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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99章可惜

    如果刘武周还活着,见到那个当年威胁要把他扔进茅厕的家伙竟然会感到委屈,一定会被他气得再死一次。

    高季辅则已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像一下,皇帝当年率兵征战辽东,在风雪之中一旦有了闲暇,就揪着程知节的大胡子解闷,程大胡子却一动也不敢动的景象……

    高季辅是怎么也想像不出那样的具体场景,但却不妨碍他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程大胡子斜了高季辅一眼,心说俺把丑事说于你听,也就像那位所说,咱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虫子,若不能给俺出个好主意,你高御史可落不了好去,不然到时候就让罗三郎来找你。

    当时罗三郎可就在俺旁边,被敲了无数次脑壳。

    高季辅沉吟半晌,显然是想听了这些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程大胡子有些不耐的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有什么好地方能让俺避一避?俺都想了两个月了,年关也没过好。

    若还不成,俺索性就辞官不做了,苏毗人那边俺能说得上话,离开的时候女王也说了,苏毗和大唐来往通商可以交给俺。

    不当官俺就去做个商人……”

    高季辅也是当过将军的人,当想清楚这事对自己影响不大,不就是听了程大胡子几句抱怨之言吗?程大郎又不敢谋反,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也就有了闲心逗乐子,“哥哥倒是想的开,连到手的功劳都不要了吗?那做个富家翁倒也不错,哈哈,若是缺了本钱,尽管来寻小弟,小弟准定倾力相助。”

    程大胡子也乐了,这才对嘛,俺老程从不结交无胆匪类,听了这些还能与俺说笑,高四郎果然是条汉子。

    “瞧不起俺不是?当年俺做的就是无本买卖……从苏毗人手里拿了财货,贩到大唐,再从大唐收了好东西弄去苏毗,用不到俺出钱,都是苏毗人打底。

    亏了是他们的,赚了咱们落下一些,他们要的是商路,俺只需出些气力便好,四郎若是有意,那些苏毗人就在京师,俺给你引见一下也是轻易。”

    程大胡子大咧咧的数说着自己的生意经,听的高季辅都有些心动了。

    高季辅不是商人,可他是世族中人,对行商可不算陌生,大族人家当然不是只靠俸禄田产生活的。

    保守一些的会买卖粮食,田产,维持家用,大部分家族名下则有着各种产业,不然只靠朝廷恩赏,他们是没有办法维持自己的生活水平的。

    历朝历代都有官员不得经商的明文规定,可实际上,官员们自己,甚或是家卷,亲戚自然都不会经商,因为行商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标准的贱业,贵族们不会亲自操刀。

    可他们不经商,不代表他们的门人,奴仆不能经商,家族买下产业,让外人的来经营,自己坐地分成,什么时候都避免不了。

    像是在隋末战乱时期,物价腾贵,门阀世族便有意无意的控制了粮食的买卖,那些粮商若没有世族庇护,哪能跟官府,饥民抗衡?

    有些粮商本就是世族的门人,奴仆,世族掌握着田土,在战乱之时囤积粮食,待价而沽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除了那些被义军淹没了地方,你见几个贵族会被饿死?

    当年李破主政并代两州,极力平抑粮价,却还是困难重重,其实就是因为他不能像义军一样,把囤积粮食的家伙们都给砍了脑袋,那就得想其他的办法……

    总之一句话,别看贵族们对商人总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但是他们和商人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即便是温彦博那样的人,你问问他晋阳温氏是不是经营着一些产业,他也必定不会失口否认。

    只是如今没有发展到官商一体的阶段罢了。

    现在贵族们愿意涉足的产业,大多是关于粮食,书画,皮货,木材,珍玩之类的正经买卖。

    像青楼,搏场,人口贩卖,房屋租赁,借贷,典当等容易产生纠纷,影响名声的产业,他们就不会轻易涉足,贵族们的脸面还是很值钱的,不会轻轻松松舍给你。

    当然了,等他们真不要脸起来,你也没办法……

    而卖官才是世上最一本万利的大买卖,你看隋末那几个有名的大富翁,不就是如此操作才能称雄一地的吗?

    卖官鬻爵,是每个王朝到了最后时刻,都会出现的现象,因为什么?因为国库空虚,必须把手里最后的一点东西卖出去,好苟延残喘罢了。

    一旦大规模出现了这种现象,那必然是群魔乱舞,谁也别想控制住局面了。

    …………

    高季辅心动之处就在于此,一条通往苏毗的商路,对世族的吸引力不问可知,而且他比程大胡子更知道其中的价值所在。

    通了商路,那就能渐渐影响对方的政治,甚至是军事,时机成熟之后那高氏是不是在大唐就更有话语权了?

    这种操作是不是很熟悉,没错,要是李破在这里,头一个一定会想起当年在云内的时候,见到晋阳王氏的商队时的情景。

    区别只在于,谁更强势而已,晋阳王氏暗自组织商队与突厥人通商,在那个时节,就是里通外敌之举。

    而大唐和苏毗通商,强势的必是大唐无疑,那么商队就成为了大唐的好帮手……

    …………

    “哥哥还真要去行商啊?那可是屈才的紧……”高季辅玩笑似的跟程大胡子套着话,心里却已经打起了十七八个歪主意。

    他这个御史做的才真叫屈才呢。

    程大胡子灌了一杯酒,“那不是没法子吗?四郎若是能给俺指条明路,让俺能安生的在长安过上几年,他娘的鬼才愿意去跟人讨价还价呢。”

    得,高季辅知道自己想多了,眼前这位以前可是山东大匪,最愿意做的买卖肯定是断道的生意。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就是哥哥刚刚立下大功,这取舍之间,哥哥自己有没有点思量?

    那可是灭国之功,再加斩杀其国主,哥哥又是出使吐蕃的使节,论功下来,就算哥哥不是首功,也差不许多。

    朝廷赏功定然会非常之重,陛下亲闻,当殿嘉奖也不为过,哥哥却想要避开,宁不惜哉?”

第1600章靠山

    程大胡子听明白了,挺不甘心的看着高季辅道:“功劳立的不容易,都是俺拿命换来的,怎么着……就不能留着?

    去敦煌那一趟,俺就是县侯了,从岭南回来,赏了些田土和绸缎,职位和爵位也升了一级。

    据侯君集说,咱们这次回来,最少也是个县公,好一好就能晋郡公,至于职位,俺是武人,弄个将军当当应该不难。

    俺以前……可是当过龙骧将军的……”

    程大胡子唠唠叨叨,就像个熊孩子,明知道要挨揍,但就是舍不得把压岁钱交出来。

    笑容在高季辅脸上稍纵即逝,然后他就头疼了起来,程大胡子可不好打发,别看这人说话不很着调,却聪明着呢。

    你若把他处于不利的境地,他立马就能察觉的出来。

    高季辅是不敢仗着自己的才学随便湖弄人的,眼前这人草莽出身,经历过无数的凶险,至今却还活蹦乱跳。

    也就是走了不少弯路,不然高季辅觉得当世英杰,应该有此人一个位置。

    …………

    高季辅认真的想了想,“那就不用急了,据我所知今次朝中赏功,应该是在夏初,还有几个月呢。

    俺也算听明白了,哥哥缺的不是功劳,也非是居于什么职位,以哥哥之能,到哪都是得人敬重的人上之人……”

    这马屁拍的舒服,程大胡子乐呵了起来,觉着高四郎果然是自己的好兄弟,也不枉他老程主动前来问计。

    可仔细想想,这厮好像又什么都没说,于是大胡子立马瞪起了眼睛,“夸俺作甚?自家事自家明白,这一关若是过不去,俺有再多的功劳又能如何?

    高四郎,给俺说点实在的,陛下恼俺,俺自知之,可也有好几年,总不能让俺像驴马一样累死在路上吧?”

    高季辅暗自叹了口气,心说他高季辅又不是神仙,知道陛下在想什么?要搁在我看来,陛下用你东奔西走,还真就用对了人。

    你瞧瞧这几趟下来,不是都有所建树吗?

    但他嘴上不能这么说,“哥哥莫要着急,听俺把话说完,依俺看,哥哥现在缺的是一靠山而已,就是能在陛下面前为你说话的人。

    哥哥想想,陛下恼你,便来支使,说明陛下还念旧情,所以并无大碍,那么再若有人时常在陛下面前为你说上两句好话,气早晚也就消了。

    到了那时,以哥哥的功劳,还不是和罗将军等人一样,任意腾挪,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程大胡子眨巴着一双“醉眼”,想了半晌,啪的一声,重重的拍了高季辅肩膀一下,标准性的笑声响起。

    “还是四郎心眼转的快,俺就说嘛,好像少了点什么,想当年俺也投靠过些人,确实要比自己厮混强的多,要粮有粮,要兵有兵,省心的很。”

    高季辅哭笑不得,赶紧劝道:“哥哥说甚胡话,如今咱们皆为唐臣,效忠的是陛下,万勿再提起以前,让有心人听了去,可不得了啊哥哥。”

    程知节听劝的连连点头,可是随机便狐疑的道了一句,“你不是想让俺去求罗三郎吧?不成不成,三郎以前跟着俺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你瞧瞧现在,都敢骑在俺身上挥拳头了,那人不念旧情的很,让俺去求他,还不如杀了俺呢。”

    实际上他没说真话,求人这事他才不管有什么恩怨,只要有关系,他都能放下脸面。

    可罗三郎是例外,那厮是真的凶横无比,还认死理,他程知节若敢上门相求,转头罗士信就能把他卖个干净,在皇帝面前说起他程知节来,绝对没一句好话。

    再加上这几年打打闹闹,他程知节从没道个服字,罗士信还能敬他几分,一旦骨头软了,罗三郎那厮定然鄙夷万分,说不定不用陛下如何,罗三郎就能撕了他。

    高季辅灌了口酒,压了压心头窜起的火苗,他娘的管你死不死,说来说去好像成了俺自家的事了,你程大胡子是真有本事。

    “哥哥啊,俺只是个御史,不是宰相,朝中之事能尽收眼底,哥哥若想寻人投到其门下,还得自己琢磨。

    能在陛下面前说的上话的人不多,哥哥自己看看哪个离的近些也就是了,何必再为难于小弟呢?”

    …………

    经过了高季辅的教导,程大胡子立马开窍了。

    也不怪他钻牛角尖,那些年乱哄哄的,他投靠的都算是当时的大人物,可说到底,他是农民军起家,不管投靠谁,他们这些人是有着独立自主的权力的。

    只要抓紧了队伍,任何人想要驱使于他就都得拿出点实惠来,多数时候他们还是出工不出力。

    投唐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没有经过正规教育的他,还不太明白其中的区别所在,从上到下,森严的等级制度,让任何人都不能肆意行事。

    而程大胡子还没有琢磨过味来,以为和投效李密,王世充等人一样,上面只有一位才能决定他的前程,甚或是生死。

    但真正的官场肯定不是那个样子,长安中的生态环境十分稳定,那么也就意味着支点很多,不然就形不成稳定的框架。

    这就像一个大家庭,皇帝是这里的主人,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下面有管家,管家下面是奴仆。

    奴仆想要得到主人的赏识不太容易,可却也不是没可能,但你总不能越过管家直接去到主人面前说话,因为那会坏了规矩。

    王世充,李密那里也是个大家庭,可比较混乱,有无数位管家,有的时候还有人会想着把主人掀翻在地,过一过当家作主的瘾。

    程大胡子以前就是管家,现在则成为了奴仆,却还想着管家的事,又被主人瞧着不顺眼,于是乎也就倒了霉。

    中间也确实有罗士信的问题,时不时就要提上程大胡子一嘴,还没什么好话,让李破总能想起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来。

    …………

    跟高季辅谈过之后,程大胡子有了紧迫感,他要找个好点的靠山,最好是那种能用一辈子的。

    不能像李密和王世充,动不动就死了……

    好吧,人家眼光高着呢,竟以两位隋末鼎鼎大名的诸侯来作比。

    回到主位,他不动声色的又跟人大碗的喝起了酒,比比划划的说起了大话,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只是他的目光却在众人身上逡巡,把自己知道的长安中的大人物一个个的想了一遍,还有自己的这些朋友,也都顺便掂量了一下。

    于是程大胡子发现,自己好像厮混的还不错,就是有点不上不下。

    能跟在座的这些人称兄道弟,他程知节的分量肯定不算轻了,可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仔细想想,却都是他当年在马邑的时候认识的。

    投唐这几年,一多半都在外面奔走,地方的人认得不少,朝中的也就是羽林军中人还算熟识,大部分还都是沾了罗士信的光。

    还是朋友少啊,程大胡子暗自叹息了一声,不如在凉州陪着侯君集了,那厮家世好,鬼主意也不少,又是军中之人,比高季辅这个御史要强上许多。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拓跋寿的身上……

    …………

    很快,程大胡子就出现在了拓跋寿的身旁,依旧是那个套路,先喝上几杯,然后再叙兄弟情谊。

    拓跋寿很吃这一套,笑的分外开怀。

    拓跋氏的巅峰时期早已过去,长安拓跋氏已经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了,聪明一些的早早便改了姓氏。

    换句话说,剩下的就不是什么聪明人物,死抱着拓跋这个名号,走到哪都会引人侧目,和慕容氏的境遇差不多,五胡余孽,谁见了都想踩上两脚。

    拓跋寿能当上羽林将军,是因为他曾随当时任职千牛备身府将军的赵世勋出征,平定了萧铣,南阳血战时有登城之功在身。

    那可也是用命换来的,当时拓跋寿挨了两刀,被人踹下了城墙,若非城墙根下的死人铺了厚厚一层,他就摔死在下面了。

    这是实打实的战功,等朝廷重设羽林军,掌管羽林军的又是当年率军南下的尉迟恭,那么作为尉迟恭旧部,拓跋寿于是占了一个羽林将军的位置。

    …………

    “拓跋,最近贵妃还有没有演武啊?”

