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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14章升宴

    皇帝皇后入座,李破伸手按了按,“免礼平身,落座吧。”

    “升宴……”两仪殿的管事宦官,也就是这场宴席的礼官之首,在得到皇帝示意之后,拉着长音喊道。

    阿史那泥孰终于安稳的坐了下来,前几天他接到入宫宴饮的邀请,然后这几天就没闲着,每日都要去到礼部打卡,学习各种礼仪。

    为的其实就是今日别在宴席之上出丑罢了。

    他身体一直不太好,当初一路东逃的时候就差点没病死在敦煌。

    在长安呆了两年,渐渐习惯了长安的生活,不太想走了,西域的生活再好,也比不上长安。

    唯独记挂在心的就是那些留在张掖的部众。

    去年年初时,阿史那同俄来信,说是要率领部众随军去高地了,期望能立下战功,博取大唐皇帝的欢心,助他们回到西域争夺汗位。

    阿史那泥孰心有戚戚焉,也想起了在西域时的尊荣,虽然生活上肯定没有长安这么安逸,但阿史那的子孙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跟随。

    不像是在长安,没人拿他当个人物。

    他几次起意想要向皇帝辞行,回到张掖的部众中间去,可却下不了决心,他怕自己的身体受不了,也怕再过在敦煌时那样的苦日子。

    然后就是些自我安慰了,阿史那同俄几个人带领着部众,他很放心。

    而且他一旦离开长安,那么远在张掖的突厥人也就失去了和长安的联系,与大事不利。

    阿史那荣真姐妹是处罗可汗的女儿,如今对西突厥之事都是漠不关心,他阿史那泥孰在长安还好一些,有事能求一求她们。

    回去张掖的话,写信过来,人家不定看都不看就会扔在一旁,派人回来人家也不定能见。

    所以最终得出结论,为了大家着想,他还是得留在长安才成。

    两年多的时间,他在长安也结交了一些人,主要还是打着贵妃的旗号,别人才能高看他一眼。

    如今他能坐在殿上其实就证明了这一点。

    由此也算是打开了些局面,之后嘛……他想着求取一个官职,他算是看清楚了,在长安这样的地方,没有官职在身,只凭一个阿史那的姓氏,没人会认真听你说话的。

    …………

    此时阿史那泥孰歪头看了看前面坐着的人,他再次清晰的感觉到,大唐是越来越强盛了,前隋时这里是什么样子他不晓得,那得去问他的父亲。

    现在是大唐了,这些人都是来朝见大唐皇帝的,除了那几个突厥王庭来的同族,其他人……应该都来自遥远的地方。

    苏毗他还听说过,香雄就很陌生,至于什么黑牦牛部,那是什么部族?

    不过他倒是知道,去年阿史那同俄带兵汇合唐军,征讨的是吐蕃,把吐蕃打的稀里哗啦,于是好像突厥一般,分成了好几份。

    吐蕃这些小国,人长的都黑漆漆的,带着些阿史那泥孰很熟悉的蛮荒气息,看他们规规矩矩坐在那里,阿史那泥孰脸上不由露出了些笑容。

    升宴就是开席的意思。

    声音一出,早已准备停当的宫人们端着杯盘依次而入,将酒菜布满了各人身前的桌子。

    伴在各人桌前的宦官贴心的在旁边报着菜名,如果你表现出求知欲,那他们就会详细的为你解释一下这些菜肴酒水的典故来源。

    这是典型的宫宴,酒菜不求有多丰盛,只求精致可口。

    第一道菜是蒜泥羊肉,羊肉是北方贵族的主要肉食来源,各家的庄园之中,都养着不少牛羊。

    只是蒜泥羊肉这道菜却是从宫中传出去的,用蒜末拌以陈醋,羊肉削成羊脯,在碟中一蘸,入口之时便少了膻气,滋味甚美。

    人们都说这是皇帝起家于晋地,好食醋料所致。

    反正李破嘴刁,发明出什么吃食来也都正常。

    不过冬天里他也没咒念,菜肴中还是以肉食为主,鱼鲜为辅,蔬果之类的就不用想了。

    这个时候的人们,什么时节就吃什么东西,没有反季节一说,皇帝也无法改变这个规律。

    酒水上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以粮食制作出来的烧酒,黄酒,一种则是以各种果子酿造的果酒。

    能上得宫宴的自然都是酒中极品,比如这次喝的果酒不是传自西域的葡萄酿,而是蜀中献上的猴儿酒。

    不是猴子酿造的,只是取其名而已,蜀中制酒之人取各种山果十数,杂于瓮中,埋藏在一些适合发酵的地方,经年而得,入到口中滋味绵软悠长,还带着果子和林木的清香,很像传说中的猴酒,遂以名之。

    元贞四年进上宫中,得到了宫中贵人们的一致好评,于是也就成了蜀中的贡品之一,如今大多都被蜀中大商黄氏所垄断。

    黄氏其实是蛮族汉化而来的家族,以行商闻名于蜀中,此次得了便宜,正在努力改姓中,想让皇帝赐姓可不容易,凭着一个猴儿酒肯定不成,所以他们积极的引领蜀中诸蛮下山。

    因为很是得力,已成为梁州总管府的座上客。

    这些都是乡间逸闻的范畴,只不过有心之人却可以从中看出当世的一些大势走向。

    隋末战乱这些年,蜀中以及岭南的蛮族看到了机会,于是纷纷作乱,但以他们那乱糟糟的组织形式,比之中原的农民军都不如,也就是占着个地利而已。

    所以各处蛮族在这十几年的战乱当中受到了重创,死的人是一批一批的,却还有些懵然,有很多蛮人到最后也没搞清楚敌人到底是谁。

    实际上他们最重要的一个敌人就是他们自己的同族,打仗的时候,有傻子冲上去了,有聪明的就躲在后面。

    很多时候,赢了就把出了大力却损失惨重的那些同族杀掉,然后占据胜利所得,输了的话,他们跑的最快,也没多大损失。

    生性蛮野,不记恩,只记仇,除了自己寨子的人,其他人尽可杀之,比农民军凶残的多,也愚蠢的多。

    天下大乱的时候没人有功夫跟他们较真,待得中原一统,蛮族再次遭殃,大唐这些年从没停止过对蛮族用兵。

    李靖在江右时,派兵四入岭南,自己亲自带兵就有两次。

    宇文镬,李武两人在蜀中,这几年立下的军功也都跟剿灭蛮族村寨有关,因为面对着强大的压力,以及大唐的策略问题,蛮族当中的蛮奸是层出不穷。

    黄氏其实就是其中之一。

    成都那边已经有了两支数千人的蛮军,在唐军军官的率领下,专门穿山越岭去追剿同族,这正是当年李靖所上的平蛮之策。

    李靖是块宝,谁用谁知道……

    现在蜀中蛮族之患渐消,很多蛮族部落要么消失了,要么就被驱赶到了山林深处,更多的则是跪地请降,把寨子迁下山来居住。

    大唐没有设下土司的意思,占据了这么大的优势,让他们自制?想什么好事呢?

    凡下山之蛮族,都要放下兵器,带金者杀之,然后便零散着迁入平地,在军兵的看管之下种田,兴修道路和水利。

    待遇上和被捉到中原来的倭人其实差不多,等同于唐人的奴仆。

    由李破来做主的大唐,失去了些仁慈宽厚的名声,对外族降人很是酷厉……

    …………

    当然了,被他宴请的这些外来之人是感觉不到这一点的,他们眼中的大唐皇帝,是如此的雍容华贵,光环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

    李破盘膝而坐,这年头桌椅都有,但人们还是喜欢传统的跪坐姿势,皇帝自然不能双膝着地,所以只能盘膝坐在那里,至多屁股下面给放个矮墩。

    反正对膝盖压力都不小,这年月人岁数稍微大些,就会步履蹒跚,估计有这方面的原因。

    酒菜布置停当,李破率先举杯,皇后李碧随之,殿下众人齐刷刷的双手捧起了酒盏,与目平齐,稍稍侧身,对着殿上,连那些外来人也不例外。

    开始的这一杯到第三杯,都要大礼以对,是开席之初最为重要的时刻,皇帝会做个开场白。

    “今日不逢年节,召众卿齐聚于此,辞旧迎新而已。

    元贞六年,功绩卓着,非朕之功,全赖众卿之力尔。

    朕得尊荣,诸卿亦得富贵,所谓上有为,下有贤者聚焉,朕乃有为之君,诸卿即为国之贤者,朕与众卿相得益彰,国家乃盛。

    诸卿与朕满饮此杯,望众卿将来亦能再接再厉,为我大唐添光进彩,来,饮胜。”

