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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36章气象

    清宁宫正殿当中,歌舞声声。
    三十多位老老少少的京中贵妇齐聚一堂,她们大多都是家门显赫,丈夫或者儿子身居要职。
    入宫参宴是难得的荣耀,同时也是皇室的一种奖赏,更是联络感情的好机会。
    对于皇后李碧而言,这也是展示皇后威严的最佳场合。
    没有谁会在此时此刻找不自在,都是捡着好话来说,就是有些人或是脾性有缺陷,或是嘴巴赶不上趟,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太好罢了。
    不过总的来说,晚宴还是很成功的。
    夫人们都尽量用委婉而又恰当的姿态来恭维皇后,表达自己的感激。
    李碧也在仔细观察着她们,暗中分出亲疏远近,因为皇后同样需要来自方方面面的支持。
    后宫的贵人们最具特点的一种权力就是,臣下们可以走一走夫人路线,有个大事小情可以让女眷到宫中行走。
    或陈情,或说项,有时候确实能取得很不错的效果,这主要看与皇后娘娘,或是其他嫔妃的亲近程度来决定。
    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那难度可就大了去了。
    …………
    宴席上夫人们的交际先不去说,今晚的节目也很新颖。
    宫人们穿着新制的各式宫装,在廷前翩翩起舞,宫廷曲目的风格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论是曲子还是舞蹈,节奏感都很强,隐有刚健之意外,人们感受到了欢快和热烈向上的意味,缠缠绵绵的东西则少了许多。
    宴会的高(和谐)潮处则是太乐署的乐正吕乡君奏了一曲青玉案,中间辅以歌舞,艺术性非常高,听的夫人们如痴如醉。
    这是今年京试引领风潮的一首名曲,诗词不用说了,那是皇帝御作,配曲的创作者正是曾经的江南名妓吕乡君。
    夫人们之前大多都听过这首曲子,有的还会自己弹奏,可原创就是原创,无论技巧还是意境,都非旁人能及。
    甚至于你稍微差一些,就算弹的每个音符都对,听起来也像是两首曲子一般。
    …………
    一首弹罢,满殿寂静,余音绕梁,足堪三日不绝。
    良久,夫人们才满足的咂摸着滋味,矜持的拍了起了巴掌,看着殿中那个娇小的江南女子,终于把她和那个名满京师的琴艺大家的形象联系了起来。
    有的人则在想着,朝廷如今用人还真是不拘一格,江南名妓入了太乐署,以前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呢。
    前面还有沈萼的例子,皇家真的很宽容啊,看来以后自家府中也得效仿一下,招揽一些人入府,可不能让别的门户比下去。
    …………
    “吕娘子琴音奥妙万端,有她在啊,我看歌舞尽可罢去,如此技艺,堪称绝世,足以与前贤相提并论。”
    李碧称赞不绝,夫人们也是纷纷点头附和,心里差不多都在打着主意,过后要邀请吕娘子过府一会。
    能入得宫廷,琴声为皇后所闻,吕娘子的身价再次暴涨一波,过上些时候,宫廷之中的乐师不定就要以她为首了。
    “来人,赐酒,之后可领绸缎三匹,加官一级。”
    李碧随口赏赐,吕乡君连连拜谢,心里还在不着调的叨咕,皇后看着和蔼可亲,也比皇帝大方,是个好客人。
    嗯,她确实有着一颗大心脏……
    …………
    接下来太乐署又奉上了一首破阵乐。
    这是去年年关时太乐署改编的军乐,一年来又几经修改的一支群舞。
    钟鼓齐鸣间,数十人入殿,披甲持戈,不时变幻队形,作战阵厮杀状,气势不小,却还隐有堂皇之气。
    旁边还有人配以旁白,歌颂皇帝平定天下之功绩。
    夫人们都看的出来,这支舞是拍皇帝马屁用的,之后必定要大行于世,成为唐初时节的一个重重的音符。
    看这种东西不用带脑子,只管叫好就成,其实就算宫人们再努力,也无法展现战阵厮杀的景象于万一。
    不过这同样可以引领一时之风潮,在这种场合拿出来,本身就代表着皇家尚武的精神,稍微聪明一些的人就能够轻易领会。
    你要是弄些涂脂抹粉的男人到来扭捏作态,那世间的风气自然也会随之而舞……
    …………
    之后让大家眼前又是一亮的是八位美貌的新罗女子入殿,带着满身的异域风情,跳起了新罗人编的花郎八步舞,配以新罗大琴。
    这是新罗人的军乐,由新罗名士金大义所作。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嘛,艺术性上不好说,新罗人的曲舞都还不脱祭舞的范畴,所以只能说是很有些特点。
    能让头一次见到的唐人产生耳目一新的感觉罢了。
    他们的舞蹈没那么繁琐,八步舞,人只方寸之间转动,做出种种姿态,明显是在模仿他们的花郎徒操练时的种种动作。
    一会作策马奔驰状,一会则是弯弓搭箭……内容就是这些,曲子也是平平无奇,就是几个新罗女子身姿美好,神态各异,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上的气息,都和唐人迥异。
    翩翩舞动之际,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
    一舞即罢,独孤氏就说了一句,“异域风情,令人耳目一新,还是全赖陛下之福,我等才得一见。
    妾身听说前些时倭国降人也来到了长安,不知是何模样,也许过不了多少时候,就也能见到她们献舞了吧?”
    有人就笑,“夫人得陇望蜀,也太贪心了些。”
    李碧兴致很高,笑着道:“陛下曾云,前方将士不顾生死,开疆拓土,为的就是女人们能安享太平,不受离乱之苦。
    如今歌舞声声,显见太平已至,来,让咱们敬那些不辞劳苦,给吾等带来太平日子的前方将士一杯。”
    夫人们立即收起了笑容,肃容端坐,双手端起酒盏,随皇后饮了一杯。
    …………
    给夫人们的感觉是气象确实不一样了。
    新罗人献舞之后,又有几个西域女子上殿,她们的长相就更为特异。
    一身胡状,赤足披发,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臂腿,发梢和手脚腕部都带着银铃,怀里抱着独特的竖琴。
    她们一露面,可就把新罗人给比下去了,这才是真正的异域风情。
    她们的舞蹈也是热情如火,几个少女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快速的在殿中旋转舞动。
    西域的舞蹈看上去非常随性,也是在祭舞的范畴之内,只是欢快奔放,少女们做出各种动作,肆意挥洒着她们的青春热情,脚步轻盈活泼,蹦跳来去,伴着银铃之声,大胆的展现着她们美好的身段。
    轻快欢悦之中,流露出来的却满满都是原始的诱惑。
    年老的有些不忍猝睹,心说还好这里没有男人,不然一定是丑态百出。
    可像独孤氏这样年轻一些的,就一边在心里叨咕着真是无耻,一边不错眼的瞧着,心里也在想着是不是过后也能让家姬学一学,这和大唐的舞乐完全是两个路数。
    当年杨广率众于西域诸国国王盟于张掖,怎么就没带回来一些这样的人儿呢?
    几个少女舞罢,拜伏在地上。
    这次她们得到了热烈的掌声,不管乐意不乐意,夫人们都觉开了眼界。
    李碧乐呵呵的又赏赐若干。
    独孤氏又代表众人稍稍打问了几句,其实大家已有所预感。
    果然这几个少女都是西域来使进献给大唐皇帝陛下的礼物……
    皇后娘娘说话还是那么大气,大唐和西域通商就在眼前,这样的人以后在大唐会越来越多。
    各府之中将来都可以养上一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娘娘的开明,让夫人都很喜欢……
    …………
    一场欢宴终到了时,已近深夜。
    夫人们也都饮了不少,李碧索性便留了她们在宫中住下,夫人们没有谁会驳了皇后娘娘的好意,心满意足的辞出,在宫人的引领之下,夜宿宫中。
    李破在两仪殿看着本章,一直等到有人来报,清宁宫中的宴饮已经结束,夫人们都留宿在了宫里。
    李破叹息一声,孤独寂寞冷。
    他娘的说了好好热闹一下,原来热闹都是别人的,这是怎么个说法?
    虽然满腹怨念,今晚反正他也没敢回去甘露殿,夫人们入宫赴宴,还留宿在了宫中,他要是稍微不注意一些,不定过后会传出多少风言风语呢。
    不过还是有人记挂着他的。
    王贞便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溜了进来。
    她入汉王府时也就十三四岁年纪,到了如今已经长成,身段有些微胖,和王琦一样都是圆脸,时常带着笑,看着就很喜庆。
    就是和李春,阿史那天香几个相处的久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受了委屈就哇哇大哭,到处找寻安慰的小丫头了。
    性情过于活泛了些,跟在李春屁股后面,到处溜达,完全没了当年施舍乞儿的心肠和兴趣,彻底诠释了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
    瞧她到来,李破就笑着调戏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王贞明显是喝的有点多了,很大胆的抬头道:“当年陛下嫌妾身太小,一直不曾亲近,如今妾身已过双十,若再不得陛下宠幸,可就没脸见人了。”

第1437章嫔妃

    跟皇帝求欢求的这么理直气壮,看来是真喝多了。
    今晚皇后设宴宴请诸位夫人,并未让宫嫔相陪,于是除了王琦和独孤华这样有相关职司的,不能擅离职守外,其余人则聚在一起办了一场小宴会。
    元贞五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宫嫔们有感大家又年长一岁,大家如今除了阿史那天香之外,都没有诞下孩儿,不免忧愁。
    叽叽喳喳的说起来,各个好像都满腹心事,于是便多饮了几杯。
    好在外朝没那么多政治倾轧,宫内的气氛也受此影响,还算和睦,没有借着酒劲掐起来,女人们想的最多的还是怎么去讨陛下的欢心,其他的倒在其次。
    王贞欢乐终日,又位在众人之上,其实没那么多的心事。
    可年纪到底是大了,其他人一说,不免也勾动了她的情怀,觉着应该做点什么,比如说像阿史那天香一样,生个一儿半女出来,也就算是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你瞅瞅阿史那天香,生了女儿之后,可不就轻快许多。
    和她们这些小伙伴说起这事来,人家就洋洋得意,还说什么生个女儿比生儿子强,不惹人嫉妒,北边也不会总惦记于她。
    等她老了,女儿女婿也得孝敬她,若是生个儿子,跟人争来斗去的,说不定还得把母亲一道拉入坑中,何苦来哉……
    她还举了些在突厥王庭中的例子来验证自己的说法。
    好嘛,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也就是突厥伽蓝公主才能说的出口,听的小伙伴们一愣一愣的,觉着好有道理的样子。
    …………
    王贞没那么多的想法,却也很超前的觉得生儿生女都一样。
    当年他被送到晋地联姻,纯粹是出于政治目的,属于是联系郑国和汉王的纽带。
    只是仓促之间,弄的有颇为狼狈。
    到了如今,也已经完全没有意义,倒是她的父亲和伯父还需要她的庇护。
    伯父王世恽比较有想法,也有才能,多方奔走之下,去年的时候终于在少府讨得了一个官职。
    其实王世恽最想回去的还是洛阳,洛阳正在重建,当年王氏兄弟把洛阳变成了匪巢,王世恽一直觉得自己欠洛阳人家一个交代。
    很有些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劲头,可那有点不现实。
    如果让王氏兄弟再回去洛阳主政,李破的心得有多大才能办出那等事来?
    杨广,杨玄感,李密,王世充等人把东都洛阳,一座拥有三十多万人口的大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等到丘和率军进入洛阳城的时候,洛阳依旧耸立如故,可城中之人却已不足两万,城中人尽相食,尸骨处处。
    就算杨广再活过来,估计再也说不出那句,洛阳人犹多矣的话了吧?
    如今裴矩在洛阳主持政务,吸纳流民,兵卒到洛阳城中居住,也会不时的传信旧日友好,请他们重回故里。
    这两年洛阳的人口增加的很快,如今城中已有近八万人,只是想要恢复旧观,却还是遥遥无期。
    所以今年年末,裴矩上书朝中,想让皇帝明年临幸洛阳。
    他认为皇帝不来东都走一走,那么东都也就会一直寥落下去,皇帝只要来了,哪怕在洛阳待上一日,其中意味也自不同。
    李破就比较意动,长安在关西,山川环绕,四塞而望天下,自古以来便是皇者居处。谷
    洛阳的地理位置决定了那里和长安是不一样的,天下正中,中原腹心,连通南北,坐拥山河。
    战乱之时,易为四方所侵,可承平时节,那里却是绝佳之所在。
    尤其是在今时今日,大唐的战略重心转到了东边,洛阳的位置就显得愈发别致了起来。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乱世之时,人们的目光总是在关西停留,而一旦天下已定,就有人想要迁都洛阳的缘故了。
    只是这个提议还没拿到朝中商讨,反正明年就算他想要游幸洛阳,也得是四五月间的事情,倒也不急。
    …………
    稀稀索索,两仪殿中李破探索起了独属于自己的山川。
    一夜无话,第二天李破还能起个大早,不容易啊。
    按照规矩,宦官进来想要验看一下留红,被李破毫不犹豫的斥退了下去。
    王贞睡的昏天黑地,什么动静都不能吵醒那种,让李破羡慕了一下,没心没肺的人日子过的就是比旁人要快活几分。
    王贞的身姿很符合当下的潮流,稍有丰满,却不臃肿,李破不舍的又揉搓了几下,王贞嫌弃的翻了个身,嘴里嘀嘀咕咕,估计是在骂人。
    皇帝都起来了,她竟然还敢懒床,妃子做到她这个份上,属实也不多见。
    李破呵呵一笑,起身在宫人服侍之下穿戴整齐,用了早饭,稍稍嘱咐了两句,便出了两仪殿。
    今天是年关,倒也没什么大事。
    先去武德殿舒活了一下筋骨,腿有点软,又让他侨情的感慨了一下岁月不饶人什么的。
    独孤华竟然也在,正指使着人装点武德殿内外,上元佳节之前,她要把武德殿弄出点模样来。
    李破一到,她便陪在了李破身边。
    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问着皇帝的起居,一边影影绰绰的问陛下昨晚睡的可还香甜。
    独孤氏的女儿,在宫中耳目不少,估计是得了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李破把她揪过来摔了两个跟头,自己不小心也跌了一跤。
    独孤华就酸酸的道:“陛下昨晚肯定没有好好安歇,手脚可不如往日有力了呢。”
    这是变相的说男人不行,李破大怒,脸上笑容立马灿烂了许多,“那你就来试试,看摔不摔得倒朕?”
    试试就试试,独孤华这些日子也摸清了一些李破的脾性。
    嘴上笑道,“那陛下可得让着妾身些。”
    手不客气的已经搭上了皇帝的肩膀,一只脚插入李破两腿之间,经过锻炼,已经越来越用力的腰肢猛的一扭,看上去想给皇帝来个过肩摔。
    李破往回一拽……
    但人家这是个假动作,借力翻身就想把李破绊倒在地上。
    李破身子往后一倾,猛的却是背过身来,把使错了力已经没了重心的独孤华一下甩到了空中,哐的一声掼在地上,身子一扑借势还压了上去。