    “那肯定少不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贵妃只要手痒了,肯定要叫人来操练一番,嘿嘿,咱们五千多人,没挨过揍的已经很少了,贵妃,啧啧,那叫个打遍全军无敌手。”

    “看来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贵妃和罗三郎就没动过手?”

    “不好说,动手了也不能让咱们知道吧?再说有陛下在,一个是宫里的贵人,一个是结义兄弟,伤了谁也不好,你说对吧?”

    程知节遗憾的晃着大脑袋,“可惜可惜,皇后娘娘也有勇力,当年咱们在北边的时候,皇后领兵征杀,不下男儿,你说……嘿嘿……”

    拓跋寿觉着很刺激,说话声音却低了下来,“陛下喜好异于常人啊,那楚国夫人可也率领娘子军,攻打过长安城呢。”

第1601章换钱

    “楚国夫人是?”

    程大胡子没反应过来,他离开长安的时候,李秀宁还没有封楚国夫人,他下意识的以为皇帝又找了个相好。

    这在他看来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位很招女人喜欢,当年还是个兵头,就敢去招惹郡丞家的三娘子。

    其实这都是说好听的,不好听的就是,那家伙当初只是个流民,后来当了马夫,也不知怎么操弄的,再后来就当了马邑郡的参军。

    估计在那之前,就已经和皇后勾搭上了,不然哪有升迁那么快的?

    如今当了皇帝,勾三搭四还不轻易?

    当然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娘子军可是很有名气的,李渊家的三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其人的故事早已遍传天下,只是最出名的却还是与当今皇帝的那点纠葛罢了。

    “楚国夫人啊……俺在外面还没听说,以前叫俺进去过李府,嘿,长安少有的人家,那个气派……”

    “是啊,呵呵,咱们羽林军就这点好,随扈的时候谁家的府邸都能进去逛逛。

    老程你一直在外,回来之后也没怎么转过呢吧?俺可跟你说,如今长安是一年一个样,你要是再晚回来几年,说不定就不认得哪是哪了呢。”

    程知节眼睛一瞪,“还晚回来几年?不吉利不吉利,还不给俺吃回来。”

    说完便端起酒盏硬灌了拓跋寿一盏,也就是拓跋寿脾气好,不然非得恼了不可。

    拓跋寿一把推开耍闹的程大胡子,抹了抹嘴巴,拍打了一下湿漉漉的衣襟,满不在乎的哈哈一笑,“你别不信,最近京城各处动工的地方可不少。

    陛下在兴建宫室,各家门户也顺势而动,虽然谁也不敢大兴土木,可修一修宅子,园林还是没什么忌讳的。

    对了,大郎你那住的是两进的院子吧?你就不想修一修,或是换个地方居住?如今你立下大功,封赏一旦下来,你那里就显得过于寒酸了,哪当得起你老程的身份?

    嘿嘿,放心,银钱不凑手的话尽管开口,这些年俺还是攒下了些家当的。”

    得,程大胡子没钱花用已经是大家的共识,都想趁着这会老程还没起势,先在银钱上落个人情。

    当然这也变相的说明,大家确实看好这次封赏的结果,不然谁会借钱给程大胡子花使?照程大胡子的为人,那就是无底洞来的。

    程大胡子却不以为耻,反而觉着这才是有通财之义的好兄弟,而且还让他捞着了显摆一番的机会。

    此时翻了翻眼皮,面带不屑的道:“俺老程换宅子还用借钱?不瞒你,俺这次从吐蕃回来,可带回了不少好东西呢。

    对了,你晓不晓得金银之类怎么换成银宝,铜宝?是去少府还是去户部?俺以前听人说起过,吴王来归的时候,可带了许多财货,不少都是朝廷收用,给他换了银钱,这是不是真的?”

    拓跋寿羡慕的点头,他是长安土着,消息向来比旁人灵通几分,“俺也听人说过这事,应该是真的,可吴王那是什么人?

    朝廷特许,旁人就不用指望了,只是老程你得的是意外之财……跟俺好好说说,若是树目不大,也就不用那么费事。

    俺就能寻人给你置办些产业,以后在家等着收钱便是。”

    两人其实都没有意识到,话说到这里,也就涉及到了最原始的洗钱操作。

    官员们的意外之财,无非贪贿所得,出手的时候自然要有讲究,如今无非就是置办田土,买卖之类。

    当世御史们的作用就是,即便找不到你贪贿的证据,无法法办于你,却也能让你不敢做的太过分,更不敢大肆挥霍。

    所以才有古代名臣,为表明自己没有贪权恋势之心,便大肆侵占田土,主动把自己降格到品行不佳之列,以释君王之疑。

    以贪掩志,这是华夏的古老智慧,也是中原官场独有的一种现象,是把人心,权术玩弄到极致的表现。

    …………

    程大胡子好不容易才压住了自己的虚荣心,他还是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的。

    “也没多少,跟吴王那肯定没法比,可那些东西确实没办法花用,俺也是好不容易才从吐蕃一路给运回来的。

    你是不晓得,侯君集那厮一路上就在俺耳边唠叨了,回到长安一定要在朝廷备桉,得了允准才能自己来用,不然让人捉住把柄,功劳许就没了。”

    拓跋寿有点遗憾,不晓得程大郎在吐蕃得了什么好处?实在让人心痒的不行。

    他倒不是觊觎程大胡子的财货,毕竟他也算是世族出身,知道钱财再多,也换不来一个羽林将军的道理,此时也不过是好奇心作祟而已。

    “他说的有道理,要想正大光明的花出去,那就得先让户部的人查验归档,再到少府去换银钱。

    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回头俺帮你打问打问……吐蕃人的馈赠,又不是你强要的,应该没有大碍,能留在手里。

    就是去少府的时候,要寻个熟人来办,不然……据我所知,进去十成,能给你换出三成就不错了。

    金银之类你根本不用指望足斤足两,经少府换钱的那都不是一般人,说句不好听的,像大郎这样的,进了人家的门,也就人家说了算了。

    不过也是大郎你碰上了好时候,俺听说朝廷明年要有金宝了,换了以前,金子进了少府,没点门路你不用想换出钱来,都是要被扣下的。”

    程大胡子顿时抓瞎,他只知道少府监正是韦节,还知道少府发钱,至于其他的是一概不知。

    听拓跋寿一说,他那是心疼的不行,觉着少府快赶上拦路劫财的强人了,当年的山东悍匪当即就在心里道了一声黑心的狗官。

    拓跋寿看着他的脸色,觉着分外有趣,还在添油加醋的说着,“大郎这次想绕过少府怕是不太容易,人家还掌着互市之权呢。

    与番邦往来交易,别看都是由鸿胪寺接待远人,户部的人在操持,可没了少府签押,两边的人便都动不得。

    所以大郎这事,还就得落在少府身上。

    想要自己摆弄的话也不是不成,却需费些气力,给人知道了参你一本的话,督查寺,大理寺的什么都不提,反正少府肯定会紧咬着你不放。”

第1602章插言

    程知节承认自己心里有点慌,用后来的话说,就是这事碰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别看这些年他好像都在官场中厮混,实际上他本质上一直不算一个官场中人,行事比较粗犷。

    如果在军中的话,倒也没什么,可一旦涉及到官场中那些繁复的细节问题,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因为他对这些向来没兴趣,办什么事他都是找狐朋狗友来解决,就像是现在有了为难,找了高季辅给出主意,又寻拓跋寿说话,忙的不行。

    他这次从吐蕃回来,确实带回了不少财货,也一如他所说,大多都是苏毗贵族们送给他的。

    苏毗人有什么好东西?那还真不少。

    别看普通的苏毗人穷的叮当响,但他们的贵族却很富裕,这并不稀奇,放到任何一个群体当中,只要出现贵族这个阶层,财富必然会向这个阶层集中。

    不论是突厥人,还是高句丽人,或者是吐谷浑,吐蕃的山南各部族,甚或是大唐,其实都是一个德性。

    即便是野兽,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不论是狮群还是狼群,领头的总要多吃多占,何况人乎?

    …………

    所以说,程大胡子离开苏毗的时候,苏毗女王以下,还真就没有亏待他,各类兽皮数百张,金银宝石装了个大箱子。

    对于苏毗人来说,最为廉价却也最为宝贵的其实是奴隶,老程心里还有数,知道这东西不能要,于是死命的给推拒了,不然还能带回来数十个奴仆。

    如果不是还有其他将军需要苏毗人好好打点,他们还能再多送一些。

    至于香雄人和雅隆人,程大胡子跟他们不熟,礼节性的馈赠也都是好东西,可程大胡子见阿史那大奈等人都没收,旁边又有侯君集劝着,程大胡子就算眼红,也没敢伸手。

    这些东西好不容易弄回长安,程大胡子觉着是他用命换来的战利品,他以前大手大脚惯了,没攒下什么家底,职位又一直不高。

    妻儿在长安过的就勉勉强强,更何况他还得养着秦琼的家卷呢。

    秦琼死在了潼关,可其家人却保全了下来,程大胡子虽说没心没肺,但秦琼和其他人不一样,两家是正经的世交,早年都是山东军事集团中的一员。

    只是屡屡遭到打击,两家都是家道中落,等到程知节年幼的时候,齐州秦氏勉强还能保住个架子,其实也穷的叮当响了,家里也没剩下什么人。

    程氏就更落拓,当年齐州大都督的儿子都去贩私盐了,你说还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

    山东人和关西人相互厮杀了上百年,结下了无数血仇,等北齐一倒,迎接山东军事集团的就是长达数十年的一波波的清洗。

    什么世家豪族,什么名门贵望,尽都烟消云散。

    为什么隋末战乱先从山东开始,其中就有这样的原因,山东酷吏横行,失去了山东世族保护的山东百姓,实在过不下去了。

    随后便是揭竿而起,一呼百应,像程知节,秦叔宝这样的山东世族余孽们,有的投了官军,大部分则义无反顾的参加了义军。

    …………

    所以说程大胡子没什么重振家声的念头,他父亲程玉是晚年得子,程玉死后,家中人丁四散,程知节当时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早就不记得什么祖上荣光,纯粹的一个草头王。

    还能想着看顾一下秦叔宝的家卷,多数也是因为想做给旁人看,他程知节有情有义,可以托付妻子。

    实际上呢……好吧,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他领了俸禄之后确实都会去瞧瞧秦叔宝家的孤儿寡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如今得了些财货,听拓跋寿说要被少府抹去七成,程大胡子心疼的心都抽抽了,顿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跟拓跋寿说话,紧着就问,“韦少府听说人还不错啊,怎的如此心黑……”

    声音有点高,拓跋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喝酒喝酒,少府就是做这个的,关韦少府何事?”

    程大胡子十分不满意,声音却低了下来,“那为何吴王……”

    拓跋寿道:“吴王家业大,成船的家资都运回了长安,可谁能比得了人家?陛下亲口特许,你老程若是能让陛下开口,嘿嘿,那还用在乎什么区区财货?”

    一个声音突然就插了进来,“吴王殿下是异姓封王,盖于众人,凌烟阁上位在第一,以后亦无人可以彷效。

    使君若信得过俺,不如把资财……两位也许不知,吴王投效之初,是要献出家财助陛下成事的。

    只是陛下不欲夺人家产,才未允吴王所请,结果两位也都晓得了,若说当今豪富者,吴王当数第一。

    可使君虽比不得吴王殿下,却也不用妄自菲薄,敬献家资的话,旁人或许不成,可使君与陛下有旧。

    不如借此献修皇陵,陛下听闻必然欣喜,当有厚报于使君,与此相比,区区财货,确实算不得什么。”

    两人脸上变色,转头看去,正是扶风郡太守许敬宗,也不知什么时候这厮凑了过来,听到了多少话入耳。

    这有点犯忌讳,拓跋寿眼睛一瞪,酒盏重重的顿在了桌上,眼瞅着就要发作出来。

    可却被程大胡子一把按住,“俺们兄弟说话,没什么不能让人听的,听许郡守说的很有道理嘛,来来来,坐下与俺们喝几杯。”

    许敬宗本来是过来敬酒的,听两人说的投入,就在旁听了几句,两个家伙比较胆大,又是陛下又是韦少府的,也没什么顾忌。

    许敬宗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过他之前就已起了结交之心,冒然插言是文人惯用的套路,语不惊人死不休嘛。

    这要是遭了程大胡子训斥,他转头就走,以他的脸皮,着实不算什么,也就是受点小羞辱而已。

    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当年在江都殿上,恶狼环伺,他跪下乞求饶命的时候可没半点犹豫。

    此时见程大胡子非但不怪,还笑脸相迎,就知道自己做的对了,施施然的拱手一礼,伴着堂上翩翩起舞的美人,卓有风姿。

    “使君不怪俺听人私话,足见大度,得罪得罪。”

    两个武人顿时麻了爪,对于他们来说,别看平日里一口一个酸丁的骂着读书人,可他们还是很羡慕这些酸丁的仪态的。

    许敬宗于是入座,他可会来事,端起酒盏便敬了拓跋寿一杯,拓跋寿那点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傻乐呵了起来。

    再敬程知节,不想程大胡子觉着一盏不够,跟他连干了三盏,许敬宗悄悄捂了捂肚皮,觉着有点涨。

    程大胡子这才笑呵呵的开始打问,“陛下修皇陵了……啊,俺走的时候好像听谁说过,选在了渭南是不是?”

