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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50章局面

    九千余骑,一人三马,几乎把凉州和灵州一多半的马匹都收入到了大军当中。
    这主要还是得益于缴获了不少吐蕃人的马匹,以及突厥人带来了一些战马。
    大军如同洪流般漫过山川旷野……
    自从隋末战乱以来,西北有过几次大的战役,但这样一支成规模的骑兵集群,除了当年白喻娑乱军之外,也就是突厥西方汗阿史那求罗率军南侵,以及吐蕃人和唐军一战时能比得上了。
    …………
    大军在积石镇停留两日,陆续开拔,向南进入了积石山谷道。
    五天之后,大军的前锋所部终于钻出了积石山,前面便是高地荒原。
    此时已经来到三月末,南方已是暮春时节,可荒原上的冰雪还未完全消融。
    大军完全进入高地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在积石山南麓,大军再次进行了休整。
    主要是一些人产生了高原反应,需要适应一下。
    阿史那大奈等人商议一番,预估将用一个月到两个月才能去到苏毗。
    当然了,如果大军不管不顾的一路急行,其实用不了一个月便能到达目的地,可他们所率领的不是什么小股部队,而是一支正经的大军,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不能走的那么快。
    但也不能在路上过于拖延时日,一个是粮草问题,一个则是苏毗人向大唐求援,援军自然需要尽快到达,不然援军未到,苏毗人却已灭亡,玩笑不带这么开的。
    …………
    春天万物复苏,是个生机勃发的时节。
    身处高原的吐蕃依旧在闹着内讧,不过处于山南地区的雅隆诸部终于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统合好了内部,准备对香雄,苏毗这样的分裂势力进行反攻,重新统一吐蕃。
    这会六牦牛部的首领们还不知道,一支远征军已经启程,要帮助苏毗复国。
    其实他们根本没去考虑外部环境,多少年了,在高原南部的这片土地上,他们的对手就是那么几个。
    这无疑限制了他们的眼界,大唐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了,即便两国产生了一次短暂的交集,使吐蕃征服北方高地部族的计划受到了挫折。
    可对于内讧中的吐蕃人来说,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反正没有一个人会有那样的眼光,能够预料到大唐会出兵参与到吐蕃内乱当中来。
    生活在雅隆河谷的六牦牛诸部的人们就更是如此,他们世代生活于此,将这里看做神赐之地。
    西边的香雄人和北边的苏毗人,以及南边和东边的群山,死死挡住了雅隆人的视线,上千年来,高原南部这片天地里面,不断上演着类似于中原汉末的情节。
    香雄人强大的时候,雅隆人便联合苏毗人与之相抗。
    苏毗人强大起来了,那么雅隆人便与香雄的城邦交好。
    因为交通所限,三个城邦,或者是三个部族的人们也会怀揣着各种目的,进行联姻,结盟,与大环境相悖的事故屡屡发生。
    而宗教上的冲突也一直未曾停歇。
    常年处于这种封闭的环境当中,让生活在雅隆河谷中的六牦牛诸部呼吸都不得通畅,因为他们不能像苏毗人和香雄人那样和外人自由的贸易交往。
    这让雅隆的贵族阶层产生了多次的蜕变,最终变得充满了侵略性,因为他们向往外面的世界,于是扩张由此而来。
    结果就是雅隆人当中诞生了一位英雄,也就是朗日轮赞,他率领六牦牛各部吞并了香雄和苏毗,建立起了吐蕃王国。
    只是好景不长,当他死后,吐蕃立即陷入分裂当中,各部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消除干净,而是在他的统治期间隐藏了下来罢了。
    大唐元贞六年,吐蕃内乱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年头,情节依旧复杂无比,外来人却在虎视眈眈,这无疑给闷头只想恢复吐蕃荣光的人们带来了极大的变数。
    …………
    而在千里之外的大唐京师长安,和春天一样,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开春的时候,新罗人又来到了长安,请求皇帝陛下准许新罗真我王金德曼亲自前来长安朝见。
    李破毫不犹豫的允了,并下诏到新罗,召真我王入见。
    此时大唐已经灭掉了百济和倭国,对新罗的控制进一步加深,今年大唐会派遣官员渡海到百济,倭国,将那里彻底纳入大唐的版图。
    新罗幸存了下来,已成为大唐臣下,藩属之国,大唐也要派出官员常驻,对其施加各个方面的影响。
    东海之上的局面日渐清晰,海上如今也只有大唐和新罗的船只在行走,局面颇佳。
    而这会也只是刚刚开始,大唐其实还未真正发力,因为随着大唐国力日渐恢复,以现在的国策而论,大唐对海上利益的索求是没有止境的。
    唯一能限制住大唐手脚的只有航海技术不够先进,让大唐的海船无法进行远洋航行而已。
    当然了,这是将来的事情。
    今年唐军各部将抽调一些精兵强将,聚集于半岛之上,数量上李破和臣下们商量了一下,应该在十五万人到二十万人之间。
    有了跨海作战的经验,大唐的君臣嫌弃的撇下了当年杨广走过的陆上路线。
    三征高句丽,以如今的眼光看来,几如孤独一掷,大军的后路几乎都在突厥人的威胁之下,即便成功收复了辽东,也无法跟河北连成一片,派军过去驻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孤军在外。
    海上现在就不存在这种状况,攻打高句丽的战事一起,大唐的船只完全可以仿效当年来护儿,周法尚故事,从海上进入浿水,协助大军渡河。
    条件太便利了,当年来护儿率军征高句丽,正是借此攻入平壤城,可惜的是功败垂成。
    尤其是第三次攻打高句丽时,来护儿依旧率军渡海,攻奢卑城,并大败高句丽军,高句丽君臣大惊,再次请降,还把大隋叛臣斛斯政给送了回去。
    杨广也很给面子的再次宣布罢兵,来护儿不得不郁郁而返,杨广的操作有点迷,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三征高句丽,耗费无数。
    攻不攻得下平壤城对于杨广,甚或是大隋来说,其实已经无关紧要,杨广那时候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能把掉下来的面子贴回去的结果。
    实际上他的脸皮早已血肉模糊,不剩什么了。
    …………
    唐军现在的优势是前隋无法比拟的,选择从海路进攻高句丽,不但是因为李破的眼界问题,而且没有人在此期间对他形成掣肘。
    他不需要费心的为臣下,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世阀们平衡攻灭高句丽的利益,让这个人立功,让那个人去死等等等等。
    大唐此时的目标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把高句丽按在地上狠狠摩擦,投降?不存在的,不把高句丽君臣牵来长安,那就是失败。
    …………
    高句丽不这么想,十几年前的旧事,他们记得很清楚,只要降了,敌人就会退兵。
    更何况,如今高句丽国人写就的史书上,是三次大败隋军,连隋国皇帝杨广都被他们射瞎了一只眼睛。
    也不知他们现在看没看过三国,反正当年的莫离支乙支文德只身渡江,在隋军中转了一圈,据说还遗属于仲文等人。
    “神策究天文,妙算穷地理。战胜功既高,知足愿云止。”
    这事于仲文,宇文述两个倒霉蛋扔下三十万大军,疯狂逃回去之后,是只字未提,多数是高句丽人编的,弄的和诸葛渡江一样离奇。
    李破当年就在大军当中,听说此事的时候,还曾暗自嘀咕过,不把人捉住讯问一下高句丽详情,竟然让人逃窜而去,于仲文和宇文述两个大将军还真是礼貌啊。
    …………
    高句丽的说法就是乙支文德凭借一己之力而退隋军百万,乙支文德的封神一战就是这么来的,丝毫也没提来护儿攻打进平壤城的事情。
    不过因为乙支文德被高元所杀,高句丽人再能吹,也要顾忌君王和权臣的情绪,于是乙支文德的记载也就成了删减版,没有给高句丽人太多发挥的余地。
    如今高元已死,高成继位,为乙支文德平了反,大家尽情吹了起来,高句丽战神就此有了神格,后来更是被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子孙”们捧成了宇宙第一战神。
    只是不管高句丽人有多自信,高句丽的国力江河日下都已成为了不争的事实。
    高句丽最强盛的时期其实是晋末到隋文帝年间,高句丽总有辽东,南边的新罗和百济纷纷称臣。
    那时高句丽号称带甲百万,东北的靺鞨,契丹等部族大多归附于其下。
    他们和中原以及突厥的关系就算有所波折,却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外交上处理的还成。
    东亚三个强大的国度各守疆域,维系着微妙的平衡。
    而杨广破坏了这一切,于是三个大国之间连续爆发了战争,大家其实都没落好,弄的头破血流,一地鸡毛。
    大隋亡国了,突厥受到了重创,高句丽也是奄奄一息。
    而如今当大唐和突厥缔结了盟约之后,两国的目光便不约而同的都落在了高句丽的身上……

第1451章称臣

    过去的一年,高句丽人在辽东被突厥人杀的抱头鼠窜,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对辽东的所有权。
    阿史那多闻可没有杨广那么“仁慈”,突厥人所到之处,杀死高句丽的官员,将领,把所有人都变成了突厥人的奴仆,一言不合就要人头落地。
    北方游牧民族的残暴不用多说,即便阿史那多闻有着长远些的规划,并不想把人都杀光了。
    可突厥部族在踏上敌国的土地那一刻起,他们的凶悍和野性便已难以遏制。
    屠城对于突厥人来说,就像吃饭喝水那么正常。
    杀光成年的男子,淫(和谐)辱他们的妻女,这是草原部族最平常的操作。
    说实话,突厥人比匈奴人,柔然人,以及他们的后继者的文明程度要高一些,可草原部族的本性却难以改变。
    他们在击败高句丽的有生力量之后,在辽东地区肆虐开来,阿史那多闻的汗令并不能阻止部下们宣泄他们的暴虐情绪。
    屠杀和奴役在那里已经成为主题,和当年的隋军相比,突厥人明显要野蛮的多的多。
    突厥人的骑兵挥舞着滴血的战刀,纵横来去,把辽东变成了他们的猎场。
    契丹和靺鞨等东北部族,像鬣狗一样跟随在了突厥人身后,吃着突厥人的残羹剩饭,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狰狞笑容。
    当突厥人击败了高句丽的援军,他们的身影开始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了鸭绿江边的时候,高句丽人终于惊慌了起来。
    一如当年数十万隋军陈兵江畔,可这次再没有人敢渡江去与突厥人说话,并留下乱七八糟的诗句。
    因为之前派出去的使者,甚至都没有见到阿史那多闻,便被人砍下了脑袋,那些头颅就被突厥人挂在了江边的木杆之上。
    能够回到南岸的只有两个仆从,他们替突厥人传话给高句丽王,让他赶紧投顺,晚了的话,突厥人就会越过大江去攻打平壤城。
    高句丽人有些委屈,觉得背信弃义的突厥人果然不如隋人讲究,竟然把使者给杀了,向他们称臣都不愿意吗?
    于是大家就都很怀念那位很尊重高句丽国体的大隋皇帝。
    只是大隋已亡,高句丽的“保护神”也吊死在了江都宫殿之内。
    可大唐代隋而起,高句丽人好像又从中看到了些希望的曙光。
    …………
    大唐元贞六年三月初的时候,高句丽派出了使者,渡过浿水,也就是新罗人口中的大同江,拜见了吴王杜伏威。
    高句丽的想法很简单,向大唐称臣,以换取大唐的帮助。
    他们觉着大家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需要对付,那就是突厥人,以前我们虽然打败了你们,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想来唐国应该不会为隋国复仇,来寻我们的麻烦,那就不如放下恩怨,你看我都已经打算向你称臣了,你还不得拉兄弟一把?
    当然了,你没经过我的同意便灭掉了百济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也希望你能明智一些,知道谁才是咱们真正的敌人……
    高句丽使者在杜伏威面前耍弄着唇舌,这一套跟前隋打交道的操作传承了下来,差点把杜伏威给弄懵了。
    这位从隋末战乱中走出来的家伙,其实很想像突厥人所做的那样,把来人的头挂去江边,但高句丽来使的身份,还是让他有所顾忌。
    于是便派人送了使者过海,你去皇帝面前说话吧,看他能不能容得你活下来?
    杜伏威这里事情还多,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工夫。
    …………
    此时海上的船队有些紧张了,李靖正在把倭人聚集起来,从扶桑起运,先送去江都,不会再经半岛。
    这会占用大量的海船。
    冬天里李靖给他的书信上写的就是这事。
    倭国的人口不多,最多最多也就数十万人,李靖把倭人分了分。
    岛上的土著都在迁运之列,无分男女老少,都要运往中原,至于皇帝想怎么用这些人,李靖作为领兵之人不会管那么多。
    还有就是倭人口中的外来人,多数是从北边渡海到岛上的各色人等,来历非常杂乱。
    这部分人甄别一下,一部分留在岛上种田,一部分开采矿藏,一部分人可以作为官吏,成为大唐治理扶桑的鹰犬。
    主要是这些人里面有些前汉苗裔,李靖觉着可以用一用。
    其实就是大致上分了分,便开始准备把人运走,这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他是大唐奴隶贩运第一人。
    他只想快点把这事做完,好让船队运送大军北上。
    灭掉倭国之事已然基本完结,岛上还剩下些倭人躲进了山林之中,尤其是筑紫岛上南边的几个城邦,群山环绕,山林密布,想要短时间内灭掉他们不太容易。
    还有那些虾夷人,李靖问了问,虾夷人也只数万,困居在北岛之上,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大军专门走一趟,纯属浪费工夫。
    所以“剿匪”将是个长期任务,大军不能在这事上耽搁。
    …………
    李靖和众将商议了几次,大家意见很统一,都想着尽快回军,意思也再明显不过,灭掉倭国能有多大功劳?不如赶紧回去,不然没赶上攻打高句丽的战事,后悔可就晚了。
    将军们努力的在追逐着战争的脚步,李靖更是其中的典型。
    二月间,天气一暖和起来,李靖便命人开始运送倭人过海。
    一队队的倭人被绑成了串,在军兵驱赶之下如溪流般来到海边装船,哭声一片,奋起反抗的却没几个。
    押送他们的还有很多倭人,这些人尤其凶狠,伤亡大多都是这些家伙造成的。
    唐军士卒则例行公事,冷眼旁观。
    他们毕竟不如突厥人残暴,也有军纪约束,现在进行的纯粹的战争行为,杀点人不算什么,却没兴趣在矮小的倭人身上找寻乐趣。
    大家根本不是同一人种,倭人此时在唐军将士眼中,看上去只是长了两条腿,直立行走了起来罢了。
    …………
    船只往来,把倭人运送西去,等这事做完,差不多也就四五月间了,征倭大军就要回军北上……

