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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54章去留

    来至宅中厅堂,室内很是暖和,金德曼打了两个冷战,寒意略去。

    高句丽人在冬天的取暖方式和新罗差不多,都是“地暖”,至于是谁发明的,已无从考证。

    所谓的地暖,就是在室内挖出长坑,盖以瓦片,上面再铺上木板,将柴禾填入其中,燃烧取暖,烟气则由通风的烟道引出室外。

    宿处也差不多,后来的火炕可能就是起源于此时。

    好处是确实室内暖和,坏处就是很容易失火,有时还会把人熏死。

    当然了,这玩意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用得了的,尤其是高句丽人受到中原魏晋风俗的影响,瓦片这东西只能用于佛寺,神庙,宫殿,以及富府,平民的家中若发现有人用了,立即拿问治罪。

    阶级固化的手段,是九品中正制的内容,从生活的方方面面来维持贵族的统治地位。

    只不过高句丽工艺技术不够,连瓦片都不让平民用了。

    …………

    李靖将金德曼,崔敦礼让入厅堂,又令人端上热汤。

    “军中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先饮些汤水暖暖身子。”

    两人也不是为了些汤食而来,道了声谢,饮了几口,金德曼便笑着道:“听说大军在平壤缴获了些粮草,看来今年大军应该能够安度冬日了吧?”

    李靖点头道:“都在预料之中,高句丽西部平坦,东边多山峦丘陵,以平壤为都城,好取水陆之利。

    只是这里漫无遮拦,若无强敌也就罢了,不然易受袭扰,今一旦城破,却是便宜了咱们……”

    女王殿下眼珠转了几许,心说新罗,百济非是强敌乎?他娘的,高句丽人还真是自大。

    这话听着不很顺耳,可她也反驳不得,多少年了,新罗和百济最强盛的时候,能威胁到平壤城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

    对于高句丽人来说,南边的两个小国确实算不上什么强敌。

    崔敦礼在旁边道了一句,“一如洛阳,承平时方便,战时便为四战之地。”

    李靖道:“不错,而且高句丽人先失辽东,大略之上而言,已无回旋之余地,再失平壤,东边那些部族躲在山林之间,也如落日余晖,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金德曼笑了起来,她也是这么想的,没了平壤城,高句丽人已是头脸着地,想再爬起来哪那么容易?

    崔敦礼却有见识,微微摇头道:“俺记得当年魏晋之时,曹军曾破丸都城,慕容氏也曾联合百济攻高句丽,大军进击安平,带方,虏获甚众,高句丽王听说还在跟百济人的战事当中重伤而死。

    可几次大败,不出数载,高句丽人必定卷土重来。

    陛下曾言,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所谓除恶务尽,都督万万不可大意啊。”

    金德曼彻底不想说话了,说了半天,竟然没有出现新罗的字眼,实在有些心塞,只能默默念叨,多少年前的事了,亏得崔师还记得这般清楚。

    然后就看李靖脸色,在新罗这么说话,就算不被主人赶走,也要进行激烈的反驳,闹着闹着准定不欢而散。

    李都督和崔师为人都还不错,一会得劝一劝。

    只是她不会理解,中原人一旦到了李靖这样的位置,讲究的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了,听到逆耳之言后的反应,即便不喜,也要表现出自己的度量和城府来,哪会如新罗这样的小国之民那样展颜露色?

    那是没文化的表现,要被人看低的。

    上数几十年,中原胡风肆虐的时候,外族们占了上风,行事就很蛮强,也就谈不上什么礼仪文明,一个个王朝和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

    所谓刚不可久,柔莫能守,形容的就是两晋南北朝汉胡两家的风气。

    …………

    李靖气度俨然,抚须而笑,“元礼所言甚是,未靖全功之前,确实不能疏忽怠慢,那渊盖苏文引突厥人南来,颇有计谋,又乃高句丽东部大人,统领东方部族,盘踞于山林草莽之间。

    若不能尽早剿除,大军一去,定有死灰复燃之忧。”

    崔敦礼拱手为礼,“都督胸有机谋,不骄不躁,看来早有所料,是俺失礼了,还请都督莫要责怪。”

    李靖微微欠身,“忠直之言,自当用心倾听,何来怪罪之说?”

    一来一去,文武之间,胸襟气度尽显。

    金德曼眨巴着眼睛左右看看两个,心里一阵羡慕,这就是唐人书上所说的气度啊,什么时候新罗人也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跟人讲道理?

    …………

    “明年粮草之上,新罗怕是有心无力了……我想趁都督向长安报捷,一起到长安再去觐见陛下,请陛下念在新罗之功,垂怜新罗上下,能予以援手,您看成吗?”

    说了说当前的战事,金德曼直接表明了来意。

    李靖看了看崔敦礼,见他垂头无语,知他出使新罗数载,估计是有了牵绊,说不定这个主意都是他出的。

    于是笑道:“殿下不必自外于人,新罗如今已是大唐藩属,你我皆为唐臣,有了难处,大唐定不会置之不理。

    说起来,此战新罗助我良多,靖还未称谢呢,些许小事,靖自当成全。

    殿下准备何时启程?俺也好派兵护送,这天气……路可不好走啊。”

    这话说的有点晚,难免让人多想,尤其是最后一句,还有劝阻之意,别说金德曼了,连崔敦礼也抬头看了李靖一眼。

    都在琢磨着这位大都督向朝廷表功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自己的打算?

    金德曼咬了咬牙,冬天是冷,可这一趟看来真是不得不走了,尤其是时隔数月,肚子也没什么动静……

    所以这次前去,还得多待些时候。

    “我想趁着天气还成,尽快成行,明年还有战事,到时怕会走不开。”

    李靖没觉出有什么不对,他只想着对方估计是意浓情热,想去与皇帝相聚,才会这般急切,想到这些,他还有些尴尬。

    只是有着和李秀宁相处的经验,对于他来说倒也不算事,就是在心里对女婿招蜂引蝶的本事埋怨上几句而已。

    “既然如此,那殿下回去做些准备,俺这里尽快派人护送殿下去长安,哈哈,陛下见到殿下,定然欢喜。

    再加上捷报,长安也不知会是怎样一个景象……”

    金德曼嘴角抽动了几下,心中颇为羞怯不假,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崔敦礼尬笑一声,他觉着李靖作为国丈,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倒也正常,于是知机的扯开了话题。

    “唉,说起来俺也数载未归矣,不知朝中人事几何,长安元夕灯夜还是那般璀璨夺目否?”

    金德曼笑道:“崔师动了思乡之情,不如与我同行?也好让我在路上请教一二。”

    崔敦礼笑着摇头,“为官之人,多身不由己,没有朝廷诏令,俺哪能说走就走?都督这里怕是也不能答应吧?”

    李靖这回没掉链子,“战事未休,贤弟想走可是不成,不过说起来,若不能让贤弟荣归长安,就是俺的不对了。

    放心吧,不出一载,等咱们平了高句丽,俺与贤弟一道回京述职,到了那时,高官厚爵,取之易尔。”

    崔敦礼笑着连连逊谢,出使新罗已有数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今又能加上平定高句丽之功,他适逢其会,赚的可谓是盆满钵满,没什么好埋怨的。

    转过话头,崔敦礼道:“还要跟都督说一件事,前些日张弘慎传信过来,说吴王殿下有了归意,正逢战事在紧要关头,俺们也未敢打扰都督……”

    李靖心中一惊,“哦?竟有此事?”

    崔敦礼见他真不知情,便说道:“张弘慎的信上说的也不太清,只说吴王殿下有意等此战之后回京述职,其他的也未多言。”

    李靖听了就有些纠结,杜伏威执掌水军,领兵的大多都是他的旧部,可以说是非常得力,一点也看不出这人是曾经割据一方的诸侯。

    与杜伏威搭伙,李靖感觉非常舒服,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现在仗还没打完呢,人家就说想要回朝述职,是他李靖哪里做的不对吗?还是因为功小,心里有了怨言?

    思量再三,说道:“过几日张弘慎回来平壤,俺问问他吧。”

    崔敦礼把事说了,也不再多言,杜伏威领兵出海已经有两三年了,在他看来,此人深谙进退之道,此时自己想要主动上请回朝述职对大家来说是好事。

    降唐之诸侯,常年在外领兵,也就是当今陛下心胸广阔,不然换个人,都不会有这等事发生。

    而李靖竟还有些不舍,这等心事若是被崔敦礼知道,一定会觉得非常惊讶,恐怕要道上一声,你这心是真的大,不愧是皇帝的老丈人。

    李靖存下了心事,也不能说他错,他只是纯粹从军事角度出发,觉着杜伏威要是走了,不好找人相代。

    怎么着也得等战事过后才成,便也在心里琢磨着找人去劝一劝,不能让杜伏威就这么撂挑子走人。

    …………

    大唐元贞六年十月间,征朝大都督李靖命苏定方率军护送新罗真我王离开了半岛,同时传捷报于长安。

第1555章深化

    长安和平壤城一样,已是一片银白。

    只是这里祥和而又繁荣。

    大唐元贞六年就要过去了,十月间,朝廷各衙署便都清闲了下来,很多人已在整理公文,记录入档,等到了十二月,就可以报上去,然后便可歇衙回家过年了。

    当然了,这是对于大部分衙署的官员来说,如今兵部和户部就不成。

    攻打高句丽的战事只要没有结束,就算年关到了他们也闲不下来。

    …………

    太极殿偏殿当中,被召入殿内的臣下们施礼入座。

    十多人,对于一个小朝会来说人可不少了。

    匠作监的几个主官,以匠作大监窦师纶为首。

    少府的人,由少府监韦节,少监段纶为首。

    还有就是太常寺的官佐,是太常卿宇文儒童领着。

    太常寺,少府的官员属于内臣,工部和匠作监的人则在外臣之列。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是大唐的工业部门,掌握着大唐的工业技术,几乎社会中的方方面面都和这些衙署脱不开干系。

    像太常寺,涉及的东西就很杂,满足宫廷内外贵族的艺术以及信仰需求,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

    …………

    李破的声音清晰传入臣下们的耳朵。

    “朕登基已有六载,天下渐安,也算不负众望。

    前隋亡后,纷乱十余载,百姓流离失所,亡于战乱者数不胜数,种地的人少了,拿起刀枪的人越来越多。

    卿等眼见于此,估计也不会无动于衷,只是卿等可知如此乱世意味着什么吗?”

    李破环视一圈,没人说话,嗯,量他们也不敢在此时胡言乱语,打断他的思路,遂继续道:“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秦末乱世,众人揭竿而起,诸子百家剩了几个?

    汉有天下四百余载,到了如今,典籍技艺存世者几何?

    王朝兴衰,短则十余载,长则数百年,朕自觉还算英明,不过最多也就这几十年,太远的事朕也顾不来……”

    皇帝口出不吉之语,殿中一下就热闹了,几位主官纷纷开口,就差祝皇帝长命百岁了。

    李破摆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才笑着道:“生老病死,天意也,朕不在意这个,但朕只要在位一日,那就得做好这个皇帝。

    卿等常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一谈生死,尽都变色,看看,这都说到哪里去了?”

    臣下们很是不适,僧人,道士好谈生死,不算什么,皇帝能一样吗?享尽人间富贵,最忌讳的就是一个死字。

    而每一位帝王的老去,都关乎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就算您不在乎,咱们这些人能不在乎吗?

    臣下们心中腹诽不已,可皇帝语气轻松,还带着些玩笑的意思,众人不得不赔笑连连,不少人都想着过后要饮点酒水压压惊才好。

    李破哼哈两声,摆正姿势,接上之前的话题,“召卿等前来,不为别的,卿等身上的官职,手中的权责,皆关乎匠工之事……”

    说到这里,李破顿了顿问了一句,“何氏工物已然刊行天下,诸卿都拜读过了吧?”

    这个时候,聪明一些的已经明白皇帝召他们觐见是为了什么了。

    韦节如今年近五旬,可看上去还是那么风度翩翩,在少府大监的职位上,过的很是逍遥自在,白白净净的精神头也不错,有点活到老帅到老的意思。

    此时率先捧场道:“何公大才,著述当中字字珠玑,妙言佳义,承前人之智慧,启后人之未觉,实乃旷世之作也。”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何氏工物是皇帝亲自诏令颁行,是正经的官方读物,其中又大多涉及匠工之事,这些臣下们确实都拜读过,称赞起来也并非为了拍马屁而泛泛言之。

    李破满意的点了点头,“朕只愿治下能多些何稠一样的国之栋梁,卿等也不必羡慕旁人,都是才能之士……

    如今百废待兴之际,卿等掌管天下技艺,大唐之兴衰,百业之繁荣,皆系于此。

    农人在田中耕作,日子过的好不好,看的是手中器具好不好用,商人们往来交易,贩卖的货物越是精巧,获利越多。

    就算是世族权贵,饱学之士,也要衣着得当,方显不凡。

    所以朕有意以工为体,以商为用,工商并举,再行举措……卿等也不忙说话,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反正已到冬季,各衙轻省,想好了便上奏于朝中,各省再商议一下。

    凡有助于工商之事,朕都可诏令各道施行。”

    臣下们很激动,嗯,没那么夸张,这几年的趋势已经很明显了。

    皇帝治政态度非常开明,愿意接受新鲜事物,以儒治国,以农为本,工商并用已然成为大唐的基本国策。

    今日殿上这个说法只是更为明确,想让各个衙署通力合作,进行进一步的改革罢了。

    至于细节之处,还是皇帝的一贯做法,先给大家吹吹风,给大家留出很大的余地和发挥的空间,实际上心里估计已经有了些主意。

    之后就是让他们各陈己见,有好的主意便会采纳,给出的条陈有所错漏也不怕,也就是搁置一边,不来理睬而已,不用害怕被追究罪责。

    皇帝之前处理国政多数是这个流程,臣下们心里有数,自然也就不会认为皇帝总是一拍脑门一会一个主意。

    这用后来人眼光来看,其实就是一次全面的工业会议,是要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前奏。

    按照后来人总结出来的历史规律,优点和缺陷都十分明显。

    优点就不用说了,文明的进步最根本的是生产力的进步,生产力是什么?工业和农业就是生产力的主体,商业就是润滑剂。

    以当世的情况来看,中原文明已经初步具备了向更高阶段冲刺的条件,文化认同度高,比如文字,语言,以及国家层面上的统一等等,以此为前提,能调动的国家资源就极为庞大。

    再加上政治,军事等方面的集权,对于社会生产力的进步而言,都属于极为有利的条件。

    缺点也极为明显,当世这种封建王权下的小农经济,在土地兼并并不严重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开展大规模的工业改革。

    还有就是中原文明的核心,是从春秋战国,乃至于秦汉时期形成的哲学思辨体系,工商是被压制的阶层。

    无论从文明层面,还是从现实角度来说,像后来那样轰轰烈烈的工业改革是不可能在此时实现的。

    所以臣下们才会形成以儒治国,以农为本,以工商为用的认知,但这在当世以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已经属于非常开明的思想了。

    …………

    等群臣退下,李破又在殿上溜达开了。

    有很多话都没跟臣下们提起,也没办法说的很清楚,众人皆醉我独醒?说不定醒着的那个才是喝多了。

    开通海路之后,迎来的是一个新的局面,中原王朝必然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整个大陆,甚至是整个世界的中心王朝。

    大唐在这样变局到来之前,要做好内功,就是要比别人发达繁荣,才能兼收并蓄,把自己的影响力扩展到更远的地方去。

    让远人来朝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值一提,他要的是用外来的人口,弥补战乱给大唐造成的伤害。

    光靠战争掠夺,实乃下策,平定了吐蕃和高句丽之后,在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像这样大规模对外用兵了……

    李破默默的想着,心里又有点担心高句丽那边的战事。

    前些时军前传到京师的奏报可不太乐观,突厥人南下了,阿史那多闻还真是选了个好时候。

    没去跟自己的主人龇牙咧嘴,而是返身想给大唐来一下,真是不知死活。

    也不知道李靖等人能不能很好的应付,看奏报倒是极为笃定,他对前方的领兵将领,以及那些百战将士也极有信心。

    可话说回来了,只要捷报没有传到长安,心就总是提着,放不下来啊。

    自会盟以来,他跟阿史那杨环书信往来从不间断,大家都延续了之前友好的姿态,什么事都有商有量。

    可阿史那多闻领兵南下半岛,突厥王庭到底知不知道?他的那位便宜姑姑做了什么,要的是不是就是阿史那多闻狗急跳墙的这么个结果?