    许敬宗点头笑道:“使君所言不差,只是那会应该还没定下来,去年年初定址,年中开的工,正是由尉迟将军督建。

    俺听说工期将逾十年,陛下体恤民力,无过于此啊,想那前隋建大兴,洛阳两城的时候……”

    程大胡子哪有耐心听他讲古,顿时端起酒盏,“郡守说那些可就远了,来,咱们喝一杯,俺与郡守可谓是一见如故。

    郡守不要当自己是外人,俺交朋友向来实在,以后有什么用得着俺程知节的时候,只管吩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又是一杯酒下肚,许敬宗饮的有些急,酒气上涌,肠胃便有些翻腾了起来。

    拓跋寿撇了他一眼,接着便举杯回敬,“看郡守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还有此酒量,得,俺也回敬郡守一杯,不能让程大郎说俺不懂礼数。”

    这就是武人对待文人的态度,你若不能在战功上胜过他们,越是斯文的读书人到了他们的面前,越是要挤兑于你。

    这会还不算明显,毕竟当世的文人,包括许敬宗,都能骑马张弓的,等到后来,那才叫文武殊途,见面就撕个不停。

    许敬宗明白自己想要结交这些人,总需受点罪,但他可不是任人揉捏的人,举起酒杯笑道:“拓跋将军战功赫赫,俺早有耳闻,今日能与将军同饮,可谓三生有幸啊。”

    拓跋寿愣了愣,果然入套,“郡守竟听过俺的名声?”

    许敬宗不紧不慢的道:“俺拜见过左武候卫大将军徐将军,大将军与俺说起过拓拔将军,十万强兵共攻南阳,唯将军立下先登之功,着实可敬可佩。”

    程大胡子听了眼睛眯了眯,这许敬宗真还有点门道,是徐世绩那厮的人?徐世绩当年和他算是同僚,可现在他绝对不想去徐世绩面前寻不自在。

    徐白脸和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再说单雄信的人头就是徐世绩给砍下来的,那白脸贼阴的很,如今成了那人的妹夫,攀上了高枝,估计收拾起他们这些瓦岗的老兄弟来就更顺手了。

    当然换了他程大胡子其实也是一般,不然时不时的就会被人揭一揭当年的丑事,那多尴尬?

    老秦死的有些早啊,不然许也不用怕徐世绩和张亮那些人,程大胡子暗叹一声,有些怅然……

第1603章主意

    许敬宗和高季辅可不一样。

    高阳许氏是正经的汉姓大族,耕读传家,书香门第。

    许敬宗少读诗书,十几岁的时候便中了秀才,授淮阳书左,那还是大业年间的事情,大业年间取中的秀才,进士加起来也不出十数。

    当时大环境不好,科举被世族抵制的厉害,参加科举的人不多,大部分还都是汉人。

    可话说回来了,那会被取中的人在之后却各个享有盛名,像房玄龄,杜正玄兄弟三人,孙伏加,侯白等人,他们品行虽然不一而足,但皆为一时之选。

    这些人如今大多数还都活着,其中年纪最轻的就属许敬宗了。

    前隋的时候,科举出身的官员遭到了非常严重的压制,大部分人过的都很不如意,许敬宗也不例外,仕途上一直没多少起色。

    隋末战乱来临,大家更是飘零四方,得到诸侯重用的人不多。

    李渊在时,这些人大多数因为避祸,来到了关西地面,这是隋末时期人才流动的一个很明显的表现。

    只要有那个能力,大家就都会拼命的往关西跑,毕竟当时关西军事集团余威犹在,用时人的话来说,就是形胜之地,气运所钟。

    再者又碰上了有着人才收集癖好的李世民,于是不少人便成为了天策府学士,房玄龄和许敬宗等人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那个年月,别看诸侯们都打着求贤若渴的旗号,但十八路诸侯,三十六路烽烟,真正能容得下人才的,不出五指之数。

    …………

    而文人冒然想要打入武将的圈子,那肯定不容易,也并非明智之举,可谁让他是许敬宗呢。

    前隋的那些进士,秀才之中,名声最差就是杨纂和他许敬宗。

    杨纂是华阴人,他们这一枝是弘农杨氏后人,大业末,因涉入杨玄感谋逆一事而举家迁入蒲城。

    杨纂等人差点被杀,惶惶然丢了官职,逃入乡间避祸。

    李渊渡河南下的时候,在长春宫接见了愿意投效的一些人,杨纂就在其中,后授侍御史,长安县男。

    李渊败亡之后,杨纂又急急去拜见了杨恭仁,所以仕途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元贞四年的时候,还迁了吏部考功郎中。

    他少年时和颜师古,令狐得棻等人都有交往。

    名声之所以差,并不是这人品行低下,而是为人太过严厉,有吹毛求疵的意味,待人太苛,不分公私,动辄就要参人过失,那名声还能好了?

    而且吧,他这人性情比较怪,虽然心怀锦绣,文章做的极好,可却不愿以文雅示人,接人待物,就像个无知粗汉,常为同僚所鄙。

    所以说杨纂的名声差,和许敬宗是两码事,许敬宗是没有风骨,杨纂则是心胸狭窄,外加特立独行。

    …………

    就像现在,许敬宗想要跟堂中这些人结交,其实他也没想好结交了这些人物的利弊,他只是听说了程大胡子来历不凡,便骤然升起了结交之心罢了。

    如此心性,和当世臣下们主张的主流操守便已相去甚远了。

    于是饮酒之间,他首先就把自己的背景亮了亮。

    拓跋寿顿时会意,扶风郡太守啊,那是给皇帝看家的人,见过驸马也是正常,这么说来,这人应该算是长公主门下?

    拓跋寿有了兴趣,“大将军真这么说起过俺?”

    许敬宗笑道:“许某怎敢虚言欺人?千真万确,不然俺怎会晓得将军名姓,来历?”

    拓跋寿哈哈大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大将军当年孤身入洛阳,那才叫真豪杰,俺的这点功劳怎值得大将军挂怀?惭愧惭愧。”

    这话头不就接的严丝合缝了嘛,许敬宗也陪着大笑连声。

    冷不防,程大胡子一脚踹在拓跋寿臀侧,“去去去,跟人敬酒去吧,俺和许老兄说几句,完事了咱们再痛饮几杯,不醉不归。”

    …………

    “郡守年纪看着不大,如今已经是一郡之长了,读多了书本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做事比俺们这些粗人有章法……”

    程大胡子又开始忽悠人。

    许敬宗连连摆手,“使君谬赞了啊,无用之人,早过而立之年,却才有了这点成就,和使君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程大胡子乐呵的胡子都膨胀了起来,“别使君使君的,俺这也是四十许的人了,没什么大本事,也就是时常给人跑个腿。

    贤弟若不嫌弃,呼上一声程大,或是哥哥都成,你是不知道俺,只要饮过酒的,便都是友朋,不用跟俺见外。”

    许敬宗笑着连连点头,主动举起酒杯敬了程大胡子一杯,称呼上一下便也换成了程兄,到底是没好意思像这群粗汉一样,胡乱称呼。

    程大胡子也不在意,忙着便转了话题,“方才听贤弟说起修皇陵的事情,怎么给皇帝修建陵寝还会缺钱?”

    许敬宗笑道:“程兄怕是误会了,朝廷如今自然不缺金银,想要捐献,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献上的。

    不瞒程兄,俺主掌扶风一郡之事,扶风是什么地方想来程兄也知道的,那是陛下的故里,这两年俺在那里为陛下修建门庭,倒是有所心得。

    程兄为陛下近人,又屡立功勋,得了外邦馈赠不好处置的话,俺以为不如走捐献之途,为陛下尽心之余,也能搏得陛下一笑尔。”

    程大胡子眨巴着眼睛,觉着他说的有点玄乎,不尽不实的,再一想起那位笑起来的模样,他心里先就打了个哆嗦,还是不要让他笑了吧?

    而且许敬宗的主意和高季辅说的差了老远,高季辅说的他还能听的明白,许敬宗这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那么多的财货够他花用些年了,一股脑捐出去,还是捐给皇帝,怎么听都和当年大家要时不时献些粮草上去时的情景差不多。

    不论李密,还是王世充,得了好处倒也能高兴一阵,可一转眼,派你去打生打死的时候是绝不犹豫,所以说没什么卵用。

    “贤弟说的俺有点听不太明白,可否说的清楚些?”

第1604章家中

    孺子不可教也,许敬宗在心里暗道了一声,搁在平日他交往的那些人身上,听个话音大家也就都心知肚明了,哪有这么大咧咧追问的?

    不过他却还是耐心的讲解道:“程兄之前立下大功,朝廷必要重赏,这个时候程兄却拿吐蕃人的财货花用,极易招人参劾。

    程兄好好想一想,大唐立国,尤重武功,这两年内事已平,朝野上下目光已在外事之上,攻灭吐蕃,高句丽就是去岁之大功,几与开国之功相类。

    程兄不辞劳苦出使吐蕃,本就是大功一件,又能斩杀其国主而还,即便不是首功,也当有重赏……”

    这个说法跟高季辅所言就比较类似了,只不过程大胡子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怎么仔细琢磨而已。

    如今听两个人都这么说,他便已确定,此次出去吐蕃的功劳是怎么也不能放手的了。

    许敬宗见他听的入神,接着道:“朝廷的赏赐除职爵之外,绫罗绸缎,金银细软,肯定还有田土,奴仆。

    这才是功高之人应取之物,得之便可光耀门楣,大富大贵,区区财货哪里比得了?

    入少府换取钱财,眼前之利尔,且定然弊大于利,程兄难道还想舍大取小不成?

    程兄不如过后去打听打听,除了吴王殿下之外,又有几个会去少府找寻此等门路?”

    程大胡子是越听越觉着有道理,相比之下,不论是侯君集,还是高季辅,拓跋寿等人,眼界之上好像都要低的多。

    听许敬宗说完,程大胡子立即拱手道:“没有贤弟为俺解说,这些事俺就算想破了俺的脑袋,估计也想不明白。

    多谢多谢,俺过后便按这办法行事,等得了好处,再请贤弟喝酒……”

    许敬宗笑容满面,能听得进去话就成,他给人出主意可不是为了饮酒那么简单,结交于人嘛,你就得有用。

    他如今在京师站不下,以后和程知节等人打不上什么交道,可等他回京述职之时,说不定就用得上了呢,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程知节比他想的要懂事的多,“到时候俺把罗三郎请来,尉迟敬德也是俺的旧识……那时让他们见识一下贤弟大才。”

    …………

    两个人滴滴咕咕,越说越亲热,许敬宗也是酒喝的太急,脑子晕乎了起来吗,话越说越多,让狡猾的程大胡子掏了不少老底。

    程大胡子别看没读过几本书,但经历过于丰富,玩弄起心眼来,世上能胜过他的人着实不多。

    也许在一些事情上,程大胡子没有许敬宗看的明白透彻,但那属于眼界问题,不涉及智商情商。

    到了称兄道弟,套交情的环节,那就是程大胡子的主场了。

    看许敬宗说话都不太利落了,却还在念叨着,前些年世道不太平,他许敬宗没有什么用武之地,这几年眼见天下太平,不如他的人都已走上高位,他许敬宗也当居于众人之上云云。

    大概都囔的就是这些,属于文人酒后浪行,抒发志向,和程大胡子他们喝多了,指天骂地,老天爷在上,下面就是俺了那种差不多。

    于是程大胡子便也晓得,此人是个官迷,和他程大胡子肯定不是一路人,以后远近之上要琢磨一下。

    官迷一般门道都多,翻起脸来不会比他程大胡子差了,需要小心一些。

    趁着许敬宗酒醉,程大胡子就问,“贤弟既然拜见过徐大将军,那一定也见过长公主殿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程大胡子不由想起当年在马邑的时候,见到的那个黄毛小丫头,跟在那位身边,亦步亦趋,面黄肌瘦的看着有些可怜。

    当时他是做梦也想不到,转眼十几二十年过去,人家竟然成了长公主了。

    当年大家伙口口声声,都说马邑出豪杰,如今看来还真说对了,马邑出了皇帝,皇后,国丈大都督,长公主,大将军,大贼头,真是热闹的不行。

    可惜他程知节瞎了眼,竟然半路走了,即便程大胡子早已接受了现实,此时想来却还是后悔的不行。

    …………

    许敬宗醉醺醺的笑了起来,“长公主殿下待俺甚厚,逢年过节俺都是要去拜见的,若没有长公主殿下垂青,俺也做不得这个扶风郡太守。”

    于是程知节失去了追问的兴趣,那边他是攀附不上去的,所以他便又和许敬宗合计起了捐献钱财的事情。

    按照许敬宗的意思,此事轻易的很,先捐献给扶风,由头也好说,就说是给皇家修建门庭,寺庙所用。

    之后再由他献上给朝廷,毕竟扶风那边的工程这两年完成的差不多了,反而是皇陵才开始动工。

    程大胡子那点财货,看着不少,但投入到修建皇陵的工程当中去,却只能说是九牛一毛。

    可还是那句话,能把私财投入到这种工程当中去的,绝对没有几个,所以要找好说辞,程大胡子的身份有点说道,之外就是他的财货的来源很合适。

    不然许敬宗也不会给他出这么一个主意,把在外邦所得献给朝廷,是朝廷能够接受的一个说法。

    对于个人而言,一旦成事,那好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名声上会有很大的提升,不计个人得失,一心效忠于陛下,到了哪都会得人敬重,也就有了一个护身符,不会有人再敢轻易得罪于你了。

    同样也能得到实惠,即便眼前看不到,将来也必定能落到你身上,皇家能赐予你的,绝对比你献出来的要多的多。

    程大胡子越听越满意,连连向许敬宗敬酒,一直到把许敬宗灌倒在席间。

    寻找靠山的事情也暂时被他放了下来,其实两件事并不冲突,可许敬宗给他出的主意,能够两者兼顾。

    他觉着也许皇帝一高兴,就放过他了呢。

    你看俺都把钱财拿出来给修坟了,和孝子贤孙有什么区别?你再来折腾老子,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是吧?