第1452章战机

    去年李靖率军攻打倭国的时候,大唐的船队几乎是倾巢而出,国内只剩下了一些漕船,经不得海上风浪。
    今年江南的船坞建的差不多了,可想要造出像前隋那样坚固的战船,还需要一段时间。
    主要是受到战乱的影响,当年那些技艺熟练的造船匠人多有流散,还有就是一些造船的材料也需要时间来准备。
    换句话说,其实就是大唐立国时日尚短,各行各业都在恢复当中,而造船这种技术密集型行业就更是如此。
    培养人才更是需要时间。
    不过灭掉百济和倭国之后,大唐的造船业迎来了一次快速恢复期。
    一来是因为朝廷重视,各种资源都在向这边倾斜。
    再有就是百济和倭国的造船行业别看比不上中原,可因为他们靠海,海上往来频密,所以他们的海船也有其独到之处,虽说船小,却能顶得住海上的风浪。
    唐军灭掉百济和倭国之后,首先搜罗的其实就是造船的匠人以及海边时常驾船出海的渔民。
    林林总总,差不多有上万人。
    这无疑给大唐的海上事业注入了活力。
    可以预见的,在今后几年当中,大唐都将受益于此。
    如果能够一直保持持续的投入,远洋航行也并非绝无可能的事情。
    如今海上的事业还方兴未艾,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远不到收获的时节,一旦投入和产出形成良性循环,那时才会进入到航海业的黄金时期。
    …………
    现在的情况则是大唐海上的船队有些吃紧。
    当李靖灭掉倭国之后,船队便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些船只受命北返,回到百济的港口休整了一个冬天。
    春天的时候,吴王杜伏威令刘仁轨等人把百济降俘都送到了港口,装船运回中原。
    这只是第一批,等到李靖率军回到半岛的时候,杜伏威打算把一些不很驯服的百济部落也都灭掉,陆续都送回去。
    所以说,这一年上半年,大唐会得到数以万计的务工者,可以做一些大工程的样子了,比如说重新把驿站系统建起来。
    …………
    “高句丽人又想跟朕玩弄称臣的把戏?真是作死……都交给军情司吧。”
    高句丽来使的消息三月末到的长安,附上的还有吴王杜伏威的书信,把高句丽人的来意说了一说。
    这让李破回想起了一些很不美好的回忆,屡破屡战的辽东城,还有那座怎么看都很怪的四方城……
    反复无常,却又配合默契的杨广和高句丽人。
    那三十多万大军,离着平壤城不过二三十里,却已无力再前行一步,就算那样一个情况,高句丽还是耍弄了一次手段。
    这些回忆彻底把李破给恶心住了,十几二十年过去,高句丽人竟然还想故技重施,把李破都给气乐了。
    他可不是杨广,没那么好面子,也不太在乎外人怎么议论于他,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吐蕃来的那些他可都没放回去。
    所以他根本没给高句丽来使当面恶心自己的机会,便令张亮派人去洛阳把人截住,在那边审一审,最后就让他们在洛阳“常住”吧。
    不久军情司就传回了些消息。
    说起来高句丽此次向大唐求援,还是有些实质性内容的。
    除了向大唐称臣之外,他们还打算把滞留在国内的一些“外来人”送归大唐,这些人有两三万人。
    主要是当年隋军征伐高句丽时流落在高句丽境内的隋军将士。
    这些年他们回归故土无望,一些人在高句丽的山林中继续抵抗,攻击高句丽人的村落,劫掠高句丽地方,就是不服高句丽人管束。
    多年下来,他们多数已被高句丽人剿灭,剩下的一些便成为了高句丽境内山贼的主要构成部分,手段凶狠,行事残暴,还十分的狡猾,让高句丽人非常头疼。
    他们这些年最大的一次战绩就是趁着高元死了,联合了十几股人马,对平壤城周遭进行了一场空前的洗劫。
    他们都跟高句丽人有着血仇,当年死的人太多了,侥幸活下来的这些,不愿融入到仇敌当中,只想跟高句丽人玩命。
    当然了,这些只是一部分,另外一大部分成为了高句丽的俘虏,没被捉住的隐姓埋名,娶妻生子。
    被捉住的那些先是成为了奴隶,后来则渐渐融入到了高句丽的军政体系当中,所以说如今的高句丽有很多“外来人”。谷
    高句丽就是想把这些人都送回来,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另外就是高句丽人宣扬佛教已经有些年头,他们还想从中原取些佛经回去……
    好吧,这些就比较正常一些,至于想请大唐出兵帮助他们抗击突厥人的侵掠,这事在他们口中说出,听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
    他们还挺有规划,也聪明的过了头,他们可不是想让灭掉百济的唐军北上增援,而是想让大唐派兵从营州方向去攻击突厥人的后路。
    …………
    高句丽王高成写给大唐皇帝陛下的书信也被送了李破案上。
    李破大略翻了翻,高成继位没几年,他改了自己的名字叫高建武,听着就知道此人雄心勃勃的想要干出一番事业。
    这人身段放的很低,自称臣妾,信上写了不少,想让李破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显然并没有收到大唐和突厥结盟的消息。
    李破看看也就扔在了一边,别说是李破,连如今大唐的臣下们都知道,高句丽人说话和放屁一样,根本没有哪怕一丁点的信用可言。
    …………
    至于高句丽现在国内是怎样一个情形,从那些使者口中得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曾经的高句丽五部,如今只剩下了三个,还斗的很凶。
    高句丽莫离支,又称大对卢的渊太祚已经年老,没几年活头了,他是高句丽正经的权臣,宰相世家。
    正是他帮助高元杀死了乙支文德,后又拥立高成继位,死死掌握着高句丽军政大权,高句丽王高成更像是他立起来的一个傀儡。
    这封传到长安的书信是高成亲笔写的,不过他写信的时候渊太祚就在旁边看着,因为他既是高成的老师,又是高句丽的宰相,一个标准的权臣模板。
    其实在高句丽来使口中得到的最有用的一个消息就是,高句丽的南部大人毕马惠真,不但是渊太祚的政敌,同样也是高成的心腹。
    和出身顺奴部的渊太祚不同,毕马惠真出身灌奴部,向为王族附属。
    因为平壤城的位置就在高句丽南方,所以毕马惠真统领的是南部兵权,拱卫平壤,如果唐军渡江而战的话,毕马惠真所部就是他们最主要的敌人。
    毕马惠真所部有多少人马不好说,高句丽人向来有全民皆兵的习惯,大概上说,毕马惠真能立即召集起来的人马有五六万人,到了战时数量也许会猛增倍余,甚至更多。
    …………
    李破又在太极殿中溜达了起来,形势看起来不错,今年秋天过江?
    平壤城就在江边,对如今陈兵于江畔的唐军来说,简直就是触手可及,登岸的地方也不是一处,高句丽很难像当年在辽水之畔那样进行有效的防御。
    但这是一个时机的问题。
    如今看来,唐军破平壤不用费多大的功夫,肉已经来到了嘴边,就看怎么下嘴而已。
    就是北边的突厥人比较讨厌,一旦大唐动兵北上,突厥人会不会从鸭绿江南下?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过江的唐军可就要小心了,突厥人可不兴划江而治那一套,让他们瞅见了机会,可不会跟你客气。
    到时唐军会处于一定的劣势,因为唐军皆为步卒,没有战马的他们在面对突厥人的进攻时,会处于守势。
    后面是刚刚占领的高句丽国土,必定还有无数高句丽人在反抗,加之是过江而战,几乎没有退路可言……
    熟知军事的他思来想去,觉着还是得等一等。
    大唐聚兵在半岛之上还需要一些时间,估计在六七月间,李靖就会回军半岛,加上薛万彻所部的五万多人,唐军在半岛上会聚集十五万到二十万人。
    攻灭高句丽应该是足够了,到时突厥人一旦不知足的驱兵南下,宇文歆,李年,尉迟偕等人就要领兵出塞,去掏阿史那多闻的老窝。
    阿史那多闻活得到今年秋末吗?那得去问他那位便宜姑姑,阿史那杨环。
    …………
    如果阿史那杨环能够解决掉那位已经暴走的东方汗,以如今突厥和大唐的关系,两边划江而治就是比较能够接受的做法了。
    辽东归突厥,半岛上的事情则由大唐说了算。
    实际上,高句丽已被摆上了餐桌,李破连餐巾都戴好了,就是顾忌另外一个食客太过贪婪,不好好的吃饭,却来打其他食客的主意。
    这事他没跟臣下们再做商议,打仗这事他是行家,十个温彦博连带萧禹,封德彝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
    他最擅长的就是把握战机,只是离着太远,但他相信,李靖和杜伏威,薛万彻等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作战的机会的。

第1453章儿子

    四月初,长安这边还在暮春时节。
    今年天气和去年差不多,暖和的很快,春耕完全可以在四月中开始,这是个好兆头。
    四月初的大朝会上,主要说的就是农事。
    李破总是在不厌其烦的重复一件事情,春耕很重要,不能有任何延误和疏忽,不然就要遭到严惩。
    大家也都习惯了,只要自己任上别出纰漏,皇帝还是很讲道理的。
    另外就是今年要做的各种工程,四月间就要陆续开始,和去年差不多,只是今年多出了许多倭人和百济人可用。
    李破索性大手一挥,免了河南,河北,山东这些地方三年赋役,不过毕竟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朝廷会在税收上找补一下。
    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用起来应该会很方便,只要别把人都饿死,用到哪里都成。
    以十万为单位来计算的人手,会极大缓解大唐的用工荒,自从秦汉以来,中原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大规模的外来务工者。
    以前也不是没有战俘,不过多数还是以安置为主,收拢人心,增强中原王朝的国力。
    这一次则明显不同,来的都是务工人员。
    户部的人在听到消息之后就比较振奋,一直在规划着今年的工程进度。
    驰道先不忙,当务之急是把各种水利工程修一修,恢复东都旧观也要提上日程,还有就是运河体系,各种矿藏的挖掘,今年还要修缮宫宇……
    工程很多,不愁来的人太多,有所闲置,只怕这种好事只这一次。
    …………
    倭人的贵族在长安已经滞留了一个冬天,因为皇帝对他们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所以他们过的比较凄惨。
    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来形容略有夸张,毕竟是住在鸿胪寺的驿馆之中,不可能让他们弄的和街边乞儿一样。
    只是待遇上……鸿胪寺的官吏们觉着不饿死,冻死人就是胜利。
    开春之后鸿胪寺卿高表仁上书,问陛下想怎么安置这些倭人,他们占用了鸿胪寺的驿馆,男男女女群居在一处,时日长了已经有十几个女子怀上了身孕。
    这哪是什么王族,简直和野兽相仿,关系乱七八糟,再这么弄下去,鸿胪寺得想着是不是该建一所育婴堂了。
    李破给鸿胪寺的回复很随意,留下些汉话说的好些的,其余男子都杀了,女子充入教坊。
    至于留下那些人,好好教导,让他们知道主仆之分,等倭人到来,派他们去管束倭人,带着倭人好好做工。
    李破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出现小日子过的不错的家伙,反正现在他把倭人蹂躏的差不多了。
    大唐则多了一块海外飞地,看着比较喜人。
    李靖情商不高,总喜欢得罪人,可只要放他出去,他做起事来还是有板有眼,冬天的时候便把倭国地图送到了长安,给大唐完善了一下东海的地理图志。
    这显然是为之后东海都护府的建立在做准备。
    杜伏威那厮就想不到这些,还在半岛上瞎忙活。
    而李靖情商不高的地方也表现了出来,你既然弄的这么全乎,当即朝中就也有人开始荐他为东海都护府的第一任大都护,你说这是不是在给自己挖坑?
    …………
    安排好了今年的工作,李破带着人到长安郊外进行了一次春祭。
    他没再率人进行春狩活动,而是在行宫中待了几天。
    已经是大唐元贞六年了,李破矫情的感慨了一下岁月无情,他又长了一岁,不过经过冬天里的耕耘,宫中嫔妃又有两人有了身孕。
    他觉着自己不能老是生女儿了,那样的话与李碧的名声极为不利,当然了,这也由不得他来做主。
    这么多年下来,还就李碧诞下了两个儿子,其他一水都是女儿,让他省心不少,可总这么下去……他自己都难免觉着有些奇怪,何况是别人了。
    对于儿女他倒是操心不多,只是李原年纪渐长,到了今年就九岁了,虽然时常还哭哭啼啼,可离着成年也没几年了。
    当世之人虽然都以弱冠之年为男子成年的标准,也就是二十岁成丁。
    可实际上没什么人遵守这个,不论男女一般在十三四岁就算成年,十五就可以举行冠礼,换句话说,也就是到了能够婚配,成家的年纪。
    比如说王贞被送到晋地的时候就是十三岁……
    皇子就更不用提,一出生就能封王的也不在少数,四五岁刚开蒙就出去单过,其实不单皇室,贵族人家也差不多。
    到了二十岁,有的人已经过上了妻妾成群,孩儿环绕的生活。
    之所以定下弱冠之年,实际上是官府给百姓上户籍,分配田土的依据,约定俗成却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人口锐减的缘故,如今大唐采用的则是十五岁成丁,比前隋的规矩短了不少。
    …………
    李破打算等明年李原满了十岁,看情况赶出宫去别居。
    主要是他觉得自己的长子不太靠谱,脑子不很聪明,时常会被妹妹戏弄,玩心也重了些……
    嗯,总之缺点一大堆,唯一让李破比较放心的是,李原心肠还算敦厚,对待陪在他身边的人都很不错。
    妹妹就算时常戏弄于他,他也不会跟妹妹计较,就是嘴比较损,时不时就气的李真跳高,并乐此不疲。
    李破肯定是不会承认儿子在这方面很像他,反正李原不来气他这个老子就成。
    前些年臣下们还在催促着皇帝立下太子,好稳固国本,可到了如今就没什么人提了。
    原因嘛是明摆着的,皇权日益稳固,而且李破本人春秋正盛,也就暂时不用为继承人的问题担心。
    二来就是他只两个儿子,还都是皇后所出,问题就更简单了许多。
    而且大家都觉得皇帝想等次子长大一些,来和长子比较一下,然后再立下太子,虽然立长是规矩,可皇帝既然想慎重一些,臣下们多数也不会说什么。
    此时还远不到发生储位之争的时节,谁也不想先冒头做这个恶人……
    而开国之君的权威,非常之重,皇帝近臣们都觉得,在立储之事上,皇帝很可能会乾纲独断……