    温彦博为众臣之首,当即躬身道:“臣等也祝陛下与皇后娘娘身康体健,与国常欢。”

    群臣纷纷垂手,高举酒盏,齐声道:“祝陛下与皇后娘娘身康体健,与国常欢。”

    李破哈哈一笑,心说这词不错,新鲜又吉利,温彦博看来是用心了,端着酒盏稍一示意,便一饮而尽。

    还不能吃什么东西,这第二杯还得他来起头,世人崇尚三九之数,前三杯都得是他来说话。

    宫人过来给满上,李破再次举杯,“今日这殿中还有贵客在,朕要与各位使者饮一杯,国有邻,不相强,德也,邻有事,宜相助,仁也。

    诸位使者入唐,修好于我,虽各有因由,然于大唐而言,却逃不脱仁德二字,望各位回去之际,能记得朕之所言,莫忘大唐之仁德,与大唐为善,此善邻也,必得平安。”

第1615章大宴(一)

    入朝的这些人大多都懂汉话,只有吐蕃来人事起仓促,聪明的趁着来到大唐,学了点简单的日常用语,愚笨的还是鸡同鸭讲。

    其实就算学了点汉话,也听不太懂大唐皇帝陛下在说什么,这个时候也没人给他们翻译,朝中懂吐蕃话的……是一个也无。

    总不能把程大胡子招来给他们当翻译吧?

    当然了,即便他们听得懂,估计也是无感,什么善邻恶邻的,对于他们来说,有大唐这样的一个邻居,算是倒了血霉了。

    唐军南下在高原上造就的杀戮,比他们内讧几十年都要多的多,香雄人和苏毗人还好说,他们本来就希望摆脱雅隆部的控制。

    可亚隆河谷中的白牦牛部,也就是雅隆主部,硬生生被唐军杀了个精光,你问黑牦牛部的人是什么感受?

    去年他们看到的都是鲜血和尸体,听到的都是唐军的喊杀之声,他们能从中感受到仁德的力量吗?

    也许吧,远人怀德,畏威而已……

    另外扶南人其实也在大唐的兵锋之下瑟瑟发抖,突厥人好一些,却也极不希望旁边有大唐这样一个强邻。

    在座的外来之人,也只有新罗女王两眼放光,崇拜的看着高居于上的皇帝陛下,就差拍巴掌了。

    大唐皇帝陛下的这番高论,明显无法引起共鸣,使者们神色各异,也不懂得遮掩,气氛稍微有那么点尴尬。

    李破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邻居们是善良还是邪恶,都无关紧要,只要大唐强盛,再狞恶的邻居也得好好说话。

    至于仁德,呵呵,背后皆为刀剑之功罢了。

    …………

    跟外邦使者饮了一杯,李破自觉漂亮话说的很地道。

    接着便又举起酒盏,“我大唐立国六载,多赖将士血战之功,咱们才能在此饮酒享乐,朕建功德林,供奉的不是漫天神佛,祭的是我大唐之雄魂壮魄。

    在这里朕要敬他们一杯,英魂不远,佑我大唐臣民安乐,基业永固。”

    三杯酒饮的有礼有节,李破哈了口酒气,猴儿酒味道不错,怨不得大家都喜欢,只是产量低了些。

    而且这玩意没有严谨的工艺,据说一坛酒埋下去,成不成全看天意,于是每一坛猴儿酒的味道都不太一样,和后来开盲盒似的,也是有趣。

    …………

    过场走完了,李破摆了摆手,“众卿不用拘束,今日欢宴,不谈国事,只专心享乐即可……哈哈,就当朕不在吧……”

    皇帝说话又有点不着调了,臣下们一听,很多人就都笑了起来。

    说是这么说,可皇帝皇后在座,大家又不是傻子,哪能真当他们不存在?

    按照流程,两位宰相,尚书左仆射温彦博,中书令萧禹,以及准宰相,暂理门下事的长孙顺德,依次向皇帝皇后敬酒。

    然后就是各部尚书,侍郎,等级森严,礼仪规范,谁也不会标新立异。

    实际上到了如今这个时期,再提什么胡风南渐就有些不合时宜了,朝廷已然是全面恢复汉礼,比前隋时期还要严格几分。

    只是大唐立国未久,还不能彻底根除胡风而已,而且从更为宏观的角度来说,胡风南渐也不全都是坏事。

    增强了大唐的尚武精神,民风也变得很开放包容,这也为一个辉煌的帝国的建立创造了有利条件。

    如今要祛除的其实是胡人带来的那种乖戾暴躁的氛围而已。

    取长补短,吐故纳新,正是华夏文明能够一直延续下去的原因所在。

    总的来说,唐初的社会氛围其实是十分罕见的,无论是以前还是之后,很少有这样社会开放而又活跃的时期。

    也许是乱的太久,民心思安的缘故,也许是民族融合到了一定的阶段,反正不管怎么说,在漫漫的历史长河当中,唐初都有其独特的地位。

    …………

    殿中大鼓隆钟,甲士入殿,金戈之声大作。

    不要误会,这不是一场鸿门宴,此时殿中奏响的正是唐皇破阵乐,此乃大唐军乐,完成已有一载。

    随着鼓点,强壮的甲士们身披重甲,每一步踩下去,都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甲胃碰击的声响。

    随着阵型的变幻,长戈大刃,呼啸成风,偶尔还伴随着甲士们一声声的怒吼,声震殿宇,余音回荡。

    武风如此之盛,看的外邦来人们都是眼皮子直跳。

    殿中群臣,几乎都是从隋末乱世中走出来的,此时没一个会为气势所慑,反而热血上涌,敲杯击箸,以助其声。

    李破看着听着,也有些心潮澎湃,转头跟妻子道:“还是人少了些,不如以后寻个日子,招军兵演武,气势一定非常雄壮。”

    李碧已经好多年没有领兵了,这会也是眼睛放光,颇为意动的点着头,“那会咱们在云内举行过军中大比。

    将士们都很喜欢,夫君若是有意,就照此而行,应该是不错的。”

    李碧显然不太明白李破的意思,李破想要的自然是大阅兵了,这和军中大比是两回事。

    不过李破自己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这样的心思。

    如今可不比后来,没那么雄厚的国力支撑,光把军队招到长安来,就有麻烦无数,钱粮上也是个问题。

    振奋军民之心的作用也未见有多少,道路不便,也就长安的人能看到……最主要是也谈不上宣扬国威,震慑敌人。

    也就是自己看个热闹,如果提议的话,和杨广那些灵光一闪的主意有什么区别?在臣下们眼中,估计就是自信心膨胀,开始肆意妄为的征兆。

    李破心痒了几下,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只是这个主意不成,那就换个方式,也许就没那么多阻碍了,李破向来主意多,转念间就想到了其他的法子。

    …………

    一曲唐皇破阵乐,赢得满殿喝彩。

    甲士们施礼退去,臣下们借着空间,开始交杯换盏,先敬的自然是外邦来人,半轮下来,三个突厥使者就有些受不了了。

    大唐的酒是好,但也不是这个喝法……他们还想尝尝桌子上的菜呢……

第1616章大宴(二)

    月上栏杆,两仪殿中歌舞依旧不休。

    说起来,中原王朝的邻居们都属于能歌善舞的民族。

    如今外间来人也带来些新鲜的东西,只是说实话,也只是新鲜罢了,可以看一看,但大多都逃不脱祭舞的范畴,只能说是让人耳目一新,却不具备多少艺术价值。

    大唐的歌舞此时已经摆脱了商周,乃至于秦汉的窠臼,在表现力上有了长足的进步,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显示出浓厚的文明气息。

    殿中的气氛很热烈,李破喝了不少,李碧已经借故回后宫了,臣下们……酒量好的自然是没事,酒量浅的已是喝的面红耳赤,摇头晃脑。

    可这毕竟是宫宴,没有谁会放浪形骸,弄点事故出来。

    倒是三个突厥使节,已经有两个被灌到了桌子下面,还有一个酒量极其不错,依旧盯着殿中的舞动的身影,满眼都是掠夺的欲(和谐)望。

    突厥人向来放肆,中书舍人杨师道很是机灵,命宫人请了罗士信稍加照顾。

    罗士信于是不情不愿的起身,走到突厥人的席上,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搂住对方的肩头。

    对方挣扎了几下,却好像被带上了铁箍,死活挣脱不得。

    罗士信咧开大嘴,笑着念叨了几句,指了指席上的酒壶,对方满面怒容,但对方的力气太大,脸上也渐渐露出狰狞的笑容,手上收紧,握的他肩头疼痛不止。

    于是突厥人屈服了,拿起酒壶连干了三壶,弄的衣襟上汁水淋漓,罗士信不由大笑,拍打着他的肩头,连连称赞他懂事。

    然后招手命人又提了一坛过来,顺手拍开泥封,抱起酒坛咕都都就饮了不知多少,然后把沉重的酒坛往桌子上一顿,微红的眼睛盯着突厥人,好像要吃了对方一般。

    突厥人彻底老实了下来,开口说了几句,也抱起酒坛把剩下的酒水喝光,然后……一头栽倒在了席上……

    罗士信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巴,扭头四顾,起身又去到了吐蕃人那边,祸害了一阵。

    吐蕃人一直比较低调,他们新来,不认识什么人,看着这满殿的繁华,他们在高原上哪见过如许景象?羡慕的眼睛都快蓝了。

    觉得此间哪哪都好,怨不得大唐皇帝陛下被称之为天子,所居之处可不是和他们想像中的神国有的一比?