    那明年春天,有鉴于此,要不要派陈兵于幽州的宇文歆去给阿史那多闻个教训?

    他娘的,和突厥人结盟果然后遗症颇多……

    …………

    九月间,阿史那大奈,陈礼等人率军回到了凉州,吐蕃一战算是彻底结束了。

    结果嘛,自然是大唐想要看到的结果。

    战争目的达到了,其实就算胜利,建立吐蕃王朝的雅隆部,被唐军给灭掉了,高原部族失去了统一的契机。

    剩下的香雄,苏毗,以及山南各部,都派出了使者来大唐求取册封,可谓是四分五裂,这种情况之下,即便是大唐放任不管,他们在短时间内也不会统一在一起了。

    接下来很简单,大唐会多出来几个藩国,让他们更具独立性,林林总总的手段很多,分而治之嘛,别说李破,便是中原的历代君王都不缺乏管理藩国的经验。

第1556章礼部

    不管天气有多冷,雪下的有多大,李破这个皇帝今年是别想闲下来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李破念叨着名言名句,在太极殿奋战到傍晚,还得把礼部尚书李纲召来吃顿饭。

    明年年初又要京试了,这是大事,今年就得做好准备,不能到了明年再去想该怎么做才能比上次办的更好。

    还有就是上次闹出了泄题的丑闻,虽然消息被压了下来,朝中知道的人不多,可事情毕竟是发生了。

    三年过去,竟然还没查出个眉目,真是见了鬼了。

    李破设宴在甘露殿,李纲适时出现在太极殿,跟皇帝一道溜达回了甘露殿。

    …………

    “臣以为,今次京试过后,已有成规,不如将京试改为两年一次,也好拔选人才,填补地方缺职。”

    李纲年纪大了,受不得冷,身上穿的极为臃肿,可跟皇帝溜达了一会,便冻出了鼻涕,说话也有些含混了起来。

    李破也早已年过而立,只是火力还壮,吃用也好,脸色红扑扑的,一副火气强盛的模样,根本不惧风寒。

    看老李冻的鼻涕邋遢,时不时就暗自抹上一下,李破转身让宫人又给李纲加了一件披风,才笑着点头道:“上次京试取的进士朕再没关注过,现在都还得用吧?”

    李纲毫不犹豫的道:“臣派人去吏部问过,那些进士在各部衙署以及京兆轮转了多半年,春天时大多外放就任了。

    正好吏部整饬地方,给他们留出了些职位,上任都很顺利,到了秋天官考之际,报到吏部,官声也都很不错,只是政绩还少,看不太出优劣。

    就是有那么两个不知检点,刚到地方便纳了妾侍,考评之时被人举发,吏部那边怎么评定臣不好说,但臣以为,只要不亏大节,小处训责一番也就是了……”

    李破笑道:“卿说的是,只要别丢了朝廷脸面,让朝廷选才大策沦为笑柄,纳两个妾侍倒是无妨。

    嗯,既有成规,那礼部之后上书即可,朕没有不准的道理。”

    吏部侍郎房玄龄,刘洎上任一年多,做足了准备之后,今年年中的时候开始大刀阔斧的整饬官场。

    上书弹劾他们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只是皇帝和朝中重臣们早有预料,并不在意这些杂音,大力的精简官僚队伍。

    只今年朝野内外裁汰下去的官员就不在少数,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这要是在前几年,不定就会激起叛乱。

    可在元贞六年的今日,却已不算什么。

    而且李破还打算隔几天就搞这么一次,常抓不懈,除了能有效的杜绝贪腐,冗官之外,也能为科举选才扫清道路。

    同时,这也是加强中央集权的有效手段。

    …………

    说着话,甘露殿已经到了,入到内殿,李纲已经被冻的脸色青白,李破赶紧让人奉上茶汤给他饮了几口。

    可别把这老头给冻死了,这可是一把好刀,能用着就用着。

    朝中的老龄化问题如今并不严重,有几个治政经验丰富的老人带着,会起到的稳定朝局的关键作用。

    坐定下来,饮了些茶汤,李纲的脸色终于缓了过来,感激的道:“臣年迈至此,却还能得陛下如此信重,臣实感激莫名……”

    李破摆手道:“卿为人耿直,一心为公,朕都看在眼里,有卿在朝中,朕不知少了多少忧烦。

    咱们君臣日子还长,不用这么客套。”

    说着话,酒菜已经摆了上来。

    李破举杯和李纲对饮了两盏,用了几口菜,抬头说道:“宫廷内外的服饰礼仪,修定的差不多了,有些已然录入唐典,以为规范。

    这事礼部上点心,朝官们倒不用怎么费心,军中的那些人礼部派人去时常教导一下,朕出身微寒,倒是不介意那些粗言陋行。

    可那些军将行止太过粗鲁,影响的是朝廷脸面,如今外人来往的多了,总要注意一些,卿说是不是?”

    李纲放下筷子沉吟了一下,说道:“陛下,臣觉着太常寺……”

    李破打断他的话头,“太常寺明年朕有事要他们去做,顾不上这个,礼仪衣冠等事,礼部要担起来。

    记得,不要弄的太过繁琐,衣着上朕历来主张简约舒适为上,礼仪也力求雍容简单,反正定的规矩已经差不多了,礼部照行便是,不用费太多气力,朕就这些要求,卿看着去办吧。”

    李纲应下,心里琢磨着这事,之后看来还得去跟宇文儒童等人商量一下,太常寺和礼部内外有别,交接上要小心一些。

    …………

    别看后来一说就是什么六部六部的,吏户礼兵刑工也朗朗上口,可礼部此时设置也没多少年。

    北魏时始设礼部,掌管礼乐,祭祀等事。

    到了前隋时才成为了常设部衙,之前改来改去,时不时的就会出现礼曹的说法,还有因汉之仪,以九卿代之的操作。

    隋后,礼部的职责才渐渐清晰固定了起来,管的事情也多了,只是实权之上,肯定不如其他各部。

    内廷设立的太常寺也时常会跟礼部来抢生意,所以礼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谦谦君子待的地方,等闲人进不去,有才能的人又待不住,地位有些尴尬。

    可是等朝廷科举选才之后,礼部可谓是权责大增,铨选之事以前是吏部执掌全权,其他各部也只有荐举之权罢了。

    如今礼部则在其中抢下了一块,让吏户礼兵刑工的排名终于有了些名副其实的模样。

    现在皇帝又把朝廷大礼诸事交到了礼部手中,李纲脑袋有点晕,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心里直犯嘀咕。

    礼部的职权不少了,典客,也就是接待外邦来使是一块,科举又是一块,朝廷建起的书院也在礼部管辖范围之内,要是再能切切实实的监督,甚至是制定朝廷的礼仪规范。

    把礼乐紧紧掌在手中,必令各部侧目。

    想着想着,李纲的心不由热了起来,暗自感慨,不想老了老了,还能在礼部尚书任上有所建树,实在是不容易啊。

第1557章心眼

    隔天,李破把妹夫妹子叫进宫里吃了一顿家宴。

    李春和徐世绩刚刚回京,两个人在扶风待了有三四个月,名义上是回乡省亲,实际上两个人和度蜜月似的在扶风旅游了一圈,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徐世绩在朔方驻守了两年,大唐与突厥交好之后,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跟马匪较劲。

    去年的时候,突厥人的部落不再在北边游荡,按照盟约,大唐收回了前隋的一些疆土,灵州总管薛万钧和徐世绩两人分别出兵,重新在边塞上设下了一些军寨,然后就是通商。

    徐世绩还多了一个任务,重建榆林马场。

    前隋的四大马场,马邑,榆林,凉州,加上皇家帝厩,最后一个属于凑数,前面三个养育的才是正经的战马。

    有了战马,就有骑兵,这对于中原王朝来说至关重要。

    张伦在西北俨然成了马倌,于西海设下了马场,今年和西突厥通商,上奏朝中的时候说会尽量从西域引入一些马种。

    这些需要商人们来办,李破交给了军情司。

    从汉时开通的丝绸之路,今年反正河西走廊这一段算是恢复了平静,大唐统一天下的消息,在河西的部族中间传播开来,加上唐军开始恢复河西的秩序。

    还有就是前两年西突厥逃人从敦煌来到张掖,沿路上的部族被他们祸害的不轻,也没什么实力再来折腾了。

    到了今年,张掖边市建了起来,零零星星的商人又开始重走河西走廊。

    今年还看不出什么,等过上两年,只要没有大的战乱,河西重新恢复当初商人往来,络绎不绝的盛况是早晚的事情。

    而榆林方面,因为和突厥人有约定,在榆林不能大规模的养育马群,不过李破不在意这些,马场还是要建起来。

    等突厥人抗议的时候再说。

    不过大唐的抗议声应该是先被突厥人听到了,他们的东方汗阿史那多闻率先领兵攻击了大唐的军队,这在刚刚会盟没多久的现在来说,是非常之恶劣的背盟行为。

    若不抗议一下,给突厥王庭添点麻烦,实在说不过去,虽然阿史那杨环听到这个消息很可能会笑出声来……

    …………

    家宴嘛,气氛要轻松许多。

    李破和妹夫喝了几杯,看着精神焕发,依旧那么活蹦乱跳的妹子,老怀大慰,于是觉着徐世绩这厮也顺眼了许多。

    先是装模做样的问了问“家乡”的情况,廖解乡情。

    实际上呢,就徐世绩一个被蒙在鼓里。

    李春是马邑人氏,只知道大哥老家在扶风,其他也是一知半解,去扶风一趟,本想看看大哥的故里,可到地方才知道,家里不剩什么人了。

    见了几个皇亲,问上几句就明白,不是什么正经的亲族,便也觉着大哥不亲自回来是对的,不然触景生情,难免悲伤。

    李碧呢,自以为知根知底,看着李破和妹妹,妹夫说的热闹,却没一句真话,不由有些好笑。

    不过皇帝的老家是扶风,这个弥天大谎如今已成为人所共知的事实,除非李破自己想要换个祖宗,不然必将录入史册,过上些年,背后的实情便也无人会去探究了。

    …………

    “大哥,咱家的祠堂修的倒是不错,就是族谱弄的有些散乱,族人说什么不好考究,我就跟他们说,扶风郡连皇帝都出了,前隋文皇帝,文献皇后两位的陵寝也在那里,可谓是人杰地灵。

    那么多的名人,怎么可能没有些姓李的?加几个进咱家族谱,那是他们的运气,还考究个什么?”

    徐世绩看看口无遮拦的妻子,又瞄了瞄皇帝皇后的神色,尴尬的笑,估计这会是恨不能上去堵住妻子的嘴才好。

    李破顿时满头的黑线,一拍桌案,“你个混账东西,亏了还让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本,祖宗是能胡乱认的吗?

    你真是这么跟人说的?丢人现眼的东西,藤条呢,给朕拿藤条来。”

    李真正缩在李碧怀里吃喝,一听藤条二字,顿时来了精神,挣脱李碧的怀抱,颠颠跑去寻藤条了。

    从没见过凶悍的姑姑挨打,这次得瞧个新鲜。

    小人也不想想,等她把藤条奉上,也就得罪了姑姑李春,藤条不定落在谁身上呢。

    见大哥恼了,李春缩了缩脖子,嘴里却还在嘟囔,“咱家奉飞将军为初祖,不也是寻来的吗?”

    李破想了想,却是噗嗤一声笑了,指点着妹子道:“你呀,真是百无禁忌,尽办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肯定是朕上辈子欠了你的,这么多年下来,竟是把你教导成了这副模样。

    哼,驸马就在旁边,你也不说劝一劝她,就这么跟着她胡闹?”

    好吧,兄妹两个都属胆大包天之辈,还真就是一脉相承,教导的很不错呢。

    徐世绩苦笑,他哪里管得住张牙舞爪的公主殿下,而且当年在晋阳对妻子一见钟情,思慕的可不就是妻子的洒脱率性?

    “陛下,许太守准备重建法门寺,守护祖祠安宁,还有就是太陵,白贼之乱时,福荫寺被人焚毁,太陵也有所损坏。

    许太守的意思,也想重新予以修整,臣与公主不敢擅专,也就没有答应他,陛下看……”

    听了这个,李破还未怎的,李碧却是恍惚了一下,杨坚夫妇的陵墓就修在扶风啊,那两位为什么会选在那里安眠?