第1454章归来

    长安,槐花巷。
    一颗张牙舞爪的老槐挺立在巷口,这颗槐树据说是当年杨坚建造大兴城时便被人栽种在了这里,至今也有四五十年的光景了。
    槐中带鬼,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有点不吉利,牢狱之地往往栽种槐树,以鬼煞来镇凶横之人。
    可槐又与魁相近,加之枝丫茂盛,比较受读书人的喜欢。
    所以槐花巷中住着的多为读书之人,当世能够读书识字,那自然多为殷实之家,槐花巷中便又带着几分贵气。
    槐花巷口这颗老槐,更是槐中长寿者,如今还郁郁葱葱,丝毫没有老态,就更显珍贵。
    …………
    褚遂良带着几个从人来到巷口老树之下,翻身下马,抬头稍稍打望,便下马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
    他的幕僚张文功就奇怪的问道:“东翁为何拜它?此树有何神异之处不成?”
    褚遂良心情不错,上前拍着老树那斑驳的树干,抬头看着发了新芽,翠绿一片的树冠,感慨的笑道:“它年岁只比吾父稍小,是俺的前辈,且它能荫佑一方,吾辈官场中人自然要敬它一敬。”
    说完他的目光又在巷中逡巡一番,“当初俺与阿爷来到长安后,便一直居住于此,嘿,今日归来,却已换了一番天地……
    以前这里每到夏末,槐花飘香,巷中的李公就会派人采摘来酿槐花酒,酿成之后每户一坛,想不收下都不成。
    阿爷才高,得人敬重,邻里让子弟时常前来拜访,阿爷很是感激,天气暖和时闲来无事,便在这树下设席,教授巷中孩童学问。
    那几年啊,外间刀兵四起,可槐花巷中却是民风质朴,一片祥和……”
    从人们听了,纷纷感叹的上前给老树行礼,读书人的事情,要的就是一个雅字,褚遂良看着这一幕,眼睛不由湿润了起来。
    这时巷中一户人家大门打开,三个人牵着马陆续行了出来,当先的是个年轻人,一身官服,腰间带刀,颇有气度。
    他看着巷口的一群人愣了愣,一群外乡人在拜老树,有点怪异,只是他要去上值,也没打算多管。
    …………
    打了个照面的工夫,褚遂良却是没有认出年轻人身上穿的官服是哪个衙门的,但他还是微微一笑,欠身施礼。
    年轻人也不失礼,大方的点头示意,也抱了抱拳,笑道:“阁下是寻人?”
    褚遂良道:“俺以前就住在此处,不过几年未归,以前没有见过贤弟,是新迁来的吗?在下钱塘褚遂良,敢问贤弟高姓?”
    当年褚亮父子仓皇出京,因为得罪了独孤氏,褚亮是不打算回长安了,对房产什么的都无挂碍。
    可褚遂良年纪轻轻,很有野心,他觉得自己将来还会回到长安,所以劝父亲把房宅保留了下来。
    年轻人此时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位一身的官气,于是也不急着走,笑着道:“原来是巷尾人家的主人归来,失敬失敬。
    在下襄阳公孙安,确是刚搬来不久,褚兄这是……回朝述职?”
    官场中人搭上话,如果大家都没什么名气的话,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程序。
    “竟是黄帝苗裔,失敬失敬,俺在外为官数载,今日正是回朝述职来的,头一个见到的不是当年故人,却是贤弟这样的俊秀人物,实在是有缘的很啊。
    不若等俺安顿好了,做东请贤弟过府一叙,不知贤弟肯赏光否?”
    公孙安看他气度不凡,今后又是邻居,便很是爽快的应道:“褚兄不用如此客套,大兄归来,应是小弟来给褚兄接风洗尘才对。
    这会俺要去上值,不能好好说话,等俺下值了,再登门相请如何?”
    褚遂良笑着连连点头,他还真就没想到,回到长安后第一个攀交情的人竟是个新搬来的邻居。
    长安这个地方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能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
    “那俺就却之不恭了,就是敢问贤弟如今身居何职?看这官服,颇为威武,不过俺这眼拙,还真不认得。”
    公孙安抱拳道:“褚兄许久未归,难怪如此,俺在新成的羽林军中任职,忝居羽林将军一职……”
    褚遂良心中一惊,他见公孙安如此面嫩,最多也不过是二十啷当岁的年纪,听其话音,已是一家之主。
    这在贵族群体当中并不罕见,可能是庶出或者是次子之类不能继承家业的人物。
    官职肯定不高,最多最多也就是千牛备身……那可是大贵族门下子弟的待遇。
    只是他真没想到,终究还是把人给瞧的小了,人家竟是个将军,他不禁在心里叨咕,羽林军重建了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羽林将军又是个几品官?
    参照以往的羽林军建制,皇帝亲军的品级往往比平常官阶权重一级,反正不管几品,都比他官大。
    褚遂良心里不由五味杂陈,想了一遍京中的英雄谱,也没找出一个姓公孙的世族出来,不自觉的对公孙安生出了几分好奇。
    又客套几句,定下相会之期,公孙安告辞离开。
    褚遂良收拾心情,他此次回朝述职得益于并州总管王庆的保举,其实还是他父亲褚亮使了力。
    当然了,也得他自己做出些成绩。
    元贞三年皇帝北巡的时候,他领头修缮了晋阳行宫,得到了皇帝的召见。
    之后他又与颜相时等人把晋阳书院建了起来。
    任职晋阳令期间,在晋阳的治安以及与北方突厥的往来贸易上面,他也有所建树。
    总的来说,一任晋阳令做下来,称得上卓有政绩,去年吏部考功,褚遂良便在优等之列,又得王庆保举,今年晋升是水到渠成之事。
    选择其实不少,只不过他自己选择了回京述职,打算入朝为官而已。
    在此事上他和父亲褚亮有些分歧,褚亮觉得儿子此时入朝为官为时尚早,应该做出更多的政绩来,增加资历为上。
    褚遂良据理力争,所谓儿大不由爷,儿子太有主见,褚亮这个父亲也不好阻拦。
    尤其是父子两人都一致认为,回京的危险性比当初要小的多了。
    当年褚亮参与了诛杀独孤怀恩之事,大大得罪了独孤氏,可现在独孤阀的阀主又换了人,心眼很小,睚眦必报的独孤修德已死,独孤罗一脉重夺阀主之位。
    当年那些恩恩怨怨,应该是没几个人记得了,只要你别往人家眼前凑,或者大着一张嘴巴跟人吹嘘此事,谁又会在意他们褚氏父子?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褚遂良这才启程回京。
    …………
    回到当年旧宅,留下来照看宅子的两个仆人还在,就是主人常年不归,仆人过的比较凄惨,也无法照看周全。
    三进的宅子,不大不小,褚遂良不顾旅途劳累,在宅子各处转了转,指使人进行打扫整理。
    天色黑时,他还带着两个仆人去把当年藏下的银钱挖了出了,就埋在巷口的老槐之下。
    父子两人颠沛流离多年,心眼也多,藏东西是把好手,埋下的也都是不好携带的金银珠宝。
    铜钱那东西不能藏,改朝换代之下,很容易就变得一文不值。
    褚遂良比较欣慰,东西都还在,这么一来接下来的一两年当中他在京中就不愁花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他也不急着去吏部述职。
    为官多年,他知道此时去吏部会吃亏的,他不是什么高官,吏部那里的官员能耍弄的手段太多,闷头去述职,即便有王庆的保举,也不定会得到什么职位呢。
    他需要做的就是为自己的仕途奔走一番,得个确切点的消息再去吏部说话,还不能拖的太久,回京述职的官员一般都会有一到两个月的缓冲,过时不候。
    如果把你定在弃官之列,那就糟了,除非你隐居山林不再露面,不然把你弄进大理寺没商量。
    褚遂良计算着时日,不紧不慢的先把宅邸清理了出来,说明他心里早已有底。
    第二日晚间,公孙安如约而至,亲自上门请他过府喝酒。
    褚遂良欣然赴约。
    公孙安也是刚刚搬过来,闲谈之中褚遂良知道,这人以前是千牛备身,就常年住在宫中为千牛备身就近值守而建的集体宿舍里面。
    褚遂良就更诧异了,千牛备身这个群体他不是没接触过,大多都是世族子弟充任,可没说有人会将千牛备身们暂歇之地当居所,公孙安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转念一想皇帝的来历,褚遂良也便释然,如今的皇帝亲军和以前哪能相提并论?新旧交替之时,皇帝用的自然都是信得过的人。
    想到这些,他就又热情了几分。
    公孙安对这位谈吐不俗的褚兄也颇有好感,他之前打听了一下,他要是打听褚亮为谁,说不定还有人记得,可褚遂良嘛,那是谁?
    褚亮父子想的不错,即便他们现在到独孤氏的门前去自报家门,估计人家也不晓得褚遂良是哪个了。
    所以公孙安也不晓得褚遂良的来历。
    两人到了府中,酒菜已经准备停当,公孙安作为主人,先就举杯相敬,“来,俺敬褚兄一杯,以后隔墙而居,多多来往,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第1455章结好

    “俺与贤弟一见如故,也不相瞒,俺当初投身薛举,为通事舍人,后来薛仁杲败亡,俺才随阿爷一道来了长安。
    后从李世民,就是外面大家传的天策府旧人。
    陛下一有宇内,俺才去了晋阳,当了两年的晋阳令。
    贤弟统领羽林卫士,那一定是陛下亲近信重之人,俺非小人,必先明告于贤弟得知,若有嫌弃,这酒咱们恐怕也就喝不得了。”
    也只饮了两杯,菜还没用几口,褚遂良便把自己的来历大致说了一下,以免之后惹来麻烦。
    只是他心眼多,隐隐有激将之意,对面不管官职多高,都还是个年轻人,年轻人最怕被人瞧不起了。
    公孙安愣了愣,接着便随意的笑道:“这话可好久没听人说起过了,褚兄在外多年,许是不很晓得京中情势。
    什么天策府旧人,伪王属下,那都是旧事了,已没几个人在意这些……”
    他仰头想了想,接着道:“司农寺卿窦卿正褚兄晓得吧?”
    褚遂良安心的点了点头,司农寺重建以后,派遣官员到各地督促农事,他作为晋阳令哪能不跟他们打交道?
    “陈荣公一脉,俺如何不知?”
    公孙安笑道:“就是说嘛,窦卿正还是李渊的女婿呢,如今不也位高权重,陛下与他也很亲近,褚兄这些来历又算得了什么呢?”
    褚遂良心说,这个例子举的可不怎么样。
    人家扶风窦氏门户高峻,现在是皇帝的老乡不说,人家窦光大听说跟当今圣上还有些旧交。
    李三娘那就不用说了,李二娘据说……嘿嘿……若是传言为真,那还真是亲近。
    心里龌龊的想着,同时却是举杯道:“贤弟说的是,可俺哪能跟扶风窦氏中人相比?贤弟不以俺的来历见弃,可见心胸,来,俺敬贤弟一杯。”
    河南褚氏其实也是汉姓望族,只是现在就不用提了,只剩小猫两三只,跟人叙不起家世。
    两人在来历上唯一有点共同点的是,褚亮父子一脉迁居钱塘,公孙安是襄阳人,虽然一东一西离着老远,可却都属于南人之列。
    在北方为官,南人也能算是一个群体。
    …………
    褚遂良开诚布公,把话说开了,一下便增加了两人的熟悉感。
    轮到褚遂良发问,大家交往,先就要叙一叙家世来历,然后就是官职,接着才是寻找共同话题,比如说大家交集在何处。
    如果一切都很契合,相互有所诉求,那就能继续交往下去。
    公孙安是这么说的,“俺是襄阳人,可自小就跟在一位世叔身边,后来入到汉王府,陛下的家在何处,俺就跟到哪里。
    说来不怕褚兄耻笑,俺这个羽林将军得来也是侥幸,陪着皇子耍耍身手,教些武艺,耍着耍着便成了将军,既没上过战阵,也无多少军功,和旁人没法相比。”
    这话说的不是炫耀胜似炫耀,褚遂良听了感觉喝进嘴里的酒都没了多少滋味。
    他这自打懂事起,二十多年以来,拼命上进,可命运多舛,每次都是刚刚有所起色,就处处碰壁。
    回想起来那是一把心酸一把泪,刚到三十的年纪,栽的跟头已是数也数不清,看看人家,耍着耍着就当了将军,褚遂良郁闷的直想吐血。
    他这人心事多,公孙安则完全相反,是真的心胸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候,褚遂良便大致了解到了对方的家世。
    公孙安的叔父是兵部郎中刘朝宗,这个人褚遂良没有听说过,不过能把世交之子送到皇帝身边,说明是皇帝近人无疑。
    公孙安父母都亡于战乱,如今只是孤身一个。
    他还不好意思的告诉褚遂良,之所以从宫中搬出来居住,是他要娶亲了,一个酒家娘子,比他岁数还大上许多,给窦建德看门的时候见到的。
    这让褚遂良颇为佩服,有如此际遇,却又如此任性的人,他是头一次见。
    一位正五品的羽林将军,娶一个年岁老大的酒家娘子为妻,如今长安的风气已经开放到如此地步了吗?
    公孙安却很得意,他身体强健,酒量极好,不是什么酒后多言之人,他是真的很得意。
    他就看中了刘娘子洒脱,利落的性情,两人又都是孤身一人,不用什么三媒六聘,只要两人约定好了,差不多事情也就成了一半。
    另外一半则是他要禀报叔父,还有几位老师,把刘娘子带到他们面前瞧瞧就行。
    也就严师有些话说,他拿着剑去跟严师比了几场,严闾人“老怀大慰”,直说自己教的好,之后就再也不来作梗了。
    实际上他不知道,对他自己找了个婆娘的事情,刘朝宗也很不满意。
    还公器私用的派人到河北着实打探了一番,把刘娴(窦线娘)的家世好好捋了捋。
    得益于河北被祸害的不轻,窦线娘假刘赟侄女之名入京,如今刘赟已经病死,基本上是查无可查。
    刘朝宗这才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公孙安不晓得其中利害,也就欢天喜地的等着成亲了,先就在槐花巷买下了一处宅子,也还没有怎么布置。
    前些日子他还带刘娘子来看了看。
    窦线娘比较满意,她的双亲也就那样了,只要性命无忧,她也做不了什么,如今给自己寻个郎君嫁了,是好事来的。
    借着送酒的机会,她跟父母说了说,窦建德夫妇听闻都是大喜过望,他们现在没了什么指望,怕的就是女儿孤独终老,那他们就算死了也不能合眼。
    曹氏还劝女儿,结亲以后就莫要来这里走动了,以免露了行迹。
    窦线娘回去大哭了一场,然后便闷头准备把自己给嫁出去,不得不说隋末诸侯混到老窦这个地步,也是非常之奇葩了。
    …………
    这一晚的后半段,就听公孙安在夸自己的未婚妻子怎么好了,褚遂良吃了满嘴的狗粮,反胃的不行。
    又被兴致很高的公孙安连连灌酒,于是便醉倒了公孙安府中,这下两人的“通家之好”算结了下来……