    面对不请自来的罗士信,他们都是恭恭敬敬,苏毗末罗还领头向罗士信敬酒,她还用刚学会不久的简单汉话赞赏了一下罗士信的身板,看那样子恨不能亲自上手摸一摸。

    大胆之处中原女子可是望尘莫及,弄的罗士信的气势一下弱了不少,草草跟他们干了几杯,便灰熘熘的走了。

    …………

    此时新罗女王金德曼悄悄来到李破席前,芊芊而拜,“陛下,许久不见,今日欢饮,女儿来敬您一杯。”

    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还带着些幽怨……那小模样,瞅着就能让人心都化了。

    李破暗道了一声要命,确实好久没见了,主要是他想晾一晾新罗,半岛上的三个国家,如今被大唐灭了两个,只剩下了新罗独存。

    把半岛都交给新罗是不可能的,可新罗之功该怎么赏赐,他又没想好。

    最好是新罗人自己能懂事一些,提出一个能够让大唐接受的方桉。

    当然了,那肯定是理想状况,现实则是,大唐太过强势,新罗现在已经失去了自主权,要想安稳的过下去,必须取得大唐的认同。

    换句话说,什么事都要大唐说了算,他们的任何建议,没有大唐的同意是不可能执行下去的。

    藩属之国也有高有低,失去了高句丽这个敌人,新罗的地位立即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这也是大战之后,新罗女王金德曼立即启程来到长安的原因所在。

    至于什么父亲女儿的,当日只是笑谈,也是助兴之语,这个时候说出来,真的让人很不自在啊。

    好在李破脸皮厚,举起酒杯道貌岸然的笑道:“什么女儿不女儿的,你是朕的功臣,来,陪朕喝几杯再走。”

    “多谢陛下。”金德曼笑颜如花,遮住口鼻饮了一杯,挪着步子来到李破身边跪坐,主动给李破斟酒布菜。

    臣下们的目光立马转了过来,却又纷纷避开,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新罗国主是个女人,还是个年轻的美人,与皇帝陛下的故事在她第一次入朝的时候便有传扬。

    不算是什么稀奇事了,而且新罗王女金胜曼已入宫为妃,那么新罗就是大唐最为亲近的属邦。

    很多人一边饮着酒,一边在心里想着,瞧这样子两国之后的来往估计会更加密切,皇帝陛下为国操劳,真是辛苦了啊……

    据说新罗美人颇多,甚有风情,那将来自家府中是不是也要纳上几位进来呢?嘿嘿……

    …………

    金德曼现在顾不上殿中之人的想法,得了机会,自然是要抓紧的。

    “陛下还是慢些饮酒,多用点菜吧,不然醉了可不好受。”

    李破从善如流,吃了几口鱼,两片羊脯,金德曼还给他剥了个虾,一边观看着殿中的歌舞,李破很是惬意的晃了晃脑袋。

    “你这汉话说的可越来越好了,嗯,有点河北的口音,怎么来的?”

    金德曼就笑,“陛下莫非忘了,崔师出自河北博陵崔氏,我的汉话都是他教的,不光是我,新罗国中显贵,多为崔师弟子,那我们说的汉话自然便也带了河北口音嘛。”

    她口中的崔师就是出使新罗的鸿胪寺少卿崔敦礼,此君一去数载,如今他的名声在新罗国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与大唐来往日渐紧密,崔敦礼在新罗教授新罗贵族们语言,礼仪,新罗显贵皆以能与崔君坐论国事,谈古论今为荣。

    当然了,能跟崔敦礼说道几句的新罗人绝对屈指可数,所以崔敦礼在新罗的地位堪比国师。

    李破点头,“崔敦礼博学多才,你们尊他敬他是对的,只是过些时候,朕要召他回朝述职了……”

    金德曼小声的啊了一声,“那女儿岂不失一良师益友?不行不行,女儿得跟陛下求个情,让崔师在新罗多住几年。

    陛下不知,崔师在新罗过的很好的,从不曾受半点委屈,衣食住行,皆依王制,身边侍候的人也都是千挑万选。

    中原好像有一句话叫乐不思蜀,崔师就是这般,此间乐,不思唐也。”

    李破听了不由哈哈大笑,“你倒说的有趣,却不知中原还有句老话叫故土难离,他是博陵崔氏子弟,可不会常居海外,醇酒美人是拴不住他的。

    而且他在外面建功不小,朕若不加赏赐,岂不寒了人心?

    放心吧,大唐饱学之士有很多,朕再派些人去新罗即可。

    按理说,朕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你自己就都要想到的,你是新罗国主,新罗的未来都掌在你的手中,遇事要多思忖一下。

    比如说崔敦礼,去你们新罗也有三年多了吧?你既然如此尊敬于他,那就要为他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才是笼络人心之法。

    你要是主动向朕为其请功,让他回唐受赏,崔敦礼闻听必将感激于你,回唐之后,能不为新罗说话?

    你看,这就是中原常说的王者之道,不图一时之得失,只谋于长远,你说是不是很有道理?”

    汉人的弯弯绕,新罗人琢磨一辈子,许都用不到实处。

    李破说的是崔敦礼如何如何,实际上话语间暗含深意。

    也不知她听懂了多少,反正这位新罗女王是满眼的小星星,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垂头道了一声,“女儿受教了,王者要有心胸,女儿懂的……”

    李破知道她在刻意讨好自己,女人的手段也就那些,在他看来没什么稀奇之处,只是一口一个女儿的,让人有点顶不住。

    金德曼又给他剥了个大虾,细声细气的说道:“女儿即将启程回去……”

    李破歪头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三月走吗?还有两三个月呢吧?”

    金德曼叹息一声,“两三个月可不算多?与陛下相聚的时日总嫌短暂,再说陛下一个月也不定能见我一次,时日再长又有何用?”

    李破听着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赶紧给我改回去,莫要作妖。”

    金德曼翘了翘嘴唇,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他们都说大唐女子是水做的,男人都喜欢这种娇弱模样,陛下不喜欢吗?”

    李破额头升起几缕黑线,他知道这肯定是宫中有人在湖弄她,因为宫里的女人没人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你是新罗国主,更是朕的臣子,学什么不好,非要去学这些有的没的,朕知你心事,不要胡思乱想,过几日朕会召你详谈一番。

    你还是想想到时跟朕怎么说话吧。”

    于是金德曼老实了下来,跪坐在李破身旁,一会给他斟酒,一会给他剥虾,如果李碧这会还在,一定会被气的七窍生烟。

第1617章上元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弄的人们既有些欢喜,又有些苦恼。

    民间都说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这是好年景的象征。

    正月十五雪花纷飞,雪下的越大,说明这一年越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其实也是有些科学依据的,正月十五春天临近,雪下的厚实些,确实能够滋润田土,对春耕有益。

    只不过长安的人们还要在晚上去观灯,如果下雪的话,会增加出行的难度,所以人们就比较纠结。

    人就是这个样子,希望两全其美,事实上则是总要有所取舍,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嘛。

    古之贤者早就把道理给你摆的明明白白,只是人心不足罢了。

    …………

    槐花巷里,北风打着旋的过去,发出呜呜的声响。

    褚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北风立即找到了宣泄的缺口,吹的开门之人衣衫凌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仆人们努力的把马牵了出来,褚遂良捂着自己的官帽,弓着腰从门口走了出来,翻身上马。

    同时心里暗骂,这他娘的鬼天气,冻死个人嘞。

    催马向前紧走了几步,想要快点出巷子,这里俨然就是风口,确实冷的有点邪乎。

    不想公孙安家的大门也打了开来,一辆马车被推了出来,正好把路挡住。

    褚遂良暗暗叫苦,却也不得不停了下来,耐心等候。

    这肯定是刘大娘又要去她那小酒馆了,也不知她为何如此上心,嫁给了一位羽林将军,竟然还是放不下一间酒肆,一早一晚的看着很是辛苦,能赚几个钱?也是奇了怪了。

    公孙安府上的管事出来,一个劲的向褚遂良道歉,只一会那张脸就冻的阙青。

    褚遂良连连摆手,“行了行了,赶紧的吧,俺这里还要去上值,你也歇歇嘴,这大冷的天还要出行,你家大娘还真是勤勉。”

    等马车套好了,刘氏才露了面,先向褚遂良施礼,口称大伯,两人略微客套两声,刘氏便赶紧钻进了马车。

    褚遂良觉着好笑,心说公孙安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总得管管你家婆娘吧?这么下去,羽林将军的体面还能剩下几分?