    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觉挥之不去。

    李破此时问道:“太陵修一下倒也无妨,文皇帝夫妇都是人杰,朕向来钦佩,寺庙什么的就算了……

    和尚们只会唠唠叨叨的念经,文皇帝夫妇睡在地下,估计也觉着他们烦的不行,而且一把火就给烧了,他们能保什么安宁?”

    李春在旁边抚掌而笑,“我就说吧,大哥肯定不同意,扶风那地方民风淳朴,和尚们去了反而搅的大家不得安宁,人人都去拜佛,哪还有好日子可过?”

    徐世绩连连点头,做赞同状,一副妇唱夫随的样子,李破看着他们也是扶额以对,不忍直视。

    此时李真颠颠的把藤条捧了进来,到了父亲面前,像模像样的高高举起奉上。

    李春已经瞪起了眼睛,站起身来过去拿起藤条,照着她的小屁股就戳了两下,李真痛呼,赶紧逃到李碧身边,满脸惊恐的看着姑姑。

    估计心里在琢磨,姑姑怎么和皇兄不一样,不等着挨打,竟然还敢反杀……

    李碧看着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姑,终于无奈的说了话,“好了好了,你跟侄女计较什么?”

    李春看了看大哥,哼哼两声这才作罢,手里耍弄着藤条,觉着十分顺手,不由又想起了晋阳王师书房中的藤条,嘴里便道着,“挺好的东西,李原呢,把他叫来试试?”

    李真马上活泛了起来,本能的就像去把哥哥找来应劫,却被李碧紧紧攥住。

    李碧哭笑不得的想着,清宁宫可是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又看了看怀里的李真,这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李春,老李家的门风啊……

    李破也不多管,家人嘛,相处就是要随意一些,规规矩矩的那肯定是外人,就像徐世绩,就一点也不敢放肆。

    这厮现在心里想的什么,李破是一猜一个准,肯定是在心里念叨,皇家有点不成体统,于是三观都受到了冲击。

    李春在宫中如此受宠,回家之后这厮就更不敢在妻子面前耍弄什么心眼,有助于家庭和睦。

    其实他也知道,妹子就算长成了歪脖树,也毕竟是三十的人了,不至于这么闹腾。

    故意如此的成分多一些,应该是几个月没见兄长了,或者是在扶风玩的太过爽快,回来的晚了些,怕被兄长责怪。

    所以闹一闹,搏兄长一笑之外,也能让兄长和嫂嫂少来数落她两句。

    当然了,这里面许也有照顾一下丈夫的意思,兄长对丈夫从来都有点横眉竖眼的,她想分担下火力,以免丈夫在宫里落了脸面。

    心眼可多,这一点同样和李破一个模样。

    …………

    等热闹了一阵,徐世绩又赶紧换了话题,“臣在朔方驻守时,听闻北边的颉利汗好像正在聚集部落,也不知要做什么?

    臣当时上书朝中,未得回音,臣觉得应该令牛将军派人再去探查一番。”

    徐世绩回朝述职,代替他领兵的是牛进达,以左武侯卫司马之职而领兵权。

    李破笑笑道:“突厥人素有恢复西域之心,如今跟大唐结盟,也是时候对西突厥王帐动刀了。

    前些时收到突厥可汗来信,有邀朕共伐西域之意,你觉得朕应不应该答应她?”

    徐世绩愣了愣,这个他是真没想到,这显然是军前将领消息不够灵通所致。

    说到正事,他不敢怠慢,只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说道:“高句丽之战还没有个结果,辽东的阿史那多闻也还在,两家西出恐怕不妥吧?

    再者,突厥人向来言而无信,从前又视西域为禁脔……”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臣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第1558章夫妻

    突厥人准备收拾西突厥那些同族,有大唐在旁推波助澜的因素。

    这是李破纳侍中封德彝之言而定下的应对突厥的方略。

    当初和阿史那杨环会盟时,他就曾跟阿史那杨环玩笑般的说过这事,突厥王庭出兵西域,大唐可以助其一臂之力,要的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天竺。

    实际上,没有他煽风点火,这些年突厥人也一直在静静的安养元气,一旦和大唐正式交好,没有了大唐掣肘的他们,对西突厥用兵是早晚间事。

    而在大的战略层面,西边的西突厥王帐,以及东边的高句丽,其实都是在中原王朝以及突厥王庭的夹缝中求得生存。

    今日大唐征讨高句丽,突厥王庭坐视不理,那明天突厥王庭去攻打西突厥王帐,大唐也要有所回报。

    至于胜败,那就都是各自自家的事情了。

    而到时大唐西边会不会也出个像阿史那多闻一样的人物,去猛拽突厥人的后腿,谁知道呢?

    反正西突厥逃人就在张掖,他们到时候选择西归,李破哪管得了?

    大国相交,尔虞我诈,不比后来人消停多少。

    而天下风云变幻,能走到最后的人,说出来的话才是真理,这个道理不光李破明白,相信阿史那杨环也不会懵懵懂懂。

    比如十月初的时候,突厥王庭的使者便来到了长安。

    他们不但带来了阿史那杨环的殷切问候,还送来了阿史那求罗的女儿阿史那同苏,李破自然也会回以好意。

    从阿史那杨环的书信当中,他能察觉到,离着突厥人动兵的日子怕是不远了,不是明年就是后年。

    当年突厥经历了连番挫败,始毕可汗亡故,阿史那埃利佛肝脑涂地,西突厥射匮可汗东征等等,让突厥元气大伤。

    只是突厥人底子还在,阿史那杨环登位以来,一直没跟人动什么干戈,最大的碍难之处就是东方汗阿史那多闻渐渐脱离了掌控。

    现在阿史那多闻跑去攻打辽东,让突厥王庭抓住了破绽,等到阿史那杨环稳住了东方的局面,也就是她出兵西域的时候了。

    …………

    李破看了看徐世绩,觉着这厮眼光不成,没一句说在点上,看来还缺磨练。

    纯粹是鸡蛋里挑骨头,人家徐世绩常年领兵在外,哪里知道这些隐秘之事?

    可李破不管这些,只想着怎么才能让妹夫磨练的欲仙欲死,知道他李破的妹子不是那么好娶的。

    可怜的徐世绩还一无所知,眼巴巴瞅着大舅哥,也不知自己说的对也不对。

    李破展颜一笑,举起酒杯,先让妹夫喝了一杯,才说道:“你不在朝中,许多事都不晓得。

    突厥王庭收回西域并非坏事,西突厥的那位统叶护可汗把汗帐挪去了碎叶川,离着突厥王庭和大唐确实是远了不少,可先就失了气势。

    再有就是西边可并非只有突厥人,更遥远的地方还有波斯人的王国,和西突厥人很不和睦,据说连年征战。

    你想一想,三面受敌之下,西突厥还能有多少挣扎的余地?就算突厥王庭恢复了在西域的统治,又能稳固到哪里去呢?”

    徐世绩听了个稀奇,西域已经够远,波斯啊……他倒是听说过,波斯使者在北魏时曾来过中原数次。

    进献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说大象,杂耍,魔术等等,可谓轰动一时,比之当年天竺和尚传法于中原还要让人称奇。

    听着皇帝娓娓道来,徐世绩便也知道朝廷方略就在其中,而且根本不是自己的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了的。

    “陛下是说,若突厥王庭出兵西域,乃自陷其足之举?”

    李春在旁边听着,有些担心的看了看丈夫,嘟囔了一句,“大哥,他才刚刚回京,大哥不会想又派他到河西领兵吧?”

    你俩可真聪明,一个一点就透,一个还能查缺补漏,李破心里哼了一声,嘴上却是笑着道:“先歇歇吧,这些年东奔西走,屡立战功,如今也是朕的大将军了。

    先在兵部任职,有什么事需你去办,朕就派你出去,也好领着朕这个闲不住的妹子多去外面走走。”

    徐世绩略有失望,他哪是能闲得住的人?听皇帝这个说法,今后怕是要真当个驸马爷了……

    也就是朝廷决定攻打高句丽的决策做出的过于突然,不然他要是知道还是由李靖领兵,一定会请命到东边效力。

    从隋末战乱一路走来的人,已经有些离不开战阵沙场了,当年希望建功立业,娶得美人归的那点心思,如今看来不过是借口而已。

    李春倒是高兴了,在心里给大哥点了个大大的赞,然后就开始琢磨,等明年春暖花开,寻点什么由头,和丈夫再出去转转。

    …………

    家宴过后,天色也已晚了,夫妇二人就宿在了宫中。

    李春余兴未了,带着丈夫趁夜游览起了皇宫,弄的徐世绩有点战战兢兢,宫里多是女眷,他一个大男人在此游走,就算有妻子陪同,也觉着分外的不合适。

    李春不管,指指点点的告诉他,哪里是新建的,哪里以前什么样子,现在修的可好,哪里又有谁在居住等等。

    离开长安几个月,宫里确实变化不小。

    今年李破东巡洛阳,宫中则趁机大兴土木。

    走到南海湖畔,李春在一个新建的凉亭里歇了歇脚,让提着灯笼的宫人退的远些,才看着丈夫道:“大哥说的话你也听了,我知道你心中不乐。

    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见惯了刀枪杀伐,一旦让你闲居无事,定不得意,夫君是不是这么想的?”

    徐世绩贼头贼脑的看了看周围,这才一把捉住妻子的手笑道:“说什么呢,俺在外面建功立业,还不是为了能配得上扶风长公主殿下?

    如今也好,歇个几年,咱们也努努力,生个儿子出来继承徐氏的香火。

    你说的也不算错,俺在外面久了,就有点停不住马蹄,可只要有你在,俺就算不当这个大将军又能如何?”

    李春噗嗤一声笑了,握着丈夫粗糙的大手,柔声道:“夫君这点跟大哥很像,对着女人嘴里和抹了蜜似的,可往往口不对心,只是哄人高兴罢了。

    妾身也不是非要你陪在身边,阻你建功立业,只是总要看看时机嘛,如今大将军们纷纷回朝述职,夫君贵为驸马,要做好表率。

    这两年咱们游山玩水,不给大哥添麻烦,过了这一阵,你要怎样,妾身定帮夫君尽力周旋,夫君看这样成吗?”

第1559章私话

    “陛下可没跟俺说这些……”

    “大哥没说你就不不会自己想想?”

    “俺是驸马,陛下说什么俺就去做什么,哪用多想?”

    “你既然不愿多想,那只好我替你来想了,到时你听也不听?”

    “多谢多谢,有妻如此,夫复何求?那俺还多想个什么?”

    夫妻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这里逗闷子,安静上片刻,黑暗中,公母两个都乐开了花。

    笑了良久,徐世绩止住笑声,却是幽幽叹息一声道:“唉,你说的俺心里其实都清楚。

    当年我家勉强沾个寒门的边,俺自小读书,也只想求个一官半职,上能奉养父母,下能养育妻儿也就成了,没什么大志向。

    你是不知道,当年瓦岗匪作乱,翟让,单雄信等人下山劫掠,动辄灭人满门,祸害的东郡人家人人自危,昼夜不得安宁。

    俺家那会也算富户,俺怕的厉害,唯恐被人摸上门来,而且官府也不太管用了,只知道催逼人们交粮,还大肆征募丁壮到辽东效力,其他的一概不理。

    于是俺干脆上山入了伙,想着为乡亲们做点什么,只是那会年轻,想的太过简单,不成想一去就再也难以脱身……”

    夫妇两个结亲也有几年了,但徐世绩一直奔波在外,夫妻两个很少有这么坐下来谈心的机会。

    他们到扶风待了几个月,夫妻感情有所增进,今夜气氛合适,徐世绩便也扭扭捏捏的向妻子倒起了苦水。

    若是搁在以前,他是断然不会主动将从匪的经历跟妻子说的,即便他的来历妻子都清楚……

    嗯,这厮还是很要脸面的一个人,有着当世读书人特有的虚伪,不管自己做过些什么,都想留个好名声。

    就像当年他在弘农大冬天的领兵对单雄信穷追不舍,最终斩下了对方的脑袋,一看就知道结仇已深,根本无法化解。

    可他报功于晋阳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俺与单雄信等人义同生死,本不忍相害,可为了公义,还是杀了他,所以请求主公能允许俺厚葬单雄信,以全当日结义之情。

    你说这话说的,其实完全就是当世读过书的那些人的惯用套路,除了向主公表明俺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之外,还不就是想把自己身上的污点巴拉干净。

    有什么比灭口更好的办法?如果时机合适,他和程大胡子,张亮等人互相捅刀子也不用奇怪。

    李破把这些人看的透透的,当时就毫不客气的剥了他的脸皮。

    河南匪类颇多,皆汝兄弟乎?

    于是徐世绩偃旗息鼓,再也不敢在李破面前耍弄什么忠臣义士的套路了。

    所以说他和满嘴兄弟情义的程知节等人不太一样,因为读过书的原因,终于参加了正规军,便深以当年从匪之事为耻,总想把那段经历抹去。

    这就和后来某些人进了大牢,出来之后有的人觉着这是份不错的资历,让自己学到了不少东西,然后时不时就要挂在嘴边或者在心里念叨一番。

    而其他一些人却感觉往事不堪回首,要改名换姓,重新来过,不愿正面过去。

    徐世绩就属于后者之列……

    李春听到丈夫唠唠叨叨,言语间充满悔意,想到他被一些匪人吓的魂不附体,最后干脆上山入伙,行事颇为奇葩,不由觉着有些好笑。

    不过两人结亲以来,互诉衷肠的时候少之又少,如今丈夫向自己坦露心扉,她自然颇为感动。

    等到丈夫说的差不多了,李春才道:“你呀,瞻前顾后的想的太多太细,若是换了大哥,当初定然要想法弄死他们,怎么会去入伙为匪?”

    一句话,让徐世绩老脸通红,心说他是皇帝,自然有老天保佑,俺**凡胎的,怎能跟他相比?

    李春不管丈夫怎么想,只是在那里比划着,“咱们当年出身也是低微,还不如夫君家里呢,所以夫君不用总是记挂着什么家世,如今都是大将军了,谁还敢因为家世瞧不起人?

    而且大哥常说,人啊,生的好那是福气,要珍惜,生的不好也不用埋怨,要看你做了什么。

    杨广生的好吧?天下间没谁比得上他,可最后为了一己之私,弄的天下大乱,大家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自然要遭人万世唾骂。

    你看马邑那些人,有几个出身高的?可他们在大哥率领之下,拿起刀枪,保家卫国,那就都是英雄豪杰。

    夫君在外连年征战,立功不小,若是宵小之徒,我也不会嫁给你,大哥眼中向来不揉沙子,同样也不会跟徐氏联姻,那么多的高门大户,为什么偏偏选了徐氏?