第1456章会友

    “阿爷,褚登善回京了,俺前去跟他见了一面,他想拜见一下阿爷,您看要不要见他?”
    虞府后宅,虞昶跟父亲虞世南说着话。
    虞昶是虞世南独子。
    余姚虞氏虞检一脉到了他这一辈就这一根独苗。
    虞氏是正经的江南世族,书香传世,几代人都是著述无数的文坛大家。
    虞世南的父亲虞荔,文名盛于江南,老年得子,可惜没两年,虞荔就殁了。
    虞世南的叔父虞寄将虞世南收为继子,所以虞世南和虞世基两个其实是堂兄弟。
    虞寄之才不下乃兄,教导兄弟两个也很得力,待他们长成,亦是江南俊秀人物,才名广传天下。
    可惜的是他们随在了杨广身边,尤其是虞世基,得杨广宠信,搬弄权柄,朝臣侧目。
    江都之变中,虞世基被宇文化及兄弟所杀。
    不管虞世基有多大的错处,可他对虞氏子弟的教养上,却让人很是佩服,其子孙纷纷赴死,并无一人乞饶。
    当时虞世南更是抱着虞世基哭嚎不休,请求宇文化及兄弟让其代兄而死,可见虞氏子弟的团结。
    但一场变乱下来,余姚虞氏这一脉算是凋零殆尽,虞世基一支绝了根,只剩下虞世南父子二人。
    本来按照既有的命运轨迹,虞世南应该随宇文士及乱军去河北,可因为多了变数,他和欧阳询等人半路上就逃回了长安,投了李渊
    虞世南今年六十多了,老态毕露。
    此时他只是略略看了儿子一眼,虞昶就缩了缩脖子,显见家教严厉。
    虞昶道:“阿爷教诲,儿子都记着呢,不敢与他深交……”
    虞世南这才点了点头,道:“咱们一家人丁寥落,可不敢再有事了,褚希明那人有侠气,才学上也不让于我,我与他交往很是放心。
    可他的儿子……”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他是守礼之人,不愿背后说人短处,只是点到为止。
    虞昶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当一个陌路之人吧……”
    虞世南笑了笑,“那也大可不必,我与他有半师之谊,让他前来前来见我便是,他是回京述职的吧?”
    虞昶点头,“嗯,褚登善在晋阳当了两年的晋阳令,有所政绩,还得了王并州的保举,来见阿爷估计是想走一走门路。”
    虞世南道:“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你明日里拿我的书帖邀房乔过府一叙。”
    这人情可不小,虞昶有些奇怪的道:“不是说……那阿爷为何还要帮他?”
    虞世南哼了一声,显然不太满意儿子的迟钝,“咱们这样的人家总要防人惦记,那人以前观之,便无多少心胸,却又有才干,他求到了我的门下,若是不帮,他定然要记恨在心。
    异日一旦得势,你可对付不了他,咱家就这几口人,可禁不得风浪了啊。”
    虞昶不由满脸惭色,他在文章上只是勉强能够承接虞氏衣钵,却完全比不上父祖两辈人难么惊才绝艳。
    但书法的造诣上,却得了虞世南真传,缺的只是日积月累的火候而已。
    如今他在秘书监任职,官场上那些逢迎之事他是真不在行,书生气太重。
    若非不想给儿子树敌,虞世南才不会去搭理褚遂良,要是褚亮亲自来求还差不多。
    他在天策府任职的时候,跟褚亮交往,顺手教导褚遂良书法,所以说有半师之谊,但也正是那时,他便不喜褚遂良之为人。
    他觉得褚遂良和许敬宗等人功利之心太过,很有些兄长虞世基当年的样子,兄长一家死的太惨,让他刻骨铭心,所以也便想离这样的人远远的。
    即便他虞世南名满天下,任著作郎,专修史册,评论前人之功过,可毕竟他已老迈,褚遂良等人却才刚刚进入盛年。
    …………
    “儿子只是有些奇怪,为何他不去寻房侍郎说话,却求到父亲门下?要知道当初在秦王府中,房玄龄交游广阔,与他们父子也有着交谊呢。”
    听儿子这一问,虞世南脸都黑了,左右寻摸一下,那根最顺手的藤条在哪里?
    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息,才道:“褚遂良心思灵巧,出外几载,京中人事变幻,他哪知道许多?你又怎知他只求到了咱们门上?”
    虞世南不想再废话,挥手把个笨蛋儿子赶了出去。
    这事以他如今的地位其实只能算是一件小事,一年当中请托的人无数,褚遂良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只不过褚遂良这人以前便是头角峥嵘,不管他有多瞧不上这个年轻人,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其人勇于任事,是不可多得之干才。
    为官资历上已超出同侪许多,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也是他不愿意轻易得罪这个年轻人的主要原因。
    如今做个顺水人情,对于他来说不算多难,只要独孤氏的人不来作梗,便无大碍。
    他现在要集中精神做的事情就是把魏书修好。
    由他来主修魏书,是对他人生价值的一种肯定,将来亦可传世。
    听上去这事不简单,可做起来其实很顺手。
    北齐人魏收曾修魏史,以传记的形式把崔浩,邓渊等人所书吸收进来,修成魏书一百三十篇。
    而虞世南等人要做的其实就是把魏收等人所录的魏书,改成编年体,更正其谬误,并加入自己的观点。
    这和修订隋史相比,工作量要小的多,今明两年估计就能完成,之后便要帮助温彦将等人一同修订晋书。
    沉浸在历史当中,去追寻前辈先贤们的足迹,讲述帝王将相的故事,非大才之人不能得之所哉。
    相比之下,那些官场逢迎就显得太过乏味了……
    …………
    一如虞世南所料,此时此刻,人家褚遂良已经在跟苏勖饮酒了。
    苏勖和褚亮等人同为当年天策府文学馆学士,他是最年轻的一个,岁数比褚遂良还小,因为年纪相仿,所以与褚遂良很谈得来,他以师礼侍褚亮,与褚遂良自然交谊深厚。
    褚亮父子出奔晋阳,两边书信往来不断,京中的事情多数都是从苏勖还有其他几人的书信中得知。
    …………
    “大兄这进益很多啊,小弟看来只能甘拜下风了。”
    “陛下曾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如平原放马,易放难收。此为世间至理也,俺哪敢虚度光阴,只恨寒暑易逝而已。”
    两人相会,因为交情在这里,也未邀请他人,喝的微醺,便比划起了书法。
    褚遂良的字是他父亲褚亮亲自教导,又曾在虞世南,欧阳询等书法大家门下学习,采众家之所长,一手字写的是瘦骨嶙峋,锋芒毕露,形神兼备,已有开宗立派之势。
    武功苏氏的家学不在文字之上,写下的字中规中矩,却难有精彩之处,自然相形见绌。
    苏勖赞叹连连,让人把褚遂良的笔迹好好收了起来。
    …………
    两人重又坐定饮了几杯,又说起了正事。
    “大兄若想在户部谋一职位,不算难事,兄长那里由俺去说项,如今户部可正在用人之际。
    各地都在修建道路沟渠,京师,东都许还要兴建宫室,南北驿站听说也要恢复起来了,尤其是南边还在造船,支持南北漕运,海上的战事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以大兄之才,在户部一定能得重用。”
    褚遂良思摸片刻,便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贤弟了……”
    户部的职位是他回京之后的主要选择之一,一来是有苏勖的情面在,应该是十拿九稳,二来则是户部是大部,容易出政绩,还有就是他在晋阳干过工程,对户部的事情也比较熟悉。
    苏勖此时笑着道:“先不忙谢我,户部可不轻省,事多责重,稍不留神便要落罪,这些年户部可没少出了事故……过两日俺引大兄见一见兄长再说。”
    褚遂良满心的感激,“劳烦贤弟如此之多,怎好意思?”
    苏勖摆了摆手,“大兄莫要客套,大兄才能远胜于我,即便没有小弟相帮,异日也定能尽展所学,不让众人专美于前。”
    褚遂良哈哈大笑,又与苏勖对饮一杯,被苏勖恭维的有些发晕,嗯,主要是这几天那个邻居时不时便寻他饮酒,场场大醉,褚遂良都快顶不住了。
    在苏勖这里得了准信,褚遂良颇为心安,开始琢磨起了到户部任职的利弊。
    好处就那些,显而易见,弊端其实也不少,比如说户部如今最多的是外差,他入户部供职的话,很可能会被派去地方监修工程,这明显和他回京述职的初衷有些相悖。
    去管钱粮的话,又非他的长处……
    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去见一见房玄龄?
    可惜的是,那人当年常随于李世民身边,交游往来的人多是关西人,未曾结下什么交情,也就是他们父子仓皇离京的时候,得了些帮助。
    如今人家作了吏部侍郎,位高权重,冒然前去拜见的话,很可能会得不偿失。
    作为吏部高官,房乔轻飘飘一句话,也许就决定了他将来的仕途,在没把握的时候,他觉着不该前去打扰,起码在此时不能去见房乔。

第1457章大势

    “俺离京四载有余,如今刚刚回转,时常便有物是人非之感,像那槐花巷中的几户人家,也只剩两家还在,其余都是新自迁居过来的。
    邻里之间往来的也少了,远不如以前热闹亲善……”
    说着说着,他不由又想起了最近老来寻他喝酒的公孙安,话语中的怀念和伤感立马减了不少。
    公孙安的热情,让他有点难以承受,说不定那厮娶妻之后会收敛一些?
    想到这个,褚遂良牙根都酸了起来,新婚燕尔,那厮还不得飞上天去?是不是自己也该搬搬家?
    苏勖看着他感慨过往的样子不由发笑,“长安如今一年一个模样,别说大兄走了四年多,便是出去一载,回来怕也要缓缓。
    之前陛下已决定修一修宫室,长安人家大多雀跃,你瞧着吧,等到明年此时,整个长安怕不都得焕然一新。”
    褚遂良也笑了起来,“这是兴旺之象啊,前年陛下北巡的时候,是俺主持修缮的晋阳宫,俺都没敢大动,只是除了除野草,把屋顶补了补,却也弄的心惊胆战,生怕受到陛下责怪。
    如今不过一载而已,陛下竟然允许修建宫室了?”
    他在晋阳待了几年,关于皇帝称帝之前的经历听了无数。
    知道当年皇帝在云内蛰伏的时候,把北魏宫室差不多都给拆了,随后建成了一座陵园。
    驻足晋阳之时,倒是没动晋阳行宫,只是看那样子,也是慌废多年,成国夫人还在宫城中住了几年。
    修缮晋阳宫的时候他还特意去瞧了瞧,也荒废的差不多了。
    所以皇帝节俭之名在晋地几乎人尽皆知,而且那些年皇帝从未起用过民役,这你敢信?由此也更是让晋地百姓感恩戴德。
    不用说和杨广相比,便是李渊……大家也是两种生物。
    以褚遂良想来,估计是皇帝出身低,所以更能够体会民间疾苦……
    在晋阳待了几年,那里的人们几乎都把皇帝当成了自家人,这无疑也影响到了褚遂良,让他认为皇帝爱民至此,真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如今听说皇帝要兴建宫室,他就不免有些奇怪。
    苏勖常年待在京师,耳目灵通,不以为意的道:“人心已安,国库渐丰,所谓盛世降临,气象已显,陛下许就是有鉴于此,才会顺势而为。
    大兄不知道,去年秋狩之时,礼部杜侍郎进言那会,陛下可是颇有怒色,显是杜侍郎所言逆了陛下之意,但随后陛下便下诏兴修长安宫室。
    如此善纳人言,朝中众人尽都折服。
    所以说啊,变的不是陛下,而是大势而已。”
    褚遂良感叹的点着头,不在此间,真的是领略不到其间精彩之处,看来今后几年,他要更努力一些才行了。
    “那岂不是又便宜了许多商户?说到商事,近两年晋阳那边南来北往的商人可是越来越多了,听说定襄的边市也很热闹。
    开始时俺还以为是陛下与突厥会盟之故,放开了些手脚,可如今再看,商事上怕是要有所变革?”
    苏勖饮了一杯,谈兴是越来越高,“大兄还是那么有眼光,北边的边市建起来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不过是与突厥交好,不得不跟他们虚应故事罢了。
    突厥人能有什么?牛羊之类他们自己吃用都不太够,最多是卖些兽皮给咱们罢了。
    主要还是西边的张掖开市在即,通联西域只在早晚,如今朝廷正在用兵吐蕃,一来可解河西之患,二来将来也会与那边通商,也不知吐蕃出产几何。
    只是俺听说吐蕃和天竺相近,那可是佛家之圣地,应该能有所获。
    这些其实都还罢了,现在看来东边的海上才是将来商人渔利之所在,朝中这两年都在对海上用兵。
    前年灭掉了百济,去岁灭掉了倭国,前些时兵部的窦侍郎已经启程离京,听说就是去江都督造战船的……”
    褚遂良瞪大了眼睛,这些事不回朝的话,真的很难听到,在晋阳也只是能得到些零零碎碎的消息而已,便如雾里看花,总是瞧不通透。
    “这么说来,海上有利可图?”
    苏勖摇头晃脑的又饮了一杯,“前些年众人都如大兄一般,对此不很在意,可陛下力主兴兵,如今已见成效。
    商事上俺还说不太清,海外多蛮荒之地,历代都不曾大动干戈,能获利几何谁也说不准,只吴王当年经营江都,曾来往于海上,有些借鉴罢了。
    不过说到天下大势……陛下把握之精准真是令人望尘莫及啊,只区区两载,如今形势已然分明。
    灭掉百济,新罗遣使来朝,以为臣妾,灭掉倭国,东海之上再无人能与大唐相抗,船只来往据说越来越是便利。
    今年便可集大兵于高句丽之南,只待一战而已。
    大唐开国只五载有余,当时如何残破,你我都是亲眼所见,当年以前隋之强盛,杨广亦三征而未得,可这会再来看看,好像不知不觉间高句丽已呈待宰之势。
    如此手段,真是令人望而生畏啊。”
    褚遂良大口饮了一杯,轻轻拍击着桌案,也是热血沸腾,这才是千秋功业啊……遗憾的是他褚遂良未能赶上,唉,伪王真是误俺太深。
    当然了,这话他肯定不能宣之于口,旧主就是旧主,你可以另投他人,可转头说旧主的坏话那就不成,会为人所鄙夷。
    更何况李三娘还在……想起当年的平阳公主,褚遂良也是五味杂陈。
    他此次回京本来打算去拜见一下如今的楚国夫人,毕竟他曾在夫人账下听令,能去攀附一下。
    可他打听了打听,楚国夫人竟然出京公干去了,世界很玄幻,让他搞不太懂,只是心里却还是松了口气,因为他没法想象自己去拜访楚国夫人的情景。
    当年的那点情怀早就被他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如今想要前去拜访,存的皆是功利之心,自己心里那关就不很过得去。
    他也不知道人家还记不得永丰仓的那个褚参军。
    所以既然楚国夫人不在,那他就省了许多心事……