    不过一想到公孙安对自家婆娘爱如珍宝的样子,褚遂良也是暗自摇头,回到家也不知他们两个是谁管谁呢。

    …………

    出了巷口,褚遂良催马急行。

    今日本不该他当值,可就是轮到了他,这意味着什么褚遂良自然清楚,他在省中受到了一定的排挤。

    原因也很简单,封德彝殁了,长孙顺德暂理门下诸事,门下省很多人水涨船高,他褚遂良是“外人”,又入职不久,苦活累活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算排挤,这只是官场中的正常现象。

    褚遂良倒也并不气恼,这种事他见的多了,他就是觉着现在门下省的苗头不太对,一些人行事太过操切。

    封德彝才殁了几天?他在省中就听到有人说,长孙侍郎什么时候晋侍中之位,之后会如何如何,这种闲言碎语他听了还不止一次。

    尤其是那些河南人,愈发的趾高气昂了起来,即便官职不如他的,也想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一番,何况那几个河南同僚了。

    六个给事中,四个河南人,三位散骑常侍,两个是长孙门下,河南人在门下省坐大之势越发明显。

    而且河南人身上有种非常躁动的气息,让褚遂良很是警惕。

    当年李渊在时,东宫与天策府争权,两家你来我往,刀光剑影,谁也不敢放松,简直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

    好处必须争,得不到好处的事情就想方设法的扔给对方,趋利避害,无所不用其极。

    那时的人们就和现下门下省的一些人比较相像。

    而长孙顺德正是从那时走过来的人物……

    这样的气氛如今还不算明显,毕竟长孙顺德只是暂理门下诸事,还没有进封侍中之职,可其党羽在这种时候竟不懂收敛,全然一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模样……

    想到这里,褚遂良心中嗤笑一声,也不知他们得意个什么,还当这会是跟李建成一党争权夺利之时吗?

    当初他回京述职的时候,苏勖等人就提醒过他,离着河南人远一些,此时他算是真的明白了。

    当年河南派系林立,朝野内外混乱至极,如今到了新朝,河南来人好像还未有所改观,他确实需要远离这些头脑发热的家伙。

    所以如今他在门下省的日子不太好过也就情有可原了,不愿跟人站在一处,自然便会受到排挤压制。

    …………

    不知不觉间,褚遂良已经来至朱雀大街之上。

    大街现在已经清扫干净,街道两旁正在架起花灯,看上去很热闹的样子。

    今年灯会不再拘于皇城之内,许是去年死了人,也或许是观灯的人太多,皇城有些狭小,越来越是拥堵。

    不管怎么样,反正今年灯会将从皇城延伸到朱雀大街以及其他几条直通皇城的大道之上,也就是说规模扩大了许多。

    这么一来,羽林军,屯卫军,监门卫,长安令衙也就有的忙了,需要沿街驻守,防止出现偷盗,火情等事。

    而且今年皇帝还会到城门楼上观灯,到时会放焰火取乐,所以说今年灯会的看点不少,一定另有一番盛况。

    元贞四年的元夕灯会之上,皇帝和皇后夜游皇城,皇帝执着皇后的手,做下了鼎鼎大名的青玉桉。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一年,那一夜,帝后再践百年之盟。

    故事精彩吧?不光是百姓喜闻乐见,贵族们也悠然神往,至于当时情景到底如何,谁也不会去深究。

    今年又会有怎样的精彩呢?褚遂良不知道,也没法去关心,作为门下省的中层官僚,他最重要的是做好本职工作。

    一旦出了疏漏,谁也救不了他……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将值守上元节视为苦差的原因。

第1618章争执

    就像去年,有人在皇城中遭到了刺杀,皇帝虽说重拿轻放,并无追责之意。

    可当时轮值的人事后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惩处。

    有的罚俸,有的降级,长安令衙的捕快们更是被催的鸡飞狗跳,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有的人便挨了板子。

    …………

    沿着朱雀大街一直去到承天门,褚遂良没急着进入皇城,先奔值守的门房而去。

    承天门是皇城的正门,常年驻有一营羽林军,由城门尉统辖,门下省在这里也设有一个城门郎。

    如果有地方或军中急报,都由城门郎送入门下,另外他还管着城门的清洁,落锁等事,如果城门这一块有老旧的地方,也由他来上报省中。

    守卫城门的羽林军中有了事故,城门郎也亦有监察之权。

    褚遂良作为今日轮值的省中官员,先就到门房巡视了一圈,看一切正常,便叮嘱几句,又去了其他几处巡看。

    一圈转下来,褚遂良已经冻的手脚发麻,这才催马去了门下省。

    进了给事中的衙房,整个门下省今天都很安静,因为大多数人都在休假当中,下午要热闹一些,门下省的官员毕竟是皇帝亲从,一年到头很少有真正闲暇下来的时候。

    褚遂良搓着手让人烧了些茶汤,然后一边饮着茶汤,暖暖身子,一边像往常一样,先看一看有没有紧急的公务需要处理。

    只稍微翻了翻桌桉上的折本,上面竟然都没有门下的批注,褚遂良便有些恼火,昨日值守的给事中姓庞,给他留了十几个奏折,显然有借机偷懒之嫌。

    褚遂良不得不耐心的一本本翻看,然后在上面写上他的建议,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等处理完公务,褚遂良舒了口气,把剩下的茶汤喝完,拿起批注完的奏折,亲自送到散骑常侍那边。

    今天在省中值守的是散骑常侍刘正友。

    见褚遂良到来,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

    褚遂良正要告退,刘正友叫住了他,随意的道:“今晚长孙侍郎伴驾,门下各处的人要到的齐整些。

    登善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带人走一趟,去把人召集起来如何……”

    褚遂良一听,就觉着自己这是要倒霉的节奏,好嘛,昨天你们干什么去了,今天都这个时候了,你让我带人去找人,那能找的齐?

    “这也太仓促了些……是侍郎……嗯,前天不还好好的,说该休沐的休沐,轮值的人上心一些就成,怎么这会就变了?是宫中有事吗?”

    刘正友不紧不慢的笑笑,“是仓促了些,省中今早传令,八品以上正官全要到职,未至者,按疏于职守记。

    所以为免同僚流于过失,还得劳烦登善奔走一番,放心,俺这里给登善加一个月的俸禄,不会让登善白忙的。”

    这是俸禄不俸禄的事吗?看着脸上带笑的刘正友,褚遂良真想一巴掌拍过去。

    这根本就是没事找事,也许是长孙顺德在显示自己的权威,也许是真想把今晚的元夕灯会办好,以免出了疏漏。

    可事情不是这么办的,你下令倒是轻轻松松,张口就来,可如今能到省中来的人晚上都各有值守,你突然让人都过来,哪来的那么多人手去叫人?

    一旦离开自己的衙房,到时有事发生的时候自己没在,那罪过是你刘正友担着,还是长孙侍郎能给说句话?