    所以夫君不用妄自菲薄,男儿大丈夫处身立世,讲的是道理,断的是是非曲直,只要觉着对,做也就做了,不用后悔。

    以后啊,夫君行事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有什么话就说,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大哥和我最不喜欢满腹心事,畏首畏尾之徒。

    不过,哈哈,大哥最喜欢的就是聪明灵透的人物,你多拍拍他的马屁,只要吹拍的恰到好处,就算大哥嘴上不说,心里却肯定高兴着呢。

    这一点上,妾身觉着夫君一定能比别人做的好……”

    徐世绩下意识的点着头,赞叹着妻子的大气爽快,听到最后两句,觉着不很对劲,这是在说皇帝喜欢谄媚之人吗?

    嗯嗯,她倒没说错,俺还是很擅长这个的嘛……只要皇帝别笑的那么不怀好意,俺嘴巴总能跟上趟的。

    …………

    那边夫妇两个叽叽咯咯,性格上格格不入的两个人,好像还挺互补。

    清宁宫中的夫妇两个也在说着话。

    “妾身觉得文皇帝夫妇的陵寝要好好修缮一下,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不管怎么说,他们的陵墓选的必定是风水绝佳之处。

    只要他们能安眠不受打扰,夫君这一支也能受其荫庇,嗯,夫君既然忙于国事,顾不上这些,就交给妾身来办吧,你看如此可好?”

    李破一瞧妻子那样子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大兴土木不太可能,但修缮陵寝,在旁边建上几座寺庙,放上几颗舍利子什么的,却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行吧,不过得等等,若是东边的战事顺利,做什么事就都无碍。”

    李碧点着头,又想起了父亲在军前领兵,不由问道:“依夫君看,大军几时能传捷报回来?”

    李破心说,这我哪里知道?又不是我领兵……他那位老丈人被后来人传的神乎其神,应该不会在高句丽的事情上马失前蹄吧?

    心里没底,嘴上却轻松的笑道:“放心,二十多万百战将士,胜便是大胜,即便败了也只小挫而已。

    就是咱家里的粮仓快跑老鼠了,你拜佛的时候得求佛祖多保佑一下,明年战事赶紧结束,不然大家怕是要饿一阵子肚皮。

    嗯,听说高句丽人信佛比咱们信的虔诚,还是别求佛祖了,不然他老人家瞧咱们不顺眼,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李碧笑了起来,她对丈夫的胡言乱语早已习惯,这会只是轻拍了一下丈夫的胳膊,嗔怪道:“莫要胡说,积点口德吧。”

    转头便放下了对战事的忧虑,换了个话题道:“李春玩心太重,你不管管也就算了,怎么还推波助澜,想让他们夫妇一起胡闹?”

    李破道:“她那么大人了,心里其实知道轻重,就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罢了,再说谁不想自由自在的?

    当了这个长公主,身上束缚也就多了不少,勉强拘她在长安,心中定不快活,我可不想总看她郁郁寡欢的样子。

    你瞧现在多好,精明开朗,一举一动都带着股喜气,看着就让人高兴,皇家能出这样的人,是她的福气,同样未尝不是咱们的造化,你说是吧?”

    李碧哼哼两声,最终道了一句,“你就惯着她吧,是不是李三娘那也是这么想的?才派了她去河南?”

    李破嘿嘿的笑了起来,搂过妻子,甜言蜜语立马上线,“瞧你说的,你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何必总为这些小事烦恼?

    你不是说要给文皇帝夫妇修缮陵墓吗?想不想去扶风走走?明年暖和些,战事上也不吃紧了,就出去散散心,顺路去陇西瞧瞧陇西李氏的祖坟,若是瞧着不顺眼,就帮我刨了它……”

    一句话把李碧逗的前仰后合的笑个不停,“好了,夫君就会逗人开心,妾身没那么多心事,就是宗府如今没人来管,大郎还小……不如让李春来试试。

    入宫之人渐多,那些皇亲国戚啊,乱七八糟的事情层出不穷,得让人好好管束一番了。”

    李破刚想说一句,你管着不就挺好,只是转念间就想的明白,皇后一直执掌宗府确实不太合适,之前他没怎么关注过,却不代表他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摸着下巴想了想,便点头道:“嗯,我就她这么一个妹子,让她来掌宗府倒也合适,也能让她收收心。”

    好吧,之前说的好听,实际上李春东跑西颠的还是让他极为头疼……

第1560章山林

    十月末,两场大雪已经给狼林山披上了一层银装。

    北风在山间呼啸而过,卷起万千碎屑,顺便把狼林山中的生灵都赶回了巢穴。

    几个高句丽猎人裹着厚厚的皮袍子,布巾蒙住头脸,在山林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前行。

    他们背着弓箭,腰中挎着刀,锐利的目光在雪地和周围的树木上来回逡巡。

    一看就知道,这几个都是有经验的猎人,行走的时候都保持着警惕,好像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做出相应的反应。

    有人打了声呼哨,几个人就都停了下来,并向那人凑了过去。

    “它刚过去不久,咱们这么跟上去斗不过它,不如再等等,看它会不会睡下?”

    一个猎人咒骂了一声,“那些唐国来的狗崽子,都是他们干的好事,不然这样的天气,它哪还会出来寻找食物?”

    猎人们默然不语,唐国的人来到了山里,据说人数很多,前些时白岩城被唐人偷袭,很多人都被杀了。

    更为糟糕的是,据逃回来的人说,唐人之所以能够直扑白岩城,是因为有隋人给他们带路。

    不管是隋人还是唐人,都是西边来的恶魔,来到高句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佛祖真是仁慈啊,竟然能容这些恶徒横行于世上……”

    几个猎人立马双手合什,祈求佛祖的保佑,都很虔诚的样子。

    不管佛祖听没听见他们的祷告,反正如今高句丽的东方部族境况不佳。

    随着白岩城的失守,凶恶的唐人对山中部族的攻击也猛烈了起来,不时就能听到有那个村落被攻破了,又有谁被杀死了。

    坏消息不断传来,让山中高句丽的各个部落都紧张了起来,散落在山中的村落也都在向几个大部落靠拢。

    还好,他们有英明的东部大人,对唐人的进犯早有准备,所以损失并不严重,而且对敌人做出了有力的回击。

    比如在唐人攻打白岩城的时候,他们偷袭了唐人的营寨,杀死了很多敌人,据说渊盖苏文大人还射瞎了唐人统帅的一只眼睛,很是鼓舞人心。

    这给了高句丽的部民们一种感觉,自己还很强大,这也并非是一边倒的战争,就像当年隋人来的时候那样,早晚有一天能把唐人也赶走,恢复从前平静的生活。

    冬天终于来了,虽然高句丽人也不喜欢冬天的寒冷,可现在他们却很欣慰,觉着这么冷的天气,一定会冻死不少唐人。

    各部也放松了许多,就像是这几个猎户,都敢出来打猎了。

    冬猎猎得的猎物是高句丽东方诸部的一个重要的食物来源,所以猎人在东方山地部族中间是很受尊重的。

    以前那些平原部族对他们不好,视他们为野人,而在十几二十年前,当隋人进犯高句丽的时候,猎人作为追击敌人的主力,立下了不少功劳。

    于是东方部族水涨船高,这些年出了不少高官和将军,像渊氏一族,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在高句丽朝中取得了越来越重要的话语权。

    当然了,这些普通的猎人不会知道隋人征伐辽东一战,到底对高句丽有着怎样的影响,他们只是感觉到,自从那一战之后,大家的日子越发难过了起来。

    如今唐人又来了,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一些人被杀了,活着的人也没法好好过日子,比如说现在,本应该在洞中睡死过去的黑熊竟然还在活动。

    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山里缺乏食物,意味着明年母熊肯定不会产仔了。

    这肯定是有人在大量的射杀猎物造成的后果,不用问,定是唐人在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狼林山,甚或是整个盖马原,是高句丽猎人们的家园,就像是虎豹豺狼,都有着自己的地盘一样,高句丽也把这些地方视作了自己的猎场。

    所有的猎物,都是佛祖赐予他们的食物,外人若来抢夺,这和进了高句丽人的屋子没什么区别,自然就是他们的仇敌。

    另外,隋人给唐人引路的事情在高句丽的部落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投靠过来的隋人不再可靠,于是各部纷纷动手。

    杀死那些隋人和隋人的后裔,瓜分了他们的财产。

    在这件事上,高句丽人做的很绝,丝毫也没想着隋人和唐人是同族,善待隋人说不定能给自己留下条后路什么的。

    一番内讧过后,很多隋人带着他们的家人逃进了山中,不用说,要想在寒冬来到之际活命,唯一的选择就是去投靠唐人。

    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至于今后谁会成为这片山林的主人,敌我双方都抱有极大的信心。

    自唐军攻占白岩城之后,山林中零零星星的战事就从没有停止过,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流下了鲜血。

    这种山地争夺战和西边平原上发生的大战不同,却都有着各自的残酷之处。

    …………

    最终猎人们还是跟着黑熊留下的足迹追了上去,饥饿的黑熊比平时要狂暴的多,可他们还是有信心为部落弄到一头大猎物,而且他们也需要有所收获,来补充冬天里食物的匮乏。

    又前进了里许,他们好像已经闻到了黑熊的体味的时候,一行六人却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寒风吹着他们的面庞,积雪纷飞,让他们眯起了眼睛,冰冷的风中,传递着某种危险的味道。

    他们慢慢靠近,从背上摘下弓箭,小心戒备了起来。

    一个高句丽猎人猛的抬头看向树梢,可弓弦响处,一支利箭飞射而至,准确的洞穿了他的眼睛,在他的后脑处露出了锋利的箭尖,让他叫都没叫出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

    雪地中出现了一些黑影,他们裹着臃肿的皮袍子,同样蒙住头脸,但却把人当做了他们的猎物来射杀。

    高句丽猎人们毫不犹豫的进行还击,箭矢来往,不时有人中箭倒地,对方并没有占到太多的便宜,藏在树上的两个射手先就被射了下来。

    但敌人太多,猎人们在又死了两个之后,剩下的三人飞快的转身逃走……

第1561章偷袭

    令人绝望的是,在他们的来路上,又有一些人影出现了,他们被包围了。

    有人在用高句丽话喊着,“抛下兵刃,跪地不杀。”

    三个猎人互相看了看,抛下了大弓,扔掉了已经射空的箭囊,顺手掏出了腰间的短刀,毫不犹豫的向敌人冲了过去。

    他们不是非要跟敌人拼命,而是不得不拼,因为他们哪怕有一丝机会,也要逃出去,告诉族人们敌人来了。

    这里离着他们部落栖息的彩阳湖也就小半天的脚程,离的太近了,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族人会被敌人杀光的。

    唐军在高句丽人眼中已是妖魔的化身,反过来对于唐军而言,高句丽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了,处于战争状态的两个国家,没那么多的是非曲直。

    征讨高句丽,如今已经成为中原王朝必须完成的历史任务,其意义绝非只一个开疆拓土那么简单。

    其中掺杂了民族仇恨,帝王以及臣下们的丰功伟业,还有国家的战略方向等等因素,爆发战事是早晚的事情,不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从高句丽人的角度就更不用说了,战争发生在自己国土之上,自然要拿起刀枪进行反抗,也是天经地义。

    高句丽人和中原王朝的恩怨,绵延了数百年,流下的鲜血太多了,除了那些穷极无聊的人,哪里还会有人真的去计较谁对谁错?

    若是有人非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指手画脚,绝对是别有用心,或者是圣母心作祟,纯粹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

    …………

    而被卷入国战的人们,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所有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争取最后的胜利。

    发生在山林中的绞杀,只是这场战事的一个缩影。

    高句丽猎人们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可他们在有准备,有预谋的军事行动面前,所有的反抗和挣扎都是徒劳的。

    随着几声惨叫,想要逃走的猎人都被射杀在地。

    围杀他们的是唐军的哨探,十几个人纷纷围了上来,掩埋尸体,清理痕迹。

    唐军自己也有伤亡,高句丽的山林部族,彪悍而又顽强,唐军在山中跟他们作战,并没有占据很大的优势。

    如果是换做以前,唐军此时肯定要寻个避风之处过冬了。

    但此战有所不同的是,唐军的冬服很是给力,让他们能够在深冬季节继续做出军事行动,这就是棉衣的威力。

    …………

    一个大汉带着几个人从西边行了过来,他们砍了一颗小树,上面绑着一只已成为他们猎物的黑熊。

    到了近前打了声招呼,大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喜悦的气息。

    拍打着猎物跟领队而来的唐军军官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我猎到的黑熊,送给将军去,他一定高兴。”

    军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豪摩,咱们出来不是打猎的。”

    豪摩不在意的道:“差不多,你们杀人,咱们打野物,放心,误不了事。”

    高句丽的带路党表现的很豪横,那些摆弄尸体,进行掩埋的兵卒都靠了过来。

    大汉和他带着的人紧张了起来,大汉连连摆手,“离着彩阳湖不远了,你们得靠咱们指路,不然可找不到地方。”

    军官的眼神比山里的寒风还要冷冽,他们和山民可不一样,整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他们,对人命的漠视已去到了一个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盯着大汉半晌,才摆了摆手,“带路的人又不止你们几个,最好给俺老实一点……快,都麻利些,误了事,还要不要性命了?”

    说完上去一脚,把几个带路党抬着的猎物踹倒在地,“打猎?亏你们想的出来,赶紧给老子带路,不然宰了你们。”

    带路党们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唐军之中这样的人很多,杂七杂八的仓促之间也只能用着,却无法仔细甄别。

    地位高点的都在将领们身边,被派出来的这些,则都是所谓的部落勇士,和唐军士卒格格不入。

    就像现在,唐军在进行标准的军事行动,带路党却还要顺便狩猎猎物,这不是开玩笑吗?如果是唐军士卒这么干,当场就得人头落地。

    只是带路党嘛,还有些“优待”,军官站在大汉面前,竖起一根手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不想手上沾血,就赶紧滚回去。

    少跟俺嬉皮笑脸的,讨好将军?”