第1438章大族

    独孤华好悬没晕过去,她被砸的白眼都翻起来了。
    如果她能跟皇后娘娘探讨一下这方面经验,一定对此会有更好的准备,只是她既不可能去聆听皇后娘娘的教导,身体素质上也和当年的李碧差了好大一截。
    突然而至的震荡和挤压,让独孤华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吐出来,脑子也就此成了一团浆糊,好半天才缓过来。
    清醒过来后,浮现在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好痛,而是这就是得罪皇帝的下场吗?可见名门望族的家教很成功,一些想法好像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一般。
    …………
    李破贴心的让她缓了缓,这个沙包很不错,身体柔软,弹性十足……
    “怎么样,身与力同,顺势而为,女人力弱,与男人无法相抗,可敏捷之上,却胜男子许多,你要学会用巧劲。
    就像方才……虚劲用的不错,可想的过于简单,所以倒地的时候,没有任何防备,摔的也就狠些。”
    闲着没事,他倒是不介意“教导”一下沙包。
    看独孤华散乱的目光终于凝聚了起来,“怎么样?还撑得住否?”
    独孤华立马坚强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从第一天当沙包开始,她就已经为此做好了心理建设。
    晃了晃犹自有些晕眩的脑袋,“陛下教训的是,妾身会记得的。”
    看,多好的学生(沙包),要是当年李碧那婆娘能这么温顺……,嗯,还是算了,那太无趣了。
    这就像家猫和野生东北虎相比一样,虽然大家都是猫科,但那区别可大了去了。
    …………
    啪,独孤华又被撂倒在地,这次她是真不想爬不起来了。
    李破也适可而止,坐下调匀了一下呼吸,指了指脑袋,“你这地方不太好用,和朕对练许久,也无多少张进。
    而且……朕的行踪是什么人都能打听的吗?
    上次准你掌武德殿,是朕心情好,怎么还变本加利了起来?”
    独孤华一下坐了起来,全身酸痛,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皇帝的姿态,或者可以说是心情好坏,都足以决定后宫嫔妃们的命运。
    轻飘飘的几句话,对于独孤华来说却是如山之重,骤然听了,惧意立生。
    君心真是难以揣测,原来皇帝是在怪她使了手段,所以今日下手才如此之重。
    她深深的伏下身子,颤声道:“陛下恕罪,我知道错了……”
    李破笑笑道:“看在你在宫中还算有用的份上,朕就再容你一次,但你要记得,事不过三,你好自为之吧。”
    后宫不是他的地盘,他也懒得说的太多。
    独孤氏……从前是以当年的独孤部落为基础发展起来的名门望族,只是他们不像汉家世阀那么有底蕴。
    几十年下来,当鲜卑人渐渐融入到中原主体民族当中后,这些鲜卑大族便显出了后继乏力的趋势。
    因为在人才的培养上,他们有着先天的缺陷,又没有了鲜卑贵戚这个护身符,走上下坡路几乎是一种必然。
    独孤氏借着那三位大名鼎鼎的女子的余荫,还算长久一些。
    像是慕容这种,现如今已经稀少的好像是珍惜动物一样了。
    而当年的鲜卑八姓,丘慕陵(穆),步六孤(陆),贺兰(贺),独孤(刘),贺楼(楼),万钮于(于),纥奚(嵇),尉迟(尉)。
    这些姓氏当年在北魏都是鼎鼎大名的大姓高族,北魏的皇帝们为维护鲜卑人的统治,还屡屡以诏令的形式,按照九品中正制的规则把他们的阶层固定了下来。
    所谓勋著当世,位尽王公,一同四姓,勿授卑官。
    什么叫一同四姓?说的就是当时汉人四姓,崔卢郑王四个汉家名门。
    什么是卑官?九卿以下就是卑官。
    只简单的说一说,你就能从其中清楚的感受到鲜卑人的得意和狂妄,和后来蒙人,满人入主中原其实没有什么区别,维护统治的手段也是差不多少,区别只在于有多少汉奸从中帮助他们罢了。
    后来鲜卑贵族们纷纷有了汉姓,这就是后来人所说的民族融合。
    因为这些外族人少,手段也不怎么样,到了前隋的时候便已势穷,像是独孤这样的家族还有所坚持,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骨子里还藏着骄傲,记得当初的辉煌罢了。
    如果你现在到独孤氏的家中去探望一番,其实已没有几个人会拿出鲜卑氏族的身份来炫耀了。谷
    前隋时杨坚已经做过一轮,脱有胡俗,复归汉礼,做的非常成功。
    到了唐初,经过隋末战乱的洗礼,汉家复有中原已是大势所趋,再给个例子,比如说中书侍郎刘政会祖上是匈奴人,他本人就最不愿意让旁人提起此事,谁提他就跟谁翻脸那种。
    …………
    总的来说,李破不喜欢这些鲜卑贵族,他们血脉中好像总带着些乱七八糟的基因,正常人很难理解他们的一些行为。
    表现在外的就是不合时宜的野心和残暴,甚至有些时候你会觉得他们的行为很莫名其妙,好像是本能在驱使着他们做一些事情出来。
    但作为皇帝,倒也不是不能容忍,本来皇帝最重要的一个工作就是平衡朝中的诸般势力,像独孤氏这样的家族,对待起来无疑要小心一些。
    …………
    宫中的事情李破不想多管,溜达着出了武德殿的大门,只留下送到门口,在风中凌乱的独孤华。
    她还是个少女,受到了全套的贵族教育,被送入宫中侍奉君王,但她的思维远远称不上成熟,进取精神倒是可圈可点。但这样一来,却最容易坏事。
    今天她就碰了一脑袋的包,遭遇到了严重的挫折。
    …………
    李破去到了太极殿,处置了一些政务。
    元贞五年的最后一天,没有后来那么多的年味,大家还都在等待上元佳节的到来。
    摆在皇帝桌案上的奏折明显比以前少了,只薄薄一层。
    李破翻着看了看,最重要的是吏部传上来的奏章,由吏部侍郎房玄龄主笔留名。
    说的是明年削爵的事情,这其实标志着整顿吏治的开始,先拿削爵来练练手。
    到了今时今日,当年看上去比较艰难的削爵之事已然不算什么,大唐立国之后过去了五个年头,前朝之事渐行渐远,连影子都快看不到了。
    李渊封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爵位,连在朝廷记档的资格都没剩下,如今所谓的削爵,就是形成政令,光明正大的颁布出来。
    吏部要做的是从其中有所甄别,有些人投靠的早些,身有功勋,便可以考虑优待一下,比照之前的爵位或升或降。
    这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比较考虑官员耐心的任务。
    如果将其交给裴世清,想的就会更多一些,但房玄龄和颜师古就不一定了,他们都是朝中少壮派官员的代表人物。
    手腕一定会比裴世清强硬许多,而且上书想要整饬官僚队伍的也是房玄龄,他要是在削爵上有所犹豫,那么接下来他也就无法面对郡县官场的复杂局面。
    李破看了看,给出批复,尽可行事,无须再报。
    此时在殿中陪侍的是起居郎窦文表,谏义大夫孙伏伽,还有两位散骑常侍,这都是天子近人。
    只不过今年都换了一茬。
    窦文表是兵部侍郎窦轨的侄儿,他们是前隋太傅,邓国功窦炽一支。
    扶风窦氏如今就不用说了,家门兴旺,子孙众多,别说李破了,估计就算他们自己不查族谱的话,也数不清自家有多少为官的亲戚。
    比如说窦文表,伯父窦轨是兵部侍郎,窦琮为右屯卫大将军,还有三个叔伯在外当太守,兄弟们为官的也有十余人,妹妹也在宫中,位列九嫔,这还只是他们这一支的情况。
    窦氏家大业大,兴盛了也有很多年了。
    如今削爵他们便是重点之一,当初扶风窦氏投靠李渊,凭着和李渊的姻亲关西,可谓是好处占尽,爵位发的几乎是人手一个,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李破打进了长安,让窦氏受到了些影响,可窦氏好像已至荣时,祖坟上的青烟使劲的冒着,并非是朝代更迭所能阻挡。
    而且扶风又是皇帝故里,窦氏还无意中沾了不少光彩。
    五年过去,朝中各个衙门,几乎都有窦氏子弟任职,那些长安名门和窦氏比起来,看起来都要逊色一筹。
    面对这种家族,李破也没太多的好办法,只能顺其自然,最多最多是把他们的支脉弄的多些,以免他们抱团而已。
    最让人无奈的其实还是窦氏这个姓氏比较特殊,和独孤一样,民间几乎无人来用,朝中只要姓窦的,就都是窦氏子弟,十分占便宜。
    之前窦抗一脉的家主窦衍被贬到洛阳为官,窦抗的弟弟窦琎晚节不保,在匠作监为官时,被侄儿窦师纶狠狠参了一本,说他过于铺张,所监管的事务从来都是极尽奢华之能事,浪费太过。
    这是叔侄两个闹翻了,查实之后窦琎被就地免职。
    李破倒是晓得窦氏这一支的糟烂事,这一看就是窦诞,窦师纶兄弟两个在收拾之前跟他们不对付的族人,同时正在收拢族中权柄……

第1439章担子

    李破从奏折中抽出一份,向窦文表招了招手,让他近前说话。
    窦文表比薛元敬还要年轻一些,典型的关西世族子弟,看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时常总会不知不觉间流露出几许彪悍。
    他的父亲是前隋左武卫将军窦袭,如今已殁,窦文表是其独子,现在掌了门户,又被荐为起居郎,仕途一片大好。
    刚刚上任的他得了伯父们的叮嘱,行事比较小心,每次录完起居注,都会让皇帝亲自过目删改,明显不如薛元敬大胆。
    这会他有些不明所以,挪着步子凑过来一副听候吩咐的样子,孙伏伽在旁边看了,顿时便有了参这厮一本的冲动。
    李破把奏章推了推道:“明春,扶风长公主要代我回乡祭祖,窦氏是扶风望族,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卿觉得由谁随侍左右合适呢?”
    窦文表谨慎的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沉吟半晌道:“族兄奉节自小养于扶风,如今任职羽林军司御率,明年即将出任陇西郡尉。
    奉节为人忠直,熟知人情,族人尽都敬服,窃以为让他随扈于长公主身边,应能尽职尽责,不负陛下所托。”
    李破点了点头,羽林军出身,还算合适,随口又问道:“他父亲是哪位?”
    窦文表老实的答道:“回禀陛下,族兄是臣伯父兵部窦侍郎独子。”
    “原来是窦士则的儿子,那就是他了……”
    窦轨这人李破对其印象不错,头一次见的时候,窦轨躺在床上差点没去见了阎王,养好了伤便自投效。
    那两年在外为大军粮草奔走来去,很是出了些力气,却没听到什么怨言,和尉迟恭,徐世绩等人都能说上话。
    为人上比他那个鼻子长在脑袋上的弟弟要踏实的多,教导出来的儿子应该也不差吧?嗯,过后见一见也就是了。
    妹子远行,当哥哥的就得操心一番,尤其是妹子也不很省心的时候,他就更得关注一下。
    …………
    “诏左武卫大将军徐世绩,左御卫大将军王智辩,左骁卫大将军张士贵,左监门卫大将军庞玉回朝述职,给他们两个月,整顿军务,天气暖和些再回京不迟。”
    到了元贞六年,把各处的大将军们召回来是朝廷的头等大事之一。
    折冲府设置的差不多了,增设各处军镇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唐初的军事架构和前隋大体相仿,以府兵为依托,镇军为常备军守卫各处边塞,要害,一旦有大的战事,便招募府兵参战。
    就是中间多了一个折冲府,让征召府兵时更加便捷有力,加强了对府兵的管制和操练,尤其是在军律上更是严格,成军之后会比前隋征召的府兵更有组织性。
    当然了,这也是中央集权的一部分,从折冲府这个层级增加对卫府的控制,削弱各个卫府的兵权。
    朝中则是以兵部为主,对卫府进行牵制。
    这是李破考虑了许久,再和臣下们商议多时定下来的,没有撤销卫府,是因为他想保证军队的战斗力。
    不能像后来那样,为了稳固皇权,把能征惯战的大将军们闲置起来,甚至融入到文官体系当中。
    大唐还有许多仗要打,久经战阵的将军们无疑是军队最为有力的支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嘛。谷
    而既想让军队有强大的战斗力,又不能让大将军们在军中的威望过高,这也是历代王朝最头疼的问题之一。
    名将辈出的前隋其实非常有借鉴的价值,只是杨广这厮个人能力太强大了,让人对前隋的军政诸事皆都存疑而已。
    …………
    散骑常侍刘正友执笔为诏。
    他出身渑池刘氏,师从河北名士卢思道,前隋时当过著作佐郎,在洛阳才名颇显,据说是不愿为王世充草拟伪诏,才逃到了长安。
    这就是长孙顺德荐上来的人物……
    等诏书呈上来,李破看了看,当即皱眉道:“字里行间要隔开,上任多久了,竟然还是如此,用心没有?”
    啪的一声,他已把诏书扔在地上,看着脸色苍白,腿一软便拜伏于地的刘正友,怒道:“散骑常侍,侍奉左右,这点小事还要朕亲口告诫?
    长孙顺德也是老眼昏花,怎么荐了你上来?
    哼,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这话说的太狠,殿中一下就变得鸦雀无声。
    刘正友灰溜溜起身回到座位之上,中间差点还摔了一跤,重新起草了一份诏书,因为害怕的缘故,字迹差了许多,竟然还差点把墨汁滴落到诏书之上。
    李破拿过来瞅瞅,又皱起了眉头,也没再责怪刘正友,只是令另外一位散骑常侍主笔,显然是非常的不满意。
    刘正友此时已是面若死灰。
    孙伏伽看不下去了,凑过来低声道:“还请陛下息怒,诏奏之事皆有成规,若无违制,陛下怎能牵罪于臣下?”
    李破斜着眼睛看过去,“这么说来,是朕的错了?”
    孙伏伽并不畏惧,甚至情绪上都没有多少起伏,李破暗自点头,只这份气度可就把魏玄成比下去了。
    “陛下为天子,天子又怎会有错?只是习惯使然,毕竟未成明诏,之后尽可依制改之,不必动无名之火,以免让臣下失措之间,误了大事。”
    李破想了想,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卿所言有理,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太极殿乃天下所系,更应遵制而守,为天下典范才成啊。
    年关之际,难免虚火盛强,是朕的不是,卿等莫要慌张,就用刘卿所书发诏即可。”
    短短几个回合,一副善纳人言的形象便一下建立了起来。
    孙伏伽欣慰的躬身一礼道:“陛下英明至此,臣等之幸也。”
    李破摆了摆手,“幸与不幸谁又说的好呢,人们常说伴君如伴虎,呵呵,你们这些近人可要小心一些了。”
    孙伏伽愣住,这何止是伴君如伴虎,老虎想要吃人的时候,大家还是猜测的出来的嘛,您这想的是什么,俺可没多少头绪。
    长孙顺德之前荐了好多人到门下任职,刘正友就是其中之一,孙伏伽想了想,不由觉着长孙顺德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第1440章上元