    褚遂良思量再三,觉着这事可不能听刘正友轻飘飘的话就去办了,必须得弄个清楚,于是问道:“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估计都在家中,赶的快些不会寻不到人。

    不过第一,省中既然有令,还请常侍把令谕交给下官,不然下官可不敢轻离职守……”

    这话一出口,刘正友脸色已经变得难看了起来。

    可褚遂良却不去管他,给事中确实是散骑常侍之辅,散骑常侍是给事中正经的上官,一旦得罪了,以后他会非常难受。

    可褚遂良必须较这个真,谁知道其中含着怎样的幺蛾子?说不准就是对着他褚遂良来的呢。

    比如他刚出门走了,长孙那厮立即来巡视衙房,你褚遂良竟然不在,只要刘正友失口否认,治罪的时候他褚遂良解释都解释不来。

    如果封德彝还在,他不会想这么多,可现在他就不得不小心一些,即便得罪了刘正友也要先把自己摘出来。

    “第二,常侍得给下官多找些人来,不然凭下官一个,跑断了腿也无法把省中的令谕传到各位同僚那里。”

    刘正友双眼冒火的看着褚遂良,心说以前还以为是个老实人,原来竟是如此奸猾。

    整了整了脸色,刘正友道:“看你说的……不过一点小事,竟是如此推三阻四,长孙侍郎有令,还非得落于笔墨?

    哼,俺就问你,去还是不去?”

    这话说的没一处在点上,只是以官位压人,那褚遂良就更不敢去了,他早晨离开家的时候,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在等着他。

    此时他咬了咬牙,算是把刘正友给记恨上了,好你个白脸贼,从洛阳逃过来,却在关西的地面上耍上了官威……

    褚遂良心中发狠,面上却是不露半点声色,毫不犹豫的躬身坚决的道:“即无凭证,下官不敢擅离职守,恕难从命。

    还请常侍体恤一二,请长孙侍郎发下令谕,委于下官,下官才好去办。”

    刘正友大怒,啪的一拍桌桉,“褚登善,如今门下之事,皆由长孙侍郎一言而决,俺又是你的上官,竟然支使不动你?

    你这厮眼中还有什么……”

    既然撕破了脸皮,褚遂良这样的人可就不是他一个斯斯文文的文官能够拿捏的了的了,人家不只是文章做的好,字写的更好,人家还领过兵呢。

    褚遂良站直身子,目光森然,“俺的眼中有什么,就不用刘常侍说了。

    按道理说,刘常侍不该动此无名之火,下官只是照规矩办事,长孙侍郎为谁,俺比常侍清楚。

    即便侍郎在此,也不能说俺做的不对,门下诸事若说有人可以一言而决,那您以为会是谁呢?

    这话说说也就算了,下官却还是要提醒常侍一句,要谨言慎行,不然孙大夫应该不会答应吧?”

    说罢,他拂了拂袖子,转身便走向门口,显然是不想跟刘正友掰扯了。

    这种当面锣对面鼓的争执没有任何意义,闹起来的话,刘正友肯定颜面扫地,他褚遂良顶撞上官,也落不了好。

    之后肯定大家都要找补,就看谁能占上风了,即便是长孙顺德想整治他褚遂良,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毕竟他是元朗元仕明的门下。

    而且公孙安,苏勖,虞昶等人也和他交情莫逆,走动一番的话,刘正友未必能动的了他褚某人。

    只是褚遂良还是满脑门的官司,和直属上官掐起来的话,他在门下还怎么立足?这是无妄之灾,还是有人特意想整治于他?

    他娘的,就算当不了这个给事中,也得把刘正友这厮给掀翻在地,不然这口恶气怎好消受?

    刘正友已是被他气的七窍生烟,他这人有点骨气,但不多。

    当年王世充想让他写点什么,他拒而不受,马上逃离了洛阳,去年在太极殿上被李破训斥,也就几句话的工夫,这人就失魂落魄,险些当场出丑。

    所以说刘正友在门下省,并不得人尊敬,只是他是河南世族出身,如今背靠长孙顺德,位置倒很是稳固。

    眼瞅着连个下属都拿捏不住,那火冒的,都快把衙房点着了,“褚遂良,今日你出了这个门,俺一定让你丢官罢职……”

    褚遂良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冷笑一声,“又是什么一言而决吗?刘常侍好大的本事。”

    刘正友脑血管都快爆了,“便是一言而决,你当你靠着元仕明便张狂至此,皇亲国戚怎么了?俺一样整治得了你。”

    褚遂良已经走到了门边,觉着刘正友这厮口不择言已经疯了,打开大门让人听听的话,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也就是今日省中人手不多,不然他这番话一出口,被人听到一句半句,这个散骑常侍也就不用当了。

    想到这里,褚遂良又是暗自咬牙,他娘的支开了人来和老子说话,一定存心不良。

    正待反唇相讥,并拉开房门,不想房门已在外面被人推开,一人迈步行了进来,后面随即呼啦啦跟进许多人来。

    褚遂良只稍微一瞧,腿立马软了,侧身让开之际,深深的把身子躬了下去,“臣参见陛下。”

    来人正是李破,此时他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随意的摆了摆手,“免礼吧,大冷天的,这里却很火热嘛。

    朕听好像听到有人说什么皇亲国戚,皇亲国戚怎么了?谁又能一言而决门下之事?是你还是这位刘常侍?”

    那边的刘正友已是魂飞魄散,之前旺盛的火气好像被一盆凉水兜头浇灭,连点火星都没了。

    通体冰凉,如丧考妣,身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第1619章巧了

    也是巧了。

    前日宴饮群臣,新罗女王金德曼堂而皇之的坐在了皇帝身边,神态亲昵,不避嫌猜。

    皇后李碧听闻之后,很是恼火,你说私下里也就罢了,大庭广众之下,怎能容她如此胡来?

    是的,李碧恼火的不是丈夫沾花惹草,毕竟这事她早就知道,丈夫也没瞒她,前因后果解释的很明白。

    就像楚国夫人府那边的糟烂事,李破从不会来讳莫如深那一套,插科打诨间总能把事情说个清楚。

    李碧也都会“通情达理”的容下来。

    皇家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是相互妥协的产物,不然肯定会闹的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前隋文献皇后那样的女人可谓绝无仅有,以皇后之身震慑群臣,影响力远及外朝,甚至能得到文皇帝的尊重。

    她李碧不是文献皇后,李破也不是文皇帝,两人相处至今,可谓情深义重,又各守分寸,从不曾真的闹什么意气。

    在李破的影响之下,李碧也变得分外聪明,非常明白相互容让的重要性,即便有时候忍不住,也就和丈夫动动拳脚,互殴一场,发泄一番情绪作为结束。

    …………

    可这一次不太一样,李碧觉着丈夫过界了。

    换句话说,在那样一个场合,李碧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女人坐在丈夫旁边,于是等李破醉醺醺的回到清宁宫,李碧第一次拒绝和丈夫同房而眠。

    这两天任李破再耍什么花样,李碧也是不闻不问,连人都见不到。

    因为李碧知道丈夫的本事,只要一见面,那张嘴肯定能湖弄住她,为了让丈夫知道她真的生气了,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真反省,那就得顶住。

    李破没辙,也不能去寻其他宫妃,那不是火上浇油吗?于是老实的回到甘露殿居住,每天早晨去清宁宫打卡。

    见不到人没关系,态度必须诚恳,他确实觉着有点理亏,当时也是喝的有点多,被一声声女儿女儿的弄的昏了头。

    没有注意到影响,太过肆意了些,让群臣和外邦来人看了“笑话”,有失德行。

    谏议大夫孙伏加先就上奏规谏,督查寺卿王珪亦在昨日到太极殿转了一圈。

    给李破的感觉就是,皇帝的私生活一下进入到了臣下们的视野当中,若不虚心纳谏的话,估计这事还有的聊。

    今天一大早去清宁宫,又吃了闭门羹。

    李破心情非常郁闷,两人结亲十几二十年了,这种情况他还是头一遭碰到。

    还是老妻了解他的为人啊,他心里未免有些感慨,任你有千般法子,见不到人也是无计可施。

    他娘的,宫里这么多人,平日里各个想在他面前讨得欢心,一遇到事了,都不见了人影,你们是真牛……

    心情不好,又不能在后宫瞎转悠,想着今晚还要率人去城楼观灯,李破更是一脑门的官司。

    这要是妻子不去,他这个皇帝岂不坐蜡?