    军官轻蔑的嗤笑一声,就差说上一声你们也配了。

    …………

    而就在这些哨探身后十余里,一支由一万多人组成的大军正在雪中跋涉前行,他们已经在山林中走了两天了。

    人人身上都满是霜雪,冻的脸青唇白。

    这是李年所部的偏师在这个冬天里的最后一次军事行动,他们的目标正是彩阳湖附近聚集的高句丽部族。

    自从八月间,李年听闻突厥人南下之后,为了不受高句丽人和突厥人的夹击,干脆率军钻进了山林之中。

    先是袭取白岩城,接着便是分散攻击起了躲藏在山中的高句丽部落。

    和高句丽人纠缠了一个多月,没有一场是硬碰硬的正面交锋,几乎都是和高句丽人玩着你追我逃的游戏。

    高句丽人时不时的也会反击一下,让唐军不敢过于深入,标准的游击战术,想要把唐军拖垮在山中。

    唐军也没有急躁,耐心的跟高句丽人周旋。

    可以说自开战以来,东边的战事就一直处于僵持状态,双方死伤都不大。

    唐军因为钻进了山里,再加上冬天里道路难行,和西边大军主力的联系便断了开来。

    军中的将领们商量了几次,都怕西边战事失利,让自己这一支偏师成为孤军,所以跟高句丽人交战时,总要留有些余力,以在之后应付最糟糕的局面。

    反过来,高句丽人的游击战打到现在,也是难受至极。

    战争发生在高句丽腹地,来的唐人和当年的隋人还不一样,隋人当时进来的时候,已呈强弩之末。

    没有力气顾及其他,只闷头向平壤方向进攻,对山林部族的破坏主要产生在隋人战败后的几年当中。

    隋人的败兵躲藏在山林之中,成了一群群流匪,祸害的高句丽不轻。

    而唐军来到山中,是有着严密组织的军事力量,非是隋人败兵可比,他们的攻掠杀伐,皆有军事目的。

    有时候他们攻破了一些村寨,部落,把成年男女杀戮一空,抢走粮食,有的时候还会故意剩下些老弱妇孺,让他们去投靠其他的村庄部落。

    唐军士卒偶尔还会跟在他们身后行动,把战火带到另外的地方,而大多数时候就不会去管了。

    山民们本就生活困苦,又要应付唐人如此狡诈凶残的袭扰,即便他们早有准备,应付起来也是越来越吃力。

    这个冬天,高句丽的山林部族可不好过。

    游击战就是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一般情况,就高句丽人这个样子,伤敌一百,自损一千都是好的。

    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就是,高句丽人无法保证自己的粮草供应,能够和唐军长久的相持下去。

    而唐军也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直在施加着军事压力,连深冬季节都没有放过可怜的高句丽人。

    …………

    傍晚时分,这支在山中跋涉了几天的大军,终于在向导的指引下,来到一处山坳。

    派出去的哨探也纷纷回到大军当中,前面就是彩阳湖了。

    士卒们哆哆嗦嗦的在山坳中支起了简陋的帐篷,还不能点火取暖,掏出冻的和石头一样的肉干,努力啃嚼着咽下去,渴了就弄点雪,在山坳中硬熬了一晚。

    爬冰卧雪,不过如此。

    和后来那些军人相比,唐军无疑缺乏那种坚若磐石的信仰,可在吃苦耐劳上面,却是一样一样的。

    傍晚,寒风越加凛冽。

    几个人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山间高处。

    一个由高山积水形成的大湖出现在他们眼前,湖水已经冻结,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高句丽人的村寨就建在湖畔东边。

    看着那点点的灯火,人数应该不在少数。

    和突厥那边的情况差不多,能拥有这种风水宝地作为落脚之处的部族,一定是一个大部,或者是几个部落的联盟。

    而高句丽的山民们也有着到了冬天就聚集到一些山间盆地过冬的习惯,在有敌人威胁的情况下,这种特征就更为明显。

    为了防备敌人的进攻,高句丽人变得非常警惕,往往会在周围设置警哨。

    只是大雪封山,高句丽人有些松懈,这次唐军过来的一路上,只碰到了些进山狩猎的猎人队伍。

    几个人影在山头上打望了一番,见高句丽人好像没什么异动,便悄悄的回去了山坳之中。

    …………

    第二天天还没亮,军官们低声呼喝着把部下们叫醒,排成队列。

    几支旗帜在唐军阵中被高高举起,这在之后会指引各部前行的方向。

    大军整理完毕,也没什么人训话,立即前行,从山中的缺口处钻了出去,踏上了湖面。

    这里在晚间已经派人查探过了,冰面结实,没有什么陷阱。

    黑暗之中,密密麻麻的唐军士卒渐渐铺开在湖面之上,踏着湖面上的积雪,向对面的村寨摸了过去。

第1562章大局

    彩阳湖一战毫无悬念。

    大唐元贞六年十月,李年派麾下悍将贺老声率一万两千人,深入狼林山腹地,攻袭了聚集在彩阳湖过冬的高句丽顺奴部。

    这一战,唐军趁黑靠近,天明之际发动攻势,高句丽人毫无防备,直接便被唐军给打蒙了。

    唐军大举攻入高句丽村寨,杀伤无算,阵斩高句丽部首二十余人,连渊盖苏文的弟弟渊大泉也被唐军就地斩杀。

    当时聚集在彩阳湖畔过冬的高句丽人有两三万人,顺奴部的战兵近八千众,他们是准备在明年春天反攻白岩城的主力。

    可在唐军大举突袭之下,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战斗力,仓促迎战之中,混乱无比,被唐军分割包围,几乎全军覆没。

    只有零零散散数百人,逃入了山林之中。

    唐军大胜,在彩阳湖畔建立营寨,直接就在这里过冬了。

    唐军伤亡轻微,他们还抢夺到了足够过冬的粮草,为了减少粮食的消耗,把俘获的高句丽人屠戮一空。

    顺奴部是组成高句丽五部的主要部族,经此一战,顺奴部元气大伤,这不在于杀伤多少,斩获几何,而在于顺奴部一旦被重创,领导高句丽人进行反抗的渊盖苏文便失去了根本。

    他在高句丽各部之间的威望会急速衰弱了下去,用句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说话声不再那么大了,不听话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这和割据中原的军阀相似,一旦亲军以及心腹们率领的军队损失惨重,而其他各部又保持的比较完好的情况之下,军阀势力的旗帜估计很快就要改一改了。

    …………

    也就是说,渊盖苏文想要成为高句丽反抗军首领的美梦,被此战击了个粉碎。

    他作为高句丽东部大人,高句丽朝中的大对卢,为了抵抗唐军而制定的战略,也是支离破碎。

    以平壤城吸引唐军主力,在东部山区拖住唐军的兵力,不断消耗唐军的兵力以及士气,等待反攻的机会。

    听上去挺好,实际上当高句丽失去了辽东,南边又面临唐军的攻势,腹背受敌之下,高句丽早已风雨飘摇,呈现出了亡国之相。

    渊盖苏文的这些努力,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另外一个时空当中,和高句丽人八竿子也打不着,非要认祖宗的那些人,把乙支文德,渊盖苏文等人吹的神乎其神。

    实际上,这些人物都是在高句丽走向灭亡的过程当中,涌现出来的所谓“忠臣良将”,矬子里拔大个而已。

    他们的才能其实远不如那些开创高句丽强盛局面的先辈们……

    还射瞎别人的眼睛,他们要是有那本事,宇宙尽可去得,还窝在辽东半岛上做什么?

    …………

    此时白岩城的唐军也已和大军主力取得了联系,知道大军主力攻下了平壤城,白岩城内外一片欢声。

    消息是寻相派人送过来的。

    八月时,寻相离开的时候可是吹了不少牛皮,可战至此时,他带着那三千骑兵游弋在盖马原边缘处,实在有些尴尬。

    只是在渊盖苏文回到东部的路上,寻相率人追踪上去战了几场。

    突厥人没有恋战,护着渊盖苏文向东急行而去,不久就进了山,让没寻到什么好机会的寻相懊恼不已。

    等到突厥人退兵,寻相又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走了一遭,除了吸入了不少烟尘之外,也无多少斩获。

    跑腿报信倒是正好,却没发挥出关键作用。

    到了十月间,寻相率军回到平壤城,归入大军主力统辖,直到今日,兵部郎中刘朝宗率人在一支骑兵的护送下,来到了白岩城。

    李年听得西边战况后,大喜过望,这也意味着,白岩城的唐军能够得到大军主力的支援,不再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他此时都有点后悔,不该派贺老声率军出去,这鬼地方冬天非常寒冷,这个天气出去征战,大军将士也不知受不受得了,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如果能早点听到西边的消息,那就不如按兵不动,等待明春再跟敌人交战。

    …………

    不过到了十月,辽东半岛上的战局已然分明,灭掉高句丽不再只是唐军将领们口头上的话语,而是渐渐成为了现实。

    没有谁还会认为唐军会像以前各朝的远征军那样,在高句丽的地面上栽跟头,即便之后会有所挫折,也不会影响到战略层面了。

    换句话说,大局已定,唐军上下尽都有功,只待朝廷封赏而已。

    刘朝宗也带来了大都督李靖的军令,让李年所部就地驻扎,等待明春大军主力会派兵来援,一同清剿高句丽余孽。

    另外就是让唐军莫要再多做无谓的杀伤,剿匪嘛,一定是剿抚并用,坚决铲除那些顽固不化的家伙,对那些有了降唐之心的,则示之以仁,怀柔其心,彻底瓦解高句丽残余的反抗势力。

    也就是说,从灭国之战,转向了剿匪战事。

    …………

    李靖审阅了高句丽的户籍,高句丽有七十多万户,总人口大略有三四百万人。

    不过不用当真,高句丽的地方官员有虚报人口的惯例,因为那样可以得到封赏,也能让高句丽看上去强大一些。

    实际上水分之大,足以漫天。

    此时的高句丽,有二百万人也就顶天了,这还要加上辽东被突厥人俘获,杀戮的那些,如今的高句丽腹地,有一百五十万人,足以堪称奇迹。

    而经此一战,高句丽的人口更是锐减,东部山区林林总总大致上应该能有个三四十万人,对唐军已然构不成威胁。

    明年李靖打算派水军从半岛东岸登陆,扫清海边的高句丽渔民村寨,彻底把高句丽的残余势力锁在山中。

    李年部要想立功,那就把渊盖苏文等东部部族的首领们捉住,不然剿平一些山中部族,和灭国之战比起来,功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白岩城,中军大帐之中,刘朝宗问了李年一句,“若朝中在高句丽设下都护府,将军可愿领之?”

    一句话,问的李年愣神了半天……

第1563章欢腾

    都护府出现在前汉时期。

    出于政治和军事上的双重需要,西汉设西域都护府,统御西域诸藩国,权力最大的时候,甚至可以随意任命或者罢免西域国王。

    只是因为离着中原太过遥远,中原王朝的影响力也就到此为止了,设立都护府的事情是时断时续,并不能就此完成对西域诸国的征服。

    随着中原王朝的更迭,中原王朝的影响力也和潮汐一样,时涨时落,西域诸国对此也无可奈何。

    东边的中原人时不时就要冲出玉门关,把他们收拾一顿,大家无从抵抗,只能跪下磕头,可没过几年,那边就又没了什么动静。

    而且中间还夹杂着匈奴,柔然,突厥等草原部族的兴起,也来西域凑热闹。

    再加上西边也不安宁,从沙漠戈壁上吹来的烟尘,也时不时的就要波及到西域诸国。

    所以说,被中原人称之为西域的那方天地,好像从诞生的时候开始,就没有安宁的日子可过,人们你方唱罢我登场,从没有消停过。

    而都护府就是中原王朝在统合西域诸国过程中诞生的产物,中原王朝力量强大的时候,都护府的权力随之稳固,当中原王朝实力衰弱的时节,都护府也就是摆设,甚至于就此消失不见。

    都护府的职能和地方官府肯定不是一个样子,但又和军政一体的藩镇,诸侯不是一个性质。

    大概上就处于两者之间。

    他的权威完全来自于背后的中央王朝,大都护之职其实不算什么好职位,可你要想做大都护,还必须就是皇帝的心腹之臣,或者干脆就是皇室中人。

    而这些人既然有那样的身份地位,自然也就不会愿意去做什么大都护。

    所以这个职位向来难产,东海都护府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成立一年多了,眼瞅着东海都护府已经开始运转,可东海都护府的大都护还不见影。

    …………

    说起来李年的身份倒是合适,外戚,大将军,开国公,无论资历还是身份完全够用,可他本人肯定是不愿意的。

    而且刘朝宗这个提议非常突然,时机好像也不对,让李年心里分外的狐疑。

    “这事不应是刘郎中来问俺吧?”