    “这人可真多……”
    李义琛兄弟行在朱雀大街之上,都被冻的缩手缩脚,兴致却是不减分毫。
    长安的上元夜,他们期盼已久。
    这一晚的开头也是不负所望,只是傍晚来临的时候,朱雀大街上便已热闹了起来,人们不惧严寒,摩肩擦踵,扶老携幼,皆向城北而行。
    足可谓是万人空巷……
    李义琛看着身边的人流,就感慨的道了一声,“长安的上元灯会才只三年,就已有如此盛况,不愧是京师啊。”
    李上德摇头晃脑,“听说当年炀帝在东都举办上元灯会,十里长台,彻夜歌舞不休,和那时比起来,这应该还算不得什么。”
    李义琰看不得他作怪,举手拍了他一下,“莫要胡说。”
    …………
    三个土包子从夏天入京参考,开始时是急着找寻住处,后来一门心思的备考,等有了着落也到了冬天,哪哪都没去转过。
    现在赶上了上元灯会,瞅着寒风之中人流如织的街道,这瞅瞅那看看,是满眼的新奇。
    三兄弟现在都拜入了孔颖达门下,不是之前那种无名之辈,算是有了来历。
    李义琛是明法科进士,一直在长安县各曹实习,之后明显是要去地方为官。
    李义琰考的是明经二等,放榜的时候很是得意了一阵,可不久便知道世道不同了,明经进士好像没那么金贵,连杏林宴上都坐不到头里。
    事实也证明明经进士不能得朝廷看重,他实习的地方听着倒是挺好,宫中的观文殿,可却不涉实务,专心学术的话也许还能有所造就,仕途上可就不好说了。
    他们两个人脚下还都悬着,反而是没考上的李上德先有了着落。
    他受到了长安海事学院的延请,到那边当了个教授。
    半官不官,半民不民,却也遂了他的心愿,可以在长安立足,不用再回到家乡去了。
    这一下李义琛也就动了心思,想要回到河北为官,就近能照顾一下长辈。
    …………
    兄弟三人都有了俸禄,还有老师周济,手头宽松了许多,却也没离开之前的小院,他们在等职位定下来,再重寻居处。
    从城南一路顶风晃到皇城,兄弟三个都被冻的脸青唇白,鼻涕流了老长。
    李上德嘴闲不住,身上哆嗦着一直在埋怨长安的街道太过长阔,要是长安城能小点就好了。
    那两位习惯性的就当没听见,身上再冷也拿着读书人的架子,摆出一副安步当车的模样,浏览着长安冬季的街道民宅。
    朱雀大街两边住的大多都是长安富贵人家,长长的围墙里面,往往能看到冒出头来的楼阁,他们时不时的打量一番,和家乡的民居做着对比之余,也想看看书中是不是有着颜如玉。
    比如说那些阁楼之上能有个人儿出来,只远远对望,便能默契于心,来个一见钟情什么的。
    不过他们明显想多了,那里都是门窗紧闭,连个灯火都少见,更不用说有佳人出来散心了,倒是人流之中杂着些女子,若是他们有心的话,说不定还能有点机会。
    只是那种才子佳人的故事就不用指望,大户人家的女儿,坐的都是马车,才不会看你个两条腿走路的家伙一眼。
    如今来到长安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几乎都满怀憧憬,很多年以来,就算被胡人所占据,或者是长安变成了大兴城,但这些都不能削弱长安的地位。
    它一直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城市,唯一能与它比肩的便只有东都洛阳。
    长安的历史积淀已然足够,它代表的已不单单是一座城池那么简单,早已成为中原文明的一个符号,在历史长河中璀璨生辉。
    文明不断付予这座雄城非同一般的意义,也许有人能够摧毁这座城池,但却无法抹去它所代表的东西。
    …………
    三兄弟到时,朱雀门还没有打开,门前聚集的长安百姓越来越多。
    之前已经成功举办了两次灯会,官府越来越有经验。
    为了不让百姓冻坏了,便在朱雀门左近燃起了几堆篝火,任凭百姓围拢取暖,如此为民之举,立时赢得无数好评。
    李义琛领着两个弟弟也找了一处,围在篝火旁边的人已经很多,但周围的人看他们兄弟气度不凡,便把他们让了进去。
    这就是长安人的素质,当然也可以看做是长安人智慧的体现。
    长安是贵族聚集的地方,连普通百姓也要带眼识人,礼貌一些于人于己都是好事。
    而且战乱平息有几年了,长安城中的人们生活越来越是安定,承平时节一旦到来,人们自觉不自觉的就会注重礼仪。
    管老人家是真没说错,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的素质那是需要物质生活作为支撑的。
    生活在窗明几净的屋子里面,即便是猫狗也会脱离低级趣味,何况人乎?
    …………
    三兄弟都是知礼之人,不住的道谢,烤了烤火,身子暖和了一些,便让出了位置,有人与他们攀谈,他们也不故作姿态,很能跟人唠上几句。
    李义琛在长安县诸曹轮转,已是进入了角色,很注意民生疾苦,借着等待的机会便与人谈起了琐事,衡量着人家过的好不好。
    李义琰向来有些骄傲,便不愿多话。
    李上德说的起劲,那纯粹是因为多嘴多舌,喜欢跟人攀谈的缘故。
    “灯市上莫要跟人吵闹,去年就有人被长安令衙捉走了。”
    “那是,大家都是来观灯的,和和气气才好,逞强斗狠就去搏场,不管输赢还能赚点铜钱,在灯会上闹个什么?”
    “去年别说长安令衙的差役,便是军兵都到了,防的不就是有人趁乱惹事嘛。”
    “嗯,前年第一次灯会的时候确实乱了些,今年就好了,据说皇城中各府也能容人进去观瞧?”
    “真的假的,俺怎么没有听说?”
    “俺也听说了呢,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好事,哪怕挨了棍棒,只要让俺进去瞧上两眼,俺也认了。”
    “那可得小心点,入到那些门户里面莫要乱走,一旦冲撞了贵人,挨几下棍棒是小事,就怕把你当了刺客押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过。”
    “去年朝廷就容人在灯会上弄些买卖,不知今年如何了?”
    “哈,那点小买卖也就穷苦人才去做,俺跟你们说,彩玉坊的楼子制作了不少花灯,娘子们今年也会在灯会上献舞,据说要评出灯魁……”
    众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什么小道消息都有,颇为精彩,三兄弟也竖起了耳朵,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
    尤其是说到彩玉坊的娘子的时候,男人们两眼放光,兴致大作,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话题不一会就转开了十万八千里。
    有家小随行的就被拽走了,惹得单身狗们不时哈哈大笑。
    气氛热烈,一点也没有等待的枯燥感。
    …………
    时间一晃就到了灯会开始的时候,一些军兵出现在门前,大声的让人们排好队伍,要有序的进入皇城,不得乱来。
    李义琛兄弟三个夹在人群之中,身上暖暖和和,心也躁动不已。
    彩玉坊的娘子啊,他们可是闻名已久……只是他们兄弟无钱花使,也没人做东邀请他们,若是能在灯会一见,也算是稍稍了了心愿。
    嗯,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就是这个模样,当然了,以当世的风气而言,这远远谈不上什么衣冠禽兽。
    读书人狎妓而行,那是标准的文雅之事……
    如果能让妓子们倒贴,那一定是名士无疑,和后来的小白脸,半点边也不沾。
    …………
    长长的队伍排了起来,朱雀门才在吱吱扭扭的声音中打了开来。
    人群像一条长龙般向前移动,进入到皇城之内。
    东西两侧的含光门和安上门也是如此情景。
    上元夜是当世人们一年当中最看重的一个节日,上元灯会更是这个节日的最佳注解,长安城以及京兆左近的人们,只要无事,都会来此观灯。
    人是一年比一年多,其间盛况,后来者很难想象。
    皇城之中和外城此时已然是两个世界。
    人们在城门甬道中探出头来,眼前一片光明,街道两旁,悬挂着无数各式各样花灯,将这个夜晚点缀的玄奇而又梦幻。
    李义琛兄弟来的还是比较早的,排在了前面,一步步的进入到皇城之中,抬眼望去,心里差不多都是一个念头,上元灯会,果然名不虚传。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皇帝做的诗是如此的华丽,夸张的道尽了长安上元夜的盛景,几乎没给后来人一点活路。
    像是三兄弟之中文才最好的李义琰就触景生情,琢磨了半天,最后不敢献丑,一口气憋在胸口,觉着分外的难受。
    三兄弟向前行去,李上德满眼迷离,嘴上还不闲着,“兄长向来自恃才高,如此情景在前,能无所动?不如赋诗一首,以记今日可好?”
    换来的是李义琰重重一声冷哼,连那别致的花灯看在眼中也没了多少滋味……
    半晌才憋出一句,“青玉案在前,谁还敢言上元词?”