第1458章人事

    “如今在京中为官,不用像以前那么提心吊胆了,陛下非是反复无常之人,只当初诛杀高慎,牵连多些……
    只是朝中派系也有一些,注意下便也是了。”
    酒酣耳热,两人说了许多,让褚遂良耳目一新之余,也了解了些朝廷大政。
    作为武功苏氏的嫡系子弟,苏勖的眼界自非普通官员可比,略略说了一些,便让褚遂良把握住了朝廷的脉搏。
    此时苏勖话头一转,又说起了朝廷的人事,褚遂良喝的有点醉了,却还是竖起了耳朵,问道:“哦,贤弟跟我说说,以免俺方自回京,便得罪了什么人。”
    苏勖虽然喝的也有点多,可他神智还在,苦笑道:“大兄这话问的,一句两句哪能说的清楚?来日方长,等大兄安顿下来,小弟再详细说来如何?”
    褚遂良就笑,“莫不是贤弟有何顾忌吧?这里就咱们两人,有什么不好说的?为兄的为人你也晓得,出的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苏勖连连摆手,“大兄说哪里去了,俺可不是怕大兄出去乱说,只是如今吧,朝堂的派系有点难说。
    当年咱们又是秦王一党,又是太子一系的,再加上齐王的门下和天子近人,大家你防着我,我防着你,你来我往总能分个清楚。
    即便是当年杨广在位时,关西人自成一系,其他都是外人。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天子兼收并蓄,开国功臣,诸侯降人,关西人,晋人,北方人,南方人,只要才堪其位,尽都可用,所以大家来历太杂,可没有以前那么分明了。”
    说到这里,苏勖颇为感慨的赞叹了一声,接着道:“比如说云定兴,那是什么人?如今在工部尚书位上稳固无比……”
    褚遂良摇了摇头笑道:“贤弟这个例子举的不好,云定兴为人虽然不堪,可杨氏用得,王世充用得,陛下如此英明,又如何用不得?
    要俺说啊,用吴王征百济,那才叫心胸恢弘,古之明君少有人能及。”
    两个人一阵吹拍,可惜皇帝在皇宫之内,耳朵伸不了这么长,不然一定给他们加官进爵。
    现在背后说皇帝小话的人不少,可真心实意在皇帝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说皇帝好话的……嗯,说了也白说,军情司的人只来告状,没有帮人晋身的道理。
    …………
    说到吴王李伏威,两人意见就比较一致,都觉得吴王这人行事诡异,却又幸运至极,不是什么人都能效仿的。
    当年那些祸乱天下的诸侯们,纷纷肝脑涂地,只剩下了杜伏威和窦建德两人幸存,实属老天爷眷顾。
    杜伏威那是个异数,一听汉王灭了萧铣,此人立即举家来投,你要说他眼光长远吧,褚遂良觉着不对,若是李渊在位,以李渊之为人,很可能会杀了他。
    可你要说他心里没数吧?现在你瞧瞧人家,还能领兵出海,一战功成,他们褚氏父子要是有人家那眼光,何至于屡次闹的那么狼狈?
    …………
    “汉末以来,权臣辈出,联结朋党,上制君王,下慑百官,屡有改朝换代之事,到如今已有数百年矣。
    遗风难除,即便以北周武皇帝之明,前隋文皇帝之贤,亦不能挽,但大唐开国数载,气象一新。
    朝中诸公对天子既敬且畏,朝政清明,不论何时,多数都就事论事,少有党同伐异之举,就是……洛阳来人……
    许是那些年在洛阳斗的太过厉害,什么选曹七贵,洛阳七贵的乱七八糟的人太多,于是纲纪废弛,风气败坏,到了哪里都是结党为先。
    碰到了这些人,褚兄务必小心一些。
    朝中诸公贤明者多,不会对此一直无动于衷的。”
    苏勖还是大致说了说朝中的派系,着重提了提河南人,河南是中原腹心,也是隋末战乱的中心。
    几次洛阳攻守之战,延续了近十个年头,一直到王世充栽倒在潼关之下,才算勉强给河南战事划上了一个句号。
    用当时人们的话说,河南没好人,其实说的不是河南人怎么怎么样,而是带头起事的那帮人行事太过乖戾。
    当时洛阳匪巢闻名于世,河南匪患最多,有名有姓的大匪几乎都聚集在那里,王世充,李密,段达等人不是土匪胜似土匪,把河南搅合的乌烟瘴气。
    于是世人对河南人的观感越来越差,连那些山东大匪都要逊色他们一筹,当然了,山东大匪最后多数流落到了河南,河北地区,人们却是不会去管这些。
    这个过程当中,很多河南世族纷纷东迁关西,给关西带来了很多不好的风气。
    李渊在时,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势力,无可厚非,毕竟河南世族很多都是关西世族的分支,大家联络又亲,合在一处共争天下也是平常。
    可到了后来,李世民和李建成兄弟争夺储位,河南人在其中左右腾挪,没起什么好作用。谷
    等到李破打到长安城下,第一个献城的就是长孙顺德,这是洛阳世族的代表人物,虽然情有可原,关西人那个时候也纷纷投效,说不上什么先后。
    但河南世族中人的操守……
    …………
    褚遂良醉眼迷离的瞅了瞅苏勖,心里还算清明,想着这倒是得关注一下。
    但也堪斟酌,河南是北齐故地,向来是关西人的对手,苏勖出身武功苏氏,自然瞧着那些人不顺眼……
    再者说了,关西那么多的门户,争来斗去也很多年了,他就不信换了大唐,关西人就温顺如绵羊了不成?
    一顿酒喝下来,褚遂良又是酩酊大醉,醒来的时候身边还躺着一个光溜溜的妙龄少女,褚遂良回味了一下,觉着苏勖不愧是苏氏子弟,就是懂事。
    起身稍事梳洗,又在苏勖府上用了早餐,定下后会之期,苏勖上值去了,褚遂良也径自离去。
    两人临别之时,苏勖跟褚遂良小声道:“大兄安心等候便是,不久小弟这里定有佳音,只是大兄可万万不能去见房侍郎。
    他正在主持削爵,罢免冗官之事,很多人都想走通他的门路,房侍郎最近已经闭门谢客,就算见了他,也定然严词以拒,不会给人留下话柄的。”
    褚遂良心里道了一声果然,当年秦王府上旧人各有际遇,当时受了些连累,可数载过去,却也能各奔前程,不虞再受前事所累了。
    褚遂良带着两个从人,颇为悠闲的在街市上晃荡。
    这几天该拜见的人他都见了,虽然人事已非,可他却没体会到多少世态炎凉,毕竟他们父子没有流落到哀哀求告的地步。
    帮不帮得上忙两说,大家却都对他笑脸相迎,比当年仓皇出京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从各人嘴里他能感受的到,朝堂的氛围很是宽松清明,确实便如苏勖所说,没那么多党争了。
    以前鼎鼎大名的那些门户都在,只是声势上好像远不如当年那么喧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又为何会是如此,褚遂良也琢磨不太明白。
    还是官职太低啊,褚遂良暗自叹息了一声……
    他还不想回去,因为今天公孙安那厮在家,不定又要寻他饮酒。
    所以他带着人去东市转了转,那里人来人往,市面兴盛,远非晋阳可比,他还寻了家茶寮坐了坐,听了些乡野逸闻。
    到了饭点,他便带人去了彩玉坊。
    彩玉坊的青楼生意还是那么兴旺,大白天的就有不少人出入,多是些读书人来这里饮酒作乐。
    开春了,天气暖和,读书人便也骚动了起来,离着今年的乡试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文会便渐渐多了起来。
    今年科举增加了道试一环,郡中推举也已废止,改成了乡试。
    乡试出秀才,道试出举人,京试考出来则为进士,拔得魁首者为状元,这和前些时举行的科举已然改的面目全非。
    褚遂良还记得前两年太原郡的科举场景,有些乱纷纷的,朝廷还很关注,把他这个晋阳令忙的焦头烂额。
    如今规矩是一年一变,感觉越来越严格,想要走科举一途,怕是不如前两年那么容易了。
    …………
    青楼之中,向来龙蛇混杂,褚遂良听说当年李渊就常常到这里来逍遥,也不知真假,这个得去问户部那个大富翁才行。
    褚遂良来这里不为寻欢,只想清净清净,醒醒酒,晚上回去,若被公孙安捉住,准定又要醉上一场。
    他还不太敢推脱,那人来历太过奇异,如今他已知道军情司是个什么衙门,顿时噤若寒蝉,哪里敢得罪公孙安?
    进了一间楼子,正赶上一场文会,褚遂良无心参与,他还打算过上几天等官职定下来,再去长安书院走走。
    他听颜相时说,当年那些人不少都跑去书院躲藏,现在嘛,估计也没剩下几个了……
    他让店家给他寻了个小院,也不招妓子过来,吃过饭倒头便睡,下午时醒过来,才召了两个女子相陪。
    也就是虚应故事,说说话,听听曲子而已,感受一下长安的清平世界。
    从风尘中人口中看长安,又与苏勖等人不同,这是他为官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有的时候与其抬眼望天,不如低头看地,也许便会另有所获……