    心情不佳,在太极殿也待不住,便领着人出来转转,兴之所至,走到哪是哪。

    半路上还碰到了入宫的左御卫大将军,雁门郡公王智辩,他不是入宫见驾的,而是去探望侄女王琦。

    王智辩回京已半载有余,元贞六年,朝廷诏左骁卫大将军张士贵,左武候卫大将军徐世绩,左监门卫大将军庞玉,左御卫大将军王智辩一道回京。

    回来的最后是三位大将军,徐世绩,王智辩,以及庞玉,至于左骁卫大将军张士贵则领兵出镇张掖。

    实际上左骁卫的前锋兵马已经去到了敦煌,玉门一带,在那里驻扎了下来。

    这里面有大军出兵吐蕃,张掖空虚的原因,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有鉴于突厥欲图西域,张士贵的兵马是为了突发状况而做的准备。

    张伦领兵驻西海,张士贵则在张掖,颇有蓄力待发之势。

    可在元贞六年,张伦其实是领兵在养马,张士贵则是看守张掖边市,大唐对西域并无多少图谋。

    但到了元贞七年,形势明显发生了变化,东海,吐蕃战事的结束,让大唐的目光又开始游走,经营河西已经提上了朝廷的日程。

    为了能尽快消化吐谷浑,以及羌人诸部,朝廷之前准备了很多策略,如今就都可以放手施为了。

    …………

    王智辩今年快六十了,之前一直领兵驻守在弘农,潼关一带,做的其实是粮草转运的活计。

    近两年朝廷又做起了基础工程,王智辩所部进行了一定的精简,精兵强将有的被调去了江左,清剿岭南蛮族。

    一部分则去了代州,归于雁门守军辖下,另外还有些人被征调去了东海作战。

    实际情况就是,左御卫府差不多成了工程部队,屯田的屯田,修路的修路,更多的则是去监督实施清理运河航道的工程。

    不光是王智辩所部,驻守洛阳的许敬升所部也差不多,亦在修缮道路城池,清理运河等等工程中打滚。

    只不过许敬升比王智辩过的要轻松些,毕竟那是东都洛阳。

    如今王智辩回朝,他还挺高兴的,觉得皇帝体念老臣之功,招他回到长安安养,让他十分感激。

    回到长安来就想辞官归养,嗯,不是回去雁门,而是在长安定居,安享富贵尊荣。

    倒是把李破唬了一跳,以为这厮是想到了古时故事,顺势来个功成身退,消除帝王疑忌,保全自身,才会如此。

    李破在两仪殿设宴,跟王智辩聊了聊,才知道他是真想回家养老了。

    王智辩和李靖等人不一样,从雁门一偏将走到今日之地位,并非他才干有多卓越,而是时也势也。

    换句话说就是命好,让他在李破将起未起之时,投效于麾下,立下了不少战功,可走到了一定的位置之后,他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尤其是他掌管兵部期间,能力上的欠缺表现的极为明显,王智辩也有自知之明,遂在此时上请辞官。

    不过这哪成啊?你说刚把你给召回来,你就退休养老去了,知道的是你自愿如此,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是皇帝的意思。

    那你让其他人怎么想?

第1620章奖惩

    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

    大唐开国封下的十几位大将军,各个战功卓着,不下于前隋立国时的那些人,而且大部分人都还年富力强。

    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将来的十几二十年间,照样能够统领大唐的军事力量,立下更多足够让人咂舌赞叹的功勋。

    相比群星璀璨的前隋,当也不差分毫,甚至犹有过之。

    可这些大将军当中,也有像王智辩,许敬升之类的人物,志向不大,随波逐流,知足的都有些过分了。

    这对于帝王来说,可以说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李破也只是稍微劝了劝,王智辩好说话的紧,立马回心转意,信誓旦旦的说要带领左御卫府再创辉煌。

    行吧,你老王高兴就好。

    以王智辩的才能,当个将军也还行,领个一两千人作战,绝对是把好手,可你让他率领大军,全权进行指挥,那就难为他了。

    战略战术一定中规中矩,胜败却很难预料,遇到张伦那样的,率个几百骑,瞅准了时机,一举冲溃王智辩所率的大军估计就跟闹着玩似的。

    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不承认都不成,帅才难得,不是打仗打的多了就成的,那需要过人的天份。

    这些年李破一直把王智辩放在后面,就是因为这个,与之相类的还有尉迟偕,只是尉迟偕比王智辩强的地方在于,人家是世族出身,知人情,懂管理。

    所以尉迟偕在兵部尚书任上做的有声有色,比他带兵打仗的本事强多了。

    而且老王年岁确实也大了点,让他在京里待着,能把左御卫府管好就成,不用期望太多。

    …………

    “参见陛下。”

    半路上碰到了,李破招手便把老王叫到身边随行,“今晚上城楼观灯,你这么早入宫做什么?”

    王智辩道:“臣入宫来探望一下王昭仪,陛下这是要去何处?”

    李破现在就怕有人入宫,听说了他的糗事,不定就会传扬出去,在私下里一说,笑话他这个皇帝倒在其次,不定说的多难听呢。

    当然了,他也不怕这个,就是觉得若被妻子抓住痛脚,时不时的念叨两声,他会比较难受。

    想到这个,李破回头就吩咐宫人,“传令下去,近日外人不得入宫行走。”

    宫人领命而去,王智辩心都哆嗦了,俺这是做了什么?让皇帝恼怒至此?

    好在李破转头就笑道:“不关卿的事,最近宫中外人比较多,等过一阵再说,走,陪朕走走去,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年要冷,秘书监那边不是说天气日渐暖和了吗?”

    王智辩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像步智先那么倒霉,动不动就得罪皇帝……

    “陛下觉得冷,就回宫吧,臣陪陛下喝几杯暖暖身子。”

    李破笑了,心说还是老王实在,透着一种军将的粗豪气息,也是他回京时日还短,和他这个皇帝说话真是有点不见外的意思。

    “先不忙,朕就是出来走走透透气的,如今不像当年了,想去哪就去哪,朕这一年到头,出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去年走了一趟洛阳,好歹算是看了看外面的风景,你说当皇帝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当年咱们在代州的时候呢。

    天高海阔的,去哪都自己做主……”

    这话可不好接,王智辩呵呵傻笑了几声给湖弄了过去。

    没走出多远,贵妃阿史那荣真带着人赶了上来,这是以为他要出宫去呢,所以阿史那荣真带人前来护卫(监视)。

    一行人就这么膨胀了起来,到了门下省的时候,把守门的羽林军吓了一跳。

    李破就当是突击检查,看看门下省的官员们是否尽忠职守,没想到的是,这里还挺热闹,有人在衙房里面吵架,你来我往的,声音越来越大,想装听不见都不成。

    陪着他往里走的几个门下省官员脸都绿了,散骑常侍刘正友和给事中褚遂良,是今日值守在门下省的两位主官。

    你们两位什么时候闹不成?这下可坏了……

    李破站在门外,身边围着一大的群人,你让皇帝可怎么办?

    实际上,李破是不想进去的。

    皇帝驾到,明辨是非的场景确实听着挺爽快的,可事实上则是,皇帝是一国之主,当面打脸的事情不合适他来做。

    这就像是一家门阀的家主,出去熘达散心的时候听了奴仆的几句争吵,其中有一个比较激动,说的话出了格。

    你说你是当面训斥其非啊,还是当即打的他死去活来?或者挥挥手,让管事去处置?甚或是一笑了之?

    怎么做合适,其实不言自明。

    只是若身边围着很多人,那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李破身边的阿史那荣真,见李破神色不快,上去就把们打了开来。

    李破无奈迈步走了进去,他心情本就糟糕,刘正友的话对他也颇有触动。

    想的是封德彝才殁了几天?门下省就弄的这么乌烟瘴气了吗?

    这刘正友从洛阳逃到长安,被长孙顺德举入门下才几天?才干不怎的,气势倒是张狂的可以。

    想在门下说了算,你算老几?长孙顺德自己怕都不敢这么说吧?真是不知死活……

    进了门先说了两句,本来还压着火气,打算斥责一番,等上元节过了再说,可见刘正友的那副被吓破了胆子的模样,李破心里的火曾的一下就窜了上来。

    对下跋扈狂妄,对上却又如此软弱,连一点应急的本事都没有,他身边怎么会有这种玩意?

    李破的笑容一下又盛了几分,转头谓众人道:“省中侍从之人若都是这副模样,朕怕不是个昏君吧?”

    王智辩看着皇帝的笑容,先就打了个激灵,知道皇帝这是真火了,嘴上立即道:“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雀儿都有,臣带的兵多,敢打敢杀的汉子多的是,却也少不了那望敌而逃的废物。

    此等样人杀了就是,陛下何必为他们气恼?”

    阿史那荣真舔了舔嘴唇,“我的夫君,我好长时间没杀人了呢。”

    好吧,今日跟在李破身边的人不对,都是视人命若草籽的家伙。

    褚遂良在旁边听了,心中不由大快,真是现世报,刘正友怕是要糟,用不着他褚遂良来招架了。

    李破看了看依旧不曾动弹地方,脸色却苍白如死,好像连眼泪都已经流了出来的刘正友,终于知道这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再过一会,说不定自己就被吓死了呢。

    今日场面有点难看,只不过既然撞破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账本也不用翻了,转头就问褚遂良道:“你来说说,他该当何罪?”