第1440章上元

    “这人可真多……”
    李义琛兄弟行在朱雀大街之上,都被冻的缩手缩脚,兴致却是不减分毫。
    长安的上元夜,他们期盼已久。
    这一晚的开头也是不负所望,只是傍晚来临的时候,朱雀大街上便已热闹了起来,人们不惧严寒,摩肩擦踵,扶老携幼,皆向城北而行。
    足可谓是万人空巷……
    李义琛看着身边的人流,就感慨的道了一声,“长安的上元灯会才只三年,就已有如此盛况,不愧是京师啊。”
    李上德摇头晃脑,“听说当年炀帝在东都举办上元灯会,十里长台,彻夜歌舞不休,和那时比起来,这应该还算不得什么。”
    李义琰看不得他作怪,举手拍了他一下,“莫要胡说。”
    …………
    三个土包子从夏天入京参考,开始时是急着找寻住处,后来一门心思的备考,等有了着落也到了冬天,哪哪都没去转过。
    现在赶上了上元灯会,瞅着寒风之中人流如织的街道,这瞅瞅那看看,是满眼的新奇。
    三兄弟现在都拜入了孔颖达门下,不是之前那种无名之辈,算是有了来历。
    李义琛是明法科进士,一直在长安县各曹实习,之后明显是要去地方为官。
    李义琰考的是明经二等,放榜的时候很是得意了一阵,可不久便知道世道不同了,明经进士好像没那么金贵,连杏林宴上都坐不到头里。
    事实也证明明经进士不能得朝廷看重,他实习的地方听着倒是挺好,宫中的观文殿,可却不涉实务,专心学术的话也许还能有所造就,仕途上可就不好说了。
    他们两个人脚下还都悬着,反而是没考上的李上德先有了着落。
    他受到了长安海事学院的延请,到那边当了个教授。
    半官不官,半民不民,却也遂了他的心愿,可以在长安立足,不用再回到家乡去了。
    这一下李义琛也就动了心思,想要回到河北为官,就近能照顾一下长辈。
    …………
    兄弟三人都有了俸禄,还有老师周济,手头宽松了许多,却也没离开之前的小院,他们在等职位定下来,再重寻居处。
    从城南一路顶风晃到皇城,兄弟三个都被冻的脸青唇白,鼻涕流了老长。
    李上德嘴闲不住,身上哆嗦着一直在埋怨长安的街道太过长阔,要是长安城能小点就好了。
    那两位习惯性的就当没听见,身上再冷也拿着读书人的架子,摆出一副安步当车的模样,浏览着长安冬季的街道民宅。
    朱雀大街两边住的大多都是长安富贵人家,长长的围墙里面,往往能看到冒出头来的楼阁,他们时不时的打量一番,和家乡的民居做着对比之余,也想看看书中是不是有着颜如玉。
    比如说那些阁楼之上能有个人儿出来,只远远对望,便能默契于心,来个一见钟情什么的。
    不过他们明显想多了,那里都是门窗紧闭,连个灯火都少见,更不用说有佳人出来散心了,倒是人流之中杂着些女子,若是他们有心的话,说不定还能有点机会。
    只是那种才子佳人的故事就不用指望,大户人家的女儿,坐的都是马车,才不会看你个两条腿走路的家伙一眼。
    如今来到长安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几乎都满怀憧憬,很多年以来,就算被胡人所占据,或者是长安变成了大兴城,但这些都不能削弱长安的地位。
    它一直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城市,唯一能与它比肩的便只有东都洛阳。
    长安的历史积淀已然足够,它代表的已不单单是一座城池那么简单,早已成为中原文明的一个符号,在历史长河中璀璨生辉。
    文明不断付予这座雄城非同一般的意义,也许有人能够摧毁这座城池,但却无法抹去它所代表的东西。
    …………
    三兄弟到时,朱雀门还没有打开,门前聚集的长安百姓越来越多。
    之前已经成功举办了两次灯会,官府越来越有经验。
    为了不让百姓冻坏了,便在朱雀门左近燃起了几堆篝火,任凭百姓围拢取暖,如此为民之举,立时赢得无数好评。
    李义琛领着两个弟弟也找了一处,围在篝火旁边的人已经很多,但周围的人看他们兄弟气度不凡,便把他们让了进去。
    这就是长安人的素质,当然也可以看做是长安人智慧的体现。
    长安是贵族聚集的地方,连普通百姓也要带眼识人,礼貌一些于人于己都是好事。
    而且战乱平息有几年了,长安城中的人们生活越来越是安定,承平时节一旦到来,人们自觉不自觉的就会注重礼仪。
    管老人家是真没说错,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的素质那是需要物质生活作为支撑的。
    生活在窗明几净的屋子里面,即便是猫狗也会脱离低级趣味,何况人乎?
    …………
    三兄弟都是知礼之人,不住的道谢,烤了烤火,身子暖和了一些,便让出了位置,有人与他们攀谈,他们也不故作姿态,很能跟人唠上几句。
    李义琛在长安县诸曹轮转,已是进入了角色,很注意民生疾苦,借着等待的机会便与人谈起了琐事,衡量着人家过的好不好。
    李义琰向来有些骄傲,便不愿多话。
    李上德说的起劲,那纯粹是因为多嘴多舌,喜欢跟人攀谈的缘故。
    “灯市上莫要跟人吵闹,去年就有人被长安令衙捉走了。”
    “那是,大家都是来观灯的,和和气气才好,逞强斗狠就去搏场,不管输赢还能赚点铜钱,在灯会上闹个什么?”
    “去年别说长安令衙的差役,便是军兵都到了,防的不就是有人趁乱惹事嘛。”
    “嗯,前年第一次灯会的时候确实乱了些,今年就好了,据说皇城中各府也能容人进去观瞧?”
    “真的假的,俺怎么没有听说?”
    “俺也听说了呢,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好事,哪怕挨了棍棒,只要让俺进去瞧上两眼,俺也认了。”
    “那可得小心点,入到那些门户里面莫要乱走,一旦冲撞了贵人,挨几下棍棒是小事,就怕把你当了刺客押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过。”
    “去年朝廷就容人在灯会上弄些买卖,不知今年如何了?”
    “哈,那点小买卖也就穷苦人才去做,俺跟你们说,彩玉坊的楼子制作了不少花灯,娘子们今年也会在灯会上献舞,据说要评出灯魁……”
    众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什么小道消息都有,颇为精彩,三兄弟也竖起了耳朵,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
    尤其是说到彩玉坊的娘子的时候,男人们两眼放光,兴致大作,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话题不一会就转开了十万八千里。
    有家小随行的就被拽走了,惹得单身狗们不时哈哈大笑。
    气氛热烈,一点也没有等待的枯燥感。
    …………
    时间一晃就到了灯会开始的时候,一些军兵出现在门前,大声的让人们排好队伍,要有序的进入皇城,不得乱来。
    李义琛兄弟三个夹在人群之中,身上暖暖和和,心也躁动不已。
    彩玉坊的娘子啊,他们可是闻名已久……只是他们兄弟无钱花使,也没人做东邀请他们,若是能在灯会一见,也算是稍稍了了心愿。
    嗯,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就是这个模样,当然了,以当世的风气而言,这远远谈不上什么衣冠禽兽。
    读书人狎妓而行,那是标准的文雅之事……
    如果能让妓子们倒贴,那一定是名士无疑,和后来的小白脸,半点边也不沾。
    …………
    长长的队伍排了起来,朱雀门才在吱吱扭扭的声音中打了开来。
    人群像一条长龙般向前移动,进入到皇城之内。
    东西两侧的含光门和安上门也是如此情景。
    上元夜是当世人们一年当中最看重的一个节日,上元灯会更是这个节日的最佳注解,长安城以及京兆左近的人们,只要无事,都会来此观灯。
    人是一年比一年多,其间盛况,后来者很难想象。
    皇城之中和外城此时已然是两个世界。
    人们在城门甬道中探出头来,眼前一片光明,街道两旁,悬挂着无数各式各样花灯,将这个夜晚点缀的玄奇而又梦幻。
    李义琛兄弟来的还是比较早的,排在了前面,一步步的进入到皇城之中,抬眼望去,心里差不多都是一个念头,上元灯会,果然名不虚传。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皇帝做的诗是如此的华丽,夸张的道尽了长安上元夜的盛景,几乎没给后来人一点活路。
    像是三兄弟之中文才最好的李义琰就触景生情,琢磨了半天,最后不敢献丑,一口气憋在胸口,觉着分外的难受。
    三兄弟向前行去,李上德满眼迷离,嘴上还不闲着,“兄长向来自恃才高,如此情景在前,能无所动?不如赋诗一首,以记今日可好?”
    换来的是李义琰重重一声冷哼,连那别致的花灯看在眼中也没了多少滋味……
    半晌才憋出一句,“青玉案在前,谁还敢言上元词?”

第1441章分道

    灯会的有趣之处很多。
    这两年随着长安重启上元灯会,地方上很多城池也跟随在后。
    当然了,一般的城池是不会费这工夫的,那需要财力物力的支持,你在这里糜耗许多,那就得从别的地方补回来。
    朝廷是有显示承平已至的心思,可却不会支持这种浪费的行为,以如今大唐的国力也耗费不起。
    所以说能够举行上元灯会的城池名单里面,只有那些大城才行,比如说洛阳,晋阳,江陵,扬州,成都等地。
    而长安作为京师,上元灯会从各方面来说,肯定都是首屈一指。
    办了两次之后,因为朝廷对此态度宽松,花样也越来越多。
    比如说今年灯会的街道两侧,就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摊贩,有的卖些吃食,腌菜,有的则卖些小灯笼,供人提着前行,还有一些别致的小玩意等等等等。
    之外那些百姓们的议论没有错,卖这些东西的都是穷苦百姓,稍微有些产业的人家,便不会大冬天的来受这等苦楚。
    当世人们的商业头脑没那么花花,只有那些挣扎求存的人们才会舍得下这个脸面,受得了这个寒苦。
    …………
    皇城之中如今住进了一些人家,还有不少府邸荒废。
    今年上元佳节,官府就把街道两旁的空置府邸腾了出来,供人们休憩避寒所用,办的已是十分周到。
    比如彩玉坊的青楼得到官府允许,今年大举入驻灯会。
    他们不差银钱,聚起来商量了一下,还要选出灯魁,花灯的式样那一定要花费不少心思,娘子们才艺展示也是重头戏。
    天寒地冻的时节,又不能把楼里的娘子给冻坏了,便想了些办法。
    筹资把临街荒废的府邸赁下,让娘子和从人们轮流进去喝些热乎的汤水,暖暖身子。
    官府有鉴于此,便在皇城西边给他们专门弄了个地方。
    为免招引的人太多,发生踩踏事件,长安令衙派了衙役给他们维持秩序,花费自然是要青楼来出,不用官府承担。
    这主要还是去年眼瞅着商事日渐兴盛了起来,朝廷的政令也是一个连着一个,就算没有明说鼓励商事,但大家都看的出来,对商人的管制是越来越松。
    所以彩玉坊的商家也就受到了些优待。
    而且朝廷主办灯会,也想让灯会更热闹一些,这不但是朝廷的意思,还有皇帝背书,目的是如此的明确,那下面的人办起事来,也就不用顾忌太多。
    …………
    如今皇城中的人家大多住在朱雀大街的东侧,西边则只有三家,吴王杜伏威的府邸就在皇城西边靠近城墙的地方,和成国夫人府一东一西遥遥相望。
    左为贵,右为卑,人们在乎这个,以太极宫为准,东侧的人家就多,住西边的人就少。
    只是今晚西边就比东边热闹的多。
    彩玉坊的小娘子献艺于长街之上,是个男人不都得去瞅两眼?
    当然了,东边要贵重一些,官府衡量了一下,不能厚此薄彼,便在东边举办了些诸如灯谜,投壶,杂耍,角搏等节目,俨然一副打擂台的样子。
    而正中的朱雀大街之上,则是京师各个部衙制作的花灯。
    因为去年这么弄过一次,各个衙门的人也都熟了,花灯式样翻新,上面还都带着各衙的明显标记。
    比如太极宫承天门之前摆着的就是中书的花灯,足足摆出去两里多地,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唐典的律令条文,承天门两侧还摆着两个研判天官。
    一下便把尚书省和门下省挤的没了影子。
    …………
    李义琛兄弟三个走在朱雀大街之上,听到些言语,没一阵就有了分歧。
    李义琛想沿着朱雀大街一直走去承天门,他在长安县各曹轮转,正在熟悉各种朝廷法度,自然对长安各部衙的花灯比较感兴趣,过后也要跟同僚们讲一讲,接不上话可不成。
    李义琰则想去东边,那里有诗词歌赋等着他,听说还能去高门大户中观览,机会极其难得。
    李上德拽着两位兄长,他想去西边看小娘子献艺……
    好嘛,三兄弟各有憧憬,竟是完全对不上路数。
    李义琛无奈的道:“灯会刚刚开始,倒也不急于一时,要不……先去西边瞧瞧?”
    李上德欢喜的点头,李义琰瞪了亲兄弟一眼,“大兄总是顾着二郎,那边淫声秽语,没的污了耳朵,孔师晓得了,也定要教训咱们。”
    李上德不满意了,心里先就道了一声言不由衷,兄弟三人当中就李义琰已经娶妻生子,但在河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去参加过文会嘛,还曾给个女子写过诗呢,装什么正经?
    当然了,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在两位兄长面前不敢宣之于口。
    嘴上只是嘟囔着,“只要兄长莫要告状,孔师怎会知道?再者说了,咱们若是去的晚些,那些人都被冻的回去了,那多可惜?”
    李义琰揣着手,觉着弟弟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可转念间便把心中那粉红色的小人按死在了地上。
    “勿所浪行,才得心怀坦荡,且阿弟还未娶亲,怎能恣意放纵?还是随我行些文雅之事吧。”
    李上德又摇起了脑袋,“兄长此言差矣,俺看那边就雅的很,入门诗,登台赋,能得一二者,鳌头之选也。
    尤其是堂兄,未几便要出京为官,怎能不趁早见识一下长安的精彩之处?”
    李义琛在心里大点其头,觉着堂弟说的很对,这个机会确实比较难得,彩玉坊那样的地方,他们如今想沾边可不容易……
    可他和李义琰一样,口不对心的道着,“既然各有所求,不如分开,俺看这样子,分开的话也就寻不见人了,兴尽之后便各自回去,不用等候了,你们看这样可好?”
    民主会议结束,果然是分道扬镳的结局。
    李上德欢天喜地的跟两个兄长作别,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径自穿过街巷,一边观赏着沿路的花灯,一边顺着人流往人最多的地方行了过去。
    不久就听见了隐隐传过来的乐声……