第1459章好事

    彩玉坊的青楼中人还沉浸在年初时候的元夕灯会上面。
    灯会之上,不分贵贱,人员聚集,是大好的扬名之所在,选出来的花魁娘子是吟风楼的庞玉青。
    一时间人们趋之若鹜,大家都想见庞娘子一面而不可得,正经的饥饿营销,吟风楼的生意已经火爆了几个月,实在让其他青楼眼红的厉害。
    可这些都不如元夕灯会上的命案惹人关注,凤鸣阁的花台之前有人被刺身亡,把凤鸣阁的几位娘子吓的纷纷病倒……
    嗯,实际上大家没那么脆弱,战乱才过去几年,大唐的人们从上到下承受能力都非常之高。
    关西的风尘女子更是见多识广,没那么娇弱。
    就是碰上了倒霉事,被长安令衙的差役们给牵罪了,时常上门讯问,于是店家不得不关门闭户,躲躲风声。
    …………
    竟有人敢在皇城之内行凶?褚遂良作为官场中人,对此自然非常敏感。
    可他在苏勖等人口中都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显然朝廷不想张扬,可见不管到了什么时节,都少不了是非啊。
    褚遂良随意的打问了一下,果然妓子们也不知就里,只听说凶手被当场诛杀,尸首还被挂在城墙外面好多天,悬赏一番,却也无人认得。
    如此种种,褚遂良津津有味的听了不少长安城中发生的故事,在楼中用了晚饭,这才带人离开彩玉坊。
    他估计天色已晚,应该不会再被公孙安给捉住了,于是直接回了槐花巷。
    不想刚到巷口,便被公孙安府上的管事给拦住了,看上去已经等了许久,不出意外,就是有请褚遂良到府上饮酒。
    褚遂良没能逃得过,不由暗暗叫苦。
    你说你一个羽林将军,手眼通天的,朋友一定很多,怎么整日里就非揪住俺不放呢?去跟你那未婚妻子打情骂俏一番也好啊。
    …………
    褚遂良无奈的让从人先回去,自己则让管事领着去到了公孙安府中。
    这里他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直接登堂入室。
    他见到公孙安的时候,公孙安正在后院练武。
    羽林军配的是横刀,和军人们常用的环首刀其实差不多,就是横刀后面少了环扣,再有就是因为锻造技术革新的原因,羽林军所用的横刀比汉时的环首刀要来的坚固一些罢了。
    兵部的一些人想用横刀来取代军中的环首刀,只兵部上下商量了一下便给否了,并不是环首刀比横刀好用多少,提议的人主要是觉着大唐应该有自己的兵器。
    稍微换个式样,便可称之为唐刀。
    这些人明显没有经过战阵,兵部那些久经沙场的官员就非常反对。
    因为两家交战之时,兵士们大多都会用环扣缠绕布条,拴在手腕之上,以防兵刃脱手,尤其是骑兵,冲杀之时几乎是生死一线,劈斩时受力非常大,稍不留意便会让兵刃离手而出。
    环首刀的后面的环扣可以保证兵士们在搏命之时,不虞有空手对敌之忧。谷
    这也是汉时制作环首刀的初衷之一。
    …………
    可作为羽林将军的公孙安此时用的却是剑器。
    腾挪之间,剑器随身,没有想象中那么花哨,刺击为主,只是公孙安的身形太过灵活,好像长剑能从各个方向刺出,几乎没有死角。
    褚遂良旁观良久,月光之下,仿佛染了些霜寒之气,让褚遂良身上渐渐开始发冷。
    据公孙安自己说,他没有杀过什么人,可现在褚遂良是万万不信了,此间有杀气,如果是他上去……也许当即就得被刺出几个血窟窿出来。
    于是他便觉得,此人不应该做什么羽林将军,还是去当千牛备身好些……
    良久,公孙安收势而立,气度俨然,瞅也不瞅,长剑一闪便已没入鞘中,带出呛琅一声剑吟。
    褚遂良开声赞道:“好剑,贤弟暗夜习剑,这是要学古之侠客,欲去摘人首级不成?”
    公孙安额头见汗,微微喘息的抱了抱拳,笑道:“久候大兄不至,饮酒都没了滋味,只能练练剑术来消遣一番,技艺粗陋,让大兄见笑了。”
    褚遂良“……”
    公孙安乐呵了起来,他胸无挂碍,整日里就知道瞎乐呵。
    “走走走,咱们饮酒去,酒中有日月,有黄金屋,也有颜如玉,大兄学问大,俺和大兄饮酒,长了不少见识,和军中那些粗坯都快说不到一处去了,哈哈。”
    褚遂良苦笑,“贤弟终日欢快,也实在是让为兄羡煞啊。”
    公孙安顺手将长剑扔给从人,把着褚遂良的胳膊道:“大兄如此才学,又写的一手好字,俺羡慕你还来不及……俺得了好消息,正想跟大兄说呢……”
    说到这里,他抽动了几下鼻子,面色顿时玩味了起来,嘴上不着调的道:“大兄一日未归,这是去到了女儿国中吗?这么大的脂粉气……”
    褚遂良三十多岁的人了,脸皮厚实,无一点惭色的道:“众香国里亦有日月星辰,哪天有闲俺带贤弟去见识一番?”
    公孙安哈哈大笑道:“俺师傅说了,练剑之人,要常怀凶气,胆魄为先,这就需要戒酒戒色,俺取其一而为之,已是落了下乘,成不得宗师了,哪还敢两样皆沾?坏了仅剩一点的根基?”
    褚遂良找到了上风,笑道:“那可失了许多乐趣,之后你可别冷落了新娘子,那说起来就有些不地道了。”
    本来是想调戏一下对方,可说完褚遂良就恨不能抽自己个嘴巴。
    果然,一听新娘子这茬,公孙安嘴巴都快咧到了嘴根上,又来大力骚扰褚遂良的耳朵。
    按照他自己的话说,他这一辈子过下去,最为得意的事情一定就是两件事。
    一个是剑术有成,一个就是娶了个好婆娘……
    听的多了,虽然让褚遂良很是腻歪,可对这位要娶过门的新娘子不由好奇了起来,也不知是怎样一个娘子,会让人念念不忘至此,人都快魔楞了这是。
    褚遂良见过许多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可这么明目张胆的不停夸自家婆娘好的,公孙安是独一份。

第1460章官场

    “大兄好事将近,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公孙安让人搬来了酒坛,褚遂良看着就比较眼晕,不醉不归这话根本就是句废话,哪次不是喝倒了算完?
    至于好事,他还以为是公孙安口误,人家就要娶妻了,那才叫好事将近呢。
    “有好事的也是贤弟,哪轮得到俺?”褚遂良随口应了一句,心说好在方才吃了些东西,不然喝起来可就难受了。
    公孙安一边给他斟酒,一边笑道:“大兄别不信,咱今天给大兄个好消息,大兄聪明绝顶,不如猜猜是什么好事?”
    褚遂良想了想,他能有什么好事,接着眼神便是一凝,迟疑的道:“莫非是吏部那边有了准信,为贤弟得知?”
    公孙安竖起了大拇指,“大兄这心思转的是真快,一猜就中,小弟看大兄终日奔忙,实在辛苦,便寻人给大兄打听了一下,今日早些时方得了消息……”
    褚遂良的心砰砰直跳,心里直犯嘀咕,怎么会这么快就定下来了,是谁使了力,还是早就定下?如果不合意还能不能更改?
    一连串的疑问升上心头,弄的他都不敢问是什么职位了。
    他为官这么多年,倒霉事是没少遇见,实在不敢赌自己的幸运值有多少。
    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公孙安砸吧了一下嘴巴,心说这位大兄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官迷。
    当官这事也就平常,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看开就好,何必弄的这般,那样一来,念头哪得通达。
    他这才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他那官服来的轻易,也就不知道珍惜,旁人哪比得上他?
    这厮也是刁钻,你越紧张,他越想吊吊你胃口,褚遂良只要不开口相问,他还就不说。
    片刻工夫,褚遂良便镇定了下来,他经的事多,被突然而至的消息弄的有些失态,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担心也是无用。
    合不合心意不由他自己做主,如果合适的话,那就庆贺一下,不成他只能尽力奔走,能调则调,不能调换也只能认了。
    看着公孙安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心里哼哼两声,这个刚结交下来的家伙可不很地道,不但是个酒坛子,老是想把他灌醉,如今竟然还想看他笑话,真是不当人子。
    他眼珠转了转,正想说话,猛然间却是醒悟了过来,举起酒杯笑道:“俺这里关心则乱,难免失态,可是让贤弟见笑了。
    既然贤弟说是好事,总不是消遣于俺,俺这里先敬贤弟一杯,多谢贤弟费心,这些日子也只饮了几次酒,贤弟便帮俺奔走打听,一看便晓得贤弟未将俺当了外人。
    感激的话俺也不多说什么,咱们来日方长,总归不会让贤弟白认了俺这个兄长。”
    公孙安高兴的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这话说的,俺与大兄一见如故,帮点小忙实在不算什么,只望大兄莫要怪俺多事就成。”
    两人对饮了一杯,褚遂良这才问道:“贤弟莫再卖弄关子,快跟俺说说,吏部那边跟俺定的是何职位?”
    公孙安道:“门下省给事中,这个职位大兄可还满意否?”
    正五品要职……褚遂良耳边嗡嗡作响,心脏都漏跳了好几拍。
    “怎么会……是给事中?”
    也不怪他如此,晋阳令位在六品下,因为职位特殊的关系,和平常官员的品级相比,要高上半格到一格。
    卸任之后如果吏部考功为优等,又得人举荐,足以胜任郡中别驾,郡丞等职位,太守是四品官,如果没有殊功或者是强大的背景,你就不用指望了。
    而入朝为官的话,希望值还得降一降,糟糕一些会是平级调动,因为京官本就比外官显贵,京官外放,只要不是贬斥,多数都要晋升一次。
    好一好的话,外官调任京官会升上半级。
    像褚遂良这样到处请托,争的其实就是这半级之差,六品下升正六品,求的也是六部之职,涉于实物,权重责大,容易出政绩。
    省中职位,褚遂良基本不敢巴望,省中职位再小,也属显官,一察德行,二察才能,三察资历。
    看似和吏部选官差不多,可若无得力之人举荐,平常官员你就不用琢磨了。
    其中还就尤以门下为最,那是皇帝亲从,侍奉左右,谁也不敢轻忽视之。
    不管朝代怎么变,官场的这些规矩都不会变化太大。
    苏勖之前就跟褚遂良说过,埋怨褚遂良回来的晚了些,之前门下缺职甚多,倒是可以向兄长求情,试着举荐一下。
    褚遂良当年就做过薛举的通事舍人,又经了这么多年历练,才能上没有任何问题,缺的其实就是有人大力保举……
    现在还真就有一块馅饼从天上猛的掉了下来,正砸在褚遂良的脑袋上,砸的褚遂良不免有些晕眩。
    …………
    “俺听说给事中改为五品要职,只是离京多年,不知其事权如何?”
    给事中在前隋叫给事郎,位在六品,掌驳正政令之违失,自秦汉以来的沿革就太杂乱了,不用多说。
    李渊在时复称给事中,同样是六品官职。
    唐初修唐典时,把给事中定在了五品正官,显是增加了这个职位的权责,褚遂良在晋阳专门钻研过唐典,这些倒都晓得,只是确切的职责上面,肯定要有所出入,所以有此一问。
    公孙安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只是在京师时间长了,又一直在宫中任职,什么消息都能听到一些。
    “俺也说不太好,应该是散骑常侍之辅,职责之上好像没变多少吧?”
    在他看来,跟在皇帝身边就那点事,平常说说好话,让皇帝高兴高兴,有事了要给陛下挡刀。
    陛下字写的不太好,需要他们来代笔,有什么事要办,比如出宫“游玩”,他们要陪在身边,不能多嘴多舌。
    如果陛下和臣下意见相左,门下省的这些人就要帮着皇帝去吵架。
    嗯,和宫里面的那些宦官挺像的……
    怎么说呢,他理解的倒也没错,门下省本来就是从宦官部门演变而来,只是不像他想象中那么不堪而已。
    褚遂良无奈的看了看公孙安,他以前交往的那些人各个心有七窍,就算是虞昶这样的老实人,讲起官场之事来也是如数家珍。
    哪像公孙安这般稀里糊涂的……
    于是他换了个更为直接的方式发问,“贤弟可知是谁人保举于俺?”
    公孙安见他只顾说话,不知饮酒,就有些不乐意了,连着碰杯饮了三盏,这才舒服的哈了一口气道:“俺见大兄为此奔忙,饮酒都不得畅快,前几日便去求了元令尹,元令尹大兄知道吧?”
    他说话的节奏总是让人感觉有点欠削,可褚遂良不得不琢磨了一下,才犹豫的道:“贤弟说的是元朗元仕明?”
    公孙安点头道:“元令尹最是爱才,吏部的房侍郎曾在元令尹身边当过幕僚,交谊深厚,俺也给元令尹当过护卫。
    也是凑巧,他入宫见驾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俺便向他说了说大兄的事情,元令尹去吏部走了一趟,大兄的职位便也定了下来。
    元令尹也说了,此事并不为难,门下的职位之前本就未曾补齐,有人故意留下那么几个来做人情,今日咱们占上一个,举荐的又是大兄这样的才学之士,旁人不敢多说什么。
    大兄只管安心上任即可,就是不知道还合心意不?”
    褚遂良:“……”
    这才真叫个柳暗花明,无心栽柳……
    褚遂良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连连举杯,拼命的把酒灌进嘴里,公孙安喝的高兴,又道:“等过两天俺下值,便带大兄去见一见元令尹。
    元令尹荐人不多,如房侍郎,徐将军,魏大夫等人,各个心怀锦绣,陛下都很信重,到了大兄这里……嗯,总要当面见一见人的。”
    褚遂良连连点头,“贤弟放心,俺心里有数,将来定不会让元令尹说上一句自己失了识人之明。”
    他现在要琢磨的不是这个,他对自己的才能和学识很有自信,拜见元朗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他想的是,入京之前他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走元朗的门路而得官。
    元朗元仕明为谁他还是清楚的,苏世长就在京兆府任长史,那也是天策府旧人,文学馆学士,军咨祭酒,和褚遂良等人都是旧识,同时他出身武功苏氏苏彤一脉,是苏亶和苏勖兄弟的堂兄。
    元朗就是苏世长的顶头上司,外戚,李靖李药师的外甥,皇后娘娘的表亲,据说自小便养在当今皇后娘娘的身边,可谓亲厚异常。
    这样的皇亲国戚……别人使尽了力气也办不成的事情,也许他们只是稍微动动嘴皮子,也就办下来了。
    就是不知道稀里糊涂的成了人家的门下,会不会有何凶险之处。
    官场就是这样,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想尝尝的话就得有着中毒的心理准备。
    攀附上谁,里面都有着大学问。
    比如说元朗举荐了褚遂良,褚遂良就得想一想,今后该以何为报?是不是就得供人驱使?元朗举荐他入门下,是不是要跟人争权之类。
    所以说,他之后要去打听一下元朗的为人秉性,不能就此把馅饼不管不顾的吃下去……

