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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21章教育

    “今年你准备准备,宫中要好好热闹一下。”
    晚间,李破一边用着饭,一边跟妻子道。
    李碧稍有诧异的问道:“怎么?今年和去岁有何不同之处?夫君不是每年都说,普普通通照规矩来就好吗?”
    李破道:“今年确实不太一样,你还没感觉出来吗?军政尽都稳固,外间不说捷报频传吧,各个方向也都有所收获。
    延及长安京师,那就要有所气象。
    我若不悲不喜,臣下们背后肯定不会说咱好话,那就不如铺张一些,以表盛世将临之意……
    那些人观风望色,都聪明着呢,人心这东西啊,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必须有所体会。
    今年他们劝我修建宫室皇陵,我也想要看看,明年他们又有什么话说。”
    李碧想了想,觉着有些道理,可这话怎么听都别扭,便笑着道:“夫君也不用为此忧虑吧?我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咱们一路走来,都非贪图享乐之人,即便不能像文皇帝夫妇那样以节俭示人,以为表率,却也绝不会肆意放纵。
    如此便好,何须去刻意试探人心?”
    李破点头表示赞同,叹息道:“是啊,你这话说的极有道理,人心这东西确非可以随意试探,就算试探出来了,也定会让人失望至极。
    嗯,那这个年也得好好过一过,今年办了不少大事,现下还看不出什么,但将来却必定要为人所称道。
    我心情好,还不能热闹一下了?”
    这话有些孩子气,李碧不由失笑,“夫君心情大好,自然要普天同庆,只是我倒想问一问,什么大事能让夫君如此高兴?
    科举选才应该算是一件吧?其他的我却猜不到……何氏工物?平灭倭国,服有新罗?”
    李碧算了算,这一年的光景还真是做了不少大事,心说难怪他这么高兴……
    李破哈哈大笑,“你都说了,还让我说什么?”
    实际上在他的心目当中,妻子说的并不准确。
    科举选才就不用提了,那注定是一件能够影响到千秋万世的大事业。
    …………
    何氏工物如今在很多人眼中还只是一本著作,只不过著述之人是郫国公何稠,所以受到了朝廷的官方认可,并得到了大力推行罢了。
    可在李破看来,这必将是一场变革的开始,作用之上不下于科举选才,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十年二十年后,人们追根溯源时便会发现,一切都开始于大唐元贞五年。
    这种前瞻性的感觉非常美妙,自然要庆贺一下。
    什么样的变革能让国家摆脱窠臼,焕然一新?那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教育。
    他没有什么开启民智的志向,因为那不太现实。
    在当今这种环境之下,寒门难出贵子的局面很难得到根本性的扭转,你让农人辛苦一年,堪堪吃饱肚囊的时候,送子弟却读书?
    成本绝对会要了人命……
    即便是科举最盛的时候,十年寒窗,家徒四壁的人也是比比皆是,何况是如今了。
    在这个方面,能做的其实不算多。
    比如说降低一下读书的成本,在笔墨纸砚之类的材料上想点办法,印刷术的改进,也有助于此。
    如此种种,这在今年都有所得,可说起来想要彻底打破旧有的格局,这些还远远不够。
    所以何氏工物的作用,其实并不在于让知识得到广泛的传播,而在于教育体系上的革新。
    当年汉时武皇帝用董仲舒之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改变的就是人们尊崇老子,无为而治的风气,在对读书人的教育上下了工夫。
    令贵族阶层接受了孔氏思想,以仁义礼智信主导人们的行为。
    这种治国的思路从汉时延续了下来,中间有所波折,到了前隋时期再次得到了一定的巩固。
    文坛之士,多称大儒便是具体的表现。
    李破现在就想学一学汉武帝,在教育上再进行一场革新,而他做的准备其实已经足够多了。
    他并非是想彻底摒弃儒术,用理工以及唯物主义思想来武装人们的头脑,他还没那么自大。
    他只是要建成一套行之有效的教育体系,并形成固定的模式,就算不如后来那么层次分明,也要做到一定的程度,让人们意识到这种教育模式的优越性。
    而从这种教育体系中走出来的人,不能都拿着一本论语出来招摇,教出来的人只会当官,打好人际关系,满嘴的仁义道德,那就太过无趣了。
    这也是儒家最为后来人所诟病的地方,所以总要出现一批人去推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何氏工物适时而生,为此提供了理论基础。
    如今还显得过于薄弱,可有何氏工物在先,那之后必将有人跟随其后,再配之以成型的教育体系,给他二十年的时间,便足以扭转儒家独大的局面。
    …………
    另外今年灭掉了倭国,也值得庆贺一番,不管过上几百上千年,会不会重回老路,反正他李破是把倭国给灭了。
    接下来等把高句丽痛殴一番,便可以倭国列岛为跳板,去堪堪探索一下太平洋的尺寸了,这比派人一路打到欧洲去要容易的多。
    大唐的大航海时代即将来临,你说他高不高兴?
    …………
    之外他还搞了些小发明,今年都有了些成果。
    术数的基础读物在他努力并痛苦的挖掘脑海深处的记忆下,也已有了雏形。
    另外平面几何,立体几何等等进阶读物,他也能给编纂一下,先拿自家孩儿试验一番再说。
    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等等,他也能弄一弄,起码得让人知道一下苹果为什么会砸在脑袋上吧?好吧,那确实有点深奥。
    后来的教育体系当中,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元素,分门别类,求专不求全,打开的则是宗教对人们思想的禁锢,儒教正是其中之一。
    而且这些其实大多不用他来独创,前人早有论述,只是后来的大儒们对此尽都不屑一顾罢了。
    像是这两年,阿拉伯数字他算是给推行出去了,九九乘法表不但李原已经背的朗朗上口,书院中的学子们也开始徜徉在了数字的海洋之中。

第1422章亡国

    “这一忽五年就过去了,日子过的可真快……宫里李渊时留下的旧人放出去的也差不多了,宫中杂役可以从长安,京兆召入,可采选之事已是一拖再拖。
    明年要不要进行一次大选?”
    采选的事情至此已经拖了差不多两年,李破对此明显不太关注,弄的臣下们也疲了,想起来了就在皇帝面前叨咕几句,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没有谁会极力推动此事,尤其是宫中的宦官未曾有人受宠,得有权势,采选的事情在宫中呼声就不高。
    内外都是这个样子,没有人上心,哪能办得成。
    李碧现在就有些迟疑,明年要修宫宇,再要进行采选的话,是不是会有人说皇帝眼见天下安稳了,便开始寻欢作乐?
    这样的名声对于皇帝来说可不友好,而且容易带坏风气。
    果然,李破道:“再等一等吧,宫中看着还好,只是少了些人使唤罢了,也不碍什么,等过了这阵再做道理不迟。”
    李碧对此倒是有点想法,“前些时新罗进献了几个女子入宫,看着还好,如今外邦之人纷纷入唐觐见,不如让他们进奉一些女子过来,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李破看着妻子就笑,心说你这个想法很别致啊,异域风情最是让人心动……我是不是得感谢你一下?
    心里觉着挺高兴,嘴上却习惯性的矫情道:“你这说的,我又非贪图美色之人,如今长安城中在背后嘀嘀咕咕的人已是不少,你还想把我的名声传到外邦去?”
    李碧露出八颗牙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与外国联姻向来不是小事,名声不名声的哪能计较那么多?夫君儿女尚幼,又没有那么多的兄弟姊妹,可不就得自己担着?
    无论魏晋,还是五胡诸国,以及前隋,宫中都有一些异族女子侍奉,唐宫如何能外?不然岂不显得逊色许多。”
    李破想了想,“无奈”道:“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那我就让人琢磨一下,唉,能者多劳,古今身不由己者,皆如是也……”
    于是殿中又响起了夫妻两人的笑声。
    …………
    十二月中,倭国降人被解送到了长安。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一行千多人顶风冒雪迤逦进入了长安城门。
    大冬天漂洋过海,跋涉千里的一路走过来,三百多人的倭国降人到此已去六七,只剩下了一百多人活着到达了目的地。
    身体最为强健的青年男女熬了过来,老人和孩子差不多都死在了路上。
    也就是护送他们过来的人觉着人都死了不好交代,不然的话到了长安估计也就剩下小猫两三只了。
    押送他们的军兵一路上已经换了五六茬,如今的都是潼关守军,二百多里路,也被冻的不轻。
    …………
    上宫促麻从母亲越来越冰冷的怀抱里露出头,喷出一口白气,哆哆嗦嗦的又往母亲的怀里挤了挤。
    她是上宫尾张家的幺女,如今队伍当中仅剩的两个孩子之一,今年只有五岁。
    第一批被解来长安的主要是倭国上宫氏皇族,他们的亲戚也被李靖陆续搜罗出来,作为第二批送来中原。
    李靖没怎么考虑季节的问题,这些人死不死的他不在乎,只要其中有一二去到长安,让人看一看也就得了,反正东征将士的功劳也跑不了。
    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就是覆灭倭国,功劳尚小,再有就是远在海外,他也不可能派遣兵卒押送这些人回去献捷,也就不用多费手脚。
    …………
    上宫氏在倭国无疑是个大家族,从飞鸟氏族崛起之后,他们就把控着倭国王权,至今有个四五十年了。
    无论是上宫氏还是苏我氏,物部氏,当年都是和氏大王的家臣,算起家族历史来,年头其实不比中原的那些老牌世族短上多少。
    如今上宫氏算是遭了难,被李靖几乎连根拔起,按照他们保留在平京的家谱在搜寻,除了田村带着些人逃入山中,其余没什么漏网之鱼。
    从岛上启程的时候,还是女子居多,走到了长安,男人便比女子多出一些了。
    …………
    上宫尾张是推古女王和异母兄敏达王的儿子。
    父母是近亲,上宫尾张自小身体就弱,从倭国启程还没到对马岛,上宫尾张就死在了路上。
    上宫促麻还小,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她的母亲是苏我氏的女儿,和尾张其实又是近亲。
    没办法,倭国的氏族把控权力太久了,阶层一直处于固化状态,他们还不愿意跟外人通婚,要保持血脉的纯净,也没有伦理一说,到了如今近亲通婚的比比皆是。
    各个家族往上面数,几乎都是如此。
    比如说上宫尾张的长女就嫁给了圣德太子,可圣德太子其实是推古女王的外甥,因为他的母亲是推古女王额田部的异母妹,但从皇室论又可以说是她的侄儿,因为圣德太子的父亲是敏达王的堂兄。
    那上宫尾张的女儿可不就是圣德太子的侄女兼外女嘛。
    另外上宫尾张娶的是苏我屋田,按照血缘来说,那他娘的是上宫尾张的姨母。
    这种骚操作可是让新罗和百济都相形见绌了,不是那边没有,而是真的没倭人这么生性。
    所以尾张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他的兄长竹田也是早死,没办法,这血脉太过纯净,竹田受不住了。
    更狗血的是,尾张身体那么弱,还生出了这么小的一个女儿,身体健健康康,真不好说是谁的。
    …………
    上宫促麻只稍微露了露头,就又钻了回去,紧紧的靠住母亲,汲取着不多的温暖,嘴里哼哼着冷冷。
    她的母亲机械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嘴里不停念叨着,“到了,我们到了。”
    也不知是念给女儿听的还是念叨给自己听的。
    这已经比之前上岸之初好了许多,那会倒还不算太冷,大家却都在拿脚丈量着中原的土地。
    直到过了洛阳,他们才换乘马车。
    但那些如狼似虎的唐人士卒在外面受着风寒,脾气极其暴躁,不时就要在降人身上找补找补,于是又死了不少人。
    也就是过了潼关,护送的兵卒才收敛了起来,因为长官们害怕到了京师没法交代,不容许再死什么人了。
    鸿胪寺的官员缩着脖子,带着羽林军的士卒接管了车队,并引着车队去到鸿胪寺的驿馆。
    如今这里可不是以前了,热闹的很。
    突厥王庭常驻长安的人嫌这里太过简陋,加上之前被惩治了一番,于是搬出了驿馆,在左近赁了一处宅邸,作为突厥王庭设在长安的联络处。
    因为两家关系日渐缓和友好的缘故,朝廷对他们有所照顾,可你要是妄想享受治外法权,还是不要做梦了。
    现在鸿胪寺的驿馆当中,西突厥的人在,新罗的人最多,吐蕃降人暂时也都安置于此,年末赏功之后他们可能会搬走。
    因为毕竟囊聂是主动来投,算是于大唐有功,必须表彰一下,封个爵位,在羽林军中领个闲职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嗯,总的来说这里的人已是不少……
    只是倭人因为是降人的关系,到了这里可得不到什么优待,全部被看押在了一处,等待合适的时候,作为献捷之用。
    不过对于倭人而言,却是死里逃生,看到送上来的热汤的时候,各个泪流满面,匍匐在地上不住叩首。
    倭人向来有觉悟,挨打了就立正站好,等他们跟你呲牙的时候,你就得加小心了,他们从来不缺兽性,只缺良心。
    …………
    披头散发,瘦的已经不成人形的苏我屋田护住了女儿和汤碗,用凶狠的眼神斥退了几个家族中的男性成员。
    这才拨拉着女儿往上凑的脑袋,大口的喝起了热汤,死的人太多了,她要活下去……
    直到喝剩一个汤底,她终于不再哆嗦了,才把汤底喂给哭的有气无力的女儿。
    又有人送来了稀粥和腌菜,倭人们眼睛都绿了,只是在来人的呵斥声中,不敢肆意抢夺。
    苏我屋田和其他人一样,伏下身子,不住的叩拜。
    这已经不关礼仪,而是成为了他们的本能反应。
    这个时候的倭国王族中人,就算脑筋再是活络的那些,也被中原的冬天冻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没工夫考虑什么未来,先得活下来再说。
    几个鸿胪寺的官员忙碌了起来,给倭人分配着住宿的屋子。
    一百来人,各个蓬头垢面,知道的这是倭国降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群乞儿。
    鸿胪寺的人捏着鼻子游走在倭人中间,把男女分开,弄了几个大木桶,给倭人洗洗涮涮,先把这些降人弄出个人样来,别给这里带来什么疫病。
    折腾了老半天,才把这些人驱赶进一间间屋子。
    鸿胪寺的官吏被累的腰酸背痛,要说他们见到的降人也不在少数了,可像倭人这么凄惨的这些年还真没遇到过。
    准备的明显不太充分,听说还有第二波,大家都是叫苦连连。
    不过对于亡国之痛倒是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第1423章省中