第1442章偶遇

    长安彩玉坊十二家青楼,联合主办了这次音乐歌舞晚会。
    他们其实不敢造太大的声势,本来想着和去年一样,制作些精美的花灯,让楼中的娘子露个面,也就了不得了,毕竟那里可是皇城,不是其他什么地方。
    平日里若非贵人们召唤,风尘中人哪里敢踏足这里半步?
    只是今年到底是不一样了,官府主动寻了上门,让彩玉坊为长安的繁盛做出应有的贡献,并放松了对他们的管制,求的就是一个热热闹闹,一年一个气象。
    于是彩玉坊的商家们动起了心思,消息传出后,青楼中人简直就是蜂起而从。
    开始还有点担心,但渐渐的官府的姿态让他们彻底放下了戒备,索性联合起来拔选灯魁,这事他们熟着呢,每搁两三年的夏天,彩玉坊都要选出花魁,与那其实差不多。
    …………
    因为官府给出了地方,操作起来就更为方便。
    为了不相互干扰,大的青楼就围着几处荒废的府邸占住了各处的路口,小的商家则穿插其中,大家还集资把府邸暂时赁下一晚,一方面弄一个躲避风寒之处,一方面算是给官府交足了孝敬。
    当然了,皇城中的府邸啊,能让他们这些人赁下暂住,绝对属于前无古人的创造性举措……
    只此一条就值得青楼的商家搏一搏。
    …………
    李上德寻音而至,他来的比较早,人流虽多,分散开去一个台子前面就没多少人了。
    开楼子的那些商家就不用说了,绝对不比后来人傻,为“名声”着想,必定还要雇些人手来捧场。
    他们选花魁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还要请一些“名士”过来点评。
    尤其是这两年南边的名妓有了北上的迹象,且不守规矩,她们好像都不愿意在彩玉坊的楼中挂名,更喜欢自己玩……
    比如说吕乡君和去年来的李客卿,在长安名声大噪,却和彩玉坊没什么交集。
    这给了彩玉坊的青楼不少压力,所以大家都想着借此机会,评出几位娘子出来,表明北方佳人也不差什么。
    …………
    李上德抬头望去,先没看人,而是打量着这个台子。
    彩幡招展,一看就不很正经,灯笼连成了串,挂在上面的,摆在地上的,都在寒风中飘摇,把台子周围照的很是明亮。
    李上德仔细看了看,就知道这是隐仙阁的花台,隐仙阁是哪个,他也不很清楚,河北那边连年战乱,已经没什么花样好耍。
    台上正有个小娘子在献舞,让李上德非常满意的是,商家制作了些鱼灯,由人挑着围绕在小娘身边,把小娘子照的光彩照人,尤其是在这寒夜之中,仿佛所有光亮都集于一身。
    可惜就是冬天里穿着臃肿,不能展露其身姿,颇为遗憾。
    小娘子在台上一个大难度的旋舞,把衣服翻飞了起来,就算衣物比较厚实,却还是能看出腰肢如柳,摇摆的让人遐思万千。
    周围观看的人们一下便叫起了好,李上德被冻的有些僵硬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拍起了巴掌。
    并暗自得意,果然是来的早些能看到精彩之处,小娘子已被冻的脸色通红,过上一会流了鼻涕,怕是就不那么美了,哪里还敢登台?
    …………
    “台上的是郭九娘,今年也就十五六的年纪,善绿腰,去年在隐仙阁挂牌,那里给青玉案配舞的就是她,颇受佳评,但也只是堪堪能被人称上一声大家而已。”
    有人在说话,李上德竖起耳朵,一听就知道是花街上的常客,他不由向旁边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几个人已是来到台前,仰头观望。
    有人轻笑了一声,声线很细,肯定是位小娘子,“灯会刚刚开始,人还不多,先登台的自然不会是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女子。
    所谓抛砖引玉,贵客迟来,咱们应是来的有些早了。”
    李上德的注意力一下便被引了过去,接着灯火仔细观瞧,那说话的娘子身量矮小,一身男子常服,衣物厚实的厉害,穿在她的身上让她像极了一个半大的孩童,面面团团的站在那里。
    不过人家说起话来口气颇大,也很有“见识”的样子,李上德想不太明白,她怎么这么清楚青楼之事,难道也是红尘中人?
    嗯,这人说话腔调有些怪,应该是个南人?
    也许是感受到了李上德做贼一样的目光,小娘子转眼便看了过来,对上对方的目光,李上德都没怎么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便猛的扭过了头,脸也红了起来。
    小娘子嘻嘻笑了一声,嘟囔了一句,“读书人啊……”
    她的身边有人道:“既然来的早了,那就随便在各处瞧瞧,咱们也分身乏术,看来今晚咱们怕是多数见不到灯魁了,可惜可惜。”
    又是一个女子,声音细细软软的,听了就挠人心肺,这是谁家的女眷,怎么跑来了这里?
    李上德耳朵竖的老高,脑子却乱糟糟的,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
    嗯,没有奇迹发生,只一会工夫那些人便簇拥着两位娘子离开,李上德本能的想要跟上去,但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尾行于人,觉着太过失礼。
    读书多,就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
    有了这个插曲,李上德突然便没了多少兴致,又看了一阵,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叫好之声不断,周围也越发嘈杂,连伴音都听不太清楚了。
    李上德挤出了人群,向方才那些人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隔了好一阵,也就不算尾行了,希望还能偶遇一下?
    灯市渐渐进入了节奏,到处都是观灯的百姓,人流如织,人声鼎沸,夜晚好像都沸腾了起来。
    人多了,好像天气也不那么冷了。
    李上德用衣袖擦了擦鼻涕,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人太多,他这辈子好像也没见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也许只有当年河北义军蜂起的时候能比一下?
    转过了两个街角,他挤不进人群,便也稍稍打望,却没了刚入城时的兴致,驻足片刻便无聊前行。
    他觉着有点孤单了,入京的日子都是和两位兄长在一起,如今散了开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正觉着是不是去寻一寻两个不着调的兄长,晃眼间看到一个分外熟悉的人影,就在不远处,他一下便看过去,扭的脖子很是难受,但看清之后却是瞪大了眼睛。
    他疾步上前,一把把那人揪住,怒道:“好你个李大郎,口不对心,只你为最。”
    李义琰被吓了一跳,扭头兄弟二人对视,李义琰心说还真让他给撞见了,糟糕至极,直想捂脸而走。
    好在他有急才,挤出些尴尬的笑,“二郎让我好找,分开之后心中总不踏实,临行之前父亲可是让我们好好照顾于你的……”
    李上德重重哼了一声,“此时提起阿爷,不合适吧?”
    说着话,他转了转眼珠,看着兄长狐疑的道:“你说堂兄会不会也来了这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李义琰大点其头,“定是如此,不如咱们去寻一寻他?”
    李上德翻了个白眼,心说堂兄平日看着可比你稳重多了,应该不会骗俺,你李大郎道貌岸然的,却很不老实啊。
    两人遂又结伴而行,李义琰这下算是难受了,李上德时不时就要讥讽他两句,他还没法回怼,当场被抓了现行,还有什么好说的?
    …………
    “方才俺听人说起,现在还不是观看娘子献艺的好时候,得等一等……比如说像兄长这样才学大的读书人聚拢过来,或是那些观灯的贵人到了,才会展现精彩之处。”
    还有这样的说法?李义琰悔的肠子都快青了。
    这会两个人都没了兴致,别人在观灯,在看娘子们施展才能技艺,他们两个只在人群里找人,想把李义琛也寻出来,好做个伴。
    …………
    李义琛此时正跟人攀谈。
    与他说话的是兄弟两人,一个一身的酒气,醒了好像醉着,醉了却又好像醒着,便是来观灯,手里也拎着一个酒葫芦,不时的饮上一口。
    让李义琛颇为感慨,果然是醉中仙王绩,名不虚传。
    没错,他偶遇了王绩,王静兄弟。
    他不认得二人,但王静却认得他是谁,明法科进士及第,杏林宴上坐了上席,当时王静就在杏林之中,明显是凑热闹去的。
    所以去年那科进士他都认得……
    王静是花丛中人,最大的理想就是睡遍天下才女娇娘,彩玉坊举办灯魁盛会自然少不了他这个花间浪子,他也正是评判之一。
    至于兄长王绩,纯属是被他拖来打底的,遇到该展露才学的时候,那自然是王绩上去顶着。
    王绩如今日子过的不如在晋阳时那么逍遥自在了,朝廷征他为著作佐郎,修订完隋史之后,又在修晋书。
    为了能喝到宫中的好酒,他不得不埋头案牍,连诗词都作的少了,可只要有美酒吊着,他就不能不从。
    而且他所著的酒经已经完成,如果能经朝廷刊印,那自然要比售于书商强的多。

第1443章偶遇(二)

    碰见了文坛中鼎鼎大名的东皋子王绩王无功,李义琛暗自称幸。
    王无功现在可不得了。
    王绩出身晋阳王氏,他作的律体诗,经由晋地,传入关西,载入文坛,被人评为承魏晋之风骨,启一代之先河,有这样的评语,并被大家所接受,其人在文坛的地位可见一般。
    而盛名之下无虚士。
    前些时王无功又作了一首五言。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这描写的是当年他隐居于故里晋地东皋时的情景,律体严谨,意境疏旷,读之便能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而其才名也来到了巅峰之时,一经成诗,便满城传唱,俨然便是诗中魁首的待遇,嗯,如果不是皇帝时常会作上一首,不然光就诗词上的造诣而言,当世大家应该都比不上他了。
    而且皇帝更偏向于词,律诗上好像不怎么擅长的样子……
    李义琛本来还担心碰上自己那个倒霉堂弟,闹个没脸,现在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
    施礼见过王氏兄弟。
    王绩眯着醉眼,嘀咕了一句,“怕不又是一个登徒子。”
    弄的李义琛很是尴尬,可他觉得大名士就应该是这个风范,不敢拂袖而去。
    王静自来熟的把住了他的胳膊,引他来到路边避风处,躲开行人笑道:“不想在这里能遇到李进士,看来还是同道中人。
    哈哈,贤弟莫要理他,没有了酒,他可比咱们要狼狈的多。”
    李义琛哭笑不得,这兄弟两个看上去都很不靠谱的样子,什么叫同道中人?俺哪点像与你们兄弟同路的样子?
    他只能干巴巴的道:“两位也是来观灯的吗?”
    王静笑了起来,“灯火再亮又哪里有小娘子们看着明丽?贤弟来此,难道真是观赏灯火的吗?”
    李义琛“……”
    原来同道中人是这么来的啊……俺能说一句咱们不同路吗?
    看着他无言以对的样子,王静不由哈哈大笑,拍打着李义堔的肩膀道:“莫要作态,孔子他老人家都说了,食色性也,咱们这些后辈自然要遵从先贤之言,率性而为嘛。”
    作为前辈,王静开始大包大揽。
    “贤弟能碰上俺,算是来着了,今夜元夕灯会比去年要精彩的多,彩玉坊的娘子,只要有名有姓的,都来到了灯会之上,只是现在还没几个愿意露面而已。
    有了她们助兴,那区区灯火只能黯然失色,今晚为兄就全当个引路之人,陪贤弟观瞧一下世间颜色可也?”
    好嘛,这人是专门来看彩玉坊的小娘子的,李义琛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碰到这么一匹识途老马。
    连连逊谢,却也无法拒绝这样的热情邀约,主要是吧,他想跟大名鼎鼎的东皋子讨论一下诗词。
    说话间,王静已经不客气的拉着他向前行去,嘴里还念叨着,“贤弟怎的如此拘谨?莫要学那些酸人,那样一来怎能尽兴而归?”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李义琛也渐渐放开了怀抱,闻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全赖王兄引路了。
    不瞒王兄说,俺一身清寡,可没有银钱来使,观灯还可,却做不得入幕之宾的。”
    这下算是对了王静脾气,这厮笑声不绝,“贤弟放心便是,以俺的本事,你若瞧上哪个尽管跟为兄说,提银钱那阿堵物做什么?
    小娘子们有情有义,各个别有怀抱,贤弟一表人才,定受她们青睐,许都不用为兄多嘴,便能抢着来与贤弟相会。”
    这厮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李义琛算是开了眼界。
    王绩无可无不可的跟着弟弟,好像有根绳子牵在他脖子上一样,当然了,若不是旁边的从人拉着他,估计早把这只醉虫给丢了。
    …………
    王静三十多岁的人了,话却多的不得了,李上德跟他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只过了这一阵,李义琛便给他了个性情中人的评价,跟这样的人结交,不算好,却也绝不算坏。
    他这个进士还未正式授官,旁人应该也不会图他什么,如此的热情相待,是李义琛来到长安之后遇到的头一位。
    即便只是路左偶遇,也让李义琛生出了些感激。
    王静言谈有趣,说的又都是李义琛从来不敢轻易涉及的话题,让人脸热心跳之余,倍感刺激。
    过不多久,王静就成功的给李义琛描画出了一副粉红色的画卷,真可谓是毁人不倦。
    …………
    王静的目的性很强,一般只在街角停留,那都是大楼子摆下的花台,街边上散着的小台他一般不会驻足细看。
    不一会他又遇到了熟人,在人群中和人拱手相见,“马贤弟也来了,不如结伴而行?”
    那位马贤弟一看就不含糊,身边跟着好几个狐朋狗友,笑着婉拒了王静的邀请。
    等人离的远了,王静就跟李义琛低声说起了那人的小话,“那是马三宝,背后是楚国夫人府,以后贤弟若是遇到了,可莫要像现在这样随便跟人结交,那可不是什么善类。”
    年轻的李义琛只有点头的份,略略领教了一下三教九流的奥秘,至于什么楚国夫人府,成国夫人府之类的,离着他太过遥远,他也不去深想,只是觉得长安的水池子有点混。
    前行之际,李义琛观看着路旁的花灯,眼瞅着人越来越多,不时能见到身穿官服的人守在路旁。
    都说关西民风彪悍,一路走来这么多人,却没见到一起事故,他对长安的治安情况又有了些新的认知。
    如果明年授官之后去到地方之上,他也要好好琢磨一下,无人生事,百姓既可安定,市面上自然而然就要繁盛许多,这应是地方治政上最首要的一条……
    王静的熟人是真多,不管那些台子周围围了多少人,都有熟人引路放他进去,台上的娘子们看到他到来,也立即会卖力许多。
    真可谓是人尽其才,行行出状元……