    唯一有点不像话的就是捐献的过程,凭什么交给你来操办?那不但老子欠了你一个大人情,还让你在皇帝面前露了脸。

    好处占的大些倒也没什么,可财货不少,放到扶风去老程不太放心,毕竟两人不熟,称兄道弟可以,却暂时不能有通财之义。

    简单些来说,就是程大胡子不很信得过许太守。

    一场酒宴下来,宾主尽欢,大家喝的都挺高兴。

    尽兴之后,却不必立即归去,除了高季辅不想落人话柄,恋恋不舍的不顾挽留,跟众人告辞离开之外,剩下的人都宿在了楼中。

    程大胡子好好出了次血,颇为心疼,之后还要舍财出去,心情不由更加低落了几分。

    得知小娘子们的花费事先已经被许敬宗给了结了,让程大胡子心里好受了许多,也对许敬宗的为人赞赏不已。

    能看澹钱财的都是好汉,不像那位,抠抠索索的总是算计人,当年他就知道不是好来路,哼哼……

    果然那厮最后当了皇帝,皇帝他能是好汉吗?

    只是这次宴请算是初初解决了他的一块心病,至于是不是真能保他平安,只有做了方知,这个道理程大胡子还是明白的。

    所以他跟众人打了招呼,借着送高季辅一程的由头,回家去了。

    第二天他就起了个大早,把两个儿子揪起来一顿摔打,看了看他们武艺操练的如何,至于考校文章,那就算了。

    他的大儿如今在长安书院读书,腊月底才回的家,次子也才四岁,是他在长安被俘那年年底出生的。

    由于当时一家人心惊胆战,孙氏生产的时候落下了病根,一直时好时坏的,程大胡子又不是个顾家之人,外加常年在外,所以家中的事情大多都由程家长女在操持。

    洗漱过后,用早饭的时候,孙氏就说起了长女的婚事。

    程知节和孙氏属于患难夫妻,能走到今天不容易,程大胡子在洛阳的时候,纳了几个小妾,也曾经诞下几个儿女。

    可到了如今,也就孙氏带着三个儿女跟在他了身边,这还是得益于秦琼秦叔宝,看出了王世充西征长安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暗自让程知节把两家的家卷都带在了身边。

    不然的话,程大胡子忙活这么多年,人到中年,却只留下条性命,其他什么都不会剩不下。

    然后一切都得重头来过……

    现在好赖有个家给他兜底,回到长安还能有个实在的落脚之处,不是无根之萍。

    他的大女儿芳龄二八,长的不算俊俏,却也不丑,是到了该寻人家的时候,自从他从吐蕃回来,孙氏就跟他念叨。

    程大胡子满腹心事,加上身心俱疲,哪里顾得上这些。

    此时也是随口应付,“成成,你也莫要催俺,俺认得那许多人,还怕自家的女儿嫁不出去?”

    孙氏心直口快,同时也是个明白人,“就你那些狐朋狗友,能生出什么好儿郎来?俺可跟你说,金珠拎得动刀枪,管家也是一把好手,你要是……”

    “阿娘……”两个儿子在旁边听的直乐,女儿则红了脸,不让娘亲说下去了。

第1605章气闷

    一顿饭吃的程大胡子没滋没味。

    长女要嫁人,过两年他的长子也要娶妻了。

    说实话,这些年他没怎么管过家里的事情,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儿女已经长成。

    孙氏出自书香门第,父亲是个县令,他之所以能娶上这门亲,不是人家看上了他这个贼头,而是迫于形势才嫁的女儿,换句话说和抢亲差不多。

    所以在他常年在外的这些年,孙氏教导儿女读书识字,眼瞅着老程的这几个子女就都走上了和父亲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身上没有半点的匪气,反而各个知书达理,相互间十分和睦,也不知程大胡子到底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

    程大胡子颇为心塞,儿女渐渐长成,与他却并不算亲近。

    这次出去了两年多,回到家中感觉尤为真切。

    饭桌上,程处默看了看父亲,说道:“阿爷,昨日罗三叔派了人来问,阿爷已经回京多日,怎的不去寻他喝酒?您看是不是去罗三叔那里瞧瞧?”

    程处默是程大胡子的长子,今年十二岁,按照当世的规矩,差不多也能顶门立户过日子了。

    程大胡子不在京师的时候,就把妻儿都交给了罗士信来照顾,前年罗士信把程处默送去了长安书院读书。

    大概就是汝妻子吾养之的意思,非常符合华夏的传统理念,用当世的话来说,就是通家之好。

    程大胡子一听就知道是罗三郎听说他宴请宾客,却没有受到邀请,紧着便派人上门来挑刺。

    于是紧着扒了两口饭,说道:“一会你去后面取五十张皮货,挑好的……那张熊皮也拿出来,俺带你去见你罗三叔。”

    少年乐呵呵的应诺一声,不再说话,埋头扒饭。

    程大胡子却突然想起,进罗士信的门许要动拳脚,被儿子看见不太好,开口就变了主意,“嗯,你还是留在家里温书吧,大冷天的,冻着了不好。”

    程处默的脸一下垮了下来,却也不敢跟父亲犟嘴,胡乱的捣鼓了两下快子,饭便落了一些在桌子上,稍稍以示不满。

    他的姐姐程金珠见了,眼睛一瞪,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

    你的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赶紧给我捡起来都吃了。”

    长姐如母,少年委屈的眼眶都红了,却还是把桌上的饭粒都捻起来放入口中,孙氏在旁边则都囔着自己的女儿,不该对弟弟随便动手。

    女儿家家的太凶悍了不好,以后嫁了人可得改改,不能让亲家说咱们家不懂礼数云云。

    说的女儿满脸通红,看着两个愚蠢的弟弟就攥起了拳头……她从小到大见过了太多的乱事,看着柔弱,其实性情刚烈,尤胜男儿。

    程大胡子看的一愣一愣的,赶紧寻摸一下,见没有落了饭粒在桌上,这才松了口气。

    等儿子女儿吃完了退了出去,程大胡子终于轻松不少,对妻子道:“后面那些东西不要动了,唉,都不是咱家的东西了……”

    孙氏惊了惊,第一个念头就是抄家……

    “你在外面又惹了事?你才回来几天,怎的又是如此?舍些资财没什么,可别丢了性命……要不咱们这就搬出去,让孩儿们先去他罗三叔家躲躲?”

    程大胡子满头黑线,“你胡说什么呢?俺这次回来不想走了,得用这些东西好好操持一番。

    你且顾着家里,稍等上个八月,到时说不定咱家就发达了,哈哈。”

    孙氏可不管什么发达不发达的,只要丈夫别引来灭门之祸就成,此时一听,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你说你不在的时候,咱们娘几个过的也是安安稳稳,怎么你一回来,我就提心吊胆的呢?”

    这是大实话,听的程大胡子很是心塞,想像以前那样给这婆娘几下,可最终没敢动手。

    孙氏身体不比以前,他要是敢挥巴掌,人家真就敢躺下不起来,于是也就治好了程大胡子打婆娘的毛病。

    “哼,妇人之见,没俺在外面撑着,你们不得饿死?跟俺说说,家里银钱还够用吧?饭菜没点油腥,小崽子们可受不了。”

    孙氏诧异的看了丈夫两眼,“够用呢,咱家就这几口人,也不用旁人伺候,能花费多少?还有那些田产,金珠都在管着,现在每年都有富余。

    对了,忘了跟你说了,去年我那兄长来信了,他们在洛阳谋了官职,可要什么没什么,生活很是艰难,你看咱们能不能帮一把?”

    程大胡子没别的,就是大方,听说舅兄求援,毫不犹豫的挥了挥手道:“俺记得上次封赏的时候,咱们在洛阳分得了两片肥田,送给他们也就是了,还用来问俺?

    对了,住的地方怎么样?俺记得洛阳没几个人了吧?大宅应该不愁寻不见才对。”

    孙氏心情好了不少,笑着道:“那我就让金珠把田契找出来送过去……听大兄说,那边还成。

    去岁年中的时候,陛下出巡洛阳,秋天的时候才回来,罗三叔随行在侧,回来就说洛阳想要恢复旧观还差的远。

    只是有裴侍郎等人在,却是早晚的事情,他说这是陛下说的,应该差不了,咱们当年在洛阳……”

    程大胡子摇了摇头,“以后你少说洛阳那边的事情,俺那会做什么的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城中洛阳人可不少,别被人记恨上了。”

    孙氏连连点头,“我可不敢出去乱说,也就怕见到洛阳来人,你说你这折腾一圈,落下什么好了?

    洛阳死了那么多人,咱们都有罪孽在身,我是不怕什么,就怕报应在孩儿们身上。”

    程大胡子哼哼两声,觉着妻子胆子越来越大,敢说他的不是了,还一口一个罗三叔的,不知道自家夫君要送上门去被捶了吗?真是个败家婆娘……

    “得得得,总说胡话,听着任也气闷,赶紧收拾了,俺还得去寻罗三郎说话呢。”

    夫妻闲话就此打住,程大胡子很快出了家门,回头看看自家的门庭,心中甚不满意,觉着确实应该换换了……

第1606章求人

    罗士信家的大门那可就气派了。

    他如今任职羽林郎将,常年率军驻守宫城,去年许多人家都被夺爵,罗士信却逆流而动,封齐郡郡公。

    按照现在的情势来说,皇帝与他再是亲厚,在没有立下战功的前提下,他的爵位基本算是到顶了。

    再往上就是国公,诸卫府大将军,还有几位宰相,都会陆续晋升,其他人比照位次,没有殊功于国的话,郡公就是顶点。

    朝廷一直在收紧爵位的发放,什么时候放开这个口子,谁也不知道,能够预料的是,大唐的爵位渐渐变得珍贵了起来,可以拿出来跟人炫耀了。

    …………

    此时的罗士信很是有闲,正月里没什么事,大家都在等着上元佳节热闹一下,宫里的值守都是部将们在管着,他这个羽林郎将明显成了摆设。

    初二的时候,他入宫给皇帝拜了年,在宫里吃喝了一顿,趁便把自家儿子送进宫里,去陪皇子读书习武。

    至于他的上官尉迟恭,他根本没想着去拜见,那黑厮从马邑的时候就和他不对付,这么多年过去了,尉迟恭却又阴差阳错的成了他的上官,让罗士信十分恼火。

    他在皇帝面前唠叨了几遍,被李破拍了无数下脑袋,终于认命,只是尉迟恭想要支使于他,却越发的不容,让尉迟恭也很气恼。

    尉迟恭事情多,也没办法真跟他计较什么,而且羽林军分别掌握在罗士信和阿史那荣真手里,这两位一个不怎么听他的,一个是贵妃,尉迟恭不敢造次。

    这个羽林中郎将当的也十分尴尬,当然了,羽林军是尉迟恭亲手组建起来,八个羽林将军都是千挑万选。

    即便尉迟恭指挥不动两位郎将,八个将军却不敢违抗他的将令。

    于是羽林军就出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将军们时常都会直接接到羽林中郎将的将令,属于越级指挥。

    直属上司却也不吭声,大家也就明白了情况,不管是谁的将令,他们听令行事便了,你们三位咱们都惹不起,只要别祸及咱们就成。

    …………

    此时罗士信在锻炼身体,偌大的石锁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抛起来接住,然后再被抛到空中。

    罗士信嘿嘿哈哈,大冬天的只穿了个短褂,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肌肤流下来,看上去很有画面感。

    一身勇力还在,只不过养了这许多年,当年的那一身杀气却已没剩了多少。

    而且他年纪也大了,再无法跟年轻时相提并论。

    “郡公,程将军来了,已延至前厅。”

    罗士信甩手把石锁扔在地上,拿过仆人送上的布巾擦了擦汗,又披上袍子,“让他等着,俺洗洗就去见他。”

    管事笑着道:“程将军过来,还带了些礼物,好多皮货,还有一张熊皮,看着着实不错。”

    罗士信诧异的道:“那穷鬼竟然知道送礼了?他娘的准没好事,嗯,把他叫过来吧,先揍他一顿再说。”

    …………

    程知节被人引着来到了府中的校场,一路上左顾右盼的这看那看,以前没什么,大宅子他见的多了。

    只是如今他也起意想要换房子,再到罗士信府上就上了心,仔细观瞧之下,却是羡慕的不行。

    人啊,无所念的时候,什么都成,一旦有所执念,那就不一样了……

    当看到赤膊而立的罗士信的时候,程大胡子立马抛却了杂念,肉皮子绷的死紧,甚至感觉骨头都隐隐作痛了起来。

    来到近前,程大胡子挤出笑容,“大冷天的,三郎这是作甚?就不怕病上一场?你说你也三十多的人了,怎的如此不爱惜自己?”

    罗士信冷眼以对,不过看到程大胡子黑瘦的面庞,还有那明显支棱起来的身子骨,不由“失望”了许多。

    心里有些酸,但他绝对不会承认。

    招手让人把外袍又拿过来,顺手穿在身上,“两年不见,唠叨了许多,莫不是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起来?”

    程大胡子看他穿上了外袍,顿时松了口气。

    他如今四十多了,其实早已经过了跟人争强斗狠的年纪,碰上罗士信这样的愣头青,他都是想绕开走的,不然他也不会每次见到罗士信都如此的心惊肉跳。

    为此他离开家的时候,还特意多穿了几层,就为了拳头打在身上不要那么疼而已。

    这搁在当年肯定是难以想象的,大家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他娘的谁怕谁啊?