    “挑几个像样的出来,没入宫中,其余的,女子入教坊司,男子先等一等,献捷上要用一用,明年还有倭人过来,让他们去带领倭人筑桥修路。”
    温彦博随口吩咐着,这事不用再报上去了,之前早有规划,就是不知道倭人有多少丁口,能不能补足大唐民役所需。
    百济的一些俘人也会在明年陆续送过来,那边情形有点不一样。
    要和新罗分治,就要留下一些百济贵族听用,治下也要有足够的人口,不然还谈什么分治?
    今年倭国……扶桑那边的捷报到的不早不晚,正巧赶上年末勾判,所以一些流放岭南或是西北的人,便被改判为了流放扶桑。
    让吏部比较头疼的是,明年往扶桑派遣官员的事情,估计是没人愿意去,裴世清来见温彦博的时候就说,得给出一些好处,不然那和流放无异,谁又愿意去扶桑那样的地方为官呢?
    另外到高地去当官也和这差不多,都需要激励一番才成。
    温彦博跟尚书省的人商量了一下,把这事报给了中书。
    意思不言自明,是不是该修订一下唐典了?从此给予那些到偏远之地为官的人一点政策倾斜,哪怕画个大饼也好。
    吏部的一些人打起了进士们的主意,这些人正在长安和京兆进行培训,初涉官场的年轻人比较容易糊弄,号召一下的话,大部分进士估计都得热血上头,自请前去。
    温彦博觉得这样不好,把大唐第一批进士弄去扶桑,高地这样的鬼地方,之后怕是吓的人不敢参考了,那岂不坏了大事?
    嗯,这个就是在吏部议论了一下,温彦博也只是听说而已,以裴世清,房玄龄等人之明,自然不会办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
    不过今年吏部可不让人省心,房玄龄和颜师古等人都在上言削爵之事。
    前隋的爵位好说,都属于前朝正式封爵,沿袭到子孙头上的不少,大唐立国之后比较宽容,甄别之后,承认了一些。
    大多都是那些家中出过皇帝的人家,以及像独孤氏,窦氏等这些顶级豪门,加传统外戚家族,朝廷都有所加恩,主要还是为了安抚人心。
    可李渊的封爵太滥,这厮当年起兵的时候属于空手套白狼那伙的,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赏赐来,于是大大小小封出去无数虚职和爵位。
    比如一郡太守就敢加光禄大夫,只要来投就有爵位发下,弄的县公一大堆,郡公多如狗,过了一阵,连侯伯子之类的爵位都拿不出手了。
    这让进了长安的李破非常懊恼,几次想好好整治一下,都因为人心不稳而作罢,只能说不给这些人发薪酬而已。
    到了如今,政权日益稳固,军政平稳,削爵的时机也便到了。
    大家现在议论的不是削不削爵的问题,而是怎么做合适,是彻底不再承认伪唐所赐,还是酌情给一些人加恩。
    温彦博自然倾向于前者,但下面的意见并不统一,可能还需经过一番商讨才成。
    其实这事温彦博心里已经有底,以皇帝的为人来看,不存在另外的选择,只是皇帝治政向来讲究一个有理有据。
    如果有人在此事上能给出足够的理由,皇帝未尝不能把一些伪唐颁下的爵位捏着鼻子认下来。
    削爵的同时,吏部那边还在琢磨着裁汰官吏的事情。
    这事也不小,需要尚书省鼎力支持才能办的下来。
    温彦博这里没什么话说,整饬官员队伍,隔上些年就要进行一次,大唐立国已经五年,还没有认真进行过梳理,如今也该到了整治一下的时候了。
    当年开皇年间,文皇帝杨坚任屈突盖为亲卫大都督,只是在关西走了一圈,就拿下了三千多人,那肯定是到了不得不尔的时节。
    大唐做的定然不会那么粗暴而又随性,有各道督查使在,只需吏部和督察寺出人,去各道进行清查即可。
    温彦博想着吏部的事情,他觉得可以借助明年的官考之机行事。
    …………
    这时有人来报,户部侍郎武士彟到了。
    温彦博命人请武侍郎入来,落座看茶。
    武士彟正值春风得意的时候,吸溜了两下鼻子,饮了两口茶汤,就笑道:“好茶,应是出自蜀南吧?”
    温彦博嘴角抽动了一下,心说你不懂茶就莫要胡说嘛,这他娘的明明是王泽送给俺的,难道他还能把蜀茶转个弯送到京师?
    嗯,他对茶也没什么研究,但却知道露丑不如藏拙的道理,从来不会在裴世清,苏亶这些人面前品评茶道。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武侍郎慧眼如炬……”
    武士彟傻呵呵笑了起来,“俺就说嘛,这等清香,定是蜀茶极品……不想仆射有此雅好,前些时有人送给俺一些好茶。
    产于鄱阳湖畔,称之雾茶,烹煮之后,气如云雾不散,香气凝聚,饮之神清目明,过后俺让人送一些过来,仆射也来品评一下。”
    大富翁就是大富翁,家里好东西多,手脚也大方,别人眼中千金不易的东西,到了他这里,随手就散出去了。
    尤其是如今他和杨氏那边走动了起来,隔三差五就要送些东西去讨好杨恭仁,杨恭仁不喜他的做派,说了他几次,他却依然如故,弄的杨恭仁也很是无奈。
    武士彟吃过亏的人,做人愈发圆滑,打的主意就是你说你的,咱这里却不能不送,礼多人不怪嘛。
    就算是封德彝坑了他一次,可毕竟是人家把他举荐上去的,他也不能落下,回到长安之后便跟封德彝你来我往称兄道弟了起来。
    李靖那边更是如此,年节都有礼物奉上。
    即便是当初那些对他冷眼相看,甚至落井下石的人,他也没想着去报复回来,和气生财嘛,商人讲究的就是这个,武士彟更是深得其中三味。
    可在温彦博这样的人看来,如此左右逢源,并非为官之道。
    “算了,请侍郎过来可不是为了向侍郎讨要茶叶的,今年司农寺那边收粮入仓,一些地方报说粮仓破旧,粮草储存不便,户部可有对策?”

第1424章商事

    武士彟开始唉声叹气的诉苦。
    “这事可怨不着咱们,前隋时各处设有大仓,各个修的小城相仿,存粮巨万,支用起来也极方便。
    这般一来,郡县的粮仓哪里还会有人上心?破破烂烂只要能用就成。
    后来战乱四起,大家争抢大仓,之外的那些就加无人理睬。
    陛下定鼎天下之后,废大就小,前几年俺不在户部,可也知道各处大多都是入不敷出,也就山西南北两道好些,那也是沾了陛下的光。
    其他各处粮草都是随收随用,留着下来也是为了应急,主要是冬日里百姓家中若是无以为继,官府便可开仓放粮,让人不至于饿死。
    这两年有了些积蓄,有人才发现仓房好像破了些,于是嚷嚷了起来,您说他们早干嘛去了?”
    这是比较纯粹的朝廷官员的说辞,他们可不会说自己没想到这一节,锅总要甩给下面,即便说的都是实情,但很明显有着推诿之意。
    尤其是话里话外他都在说,自己刚刚回到户部任职,屁股还没坐热呢,这事怪不到他的头上。
    温彦博当即在心里就道了一声油滑,脸也板了起来,而且他也没说要追究户部官员们的责任,这厮就来了这么几句……
    温彦博目光冷了下来,沉声问道:“这么说来,户部竟还没商量出个章法来?”
    武士彟看了看温彦博的脸色,心说这人翻脸可够快的,唉,这些从龙之臣啊,真是不好相与。
    温彦博如此,苏亶亦如此。
    苏元宰那人心眼多的都快顶到头顶去了,见他新来,便把田土,仓储之事交了给他。
    明面上是付予重任,实际上呢,算是把一个烫手山芋抛到了他的手上,因为这些事情和司农寺的职权多有重叠,很多事都得和那边商量着来办,争执在所难免。
    争不过,那说明你无能,争得过,窦光大他可太熟悉了,也不是什么易与的人物,两头为难……
    说起来以前他在户部,以及江陵,掌管的都是财赋之事,那才是他的老本行……
    想起这些,武士彟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了一声世道艰难。
    …………
    “那不能……明年天气暖和一些,俺打算派人去清查各处粮储,这几年粮草支应上面您也知道,大致还是郡县自给,量入为出。
    虚报的肯定有一些,可地方上比较艰难也是实情,一年腾挪下来没多少盈余,像山东那边,今年所获就要为大军所用,有个天灾什么的,赈济灾民的话还得朝廷运送粮食过去。
    只是如今各地到底缓过来了一些,咱们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该到仔细清查一番的时候了,郡县的粮仓,县中的该废弃的就干脆废弃,还是以郡中粮仓为准,修一些,建一些。
    有的地方贫瘠,有的地方富裕,要划出道道来,这些还得省中来划定。
    前些时俺听说吏部要裁汰冗官……户部这里趴在粮仓上吸血的人太多,不如也借此机会裁汰上一些,仆射看这样成不成?”
    温彦博不时的点着头,听上去还成,不算尸位素餐。
    尤其是裁汰冗官的事情,户部表现的比吏部还要积极一些,没办法,战乱这些年人们饿怕了,凡是有点家世的人削尖了脑袋都要往户部这边靠。
    时至今日,户部辖下已经形成了庞大的官僚群体,是冗官的重灾区,虽然没有后来那么让人糟心,可也极大的加重了朝廷的负担。
    所以说武士彟所言,其实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是户部高官们的集体意见,只不过是由他这个“新人”打个头阵罢了。
    温彦博对此心知肚明,苏元宰为首的户部官吏常年跟钱粮打交道,各个心有七窍,这是眼瞅着吏部要有所动作,才会顺势而为。
    “既有应对之策,那就整理一下奏上来吧,正巧中书也要划定一下上县和下县,需要户部之人相助,武侍郎能者多劳,去中书见一见萧中书,把此事定一定。”
    武士彟笑道:“这事俺也听说了,就是不知萧中书那里的茶煮的香不香?”
    温彦博捋了捋胡子,心说到了萧时文面前你最好不要如此轻浮,不然……呵呵……
    “上元佳节就要到了,陛下准备好好办一办今年的灯会,宫中也要热闹一番,这事你回去跟苏尚书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才能显出些气象来。”
    武士彟愣了愣,问道:“这些事不是太常寺之责……”
    温彦博摆了摆手,“集思广益嘛,太常寺的那些人的心思哪有户部之人来的活泛?再说了,每次都是他们说话,工部落到实处,中间还不是得户部筹措?
    去年各衙分摊,户部出的五谷映丰年最为出彩,其他各部也是机巧频出,办的很是精彩,今年估计是照例而行,可陛下既然有命,那自然不能全都一如既往。
    你们户部给出出主意也是应该。”
    武士彟点着头,听说是陛下的意思,他心里不由打起了主意。
    回京之后他只面君了两次,一次是回京之初的例行觐见,一次则是在小朝会上,参与大朝会不算在内。
    不能在皇帝面前时常晃悠一下,让他这个侍郎做的十分没有安全感。
    所以他觉得应该想点好主意出来,迎合圣意,说不定能到太极殿中去答对一番。
    佞臣都是这么来的……
    他转了转眼珠,主意就来了,“今年各处都在修缮道路沟渠,尤其是洛阳那边,裴公有恢复东都旧观之意,商户们奔走相告,应和之声不绝于耳。
    如此往来半载,商户所获颇多,不如让他们也在灯会之上献策献力,这些人南来北往,来历驳杂,当有些奇思妙想,再杂些各处的风土人情,定能让人大开眼界。”
    温彦博笑了起来,心说真不愧是大商出身,先就想到了那些商户。
    可他是正经的世族官员出身,想的和武士彟就不太一样。
    只稍微一琢磨便道:“陛下有与民同乐之心,如此甚好,明年陛下有意修建一下长安宫室,若商户能在灯会之上崭露头角,明年倒是可以给予一些照顾。
    一事不烦二主,武侍郎出的主意,那就由侍郎去跟太常寺那边商量吧,定下来也不需报到省中,直接奏禀陛下即可。
    说起这个,户部在案的那些商户我也看了,录入的太过笼统,明年要仔细一些,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商,尽量劝他们到长安或是东都安居。
    这几年朝廷陆续开放边市,便以他们为主,长安这里可以仿效前隋,修建一些商馆,以便朝廷管理问询,户部商量一下,报去中书,看他们怎么说。”
    这是大事,武士彟本就是商人出身,又身在户部,对朝廷的政策倾向不可能一无所知。
    从元贞四年,大唐和突厥会盟之后开始,一直栓在商人群体上的枷锁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
    之前朝中风闻,陛下不喜商人,原因嘛众说纷纭,究其根由恐怕是当年皇帝在云内起兵的时候,眼见晋地大族跟突厥往来渔利所致。
    所以大唐立国的前几年,大唐的边界都有重兵把守,商路断绝。
    而这两年风向渐渐转变,也并非是皇帝改变了态度,主要还是因为外邦使者陆续入朝,各个都想跟大唐通商往来,撤除边禁也便成了大势所趋。
    尤其是武士彟曾亲耳听到皇帝说了无商不富之语,显然皇帝陛下即便不喜商人,也不会依自己的喜恶行事。
    武士彟心里有底,立即低头施礼道:“是,下官回去之后立即传报于苏尚书。”
    温彦博见他知道轻重,满意的点了点头,想了想转换脸色语重心长的道:“侍郎为国献计献策,智有所长,才能颇显。
    只是家中大富,易为人所病,尤其是这两年,商事日渐兴盛,侍郎之富又至几何?富贵富贵,为官者向取其后也,侍郎欲二者兼得焉?”
    这些话虽短,武士彟却听的后背发凉,听着那耳熟的乡音,他隐约明白,这是两人同为乡党才能得如此告诫,不然以温大临之为人处世,又怎会跟人说此私话?
    而他最为担心的也是这个,家门不幸出了两个小畜生,时常便会给他上点眼药,看来这是已经传到省中了。
    武士彟暗暗叫苦,却还是感激的对温彦博道:“仆射教训的是,俺也是教子无方……回去之后一定端正门风……”
    温彦博心说,你向我保证有什么用?督察寺参劾你的本章也不是一份两份了,最可怕还是军情司那边……
    当然了,这些温彦博可不会跟武士彟说,稍微提点一下还是看在两人都是晋阳人家的份上,不然他才不会跟武士彟废话,只等抓住武士彟的尾巴,狠狠揪上几把即可。
    …………
    武士彟满腹心事的离开了尚书省,又到刑部转了一圈,杨恭仁不在,听说是去太极殿开小朝会了,让武士彟羡慕了一下下。
    出了刑部,紧了紧衣袍,在家事上他一直有些优柔寡断,没办法,谁让他就这么两个儿子呢……