第1444章刺杀

    “这就是金玉楼的董湘,人称书使,据说博通古今,以善辩闻名,等闲人可亲近不得。”
    看着台上那个正襟危坐的娘子,王静一边说着话,两眼放光的样子好像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估计他就是亲近不得的那些人中的一位。
    李义琛也觉得别开生面。
    这竟是一位书娘子,上台之后并不展示歌舞,只欲与人坐而论道。
    “古为今用,今胜古焉?”
    这就是辩题,邀人上前论辩,如果能让董娘子甘拜下风,那便可入其闺阁一叙。
    李义琛心动不已,他能入京赶考,自然也是自负才学之人,这样的场面可不就是扬名之所在?
    当然了,最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他是去年的进士,眼瞅着就要授官了,可不能节外生枝。
    上得前去,胜了好说,败了那可就难看至极,而且与之论辩的非是大道先学,而是一个妓子,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若是私下里还好说,那自是趣味无穷,但这大庭广众之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得起的。
    …………
    青楼的手段那就不用说了,董娘子一身素衣,只在那灯火之下端坐不动,便已营造出了莫名的高士风范,这对读书人的诱惑力……乖乖,非常的致命。
    更何况还有人在那里时不时来上一句,刺激着跃跃欲试的人们的神经,大有再无人敢于登台,就是京中无人的意味。
    在这里围观的读书人越来越多,李义琛已经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皆乃杏林宴上客。
    元夕灯会,这些留在京中实习的进士哪里会缺席?
    …………
    终于有人登台,一个自信的家伙。
    王静摇头叹息着看了李义琛一眼,意思不言而喻,可惜了这样露脸的机会,年纪轻轻怎么就没点冲动的劲头呢?
    李义琛虽也蠢蠢欲动,可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京中扬名对他以后的仕途没什么用处,不能受人蛊惑去做这种蠢事。
    …………
    上台的是个年轻人,报了名姓,一听就是贵家子,很有仪式感的施礼,大方坐在了董湘的对面。
    董湘微微欠身施礼,含笑而对。
    年轻人姓于,长安土著,看上去没有被美色所迷,先就很有攻击性的道:“娘子出题,怕是已有准备,岂不占了先机?”
    董湘轻笑一声,“郎君能与我相会于此,可见自负才学,且赳赳丈夫,七尺男儿,面对一个弱质女子,怎的还想占我一些便宜不成?”
    李义琛在下面听了他们的对谈,脸上不由露出了些笑容,这娘子果然牙尖嘴利,不好对付啊。
    灯会花台之上以论辩来展示才艺,确实别开蹊径,可弊端就是两人在空旷处说话,离的远一些可能就听不太清楚了。
    这样的话,远不如请一二名士到楼中,辩说一番来的好些。
    …………
    也果然如李义琛所想,那两人说来说去,结果不论,围观的人渐渐少了起来,普通百姓显然不待见这个,他们更愿意看娘子们蹦蹦跳跳,哪怕弹上一曲也比这个来的有趣不是?
    可那些来游逛灯会的读书人却留了下来,论辩之事是文会的必备节目,这种口舌之争对读书人还是比较有吸引力的。
    而当世的读书人,几乎就是贵族的代名词,金玉楼那样的大青楼,接待的客人也就是这样一个群体,普通人那得登门?
    让李义琛颇为惋惜的是,年轻人很快就败下阵来。
    李义琛本就无甚急才,反应有点慢了,这会他才琢磨过味来,人家设下的题目是如此的宽泛。
    不管你从哪个角度去辩驳,只要对方准备的典故多,你就完全没有获胜的希望。
    醉醺醺的王绩就在旁边来了一句,“取巧而已,贻笑大方。”
    李义琛深以为然,这等辩题在于一个用典,能随手拈来之人,怕是不会出现在花台之上,也只有年轻人会登台一试。
    他们明显缺少积淀,又是临场应变,很难挡得住对方的攻势。
    …………
    王静津津有味的听着,登台之人隔一会便有一个,他这里口水已经流了一地,看来金玉楼的策略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试想一下,一个能与人共论古今的女子在房中婉转承欢的样子……李义琛稍微想想,就有些面红耳赤,心里那点阴暗面好像完全被激发了出来,有心想走,脚下却仿佛生了根,根本不愿挪动地方。
    有人满头大汗的挤进了人群,来到王静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谷
    没等王静说什么,另一边的街道之上已有了动静。
    先是军兵出现了,把住了街道两侧。
    一些穿着长安令衙官服的官吏衙役陆续集中了过来,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窃窃私语间,有的转身离去,有的想留下来看看热闹。
    出事了……还是有贵人到来?
    李义琛还在猜测当中,有人已在外围高声喊道:“所有人听着,全都不要动,就地等候查验,擅离者,当场拿下。”
    一声声高呼让人群产生了些骚动,事故骤生,慌乱在所难免,只是官府的人到的太快,却也没有发生一哄而散那样的场面。
    大群的人滞留在了这里,乱哄哄的没个趋处。
    金玉楼的商家比较惊慌,裹着董娘子就退到了墙根。
    王静听了人禀报,倒是不怎慌张,就是有些惊讶,他拍了拍李义琛的肩膀,“有些事咱要先行一步,贤弟且留在此处,莫要乱走……”
    偶遇一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还吩咐从人,护着王绩也留在了这边,让李义琛不由得安心了几分。
    当然了,他本身是科举选出来的进士,在长安县也有职事在身,倒也不用怕什么。
    …………
    王静带着两个从人急匆匆的出了人群,周围的军兵越来越多,已经控制了这一片的每一条街道。
    他们大部分都是羽林军士,今晚调来的屯卫,监门卫守军都在皇城外围。
    元夕灯会由朝廷举办,治安上就不用说了,就是前年第一次举办时颇为仓促,弄的有些乱而已。
    王静带着人沿着街道急行,走过两个街角就已被验看了几次身份。
    …………
    “就在前面,前隋东郡郡公崔君绰府邸旁边,荒废有些年了,前些时被凤鸣阁赁下……”
    这会王静已经想明白了关节,元夕灯会上闹出了人命,这可不是小事,之后明显是三法司会审的节奏。
    督察寺,大理寺,刑部都会参与进来,打的也是朝廷的脸面,不管死的是哪个,事情都闹大了啊这是……
    王静心怀惴惴,直想把来通报他的人先殴打一顿再说。
    一如他所想,案发现场周围已是戒备森严,虽还没有高官到来,但看着架势就知道,朝廷震怒只在早晚。
    像他这种小人物赶过来有什么用呢?
    但此时已不容他多想,军情司的腰牌就是这么好用,给守卫在这里的军兵,以及长安令衙的官员验看了一下,便被人引了进去。
    这是一个街口,远远看了一眼,王静就已经咧开了嘴巴。
    花灯都零落在地,那座花台也倒了下去,地上也非常凌乱,可见当时场面之混乱,也不知道踩死人没有。
    接着王静就见到了马三宝。
    刚才还和他照了一面的这个倒霉蛋已然满脸是血,人倒是还活蹦乱跳,此时正有人给他擦拭伤口,脸上好像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厮已然脱去了所有的伪装,两眼冒着凶光,吃的亏太大,让这位柴氏书童出身的家伙看上去就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
    而在他的不远处,地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样子看上去就知道凶多吉少了。
    王静无奈的凑了过去,马三宝是楚国夫人府的爪牙,前些时还被胡大召入了军情司,算是他的同僚。
    他们这些人身上各有职司,有的相识,有的则根本没有交集,他和马三宝其实也没说过几句话。
    …………
    “马兄这是怎么了?受的伤重不重?”
    马三宝见了熟人,还知道敲击胸膛施礼,顺手一把推开给他擦拭伤口的人,哼哼着道:“没大碍,就是挨了一下,让人还给跑了,实在丢脸至极,可让王兄见笑了。”
    看他确实没什么大事,只是脸上这道口子有点吓人,现在也已止住了血。
    王静挥手把人都赶开,低声道:“到底怎么回事,灯会上怎会有人刺杀于你,莫不是什么仇家来寻仇?”
    马三宝瞅了瞅周围,指指地上躺着的那位道:“那位被人在脖子上扎了一刀,他是万年县的书佐,去年科考制举出来的进士。
    有人估摸是想杀人灭口,咱们昨晚喝酒时他才跟俺说,要引见个人给我,说是只要俺想,五品下的兵部官职任选,他这样的职位,怎能有如此通天手段?
    你看看,现在躺下了吧?要不俺还算机警,怕是也随他一道去了。”
    王静听了这话,先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是之前胡大等人要查的事情吗?真真是要了人命啊……

第1445章镇定

    元夕灯会上出了命案,消息很快便传入到了宫中。
    李破正在跟妻子,带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嫔妃,绕着宫中的南海赏灯。
    宫中有四海,北海,南海,东海,西海,估计是杨坚取四海归一之意建成。
    南海和北海通联在一起,是宫中最大的一个人工池塘,夏天时这里景色很不错,到了冬季,大雪一下,也别有一番景致。
    如今湖畔都挂了宫人制作的花灯,湖冰映照着灯火,闪闪发光。
    寒夜当中,被宫妃簇拥着的夫妻两个,心情都很不错。
    今年他们没有去城楼上露面,与民同乐什么的,元夕佳节打算就在宫中过了。
    等到赏灯之后,还要跟宫妃们吃顿团圆饭。
    计划的挺好,但就是赶不上变化快。
    罗士信派人入宫禀报了阿史那容真,阿史那容真又来给李破报了信,灯会上没人留下绝世诗作,却是闹出了命案。
    李破稍有错愕,心说谁这么不懂事,竟然敢在皇城之内行凶?
    他杀的人多,乍听之下还没当什么大事,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过来,他娘的这是出了大乱子了。
    这里既不是云内,也不是马邑,更非是晋阳,这里他娘的是长安,大唐的京师,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当街行凶必遭严惩,不剐了你都属于皇帝心软,更何况命案发生在皇城之内,竟还是元夕灯会之上。
    如此的张狂,真是作的一手大死。
    李破撇下妻子和一众宫妃,怒气冲冲的去了太极殿坐镇。
    当然了,他没那么愤怒,但必须要做出一个样子给臣下们看。
    …………
    太极殿中,李破随口吩咐着,“查什么查,先让人不用慌张,城中百姓那么多人都在观赏灯火,灯会继续举行,诏各门守军把守好门户,不要引起百姓恐慌,也不要拦住人们出入。
    今晚值守的羽林军看好了命案发生之处即可,既然人都逃了,不用急着去搜索,等灯会结束再说。”
    “军情司的人在吗?让他们派人去灯会,看看能不能追踪一下,还有长安令衙和刑部的人,寻些精干的出来,让他们去灯会上办案。”
    皇命一道道传出,有条不紊,皇帝既然不慌不忙,那么下面的人少了责任,也就遵命行事即可,情势一下便得到了控制。
    …………
    命案其实不算什么,就是性质非常的恶劣。
    但长安城中四十多万人,再加上京兆左近赶来的人,你想想今夜入皇城观灯的人得有多少?
    若是一旦引起百姓骚乱,死伤就很难控制了,这也许就是杀人者想要达到的目的?
    想到这些,李破暗自咬牙。
    这已经是元贞六年了,天下渐渐安定了下来,竟然还有人想要作乱不成?
    这事不能轻忽,必然要较真下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做手脚,为的又是个什么。
    李破本就没什么愤怒,此时转着眼珠反而兴奋了起来,可惜他是皇帝,不能亲临现场,不然的话抽丝剥茧,判断案情,一定会非常有趣。
    …………
    消息陆续传入宫中,已经蠢蠢欲动的羽林军在他的诏令之下,一下安稳了下来。
    长安令衙和刑部就此成为主角。
    王静想象中的三司会审没有发生,大理寺和督察寺一般不管实务,李破觉得他们在案情追查的阶段没必要参与进来。
    又过了一阵,兵部侍郎张亮入宫觐见。
    他是从自己府中赶过来的,有些慢了,进了皇城时,才细细听了禀报,顺便把王静和马三宝带在了身边。
    此时杨恭仁也已赶到刑部坐镇,长安令带着人也去到了命案现场。
    臣下们的效率可圈可点,最重要的是京师各部守军都是听令行事,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举动,这让李破非常满意,因为这意味着各部守军都在控制之下。
    命案此时在他心中其实已无足轻重,作为一国之君,他看重的是全局,这就像是一场没有任何准备的预演。
    结果很不错,众人各司其职,让人无机可乘。
    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他已紧紧握住皇权,心腹布于各处,整个京师都在他的威权笼罩之下,区区命案,破与不破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
    “陛下还请屏退侍从,臣有事要奏。”
    张亮都没来得及换官服,紧赶慢赶入宫来见,寒气稍去,汗就从脑门冒了出来。
    李破看了看他,这是另有隐情吗?于是毫不犹豫的挥手让人退下。
    张亮道:“陛下,今晚被刺的是军情司属下,之前陛下令臣等追查泄露考题之事,臣布置再三,却只能窥些手尾,所以没有轻动。
    如今刚刚有了些眉目,人就死了,臣觉着是有人在行那杀人灭口之事,只是事起仓促,他们只能在灯会上动手而已。”
    李破摸了摸胡子,竟然是这事引出来的?
    “此事拖了也有一年多了吧?”
    张亮愧道:“臣等无能,还请陛下恕罪。”
    他晓得皇帝的脾气,辩解不如干脆的认错。
    果然李破神色缓和了下来,“朕听人说过,凡行过必留痕迹,倒也不用急于一时,当街杀人……那就是被捉住了尾巴,继续追查即可,朕就不信,这些鼠辈还能比李渊,萧铣之流难对付?”
    张亮松了口气,“陛下英明,臣以为鼠辈就在兵部。”
    李破愣了愣,心说你这接话接的倒快,只是有些奇怪啊,不是礼部的人嫌疑最大吗?怎么又涉及到兵部了?李破狐疑的看向张亮,这厮不会是想借机排除异己吧?
    “还请陛下见一见随臣入宫之人,他们就在当场,还受了伤,听他们一说陛下便能晓得臣并非虚言。”
    李破来了兴趣,“那就召他们进来说话。”
    王静和马三宝入到太极殿中,这一晚对于他们来说过的非常刺激,从灯会到皇宫,他们之前估计做梦也不会想到,今晚会有一个见驾的机会等着他们。
    两人入殿,大礼参见。
    李破一瞧,其中还有个熟人,王静这厮他可是好多年没见着了,当年是自己搂草打兔子,把他从青楼里捉出来的,如今竟然成了军情司的人吗?