第1461章不顺

    元朗最近的日子有点不顺心。
    年前的时候被皇帝突袭,敲的他有点头晕,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让姐夫不满意了。
    夫妻两个后来商量了一下,觉得平日里还是应该多入宫走走,皇帝登门弄的夫妻两个都心惊肉跳的。
    接着就是元夕灯会上,万年县的官员被刺身亡,那是京兆府辖下。
    元朗这个京兆尹旁无责贷,被叫进宫中又敲打了一顿。
    李破的原话是,你整日里在京兆府忙什么?养了两个女人就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是不是?不知道时常去长安县,万年县这些地方走走看看?
    人死在皇城之内,先前没听到风声也就罢了,事后你连个因由都查不出来,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还想念着原来的居所,要住回去?
    也就是见面的地方在太极殿,不然元朗肯定逃不过一阵殴打。
    当然了,李破肯定没那么愤怒,他只是见不得元朗这厮过的太安逸,自己这个皇帝糟心事多,凭什么这厮比俺过的舒坦那么多?
    他娘的,定然要让他知道,富贵得来不易,要知道珍惜。
    他还想着,等元朗做过了一任京兆尹,就给他换个职位,操心事多些的,大不了给他选几个得力之人辅佐也就是了。
    元朗不知道姐夫又在打坏主意,之前他还得意的跟妻子说,放心吧,咱家做的饭菜那么难吃,皇帝以后肯定不会来了,他倒是知道皇帝的喜好……
    可这会他就再也得意不起来,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训斥,虽然身心颇为舒畅,可太极殿上那么多的人,他觉着有些丢人现眼。
    去到后宫又见了见姐姐,想让姐姐吹吹枕边风,别让姐夫那么暴躁。
    只是到了李碧面前,却又得了些嘱咐。
    李碧说的无关其他,主要是如今元氏分支很多,许多年下来都打着北魏皇族的幌子混饭吃,人才却没了几个。
    于是有的人便想着像以前那般,送女儿入宫以求得个外戚的名号。
    当世名门之一,境况却和宇文差不多,散乱在各处,不求上进,只一心靠着祖宗余泽过活。
    李碧的意思倒不是想把他们聚拢起来以为己用,而是宫中有几个姓元的嫔妃,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她们倒还好,在宫中并不生事,就是她们在外面的父母兄弟有着不着调,李碧听说了,便想让元朗上门去警告一番,不行便都处置了,找个由头贬出京去即可。
    还有一家就更让人闹心,家中就两个女儿,过继了一个儿子,却是不孝至极,竟然欧伤养父母,正关在宗府之中待堪。
    宫里的女儿哭哭啼啼来李碧面前求情,你说这都是什么糟烂事?
    元朗一听,立即大包大揽,“放心吧阿姐,俺回去禀报父亲,让他出面去管一管,一定不会出差的。”
    李碧当即就给气乐了,这个弟弟真给养成了歪脖树,打的也是歪主意。
    “你还真是孝顺,姨夫那么大年纪了,气出个好歹来,把你也扔去宗府关一关……你就不能顶点事,也不想想我为何让你去处置这些事情?”
    元朗也为官多年了,稍一琢磨便张大了嘴巴道:“阿姐是想让俺去宗府任职?那地方可不是人待的……”
    李碧怒从心起,立即让宫女拿来抽李原用的藤条,噼里啪啦给了元朗几下,夫妻两个见到元朗,都是暴躁如许。
    元朗又舒坦了一次,心眼转的就快了不少,“阿姐莫要打了,俺一向心软,哪管得了皇亲国戚?
    俺看不如让长公主任宗正卿,她下手可狠,一定能让众人畏惧,不敢多事。”
    李碧打的起劲,有点停不下来,上去又踢了几脚,才意犹未尽的作罢,“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就怕李春受不得约束乱来。”
    元朗揉揉这揉揉那,心说这顿打挨的好无来由。
    嘴上却紧着在劝,生怕这职位落在他元朗头上,“长公主虽为女子,有些不妥,可陛下亲族也只这一位,令其为宗正正是应该。
    而且李大娘当年在汉王府中便助阿姐管着府中诸事,做起事来利落的很,众人也都敬服。
    如今身无挂碍,整日就知道四处游玩,不如许她一个宗正的职位,也好让她收收心?”
    李碧犹豫了一会,觉着这主意还不错,只是开了先河,有些不好说话,她这些亲戚没什么顶用之人,李原兄弟还小,不能加此重任,可让其他嫔妃的兄弟之类管着宗府,她也不能安心。
    所以宗府一直空悬至今,只一些千牛备身充任其中,寺务其实在她这个皇后在管着。
    见阿姐终于点了头,元朗松了口气,却是又小心的道:“阿姐,您千万千万口下留德,别告诉李春是俺荐了她,不然她打上门来,俺这一家子可应付不来。”
    李碧大乐,“你这就叫作茧自缚,你也不想想,李春如果真掌了宗府,阿弟这个外戚不就在她指掌之间了吗?”
    元朗一拍大腿,就想着怎么推脱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李春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走在路上看石头不顺眼都得上去踢三脚的人,当了宗正寺卿那还得了?
    除了皇帝能治得了她,怕是阿姐这个都得被她骚扰,何况是他元仕明了。
    “阿姐,要不咱们再换个人吧……李春毕竟是个女子,瞅着不太合适,您说是不是?”
    李碧此时却是打定了主意,李春令人畏惧之处在于,除了皇帝她谁也不怕,宗正卿,长安令这样的衙门,要的就是这个。
    至于女子之身不能为官……李三娘都去巡查折冲府了,也没见外面的朝臣说什么嘛,哼哼……
    …………
    元朗蔫蔫的出了宫城,他自己挖了坑也许会把自己给埋了,宗府的人不想管事的话,大家就都不用顾忌,可一旦人家想管了,那许多事情就都能管到。
    比如说不许你多纳妾侍,再比如不许你修建府宅,就算你晚上上床用什么姿势,人家较真的话,也是可以和你说道说道的。
    不顺心啊不顺心……

第1462章变故

    大唐元贞六年,一切其实都可以说是已经走上正轨。

    朝中纷争不多,地方上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有那么多匪患需要剿灭,也不再有那么多人想要拿起刀枪来讨生活。

    外交上面也层次分明了起来。

    北方突厥依旧是大唐潜在的对手,可因为元贞三年两国会盟的缘故,两国关系趋于缓和,边境上没了什么冲突。

    大唐陆续从突厥手中兵不血刃的收回了一些前隋的领土。

    西突厥离着太远,大唐的国策还是怀柔为主,以玉门关为界,与西突厥人往来。

    西边多了一个对手,那就是吐蕃,大唐的触角已经伸展了过去,只看能不能把这个对手扼杀在萌芽当中而已。

    南边大唐收回了林邑等郡,迫使扶南派出使者朝见,并在那边设立了南海道。

    东边海上的进展就不用多说了,前两年大唐主要在向海上用兵,东海几成坦途。

    如今大唐朝堂上下都在盯着高句丽,杨广三征高句丽之后,高句丽便成中原之死敌,一旦有了机会,大唐上下都不会错过复仇之机。

    …………

    太极殿中,李破翻着奏章。

    扬州总管王泽上书,想在江都建一所海事学院。

    现在王泽在江都那边施政就顺手多了,杜伏威的旧部们纷纷被朝廷抽调,剩下的一些没了主心骨,也就缩起了脑袋。

    没了掣肘,王泽便也能尽情施展手脚。

    有的事情就怕比,他和李靖两人分处江左江右,李靖恩威并用,把荆襄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并数征岭南,把蛮族也整治的服服帖帖,不敢再来作乱。

    王泽领东吴故地,向称富庶,自然不能比李药师……差的太多。

    而且朝廷前年在郡上设道,裁撤各路总管之意已明,估计这一任之后,扬州总管之位便会成为过去了。

    在这之前,他要努力尽可能的多做出一些政绩来,回朝述职的时候也好说话。

    所以近两年他比照江右,大力推动大唐宝钱的使用,推行科举之制,支持土地改革,在江左试种稻米等作物,对于岭南的管控也加强了不少。

    如此种种,其实大多是在抄李靖的作业本,可他觉得挺好,江右那边被李靖治理的蒸蒸日上,说明人家的手段管用,他没那么固执,非要独树一帜,跟李靖较个高低。

    而且江左情形和江陵那边也不太一样,这里曾经是杜伏威的地盘,杜伏威投唐有功,被封吴王,深得陛下宠信,他便没办法像李靖那样大动干戈。

    所以比起江右来,他这边偏于平稳,真要较真的话,王泽觉得自己比之李靖自己就胜在一个仁字上面。

    让他更为安心的是,与朝中诏令往来,能够感觉到陛下对他治政江左很是满意。

    …………

    时至今日,今年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接受李靖送过来的倭人,趁便留下一部分,送去清理运河河道,一些倭人船工匠人还要进行再教育。

    大唐的漕运正在复苏当中,而从江都到洛阳,最便捷的就是水路。

    别的地方整治漕运可以缓一缓,江左不行。

    这就涉及另外一件大事,那就是造船,江左地区集中了大唐八成的船坞,当年洛阳和江都是前隋造船也最兴盛的地方,如今却只能看江左了。

    造船需要各类匠工,王泽上书想要比照长安这边建一所海事学院,其中自然有着投皇帝所好的意味。

    当然了,他如果不是觉得海事学院这样的书院中人用起来也许更方便,能解决造船匠人匮乏的问题,他也不会这么积极。

    之外就是诉苦,造船需要银钱,他那边花用不足,想要再向朝中支用一些。

    李破觉着这个问题好解决,是到商人派上用场的时候,招揽商人造船,许上些好处,画上些大饼给他们。

    商人造小船,朝廷造大船,相互补足,互为支撑,正是开拓海路的核心。

    李破也明白,大唐作为标准的大陆国家,农业必然是第一位的,这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商人一直遭到压制,就是这个原因,而要进行航海贸易,没有商人的参与却绝无可能成事。

    这却与中原王朝一贯的国策有着相悖之处,产生冲突的地方非常多,不光是农业,还有中原民族所持的理念等等。

    所以海上之事一样要做权衡,不能让商人们乱来,哪天一群商人变成了官僚,参与进了政治,那将是尤其值得当政者警惕的事情。

    资本所控制的世界其实很可怕,不比后来所说的人吃人的封建王朝强上多少,随着时间的推移,任何上层建筑都会腐朽下去,没有例外。

    …………

    李破作为领头人已经很多年了,基本形成了自己的治政理念,当年压制商人的想法起于边塞,如今有所松动,但基本国策不会向商人群体倾移。

    他可不想因为商人觉得什么东西卖不出去,便派人去杀人放火,大唐的利益,不是商人的利益,即便在某些时刻两者会产生重叠……

    当前就是这样一个时刻,大唐要开展海上贸易,便会鼓励商人造船出海,进行探索,李破也不介意把商人找到的一些岛屿封给他们,让他们尽情开发,只要你有那个财力就成。

    李破本人也想看看,追逐利益的他们,到底能在海上走多远……

    他不会低估商人们的冒险精神,只要有根胡萝卜吊在前面,他们跑的比谁都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会发现关岛,或者南边的另外一块大陆……

    …………

    李破的畅想被宇文歆的奏报给打断了。

    尚书左仆射温彦博和封德彝,长孙顺德三人一起到来,突厥终于有了变故。

    东方汗阿史那多闻的叔叔,阿史那搏布同联合几个汗帐中的重臣和将军处死了阿史那多闻的兄弟阿史那平如,阿史那木结和他们的亲族数十人,其中包括了阿史那多闻留在西边的两个儿子。

    一场大乱下来,东方汗的汗帐彻底换了主人,阿史那多闻留在老巢的亲信几乎被连根拔起。

    这种变故不是说爆发就能爆发出来的,因为阿史那多闻就算再傻,也不会毫无防备。

    宇文歆打探到的消息很零碎,只能保证结果的准确,至于这场叛乱由何而生,那只有去问当事之人了。

    不过对于李破来说,不需要知道过程,只需要见到结果即可,这不难猜测,突厥王庭终于动手了。

    雷霆一击,先就断了阿史那多闻的后路,李破只是想着,阿史那多闻是率军回来平乱呢,还是寻求在辽东站稳脚跟?

    李破觉着阿史那杨环拖了一年多才动手,不应该就这种水平。

    为什么会选在此时动手,也堪琢磨,阿史那多闻一定是露出了足够致命的破绽,不然就是突厥王庭已经胜券在握,不怕阿史那多闻的反扑。

    这个热闹看的让人挠心挠肝的,李破觉着浑身都不得劲,当年杨广三征高句丽的故事又浮现在了他脑海之中。

    难道辽东真是受了什么诅咒不成?每次有人想对那里动手,后面就一定会有人拖后腿?闹来闹去没了好下场?

    李破和臣下们商量了一下,看得出来,大家都很高兴,怕是潜意识里都不愿阿史那多闻在辽东建功立业,也好理解,那岂不是说把南边的人都给比了下去?

    长孙顺德便说,“叛乱之人下一步应该就是收拢突厥东方部族,联合契丹,奚部等,派人召回前去辽东的族人,给阿史那多闻来个釜底抽薪?”

    封德彝则更为大胆,“是不是该让步将军,尉迟将军他们北上幽州,一旦阿史那多闻回军,或可击之?”

    李破敲击着桌案,思索片刻道:“不用大动,咱们跟突厥人有约,不管他们的家事,不能像他们那样没有信用。

    其实在朕看来啊,阿史那多闻多数是回不来了……

    这样吧,突厥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求到门上来,咱们不能没有准备,诏李年率五千骑到幽州归宇文歆节制,有备无患嘛。”

    三个臣下稍稍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些笑意,陛下说话总是这么“婉转”……

    温彦博道:“以臣之见,该催促一下李都督尽早回军新罗,辽东生变就在眼前,此时攻高句丽应是良机难得,错过的话极为可惜。”

    长孙顺德领过兵,当即摇头道:“李都督所部征战已有年余,奔波来去很是疲惫,将士思乡在所难免,就算回军新罗也要休整一番,聚集大兵也需时日,今年秋末动兵已是好的,不然仓促成军,又是劳师袭远,那可是犯了兵家之大忌了。”

    李破笑笑道:“不急在一时,让朕先看个热闹,你们说高句丽得知突厥人进退两难,再派使者过来,会不会换上一副面孔呢?”

    三个臣下都乐了,那几乎不用猜,高句丽人玩这种把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稍微占了点便宜便洋洋自得,吃了大亏就来摇尾乞怜,和熊孩子似的,只管恶心人,不管后果如何。

第1463章国策

    “扶余人据有辽东已经太多年了,他们在那里有了根基,即便灭掉高句丽,急切间扶余人留下的东西也不可能根除。

    总不能像倭国那样,把人都送来中原,即便那么做了,没有了扶余人,还有其他族类,所以卿等回去要商议一下,百济,新罗,高句丽这些地方该如何治理?