第1425章驾临

    武士彟回到户部,先去见了苏亶。
    冬日里,其他各部都在准备歇衙,唯独户部不得轻省,进行着各种收尾工作,还得为明年的一些事情做准备,上下依旧一片忙碌。
    武士彟又从省中带回来些任务,让苏亶十分头大,却也不得不办。
    于是把另外两位侍郎都召过来一起商议,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张行成是去年上任的,张公瑾则是今年,加上一个武士彟,户部的三个侍郎其实都在新人之列。
    只是张行成是苏亶力荐。
    河北人,出身中山张氏,王世充降人,曾经在郑国担任度支尚书,降唐之后任殿中侍御史,估计苏元宰就是看他四六不靠才荐举的他。
    张公瑾年纪轻轻,也是郑国降人,只不过为官资历比张行成要好看一些。
    他降的早,先为绛郡仓僚,往来于晋地和洛阳之间,运送些粮草什么的去洛阳,然后接引一些人到晋地,和人牙子差不多。
    后来也不知怎么时来运转,靠上了梁州总管李武,到梁州去当了梁州司马参军,算是生发了起来。
    去年回京述职为户部郎中,今年就晋为了户部侍郎,升迁之快,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不论是张行成还是张公瑾,都乃文武皆能之人,典型的前隋产物,都是奔着出将入相去的。
    看着这两位,武士彟只能在心里道上一声自愧不如。
    …………
    几个人聚在一处,商量了小半天,眼瞅着到了饭点,苏亶本打算请几位侍郎到家里再谈一谈。
    年末了,官员们闲了下来,也便到了官员之间相互走动,联络感情的时候。
    只是三位侍郎都不很给面子,苏亶刚露出点意思,张公瑾便委婉的说自己晚上还有约请,得先行一步了。
    武士彟也满头官司,顺势告辞。
    张行成如今已经拜到苏亶门下,没什么话不好说的,等两人都走了,他就跟苏亶说,国子监的孔颖达邀他一叙,估计是要说些学政之事。
    邀约的也不是他一个人,张行成想去听一听。
    这让苏亶非常羡慕,武功苏氏以善算闻名于世,是当世大阀之一,可虽说一直自称书香之家,但缺的就是这点文气。
    没办法,几代人管着钱袋子,沾染了满身的铜臭,天然就被文坛之人所疏远。
    张行成就不一样了。
    他师从河间名士刘炫,刘炫和刘焯两人都出身河间刘氏,并称二刘,门生遍布河北。
    刘炫死的惨,战乱四起之时,刘炫赶回河间郡,却被困于郡城,衣食无着,只靠一些弟子周济才勉强活了下来。
    据说当时他寄居之处只剩下了一张桌子,和景城的妻儿相隔也只百里,却无法相见,境遇极其凄凉。
    等王琮降了窦建德,战乱渐止,刘炫才得出城离开。
    当六十多岁高龄的他千辛万苦回到家乡景城的时候,已是饥寒交迫,可因他弟子中有人从贼,祸害的景城左近不轻,景城官吏紧闭城门,不让他入内。
    和家人相隔咫尺,却如天涯,刘炫在城下大哭不止,逡巡不去,最终饿死在了景城城外。
    这可是一位能和刘焯齐名的大儒,著述极多,产量一点也不下于刘焯,下场却是如此凄惨,读之足以让人对战乱毛骨悚然。
    作为刘炫的弟子,张行成也是从贼者之一,可他确实是文坛中人。
    孔颖达师从刘焯,和张行成既为乡党,又算是师兄弟,孔颖达邀他雅集正在情理之中。
    …………
    茶香犹在,却是人去屋空,苏亶苦笑连连。
    他这人喜欢呼朋引伴,众星捧月的生活,就是这些年被皇帝死死按住,他不敢太过放肆罢了。
    此时眼见下属们没颜色,纷纷溜走,他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其实他很想跟着张行成去瞅瞅,奈何人家未曾相邀……
    苏亶郁郁,倒是想起了两位旧日下属。
    段纶那厮本来辗转腾挪想要谋个外放,奈何不从人意,不知怎么跑去了少府,给韦节打下手去了。
    窦光大则“叛离”了户部,另起炉灶,重建了司农寺。
    说起来这两位和他苏元宰才是一挂的,正经的权贵人家,对文人的那点事都不感冒。
    想起这两位,苏亶收拾起心情,命人给他们送去了请柬,想邀两人过府一叙。
    之前大家在一个锅里搅勺子,磕磕绊绊在所难免,也不是他苏亶气量狭小,非要把人赶走。
    如今各有前程,又都在朝中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该修复一下关系了。
    嗯,他才不会承认是受了下属的冷落,才想起了旧人呢。
    …………
    武士彟下了班,出皇城是顺风,让他少受了些风寒。
    到了随从聚集的地方,侍从们早已等候在那里,给他牵过马来,簇拥着他一路出了皇城。
    到了承天门附近,家里的一个管事带人急急寻了过来,说是圣驾临门,大娘让他赶紧回去。
    武士彟有点蒙圈,再三确认,心下大喜过望,一边命人赶紧快些跟他回家,一边则琢磨家中有什么好东西能够拿出来招待天子。
    只是随后便有些狐疑,天子登门……真的是好事吗?
    如果换了李渊在时,那不用说,一定是在宫中待的闷了出来散心的,可当今天子嘛,为何会来他武士彟家中一坐?
    想到这个,武士彟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了皇帝的名声,立马就拉住了马缰绳,他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快回去?
    当然了,这种不着调的想法也只是本能反应,即便皇帝有特殊的癖好,也寻不到他武士彟头上,京中那么多的人家,要是皇帝有心,上赶着送也轮不到他武士彟才对。
    这厮摸了摸头顶,放心了下来,又想到了家中的两个小畜生,嗯,也不可能,天子日理万机,那点小事哪值当寻上门来?
    武士彟思绪连篇,回头怒瞪了一眼那个来报信的管事,着急忙慌的跑出来,也不知打听清楚皇帝的来意,真是该死。
    是不是来看家中二娘的呢?武士彟的心情忽上忽下,在马上都有点坐不稳当了……

第1426章厅堂

    李破把肉团团的武瞾举在面前欣赏着。
    她已经三岁了,据说能吃能睡,身体倍棒,说起话来也比一般的孩子有条理。
    此时便在李破手中不哭不闹,好奇而又有些胆怯的打量着这个陌生人,到底不是一两岁时那么大胆了,没有任何求抱的意思。
    李破心情不错,掂量了几下肉团子的分量,接着便毫不客气的抱在了怀里,这可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抱一抱很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武瞾挣扎了两下,便识时务的老实了下来。
    “几岁了?”
    武瞾掰着手指没算清楚,不想说话。
    她的母亲杨氏陪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此时赶紧替女儿答道:“二娘三岁了,明年正月里过了生辰就是四岁。”
    李破就问,“她什么时候生的?不会是上元节吧?”
    这回不用母亲说话,武瞾就抬头大着舌头道:“阿娘说了的,女儿家的生辰不能跟人说……”
    李破瞪起眼睛吓唬她,“朕是皇帝,想知道的事情没谁敢瞒着。”
    武瞾缩了缩小脑袋,小嘴却比脑袋秃噜的快,“皇帝就不是人了吗?”
    杨氏吓的脸都有些白了,恨不能当即上去给女儿一巴掌,女儿还小,却已经有了些好辩的模样,会说话之后,平日里跟姐姐相处,就时常把姐姐气哭。
    皇帝突然驾临,匆忙间忘了叮嘱于她,真是造孽啊……
    李破却是哈哈大笑,“二娘不大点个小人,就已经知道了皇帝非人的道理,将来可不得了啊。”
    杨氏蒙圈的想,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吗?
    一大一小旁若无人的在那里嘀咕了起来,听的杨氏身上直冒冷汗,心里祈祷着丈夫赶紧回来,她一个人可应付不来。
    …………
    武士彟连滚带爬的下了马,快五十的人了,身子骨还成,一路疾驰,心脏砰砰跳着,满头是汗。
    下了马也不用人搀扶,直入家门。
    几个幕僚已经等候多时,立即簇拥在他身边,没等他们说话,武士彟就斥责道:“陛下到了府中,你们不去跟前侍奉,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幕僚苦笑,“东翁说笑了,咱们这些卑贱之人哪里近得君颜?”
    武士彟哼哼了两声,头顶直冒火,“陛下为何而来,晓得了吗?”
    有人道:“探问了一下随行之人,却问不出什么,只说府中不要太过声张,以免陛下不喜……”
    武士彟点了点头,晓得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便吩咐道:“你们去好好准备一下,陛下据说喜欢奇巧之物,到库房挑几件出来备着。
    厨房……陛下是北人,一旦留在府中用膳,就让张大郎来主厨,还有酒要干冽清爽一些的,记住了,酒菜之上不求丰盛,但求精致用心。
    之外就是让胡娘子带人准备一下,歌舞不一定用得上,可到时候真要叫进,就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谁要是有所差池,那可就不是赶了出府的事情了,明白吗?”
    众人纷纷应诺,有人则建议,“不如命人去彩玉坊……或是像以前一样寻几位良家人来……”
    这话一听就知道此人在府中待了有些年了,接待过一些贵客。
    武士彟摆了摆手道:“莫要耍弄聪明,陛下和李……不一样,那些庸脂俗粉入不得眼中,只要能平平安安,府中众人皆都有赏。
    对了,那两个小畜生呢?没出来迎驾吧?”
    这话说的不对劲,圣驾赐临,哪家不得阖家迎候?
    好在有人立即道:“两位郎君不在府中,要不要派人去寻他们回来?”
    武士彟摸了摸胸口,生了这么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他早晚得少活好多年。
    “寻什么寻,让他们死在外面吧,你们几个听着,以后家中做主的只有俺与大娘两个,那两个小畜生的话你们听听就得,莫要任他们的使唤。
    之后产业上的事情都给我梳理清楚报上来……”
    这个时候武士彟也没办法多说,不过皇帝的到来却是给他下了决心,眼见仕途有了奔头,深觉不能再和之前一样犹豫不决了。
    …………
    府中正堂,李破坐在榻上安稳无比,摇着武瞾的小手,嘴上笑声不断,自家的孩儿他都没这么稀罕过。
    “也是到了开蒙的年纪了,这么聪明可要请个好点的老师,要不要朕来给她指一个?”
    瞧这话说的,杨氏还能拒绝怎的?
    “陛下恩重至此,武氏哪里当得?”谷
    “朕与她很有眼缘,希望她长成之后懂得道理,开得眼界,对了,弓马之上也不要落下,她祖籍虽是晋阳,但出生于关西,可不能被关西女子比下去了。”
    李破笑着说话,眼珠转动,心里面想的什么旁人估计就算做梦也想不到。
    他自然不希望武二娘再走老路,将来试图夺取李氏的天下,弄出那许多扰扰攘攘来,不过要是他的子孙们不争气,到底让武二娘压了一头,甚或是在她脚下哀声一片,他也不很在意。
    那时他肯定已不在了,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嘛。
    大唐的灭亡和秦汉,前隋之类应该没什么区别,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何必操那闲心?他只是觉得王朝从兴盛到衰亡的过程当中,应该多一些精彩。
    如果没了武二娘,岂不无趣至极?
    就是不知道他的到来,怀中这个小人还能不能做得人上之人,站于山巅俯览众生。
    估计是够呛……
    …………
    杨氏讷讷应着,已是无话可说,当然了,见皇帝这么喜欢自己的女儿,她也是与有荣焉。
    而且这注定是其他人千年也不定能修来的福分,女儿这么小,就能偎依于天子之怀,福禄之上怕是只有皇子皇女能胜她一筹了,也不知道她担不担得起。
    …………
    武士彟在厅堂之外便被羽林军士拦住,羽林郎将罗士信守在厅堂之侧动也不动,懒得理他。
    随侍而来的散骑常侍郑晟冒了出来,被冻的缩头缩脑,拱手道:“武侍郎有礼了,陛下正在厅内说话,还请侍郎正正衣冠,才好随我入内觐见。”
    武士彟连道失礼,整理了一番官服,这才跟着郑晟入到厅中。
    “武士彟参见陛下。”到了里面,武士彟便行下朝礼。
    李破见他到了,兴致略减,武士彟人高马大的,可不如怀中的小人来的有趣,只随意的摆了摆手。
    “免礼,卿来的倒快,坐下说话吧。”
    一句简单的话就让武士彟在心里咂摸了半天,这是怪俺回来的太早吗?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大模大样坐在自家榻上,怀里抱着自家女儿,身边陪着自家婆娘的皇帝,脸色顿时精彩了起来。
    看武士彟坐下,主人回来了,李破觉着此行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但他当然不会就此离开,好嘛,趁着家中男人不在,到府中见人家的女眷,等主人一回来,他转身就走了,那叫个什么事?
    以他的情商,自然做不出那等糊涂事来。
    …………
    “卿这是刚刚下衙吧?年末了,户部打算什么时候歇衙?”
    武士彟在榻上刚刚坐稳,便紧着回道:“启禀陛下,户部是腊月二十九封衙,只不过今年事情多,臣等商量了一下,要留出足够的人手主持部务才成。”
    李破点着头,终于放开了武瞾,小人还知道蹲身一礼,这才迈着小腿扑入娘亲的怀抱。
    武士彟和杨氏都齐齐松了口气。
    “陛下放心,臣等都会轮流值守,不会怠慢了公务。”
    李破一身奶香,心情着实不错,笑着道:“卿以前管的是钱粮之事,对此也熟稔,朕想问问你。
    如今东边海上,百济,倭国已灭,新罗称臣,南边的扶南入朝,西边的苏毗也有此心,东西突厥也在与大唐开通边市。
    商事之兴近在眼前,卿以为我大唐在钱币之上能否有所作为?”
    听了这一问,武士彟暗暗叫苦,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刚在尚书省跟尚书左仆射温彦博问答,回到家中又被揪住,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
    当然了,倒霉还是幸运那要看他答对的合不合皇帝的心意。
    现在看来,却是机会难得,他一直想在皇帝面前露脸,如今千载难逢的机会突然就来了,他哪里可能轻易放过?
    其实即便他应答的普普通通也没什么,皇帝能到家中走这上一趟,传出去的话,他武士彟立马就能有光环加身,谁还敢小瞧于他?
    他明白皇帝想问什么,沉吟半晌才开口道:“陛下高瞻远瞩,臣竟从未想过此事,真是愚鲁至极。
    与外邦通商往来,以前多是以物易物,尤其是突厥王庭所辖之处,本就无币可用,与他们交易,臣是见过的,多以牛羊计数,他们也不会数,大差不差就成。
    臣年轻的时候见过几个曾出行于西域的大商,那边的人倒是使钱,可多数小国根本没有铸币之权,所以还是以物易物居多,有时则会以金沙交易。
    西突厥王帐据说曾经铸币,可中原的商人过去,绝对不会用那东西进行交易,中原的钱币过去也是如此。
    陛下若有意于此的话,臣以为当从百济,新罗着手,他们既已俯首陈臣,自然易于驱使,其他地方需缓图之,不可用强,不然那就只有刀兵相见了。”