第1446章悬案

    王静兄弟两个在李破看来挺有意思。
    一个鼎鼎大名,一个默默无闻,一个文采风流,醉酒终日,很有点后来的李太白的风采,一个花言巧语,沉溺于温柔乡里,三教九流,没有他说不上话的。
    晋阳王氏出了这么两个奇葩,怨不得把他们赶出家门,一直不加理会。
    现在王静又混入了军情司,好家伙,心着实不小……
    …………
    其实马三宝李破也认得。
    当初正是这厮出使晋地,代李秀宁传信,当时官职不低,多年过去,看来这是落魄了。
    只是也不难理解,这人是柴绍的书童,又和秦王李世民走的很近,没掉了脑袋算是幸运的,哪还能指望太多?
    一开始没认出来,是因为这厮脸上挨了一下,身上血迹斑斑,看不太清这人模样而已。
    …………
    等两人大礼参见。
    “原来都是故人,坐下说话吧。”
    两人规规矩矩的落座,一声故人让他们稍微放松了下来,原来皇帝还记得他们,若是搁在后来,那就是简在帝心,现在则不流行这样的说法。
    而且皇帝起于微末,见过的各色人等多了,不多他们两个。
    李破问了问事情的经过。
    其实很简单,马三宝为军情司效力没多久,交往了一些人,其中便有人牵涉到了去年泄露考题一案。
    因为没有揪出大个头的人来,暗中追查的人们便想着先按兵不动,看看再说。
    昨日晚间马三宝与人饮酒作乐,可能是喝多了,也许是交往日深,觉着到了火候,那人便想给马三宝引见一下大人物。
    出口就是兵部五品以下职位任选,口气着实不小。
    如今马三宝在司农寺任职上林署丞,官做的不大,是军情司给安排的,属于刚刚入仕的新人,兵部五品以下职位任选,那就是可以蹦着高的升迁。
    想要做到这一点,那必定是兵部高官才能行的通。
    但也不唯兵部之人可以做到这一点,比如说吏部,尚书省的一些人也可以办得到,中书,门下这些权力机构的高官若是极力保举,亦能如此。
    至于马三宝可以付出什么代价,那还用问吗?这厮背靠楚国夫人府,和当年秦王李世民的部属也大多相熟,当然是个很有价值的手下。
    之所以张亮将人圈定在兵部,应该是省中和吏部高官的职权更为广泛,不会只给马三宝划定在兵部。
    五品下也是个关键点,一般皆由部中自决,报上户部重审即可……
    但兵部的人怎么会与科考案牵扯在一起?难道还是个窝案?
    想到这些,李破心里骂娘,这明显是发展成为了规模比较大的官场弊案。
    是谁这么心雄胆壮的在耍弄手段?一句五品以下官职任选,算是彻底的触动了李破的神经。
    他想了想,兵部的几位首脑人物,一个是兵部尚书尉迟信,那是云内旧人,开国功臣之一,应该不会做这种蠢事吧?
    张亮就在他眼前,晋阳旧人,如今主掌军情司,这厮要是贼喊捉贼,当面来糊弄于他,老天爷应该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
    另外两位是窦轨和唐俭,这都是当年李渊的心腹,接触不多,之前他对窦轨印象还不错……
    唐俭……在京中向有知兵之名,因为李破平定了李渊,唐俭先在秘书监待了两年,才又转任兵部侍郎,上任了两三年了。
    因其侍奉过李渊,又深度参与了李建成,李世民两人的党争的缘故,所以行事极为低调,好像生怕被皇帝看到,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
    一旦把嫌疑人物圈定在兵部,目标好像一下便明确了许多。
    难道是陇西李氏的党羽在蠢蠢欲动?
    李破看看马三宝这个倒霉蛋,心说这还内讧起来了?
    …………
    光就灯会上的凶案而言,凶徒做的其实比较愚蠢,目标太过明确,杀了一人伤了一人,稍微联想一下就和科考泄题案联系在了一处。
    若是换了李破主持,定然要多杀几个来混淆视听。
    比如说把王静给宰了……
    …………
    “就这样吧,事涉机密,不要随意张扬,就当平常凶案来办,军情司按例追索。”
    李破没有搞有罪推定,让张亮来操刀。
    张亮颇有些失望的辞了出去。
    李破把马三宝稍微留了留。
    …………
    “你本事倒是不小,蜀中那一趟是你去走的吧?”
    皇帝亲口说起这事,马三宝自然是怕的厉害,脸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觉着这会只要自己稍微答对的没能让皇帝满意,脑袋可能就会掉下来。
    他一下站起身,拜伏在地道:“陛下饶了俺吧,小人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纳头便拜,当世可不时兴这个,书童出身的人脸皮是真厚。
    李破也不打算跟他废话,按照习惯稍微吓唬了他一下便道:“不背旧主,你也算忠心可嘉,军情司就别待了,到羽林军去任职。
    以后少掺和一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旧主考量一下吧?”
    马三宝顾不上多想,立即点头如捣蒜,连连应诺,就差指天为誓了。
    李破想了想,又道:“今年天气暖和些,楚国夫人要出京公干,你率人护卫在她身边,有何事故尽管报给朕知,哼,小心一些,别再让刺客近了身。”
    马三宝终于机灵了起来,从地上爬起来便捶着胸膛道:“陛下尽管放心,小人领过兵,知道该怎么做。”
    李破随意的摆了摆手,马三宝知机的躬身退了下去。
    …………
    太极殿中安静了下来,李破想着事情。
    自古以来都有贪官污吏,这不稀奇,也不用对官员们的操守寄予太高的期望。
    大唐立国已有五载,国力正在恢复当中,朝野内外尽都欣欣向荣,形势向好,在这个承前启后的时间段上,更应该向前看,而非是找人的后账。
    朝政日趋平稳,不能因为一二蠹虫掀起党争,或是进行一波清洗,那太愚蠢了。
    这么一想,之前稍微被激起的杀气也便渐渐平复了下来。
    不过这一晚他注定不能回去后宫享乐了,一直到灯会结束,他都在太极殿中翻阅奏章。
    时至深夜,李碧带着些忧虑来到太极殿,陪着他守夜。
    阿史那容真派人来报,皇城的城门已经关闭,尉迟恭亲自到皇城之内驻守,她和罗士信则会同刑部,长安令衙的官员率人搜索行凶的人留下的踪迹。
    李破对此已不报太大的希望。
    元夕灯会之时,进入皇城之内观灯的人太多了,只要没有把凶手当场缉拿归案,之后估计就很难再找到人了。
    刑部和大理寺的仵作当场办案,验尸的结果也已传了回来,就更验证了这一点。
    行凶之人很可能有从军的经历,从人群之中暴起,一击毙命,趁着人群骚乱快速离开了当场。
    没有受伤,也没留下什么可供追踪的痕迹,刺客应该是两个人,同时动手,马三宝身手颇佳,幸免于难,另外那个被人在脖子上扎了一刀,当场身死。
    说是凶手有从军的经历,是因为凶手顺手还折断了那人的颈骨,很像是军中摔角的技法。
    这些都没卵用,以如今的技术手段,想要在这种情况下短时间内锁定嫌疑人,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让李破想起了自己在马邑行凶的旧事,杀了不少人,还放了一把大火,一晃很多年过去了,早已成为了悬案,怕是都没留下记档。
    …………
    不过有刑部督办,皇帝的目光所在,加上有数千羽林军可供指使,到底是不一样的。
    后半夜,李破刚迷糊了一觉,那边就又来通禀。
    找到了两个刺客的尸体,竟然当即就被人灭了口。
    李破哭笑不得,还真是缜密,这是知道在皇城中行凶的后果吧?所以干脆把事情给做绝了。
    因为刑部那边的办案之人之前就说,凶徒做下如此重案,就算有人庇护,应该也会有很大几率寻机出城。
    所以之后可以在城关处守候,查找形迹可疑之人。
    李破知道,这是心理学的范畴,不管凶徒心理素质多高,后面的人来历多大,总会存在远扬千里的想法。
    当世之人没那么多案例可供参考,也没系统的教学,所以若非积年办案之人,应该想不到这一点。
    可凶徒当即被人灭口,那也就很可能没了后续。
    那两人的尸体是在离着凶案现场不远处的一座废弃的府邸中发现的,皆为匕首所伤,行凶的又是两个人,同时动手,没有任何的挣扎和搏斗,一击致命。
    只不过这一次,行凶的很可能是杀手,一个古老的行业,胡大就很有发言权……
    …………
    一夜忙乱,清晨时,刑部尚书杨恭仁带着一双黑眼圈入宫见驾。
    说了不少,其实就是一条,应该是找不到人了,两个凶徒在灯市上行凶,见过他们的人有一些,还能说是露了痕迹。
    可灭口的人就无从查找。
    这种案子若不能当场有所突破,查下去基本上希望渺茫,因为根本没办法圈定嫌疑之人。

第1447章风云

    基本上可以说,大唐元贞六年是以一场凶案开的头,看起来不很美妙。
    而当街行凶,还是在灯会之上,见到的人太多,根本瞒不住,正月里便已闹的满城风雨。
    皇城之中发生凶案,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据有特殊的意义,长安百姓们议论纷纷,算是给大家制造了不少谈资。
    朝廷算是轻轻被打了两个耳光,倒是没有产生太大的震动。
    这事其实就是影响比较恶劣,没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关西民风的彪悍之处就在这事上体现了出来,当街在皇城之内行凶,那必须是好汉来的,杀的是什么人先且不提,只这份胆量就值得关西百姓竖上一根大拇指。
    古之游侠儿不过如此,好吧,从这里就能看得出来,游侠儿没有太多褒贬之意,敢见血的就是豪杰。
    死的要是哪个达官贵人,估计百姓们就更喜闻乐见,若是皇帝遇刺……嗯,刚经过战乱的人们怕就得慌张一下了。
    这是长安城最新发生的精彩故事,说什么的都有,着实热闹了一阵。
    朝廷很快就出来辟谣,凶徒当晚便被寻见,在羽林军围追堵截之下,已因拒捕而死。
    这是杨恭仁的建议,与其留下一桩悬案,不如就此先结案再说,以免有人仿效,私下里再组织一些精干的人来追查。
    自古以来,大家处置这种事情的手法都差不多,真相永远都只有少数人晓得。
    …………
    李破本来也没打算在此事上浪费工夫,便也听了杨恭仁的建言,快速结案,把那两具尸体摆出去示众,也让人来认一认。
    只是很多天过去,也无人认得出来,估计还是两个外乡客,真是见了鬼了。
    三月间,春风渐起,天气日暖,李破诏兵部侍郎窦轨陪同楚国夫人出京巡视各折冲府。
    之后窦轨会南下江都,以兵部侍郎之职在那边督造战船。
    这里面的意味旁人看不太出来,李破却是想先把这厮打发出去,看看京中还会发生什么幺蛾子。
    如果两三年下来,一直无事,这个黑锅你窦士则可就想甩都甩不掉了。
    李秀宁得了机会,欢天喜地的把家中的事情安排了一下,便启程出京。
    前后脚的,扶风长公主李春也率人离开了长安,回乡祭祖,半路上她会和被召还京师的徐世绩汇合,一道去扶风。
    …………
    眼见春暖花开,李破已是按捺不住,便召臣下入宫商议巡幸洛阳之事。
    明言反对的人几乎没有,皇帝已经登基五年,除了前年北巡去与突厥商定盟约之外,就再也没有远离过京师。
    和杨广明显不是一种生物,大家都很安心。
    而且东都离着也不远,快马一日便至,东都的地位也很特殊,自古以来便是帝王垂顾之所在。
    如今天下渐安,皇帝也是该到那里去瞧一瞧了。
    当然了,还得防着皇帝兴致大作,再来个三幸江都什么的。
    朝中商议了一阵,便有了决意。
    李破准备五月起行,巡幸洛阳,看情况在那边待上一阵,若是可能的话,他要在河南或者山东等地转转,看看那边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
    三月间,他率百官又进行了一场春祭,到了四月,又是春耕时节。
    他接到了来自突厥王庭的问候。
    李破仔细的看了好几遍,除了殷殷问候之语,对辽东之事,人家是提也没提,也正因如此,他从其中看出了阿史那杨环已是智珠在握。
    反而在信尾处,阿史那杨环讥笑了一下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那人竟然将汗帐从三弥山搬去了碎叶川……
    李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统叶护可汗其实是走了一步臭棋。
    三弥山汗帐是射匮可汗立下,就在天山南簏,丝绸古道的必经之路上,南临龟兹,东接高昌,离着玉门关不远,可以就近与中原的河西地区呼应。
    射匮可汗选择此处为汗帐所在,一来是为了更有效的控制西域诸国和铁勒诸部,二来是在危急时刻,可以得到来自大隋的救援,或者反其道而行之,窥伺突厥王庭或是玉门关以东的鄯善,敦煌,且末三郡。
    这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害之地,可以说是西域兵家必争之所在。
    射匮可汗东征失败后,也没想着离开这里。
    可惜的是,统叶护可汗夺得汗位,立即向西迁移汗帐去了数百里之外热海旁边的碎叶河谷。
    在碎叶川上建立起了新的突厥汗帐。
    这哪里是迁移,更像是逃走,离的突厥王庭和中原王朝远远的,这样一来,除了气势上削弱不少之外,事实上也让西突厥变得更加的弱势了。
    比如说西突厥汗帐对龟兹和高昌这样的西域大国的控制力便远不如射匮可汗在时,对河西地区的威胁也削弱不少。
    更为不利的是,天山东段的铁勒诸部离着西突厥汗帐远了,自然而然的便起了异心,即便统叶护可汗再是笼络,漠北的铁勒部族也不得不选择重新向突厥王庭靠拢。
    当然了,统叶护可汗的行为也不难理解,他想好好经营西域,恢复西突厥的实力,因为射匮可汗东征那一仗打的太惨了,让西突厥受到了重创,已然无力东向。
    阿史那杨环的讥讽,更像是给李破传递一个信号,东边的阿史那多闻时日无多,我这里要经营西边了,你看着办。
    李破现在对西域没有太大的兴趣,而以当前战略而言,他乐见其成。
    只是话说回来了,他也不愿突厥王庭像他们的先辈那样,控制住整个西域。
    那么大风将起之时,他要做的很简单,从中分一杯羹出来。
    不管东西突厥发生怎样的纷争,最终又是谁胜谁负,大唐起码要收回鄯善,敦煌,且末三郡的控制权,最好是能把高昌也并过来,拿到玉门关西边的门户。
    而且在西边的漫天黄沙之中,大唐精锐的骑兵大军便有了用武之地,在这之前,当然先得解决吐蕃……
    恢弘的画卷再次展开在李破的面前,对手还是那些对手,只是大唐却已经不一样了。
    风云激荡,谁又能在其中脱颖而出呢?