    …………

    罗府后宅暖阁。

    罗士信的妻子王氏亲自过来给摆上了酒菜。

    她知道丈夫嘴上一直说着程知节如何如何,实际上两人是结义兄弟,又是乡党,早年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即便中间闹出了许多故事,也曾在沙场之上各自领兵相对厮杀过,但那并不算什么,那些年天下太乱了,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比比皆是,不多他们两个。

    如今天下安定了下来,两人又在长安相见,看上去不对付,可程知节只要外出公干,家中就会托付给罗士信照顾,罗士信也是尽心尽力。

    不然以程知节的做派,家里人哪会过的那么安逸?估计仇家早就寻上门去了,洛阳人家逃到长安来的可不在少数呢。

    这还说什么?可以托付妻子的交情,那一定是生死之交,自然要好好对待。

    王氏出身晋阳王氏,父亲是如今的太原郡守王禄,自小受家族熏陶,同样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看事情很明白。

    别说,两个当年的山东私盐贩子,畏罪潜逃的匪人,如今却都结了一门好亲,老天爷待他们确实不薄。

    …………

    仆人们都退了出去,王氏给两人满酒,看看丈夫,又看了看程大胡子,最终起身告退,到了门口,她又担忧的回头瞅了瞅,心说他们不会再打起来吧?

    丈夫那身板她知道,就是担心把程大胡子给打坏了,瞧那瘦的,去一趟吐蕃看来是真不容易。

    以前还能跟丈夫有来有往的较量一番,现在嘛,她觉得程大郎还是不要如此不智的好。

    等王氏离开,两个家伙也没着急说话。

    罗士信常年统兵,即便很多年没有亲临战阵了,可身上的气势已经从当年的张牙舞爪,转变成了沉稳如山,不再是那个一瞪眼就要杀人的军中悍将了。

    程知节却没怎么变过,这时就有了些不自在。

    罗士信看出来了,嘿嘿一笑,端起酒杯,“你个措大,昨日请人吃酒,怎的没有叫俺?是怕俺去了落了你的颜面不成?”

    程大胡子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嘴硬道:“这不是上门来了嘛,三郎还来挑理,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要说挑理……俺从吐蕃九死一生的回来,养了这些时日才缓过气来,也没见你问候一声,还真巴不得哥哥我死在外面啊?”

    罗士信嗤笑一声道:“皇帝哥哥说了,你程大郎是祸害遗千年,且死不了呢……”

    果然两人相见是没一句好话,只是和程大胡子刚刚投唐时不太一样,这几年罗士信已经消了气,就是看大胡子不顺眼而已。

    两人一杯酒下肚,紧着吃了些菜,程大胡子又找到了感觉,“不是俺说啊,三郎家中的吃用太过精致,这么下去岂不和当年咱们斩杀的那些废物差不多了?”

    罗士信怒瞪程大胡子一眼,“怕是你吃用不上才来酸俺吧?真该给你来上一碗宝汤……陛下说了,咱们打生打死,为的不就是吃好的用好的,不然岂不白忙一场?”

    老程大胡子抖动,“怎么都是陛下说的……嗯,好像是很有点道理,你说俺也立下不少功劳了,什么时候陛下能赏俺一座府宅?”

    罗士信挥舞了一下拳头,吓的程大胡子缩了缩脑袋,全神戒备。

    看他那怂样,罗士信呵呵乐了起来,“敢说皇帝哥哥的不好,俺打折你的腿,哼,想住大屋子,去跟陛下说,不定一高兴就赏了你呢。”

    说着说着,两人又连饮三盏。

    程大胡子道:“你道俺不敢?正月里陛下心情应该还算好吧?俺若和你一起入宫觐见,能不能说上话?”

    罗士信稀奇,“嗯?你还真敢去讨赏?不怕陛下一恼,斩了你的狗头?”

    程大胡子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那是俺的事,不用你操心,就说你能不能带俺入宫,到陛下面前说话吧。”

    罗士信皱起了眉头,指点着程大胡子道:“俺还说呢,何时见你程大郎送礼,原来是在这里等俺。

    哼,你当入宫见驾那么容易?”

    程大胡子昨夜想了一晚,早就打定了主意,此时干脆的道:“也没那么难,俺出使吐蕃回来,一直还没到陛下面前复命。

    你若不敢带俺入宫,俺就去找别人去。”

    罗士信见他是认真的,沉吟片刻道:“别来湖弄于俺,除了俺之外,你还认得哪个能带你入宫见驾?

    成吧,你求到俺门上也不容易,那就成全了你,明日一早,你来俺这里,俺带你入宫走一遭。”

    对于罗士信来说,这还真不算什么大事,他也很好奇,程大胡子哪里来的胆子,不奉召见,便想入宫见驾。

第1607章历史

    正月初十,离着上元节还有五天。

    长安城内外便有所躁动了起来,人们都在期盼着今年上元夜的灯会,是不是比往年更盛几分。

    其实战乱也才远离了人们生活六年而已,可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说,却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最重要的原因其实还在于,长安乃天下腹心,即便是战乱时节,战火也没对长安城的百姓造成太多实质性的伤害。

    就是那两次长安攻防之战,让长安震动了几下,好在进入长安的,无论是李渊还是李破,都是正经人,没有把长安弄成匪巢的意思。

    所以说长安还是那座长安,反而因战乱之故,进入长安避祸的人很多,让长安的人口剧增。

    到了元贞七年,据户部统计,长安人口已经突破六十万大关,已是坐稳了天下第一大城的名号。

    实际上,不光是大唐,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城池能跟长安相提并论。

    西边的人型生物总是把什么希腊,罗马挂在嘴边,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些,更像是神话故事,根本没有一点详实些的记载。

    什么条条大路通罗马,吹嘘居多,一些部落聚集在一起,构成了所谓的罗马帝国,和中原的石器时代差不多,一群光着身子玩石头的野人罢了,连伦理都没建立起来,更无多少史料左证。

    那么强大的一个帝国,竟然没有几件青铜器和铁器出土,全他娘的是石凋,开玩笑呢吧?

    至于更早的希腊文明,里面全是宙斯杂交出来的子孙,要这么弄的话,华夏的历史能延伸出去几亿年。

    西边的人型生物之所以热衷于伪造历史,一来是想给自己找个好祖宗,于是彷照东方文明进行全方位的伪造。

    可弄出来的东西似是而非,禁不起验证,他们所谓的几本史书,连纪年都没有,更是把荷马史诗之类的神话故事拿了出来,当正史来用,你说可笑不可笑。

    二来他们想要为东方文明西来说制造证据,以便在根源上压倒东方文明,以人种来定优劣,其实就是这些思想的副产物罢了。

    实际上,西边伪造的东西都是及中亚,或是南亚而止,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在于中原文明有着详细的史料。

    任何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异族,都会在史料中留下痕迹,那是无可反驳的证据,伪史一旦和中原文明发生交集,就无所遁形。

    不然以他们的节操,估计希腊人的船队,罗马人的所谓军团,会毫不犹豫的出现在东海海边。

    亚历山大的长矛阵,你以为说笑呢,既然走了那么远的路,能征服印度,难道就不能再走的远一些?

    后来人也在仔细找寻东西文明碰撞的痕迹,可说实话,结果令人失望,除了把雁门关当成玉门关来用的那个影视节目,也就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别跟华夏人谈历史,因为我们的历史无懈可击,出土的各项左证无法胜数,史料更是详实而又完备……

    …………

    此时长安的人们估计做梦也不会想到,在遥远的西方会有那么一群或者几群人,在颇为久远的将来,会撒了欢似的满世界转悠,自诩文明久远。

    皇城,太极殿。

    李破无奈的看着奏折,本来正月里想休息几天,可有人就是不消停。

    南边有个县令,伙同县中豪望,私藏兵甲,还自制了黄袍,仪仗等物,自称佛子降世,拯救世人。

    差不多就是待机而起的状态,但人家准备的比较齐全,连官职都给封了下去。

    于是被李大亮和黄君汉察知,率军给剿了。

    经讯问得知,这个县令是河东人,当年绛郡敬盘陀,柴保昌起事,被樊子盖率军剿灭,这个县令就是漏网之鱼。

    逃到江左,未久便投到了食人魔王朱粲麾下,朱粲死后,他又改了姓名投了萧铣,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成了一地县令。

    然后……这厮就彷照以前学到的知识,寻了几个歪嘴和尚,先让他们给自己算了一卦,和尚被他喂饱了,知道他想要什么,顺嘴就都说他是当皇帝的命,还把县中的两个大户人家湖弄了进来。

    在后来人眼中肯定看着挺可笑的,可在当世这种事是层出不穷,算是隋末乱世的后遗症之一。

    见过了别人穿龙袍,戴皇冠,前呼后拥,威风无比,那自然而然便会有人彷效之,无知愚昧之处令人咂舌。

    吏部,刑部联合各个部门清查官场,打击的多数是这种家伙。

    于是红彤彤的黑名单快速来到京师,请皇帝勾决,这次要斩决的有二十多人,流放的也有几百个。

    几乎一县官吏以及许多乡民,谁都没跑了。

    李破看着就很牙疼,这是第几拨了?怎么就没完没了呢?还总有些道士和尚之类的人物掺和在其中。

    正月里杀人有点不吉利,当然了,李破不会去管这些,以前他又不是没杀过,而且这些人怎么看也都死有余辜,尤其是匪首,朱粲和张金称两个隋末大匪赫赫有名,尤其是朱粲的食人军是各个该杀。

    就是这次杀的人过于愚蠢,让李破觉得国民教育真的是任重而道远啊。

    和尚和道人要管起来了,不然一些野和尚和野道士在各处妖言惑众,百姓们没有受到过教育,很容易被他们所蛊惑。

    这事好办,和尚和道士之类的宗教人士毕竟是少数,管起来的话不会太困难,中原这片土地早已是政教分离的体制。

    …………

    李破拿起黑名单,在上面画起了圈圈,该死的人就送他去死,不用犹豫。

    停下笔,交给门下省的人送出去。

    下面是一封东海急报,吴王李伏威上请回朝,奏疏上面已经有了中书,尚书两省的建议,不出所料的,都是同意而已。

    李破仔细看了看,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李破还是很满意的笑了起来,杜伏威那厮还是懂事。

    功劳立下了,战事即将结束,他若还领着水军不想回来就有些不合适了,与其朝廷诏其回朝,不如自己主动一些。

    李破于是在奏疏上批下准予所请几个大字……

第1608章感觉

    李破没打算在太极殿中多待,处理了几件紧急政务之后,便打算回去后宫了。

    今年的上元佳节会按照往年规制来办,李破没有大肆庆祝的意思,唯一有些特殊的是今年他要带着些人上城门楼亮个相。

    主要是外邦来人有点多,主要是新罗和吐蕃来人,还有就是突厥王庭的使节,让他们见识一下大唐的繁盛。

    其实主要还是吐蕃来的土包子们。

    高原上的山南地区很闭塞。

    苏毗人和香雄人还成,苏毗人在北边,时常会跟高地上的吐谷浑人,或是河西的一些部族通商,他们的商队最远已经去到了西域,不过那不是常态,路太远了。

    而香雄人一直跟大山南侧的天竺,以及一些南亚部落有着交往,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无从考证,反正很多年了。

    两边属于半斤八两的状态,都处于原始的城邦阶段,天竺可能要先进一些,也先进不到哪里去,整个南亚次大陆,天竺只为一隅,其他地方还是刀耕火种的部落。

    而且天竺是佛国,其统治实力有多高明也可想而知。

    只是传教的僧人非常努力,佛教的辐射范围越来越广,让天竺赚足了名声,像是大唐的一些和尚,就每每嚷嚷着要去天竺取回真经什么的。

    这要搁在后来,妥妥的汉奸行为,外国的经是那么好念的吗?

    像香雄人之所以衰退,就和苏毗人完全是两码事,苏毗人明显是碰上了昏君,而香雄人则是把财产都献给了佛祖,修建佛庙,佛像去了。

    雅隆人则最为封闭,虽然受到了佛教的影响,可却一心向武,于是征服了香雄和苏毗,一统山南。

    这些人来到中原,求取大唐的册封,必然是要让他们见识一下大唐的强盛的,一些人在之后也会留在大唐。

    不管是作为人质,还是加以教育,影响,日后回到山南,必然会对大唐十分亲近,这种手段并不是什么出奇的策略。

    春秋战国之时,甚或上至商周,其实就已经出现了。

    …………

    今年在上元佳节前,李破还要设下国宴,先宴请一下外邦来人,在他们离开大唐之前,李破也需一个个见一见。

    臣下们也在议论着给藩国来人的赏赐问题,声音比较杂。

    有的人建议厚赐诸国,以恩义结之,有的则表示反对,大唐的国库还不算殷实,赏赐给外人太多,又将功臣们置于何处?

    而且远人来朝,为的也非区区财货,得到大唐的承认,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你给他们再多,也不如一纸册封文书。

    嗯,李破比较赞同后者,使节们都来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大唐能够控制他们,不在于给予他们多少,而在于大唐是否强盛。

    威慑力足够,大唐说什么是什么,大唐一旦衰弱,你给他的东西再多,也别想让这些家伙念你的好。

    李破想的更为刁钻一些,以后来了人他就送一些和尚过去,这礼物不比什么都强?还能省下不少粮食。

    至于送工匠……那简直是开玩笑,你送出去了,就有资敌之嫌,小气吧啦的李破可没李世民那么大方。

    …………

    快到中午,李破准备起驾回后宫。

    此时太极殿管事宦官亲自入殿禀报,“启禀陛下,羽林将军罗将军引程备身入宫觐见,现下正在殿外等候……”

    李破疑惑的扭头看去,“程备身?啊,是程知节吧?”