第1427章默契

    武士彟的回答中规中矩,李破稍有些失望。
    钱币的价值和特点,李破比谁都明白。
    这东西不但使交易往来变得便捷,同时也是一个国家的实力和信用的体现。
    让本国之人使用本国铸造的钱币不难,不过想让外邦之人认同,那就比较艰难了。
    别说后来怎样怎样,以当世的条件,商品运输如此艰难,货物量先且不提,就说西域那边几乎一趟下来,商人就得把身家性命全压在上面,谁能放心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用两国的货币进行交易?
    中原之前就够乱了,西域更乱,谁能有那个信用让钱币通行于市?
    武士彟最后一句还真没说错,要想在钱币上做文章,还就得刀兵相见,打服了对方,那一切就是你说了算。
    想要像后来那样,光用货币控制别人的命脉,此时明显不合时宜。
    而且后来也不轻省,需要用庞大的国力军力作为支撑,不然同样不能这么来玩。
    …………
    见他半晌不语,武士彟知道这可能是自己回答的有些平庸了,只是当过商人的他对此确实有着发言权。
    别说去到西域,便是突厥人来晋阳交易,当年他们也绝对不会用前隋的五铢钱,即便是你想用钱把东西买下来,他再在晋阳花出去,人家也不带同意的。
    所以说他在这事上绞尽脑针也献不出什么良策……
    李破摸了摸额头,笑道:“看来是朕想的有些多了,都说钱能通神,如今看来啊,刀枪比什么都管用。”
    武士彟松了口气,赔笑道:“陛下明见,商人怕的可不就是刀枪嘛,世道一乱,商人们也就失了根本。
    像当年的李轨,薛举等人都是有名的大商,家财巨万,花用不尽,可举事不过数载,便落得个财货一空,家破人亡的下场……”
    李破看着武士彟道:“这般说来,他们可比不上卿啊,这十几年间,卿不但能保得家财,还能家门兴旺,不容易啊不容易。”
    这话听的人瘆得慌,杨氏不安的抱紧了女儿,挪了挪身子。
    武士彟不很害怕,立即奉承道:“若非陛下,臣家哪得如此?陛下纵横开阖,平灭诸侯,统有宇内,功盖于世,善延千秋。
    能侍奉于陛下左右,臣之万幸也。”
    这马屁不出预料,却还是拍的很舒服。
    李破哈哈一笑,“酒菜是不是已经备下了,卿之所言或可佐酒?”
    武士彟大喜,皇帝竟然真想在府中用膳,这可了不得,要知道如今京师当中,也就那几家有此殊荣呢。
    …………
    李破也是忍痛放弃了到丈母娘家蹭饭的机会,留在了武士彟府上。
    他每次出行,大多是随性而至,也就是那几家,然后赶着饭点到丈母娘府上用饭,一般不会出差。
    魏征没去洛阳的时候,就时常劝他不要如此,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给了刺客机会,李破深以为然,却从不改过。谷
    反正他出行也没个准,身边又有大群的护卫随行,基本上不用担心安全上的问题,这会又没他娘的狙击枪……
    …………
    这次他留在武府,当然不是武士彟说话好听的缘故。
    酒菜传上来,李破看了看,都很精致,尝了尝味道,有所惊喜,武士彟府上的饭食竟然颇合他的口味,不由心说武大富翁也不知准备了多少厨子。
    武二娘已经被抱了下去,他就想着武瞾长成之后,学会了厨事,一定要让她下厨做上一顿来尝尝……
    与武士彟饮了几杯,便谈起了户部的事情,话题太多,挑上几个就成。
    说了一阵,杨氏给他斟酒的时候他趁机便问道:“弘农杨氏闻名于世久矣,如今祖居那边可还安好?
    除了杨恭仁兄弟,好像人才不多的样子?”
    武士彟闻言不由一惊,看向妻子。
    杨氏差点把酒洒了,抬头瞄了一眼,迅速低下头,稳稳的把酒斟满,这才退后几步坐下,俯身道:“妾身已离弘农数载,再没有回去过了,不过陛下垂问,妾身不敢不答。
    前些年战乱迭起,杨氏子弟受戮者众,即便是以堂兄恭仁之显,也差点饿死在外,况他人乎?
    能活命至今者,如妾身等人,皆釜中游鱼而已,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人烹来吃了,如今全赖陛下保全,才过得安稳日子,哪还敢谈什么人才?依妾身愚见,人才少些才好呢。”
    回答的很有分寸,李破笑笑,状似随意的问起了杨氏的家事。
    杨氏确实是栽了大跟头,李渊那会杀了一些其实都是小事,让弘农杨氏遭到重创的还得说是杨玄感之乱。
    作为当时的杨氏主枝,杨素一脉几乎全部被杨玄感这个败家子给牵连在内,被杨广连根拔起。
    观王杨雄一脉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而杨牡丹出身杨绍一脉,子孙本就不盛,到了杨牡丹这里,兄长杨缄在洛阳为官,为王世充所杀,独子杨全节幸免于难,却倒霉的跟在了李建成身边。
    潼关大乱那次,杨全节糊里糊涂的被捉了起来,送回到了长安,如今全靠两位姑母周济过活,想让他出来做官都不愿意了。
    武士彟起复之后,很想帮这个在他倒霉的时候,还能时常到家中走动一下的外侄一把,可去问了问,人家就说他这一脉就剩下他了,可不能断了血脉,只安心在家生孩儿,明显是怕的厉害,不愿再涉足官场。
    杨氏确实人多势众,脉络无数,当年不差陇西李氏什么,可也禁不住命运磋磨,如今弘农杨氏一族,能顶事的真没几个。
    皇帝和颜悦色,问的事情虽然敏感了些,但杨氏还是都一一据实以告。
    曾经的皇族凋零至此,杨氏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起来,那些她童年的玩伴友好,大多都是横死于外,平时不愿多想,此时说起来确实让人难受至极。
    李破也为杨氏默哀了一下……
    这些事不好问杨恭仁,杨续兄弟,却可以从杨牡丹口中听一听,他亲族太少的缺点正在暴露的愈发明显。
    后族那边却渐渐有了势力,那是不是要扶持一下杨氏呢?
    只是这事需要一定的默契……