第1448章成军

    “快快,都给俺手脚麻利着些,背军规的时候一个个知前忘后,笨的和猪一样,这会再慢的像龟儿,你们还有什么用。
    他娘的还不如回去放牧,老实的跟婆娘过日子……”
    军官们粗鲁的连踢带打,喝骂声此起彼伏。
    这是西平郡临羌城,两千各族兵卒正在集结当中。
    他们是去年年中时成军,招募的主要是吐谷浑,羌族等部族人等。
    …………
    这些年陆续北上逃来凉州各郡的高地部落已有数十万众,除去老弱妇孺,成年男子记录在凉州户册上的大概有十余万人之多。
    大唐从去年开始,准备施行重返高地的回迁策略,想把高地建设成第二个马邑郡,成为大唐的牲畜牧养基地。
    先是对投唐的吐谷浑,羌族等部族的贵族进行了一**的甄别和清洗。
    再不需要什么王族之类的人物,凡有吐谷浑,羌族贵姓者都寻出来或杀或逐,让那些亲近大唐的成为部落首领。
    然后就是在其部落当中设置常驻官吏,宣扬大唐的各种“惠民”政策,以及让他们学习汉话,中原礼仪,适应大唐的各种风俗习惯,外加征召普通牧民从军,全方面的削弱部落首领对部落的控制。
    只是时日还短,效果尚待观察而已。
    本来各种措施施行下去,要用个两三年,五六年的,用通俗一些的话来说,就是养熟了再说。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去年囊聂率领高地吐蕃人投唐,临走之时又把高地上残存的部落祸害了一遍,南边的吐蕃国内也正在内讧,高地一下空虚了下来。
    朝廷开始连番催促凉州官吏加紧行动,趁着这会没有干扰,先把高地纳入大唐版图再说。
    尤其是去年冬天,苏毗人向大唐求援。
    年末时诏书便到了凉州,诏凉州总管范文进,左翊卫大将军张伦,在今年春天派兵援苏毗。
    这无疑加快了回迁高地等举措的进程。
    大唐元贞六年三月初,凉州各地的冰雪刚刚开始消融,左翊卫大将军张伦的军令遍发凉州各郡,令各路得到征召的军伍立即至浇河郡汇合。
    为了保证大军的战斗力,得到张伦军令的各部都是经过了最少数月操练的人马。
    这支大军预计有八千人到一万人左右,是由一支在西海放牧两年的唐军将士作为主力,外加两千的西突厥逃人。
    领兵的已经定了下来,是右武卫将军,兼凉州司马参军阿史那大奈……以左御卫将军陈礼,左翊卫府司马参军吴通,突厥叛将阿史那同俄辅之。
    他们将由苏毗人和吐蕃人向导指引,从凉州出发,越过积石山,经高地南下,去往苏毗,这一路可不好走,尤其是那两千唐军将士,能不能禁受得住高地气候的诅咒,还在两可之间。
    不过也没办法,若没有这两千唐军将士作为依托,只那些经过了初步整合的吐谷浑,羌族新兵,胜算实在不大。
    …………
    其实张伦想要亲自领兵去苏毗,只是和范文进商量了一下,范文进把他给劝住了。
    庞玉,徐世绩等人已经奉诏回朝,这明显是大趋势,大将军们常年在外领兵的情况即将改变,朝廷正在收拢兵权。
    你张伦比别人多个什么?至今还未受诏,这就是陛下对你的信任,你若还不知足,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再有就是河西渐定,可却远不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你瞅着吧,朝廷就算暂时不想经营西域,却也得和那边通商往来。
    可一旦有了事故,对西边用兵是早晚的事情。
    大将军们来过凉州的人都少,何况是领兵西出作战?到时肯定要用你张伦,不愁没仗可打,现在急个什么?
    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张伦深以为然,也就没有上书朝中请求领兵去苏毗。
    也果然一如范文进所料,兵部选出的领兵之人皆是军中后起之秀,没他这个大将军什么事。
    张伦还是颇为失望,却也暗自警醒。
    兵部在他这样常年领兵的卫府大将军,开国公眼中不算什么,尉迟信那厮也就是比他张伦早到了几天而已,论起领兵之能,以及军功,尉迟信在他们这些大将军中间根本排不上号。
    可话说回来了,这肯定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想起那位的威严,以及时不时就会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张伦就算是喝多了,也不敢口出怨言,说什么你待我不公之类的蠢话。
    此次领兵的阿史那大奈和阿史那同俄同出西突厥,阿史那大奈是处罗可汗的子孙,阿史那同俄则是射匮可汗一系。
    张伦一看,好嘛,如今大唐的突厥人有点多啊,还一个个都领上兵了,这话怎么说的……
    只不过加上吴通,陈礼,大家都是一般,和大唐后宫的嫔妃有些这样那样的牵连,大多都可以算作外戚。谷
    而张伦和吴通,则是后族中人。
    …………
    马戎全副武装的出了营房,在军官的号令声中,他紧着把自己的一伍人检查了一遍,才带着他们快速的奔向校场。
    他们在临羌城郊外成军至今,便一直在这里进行操练。
    即便是马戎自己,也觉得和去年刚刚应招从军时已是两个样子了,他们每天几乎都在背诵唐军军律,熟悉唐军的各种建制官阶。
    这让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军中是个上下等级森严的地方,上官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当做军令来听从,抗令不遵的人没有好下场。
    马戎和军中大多人都不一样,他是金城人,羌种。
    之所以从军……说起来简单,那年吐蕃来袭,马戎随众到会宁川躲避,所幸唐军来的及时,不然他这一家子估计也就不剩什么人了。
    即便如此,他的父亲也死在了去会宁川的途中,最重要的则是家里的两匹驮马丢了,那是全家人的命根子,一下生活就没了着落。
    而且他的孩子还年幼,有妻儿需要养活。
    马戎和兄弟几个四处帮工勉强度日,羌人在凉州地位低,也找不到太好的活计。
    去年时凉州各郡开始招募凉州各族人等从军,马戎一咬牙,把妻儿交给兄弟照看,自己便从军去了。
    看似是为生活所迫,其实是本能的想要脱离自己所属的阶层所做出的努力。
    凉州这地方,很多人都靠着刀枪在吃饭,不独马戎一个。
    只是他在金城多年,汉话说的好,不久便升为伍长,再要立下些军功的话,也能巴望一下队正,营正这样的职位。
    …………
    两千多人在校场集合完毕,按照规矩,军中的司马参军带着两个兵士开始了升旗仪式。
    随着代表大唐威严的日月星辰旗冉冉升上旗杆,新兵们开始唱军歌。
    这据说是设在凉州的几个折冲府带来的新习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是秦人的战歌,马戎听说在东边已经传颂很久了,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根本不能明白它说的是什么。
    可现在嘛,每一次颂念,马戎都是热血奔涌,死死握住手中的刀柄,胸中不自觉的便有杀气激荡。
    他不知道秦人在东边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关西人很厉害,羌人同族们说起东边来的关西人,都很畏惧。
    不过秦人的战歌是写的真好,大家一体,同衣同食,同生共死,如此便为同袍,同袍之情有如兄弟,血脉相连,同仇敌忾。
    而那杆迎风飘扬的日月星辰旗就是见证。
    …………
    这两千多人成军已近一载,整日操练,剿匪两次,已经初初形成了战斗力。
    军歌已毕,再次整理队伍。
    罗校尉那熟悉的身影走上了高台。
    罗校尉叫罗奇,高眉深目,黑头发,黑胡子,毛发极重,头发卷曲,身材高大魁梧,皮肤却白的有些吓人,两腮带着浓重的红晕。
    大家都说他是西域人,他也不反驳,只说自己的祖上曾随马超征战,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凉州军中的一员。
    他本人从军也已有二十多年,不论是他的兄弟,父亲还是他的祖父,以及上数八代,都在凉州军中供职,整一个军人世家。
    这是罗校尉最为得意的事情……
    如果李破在这里就会知道,这很可能是西边的罗马人跑过来了,他们和西亚人种是有区别的。
    就像是这两千多人的新军,人种上就是个大杂烩,估计很多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源于何处。
    …………
    顶盔挂甲的罗校尉登台,先狠狠的敲击了下胸膛,新兵们立即予以回应,敲的胸膛砰砰作响。
    他大声说道:“军令已至,让咱们收拾行装到浇河郡汇合,离着这里不远,可之后要走的路就长了。
    还记得前些年那些来凉州祸害的吐蕃崽子吗?这次咱们就是要去把他们的头都砍下来,杀死他们的男人,把他们的妻女都捉到咱们的帐篷里面享用。
    这种好事俺已经很多年没有碰到过了,谁若怕死就留下看家,俺带的凉州壮士,不怕死,就怕没有仇敌的头来供俺砍下。
    告诉俺,你们怕死吗?”

第1449章开拔

    “不怕死,不怕死。”
    军卒们群起应和,极具煽动性的语言,让新兵们头脑开始发热,这就是所谓的士气。
    这个时候之乎者也之类的话语都不管用,军功和俘获才是军人们想要得到的东西,直到后来那支有着坚定信仰的军队的出现,才会改变这种情况。
    罗校尉已经进入了状态,狠狠的敲击着自己的胸膛,怒吼道:“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军律,军律。”
    “长官需要做什么?”
    “身先士卒,身先士卒。”
    “长官死了怎么办?”
    “全队赴死,报仇,报仇。”
    罗校尉挥舞着手臂,满脸涨红,狂热的吼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军歌再起,已经没有人能保持冷静。
    马戎和其他人一样,在这样一个气氛当中,彻底的融入到了集体当中,把其他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其实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煽动当中,这支军旅渐渐有了凝聚力,可最终他们还要经历战阵的磨练,才能成为精兵。
    有些人说军队就好像做传销,只要大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支非常可怕的军队了。
    这话听着有些不顺耳,可事实就是这样,自古以来,军人其实都不需要有太多的想法……
    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简单的八个字,就能道尽军人所思所想。
    当下的这些人,来自凉州的各个族群,经年操练,为的就是锻炼体魄,统一思想,让他们愿意为大唐而战。
    …………
    在鼓舞起了士气之后,在营房之中休整一日,第二天一早便拔营而起,向浇河郡进发。
    他们虽然离着浇河郡很近,可他们却不是最早赶到浇河郡的人。
    枹罕的突厥人已经在二月便到达了浇河郡。
    他们受到了处罗可汗子孙的召唤,来到浇河郡归入阿史那大奈的亲军之列。
    两千唐军精锐骑兵也早早从西海出发,赶着大群的战马来到这里汇合,他们将由吴通率领,成为大军中军。
    金城郡,会宁郡等地都有人陆续赶来,如同溪流般汇入大军当中。
    三月中,大军已然成型,近一万人。
    粮草军械在浇河郡的仓房之中堆积如山。
    大军整合之后,便纷纷发到各部,这支将要南征吐蕃的大军全都是骑兵,没有任何后勤补给。
    所以皆都一人三马,一马骑乘,其余两马身上驮着的就是自己的口粮,以及接阵时会用到的兵器,弓箭等物。
    因为天气还冷,所有军卒皆穿半身甲,外面披着皮袍子,防护力一流,就是有些臃肿,也给战马增加了些负担。
    …………
    浇河郡,大军中军。谷
    阿史那大奈席地而坐,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了,这厮看着周围几个人很得意。
    这是一次军事会议,几个领兵官都聚集在了一起。
    阿史那同俄也很高兴,他所率的西突厥逃人在张掖过的不错,但就这么过下去他可不甘心。
    如今被征召前来,不管打的是哪个,都能立下些功劳,说不定大唐皇帝陛下一高兴,就让他带兵回西域呢。
    陈礼和吴通是一挂,他们已经交往很多年了,可谓交情深厚。
    陈礼是京兆陈氏子弟,虽然隔着一层,但却是正经的外戚,陈氏现在已经迁去三原,跟三原李氏联结的更为紧密了。
    而且他是从龙之臣,地位极其稳固。
    吴通要差一些,和陈礼是在河东龙门结下的生死之交,如果站队的话,他们就都属于后族之列。
    他们看阿史那大奈的角度也挺有意思,阿史那贵妃的兄弟,前些年却在为李渊效力,被张士贵给捉了过来,听说差点没掉了脑袋。
    这次阿史那大奈能领兵,估计还是走了贵妃的门路,他娘的靠着女人上位,真是见了鬼了。
    嗯,这人长的是真丑,鬼见了他估计也得退避三舍,打仗的时候把他放前面,说不定能收先声夺人之效。
    …………
    “各部人等来历太杂,又大多都是新兵,俺巡营的时候看了看,还算懂规矩,士气也还成。
    可这次咱们过高地去苏毗,路可不好走,还得劳烦几位费神,别走着走着大军就散了。”
    阿史那同俄先来捧场,“将军放心,咱领的都是突厥勇士,谁敢不听话,咱就砍下他的头,让他见不到天神。”
    陈礼就觉着比较有趣,他当年在云内随着李破可没少跟突厥较量,杀了多少突厥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现在却要跟突厥人一道领兵去攻打吐蕃,真是世事变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吴通没这种情绪,他随张伦投唐的时候,北边的仗已经打完了,军中尽多突厥人的身影,他就非常习惯。
    此时便就事论事的道:“嗯,确实有些麻烦,不过也就是老样子,把紧了那些领兵校尉,下面的人自然也就会听命行事了。
    赶路应该没大碍,和人厮杀起来还真说不准。”
    他说的有些丧气,让阿史那大奈很不满意。
    陈礼笑道:“吐蕃人咱们都见了,也就那个样子,只要能走到地方,皆是土鸡瓦犬,更何况咱们还有苏毗人作为接应,不用多虑。”
    阿史那大奈摸着蒜头鼻子点头,“咱们这次出去可是灭国之功,机会极为难得,想想东边那些人……咱们要是领兵灭掉吐蕃,叙功的时候也好说话。
    吴将军之后领中军,陈将军领前军,阿史那将军垫后,记得粮食省着些用,这一路不知道会走到什么时候,若是没到地方大家却饿起了肚子,那可就糟了。”
    这就是军令了,其他几个人捶着胸膛应诺。
    其实不用多说,陈礼和吴通都领兵多年,军功之上,阿史那大奈还要逊色三分,哪里需要嘱咐?
    这话还是说给阿史那同俄听的……
    …………
    大军在浇河郡整合完毕。
    大唐元贞六年三月二十二,大军拔营而起,沿着黄河河道绕过连云山,南下河源郡,先到漫头城又接收了一批驮马和粮草辎重,两日之后,到达积石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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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