    他脑瓜转的快,这个时候能让罗士信带着来见他的,又被称作程备身,那除了程大胡子还能有谁?

    李破摆手,“让他们进来吧,吩咐两仪殿那边,整治点好酒好菜,朕要在那里款待人。”

    宦官领命而去,李破又吩咐道:“你们也都下去吧,太极殿中今日不用值守了,有何急报也等明日再说。”

    殿中侍候的人纷纷告退,太极殿中一下空荡了起来,只剩下了几个宦官,等候皇帝起驾去两仪殿。

    不多时,罗士信带着程大胡子行了进来,老远便给李破施礼。

    李破起身随意的走了下来,“行了,不用多礼。”

    来到近前,李破似笑非笑的开始打量着程大胡子,直到看的他手脚都好像没了放处,李破才笑道:“回来有两个多月了吧,怎的一直未曾入宫复命?是又闹出了什么祸事,不敢来朕面前分说吗?”

    没等程大胡子开口,罗士信先就道:“哥哥,这厮说是躲在家中调养身体,看他这模样,说的应该是实话。”

    李破摇头,“三郎心实,便以为旁人多是如此,他说的要是真的,朕就把尉迟敬德的中郎将拿下来,让你来坐这个位子如何?”

    殿中没有朝官,李破和两个人逗起了乐子,也算是正月里不错的消遣了,毕竟三人是马邑旧识嘛。

    于是罗士信瞪起了眼珠子,这个赌注可不小,也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事情,所以格外用力的想给程大胡子施加压力,希望他不要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可程大胡子哪里还顾得上他,皇帝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逡巡不去,他感觉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过,分外的难受。

    这么多年过去,能彻底拿捏住程大胡子的,也就是李破了,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他算是给大胡子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程大胡子用力的捶打了两下自己的胸膛,恨不能把自己的胸骨给捶断了,脸上则挤出讨好的笑容,“陛下英明,俺……臣只是想养好了身子,再为陛下效力而已。”

    李破哈哈一笑,“程大郎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走,随朕去……武德殿瞧瞧。”

    …………

    武德殿外,独孤华伴在李破身边,眼睛却古怪的瞧着罗士信和程知节。

    李破心情舒爽,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罗士信也很满足的晃动着他那厚实的身板,乐呵呵的样子好像吃过鸡的狼崽子似的。

    唯独程知节弯腰拉胯,龇牙咧嘴,眼睛已经肿了一只,嘴角也破了一块,衣衫凌乱,看上去像被那啥了一样。

    武德殿是什么地方?是皇家演武之所在,进了这里自然是要动手的,李破自然没亲自上手,可架不住罗士信拳头硬啊。

    又有皇帝在旁边扇风点火,自然是要痛揍嘴上没一句实话的程大胡子一顿的。

    程大胡子今天这一顿打到底是没逃过,好处就是皇帝心情看上去还不错,之后就应该能好好说话了吧?

    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损,这么多年都没变过,真是……见鬼。

    “你也回去吧,别冻着了。”李破拍了拍独孤华浑圆的肩头,难得的关心了一句。

    独孤华眉开眼笑,微微福身,“陛下慢行,小心路滑。”

    待她领人回了武德殿,李破吩咐,“走吧,去两仪殿,好菜好酒已经备下,给程大郎补补身子去。”

    程大胡子扶着腰,浑身哪哪都不对劲,由皇帝看着,罗士信这狗东西却是把他给照顾周全了。

    只是有付出终归有回报,皇帝说话虽还是那么阴阳怪气,可态度却明显亲近了许多,没有以前那种阴森森的鬼气藏在其中了。

    值了,程大胡子的心一下放回了肚子里,能在这里混上一顿饭,他就不算白来一趟。

    …………

    “你们两个怎么这个时候来见我?”

    去两仪殿的路上,李破问道。

    罗士信在他面前从来有什么说什么,“还不是程大求到了俺的门上,想着哥哥在宫里肯定也没什么事,就把他带来让哥哥出出气。”

    李破点头,“三郎知我心意啊,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怎么,看见程大郎就来气,一刀砍了他吧,有点不合适,留着他吧还碍眼,真是让人心里不舒坦。”

    李破说的是心里话,程大胡子的所作所为很犯他的忌讳。

    这人面似爽朗,实则狡诈,当年半路离开,就让他很是气恼,后来这厮到底还是投了瓦岗那些贼人,再投李密,又归于王世充。

    这厮经历了整个河南战乱,而李破最不喜欢的就是河南匪……

    可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他的妹子还就嫁了一个河南匪,你说找谁说理去?

    罗士信很赞同的点着大脑袋,实际上不管李破说什么,他都同意,更何况他也看程大胡子不顺眼。

    程大胡子看两个家伙旁若无人的数叨他的不是,看着李破讷讷道了一句,“臣也没做什么嘛。”

    李破顺手抓住他的大胡子揪了一把,“你也好意思说,当年我说什么来着,你记着没有?咱们既然握上了刀把子,就要干点正事。

    不说保家卫国吧,也不能把刀枪对准了无辜百姓,那算什么本事?

    你说说你,十几年的战乱,你亲手杀过多少百姓?被你拉去当兵的又有多少,在你手下死了多少人?

    那么多人都死了,你怎么不去死呢?真他娘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说的来气了,又揪住程知节的大胡子狠狠一拽,疼的程大胡子眼泪都差点流下来……

    这感觉分外的酸爽,一下好像就回到了从前。

第1609章刻薄

    李破的心情确实很不错。

    封德彝殁了有段时间了,有他一直关注,那边的丧事办的有礼有节,如今就等着天气暖和些,送封德彝的灵柩回乡了。

    到了这会,李破的心情也调整了过来。

    元贞六年对于大唐来说是非常不错的一年,而元贞七年要做的很多事,都是在给元贞六年的丰功伟绩收尾而已。

    换句话说,从元贞七年开始,李破这个皇帝做的就要有滋有味的多了。

    皇帝所追求的文治武功,如今就都能拿出来谈上一谈,李破本人现在就很期待,夏天的时候跟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会盟于榆林会是怎样一个盛况。

    就算比不上杨广当年那么威风,应该也差不许多,而且大家的目的不同,在李破看来倒也就没什么可比性。

    …………

    正月里没什么事,他就在后宫四处转转,打打野食,享受着嫔妃们的诸般讨好,日子过的很是优哉游哉。

    如果是他初到贵地那会,他一定会认为,一个人到了如此地步,应该也就没什么可以奢求的了。

    可只有你走到这一步,才明白人的欲(和谐)望就像是神话中的饕餮,什么东西都无法真正满足它的胃口。

    也许饕餮这个形象正是源于人类那无休无止的欲(和谐)望吧?

    自古以来,乃至于以后,登上皇位的皇帝都不会止步于此,他李破也不例外,所以反过来说,一旦满足了,那皇帝们也就失去了其价值所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

    如今看程大胡子还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李破就知道,程咬金这个人能以长寿而终,真的有其原因。

    说是祸害遗千年,实际上也只是说说罢了,隋末战乱中那么多顾盼自雄的祸害都死了,活下来的人都是幸运儿。

    说句不好听的,他李破亦是其中一个,只不过是他当了皇帝,那么别人就是祸乱天下之人罢了。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又稍稍整治了一下程大胡子,两仪殿也就到了。

    内殿当中,酒菜飘香。

    李破脱去外氅,到塌上坐下,殿中温暖如春,塌上也有火龙,李破舒服的叹息了一声,招手让两人过来入座。

    和大年初二款待萧禹,温彦博两位宰相时差不多,就近说话,没那么正规。

    …………

    等宫人们布置停当,李破率先端起酒盏,“这一晃也有二十年了,当日咱们在马邑的时候,为了几个铜钱也敢杀人放火。

    没办法,世道乱了,手中没有利刃,心若不狠,哪里活的下去?

    如今朕得了天下,三郎也毫发无损,确实值得喝上一杯,只程大郎兜兜转转,竟然也没缺胳膊断腿,可惜可惜。”

    话语间满是感慨之意,唯独说道程大胡子的时候,刻薄话张嘴就来。

    罗士信乐呵着点头举杯,“若无哥哥,俺如今不定早就死在什么地方了,连个名姓都留不下来。

    倒是程大郎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啊不容易,稀奇稀奇。”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开始挤兑程大胡子,配合的还挺默契,对视之间都是哈哈大笑,却有一种叫温暖的东西流淌在各自心间。

    外间人都说两人是结义兄弟,其实他们从未磕头结拜,可相伴至今,不离不弃,情义确实不同寻常。

    李破对罗士信百般维护,改变了罗士信的命运,罗士信对他也是忠心耿耿,若说这些年李破最为信任的人是谁,除了自己的妹子,妻妾之外就要数罗士信了。

    程大胡子眼眶却已经红了起来,他很明白,此时别看皇帝对他没一句好话,可皇帝能这么说起当年旧事,又招他在面前饮酒,只能说明是不再计较往日故事了。

    这些年李破给他的心理压力太大,一朝释怀,那肯定是激动不已,金豆子都差点掉下来。

    “俺不知好歹,惹得陛下气恼,俺……也不知说什么好,陛下只需看俺将来,必定鞍前马后,再不给陛下添半点麻烦。”

    李破笑笑,也不当真,程大胡子嘴里说出来的话,你问他自己信吗?当初他可能就是这么湖弄翟让,李密,王世充,李建成等人的,你再瞧瞧这老几位,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如果不是他心情好,程知节又这么一副衰样来见他,所以不打算再跟计较,不然他还有任务在等着老程呢。

    比如说王世充失踪了,至今成了一个未解之谜,派老程去潼关外面的山林之中寻访一番,不也能让程大胡子消磨一下时光嘛。

    …………

    一杯酒饮尽,李破道:“你这两年立功不少,也没再嚷嚷着求封受赏,勉强算是干了点人事,今日坐在了这里,有什么想要的没有?跟朕说说……

    记得以前你胆子可大,立下三分功劳就能吹嘘出十分来,得到的不多,你就大声嚷嚷,唯恐别人不知道你受了委屈。

    怎么?现在转了性不成?”

    程大胡子苦笑,“陛下,那都是早前的事情了,您也不看俺后来跟的是什么人,翟让那人还仗义些,李密面黑心狠,动辄杀人。

    王世充是个笑面虎,嘴上说的天花乱坠,手里的刀子却握的死紧。

    俺哪敢再像以前那么随意,还要不要性命了?”

    说到这里,他看李破脸色有点不对,随时都有可能来上一句,你竟敢把朕与那些贼子相提并论?

    所以程大胡子立即知机的改口道:“也就是近些年过的还算安稳些,就算走远一些,辛苦一些,可俺知道,陛下不会拿老兄弟开刀。

    俺只要把陛下交托的事情办好,不用特意请功,陛下向来不会忘记有功之人都做了什么的。”

    李破满意的笑了起来,心说算你会说话,不然肯定让你出去再立新功,他娘的,这大胡子别的不成,去跟那些茹毛饮血的异族打交道,却着实好用。

    “也就是说,朕赏你什么,你都接着了?”

    罗士信道:“他若敢有半分不满,俺就斩了他的狗头。”

    程大胡子真想一脚把罗士信踢飞,却还是不得不挤出笑容,“陛下赏俺之前,俺还有话说……”

第1610章谈笑

    “陛下,俺不是去了趟吐蕃嘛,和那边的上上下下相处的还不错……”

    程大胡子在努力的组织着措辞,他知道这可能关乎他后半生的幸福生活,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眼前这位可能是这世间最不好湖弄的一个人,说的一个不对,可能……就会伸手来揪他的胡子,太丢人了,也就是这里没什么人,不然他老程以后出去还怎么见人?

    李破听了就笑,“那是相处的不错吗?如果不是那里的人都信奉阿修罗,苏毗王都又比不上长安繁华,你应该是留在那里当国主了吧?”

    罗士信也乐了,“哥哥晓得你是个什么人,这里没有外人,不用遮遮掩掩的,瞧你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你害俺赌输了几场了?真是恨不能锤死你个狗东西。”

    罗士信话说的很不好听,可话里话外都没拿程大胡子当外人,这么多年过去,三个人又能聚在一起说话,罗士信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程大胡子瞄了罗士信一眼,心里百味杂陈,这是时常拿俺做赌吗?你们两个才是狗东西吧?

    “还是陛下知道俺是什么人,那苏毗荒蛮的紧,不是久留之地,俺日思夜想的还是咱们长安。

    不过苏毗上下对俺不错,俺不能说他们的坏处,临走的时候,苏毗人送了俺不少财货,俺推辞不过,就都受了。

    回来的时候听人说,要去户部报备,又得去少府换钱,俺觉着太过麻烦,就一直拖着……

    前些天与人饮酒的时候听说,朝廷正在修建皇陵,俺转念一想,这些财货得自外邦,也不好花使,不如捐献出来,为朝廷,为陛下稍尽绵薄之力。”

    他是好好的准备了一下,这时终于一口气说完,便眼巴巴的瞅着皇帝,心里则忐忑的紧。

    因为他算是看出来了,皇帝不准备再为难于他,还召他来殿中饮酒,即便不提捐献之事,这一关应该将将也过去了。

    现在再开口言及捐献之事就有点画蛇添足,但他还是开了口,主要是因为这个主意太好,他也准备了不少时间,不提的话有点对不住自己。

    没等李破说话,罗士信已是一拍桌子,“俺说这穷鬼为何会给俺送礼呢,原来是在吐蕃得了好处,还算这厮有点良心,知道来孝敬哥哥,不然说什么也得治他个贪贿之罪。”

    程大胡子心里大怒,这厮果然没一句好话,亏俺挨了那许多拳脚,整日里却还得给你奉上笑脸,他娘的你个狗东西。

    李破摆了摆手,“这是小事,朕不缺你那点财货,朝廷大事哪需你来捐献?传出去了不好听。

    你把心也放在肚子里,吐蕃人给大唐使节的礼物,收也就收下了……朕担心的是什么你应该自己清楚。

    那些年河南一片糟乱,你身处其中,一定染了许多坏毛病,一旦有了实职,说不定就会故态复萌,肆意向人讨要好处,那样一来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程大胡子后悔了,许敬宗说的果然一点都没错,直接捐献的话,皇帝是不收的,得借扶风郡转一圈才成……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李破的智商,李破只是转了转眼珠,紧接着就问道:“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听上去有点意思,应该不是拓跋寿吧?”