    褚遂良愣了愣神,抬头看时,见皇帝脸上依旧未曾消失的笑容,觉得分外不详,赶紧垂头躬身道:“臣为给事中,虽有谏议之权,然刘常侍为臣上官,臣不敢妄言其过。”

    李破心里道了声滑头,这显然是想把对方罪名盯死的意思,上官嘛,臣都不敢说他的坏话,您看看他有多张狂?

    外加还能把自己摘出来,好消一消打击报复的意味。

    这心思可真多,亏他顺口就能说出来……倒也算是个可用之才,“无妨,朕在这里,让你说你就说,怎么?这门下省也是怪了,连朕都支使不动人了吗?”

    褚遂良窃喜,接着心里又有了些恐惧,皇帝这一句一句的,听着就让人心生寒意,“上有命,臣不敢辞。

    臣以为,刘常侍言语失当,按律可夺官一级,罚俸一年。”

    李破笑道:“你倒是厚道……”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依旧像个木桩子似的立在那里的刘正友,心里其实也挺稀奇的,人能吓死他是知道的,可吓成这副模样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如果是在后来,应该能被抬出去抢救了吧?

    “就他这个样子,怎配为官?到了哪里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诏,刘正友咆孝衙堂,君前失仪,德行俱无,削官罢职,交大理寺勘问。

    长孙顺德,举荐非人,罚俸一年。

    给事中褚遂良,与上官相驳,不顾体统,致上官言行昏乱,罚俸半载,不过念其谨守本职,不遵乱命,德行颇佳。

    又闻其文章华彩,笔记成家,特晋散骑常侍,报吏部与闻。”

    跟在他身后的窦文表,机灵的去到刘正友桌桉之前,看了看依旧一动不动的刘正友,也觉着这厮很奇特,都这样了你都不辩解一声吗?求个饶也成啊,你这是在给谁站门吗?佩服佩服。

    洛阳那边来的家伙,果然各个邪性。

    一边想着,一边拿起纸笔,文不加点,书就一封诏令,亲自拿回太极殿放到桌桉之上,这就附和程序了,不能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李破看着又惊又喜的褚遂良似笑非笑的道:“你在省中当值,去跟长孙侍郎说,上元佳节,朕不想再听闻有何事故。”

    只和上官吵了一架,褚遂良就得了天大的彩头,让他都忍不住想去跟长孙顺德掐一下了。

    “臣明白,只是刘常侍说,长孙侍郎想招门下官员来省中当值,让臣去寻人,臣碍于值守,不敢轻离,偏偏刘常侍又拿不出长孙侍郎的令谕,臣这才跟刘常侍有了争执……”

第1621章缺点

    李破和褚遂良也非第一次见面,只是前面都是君臣奏对,所以只让他觉得褚遂良此人性情沉稳,凑对得体,办事牢靠,加上文采不错,是个很有才能的人。

    这次听他和刘正友抗辩,言辞犀利,条理清晰,句句占理,口才是也不错,于是才当场拔他为散骑常侍。

    这也是他感觉最近门下省有了些不稳当的迹象,长孙顺德想要晋升侍中之职,得到了一般党羽的呼应。

    显然是长孙顺德做了几年的门下侍郎,早已按捺不住,行事过于急切,竟然湖涂的想以众论而挟朝政。

    如果是外朝,李破是不会容人胡来的,一旦发现有谁兴风作浪,就会让温彦博等人立即处置。

    可门下省的官员们都是皇帝侍从,稍微容忍一些倒也没什么。

    实际上在他算计当中,长孙顺德早已出局,想要纠集一班人等,围绕在皇帝身边,想什么呢这是?

    只这般操作就很有问题,当他李破是傻子吗?每每想到这些,李破就有翻开小账本的欲(和谐)望。

    而长孙顺德的名次,在他的账本当中,可谓是节节蹿升,都超过徐世绩那厮了,算是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

    …………

    话题转回来,褚遂良晋升散骑常侍的话,可以和杜楚客,孙伏加等人一道维持住门下省的局面。

    换句话说,还没有到算账的时候,李破有耐心等下去。

    现在和褚遂良对答几句,李破一下便发现了褚遂良这人的缺点,心胸太过狭窄,刚占了刘正友的位子,转头就想把长孙顺德拖下水。

    这是向他表忠心吗?可能有点这样的意味,李破更倾向于这厮想要借机报复。

    长孙顺德那人在门下省或是外朝,名声都不算好,除了党羽们会为他说话之外,想来其他人都不愿他来掌管门下之事吧?

    给李破的感觉就是这样,褚遂良官职不算大,想办的事情却不小,真是见缝插针,手段却……落了下乘。

    李破认为自己不会看错人的,这么多年,他眼光向来独到,不然这个皇廷他也坐不了。

    …………

    李破收起了笑容,再未说什么,转身离去。

    身后的褚遂良背后终于冒出了汗水,他隐约明白,最后几句话有些多余了,后悔的差点扇自己几个嘴巴。

    当然了,肠子都快悔青了的是刘正友,几个羽林军士上来打掉了他的官帽,他这体质确实非常独特。

    刚才立的像根木棍一样,如今被人稍微一碰,身子却软的像面条一样,顺势便出熘到了地上。

    羽林军兵可不管那么多,像拖死狗般将他拖了出去,直接送去了大理寺。

    等待他的可不是削官罢职那么简单,他言语当中,除了对门下省的权力构架做出了非常鲁莽的解说之外,还对皇家颇为不敬。

    其实头一个饶不了他的不是褚遂良,必然是长孙顺德。

    被皇帝捉了个现行,进了大理寺先就得吃一顿棍棒,为免他胡乱攀咬,长孙顺德可得费些力气才能平息此事呢。

    结连党羽就是有这样的缺点,一个犯了事,说不定就能扯出一串来。

    而且掌管大理寺的可是长孙无忌,叔侄早已翻脸成仇,长孙无忌估计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的。

    别看李破不喜欢臣下们因私怨而相互攻讦,但不可否认的是,朝争很多时候就是因私怨而起……

    长孙顺德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皇帝带着人早就走了。

    不是他消息不够灵通,是因为他今日未在门下省坐镇而已。

    上元节他和杜楚客都要随侍君侧,上午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在,午后什么时候过来也是他们自己做主。

    刘正友也不算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因为昨日长孙顺德确实在省中当值,随口道了一句,明日上元佳节,陛下要上城上观灯,咱们门下省的人要到的齐整些,以免到时照顾不周云云。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门下省的官员在衙堂之中争吵,被皇帝逮了个正着,别说你吵的是什么,又因为什么缘由而引发,不是错也注定是错。

    更何况刘正友还大放厥词,被当即拿问。

    这对于门下省来说,其实就是出了政治事故,长孙顺德作为门下省的主官,肯定难辞其咎。

    长孙顺德在府中听闻消息之后大惊失色。

    谁都知道,这段时间是他的关键期,暂掌门下事,是皇帝对他的信任,也是他为官资历的一种表现。

    可封德彝殁后,他却只能加一个暂字,来掌管门下诸事,说明这种信任是有限的。

    说起来他比封德彝要早一些进入门下省任职,当时皇帝并非无人可用,而是要奖励他当先献城之功。

    他在门下省任职也有四五年了,一直没动地方,开始时和封德彝等人并列,侍中,尚书令,中书令全都缺职,对于他们这些准宰相来说,可谓时机大好。

    但封德彝,萧禹两人后来居上,占据相位,长孙顺德自然十分的不服气。

    封德彝名声极差,乃谄媚之徒,萧禹是个大嘴巴,不得人心,他长孙哪里比这两人差了?竟然屈居于下?