第1428章探望

    翌日晚间,武士彟夫妇去拜见了杨恭仁。
    杨恭仁很有雅兴,武士彟夫妇到时,他正在府中后园幽静处赏雪。
    当然了,他已年近六旬,虽然身子骨还成,兴致却也到了不了这种地步,大晚上的来室外溜达。
    只是他已晓得皇帝昨晚驾临武府,今日堂妹和妹夫登门,自然要选一处能避耳目的地方说话。
    厅堂之间,有隔墙有耳之患,这等关系到杨氏一族身家性命的事情,自是疏忽不得,与之相比,受些风寒又算得了什么?
    …………
    “大兄好雅兴,这么晚了竟还来赏雪,就是得保重些身体啊……”
    武士彟被冻的流起了鼻涕,本来以为到了大舅哥这里能喝口热乎的茶汤,没想到还得冻着,不免有些埋怨。
    他如今和杨恭仁这边已是非常熟稔,就是杨师道崖岸自高,不怎么愿意搭理他这个商人姐夫。
    杨恭仁没心思跟妹妹妹夫客套,他也冻的有点受不了了。
    “陛下昨日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说来听听,若是陛下有言在先,不得外传,那也就算了。”
    武士彟琢磨了一下,觉着没什么不好说的,夫妇两个来这里也就为了此事,想跟扬大商量一下,其实就是想找个安慰,不然心里没底。
    当然了,昨晚皇帝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倒也不用担心什么,说到底这是好事来的,武士彟未尝没有在大舅哥面前炫耀一下的意思。
    …………
    夫妇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昨晚皇帝驾临府中的情景基本还原了出来。
    杨恭仁仔细听着,暗暗心惊。
    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杨牡丹这一支的情况。
    杨牡丹的父亲杨达和杨恭仁的父亲杨雄是亲兄弟,他们的祖父是大将军信公杨绍,杨绍殁于北周建德之初,历经三朝。
    杨绍作为弘农杨氏子弟,入仕的起点自然不低,少年从军时就是个校尉,和那时候的许多人一样,军功起家,也治理过地方,资历极其精彩。
    他主要是在南方作战,攻打南梁,大败稽胡,治理地方却多数都在北边,朔方,关西等地。
    后来随柱国大将军于谨攻打南梁时被围,负伤死战,以力战之功得晋大将军位。
    那时正是关西世族崛起,与山东河北军事集团分庭抗礼之时,可谓是风起云涌,英杰辈出。
    杨忠,杨绍父子,杨素等人就是当时弘农杨氏极具代表性的人物。
    不说杨忠了,杨绍殁后,杨雄兄弟两个都不差,陆续当了宰相。
    杨达任讷言,当时应该是参与了前隋杨勇,杨广兄弟的夺位之争。
    杨达站队成功,深得杨广信重,还曾随宇文恺,何稠等人建造过东都,最后殁于征伐高句丽途中。
    他的儿子杨缄为王世充所杀……
    这么算下来,这一支好像跟当年汉王一脉没什么关联嘛,结怨的机会倒是大一些。
    就算有些恩情,他那侄儿杨全节为杨缄独子,如今就在京师,岂能不闻不问?
    …………
    夫妇两人唠叨了半天,反而弄的杨恭仁很是狐疑。
    武士彟不停吸溜着鼻涕,昨日他心情跌宕,到底受了些风寒。
    杨氏就紧着劝他先回到屋中避避风,武士彟告罪一声,看了看脚步都不动弹的兄妹两个,知道他们还有话要说,便干脆的走了。
    杨氏反复琢磨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低声跟堂兄道:“大兄,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些话也不知道该不该提起。”
    杨恭仁道:“二娘自小稳重知礼,不下于男儿,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无妨。”
    杨氏再次压低声音,“我吧眼神不太好,也不知看没看错,就是见了陛下两次,觉着……觉着陛下看着有些眼熟……”
    杨恭仁瞅了瞅堂妹,随即便板起了脸,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风,“这些话就烂在肚子吧,跟谁也不要提起了……武四郎……”
    这话外之音是真不对劲,杨氏心中悚然,赶紧道:“大兄放心,四郎那里我也没敢说上半句。”
    杨恭仁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陛下心意向来难以揣摩,但不用过于担心,与陛下亲近的人不少,也都受惠于此,不独你这一家。
    只是要记得,让武四郎莫要像以前那般卖弄机巧,以免恶了陛下,他那家中乱七八糟的,该整理一下了……
    说起来于你这是好事,家中富逾众人,他都当了户部侍郎的人了,家中竟然还在经商,御史们弹劾的表章都不用去探问,估计早就摆满了省中的桌案。谷
    陛下到家中走动一下,这些也就都不是什么大事了,你瞧着吧,只要四郎不犯大错,便不会再有人以细故参劾于他了。”
    杨氏听着渐渐喜悦了起来,按照堂兄的说法,武氏担惊受怕的日子终于算是到头了,以前武士彟留下的尾巴太多,是个人想起来就能薅上几把。
    李渊在时还行,这几年就很糟糕,弄的她总是提心吊胆的,就怕哪天突然有人跑来跟她说,丈夫被人捉了起来,让她想办法找人搭救,或是拿家资来赎人。
    如今总算能睡个安稳觉,让她一直压在心底的石头不翼而飞,整个人都感觉松快了许多。
    兄妹两人说着话开始往回走。
    “唐女到了开蒙的年纪……唐女,哈哈,好名字,一出生就这般贵重,可把咱们这些长辈比下去了,你们要好好养育于她。”
    说起自己这个小外女,向来严肃的杨恭仁也是嘴角含笑,显见非常喜爱,嗯,亲情倒在其次,皇帝垂顾之人,杨恭仁就算不喜欢也得做出喜欢的模样不是?
    “本来想着给她找个女师开蒙,但陛下既然与她有缘,那俺就不来操这个心了,你也别把她总圈在府中,常来这边走动一下,或者回族中看看,与族中子弟多多交往,将来也好友善相处。”
    杨氏连连点头,当初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却是水到渠成,欢喜之外,杨氏也是滋味难明。
    当年那些事故,她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杨氏死了很多人,连堂兄的儿子都没躲过去,当时武士彟是李渊近人,没帮上忙也就算了,可能还落井下石过。
    武士彟落难的时候,杨氏中人也都尽是冷眼相向。
    恩恩怨怨十来年,即便她十分想回去杨氏祖居看一看,却也自觉无颜面对杨氏祖宗。
    这一辈子,估计她是再也不会踏足弘农杨氏祖居一步了,别人说什么不管,反正她自己这一关却是最为难过。
    …………
    长安南郊,长安海事学院。
    腊月二十四,又下了一场大雪。
    长安海事学院的大湖早被冻了个结实,上面还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寒风呼啸而过,不时卷起漫天银屑。
    几骑护着一辆马车顶着寒风进了学院的大门。
    马车当中,吕乡君缩在座位上,浑身裹的严严实实,好像一个粽团,怀里还抱着一只暖炉,即便如此,还是瑟瑟发抖。
    两个陪她过来的丫鬟也冻的像是鹌鹑,有气无力埋怨着娘子不该在这样的天气出行。
    吕乡君听的烦了,便让她们住嘴,小心的把窗子揭开一条缝,想要瞅一瞅外面的雪景,顺便透透气。
    可从窗缝中吹进来的寒风立马灌了她一嘴,吕娘子赶紧关窗,泪流满面的咳嗦了起来。
    心里则在不停的埋怨着李客卿,年关都快到了,画竟然还没画完,这得是多用心啊?
    她有两个多月未曾前来探望了,生怕李客卿死在这里,不得不在年前来这边瞧瞧。
    她是南人,在长安住了几年,却还是顶不住这里的冬天,不长的一段路,便冻的她不轻。
    又行了一阵,外面传来随从的声音,“大娘,咱们到地方了。”
    吕乡君艰难的滚下了马车,因为太冷,她还不顾仪态的蹦跶了两下。
    眼前是间小院,院门紧闭,从人已经上去叫门。
    吕乡君裹紧衣衫,四下瞅了瞅,林木葱葱,不远处就能看见大湖的一角,想象一下夏天的景象,吕乡君不由心里嘀咕,李客卿还真会选地方。
    两个多月没来,李客卿换了居处。
    这倒没什么意外,李客卿在江陵的时候,便有着结交各类人等的本事,只不过年纪大了才算消停了一些。
    …………
    吱呀一声,小院的门打了开来,应门的是个老者,断了一条胳膊。
    这人吕乡君认得,海事学院中的一个教习,一看就知道是军中之人,不知是被李客卿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还是为人所指派,反正就此跟在她的身边护卫。
    吕乡君笑着上前施礼,老者用仅剩的一支胳膊锤了捶胸膛,把她让进了小院。
    院子不大,种了两颗歪脖树,竟然还有几支腊梅凌乱开放。
    吕乡君只扫了一眼,便快步奔向院中正堂,她可得暖和一下,别冻出病来,她无牵无挂的可没人怜惜。
    李客卿终于迎了出来,看见吕乡君,脸上笑的花朵相仿。
    “妹妹若是再不露面,我都以为你把姐姐给忘在这里了呢……”

第1429章侠客

    李客卿先发制人。
    吕乡君也不示弱,“姐姐在这里住的如此安逸,妹妹怎敢轻易打扰?”
    李客卿就笑,“还不是托了妹妹的福,没有妹妹的脸面,我一个初来乍到之人哪会得人如此礼遇?”
    吕乡君认为她这话说的很对,不过看对方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却还是有点不舒坦。
    “姐姐的本事我怎会不知?到了哪里都是一般,也是我多虑了,早知姐姐在此间乐不思蜀,我才不会顶风冒雪的前来探望呢。”
    李客卿抿嘴笑了起来,把住她的胳膊把她拖入内室,还不忘吩咐自己的两个丫鬟赶紧招呼客人。
    …………
    长安海事学院建成没多久,才半年的光景,李客卿在这里竟然弄了一处小院独居。
    就算简陋了些,也足见李客卿的本事。
    吕乡君稍一打量,便不客气的脱了鞋袜,一屁股坐到了榻上。
    这里比较凌乱,但书墨的气息却充斥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四壁之上都挂着李客卿新鲜的画作,榻上的角落里摆放着些书册,一张矮几上面,文房四宝齐全,墨香萦绕,显然之前李客卿还埋首于画作当中。
    当然了,让吕乡君最满意的地方在于,室内烧着火盆,温暖如春。
    李客卿凑了过来,给吕乡君扒下了外氅,露出里面娇小玲珑的一个人儿。
    …………
    李客卿看上去心情极好,顺势还搂住吕乡君,调笑道:“妹妹这身子,长的如此好法,便是姐姐也要垂涎几分呢。”
    吕乡君努力挣脱,毫不犹豫的把她赶开,“少来撩拨,惹的我恼了,就把你捉回去,省得你在外面作妖。”
    两个人叽叽咯咯间,茶汤送了上来,吕乡君赶紧喝了几口,虽然被烫的龇牙咧嘴,身子却渐渐暖和了过来。
    天寒地冻之间,却还能记着友人,李客卿风尘中人,很是承她的情,紧着让她慢些,又让人烧些姜汤过来,让吕娘子发发寒气。
    忙了一阵,两个人才好好说话。
    …………
    李客卿仔细打量了一下吕乡君的气色,不由惊讶道:“我与妹妹才两个月不见吧?妹妹怎的憔悴至此?这北边的风雪确实难当,妹妹可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
    吕乡君确实消瘦了一些,李客卿不晓得她之前还病了一场,不然更要担心。
    吕乡君饮了口茶汤,苦笑一声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两个多月未曾前来,就是又接了人一个谱曲的活计。
    唉,心力交瘁啊……”
    说到这里,她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摇头晃脑的展现着自己的不易,和她活力满满的人设一点也不相符,看上去不像有多忧虑,倒像是一只在梳理羽毛,就等着人来探问,夸奖的孔雀。
    李客卿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秀发,这种捧人的活她自然是熟练无比。
    立即好奇的问道:“妹妹乃琴中大宗,是何等文章竟然能难得住你?若是无碍,不如说来让姐姐共赏一番?”
    吕乡君知道她在作态,却还是满心雀跃了起来。
    李客卿到底不同于旁人,是与她齐名的江南名妓,很多地方都能引起共鸣的人物。
    她也不多言,只是起身来到矮几旁边,把案上的杂物以及李客卿的残作推开。
    李客卿也确实好奇吕娘子能展现怎样一篇大作,狗腿的为她铺好纸张,把笔蘸饱了墨汁,奉到吕乡君手中。
    看着她这样子,吕乡君眉目流转,不由笑道:“红袖添香,无过如此。”
    李客卿斜眼相看,露出一身风情,“若无大作,岂不留人笑柄?妹妹可要小心了。”
    吕乡君嗤笑一声,“放心便是。”
    随即落笔……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随着笔端现出字迹,李客卿随之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
    开始时李客卿还有些漫不经心,心说原来是一首诗啊,但只一个开头,区区十个字,李客卿浑身便有些战栗了起来。
    如同饮了一口烈酒,吞了一柄刀斧,李客卿的身上起了一串的鸡皮疙瘩。
    绝世之作本就可辉耀千古,平常人颂念也能唇齿留香,带入感强的那些,更是可以随诗人的词句而体会其中的悲欢离合。
    而对于像吕乡君,李客卿这样的艺术工作者,冲击力则会更为强烈。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当念到此处,李客卿的声音已经产生了颤音,脑海中已是有了白衣如雪,带剑纵马行于旷野的豪侠形象。
    是什么人才能作出这样的诗来,念头在李客卿脑海中一闪而逝,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不住晃动的笔端,恨不能揪住吕乡君,让她快些。
    她甚至已经有了创作的冲动,想把想象中的一切画出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李客卿细软的声音中好像不由自主间便染上了些杀气,觉着胸中气息涌动,不吐不快,有什么东西好像一下断裂了开来。
    她是典型的南人女子,向来不喜赳赳武夫,可此时此刻,她却是完全沉浸于其中,一人张剑而行,快意恩仇,杀人之后拂衣而去,不染半点猩红的模样,一下便深深扎根在她心目之中。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李客卿用力的挥舞了一下细细的胳膊,诗中的典故在她心中流转而过,不由暗自怒吼一声,此之为大丈夫也。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吕乡君把笔往案上一抛,也不理其间墨迹淋漓,斜眼看向李客卿。
    不防李客卿一下便扑了上来,屁股一拱就把她挤开,趴在桌案之上,嘴里不停念叨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吕乡君哎吆一声倒在榻上,还翻滚了两圈。
    屁股大,了不起啊……