    刘朝宗蔫蔫的笑笑,“朝宗不过是个传话之人,将军不用想了,这是李都督的意思,平定高句丽之后,朝中必然要设下都护府。

    都督觉得将军可以争一争,除了为朝廷分忧之外,怕是也有让将军更进一步的意思,俺也不好多问。

    都督信得过朝宗,才让朝宗传话,将军有什么话说,尽管说来,俺会如实回报给都督知晓。”

    李年讶然道:“郎中和都督是……”

    刘朝宗点了点头,“俺是襄阳人氏,大都督治理荆襄时,对刘氏颇为照看,俺离家多年,前些年回乡省亲,到江陵拜见了李都督……”

    李年可不知道这厮回乡病了一场,名声在襄阳也是糟糕至极,后来还是李靖听闻此事,在荆襄地带宣扬了一下刺杀朱璨的义士之名。

    虽然作用不大,对于李靖来说也是举手之劳,为的其实也不是给刘朝宗等人正名,而是示恩于荆襄百姓,但却让刘朝宗非常感激,刘朝宗回到长安之后,还专门到李靖府上拜谢了一次。

    …………

    刘朝宗见李年沉默不语,知道他得考量一下,心里估计更不愿意。

    他最后只是道了一句,“将军有百战之功,可旁人未必比将军差了什么,只是将军身份不同,为陛下分忧正是份内之事。

    而且领上两任大都护,回朝之后前程未可限量矣。”

    李年心中纠结,最后只能笑道:“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等俺回去平壤再跟叔父说话也是不迟。”

    刘朝宗点头,这事差不多就是李氏的家事,反正话他已经带到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最后结果如何与他无关。

    眼前他的任务是怎么帮着李大将军把山林里的高句丽人揪出来,而非是琢磨什么大都护的人选问题。

    隔了有半个月,白岩城的唐军接到了前方捷报,唐军在彩阳湖畔大破高句丽顺奴部主部,杀伤高句丽军民两三万众,大胜一场。

    顺便也为今年的战事划上了一个句号。

    除了要防备高句丽人的反扑或者是零星的偷袭,今年唐军冬天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

    到了这个时候,唐军已把高句丽打的支离破碎,攻破了平壤城,俘虏了高句丽王以及众多的高句丽贵族。

    让高句丽残余势力无法再组织起能跟唐军正面对抗的大军,可以说是大致上完成了既定的战略目标。

    …………

    大唐元贞六年十一月初,捷报传至长安,几天之后,新罗真我王金德曼一行也到了。

    虽然捷报上李靖明确说了,战事还没有结束,高句丽东部部族还在山中进行抵抗,明年才能出兵剿灭他们。

    可捷报一到长安,攻灭高句丽的消息还是迅速在朝野内外传了开来。

    过去的六年当中,大唐经历了平灭诸侯的战事,以及对吐蕃,百济,倭国,林邑的一系列征伐。

    可相比起与高句丽一战来,除了统一天下的战争堪与比拟之外,其他皆不足论。

    高句丽之战对于中原王朝有着特殊的意义,这些已经讲了很多,不用再多叙述。

    能够灭掉高句丽,只在民族感情的层面上,便能极大的提振大唐臣民的士气以及凝聚力。

    换句话说,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灭国之战,而是完成了数百年,历朝历代都没有完成的丰功伟业。

    在国家层面上,大唐消灭了一个顽固的对手,其意义不下于把突厥按在地上摩擦。

    消息先在长安传开,可谓是朝野震动,举城欢庆,比任何年节都要来的热闹。

    接着便像涟漪般向大唐全境扩散,即便是寒冬季节,也无法让这个大好消息的传递受阻。

    于是元贞六年年末的这一段时间里,各地守臣的祝捷文书像雪片一样飞向京师长安,这是最好的新年礼物,大唐举国欢腾,人人称颂。

    有这样的情景,其实还要拜杨广所赐。

    当年杨广聚百万之众,征伐高句丽,声势浩大,亘古皆无,闹的人所共知,天下沸腾。

    高句丽的名字就此为天下人熟知,便是乡间老汉也能说上两句,因为天下人都因杨广征伐辽东而受过伤,记忆就越发深刻。

    如今突然间,大唐就把高句丽那些兔崽子给灭掉了,堵在人们心中的一口气就此宣泄而出。

    另外一个时空当中,李世民征讨高句丽时所描绘出来的盛况,其中肯定有夸大的成分,可却也多少能够体现出人们对高句丽的痛恨。

    所以只这一个消息,便让天下百姓对大唐的认同度提升了一个台阶,可以说是民心振奋,前所未有。

    至于大唐为此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之前又精心布置了多长时间,对今后有着怎样的影响,普通百姓不会去关心,他们只知道大唐把高句丽灭掉了,给大家报了仇,这也就足够了。

    很多人把为了年关准备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焚香祷告者比比皆是,告慰逝者的更是多不胜数。

    在征伐高句丽的战事当中,死的人太多了。

    山东人流过血,河南,河北人当过炮灰,晋人随军而征过,关西人死伤甚众,蜀人被税赋折磨的欲仙欲死,江淮壮士血泪横流,江南各郡征发的民夫大多一去无回。

    不然当年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也不会一经出现,便传唱天下,世人皆视辽东为畏途。

    …………

    臣民如此欢悦,作为皇帝的李破同样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可谓是一身轻松。

    李靖还是那个李靖,没有因为是自己做了皇帝,李靖这样的唐初名将就掉了链子,攻灭倭国一挥而就,攻打高句丽做的也是干净利落。

    有这么个老丈人,还是很幸福的,也没有什么功高盖主的忧虑,不错不错。

    今年年末赏功好像有点来不及了,却也不能寒了前方将士之心,那就先赏赐些实际点的东西,比如金银绸缎,良田沃土。

    等到明年朝中商量好了,再给前方将士加官进爵。

    想到这些,李破不由有些肉痛,东海上打了几年的仗,花销如流水,实际收益却是不多。

    尤其是攻打高句丽的这一战,钱粮耗费超出预期,把大唐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掏空了一多半。

    加上大唐正在搞基建,大多也是国库支出,做的也都是长远打算,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收获。

    这么算下来,他之前跟妻子说的,粮仓都快饿死老鼠了也不算虚言逗乐,实际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如今封赏有功将士又是一笔支出,弄的李破的高兴劲都没了多少。

    唉,农业帝国就是这么无奈,多年积聚,也许一场大战下来,不管胜败,都能让人感觉欲哭无泪。

    好在也算速胜,不然拖个一年半载的,李破也只能双手一摊,道上一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第1564章景象

    长安,槐花巷中。

    给事中褚遂良正在指挥着仆人们打扫巷中积雪,顺便把巷中其他几户人家的门前也收拾一下。

    槐花巷中的人家相处的比较和睦,有人就专门出来称谢,孩子们也借机出来玩耍,仆人们帮着打扫收拾。

    一时间巷中欢闹无比,其乐融融。

    各家的男主人只要在宅中的,就都出来相互打着招呼,问候几声,说些闲话,自然都是以褚遂良为中心。

    褚遂良揣着双手,和人谈笑风生,也没有一点的傲慢。

    槐花巷中的邻居们都很和善,他们父子落魄的时候,邻居们都没有嫌弃,如今他得意了,也不能露出得意忘形的丑态。

    说着话,褚遂良的眼神就直往对门瞅。

    他家对门自然既是公孙安的府邸了,自公孙安结亲之后,两家时常来往,邻居都知道这两家有通家之好。

    现在巷中欢腾,只公孙安府邸的宅门紧闭,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褚遂良自然知道公孙安带兵去了高句丽,刘娘子怕是又去了酒馆,只是宅中的仆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出来瞅瞅又能少些什么不成?

    公孙安离开之后,他也不好上门,只是时常派府中管事过去探问一下而已。

    此时一个老翁就笑着道:“今早刘大娘带着府中人等早早就出去了,看那样子应是礼佛去了。

    高句丽那边不是打赢了吗?老汉明日里也去佛前上柱香,可不容易,多少年了,就属今日提气。”

    有人笑着接话,“张翁说的是啊,俺家的儿郎听闻此事,都恨不能去到军前效力,您也晓得的,俺家大哥当年就去了辽东,一去就没了音信,不知生死……

    唉,多年过去,阿爷阿娘每逢年节就要念叨,今天也算是报了仇,要是把高句丽王捉到长安来,俺一定上街去扔几块石头,砸他娘的。”

    众人大乐,却也能从中察觉到些许心酸。

    关西人的血可没少流在辽东,槐花巷中的人家都是关西世族中人,当年谁家没有随军之人?

    有人侥幸回来了,有的人则一去便成永诀,对高句丽人自是切齿痛恨,当然了,杨广也是逃不掉的。

    谁对大家好,谁对大家不好,他们分的清楚,只是涉及到帝王功过,世族中人要比平常人谨慎一些,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言说罢了,私底下,谁又没诅咒过杨广不得好死呢?

    大家说了几句,兴致高涨了起来,有的人就在遗憾,攻打高句丽的事情朝廷没怎么宣扬,让很多关西男儿错失了立功复仇的好机会。

    捷报来的也很突然……

    于是又开始感慨,朝廷如今真是不一样了,这样的大事也藏着掖着,估计是怕又扰动的天下不得安宁。

    皇帝陛下真是个好皇帝,一腔爱民之心,日月可鉴。

    陛下如此英明,大家可有好日子过了。

    以后大家礼佛的时候,可得祝他老人家长长久久,诸事顺遂。

    褚遂良听着听着就有些哭笑不得起来,这都哪跟哪啊,随在皇帝身边也有些时日了,他可是知道,皇帝对佛祖很有意见,还是几乎不加掩饰的那种。

    你们若是去求佛祖照看皇帝,那一定是求错了人。

    不过见大家兴致高涨,他也不会扫兴,索性邀请邻里们到府中饮酒,今天他休沐在家,也没什么事做。

    公孙安又不在,少了个酒友。

    想到那位酒友,褚遂良也是暗自叹息,好好的一个羽林将军,又与那么多权贵相识,你说你去阵前做什么?

    刘娘子确实得去拜拜佛,让公孙能平安归来……

    …………

    褚遂良府中热闹了起来,他身任要职,槐花巷中数他官职最高,情商又在线,自然很有号召力。

    邻里们回家嘱咐一声,纷纷前来赴约。

    褚遂良也敞开怀抱,跟邻居们推杯换盏,说说笑笑。

    席间有人就问,“褚兄身在门下,可知朝廷要设立名医堂之事?”

    褚遂良痛快的点头,“俺倒是听了些风声,也不做准,王贤弟在太医署供职,应该比俺清楚才对。

    医者,学之辅也,古人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之说,医圣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也说,进则救世,退则救民,学通古今者不外如是。

    朝中许是有鉴于世道太平,有招揽天下名医入朝之心,所谓名医堂嘛,大概是想让名医讲学,互通有无。

    王贤弟医术高明,可切勿敝帚自珍啊。”

    众人纷纷点头,都道褚遂良消息灵通,不愧是门下之臣。

    实际上,褚遂良也只略略说一说,名医堂是最近太常寺上请设立,在褚遂良看来,只不过是朝廷大策的表象而已。

    之前皇帝召集太常寺,匠作监,以及少府主官们于太极殿,明显是要有大的举措,涉及的可不止医术一道。

    皇帝在和众人商议时,曾提到春秋战国,诸子百家,那样的局面若真能重现于世,褚遂良也不知道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只是隐约感觉,皇帝正在带领大家坚定的迈向盛世……

    想到这些,褚遂良暗自感叹,官职还是太小啊,不然施展抱负,正当其时也。

    …………

    晚间,一场欢宴结束,宾主尽欢,邻居们纷纷醉醺醺的告辞离去,褚遂良也喝的大醉,回到后宅休息去了。

    孤枕却有难眠之忧。

    今年事情多,没来得及把家小接到长安,只能等明年再说。

    本来他还想纳上两个小妾,只是前些时吏部那边考功,督察寺和吏部都有人作妖,参劾一些人刚刚履任,便行纳妾之事。

    朝廷虽然没有发作,可褚遂良身在门下,却是不得不警惕,别说纳妾,连彩玉坊他都不敢去了。

    因为明年是科举京试之年,彩玉坊可是热闹,今年秋天一些士子便已来到京师,冬天里的文会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像褚遂良这种颇有文名,又身在要职的人,少不了邀约。

    褚遂良大多都给推了,只有虞昶,苏勖等好友邀他相会,他才会前去赴约,行事也尽量检点,不敢像以前那样浪荡了。

第1565章寻事

    友人们对褚遂良的本事也是刮目相看。

    这厮从晋阳回来,四处托情,弄的大家以为没什么倚靠,所以碍于情面,或者是想要招揽于他,便都想着能帮则帮,最少也能落个人情。

    毕竟褚氏父子皆非碌碌之辈,是属于那种看上去将来必有所成的人物。

    可万万没想到,这厮也不知是托了谁的人情,突然摇身一变,竟然到门下任职给事中去了。

    虞昶等人都是名门望族出身,累世官宦,熟知官场规则。

    褚遂良之前任晋阳令,六品下的官职,如今蹦着高的升迁,一下就晋级五品,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要知道现在不比当初了,朝廷官员升迁都比较稳定,少有人再能凭着旁人举荐,只说什么才能过人之类,便得高位。

    尤其是如今吏部正在裁汰冗官,风声很紧的时节,就更是如此。

    如此一来,能让褚遂良越级而上的人物,也就是朝中那些三品以上的高官们还有这个超能力,其他人想都别想。

    于是大家好奇之下,饮酒闲谈时,就会开玩笑似的探问老褚这是投在谁的门下了,才得如此优待?

    当然了,说这些时也少不得跟褚遂良说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不能让褚遂良以为他们什么都没做,落下了芥蒂。

    褚遂良心中得意,嘴上连连道谢,其他却是一点口风也不会露。

    朋友们见他不说,也不会追根问底。

    官场之事就是这样,交情再好,也要秉着逢人便说三分话,不可全掏一片心的心思,太过老实的话,别人就会把你当傻子来耍弄。

    褚遂良口风严谨,即便有人知道他投在了元朗门下,这事也不能从他褚遂良嘴里说出来,不然传到元朗耳朵里,一定会认为他行事轻率,不能交托重任。

    当官的最忌讳就是大嘴巴,不能保守秘密,有点什么事,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那谁还敢信你用你?这比叛徒估计还可恨呢。

    …………

    褚遂良算是好好休息了一天,自他任职给事中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公务上不敢有半点疏忽。

    在皇帝身边没几天,他就发现皇帝对几个散骑常侍不太满意,动辄就要寻他们的错处,训责一番。

    有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故意找茬,于是几个散骑常侍在门下也就尴尬了起来,那些给事中,拾遗,补阙,录事,甚至是下面的通事舍人,书使,城门郎,符宝郎等等,对几位散骑常侍也就不很恭敬了。

    而三位谏义大夫中,孙伏伽最得帝宠,时常会出现在太极殿中,以备顾问。

    至于门下省的三位高官,那都是宰相和准宰相,褚遂良离着还远,看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性情各异,都不太好伺候。

    不过和褚遂良想象的差不多,门下省作为内省,是三省中最需要秉承上意的衙门,不得皇帝心意,你在门下省就寸步难行。

    遭人白眼那都是轻的,有的是人想把你架起来,以邀圣宠,稍不留神,许还有性命之忧。

    …………

    褚遂良是给事中,散骑常侍的辅官,分判本省日常省务,还有帮助散骑常侍封还诏敕,驳正违失之责,事权甚重,却不及前朝之给事郎。

    前隋时,给事郎集散骑常侍,给事中之权,仅次于门下省黄门侍郎,为门下重臣。

    只是现在嘛,给事中就差了许多,算是门下省的中级官员,刚刚摸到点高官的边,是上官们最好的背锅侠。

    褚遂良看到了危险,几位散骑常侍在太极殿受了训责,转头就要寻几个给事中的麻烦。

    褚遂良初来乍到,是门下新人,受些排挤和打压是正常的,但他从晋阳令任上回京述职,直接进了门下省,升迁轨迹比较诡异,旁人不知就里之下,却也不敢太过为难于他。

    尤其是皇帝还认得他,之前跟随皇帝东巡,备问左右,看上去真的不是什么好的甩锅对象。

    于是这也让褚遂良从危险中看到了机会,只是他还摸不太清门下省中的派系,以及皇帝的性情心意,不敢有所动作。

    在门下省他也没跟谁有过密的交往,门下省现在河南人占了大半,他还记得苏勖说的,河南人有结党的习惯,跟他们不要走的太近。

    尤其是长孙顺德,他可不想被人认为是长孙门下,长孙顺德这人以前和他们父子都算是秦王一党。

    只是大家差距很大,人家长孙氏是外戚,他们父子却是薛举降人……

    现在的长孙氏和那时相比……不太好说,皇帝好像不太需要笼络洛阳世族。

    皇帝祖籍关西,起身于晋地,看上去和李渊相似,实则不同,在军政之上,皇帝的心腹之人遍布内外。

    想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拉帮结派,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啊……