    早做布置,莫要等事到临头再来想办法,就像百济,一战也就亡了,快的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你们看那之后乱的,连杜大王都连连叫苦,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几个人想笑,皇帝心情不错啊,连续在这里说笑,可听着听着,他们便都面露惭色,没有想到事前,便是臣下们的失职。

    天子的话轻飘飘的,说的却是你们有些不称职,你要是不明白这种意味,怕是脑袋一定被驴踢过。

    只是皇帝对倭人下手可狠,被送到长安的都是倭人王族,之前男人都被砍下了脑袋,女子则被充入教坊,没给倭人王族留下一点的颜面。

    就是因为倭国的王者自称天皇,或是曾经给隋炀帝传信,说什么日出国天子致书日落国天子无恙吗?

    倭人的罪名有点模糊,可天子一怒,灭其国祚,手段之严厉,历代少有,像是灭掉百济就比较正常一些,也不知为何陛下对倭国野人会有那么大的怨气?

    那么如果攻灭了高句丽,听这意思会手下留情一些?

    即便是心眼最多的封德彝也想不太明白。

    他们确实要回去好好想想,体会一下圣意若何。

    不过就事论事而言,温彦博觉得战后派遣官员治理,驻扎一定数量的军兵,抚慰当地土人等等,这都是灭国之后的既定策略,其实不用怎么商议。

    …………

    说起来,攻打高句丽一战,必然是大唐开国以来最为重要的一场战事,如今已有箭在弦上,引弓待发之势。

    温彦博建议派遣鸿胪寺少卿独孤开远率人出使突厥,与突厥王庭商议一下辽东的局面,为将要到来的战事做好万全准备。

    李破当即便允了,为表诚意,他还命人快马去洛阳,让军情司的人留下几个高句丽的来使,当礼物送去突厥。

    “前些时突厥可汗来信,朕看她已有意于西域,对辽东之事却是只字未提,所以去到王庭怎么说话,你们仔细琢磨一下。

    有突厥人在侧,辽东暂可放下,但高句丽腹地要跟他们讲清楚,那是大唐必得之所在,此战过后,营州等地也要收回来,请突厥可汗信守承诺。”

    几位重臣都在点头,封德彝道:“收回营州各郡,契丹,奚部各族也不好搓弄,他们散处各地,慕强而存。

    当年那些降隋的部族,附于突厥屡屡侵扰幽州各郡。

    为绝后患,不如建议可汗,一道合兵扫除不臣。”

    长孙顺德道:“此事怕是不易行之吧?如今那些契丹人和奚人皆都投附于突厥东方汗……”

    说到这里,他一下琢磨过了些味道,转头看向封德彝,封德彝也在看他,只微微一笑间便道:“没有了这些东北野人,东方汗帐虽要弱小许多,可有阿史那埃利佛,阿史那多闻之事在前,突厥王庭中的诸位是不是能更放心一些呢?”

    两人略略交锋了一下,长孙顺德大败。

    在大略之上,朝中几个宰相,谁也比不上封德彝的老谋深算,因为他看的不但是辽东的局势,还测度着人心。

    至于阿史那杨环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那是另外一回事。

    长孙顺德暗自吐出了一口浊气,心说好在这厮年老,不然还真斗不过他。

    温彦博不管这些,此时便附和道:“臣以为不妨一试。”

    李破点头,“如此甚好,那些东北野人朕也见过,僻出苦寒之地,别看过的凄惨了些,却是野性难驯。

    今日称你为主人,明日就来撕咬于你,与倭人并无二致,清理一下也能让人清净许多。

    阿史那多闻当年曾率兵帮契丹诸部击败了室韦人,在那边估计极得拥戴,以此事与突厥王庭共论,朕觉得他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围绕着辽东,君臣大致定下了些策略。

    两个大国的勾心斗角,不知不觉间便能决定无数人的命运,这样的国策一旦施行下去,以后会不会还有契丹,女真之类也就不好说了。

    有些话李破没说,契丹,奚部之类的东北部族人数也是不少,正好能再补充一下大唐。

    有这样一位皇帝,大唐周围的部族和邦国就都要小心一些了,一个不对可能就要被大唐弄去务工,你说找谁说理去?

    历朝历代都是把那些外族收拢过来,以为爪牙,附加效果其实则是满足皇帝的虚荣心,因为这些都是可以被载入史册的帝王功绩。

    比如说外族人时不时的到君王面前来朝见,来人多少,礼物丰厚不丰厚都在其次,主要是这个事情本身,会让帝王面上光彩。

    所以自古以来,内附于中原王朝的部族或多或少都会得到优待。

    到了后来就更为极端,不管是帝王还是臣下,有万邦来朝这样的字眼加持,对此就更为在意。

    有的时候都不考虑自己的利益,只要你敢来朝见,我就敢让你满载而归,要的就是在史书上能记上一笔罢了。

    哪像李破,老是准备一棍子下去把人给敲死在地上……

    …………

    君臣说了小半天,都觉着有些意犹未尽,李破索性带着人去到了两仪殿中,又让人去请来了萧禹,杜楚客,刘政会,岑文本等人,一起吃吃喝喝。

    这整一个宰相大聚会,就温彦博势单力孤一些,谁让尚书省就他一个仆射呢。

    他们凑在一处,大家各自分管的事务不一,说的话题东一个西一个的可就不局限于一处了。

    最终门下省的三位主官成了众矢之的,门下有封驳诏书之权,其他两省送到门下的奏章每每被他们挑毛病,而且还能在皇帝面前说人小话,确实挺招人恨的。

第1464章警言

    宰相们在一起饮酒,其实很少会有什么共同语言,即便志同道合,相处时也要耍弄心机,不然大家就会觉得乏味异常。

    两人对饮是如此,三人相聚就更热闹,如果是七个地位相当的宰相,那就只能说是惨烈了。

    只过了一会,李破就有点后悔了。

    这些人在一处说话,开始时还凑合,等谈到政务,那就明枪暗箭的较量了起来。

    三省争权,那可不是说笑的,这些人平时都不怎见面,一旦聚在一处,那就要论个高低。

    有皇帝在看着,就更需显出本事来,不能被人看轻了去。

    你递个话头过来,我一定给你接住,说不出个子丑寅某来,那便算我输了一阵,但如果我连挡带杀,你却遮拦不住,嗯,多谢相让,承情承情。

    即便是你问候一下我父母安好与否,那我也想想你为何突然问候起了俺的家人,是不是别有所图或是在骂俺?

    李破听了一阵,心说怨不得当年文皇帝宴请贺若弼等功臣的时候,贺若弼拍着桌子跟文皇帝叫嚣,估计是被旁人给坑了,不然贺若弼做到大将军的地步,人肯定不傻,怎会如此乖张?

    这哪是吃饭饮酒,三国演义都没这么热闹。

    …………

    此时的话头是由温彦博起的,他说起了杨广重建东都洛阳之后,洛阳几经战乱,如今裴矩等人正在极力恢复洛阳旧观,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让洛阳重现当年之盛景。

    大家都知道,这是为皇帝巡幸东都牵个头,在宴席之上讨论一下此事。

    众人都很捧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洛阳旧事,想的是皇帝从未到过洛阳,大家都说一说,好让皇帝熟悉一下。

    中书令萧禹这个大嘴巴冷不丁就来了一句,“杜侍郎曾在东都多年,不如为我等说说洛阳牡丹花开时,还如当年之盛否?”

    这话听着就不很对劲,殿中之人都不很明白萧时文为何要向杜楚客发难。

    虽然之前门下省的三位被多灌了几杯酒,大家明里暗里的对他们冷嘲热讽,其实主要还是因为门下省职务所致,找到机会自然要跟他们为难一下。

    杜楚客神态微窘,这个问题问的他很尴尬,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在东都洛阳仕于王世充,后来还被叔父杜淹陷害,坐过一阵子牢,这些往事实在有些不堪回首。

    所以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自然也就很不友好。

    只是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何萧时文会突然言及于此,是想让他难堪吗?不至于啊,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

    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笑的依旧温文尔雅,“多年未曾见过了,不如萧中书亲眼去看一看,洛阳的牡丹花能开到五月末,应该能赶得及吧?”

    话头也不软,显然杜楚客也被这种好无来由的攻击弄的有些恼了。

    不远处的长孙顺德暗笑,萧时文的心胸还真是窄的厉害,这是因为杜如晦而迁怒到了杜楚客吗?

    当年大家都属于秦王一党,可秦王账下的人物也不是那么和睦的,杜如晦那个病秧子为秦王李世民出谋划策,让很多秦王部属都成为了牺牲品。

    萧时文因为性情的缘故,屡屡冲锋陷阵,吃了不少亏,曾经当面以病鬼称呼杜如晦,显然对杜如晦时常把自己当枪来使非常之不满。

    长孙顺德其实也是如此,他对杜如晦,房玄龄等人也看不顺眼,觉得他们无官无职,就攀附在秦王座下搬弄是非,却把他们这些朝中重臣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让人恼恨。

    谋士之流鬼鬼祟祟的,就是这么不招人待见。

    此时萧时文笑了笑举起酒杯,“杜侍郎怕是会错意了,洛阳牡丹虽盛,若是无人观瞧也与野花野草无异。

    杜侍郎当年在洛阳时,那里正是戾气横生的时节,乱臣贼子舞于殿上,山贼大匪行于城中,杜侍郎对此应是深有体会。

    如今洛阳人丁寥落,全拜那些人所赐,想要恢复旧观……不容易啊……

    洛阳城中的牡丹花圃,花开烂漫,但无人整理之下,哪会有人有那闲心去观花?”

    说完,他还妆模作样的长叹一声,做尽了忧国忧民之态。

    杜楚客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人家问的根本不是牡丹花如何,只这两三句的对答,不论胸襟和眼界,他一下都被比到地里去了。

    这要是换了贺若弼那样的人,定然要拍案而起,道上一声,竖子安敢如此欺俺?然后撸胳膊挽袖子,便会上前跟讥讽他的人做过一场再说,谁拦着就削谁那种。

    只是杜楚客一文人,口舌上落了下风,却断不会想着用拳脚赚回来……

    …………

    此时封德彝看了看在那看热闹,一点没有帮杜楚客一把的意思的长孙顺德,心里叹了口气,这人真是没法说……

    杜楚客别看年轻,做事向来公允,并非唯唯诺诺之人,他代了宇文士及之位,让长孙顺德丢了颜面不说,前些时长孙顺德举荐那些人,杜楚客也旗帜鲜明的做了反对。

    于是更令长孙顺德怨恨。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皇帝稳坐其上,眼观臣下饮酒对谈,三省的宰相都在,岂能因小怨而置门下颜面于不顾?

    封德彝暗自哼了一声,幽幽开口道:“还请萧中书慎言,陛下即将巡幸东都,若不去观赏一下洛阳牡丹,岂不遗憾?”

    萧禹见这老狐狸开了口,见好就收,三省六部,唯温彦博,封德彝二人让他有些忌惮,几次交锋,总会被这两人夹在中间,可谓是难受至极。

    他打了个哈哈,“陛下富有天下,看的是世间繁华,听得进逆耳忠言,驾幸东都之际,定是日月随行,群花迎候。

    臣启随驾而往,也好沾得陛下一些福气。”

    温彦博不忍猝睹的低下了头,心说萧时文啊萧时文,这么多人瞧着,平常耿直如你,这些谄媚之言怎好意思出口?

    其他人面露微笑,这样的萧时文还是很可爱的嘛……

    李破听着他们叽叽歪歪,就比较心烦,吃个饭也不得安生,这就是他不愿宴请这些人的原因所在。

    只是瞧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暗藏机谋的样子,却也能瞧出些道道来。

    这些宰相性情不一,来历也杂,这也决定了他们大多没有深厚的交谊,不算他这个皇帝刻意为之,只是他一路走来,在用人上面不拘一格,又无门户之见,最终也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不像前隋,或是李渊执政之时,朝堂上尽多关西人的影子,相互之间知根知底,联络有亲,让人非常难办。

    如今总体来说这是好事,弊端嘛,可能就是不太团结,日子一久,这些人待着没事就叽叽咯咯,积怨深了的话容易起政争。

    当然了,没有政争的朝堂那叫朝堂吗?朝廷那么多的机构衙门,若是大家都和和气气,那才叫见了鬼呢。

    所以说这也不能称之为弊端,只是朝堂之上的正常现象罢了,只要没人来挑战他这个皇帝的耐心和权威,臣下们的政治诉求或是私下里的一些争斗,便都在他容忍范围之内。

    “朕要巡幸洛阳之事,如今朝野尽知,这是朕想出去走走,看看花,散散心的事情吗?东都洛阳,中原之腹心。

    战乱之时四面楚歌,可一旦天下承平,便成福泽之地,卿等都乃大才之人,这些话不用朕来说吧?

    所以朕此次出巡,便无反对之声,因为诸人尽都晓得,朕非是炀帝,四处巡游,只为一己之私。

    若是朕想去封禅泰山,卿等怕是就不会这么说话了吧?”

    温彦博居众人之首,此时立即起身躬身道:“陛下为天子,天子亦有人欲,臣等从来不敢苛求,然天子者,必克己欲而奉天下,如此方称圣明。

    此番陛下欲东巡洛阳,正奉公之举,臣等怎敢相阻?之前众人些许笑谈,徒逞口舌,还望陛下莫要见罪。”

    萧禹和杜楚客也坐不住了,起身请罪,君王面前有所失言,其实不怕什么,就怕皇帝心眼小,给你记到小账本上。

    李破倒是无心记账,萧时文这厮的账目有点多,已经记了好几笔了……

    他按了按手,让他们坐下,“洛阳残破如许,恢复起来极为艰难,卿等就莫要再想什么牡丹花了,还是做做正事,回去好好想想,给朕出点有用的主意比什么都强。

    既然萧时文想要随朕至洛阳一观,随行之人就由卿来定吧,和上次北巡一样,一应诸事尽都从简。

    正好今年宫里要修一下宫室,朕会带嫔妃随行,洛阳那边知会一下裴弘大,让他整理一下洛阳行宫,不求奢华,只要住着舒适一些即可。

    朕总听人说起,饭要一口一口来吃,事要一件一件来做,比如修建宫室,皇陵等事,朕断无一挥而就之心,陆续修整,用个几年十几年的时间皆可。

    朕虽富有天下,可身只一人而已,富贵早已享用不尽,哪还能争天下之利而为己用?

    也望卿等能够明白,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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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