第1430章命运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这里的太玄经是说的扬子太玄经吗?我虽没有读过,但也知道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也,那讲的是天命之数吧?
    这是说扬子与其白首著太玄之经,不如提笔来记述壮士之行径吗?”
    逐字逐句品咂良久,只最后两句捉摸不清,因为她没有读过扬雄的太玄经。
    可她却听人品评过,汉时巨作,堪于易同,能与易经相提并论的辉煌巨著,扬公其人可见一般。
    诗词雄健至此,堪称绝世之作,她从来未曾领略过,大受震撼不假,可这里隐约有贬低扬雄之意,她就不很认同。
    吕乡君哼哼了两声,虽有些埋怨,但对李客卿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扬公所著之扬子太玄经之前藏于洛阳,前年时送回到了长安观文殿中典藏,因战乱之故,缺失了一些。
    得了这首诗后,我去观文殿中翻阅了一月有余,语意太过艰深,我又寻人问答了一番,便如姐姐所说,其中多是天象,历法之类。
    汉时推崇老庄之学,以天道而及人道,以天命而入法度,与这首诗看上去没什么关联,我猜是人家当时作诗之时,随性而为,想到了扬子太玄经,遂以之为结罢了。
    只是苦了拜读之人,总是有些琢磨不出滋味的感觉。”
    李客卿羡慕的点着头,好嘛,可以任意出入观文殿那样的地方,你确定不是在炫耀什么?
    不过吕乡君所言她还是非常赞同的。
    历朝历代的名士多了,著述能与扬子太玄经相提并论者也有不少,这里却偏偏提到了太玄经,缘由嘛,恐怕还真就得问一问作诗之人才能有个答案。
    “此诗为何人所写?如此名篇大作,传出去必定是技压群芳,独领风骚,妹妹既然得了,就没想着去访探一番?”
    吕乡君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心中不由一晒,说出来你李客卿若是敢去相见,那我真就得佩服你一下了。
    …………
    这首侠客行其实是当年李春在晋阳行宫之中作为剑舞的旁注而已,这自然是她进哥哥的书房偷来的。
    旁观的萧娘娘给记了下来,一直藏于府中,时不时取来品一品,每次都是如饮佳酿,如今拿出来则是想让吕乡君配个曲子。
    这主要还是吕乡君之前给那首青玉案配曲配的太好,才得继续,不然的话,萧娘娘哪里舍得以珍藏示人?
    只是交给吕乡君的时候萧氏也说了,这诗是陛下私房所出,倒也不介意流传于外,就是莫要像青玉案那样宣扬便好。
    好嘛,又是皇帝作的,吕乡君终于像其他人一样麻木了,觉得皇帝陛下真是无所不能……
    …………
    所以此时她便含糊的对李客卿道:“瞧姐姐说的,我要是能去见一见人,还跑去观文殿做什么?我又不是书虫,在那里一个多月,把我的眼睛都看花了,做梦梦见的都是大道通玄……
    唉,这次是难了,今日来寻姐姐也是想让姐姐画上一副佳作,先让楚国夫人那边高兴一下,以免怨我迟迟不能谱出好曲。”
    这点请求李客卿自然不会不答应,而且正合她意。
    两个人都是搞创作的,都需要一些东西来激发灵感,其中诗词就是最好的媒介之一,像吕乡君之前谱出青玉案就让她的琴艺更上层楼。
    这首侠客行亦是如此。
    它没有青玉案那么华丽而又意味深长,但其锋锐雄健之处却远远胜于青玉案,便如南北之人同居一室,虽都是人,但气质之上却是大相径庭,南人温文尔雅,北人气势昂扬。
    “原来出自楚国夫人府,不会又是陛下新作吧?”
    见吕乡君神神秘秘的,李客卿顺口玩笑了一句,也不再深究。
    虽然她本能的就想见见作者其人,撩拨一番说不定能给自己量身定做一首呢,这可是名妓们惯用的伎俩。
    可她以前终日里在权贵中间打滚,晓得知道太多对自己没好处的道理。
    一边说着话,一边紧着将吕乡君写下的诗句小心的收起来,这就是她的了,吕娘子再要讨要她也不给。
    嘴上还说着话,打算分散一下吕娘子的注意力。
    “这等事你也想着姐姐,姐姐真是多谢了,不过作画也要些时日,总得等年后了,你不会是想年关时为夫人进礼吧?那我可赶不出来。”
    “不着急,用心即可,就是姐姐给吴王殿下画的画像成了吗?别给耽搁了,我入宫的时候特意瞧了瞧,那凌烟阁可是建的差不多了呢。”
    李客卿笑道:“画完了,前些时听说已传给了门下,本来也用不了这许多时候,可马祭酒那人你是不晓得,为了让我不要再给其他人画像,一直拖到年末才算点了头。
    那心眼多的啊,真是让人自愧不如。”
    “那岂不阻了姐姐生意?确实不够厚道,我还想着姐姐能借此扬名,多招揽些客人呢。”
    吕乡君惋惜的道着,没有嘲笑的意思,她们这些名妓安身立命的本事就在身上带着,一个是容貌,一个是技艺,谁也夺不走。
    但容貌再佳,技艺再精,也需要名声,名妓名妓,名在妓前啊,没有名声,一切都是白搭。
    李客卿这次机会不错,若得宣扬,再画上几幅,不定也就能在长安站稳脚跟了,可惜可惜。
    李客卿则不很在意的道:“马祭酒已延我为长安海事学院主簿,说过上一年半载的,若是没有疏漏,可以荐我到朝中文院之中,挂个文学博士的职位,到时候咱们姐妹可就能同殿为臣了,嘻嘻。”
    吕乡君就比较震惊,她来了长安好几年才机缘巧合的靠上了楚国夫人府,又费劲巴拉的给皇帝弹了首曲子,才得了个官职。
    但李客卿来了这才几日?
    瞧着李娘子得意的样子,她嘴里有点让酸水。
    转着眼珠就开始口吐芬芳,“瞧姐姐这一口一个马祭酒的……让我想想,马宾王好像至今还未曾婚配?”
    不过这点伤害可超不出李客卿的承受范围,之前在江陵时,能够登堂入室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更何况她还嫁过人。
    李客卿给了吕乡君一个白眼。
    “咱们闲话也就算了,可莫要出去乱讲,姐姐年纪老大,又是这般来历,可不敢坏了人家名声。”
    吕乡君摇头失笑,“咱们见过的男人多了,看看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本正经多数都是做给人看的,满肚子都是男盗女娼。
    姐姐还是随我回去吧,咱们托庇于楚国夫人府门下,岂不逍遥自在?”
    李客卿笑的温婉柔媚,“妹妹还真想孤独终老不成?你可要知道,到了姐姐这个年纪,再想寻一良人可就难了呢。”
    于是两个风尘女子扯开了一个大话题,就婚姻问题进行了一番探讨。
    吕乡君很有主意,有点女权思想萌芽的样子,觉着男人靠不住,自立自强才有出路,过的也会快活许多。
    李客卿则秉持传统理念,觉着女人终归要嫁人生子才得完全,即便是之前遭遇坎坷,却也未能改变她的观念,只道是命中注定。
    两人虽说性情不同,价值观上也南辕北辙,可却都知道一件事,像她们这样的风尘女子下场都不太好,很多人都是半道而终,年纪轻轻人就没了。
    而她们从江陵来到长安,能够安稳下来,已是极为不易,至于将来如何,其实都只能随波逐流而已。
    …………
    不过最终吕乡君还是把李客卿揪回了长安,她们最怕的就是年节,没有亲人陪伴,孤零零一个,难免孤独寂寞冷,现在有了报团取暖的机会,自然最好。
    吕乡君又缩在了座位上,李客卿想打开窗子,看看外面的雪景,也被她给严厉制止。
    雪有什么好看的,在江陵还算稀罕,到了长安,冬天里铺天盖地的大雪一下,每年都是如此,冻的人要死要活,那真是一文不值。
    入了长安城,吕乡君就跟李客卿说着,“姐姐来长安已有半载,还哪里都没去过呢吧?待天气暖和些,我陪你到处走走。
    这里虽没有江陵山水那么别致,却也有些不错的去处……”
    李客卿道:“那倒是好,到时就劳烦妹妹当个引路之人了。”
    吕乡君略带感慨的道:“以前咱们出行,多数都是前呼后拥的,看着挺好,其实就想着怎么应付人了,哪顾得上游山玩水?
    现在就很不错,没什么人再来碍眼……
    南边的人如今来的多了,前些时白红玉还使人捎信过来,问候之余,我看她也有了北行之意……”
    李客卿笑了起来,“文武双全白红玉,她那剑舞可是名著江右,常人难得一观啊,若她真能成行,到时得让她好好施展一番,饱饱咱们的眼福才好。”
    两人对视,不由都是大乐,先来的人自然要占些便宜,后来的都需要尽力讨好她们,这算不算是变相的衣锦还乡呢?
    也许是说话太多,两个人渐渐都打起了摆子,也就顾不上再说什么俏皮话了,马车中消停了下来。
    行了一阵,马车行的缓了一些,车外的扈从跟车内说了一声,“前面是些军士,咱们稍避一避。”

第1431章求凰

    公孙安领着六个下属走过马车旁边,没怎在意,踏着积雪熟门熟路的陆续钻进了旁边的酒肆。
    大冬天的,酒肆中没什么人,除了一室酒香,还有些冷。
    几个人都是熟客,自己动手拼了张桌子便坐了下来。
    这里面公孙安最为年轻,可却是他们的头领。
    他们以前都是千牛备身府辖下,公孙安是正经的千牛备身,其他人都是备身员。
    不过今年朝廷撤下了左右千牛备身府,改羽林卫。
    设羽林中郎将,由柱国大将军尉迟恭领之,又设左右郎将,由之前的亲卫大都督罗士信,和阿史那贵妃分领。
    下设八个羽林将军,从之前的左右千牛备身府,左右监门卫,以及左右屯卫中抽调。
    公孙安因勇武过人,宫中又有人帮衬,于是夺得一个羽林将军的职位,年纪轻轻便入五品之列,前程一片大好。
    今日有闲,就跑到这里来请同僚饮酒,大家都晓得,公孙将军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初大家轮流值守窦府,给窦建德看门,下值了就时常来这里耍乐一下,喝上几杯,瞧一瞧两个酒娘子。
    公孙安则是上了心,估计是打算把人家娶过门当婆娘,只是现在看来,一个羽林将军娶酒娘子这事就有些不靠谱了,门不当户不对嘛。
    不过也说不好,公孙安在宫中有些势力不假,可家里却只他一人,只要他看上了,倒没什么太多的顾忌。
    …………
    公孙安心情很是不错。
    这些同僚可不晓得,他是当年江右大豪公孙无病的遗孤。
    公孙一族隐于山野,却到底没逃过战祸,朱璨率军流窜于荆襄之地,所过之处,一地狼藉,公孙安的父母族人在那时皆为朱璨匪军所害。
    公孙安还在嗷嗷待哺的年纪,侥幸为世叔刘朝宗所救。
    刘朝宗与公孙无病乃莫逆之交,矢志复仇,以自己幼子诱食人魔王朱璨,率顾大娘等人将朱璨刺杀于江畔。
    之后众人突围而出,北上投奔汉王。
    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公孙氏的遗孤已然长成,开始准备给自己娶个合眼缘的婆娘,好把公孙氏的香火传下去了。
    …………
    公孙安父母双亡,也没亲戚,在家世上确实跟旁人无法相比,但他占的便宜可一点也不少。
    他自小便拜顾大娘为师,又得严闾人,袁牧野等人教导,较真的话那就是扶风郡长公主李春的师弟。
    他家还和襄阳刘氏是世交,世叔刘朝宗如今是兵部郎中,执掌着军情司这样的衙门,视他如同己出。
    瞧瞧这些人,各个名声不显,却都是皇室鹰犬,再尊贵的家族也要让他们几分,所以公孙安这些年过的是顺顺利利,基本上可以说是万事无忧。
    而若无这些人使力,他也当不上这个羽林将军。
    …………
    坐定之后,同僚们又来打趣于他。
    公孙安也不生气,乐呵呵的尽数受了,跟这些家世背景都不含糊的家伙打闹做一团,性格脾气看上去很是不错。
    有人在说着,“安头……呀,不对不对,是将军了,安头当了将军是不是就不用再去给贵妃陪练了?
    前几天咱们兄弟几个被贵妃捉了去,操练的那叫一个惨,你们瞧瞧俺这里青一块紫一块的,回来都觉没法见人了。”
    众人深感戚戚焉的大点其头,公孙安也不例外。
    罗大都督和阿史那贵妃是他们永远的话题,那两位都有着勇冠三军的名声,大家时常在猜测,那两位若是动了手,到底谁能站到最后。
    尤其是去年陛下率人北巡之时,阿史那贵妃在盟会之上,一拳打死了一个突厥有名的将军,大家与有荣焉之余,更是觉得阿史那贵妃不能和罗大都督较量一番,实在可惜。
    公孙安此时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大模大样的道:“俺有一剑在身,便是贵妃也不好寻俺舒活筋骨。”
    众人大笑,大家又不是没看过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模样,胡吹什么大气?
    有人竖起了大拇指,“安头好胆气,竟然想跟贵妃刀剑相向,佩服佩服。”
    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若是旁人就得琢磨一下,但公孙安不管这些,他与皇室联结紧密,忠心上绝无问题,不怕什么言刀语剑。
    乱糟糟的说闹间,化名刘娴的窦线娘从后面转了出来。
    未语先笑,“呀,稀客稀客,公孙将军可好些时日不见了,怎么?升了官职就嫌弃咱这里简陋了吗?”
    她跟这些人打交道也有些时候了,表现的越发爽利,连隐约的山东口音也不再刻意遮掩。
    公孙安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脑袋都晕乎了,讷讷无言,年轻人初有求凰之意,差不多都是这个德性。
    “俺刚下值,就过来……瞧瞧……嗯,饮上几杯,可没嫌弃这里简陋。”
    看他那腼腆模样,又听他结结巴巴的解释,众人不由大乐,这热闹看的值啊,一会得好好喝上几杯。
    窦线娘也笑了,“那你们就坐着,大冬天的喝上几杯正好去去寒气,公孙将军升了官,咱们得给他好好贺一贺,今天的酒钱就不用付了。”
    大家一下热闹了起来,几个酒钱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只是这家酒肆中的刘娘子实在大气,说话什么的很合他们的胃口,所以才会流连于此。
    男人们惯常的起哄,想让刘娘子陪着公孙安喝一杯,不用窦线娘说什么,公孙安已经面红耳赤的笑骂了起来。
    窦线娘又跟他们说了两句,转身想去后面帮忙,不过转身之际,犹豫了一下,便又转过头来笑着对公孙安道:“今天高兴,我这里有两坛藏了些时候的好酒,只是酒坛颇为笨重……
    能不能劳动将军过来帮我搬一搬?”
    公孙安愣住,其他人就更高兴了,拍打着桌子笑的前仰后合,酒娘子终于心动了,果然将军就是比他娘的千牛备身好用啊。
    公孙安大喜之下,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留下了后面一堆闲人的取笑之声。

第1432章串门

    年关就在眼前,李破闲了下来,连续出宫了几天。

    到各处去看了看。

    先去郫国公何稠府上,何稠八十多了,之前一直忙着著述,还接了一些杂务。

    如今著述已成,那点杂务他看不在眼中,也没精力再来管事,所以大多都交到了弟子的手上。

    老人就是这个样子,之前有一股气撑着,精气神就都在,等那股气一泄,整个人就都衰败了下来。

    只两个多月,何稠就像是猛然老了十岁,虽然人还不算糊涂,可说起话来明显迟钝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喜欢皇帝夸他,李破嘘寒问暖,让老头非常高兴,笑容在他脸上就从没断过。

    …………

    从何稠府邸出来,李破暗自叹息一声,不管人有多大的成就,最终还是难逃一个老字。

    也只能寄希望于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国家便如人生,新陈代谢,从小到大,中间或有波折,但长命的也总会渐渐走向衰亡,也不知他老的时候,大唐会是个什么模样?

    …………

    李破又带着人去长安的各处仓房转了转。

    他听尚书省报说,今年有些地方的仓房破损,明年需要拆除,或是修缮一批。

    前隋的大仓制度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大唐自然不会再走前隋的老路,把仓房都分散了开来。

    这中间的损耗就要比前隋多上一些,支用上也不如前隋那么方便管理。

    但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总是有利有弊,只看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了,隋末战乱的教训太过深刻,就算大仓制度再是方便,也必定会被摒弃。

    …………

    视察了一圈,长安仓储大体运行良好。

    稍微让人有点哭笑不得的是,如今长安的仓房多数还是前隋营建,李渊在时除了加固,修缮旧有的粮仓之外,又修建了两处,毕竟那时因为关西战乱的缘故,长安人口剧增,粮食储存上必须加大力度。

    而李破这个开国之君就比较拉胯,至今也未对此做出什么贡献。

    不过今年长安的粮价愈发平稳,到了冬天,粮价刚刚有点上涨的苗头,粮仓中的陈粮便出现在了市面上,粮价硬生生比秋收之前还降了一些。

    这事用后来的经济学一探讨,那可就复杂了。

    可实际上,当世的情况非常简单,城中百姓受惠多些,大地主们则受了些损失,和农人的关系不大,没什么谷贱伤农之说。

    甚至于很多时候,粮价越是便宜,说明世道越好,反而是农民的利益不用多做考量,因为市面上交易的粮食,都是贵族大地主在出售,官府则会按照实际情况来决定是不是出粮平抑物价。

    农人不会随意买卖粮食,除了交取田税,剩下的粮食就是一家人一年所用,即便有富余,也要作为应急之用,哪里会售卖给别人?