    程知节的汗一下就下来了,他前天才宴请的拓跋寿等人,皇帝今天就说起了拓跋寿的名字,这耳目也太灵通了些。

    还是说皇帝一直在盯着他老程?

    他应该没那么闲吧?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日理万机的,咱老程自诩是个人物,可在长安城中……他老程算个什么?值得皇帝天天盯着?

    程大胡子这会倒是有了自知之明,想了想很快就就明白了过来。

    他宴请的除了高季辅,许敬宗两人,其他都是羽林军中人,能告密的人不要太多,就算是拓跋寿,高季辅,许敬宗……也有可能。

    想起自己在宴上跟这个说话,跟那个唠嗑的,还提及了不少隐秘之事,程大胡子背后的汗出的更多了。

    于是嘴上也不敢有所隐瞒,“什么都瞒不过陛下,前日宴请同僚,正好碰见扶风郡太守许敬宗,便邀了他去饮酒。

    席间他听说俺在吐蕃受了不少礼物,便给俺出了个主意,俺听着不错,这才……嘿嘿……”

    程大胡子想都没想,顺嘴就把许敬宗卖了个干净,这就是程知节,跟他称兄道弟,讲兄弟情义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要么就是和他一般的人物。

    李破看着这厮的惫懒模样,心说你嘿嘿个屁啊,许敬宗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竟然也能被你邀去喝酒,还真有你的。

    许敬宗这人也有意思,你个扶风郡太守,半路偶遇便能跟人去交杯换盏,还给人出这种主意,你这是想做什么呢?

    羽林军可不是别的什么军伍,宿卫宫禁,值守皇城,自古号称为国羽翼,如林之盛,遂为羽林,那是皇帝亲军,帝王手中的匕首,最后一道防线。

    如果是承平时节,一旦动用到羽林军,便说明是出了关乎改朝换代的大事,外臣结交羽林将领,实乃大忌。

    李破想了想许敬宗其人,见过两次,因其主政扶风的缘故,也知其来历……

    这是太过春风得意,所以失了谨慎?还是说怀念旧主,意图反复?

    皇帝的疑心一旦上来,对于臣下来说就非常致命。

    只是李破不知许敬宗为人,现在只能暗地里掏出小本本,先给此人记了一笔大帐,过后也许军情司就又有事要做了。

    程大胡子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把许敬宗给卖了,看皇帝半天不说话,身上,脸上就又都酸疼了起来。

    还真是多余了,他娘的俺老是惦记着给他修坟做什么?别把俺弄去看坟守墓,那可就真成了孝子贤孙了。

    此时罗士信端起酒盏笑道:“哥哥的陵寝已经动工多时,尉迟恭那黑厮办事还算得力,听说没花用多少钱粮。

    哥哥你看是不是也给俺修一座,就落在皇陵门口就成,等到了时候,俺来给哥哥看门。”

    这话说的就太贴心了,李破听了不由哈哈大笑,拿起酒杯跟罗士信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你若不嫌晦气,那咱们百年之后,就还在一块住着。”

    罗士信干了一盏,也是大笑,“说不定那会程大郎还活着,让他去守灵,羡慕死个狗东西。”

    两人说话肆无忌惮,如今朝中,也就是罗士信才能这么跟李破说话了,程大胡子听的就心里直抽抽。

    皇帝眼中没有兄弟,甚至是妻儿,只有臣下。

    李破其实也不例外,但他喜欢现在这种感觉,皇帝位在九重,自称寡人,也就是孤零零一个,没人相伴。

    可他李破不同,有人一直唤他哥哥,那滋味普通人是不会明白的。

    就像他在后宫,也只有和李碧,或者阿史那荣真相对而坐的时候,能够说些心里话,其他人就不成,太过亲近随意的话,那不但是给自己找麻烦,还会给其他人招祸,他这样的聪明人是不会干那样的蠢事的。

    面对朝臣的时候亦是如此,哪些人能够近他身前五步之内,朝臣们明白,他自己更是清楚的很。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能如此轻松的跟人饮酒说话的时候可谓少的可怜,享受权力的同时,自然要付出代价,皇帝亦是如此。

    …………

    “不用想那么多了,你这次去吐蕃做的很好,议功之时自然有你一份,少再耍弄心眼手段,安心等着赏功便了。

    看来让你走了这几趟,你还是没怎么弄明白,朕也懒的跟你说太多,收敛一下,说话小心些,朕保你一世富贵还不轻易?”

    程大胡子高兴坏了,他这几年东奔西走,希望得到的其实就是这么一句承诺而已,尤其是眼前这位,和李密,王世充等人可都不一样。

    这位是开国之君,话要金贵的多,即便是当年,为人虽然阴损无比,可说过的话却从来没有不作数过。

    程大胡子一高兴,身上也不酸了,脸上也不疼了,端起酒盏,咧开嘴巴……

    李破和罗士信此时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好像就等着程大胡子大笑上几声了,那笑声极有魔性,隔着这么多年了,李破不怎么记得第一次见到程大胡子时的情景,但绝对忘不了这厮的笑声。

    程大胡子刚咧开的嘴巴一下合拢了起来,迎着这两位的目光,讪讪的抽动了几下嘴角,“俺以后肯定小心行事,说话之前好好想想,不会让陛下难做的。”

    李破有些遗憾,程大胡子少了点娱乐精神啊,换了是他,一定笑上几声,能博皇帝一笑,多好的讨好机会,可惜你个大胡子不懂珍惜。

    “朕有什么难做的?谁说了不该说的话,朕不计较也就罢了,计较起来,朕割了他的舌头也不是什么大事。”

    “程大郎的舌头定是比别人稀奇一些,到时候俺来操刀,哈哈。”

    程大胡子……罗三郎这个狗腿子……

    三个人说说笑笑……嗯,李破和罗士信两个一直在说笑,程大胡子很快便麻木了起来,闷头饮酒吃菜。

第1611章私话

    下午,程大胡子醉醺醺的回到家中。

    看他鼻青脸肿,还喝多了的模样,孙氏也不惊讶,她以及家中的儿女们其实早已习以为常。

    只把程大胡子扶到后院安歇,程大胡子蒙头就睡,一觉睡到晚上,起来用了晚饭,便又精神了起来。

    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大患已去,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胆,也不用再四处奔波,日子明显是有了奔头。

    晚饭过后,弄了点小酒,自斟自饮。

    孙氏颇为诧异,就问,“你是碰到什么高兴事了,乐呵成这样?罗三叔许了你什么吗?我可跟你说,罗三叔帮了咱家不少,莫要再求人了,落下的人情以后该怎么还回去?”

    程大胡子心情好,不跟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哈哈,以后俺才不去求罗三郎那厮,那厮坏的很,骑到俺脖子上拉撒,还得对他笑脸相迎,别提多憋屈了。

    等咱家以后发达了,他若不真心叫俺一声哥哥,俺眼皮也不夹他一眼。”

    孙氏不知他今日去宫里见驾的事情,只道他又去寻了罗士信喝酒,听他这么一说,不乐意的道:“你也别跟他罗三叔闹了,他脾气不好,哪天恼起来,把你打坏了可怎么办?”

    程大胡子哼哼两声,觉得这婆娘说话是越来越不中听,不过想了想,又得意了起来,“他再想打俺也不容易了。

    等过两天赏赐下来,俺不说能跟他平起平坐吧,应该也差不多少,他若再跟俺动手,哼,你当俺是泥捏的吗?”

    孙氏笑了起来,这话他听丈夫说了不知多少次了,每次挨打都是这般,身上疼着,嘴巴却还是不饶人,外强中干,莫过于此。

    这样其实也好,有人压着,省得他再去外面招惹是非,你瞧瞧在洛阳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

    府宅倒是不小,可府中都是拿刀带剑的护卫,唯恐有人冲进来抄家什么的,大家再好的交情,都要相互提防。

    丈夫和秦叔宝多少年的交情了,两家却还是不会轻易走动,为何?就怕对方翻脸把人给扣下,每次相互邀约,那都得是再三斟酌才敢赴约。

    秦叔宝都是如此,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洛阳匪巢,你当是闹着玩呢,那才叫乱的一个彻底,连王世充这个领头的,都差点在赴宴的时候被裴仁基率人给宰了。

    曾经的洛阳七贵,就有两个在宴饮时掉了脑袋。

    现在丈夫出去喝酒,也只是挨了顿打,实在是轻松的紧,反正也没打到她们娘几个的身上。

    老程可不知妻子想的这么不着调,还以为妻子是在为自己高兴,转头就乐呵呵的道:“过两天等过了上元节,咱们出去寻看一下宅子。

    孩儿们大了,家里地方狭小,这么住着不合适,得寻一处大宅,多招些仆人……嗯,总不能比罗三郎那边差了。”

    孙氏知道他带回了不少财货,想想也确实该换个住处了,这里还是程知节入千牛备身府任职之后,倾尽所有,又和罗士信借了些才买下来的。

    刚来长安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被圈在屯卫府的军营之中,那才叫个栖栖遑遑。

    …………

    “瞧你说的,他罗三叔家住的咱们能比吗?能换个三进的院子,我就知足了,女儿出嫁的时候也能落点脸面。

    我可跟你说,长安的宅院越来越贵,现在赁下一间像咱们住的这间院子,和当初咱们买的时候的价钱差不多,你还想买大宅?那得多少银钱才够?

    对了,女儿好像说了一嘴,你这次出去立功不小,赏赐应该很是丰厚,说不定就能赏一间宅邸。

    那还急什么?先等朝廷赏赐下来再说,你说是不是?”

    程大胡子一听,好像还真有点道理,吱的喝了口酒,点头道:“金珠聪慧,打小俺就看出来了,等咱家起势了,上门提亲的肯定不少,到时俺给她寻个好儿郎。

    大郎二郎还小,安心读书就成,怎么说咱们老程家当年也是齐州望族,不能都和俺似的去打打杀杀。

    嗯,那就先等朝廷赏赐下来再说宅子的事情。”

    孙氏稀奇的看着丈夫,这些年丈夫是标准的甩手掌柜,少有关心过家里的事情,今天这是转了性了?竟然主动说起了儿女的前程。

    孙氏不免有些担心了起来,伸手捋了捋丈夫的大胡子,又拭了拭丈夫的额头……

    程大胡子一巴掌打掉她的手,“乱摸什么?等俺再喝点,咱们再好好歇歇。”

    孙氏啐了一口,“明日咱们杀只羊,给你好好补补,看你这瘦的,以后还出去不了?你想在家里站下,怕也不太容易吧?”

    程大胡子得意的晃着大脑袋,“不用再走了,你是不知道,俺今日入宫见了皇帝,皇帝还请俺喝了酒。

    说起咱们当年在马邑的事情来,也是唏嘘不已,且俺还陪他走了一趟辽东,那可是生死之间结下的情义。

    皇帝都还记得,以后肯定少不了照顾咱家,你们娘几个就等着享福吧。”

    孙氏一下瞪大了眼睛,半天才惊喜的道:“你入宫去见皇帝了?怎的没跟我说?”

    接着便换了脸色,满心担忧的道:“李公,王皇帝你也不是没见过,说的都好听着呢……”

    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言,太犯忌讳。

    程大胡子又喝了口酒,“妇人之见,那怎么能比?如今这位才是真龙,以前那两位再是威风,也只不过是生了角的蛟儿而已。

    这位说一句,比那两位说一百句都强,当年俺随在他身边效力,他的为人俺还是知道的,不管有多少心思,说话还是作数的。

    你放心吧,俺之前没让那两位砍了脑袋,今日自也不会去得罪皇帝,让俺做什么俺就做什么。

    再加上凭着以前的情义,断不会有祸事上门。”

    孙氏暗自叹息一声,勉强算是放下了心事,毕竟程大胡子这些年上蹿下跳的,足以让她有了很高的承受能力。

    见皇帝就见皇帝吧,还能挺高兴的活着回来,说明……丈夫的话还能信上几分。

第1612章密事

    正月初十,地生日,忌搬迁动土,宜祭祀石灵,民间又称鼠嫁之日。

    其实就是百姓们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便有了许多讲究,最终的目的还在于博个彩头,让来年好过一些,实际上都是心理作用,该怎么着老天爷才不会听你的呢。

    …………

    临近傍晚的时候,程家烧起了灶台,老程还真惦记起宝汤来了,一大早杀了只羊,上午吃的是羊肉,羊汤,配面饼。

    一家人吃的眉开眼笑,桌上孙氏还叮嘱女儿要记得,来年家里要养些鸡鸭,听说国丈家中就养了不少,前些年人家落魄的时候,就靠着这些家禽度过了艰难时日。

    这些在京中贵族,百姓口中流传,励志的很。

    孙氏觉得自家也要彷效一下,以免丈夫丢官罢职的时候,家里没了着落。

    老程没有“远见”,却也不会阻拦,下午的时候,便紧着让妻子和女儿洗干净了羊肠,羊肚,羊肺之类的东西,亲自动手放上重料,一边给妻儿讲古,一边炖起了宝汤。

    这玩意是李破早年在马邑的时候发明的吃食,在那段艰难的时期作用还是比较大的,起码能让士卒吃饱,有力气杀敌,夜晚的时候亦能看的清楚。

    可以说是活人无数,还增强了士卒们的战斗力。

    当然了,这东西肯定上不得台面,如今的贵族们不到快饿死的时节,绝对不会入口。

    老程如今家里人丁简单,还算不上贵族群体中的一员,最多也就是个小官僚,也就不用顾忌这些。

    宝汤味道不太好闻,妻儿们都捂着鼻子听程大胡子在那里摆活,都觉着这顿饭要糟。

    …………

    这个时候有人上门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一身便服,带着两个仆从,拿着礼物,还不少。

    这人脸上有道疤痕,看着颇为狞恶,只是程大胡子什么样的恶人都见过,却也不以为意。

    这人进了门见到程大胡子便抱拳笑道:“程公请了,在下是羽林军殿前尉马三宝,听闻程公回京,特来拜见。”

    程大胡子莫名其妙,他自认记性还不错,这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殿前尉……八品军职,羽林军中最低级的武官之一,值守于宫门,各个署衙门前,算是门官的一种。

    一些勋旧子弟蒙荫入仕,很多就是以这种官职授之,起点不高不低,老实待上几年,升迁也很容易。

    这是哪家的儿郎?