    …………

    褚遂良为官资历已经很丰富了,心眼也多,觉着既然有了元仕明的保举,现在最好不要三心二意,和门下省的同僚以及上官就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离着年关越来越近,因为前方传来捷报,皇帝准备在年前大宴群臣,庆贺一下,门下省又忙了几天。

    等闲下来的时候,已是十一月末尾,褚遂良手头上也没了什么公务,瞅着轮空的工夫准备去元令尹府上拜会一下,同时奉上年礼。

    头天先派人送去拜帖,有了回信,第二日午后便带着几个仆从,携带礼物往皇城内的元府而去。

    天冷的厉害,街上的行人不多。

    可攻打高句丽的捷报已经在城中传开,人们好像提前过上了上元节,大街小巷都透着一股喜气。

    人们来来往往,精气神瞅着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长安即便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可关西人的粗野彪悍还是表现的很明显,有了什么争执,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吵吵。

    如今和颜悦色的人多了起来,民风有所改变?不见得,只不过是大家心情比较好而已。

    褚遂良骑着马,带着几个随从溜达进了皇城。

    现在皇城里和前隋已经越来越像了,住着的全都是高门大户,就像是朝中一些人私下说的那般。

    东边是成国夫人府,西边是吴王府,执皇城之牛耳,据说这两家住进来的最早,选的地方也很有意思,中间夹着的则是后来陆续迁过来的皇亲国戚。

    因为时间还短,一些府邸还空着,只是人气上和李渊在时已经不差什么了。

    另外就是皇帝很“和善”,没有李渊时那么多的党争,今天这家失了宠,明日里那家破了门,大家一开口就是秦王怎么样,太子如何如何,即便是皇亲国戚,也都战战兢兢,时有朝不保夕之感。

    那时李建成,李世民兄弟闹的太过热闹,皇城之中的氛围就很紧张,这些褚遂良都深有体会。

    现在皇城中就很祥和,从皇城的城门向北望去,太极宫巍然而立,用佛道之流的话来说估计就是上面的皇家气运蒸腾而起,令人不敢直视。

    …………

    元朗的府邸在皇城西侧,褚遂良不是第一次去了,称得上熟门熟路。

    元仕明家中人丁简单,只有发妻在堂,几个儿女都还年少,长子元书晋,今年也才十二岁,身上挂着个宫门尉的虚衔,正在长安书院中读书。

    元朗的妻子出身西突厥王族,是当今阿史那贵妃的妹子,褚遂良还没有当面见过,不知是怎样一位贵人,只是听说很是厉害,把元令尹管的服服帖帖,至今未敢纳妾。

    想到这个,褚遂良先为元令尹默哀了一下,家中有母虎把门,是当世的男人们最无法启齿的事情,都没办法跟人诉说的羞耻之事。

    …………

    离着元朗的府邸不远,褚遂良拉住了马缰绳,看着前面的景象,他愣神了半天。

    元朗的府门之前,一群人围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围有人在探头探脑,却都不敢靠近。

    褚遂良翻身下马,和随从们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

    褚遂良心里就叨咕,这他娘的是谁敢在元府前面寻事?

    “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褚遂良心中打鼓,也没敢靠近,又不能掉头离去,只能先探问一下情况再说,他想了想,又紧着吩咐了一声,“恭敬些,别跟人闹意气。”

    不大工夫,随从跑了回来,凑到褚遂良面前,低声急促的道:“是扶风长公主殿下,好像跟元令尹有了误会……府门紧闭,连个应声的人都没有。”

    褚遂良一下就怂了,暗自庆幸自己行事谨慎,没有上赶着去掺和,神仙打架,他一个小鬼可不敢上去寻死。

    褚遂良麻利的翻身上马,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等人走了速速来报。”

    留下两个倒霉蛋,他自己则带着其他人一溜烟的跑远了。

    …………

    此时在元府门前,李春也是被气的七窍生烟,元朗公母两个在府中当起了缩头乌龟,她也不能派人翻墙而入。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春狠狠不已,元仕明,你给我等着,躲得了初一还躲得了十五?

    等被我捉到了,不扒你一层皮下来,我……就跟你姐夫的姓。

第1566章出谋

    扶风长公主的车驾消失在了街角,稍微看了点热闹,却没看见大热闹发生的人们就颇为遗憾。

    如今长安城中的人家渐渐富庶,街市的繁华也一日胜似一日,如此一来,能被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反而少了许多。

    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有一得必有一失吧。

    贵族们的笑话出的少了,人们的生活就少了许多趣味。

    扶风长公主殿下到元府门上寻衅,只能算是小热闹。

    这要是扶风长公主殿下派人砸了元府的大门,进到家中把元朗揪出来痛打一番,那才算是一桩能让大家津津乐道许久的佳话。

    嗯,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长安城不是女子的天下,可长安城中一些女人的彪悍,却超乎人们的想象之外,为长安名城增添了无数色彩。

    …………

    褚遂良没有走远,等人来报说是扶风长公主的车驾已经离开,向东去了。

    这厮还琢磨了一下,长公主不会杀个回马枪吧?于是带人出了皇城,寻了一处茶寮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又带人来到元府这边,找到侧门,让人前去叩门。

    不多时,有人打开门探头瞅了瞅,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褚遂良也是暗叹,贵人们的日常也很精彩啊。

    门子听说是给事中褚遂良来拜,之前也打过招呼,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把人让了入府。

    …………

    被人引着,串门过户的来到一处暖阁。

    褚遂良心中大定,元令尹没有被吓得逃走,看来能见一面,说说话什么的,至于能不能在府中混上一顿晚饭,那得看元令尹的心情好不好。

    暖阁中温暖如春,褚遂良被让到榻上,饮了两口仆人奉上的茶汤,身上寒意尽去,心里琢磨着一会该怎么跟人说话。

    没让他等多久,元朗一身便服只身而入。

    褚遂良立即起身施礼,“登善见过令尹。”

    元朗随意的还了一礼,一屁股坐在了榻上,招手让褚遂良也坐下。

    褚遂良略微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神情怏怏,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太好。

    褚遂良心里苦笑,看来他来的真不是时候。

    元朗蔫蔫的招呼着褚遂良,让人又煮了些茶汤。

    茶肯定是好茶,可这会喝在他嘴里,却嫌苦涩,不免叨咕了几句,侍女煮茶的手艺不精,还要多练练手。

    褚遂良不好搭话,只能赔笑。

    元朗长叹了一声,褚遂良不好再装看不见,于是问道:“看令尹神情郁郁,不知为何?”

    元朗抬头看了看褚遂良,估计觉着应该向人讨个主意,就像是前些年跟房玄龄,魏征等人相处那般……

    想到这些,他还在心里嘀咕,徐世绩那厮为人实在不怎么样,有了婆娘就忘了朋友,自家的婆娘也不说管管,却来俺门上寻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前些时俺跟皇后娘娘闲话,多嘴了一句,举荐长公主殿下任了宗正卿。

    如今任命已下,也不知什么人走漏了风声,让长公主殿下以为俺在其中搬弄是非,便恼了起来,近日追迫甚急,你说俺能怎么办?只能躲着她……”

    瞅着委屈巴拉的元令尹,褚遂良脑袋都大了一圈,这都是什么糟烂事啊,您还真跟我说啊,俺肩膀不够宽,可管不了此等闲事。

    他琢磨半天,也弄不清此中吉凶,皇帝的家人都很……反正和李渊的家人不一样,他只能讷讷道:“执掌宗府,这是好事啊,怎么就……还恼了?”

    女子执掌宗府,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只是皇帝亲族少,让长公主来管理宗府,好像也说的过去。

    如果换在当年,李世民兄弟肯定争着抢着任职,就算自己不成,也要换个自己人上去的。

    元朗摸了摸额头,这事怎么说呢?

    “登善说的是呢,可世上就有许多不知好歹之人,如果她还是位长公主,就更让人头疼,俺这番迁怒受的极为无谓。

    你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向来凶悍,恼怒起来下手也没个轻重,嗯……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她莫要来寻俺麻烦?”

    元朗就是这点好,从来不耻下问,就算是有些丢脸,他也不会觉得有失颜面,性情在贵族中间属于极为“爱才”的那种。

    褚遂良……

    向来凶悍?下手没个轻重?俺是不是听到了些不得了的秘事?真他娘的倒霉啊。

    他盘算良久,解决这事在他看来很是轻易,只是一旦传到长公主殿下耳朵里……

    扶风长公主,成国夫人,楚国夫人这些,可都是他记下的长安英雄谱中重点标注的人物。

    “长公主为何恼怒至此?令尹可能相告?”

    元朗想了想,讪讪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之前皇后娘娘召俺入宫,本想让俺就职宗府卿一职,俺嫌麻烦,便荐了长公主殿下。

    俺们都是自小就在一处,李春……长公主那人受宠的很,汉王府中的人见了她都要退避三舍,俺也不敢轻易得罪于她……”

    说到这里,元朗长叹一声,感觉自己的前半生充满了灰暗的回忆。

    呀,还真是青梅竹马之交,褚遂良吃了个大瓜,心说不会是因爱生恨吧?

    长公主殿下嫁给了徐世绩,元仕明娶了西突厥王女,有人负心薄幸?若是换了俺,一定也会时常来寻你麻烦,不死不休的那种。

    褚遂良不着调的想着,另外就是诧异于这两位对名利的态度,宗正卿这种职位真有那么不讨喜吗?竟然为了相让而结怨?

    热衷于功名利禄的褚遂良肯定是理解不了这种心态的,激起的不是同理心,而是一阵的羡慕嫉妒恨。

    “皇后娘娘与令尹如此亲善,就不能管一管吗?”

    “娘娘若是能管,俺还能在这里发愁?”

    语气不太好,显然已经有些不耐。

    褚遂良笑笑道:“以下官看,左右谦让的职位从来不得人喜欢,既然如此,令尹不如稍微争一争。

    朝廷诏令已下,断不会更改,令尹若能为长公主之辅,也许殿下也就消气了。”

    没有什么眼睛一亮的戏码,元朗想了想,却是恐惧的摇手道:“俺可不愿跟她共事,那不是送了羊仔入虎口?日子哪还能过得安生?”

第1567章疆土

    褚遂良带着从人出了元府侧门,下意识的左右瞧了瞧,见外面无人窥探,才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此时天色已晚,也瞧不见什么,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他裹了裹衣袍,翻身上马,口中喷吐出几许酒气,吩咐着从人,“走,咱们回府。”

    天气冷的厉害,从人们也不愿在此多做停留,应诺一声,便簇拥着他麻利的离开了这里。

    …………

    喝的微醺的褚遂良端坐马上,丝毫不觉寒冷,满脑子想的都是此次来到元府拜会贵人的得失。

    给元朗元仕明参赞几许算不得什么,只是贵人间的纠葛对于他们这些臣下来说,参与其中要尤其谨慎。

    人家两个自小一块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嬉笑怒骂也许只是怡情之举,可他褚遂良要是不懂分寸的抖机灵,一旦传到贵人的耳朵里,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说即要哄得元令尹高兴,又不能触怒了那位长公主殿下,这才是考验功夫的地方。

    想到此处,褚遂良不由自得的一笑。

    能在贵人府中吃上一顿酒,结果显而易见……

    …………

    “大郎明日可有闲暇,唐侍郎殷勤邀约,总是拖延婉拒不是办法,依老奴看来,风声已过,不用如当年那般谨慎……

    侍郎位在要枢,当初又与主人交谊甚厚,大郎去见一见应是没有坏处,大郎看明日是不是过府拜会一下?”

    说话的是褚遂良府中老仆,以前是褚亮的书童,一直随着他们父子东奔西走多年,如今又陪着褚遂良回到长安,一来是在府中荣养,二来则是充当褚遂良的心腹幕僚。

    可见褚亮对儿子并不算太放心。

    褚遂良眼睛眯了眯,心中一阵腻歪,暗骂了一声倚老卖老。

    现在他在给事中位上刚刚算是站稳脚跟,名声不显,才具也未得众人认同,只是按部就班的度过了适应期而已。

    这样一个时候去结交唐俭那样的朝中重臣?合适吗?他连房玄龄,虞世南,欧阳询这些人都还没去拜见,何况是唐俭唐茂约了。

    而且唐俭和其他人还不太一样,晋阳唐氏中人,李渊的从龙之臣,信重非同一般,尤其值得警惕的是,当他任职给事中之后,那边几次三番派人邀约,也不知为了何事?

    如果冒然赴约……

    稍微想了想,褚遂良嘴角已是噙了几许冷笑,“明日还有事要做,回绝了吧,俺在内中也一年多了,与唐侍郎相见寥寥,往日情分早如过眼云烟,相见之后又能说些什么呢?

    如果谈起旧日情形,不免有缅怀伪朝之嫌,反而不美。”

    话说到这份上了,老仆却还纠缠不休,“大郎说哪里话,见了怎么会没有话说?唐氏祖宅就在晋阳,主人一直在晋阳为官……”

    褚遂良已然不耐,只是不好发作,老仆虽名为仆役,可多年追随褚亮左右,执掌庶务,从过军旅,当过散官,与他家早已休戚与共,算得上是一家人了。

    “那阿伯以为我该如何?”

    老仆在马上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开些,这才微微躬身道:“大郎息怒,你向有主见,老奴如何不知?