    只有真正的大地主,才会用粮食来牟利。

    农人额外的收益其实是在麻田上面,一部分上交给官府,剩下的则会出给作坊,由此得到一些银钱。

    另外就是他们会在私田上种植一些经济作物……

    大致上来说,只要世道太平,此时的农民就算穷苦,也能活得下去。

    后来人总是说王朝的兴替,都是围绕着土地在进行,这话倒是不假,作为封建王朝最大的一个群体,农民若是活不下去了,王朝也就走到了尽头。

    …………

    李破还想到京兆府看看,但天气太冷了,大雪封途,遂被臣下们劝住,于是李破把元朗揪了过来问话,敲的他满头是包。

    又跟着元朗去到家中,在那里用了晚饭,把元朗弄的很紧张,生怕这位皇帝姐夫一个不满意,又把他赶回到原来的小院去居住。

    元朗家里的饭食味道不好。

    元朗夫妻两个好像对此都不很在意,要不就是故意的,好让他少来登门……

    李破小心眼的想着,毫不犹豫的翻开账本就给元朗记上了一笔。

    最近他火气确实有点大,军情司那些人报上了一个小道消息,说是有人背后说就皇后诞下了两个儿子,其他宫妃生的都是女儿,不定就是皇帝刻意为之。

    让李破头上有些冒火,可并没有当即发作,而是暗自警醒,军情司打探来的消息,值得商榷,不定就是人家得罪了他们,所以给人家罗织罪名呢。

    这是特务机构最大的弊端所在,一旦产生了自己的想法,可谓是贻害无穷。谷

    他们的独走一般都是从排除异己开始的,向皇帝递小话,扇阴风点鬼火,就感觉有些这样的苗头了。

    军情司现在是由兵部侍郎张亮主管,谢政,刘朝宗两人辅之。

    刘朝宗不在京师,而是去了幽州,在宇文歆那里任职,主要是探查辽东方向的各类消息。

    谢政这人不好说,因为没在他身边待过,其人主掌的其实还是突厥方面,毕竟这人在突厥待过一些日子,对那边很是熟悉。

    其余事务都是张亮亲自把握,这也是李破最为担心之处,张亮的忠心倒是不用怀疑,就是这人做起事来偏于凶狠毒辣。

    乱世当中,尤其是乱世趋于结束的时候,这是个优点,但随着承平时节的到来,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但话说回来了,李破作为皇帝,却需要有这样一个人留在朝中,为他耳目,往小了说,可以随时清除宵小,往大了说,也能震慑百官,让他们心有顾忌,不敢肆意妄为。

    所以说,这是个悖论,要不怎么说历朝历代都会有这样的特务机构出现呢,不为别的,就因为它确实好用啊。

    至于其弊端……那只能看在位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

    …………

    李破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把张亮等人叫过来问询,他要再看看,这是不是军情司的一种试探……

    只是这个小道消息实在有些刁钻,到底还是影响了他的心情。

    女人们的肚子没动静的时候,大家会担心皇位的传承问题,儿子生的少了,他们就说皇室枝叶不很繁茂,皇帝还需努力才行。

    等他娘的多了几个女儿,又说是刻意为之,这话要是传到李碧耳朵里,估计比他还要恼火几分。

    合着怎么做都不对是吧?也不知是谁这么嘴碎?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若非有所考量,他是真想把人给弄起来,问问他家婆娘的内衣是什么颜色。

    …………

    他心情不好,便没去丈母娘那里,而是寻了元朗过来。

    元朗在京兆尹任上也有两年了,小辫子一堆,只不过都是些小事,李破一直没工夫搭理他而已。

    现在就要揪住其尾巴狠狠揪一揪,元朗本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一个人,顿时被揪的痛苦不堪,仗着情分不同旁人,不断告饶。

    元朗还想让妻子给自己转圜一下,不想阿史那云真正在被姐姐摧残当中。

    之前阿史那泥孰来拜访过这边,大家也有了些交往,阿史那容真却不喜那些同族,这会看着妹妹就道了一句,“难道你还想回去西突厥不成?那也好办,我立马把你送走,也不费多大气力。”

    “也没什么嘛,看到他们总归是个念想……”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想他们做什么?以后少拿这些事来烦我,不然都送了他们去见天神。”

    好吧,夫妻两个都没落好,为了转移姐姐的注意力,阿史那云真还告了元朗一状,说元朗在外面又养了两个女人,让姐姐给她做主。

    与此同时,元朗为了少挨些批斗,也在向姐夫诉苦,说妻子管的太多,大好男儿在世,哪能只取一瓢来饮?

    这夫妻两个互相拆台拆的起劲,李破出了元府的时候简直神清气爽,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元老头不在,不然准定能看到一出武斗的戏码。

    阿史那容真见丈夫心情大好,也高兴了起来,打定主意以后要多关注一下妹妹一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呢。

    …………

    李破又去李秀宁府上看了看,一双女儿长势良好,模样长开了,老李家的人基因比较强大,两个小人一看就是丹凤眼,面团团的找不出多少李破的影子。

    如今她们已能迈开小腿摇摇晃晃的四处跑动,看着挺活泛,就是话说的不太清楚,被李破抱在怀里,咿咿呀呀的最后也没蹦出个阿爷来。

    李秀宁说让他给起个名字,他便说还早,给糊弄了过去,实际上则是他得好好想想,起名这事他不在行,家中几个孩儿的名字都弄的比较潦草,双胞胎的名字就更难为他这个老父亲了。

    …………

    “我还是想生个儿子……”

    运动过后,李秀宁偎依在李破的怀里叨咕了一句。

    李破有些牙疼的砸了咂嘴,李秀宁敏感的抬起头,“大兄好狠的心,竟是不愿让我诞下子嗣吗?”

    李破心说,我只是怕麻烦罢了,你们这一个个的要是蠢笨些也就算了,可聪明至此,却是怎么能让人放心?

    只是他惯会哄人,搂紧了对方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生个儿子出来可有的你操心……”

第1433章任务

    “你这一家子的女人,女儿也就算了,若是男孩,将来养出来让人很担心啊。”
    见李秀宁不为所动,他又换了个实在点的说法。
    李秀宁就用她那细长的眼睛斜他,一边还揪他的皮肉。
    “哼,宫里的女人就不多了?皇子皇女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说将来能成什么样子?”
    李破龇牙咧嘴的笑了,“那怎么能一样呢?李原再大些,就得出去独居,身边又有人辅佐,等他翅膀硬朗些,定是个赳赳男儿。
    你再瞅瞅你这府中,满是阴柔之气,哪能养出顶门立户的人来?与其让人败坏咱们名声,不如生上几个女儿,看着就让人高兴……啊……”
    歪理说到这里,冷不防被李秀宁狠狠掐了一下,“嘿,你还反了天了,竟敢袭扰君上,可得好好教训一下。”
    于是他便用行动把这个话题扯开了十万八千里。
    …………
    说起来李秀宁日子过的平平稳稳,比他爹当政时要好的多,前朝的公主能得这般待遇的可谓寥寥无几。
    李秀宁开始的时候还想着弄点护身符什么的,所以交结了一些人。
    如今楚国夫人府在京师长安之中,和成国夫人府差不多,都已立起了名号,轻易无人敢于打扰,她也就消停了许多,不怎么再行那笼络人心之事了。
    来她这里拜会的还是那些人,只是想借她之力求官的李氏中人渐渐多了起来,毕竟风声渐过,李氏子弟打起精神,准备为新朝效力,陈氏,高氏,宇文之类都是很好的前车之鉴嘛。
    李秀宁其实也疲了,不愿管这些闲事,只是年纪渐长,她想要个儿子防老的心思却浓了起来。
    实际上吧,在李破看来十分没必要,李秀宁比他小上一些,今年将将三十而已,哪用想那么多?
    嗯,他这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别说当世女子年过而立,就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纪,就说后来的那些女人,过了三十怕是心里也不是滋味。
    更何况李秀宁还在外室之列,那心里就会更加不安一些。
    …………
    云收雨歇,李破累的够呛,不由感叹了一下岁月不饶人,还好没有不行一说,照他这个劲头,起码还能活泛个十年二十年。
    主要还在于他是两世为人,懂得在年轻的时候尽量克制,才能有更好的晚年生活的道理,所以在精力之上,他确实要胜出同侪许多。
    李秀宁满足的叹息了一声,脸上还有残红留存,长眉细眼都带了些温顺的弧度。
    “明晚宫中夜宴,请柬可已经送到我这里了,大兄说妾身该不该去赴宴呢?”
    李破此时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他之前跟妻子说今年宫中要热闹一下,李碧就想请长安中的夫人们入宫宴饮。
    元贞二年的时候办过一次,宴请的是一些前隋的老人,那时大唐册封的夫人也就成国夫人萧氏一位,还不好露面,所以主要作用还是为了笼络人心。
    而到了今年,大唐封出去的夫人就多了起来。
    定下的标准也很简单,能入凌烟阁的功臣,他们的妻子都被赐封为了夫人,这是今年年末赏功很重要的一部分。
    加上之前封下的成国夫人萧氏,晋国夫人陈氏,之外就是楚国夫人李秀宁。
    两个李三娘见了面……李破想象不出来她们是会重叙旧谊,还是会明枪暗箭的掐上一下。
    当然了,这事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事后收拾残局,或者也可能无事发生。
    “看你自己吧,想去的话就去,不用有太多顾忌,以三娘之风范,只要别故意抢了皇后的风采,应是无碍。”
    这话说的,李秀宁想不高兴都不成。
    她嘴角含笑搂紧了男人,懒懒的道:“妾身就不去了,那些人指不定用什么眼神来看我呢,我也不去自寻烦恼。
    年后再去拜见一下李家姐姐,跟她当面赔个罪也就是了,大兄觉着这样可还成?”
    李破在心里先就给她大大点了个赞,男人嘛,就要找这样通晓事理的女子,不然一定会未老先衰的。
    想了想,觉得应该表示一下,“三娘向来明晓事理,我很放心……就是这样平淡的日子也不知你受不受得住。”
    李秀宁眉头稍蹙,“大兄于妾身而言,向为知音,应该晓得我的心事……”
    李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以前领兵征战,颇有章法,如今却困居一隅,虽得安宁,我却时常有些愧疚。
    一个曾经统领大兵攻打过长安城的女中巾帼,如今看来算是毁在了我手里了。”
    李秀宁松了口气,在男人身上蹭了蹭,开怀笑道:“大兄说哪里话,当年之事也是无奈之举。
    女子身临阵前多有不便,我那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若是能像如今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谁家女儿又愿意持戈上阵,见那满眼血腥?”
    李破乐了,“听你这话我还以为是在跟成国夫人说话呢,看来也是我想多了,本来想给你找点事做,顺便出去走走,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李秀宁来了兴趣,半支起身子,露出了美好的上半身,让李破又眼晕了一下。
    李秀宁转了转眼珠,她可不好糊弄,“大兄是想将我遣开?倒也不是不成,妾身确实想出去走走看看,这几年在府中待的终日恹恹,日子久了我怕是要成一个病娘子了。”
    想了想,她又接着找补,“我身份不便,又是个女子,大兄若是为难……”
    李破没什么为难的,李三娘一直表现不错,经过这几年的整治,陇西李氏也没了多大的威胁。
    与其她在自己耳边不停的要儿子,不如让她出去散散心。
    “没什么为难的,朝廷设折冲府也有两三年了,京兆和东都是重中之重,你代我出去巡视一番,看看他们做的如何,有甚不妥之处可以处置的你尽管处置,不成就回来报给我听。
    重披戎装,又是代天巡狩,你得拿出点当年的威风来,不然以后你可别想再出去行走了。”