    程大胡子在心里摇头,不对不对,看这人模样,一身的精干,气度也是不凡,岁数也大,应该不是那些凭着父祖余荫当官的废物能比的。

    在看人的眼光上面,程大胡子还是有自信的。

    可这人就这么突然的冒出来……来寻他老程作甚?

    程大胡子满腹狐疑,呵呵笑了几声,声音并不响亮,嘴上却亲切的道着,“原来是马贤弟,快请快请,咱们屋里说话。”

    马三宝锤了捶胸膛笑道:“不敢不敢,俺刚入的羽林军,哪敢让程公称上一声贤弟?”

    态度很端正嘛,程大胡子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一边把人往里面让,一边让妻子烧上茶汤待客。

    到了前院待客正厅,马三宝稍稍打量了一下,这里极为简陋,见惯了富贵人家的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在心里道,这程知节以前在河南还算有些名声,后来投了太子……也算是个人物,没想到现在过的这么落魄。

    和传闻不大对得上啊……自己来的是不是有些急了?应该多问问的,出使吐蕃的功臣住的地方寒酸至此,怨不得被选中……

    …………

    “以前俺好像没见过马兄弟吧?马兄弟来俺门上是……”程大胡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厮为谁来,坐下之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马三宝左右瞅瞅,程大胡子看他鬼头鬼脑的,摆了摆手,“都不用忙活了,出去吧,俺跟马兄弟说几句。”

    等人都走了,马三宝拱手笑道:“程公确实与俺素不相识,俺呢,这次冒然登门,也是奉命行事。”

    程大胡子看他做派,又听他说话,心里已经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路数,“原来是奉命行事……却要马兄弟出面,殿前尉?和俺好像并不相干吧?”

    马三宝知道这是在探问自己的来历,干脆的道:“不瞒程公,俺之前是在楚国夫人门下奔走效力,后来在兵部任职,去年年中才转入羽林军,以前还在伪朝东宫任职过。

    说起来,俺与程公也算是在一处供职过的,只是未曾见过面而已。”

    程大胡子一下就明白了,这厮是个李渊余孽,得了楚国夫人庇护,如今又在大唐入仕了。

    这样的人在长安有很多,陇西李氏家大业大,当初给他们效力的人非常多,就算换了李密,王世充来,也不可能全都杀光了。

    “既然是奉命行事,那马兄弟又是奉谁的令来寻俺说话?”

    马三宝道:“这个……程公就不要深究了吧?俺也只是个中间之人,来与程公说话,是有一件大事相求。”

    程大胡子皱起了眉头,“如此藏头露尾,俺如何敢答应,马兄弟还是请吧,俺只一人而已,做不得什么大事。”

    马三宝稍一沉吟,觉着这么说话不成,河南出妖孽,这个他是知道的,更何况河南战乱中死了那么多的大人物,此人却还安然无恙,如今又是去敦煌,又是去吐蕃的,屡屡建功,不说清楚的话,肯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信得过他的。

    想起前年上元节上险些丢了性命,马三宝不由摸了摸脸颊,“程公昨日入宫见驾,今日俺便登门,程公就不想想这是为何?”

    程大胡子愣了愣,心里当即骂了声娘……

    …………

    两人在室中说了良久,程大胡子的笑声终于响起,还留了马三宝在家中吃了一顿宝汤,吃的马三宝脸都绿了。

    晚间送马三宝出门的时候,程大胡子拍打着对方的肩膀,一口一个贤弟的叫着,已经是极为亲热。

    看着马三宝带人没入月色当中,转头程大胡子的脸立马就耷拉了下来,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娘的,老李家都没了声息,却让一个婆娘来顶门立户,门下走狗也敢来支使老子,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回到后院,老程已是满腹心事。

    孙氏问他怎么了,老程也不言语,只是愁眉苦脸的看着妻儿。

    现在程大胡子满脑袋官司,这是皇帝派的差?无凭无据,如何能信得?可这人说的头头是道,还真不能等闲视之。

    尤其是人家还说了一句,此事隐秘,不能留人实证,等朝廷封赏下来了,自然也便明了。

    马三宝还指着脸上的伤疤跟他说,这就是前年贼人给他留下来的,大庭广众之下,上元灯夜,当街杀人。

    最后什么都没查到,不光皇帝震怒,便是朝中许多大人物也都睡不安枕,若能查知贼人为谁,其功当不下于平吐蕃之乱。

    听他说的言之凿凿,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程大胡子就像吃了苍蝇般难受。

    昨日里在宫里说的好好的,怎么能转头就翻了脸?他真想再到宫中当面问一问,陛下您气到底消没消,总不能老是来消遣他老程吧?

    夜深人静之时,程大胡子终于长吁短叹的跟妻子说道:“唉,大宅子暂时不用想了,封赏……好像也出了变故,他娘的老子真是霉运当头……

    以后你带着金珠在家,守紧门户,俺招几个稳当的人来,看着家门,你们没事别出去转悠了。

    就算听到什么,也只当没听见,若见势头不对,就去罗三郎府上躲一躲。

    叮嘱一下大郎,让他在长安书院好好读书,无事不得外出,结交人也仔细些,不熟的就不要来往了。

    以后俺在外面不常回来,家里不能出事,知道吗?”

    孙氏惊了,紧着问又出了什么事故,程大胡子这次是咬紧了牙关,什么也没说。

    半夜碾转难眠中,想着这次若把事情办下来,是不是就能高枕无忧了呢?不好说啊,那位当了皇帝之后,心思真的难猜,嘴里更是没一句真话。

    他老程碰上姓李的,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逃也逃不得,过也过不好,真的和当年一模一样,得罪了他便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正月十二,李破在两仪殿正殿摆下了宴席。

    够资格入座的除了朝中重臣之外,还有外邦来使。

    新罗女王金德曼,苏毗女王苏毗末罗,香雄迷夏王子,还有两位黑牦牛部的头人,另外就是三个陆续来到长安的突厥王庭使节。

    而扶南国王子也在年前来到了长安,就等着观看长安上元灯会了。

    这位是前年来到的中原,一直留在洛阳参佛,佛教是扶南国的国教,国中上下尽都拜奉佛祖,虔诚的很,没有另外的宗教能在那里生根。

    扶南立国已久,经过了不少朝代更迭,地处东南亚的他们,生活还很原始,如今是部落和城邦共存,国主的权威一直不盛,反而是宗教能将大多数的人们统合在一起。

    所以这是个标准的政教合一的国度,没有太大的侵略性,自从和中原王朝有了接触之后,隔上一段时间就会派遣使者到中原朝贡一番……

第1613章大宴

    自从李道宗率军平定林邑,对扶南威慑力大增。

    扶南和真腊纷纷派遣时节来到中原朝见,大唐也无意再派兵南下,于是和扶南来人商量着,让他们建些港口,准备让大唐的船只停靠。

    这事商量了有两年了,因为往来不便,再加上大唐正在进行东海战略,所以和东南亚诸国交往的事情一直未有定论。

    扶南人也怕大唐进扰其国,来使多数含湖其辞,反而是把王子送了过来,名义上是来大唐参修佛法,实际上则是送质子入唐。

    表现的非常恭顺,但在通商来往的事情上,扶南却表现的并不感兴趣。

    这不算奇怪,越是温暖地区的人们越是慵懒,因为不用坚固的房子来抵御寒冷,也不用为食物担心。

    树上有果子,林间有野兽,如此一来,发展的慢一些,闭塞一些也就可以理解了。

    …………

    外邦使节济济一堂,不管长成什么样子,都穿着大唐的服饰。

    臣下们左顾右盼之间,瞅着就很新鲜,同时也在感慨着大唐才立国区区数载,便能有此盛况,实属不易。

    实际上,这是大唐立国之初,平定了天下的精兵强将都在,失去了内部的掣肘之后,立即迅勐扩张开来。

    在李破这批人还没有老去的情况之下,只要他这个皇帝没有因为疑忌而杀戮功臣,那么这种情况还会持续一段很长的时间。

    中原王朝立国之初,差不多都是如此,外敌完全不是对手,可愿意善待功臣的开国之君又能有几个?

    没过几天,功臣良将纷纷就戮,扩张之势便随之戛然而止。

    这不光是中原王朝的痼疾,也关乎人性,领头的那些人鹰视狼顾,大多都是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性情,例外的少。

    …………

    “陛下驾到。”

    两仪殿中座无虚席,这样的场合没有谁会迟到,有些人更是早早便等在了两仪殿外,宴饮开始的时候,便在宫人引领下陆续入座。

    外邦来人在之前也都被传授了一下基本的礼仪,不过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还是比较拘谨,主要是没有见识过如此庄严肃穆的景象。

    中原王朝的形象也就在这种过程当中愈发清晰具体了起来。

    大唐的臣下们穿着华丽精美的官服,或是板着一张脸,或是带着春风般的温和笑容,依次入座。

    在进入殿中之时,向认识不认识的人连连施礼,待对方回礼,这才施施然入席端坐。

    只入殿这一套流程,便有数种礼仪可供选择,如何跟长者相见,如何面对外邦来人,如何给上官见礼等等等等,都可见礼仪之不同。

    即便官小,只要你身具大名,或任要害之职,都能得到充分的尊重。

    外来之人哪里晓得这些门道?

    如此的气派早已让他们如坐针毡,应对的手忙脚乱之余,却又羡慕不已。

    文明的底蕴,在这个时候是显露无疑,如此气氛之下,即使是信奉阿修罗神,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野性的苏毗末罗以及黑牦牛部的头领们,也不敢有半点造次。

    对于这些外来人而言,这俨然便是一次他们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经历,回去之后多数要彷效一番,至于学的像不像,那就两说着了。

    大唐的官职体系之复杂也让他们望尘莫及,即便是突厥,学习了中原这么多年,行政体系依旧粗糙的很,就更不要说其他各国了。

    入殿的时候,每念到一个人名和他的职位,外来人大多都是茫然不识,却又知道随后出现的人掌握着无与伦比的权力,是他们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

    那种感觉注定酸爽无比……

    这和后来的阅兵在意义上其实差不多,起到的就是宣扬国威,震慑四邻的作用。

    不同之处在于,当世之上除了突厥在军事上可以跟大唐抗衡之外,大唐如今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手了。

    除了突厥使节,其他外来之人都是来朝见的。

    所以殿中使节,突厥王庭来人高居其上,他们和中原往来很多年了,还算比较习惯一些。

    新罗是大唐的藩国,国主与大唐臣子无异,所以新罗女王金德曼被安排在了突厥使节对面,与唐臣共座。

    扶南还属于友邦,扶南王子便可居于突厥使节下首。

    吐蕃来人基本属于被征服之列,入唐求取册封,所以列于扶南王子下首。

    西突厥王子阿史那泥孰在长安呆了两年多了,哪也没去,好像要老实的定居于此的样子,现在敬陪末座。

    安排他们座次的人考量的很周到,把东西突厥的人分开,以免他们言语失当,或者干脆动起拳脚,惹出大麻烦来。

    再说阿史那泥孰也不算是正经的使节,他是西突厥逃人,能够列于殿上,只能说明有一定的利用价值,外加宫中有他的亲戚,朝中会高看他一眼而已。

    …………

    待来人到齐,并无遗漏,宦官到殿后奏禀,请皇帝上殿入座。

    李破正在后面和李碧说话,听了传报,笑道:“这次咱们一起出去,你可不用再躲在后面听墙根了。”

    李碧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也想起了当年丈夫在前面和人见面,她在后面不放心,便去偷偷听着,时常引得丈夫不满时的情景。

    “这么多年了,你竟还记得……心眼可真小。”

    李破起身,抓住妻子的手,“怎么能不记得呢?娶了郡丞家的三娘子,尤其是还曾做过我的上官,真是如履薄冰啊,就怕你冲出来教训我一通,那让我怎么见人?”

    李碧一边随丈夫前行,一边笑道:“我可不是骄纵之人,你也有的是法子湖弄于我,最多就是打上一架,怕个什么?”

    夫妻两个说说笑笑,经过殿中回廊,到了前殿的入口处,李碧亲自给丈夫整理了一下袍服,夫妻两个相携而入。

    大殿之中已然安静了下来,人们都立在座位之上,眼巴巴的等待皇帝的带来,见皇帝和皇后露了面,殿上之人齐齐躬身施礼。

    礼官们当先起头,殿中之人随之齐声恭迎皇帝入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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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