    只是今时今日,大郎为给事中已有一载,交从往来之上也该放开些手脚了吧?房玄龄,唐茂约,虞世南等人皆为主人故交,怎能常此疏离,老奴觉得,是该到了去拜见一二的时候了。

    仕途之上,谨小慎微者,常居下僚,大郎又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褚遂良微微颔首,这话说的就有些道理了,可要说怎么在京中结交友朋,他却有自己的主意,绝非旁人三言两语能够改变得了的。

    一阵寒风吹过,褚遂良微微打了个冷战,便也不想多说什么,“既然如此,那就劳阿伯走一趟唐府,就说最近省中事多,等俺闲下来,再前去登门拜访。”

    这就是婉拒了,老仆眉头深锁,却也不再相劝,只是应道:“是,那老奴明日里便去回话。”

    说完又犹豫的道:“要不要备一份年礼送过去?”

    褚遂良这下是真的不满意了,瞪了一眼老仆,“俺家与唐氏并无深交,得意时不曾为友朋,落魄时亦不曾得其援手,怎的?如今却要向其厚礼以贿不成?”

    不等老仆说话,他接着澹澹的道了一句,“阿伯年纪也大了,阿爷让你随我回来长安,也就是想着让我能奉养一二,如今还管那许多闲事是我的不对。

    人情往来,怪劳心费力的……以后呢,阿伯还是安心在府中荣养,不需操劳什么,以免阿爷听闻,怪我不懂体恤。”

    “还有,阿爷那边的往来书信也交给旁人吧,我这年纪,做了什么还要事无巨细的报给阿爷知晓,于你于我皆不妥当,你说是不是?”

    老仆默然,知道这是着人烦了,想起当初临行时主人说了那些话,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这些年来走南闯北,确实也该好好歇歇了,操那么多的闲心做什么?

    …………

    褚遂良一行人回到槐花巷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北风渐起,天气又冷了几分,冻的褚遂良等人只想快点进门暖和暖和。

    进了巷口,公孙家那边有些响动,随后吱扭一声,大门打了开来,从里面一下涌出来不少人。

    褚遂良一见,连忙挥手带着从人退了出去。

    那边十多个仆从护卫拥着两辆马车行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张罗着,又见堵住了别人的路,立即过来赔礼。

    “主人访亲,有何不便之处,还望赎罪则个。”

    还挺有礼貌,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褚遂良下马,笑道:“不怪不怪,敢问主家何人?俺与公孙交情莫逆,许能当面拜会一声?”

    管事愣了愣,接着灯火细细打量了一下褚遂良,见其颇有官势,笑笑道:“俺家主人未至,只是主母在,却是不便相见,还请勿怪。”

    褚遂良点了点头,带着人退到巷口一侧,彻底将路让了出来。

    又等了一会,那边公孙安的妻子李氏才陪着几个妇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行了出来,到了门口互相道别之后,几个妇人上了马车。

    等车驾行出,褚遂良探头瞅了瞅,见李娘子带着家仆殷殷挥手作别。

    褚遂良把马缰绳扔给了从人,迈步上前,拱手笑道:“弟妹请了,方才见那许多人来访,可是俺那贤弟要回来了?若真是如此,到时可要知会俺一声,俺好给贤弟接风洗尘。”

    纯属没话找话,公孙安离开的时候,确实交托他这位好友兼邻居照看一下家里,但说实话,刘娘子深居简出的,家中又没有男丁,褚遂良不好上门,至今也就见过刘娘子几次,还都是刘娘子出去照看她那酒馆碰到的,实在谈不上看顾什么的。

    所以在褚遂良心目中,这位公孙家的新妇有点神秘,李娘子长相普普通通,只是看上去颇有英气,这样一个女子怎就能迷的公孙安神魂颠倒?

    嗯,褚遂良很不理解……

    但李娘子确实和寻常女子不太一样,见是褚遂良,立马像男人一样回了一礼,“原来是大兄在此……”

    说到这里,却是笑了起来,“以前就听夫君说大兄如何如何了得,果是名不虚传,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方才得了消息,说夫君归期已近,等他回来,定让他请大兄饮酒。”

    褚遂良大笑,他可不是什么神机妙算,只是他身在省中,消息比之旁人要灵通几分罢了,高句丽已灭,接下来就是安抚当地百姓,剿除匪患等事。

    羽林军作为皇帝亲军,回京叙功是题中应有之义,只看是什么时候回来而已。

    “听说贤弟亲临战阵,毫发无伤不说,还建功不小,这次回来应是能荣于众人之前,那俺先跟弟妹道上一声喜了。”

    窦线娘点头,“平安就好,男人在外面打打杀杀……唉,妾身倒是想让他跟大兄学一学,转个文职什么的,也能让人少担些心事。”

    褚遂良心有七窍,这话琢磨着就不很对味,又跟刘娘子说了两句,见刘娘子一直不提方才来的那些人是哪个,也不多问,顺势告辞一声,便带着人回家去了。

    …………

    翌日褚遂良起了个大早,梳洗一番便去上衙。

    年根上各衙都很清闲,元贞六年这一年很是提气,大唐的疆土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不停扩张。

    年初从突厥手中收回了不少前隋疆土,眼瞅着营州等地也将入唐,这不但意味着大唐的河北道渐渐成型,还有就是对契丹,奚部等外族的控制将得到增强。

    这些其实一部分得益于大唐国力的日渐强盛,同样得益于突厥国策有着日趋软弱的迹象。

    褚遂良不由想起了前些年关于皇帝陛下和突厥可汗的一些传闻……

    私情能决定国运?褚遂良觉着吧……都是造谣。

    除了这些,在西北方向,大唐的建树已然超越前隋强盛之时,历来不驯的吐谷浑诸部已是烟消云散。

    新自崛起的吐蕃经过短暂的纷扰彻底覆灭,剩下的几个大部纷纷遣使来朝,以求大唐册封……

    此时放眼望去,几年前还烽烟四起的西北贫瘠之地,好像已在不知不觉间,纳入到了大唐掌中。

    今年朝中已在议决,是否在西北设下青海道以及山南道了……

    ------题外话------

    实在抱歉,一停更阿草就不想写了,这个毛病算是改不过来了,抱歉抱歉

第1568章病重

    大唐元贞六年最重要的功绩当然不是以上那些,不用问,一定是攻灭高句丽之功,没有任何人能够否认这一点。

    攻灭高句丽的战事不下于大唐立国之战,甚至可以说是犹有过之。

    因为自汉以来,历朝便对以扶余人各部为主建立起来的高句丽政权屡屡征伐,斩获无数,却还是不能断其根苗,待大军一退,便又死灰复燃。

    到得南北朝时期,因中原内乱,自顾不暇,高句丽顺势壮大,终于在前隋年间因有突厥支持,于是势力大张,成为了中原王朝除了突厥之外最为主要的边患来源。

    当年杨广初征高句丽,究其缘由,其实也并非是杨广的一意孤行所致,高句丽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对前隋构成了现实上的威胁。

    但不管世事变幻有多快,大唐今日算是完成了前隋乃至于各朝不曾完成的伟业,是值得大书特书,能够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丰功伟绩。

    而民间百姓最愿意听闻的其实还是军前将士们给大家消了一口恶气,给当年征伐辽东死难的百姓和将士们报了血海深仇。

    上下一同,举国同欢,莫过于此。

    所以值此佳时,今年的即将到来的上元节与前两年又自不同,就算不能如杨广当年一般,弄个十里长台,大肆庆祝一番,也必然要有一番新的气象才成。

    这些都需要门下省的操持……

    还有就是高句丽一战之后的后续事宜,也需要朝中尽快拿出章程来,冬天里就算了,但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大军陆续班师回转,政令却需要跟上才行。

    比如说立功将士们的封赏问题,再有高句丽那边剿灭残敌等未尽诸事,还有行政划分也得拿出来。

    等等等等,所以说仗虽然大致上打完了,可对于大唐的上上下下来说,却远不到万事大吉的时节。

    不管是欣欣向荣的帝国,还是日薄西山的王朝,都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只是大家做事的心态完全不同罢了。

    …………

    进了门下省,入到自己的衙房,因为来的早,两个今日轮值的同僚还没来。

    褚遂良也不忙办理公务,先让人烧上两壶茶汤,安坐于位饮了两口茶汤,驱了驱身上的寒气,缓了缓精神,才开始办公。

    虽说年根上要清闲一些,可外省送过来的本章不少,摆在最上面的都是大事来的,给事中要做的就是进行第一道审核,给出意见,签押之后送交到散骑常侍桉边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另外就是把批还的本章再次审核一遍,无误的话便可让人送去外省。

    给事中的职位就是这样,权责不很大,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外省的一些人有时呼他们为承启郎或是校阅郎,颇有轻蔑之意,就是为此。

    官高而权小,是如今给事中之职的真实写照。

    可你要是真以为一介文吏即可胜任之,那也是大错特错,因为给事中是有机会陪伴君侧的,陪在帝王身边,那就有着进言的机会,这便是外省的中级官员所不能拥有的一个巨大优势。

    而另外就是给事中往往能参与机密,四处送过来的本章都要经过此处,才能去到太极殿中供皇帝御览。

    在这个位置上待上几年,那见识就不是其他寻常职位的官员所能比拟的了的了。

    所以褚遂良深知将来自己若想有所作为,给事中就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asxs.,相比当年在李渊治下时,今日在内,明日在外,没个定数的情形,现如今这才叫真正的为官一任。

    他很珍惜这样的机会,所以做起事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以免有所差池。

    …………

    现在他拿着的本章就是尚书省送过来的,是户部呈文。

    户部的人大都喜欢摆弄数字,他们的功劳确实也包含在一个个数字之中,可你要是没接触过户部,或者没在地方上历练过,往往就要被户部本章弄的头昏眼花,不辨真假。

    褚遂良来门下已经一年多了,大家都知道这位在地方上任职过,为官资历很是丰富,所以户部的本章多数都会送到他这里来。

    此时褚遂良看的聚精会神,本章说的是今年户籍的统计以及秋收粮产诸事,文章中那些弯弯钩钩的数字,看的褚遂良心里一抽一抽的,但没办法,这种式样怪异的数字是从宫中流出,谁也不敢说三道四。

    为此褚遂良还专门钻研过一段日子,倒也不是不认得,就是习惯使然,总觉着有点不舒服罢了。

    不过本章中所述却很振奋人心,今年的户籍增加不少,粮产比之去岁,据本章中所言,应该是又增加了三成,弥补今年战事的耗损可谓轻而易举。

    褚遂良明白这些都意味着什么,数载之功,尽在于此,大唐的国力正在迅速恢复当中,今年的东西两场战事,耗费不小,加上修桥补路等工程,国库甚为空虚。

    但今年的秋粮陆续入库,这些就都不是什么问题了,如此再过两年的话,区区突厥,何足道哉?

    褚遂良又认真的看了两遍,意犹未尽的暗叹一声,自己还是回来的晚了一些啊,错过了多少定策之功?惜哉……

    …………

    这种讨功的本章倒是比较省事,不用给出意见,只是寻出了一个错字,径自圈出来改了,签上自己的大名,便被他放在了一旁。

    刚想继续,脚步声响,一人带着寒气闯了进来,褚遂良抬头看去,正是自己的同僚许陟。

    起身刚想打个招呼,却见许陟神色凝重,话到嘴边却是改口道:“许兄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

    许陟跺了跺脚,打了两个哆嗦,也没脱外氅,急急便道:“褚兄倒是坐的安稳,看来是没有听说……封侍中昨晚病重,陛下深夜出宫探视,看来封公是病得不轻呢。”

    褚遂良惊了惊,“怎会如此?昨日还好好的……”

    许陟摇头,“谁说不是……只不过不管如何,今日看来大家伙得商量一下,看是不是要去封公府上探望一番了。”

    “那是自然……”

    褚遂良嘴上附和着,心里却是镇定了下来,开始使劲的琢磨,封德彝可不是旁的什么人,那是李渊近人,也不知怎么操弄的,投唐不久就受到了天子信重,交托大权,后来还晋为侍中,总管门下诸事。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凌烟阁上坐着的那些人,要么是晋阳旧人,要么便是李靖李药师那样的皇亲国戚。

    封德彝是其中少有的异数,能与其相论的也就是吴王李伏威了。

    褚遂良在心里细数着封伦功绩,一个是总掌门下数载,内外清明,廉洁奉公,此人以前名声不太好,可自归唐以来,却有了名臣之相……

    参赞于陛下左右,数进良策,不论是平定天下,还是如今之局面,此人都是功不可没,只论才能的话,足以与温彦博,萧时文等人相抗。

    一旦身故……盖棺定论之时,以陛下对待臣子们的宽容来看,朝廷给出的评价一定不会低了。

    好吧,褚遂良和封德彝无冤无仇,倒也没有诅咒对方的意思,只是封德彝年老,身体这两年也一直不太好,如今瞧许陟言之凿凿的样子,很可能病情沉重。

    这样一来,对于门下省来说,结果就不太好说了。

    而且许陟是河南人,长孙门下客,别看这会一脸沉重,大有如丧考妣之势,但心里估计已经乐开了花,不然以其人之稳重,又怎么可能这么激动?

    褚遂良心念电转,立马拿出了自己的演技,神情惶惶的附和着许陟,可在内心深处,他是一万个不想让长孙顺德那厮执掌门下。

    …………

    封德彝病重的消息像风一样在门下以及外朝传开,这并不奇怪,封德彝是大唐开国的三位宰辅之一,一旦病重,便牵动了朝野上下的心。

    一大早,太极殿中,李破神色颇有疲惫的坐在那里,半宿没睡,刚刚草草用了早饭,精神头明显不足。

    封德彝这两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李破都看在眼中,也早早做了些准备,可封德彝还是病的太过突然了一些,让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想到这里,李破不由暗叹,还是心软了啊,去年甚或是前年的时候,就应该让封德彝退下来,总好过这么病倒在任上。

    那会皇莆无逸病殁于吏部尚书任上就是如此……

    …………

    封德彝这次病的可不轻,半夜里李破去的时候,封德彝已然神智不清,诊治一番,几位太医面面相觑,连个敢在他面前率先开声说话的人都没有,病情之重便可见一斑。

    李破心里很难受,可作为君王,他却还是不得不考虑之后的事情,让他心情很是烦躁。

    尤其是当晚封德彝的妻子杨氏哭哭啼啼的跟他说,封德彝最近回到府中,都要小酌上几杯,说是能够活着听闻灭掉高句丽的消息,他心里高兴云云……

    于是让李破想起君臣这些年相处之种种,心情不由更加郁郁了几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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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