第1434章入宫

    腊月二十九这一天,宫中热闹了起来。
    临到傍晚,承天门前的车马已经排成了长队。
    两位羽林将军率人驻守在承天门,接引来客入宫的则是太常寺的官员。
    车马渐多,但能入宫的人却寥寥无几。
    …………
    独孤氏身着貂裘,双手交迭,置于腹前,一派雍容的缓步来到承天门前,所过之处,身前的人纷纷让路施礼。
    她是中书令萧禹的妻子,身份贵重之极。
    而这不全因为是萧禹,她出身独孤氏嫡支,祖父是北周上柱国大将军独孤信,父亲是独孤信长子赵德公独孤罗。
    独孤罗身为独孤信的长子,本来应该继承独孤信衣钵,成为关西独孤阀的阀主。
    可独孤罗比较倒霉,当年北魏孝武帝元修因高欢专权,于是率众西奔,迁都长安,投靠大行台丞相宇文泰。
    这就是西魏的开端。
    独孤氏的命运也穿插其中。
    当时独孤信为魏臣,与高欢不合,元修西奔时,独孤信得到消息晚了些,仓促之间,知道自己留在洛阳很可能遭到高欢毒手,于是单人独骑追上了西去的队伍,却把妻儿老小都扔在了洛阳。
    高欢大怒之下,杀了很多人,因独孤部势大,让他还有所顾忌,所以只把独孤信的妻儿都囚禁了起来,并未当即杀害。
    当时独孤罗还在襁褓之中,这一囚就是二十多年,也就是说他的少年时代都是在监牢中度过的。
    直到独孤信在关西被权臣宇文护逼得自尽而死,洛阳这边听到了消息,独孤罗才被放了出来。
    那时他已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遂隐居山野,吃糠咽菜的勉强苟活了下来,之后得到同族独孤永业等人的周济,生活才渐有起色。
    宇文邕登位后,明敬皇后独孤氏想起了自己还有位兄长在北齐,便派人把独孤罗一脉给接到了关西。
    可此时关西独孤氏一脉的主枝已转到独孤整一支的身上。
    所以准确说来,独孤罗算是洛阳独孤氏一脉。
    回到关西的独孤罗虽然时常为关西独孤氏子弟轻贱嘲笑,可这人少经磨难,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也只一笑了之罢了。
    因他很有气度,为人随和,才能上就算平庸些,宇文邕也愿意重用于他,而独孤罗的另外一个妹夫,随国公杨坚也与他交好。
    独孤罗就此发迹,与同父异母的兄弟们虽然若即若离,闹出了不少恩怨,但和三个妹妹却都相处的很好。
    他这一脉于是便也延续了下来,之前就在独孤氏门户中独树一帜。
    等独孤氏连着换了两任阀主,独孤罗的儿子独孤开远终于夺回了独孤氏阀主之位。
    这年月的很多贵族背后都有着些精彩的故事,读起来就像是小说里的情节,随便拿出来一个就能当主角来用。
    而萧禹娶的正是独孤罗的独女,独孤开远的妹妹。
    …………
    虽说独孤氏走上下坡路也有些年了,京中高官中已是很少能见到独孤这个姓氏出现,可独孤大娘在长安贵族女子当中还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因为她是明敬皇后和文献皇后的侄女,当今独孤氏阀主的妹妹,嫁的又是中书令萧时文,你说能有几个人比她更为独特?
    …………
    她随意的跟相识之人点头示意,径自走向承天门,到了近前,却停住脚步,前面的人没有让她加先的意思。
    从人赶紧在她耳边道:“前面是晋国夫人的车驾,大娘还请稍后片刻。”
    独孤氏点了点头,走向一边,侧身立于道旁,显然晓得其中轻重。
    晋国夫人陈氏,是大都督李靖的妻子,当今皇后的母亲,以前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不入京师世族门墙。
    但现在可了不得,尤其是皇帝对陈氏颇为敬重,时常到府上去探望,就更不是什么人能够轻易冒犯的了。
    贵族们若想过的好,就得时常更新他们的英雄谱,以免像个傻子一样被人打脸。
    稍等片刻,晋国夫人陈氏的随从退了下来,独孤氏又等了等,这才上前。
    从人刚刚递上请柬,独孤华就冒了出来。
    “见过姑祖母……”
    她倒不是专门来迎候独孤氏的,因为领有武德殿的缘故,今晚由她在承天门率宫人接引入宫的夫人们。
    内禁则由王昭仪率人值守。
    这就是妃嫔在宫中领有重职的好处,很能彰显地位,如今宫中的三夫人之下,就数王琦和她最为出挑了。谷
    她陪着姑祖母行过承天门,道上的积雪都被扫的干净,只是路上还有些滑,独孤华扶着独孤氏的胳膊前行。
    独孤氏其实也才三十许人,虽然孙辈都一大堆了,可人却绝对和老字不沾边。
    “前些时大宝来府中,说你在宫中过的不错,怎么大冷天的被人使来看门了?”
    独孤氏声音清亮,笑语晏晏的看着很是和蔼。
    她这人喜静,不常出门,因为出自独孤氏长支,辈分很高,独孤华与这位姑祖母也没见过几次,其实不很熟悉。
    反而是她的父亲独孤大宝时常去那边串门,很得独孤氏喜爱。
    “您可莫要听阿爷吹嘘,侄孙在宫中可数不上,今日出来守门不正是应该,若您瞧着侄孙可怜,以后可要多多照看一些。”
    独孤氏笑了起来,拍打着侄孙女的手道:“好好,这么聪明伶俐的人儿,不管到了哪都有福气,放心吧,外面那么多人都在惦记着你呢。”
    两人说了几句,独孤华还得回去接待入宫的夫人,只能叮嘱宫人小心伺候,自己便又回到了门前。
    独孤氏漫步行往宫城深处。
    …………
    别看家世显贵,但这却是她头一次入宫。
    倒不是她自己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丈夫萧禹人直口快,特别容易得罪人,得罪同僚也则罢了,可得罪了皇帝,皇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萧禹的仕途起起伏伏,都是坏在他这性格上面,尤其是李渊入了长安那几年,萧禹是三起三落,在李世民和李建成兄弟争位当中陷的很深,弄的险象环生。
    独孤氏在家中担足了心事,为了不让丈夫有后顾之忧,只要丈夫不在家中,她就闭门谢客,几乎谁也不见。
    她为什么喜欢独孤大宝,就是因为这个侄儿没本事,时常到她面前聊聊,也不涉其他,很能解些寂寞的缘故。
    如今萧禹仕途终于平稳了下来,她是非常感谢当今天子的,认为皇帝很大度……这几年能一直用着她家夫君,可不是大度是什么,起码李渊那人是比不上的。
    …………
    路过太极殿前面的广场的时候,她好奇的左右看了看,两边的房子看着有点突兀。
    陪在她身旁的宫人知机的为她解说,“夫人,那便是凌烟阁了,刚建成没几天,功臣们的画像还未曾悬挂上去。
    奴婢们听说,以后等画像被请入其中,还会有香火奉上……”
    独孤氏暗自点头,原来这就是凌烟阁啊,名字起的是真不错,而她家夫君也能在其中占得一个位置。
    就是不知会排在哪里,估计争不过那些满身军功政绩的开国功臣们,不会敬陪末座吧?那回去可得笑他一笑。
    别看这位一身的雍容端庄,其实心性比较活泼。
    “那岂不和生祠一样了?”
    宫人噎了噎,却是机灵的道:“开国之功,万众敬仰,受些香火正是应该。”
    …………
    过了太极殿,一路走过去,迎风而行,冻的独孤氏不怎么愿意说话了。
    路过两仪殿的时候,那边灯火隐隐,宫人不自觉的便簇拥着她行的快了些,今晚皇帝在两仪殿中用膳,估计正吃着呢。
    皇后宴请京中各府夫人,李破碍于名声不会去凑热闹。
    主要是晋末的皇帝们私生活太过糜烂,便也给后来人带来了不少麻烦,臣下们也被弄的战战兢兢,防着皇帝和防贼一样,以免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绿色。
    比如说前面说到的北魏孝武帝元修被宇文泰所杀,用的理由就是元修私德有亏,不配为人君上。
    用后来人的话说的直白点,就是元修乱搞男女关系,导致声名狼藉,大家头顶都绿油油的,于是宇文泰便出来主持正义,把元修给杀了。
    当然了,这肯定不是元修身死的主要原因,可北魏的那些皇帝们啊,真是没法说,道德伦常根本就不在他们脑海之内。
    按照这个标准拉出来都宰了,没一个是冤枉的。
    而李破和李秀宁的故事传的那么开,便与这种风气不无关系。
    独孤氏也随着宫人们加快了脚步,不一会便走的身上见汗,不那么冷了。
    过了外朝和内禁中间隔着的长街,来到甘露门。
    长长的宫墙横在前面,墙上有些斑驳,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在墙头上探头探脑,北方一过,呼啦啦作响,黑夜之中,看上去阴沉而又肃穆。
    王琦迎在门前,这和独孤华就不一样了。
    昭仪为九嫔之首,皇后和三夫人之下的第一女官,独孤氏不敢怠慢,立即施以朝礼拜见。
    王琦稍稍回礼,寒暄两句便命人陪在独孤氏身边,引她进入内苑,之前的那些人就又回去了承天门。

第1435章险恶

    路过甘露殿时,听说这是皇帝寝宫,独孤氏走的就更快了一些,皇帝那方面名声不太好,她也有些发憷。
    …………
    隔日便是年关,内苑之中灯火长明。
    前几天各处宫殿,不管有没有人居住,皇后李碧都已命人打扫一新。
    以前她不很在意这个,但今年丈夫说了要热闹一下,起码得显出些气象来,李碧便也上了心。
    这几年入宫的人不多,放出去的人却是不少,一些地方无人居住,日渐荒废。
    所以她才在丈夫面前说起采选的事情,可李破的意思是明年要修缮宫宇,采选还得拖一拖,不定大唐的第一次采选就得是元贞七年的事情了。
    宫中人丁寥寥,没有多少人气的情况下,又怎么热闹的起来?
    李碧招来宫嫔们商量了一下,也没得什么好主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宫中若想有所气象,其实还在于人。
    人多了,有了人气,自然而然便会气象一新。
    无奈之下,李碧只能故技重施,在年根上宴请一下夫人们,赚些人气出来。
    在宫中的布置上也用了些心思,尤其是正月十五的上元佳节,李碧令后宫各殿制作花灯,最好的一些会摆到灯市之上,剩下的则在宫中的南海池畔悬挂。
    也就是说,她要在宫中办一个小灯会,让宫娥们欢乐一晚。
    之外就是准备一些灯船,等到了上元夜,放入水中,供宫人们许愿之用。
    而且今年宫中的服饰也有了新意,太常寺制作了不少图样,正好在新年用上,之后必定会引领长安时尚风潮。
    宫中只要有想法,不惧花费,花样还是不少的。
    尤其是今年独孤修仪领了武德殿的职位,让宫中嫔妃们动了心思,舞刀弄枪者渐多,尚武之风大作,这勉强也算是一种新气象吧?
    当然了,这都比不上皇帝回到后宫的次数明显增加来的让人瞩目。
    李破像蜜蜂一样,这探探那嗅嗅,泼洒了不少精力,让后宫的气氛终于变得欢快了起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令女人们的勾心斗角也来个与日俱增。
    …………
    清宁宫主殿,灯火通明,宫人们进进出出,一片忙碌。
    宴席还没开始,夫人们大多也还没到,李碧正在后殿跟母亲说话。
    有人进来禀报,“**郡夫人独孤氏到了。”
    李碧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嘴上则吩咐着,“先引其入座,让人陪她说说话。”
    等人出去,陈氏便笑着问道:“**郡夫人是哪个?”
    李碧道:“不怪阿娘不晓得,今年刚封的,中书令萧时文的发妻,以前也有册封,只是今年改制,赐封了几个郡夫人,都是功臣家眷。”
    陈氏点头,“以前听说过她,独孤大娘可是独孤氏的嫡女,身份贵重,可莫要冷落了人家。”谷
    李碧笑了,“一会来的大多都是京中有名有姓的女子,阿娘都见一见,但不要给什么颜色,她们家世再好,现在都不如您贵重。”
    陈氏笑呵呵的道:“晓得晓得,有陛下和三娘撑腰,以前稀罕的人物也就不算什么了,我可不敢给你们丢脸。”
    说着话,李原牵着妹妹李真的手进来,远远的就给母亲和外祖母施礼。
    李真欢快的口里喊着娘娘跑向李碧,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陈氏比较欣慰,女儿贵为皇后,却还有人跟她如此亲近,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李碧笑着抚摸着李真的小脑袋,冷不防却摸到一个大包,顿时就不乐意了,阿史那容真是真不上心,怎么把女儿的头摔了这么大个包出来?
    “疼不疼?怎么弄的这是?”
    李真毫不犹豫的扬起小手,“哥哥说教我武艺,打的我好痛。”
    正想凑过来给母亲大人奉上点好话,好好过个年的李原愣在原地,也就是手边没东西,不然他非得抄起来给妹妹来几下狠的,谁的面子也不给那种。
    因为刚才妹妹还揉着脑袋告诉他,这是她母亲敲的呢……不就是嘲笑了你几句,至于吗?
    李碧却是大怒,不友爱兄弟姊妹,这还了得?
    也顾不上母亲在旁边看着,把李原揪过来哐哐就是几拳下去,打的李原惨叫不止。
    陈氏赶紧拦着,心里则在不停的埋怨李靖,看看看看,三娘自小本就好动,跟在父亲身边更是养成了好动手的毛病,暴躁起来简直不像个女人。
    闹了好一阵才消停下来,李原被揍的哇哇大哭,李碧又罚了他抄孝经,李原哭声就更大了几分。
    他也不太明白,得罪了妹妹为什么要去抄狗屁的孝经?反正这个年关对于他来说是真的成了关卡了。
    李原哭着被人领了下去,得,宫中夜宴也没他的份了。
    李真掰着手指偎依在李碧怀里,一对大眼珠不停的转来转去,看那小模样真的和他父亲耍心眼的时候是一模一样。
    “你也是的,小时候你打的哥哥乱跑时我也没说你什么不是?孩子们相处,难免磕磕碰碰,让人在意着些也就是了,你打他做什么?”陈氏心疼的不得了。
    不过关西人家的孩儿,一般都是这么过来的,就算母亲不动手教训,父亲也会时常让他们感受一下沉重的父爱。
    李碧搂着李真小小的身子就笑了起来,好像刚才打孩子的不是她一样。
    “阿娘是不晓得,原儿自小锦衣玉食,缺了摔打,咱们可不能惯着他,身为皇长子,就要禁得风吹雨打,识得人心险恶……”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怀里的李真,跟那样一个丈夫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李真才多大一点,这等小伎俩可瞒不过她。
    李真嘻嘻笑着,搂住她的脖颈,“娘娘下手太轻,还是得阿娘来,才打的痛些。”
    李碧哈哈大笑,哪有半点身为皇后的雍容,“阿娘你瞧瞧,阿史那贵妃养出来的好女儿,可不就是打出来的吗?”
    陈氏“……”
    她看了看李真,又瞅了瞅自家女儿,不禁为外孙的将来担心,大郎如此,二郎将来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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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