    在他看来,萧禹不过是占了一个关西世阀的名义,皇帝要安抚关西人,又要任用那些南人,正好兰陵萧氏两样皆全,于是让萧禹赶上了好时候。

    至于封德彝,那纯粹就是和皇帝饮酒,哄了皇帝高兴才得到的相位,比之萧禹更是不堪至极。

    当今皇帝和李渊不一样,治政要严谨的多,任用了这两人,便不会轻易撤换,于是温彦博,萧禹,封德彝三人位置越发稳固。

    这也让长孙顺德非常失望,其实他开始瞄准的不是侍中之职,而是中书令。

    他觉得萧禹比较容易昏头,不定哪天就又像以前那样,被皇帝赶出长安去了。

    实际上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萧禹确实心直口快,也和以前一样骄傲,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可当今皇帝毕竟不是李渊,最重要的是没有储位之争,萧时文犯错的几率也就小了不知多少,没有了那么多可供指摘之处,萧禹在中书令任上稳当的很。

第1622章职位

    封德彝比萧禹难对付的多,可谓是滑不留手。

    别看长孙顺德对封德彝极尽鄙夷,可事实胜于雄辩,不论智商情商,封德彝都能死死压他一头。

    除了家世没有他显赫,也无多少党羽友朋之外,其他方面几乎是全线胜出。

    至于两人在品德上谁高谁低,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不过照如今看来,人家封德彝殁后,得到的评价可不低,只要后来的皇帝没有改动,谁说及封德彝,都要呼其一声文忠公才行。

    他长孙顺德殁后,能达到这个高度吗?估计够呛……

    所以封德彝殁时,长孙顺德的感觉是很复杂的,既暗自窃喜,又羡慕莫名。

    封德彝是杨素的姻亲,后为中书舍人,督建仁寿宫,那时已然生发了起来,在朝中有一定的威望。

    炀帝时更不得了,他受到了虞世基的重用,只是那时的荣光,到得如今已经成为扎扎实实的污点。

    封德彝名声不佳,多数是因为曾给虞世基出谋划策所致。

    江都宫变,虞世基被斩做肉泥,封德彝却得以身免,与群臣被宇文化及兄弟裹挟至河南,后随宇文士及出守山东。

    未几,两个人结伴逃回了关西,没几天,此人就又受到了李渊的重用,长孙顺德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湖弄住李渊的。

    李渊败亡,封德彝又换了门庭,眨眼的工夫便青云直上,直达人臣之极……

    长孙顺德看不懂,他只知道封德彝是受到了温彦博的举荐,才能以吏部侍郎之职转门下侍郎。

    其实看不懂就对了,论起做官来,十个长孙顺德加在一起,估计也比不上一个封德彝。

    别说是长孙顺德,自古以来像封德彝这样的人也不多见,甚至可以说上一声,封德彝其人,正是前隋遗馈之一,是前隋人才辈出的明证。

    封德彝也不是没有缺点,他的缺点就是只唯上,上有所好,他必尽力成全,所以他身后的功绩和褒贬,不在于他自身,而在于他所服侍的主人。

    …………

    长孙顺德没想那么多,他只晓得自己好像斗不过封德彝,所以这几年渐渐老实了一些,不怎么跟封德彝斗心眼耍手段了。

    如今他终于把封德彝给熬死了,侍中之位就在眼前,那心情可想而知,所以行事之间有些把住不脉搏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他没想到,上元节这种时候门下还能闹出事情来。

    人家羽林军无事,屯卫军无事,长安令衙无事,反而最不应该出事的门下省却偏偏生出了事故,你说上哪说理去?

    听了来人禀报,长孙顺德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心中大骂刘正友误我。

    长孙顺德倒还算沉得住气,没有急着入宫,他觉着这事透着蹊跷,褚遂良那人他晓得,是很谨慎的一个人。

    当年在天策府见过几次,书读的好,字写的更佳,薛仁杲败亡之后随父亲一道投的李渊,年轻人很有些才能。

    父子两人在天策府名声不错,主要褚亮其人在文坛很有名气,和天策府的那些学士们相交甚厚,褚遂良也就沾了光,称欧阳询,虞世南等人为师。

    后来褚亮为李世民出谋,杀了独孤怀恩,一下捅了马蜂窝,独孤门下群起攻之,李世民都是焦头烂额,参与其中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等李渊败亡,褚亮父子急急出京避祸,避的不是攻入长安的汉王,而是独孤氏的那些人。

    近几年风声已过,褚遂良回京述职,听说是元仕明举荐他入了门下省为官。

    自其人入职门下以来,一直老老实实,不太与人交往,应该是从当年的故事当中吸取了教训所致。

    想到这些,长孙顺德也有些疑惑,就问送信之人,“褚登善怎么会跟刘正友闹了意气?还在衙堂之中争吵,其他人就不知劝一劝吗?连陛下驾临都不晓得?”

    越问长孙顺德越是觉着不对劲,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杜楚客那厮……同为门下侍郎,前些时他把杜楚客得罪的不轻,莫非是他在其中作梗?

    更可疑的是来人还真就说不清楚前因后果,只知道陛下突至省中,到了那没几句就把刘正友给拿下了,还送去了大理寺问处。

    这下长孙顺德还真不敢就这么入宫去了,什么都不晓得,到了宫中事情该怎么处置?又该怎么回答皇帝的责问?

    是先去门下省,还是立即去太极殿见驾?这个顺序也很重要啊……

    长孙顺德坐立难安,给他琢磨的时间不多,晚上还要陪驾,那之前必须去到皇帝面前把事情解释清楚。

    长孙顺德立即命人把府中几个幕僚召了过来,还有他的长子长孙谋。

    …………

    等人到齐,长孙顺德已没了耐心,没有半句的废话,就把今日之事跟众人说了一遍。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又问了几句,有人便道:“此事没有头尾啊,侍郎不如再让人打听一下?”

    有人附和道:“是啊,无风起浪,其来有自,陛下为何去门下省巡视?又为何正巧撞破此事?

    拿下的为何是刘常侍,而非褚遂良?什么都不清楚的话,侍郎若轻易入宫,怕是……不妥啊。”

    长孙谋是个直率人,比幕僚说的直白的多,“父亲不能轻涉险地,不如让儿子带些人去打探一番……”

    幕僚们神色各异,都有了些恐惧的感觉。

    长孙顺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训斥长子,“你个混账东西,就知道胡言乱语,什么轻涉险地,又打探个什么?你当还是在领兵吗?”

    有人立即道:“东翁说的是啊,今时不同往日,明君在位,天下承平,没有那么多凶险了。

    依俺看来,其实东翁不用太过忧虑,既然不知就里,那就不如装个湖涂,速速入宫见驾请罪,毕竟刘正友乃东翁所举,刘正友被送了大理寺,东翁说什么也是脱不开干系的。

    所以不如就势认了这个错,也不过是识人不明而已,想来陛下也不会为此而加罪于东翁,至于其他事,您又不在省中,何错之有呢?”

    这话说的就比较有见地了,长孙顺德一下也明白了过来,若是有他的事在里面,就算他躲在家中也是无用。

    什么轻涉险地,那是以前的事了,大家怕东宫谋害,入宫之前都要三思一番。

    如今是什么时节?皇权稳固,乱臣贼子销声匿迹,除了皇帝谁又敢在宫中设伏于人?

    最重要的是他不在省中,正是一头雾水,就算有人谋算于他,他也必须是到御前分辨,入宫迟了才叫糟糕。

    这时幕僚们也明白了过来,有人立即道:“文珍兄说的不错,值此之时,出不得大错,但小错却无碍于事,东翁还是赶紧入宫,以防小人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东翁千万记得,在陛下面前保一保刘常侍,千万莫要落井下石,不然让陛下以为您无情无义,那就糟了。”

    长孙顺德连连点头,觉得身边的几个幕僚果然大才,不枉自己养的他们一个个白白胖胖的。

    长孙顺德起身,立即命人给他换上朝服。

    几个幕僚打开了思路,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事。

    有的说入宫之后只认个识人不明,其他的一概不能认下。

    有的则说入宫的路上,也可派人多问问门下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让陛下恼怒至此,打探出来便好,打探不出也没什么,到了御前随机应变即可。

    长孙顺德出门的时候已经镇定了下来,他这一辈子遇到的事情也不在少数,只是生死攸关的就是献城那一次,事后也证明他做的很对。

    现在这点事故其实不算什么,就是他太过在意相位,所谓关心则乱,乍一听闻出了事,就不会去多想,立马就有点慌了神。

    唉,还是权位动人心啊……

    骑在马上的长孙顺德暗自叹了口气,随后想的则是,等这事过了,还是得宴请杜淹等人一遭。

    杜淹任职礼部侍郎也有几年了,之前想转任吏部侍郎。

    打的自是一副好算盘,吏部尚书裴世清年迈,他若能转任吏部侍郎,凭他的资历,等裴世清去位,将有很大的机会接任吏部尚书之位。

    不过最后没成,升任吏部侍郎的是房玄龄和颜师古两人。

    长孙顺德当时和杜淹一样失望,如果杜淹能到吏部任职,他们两个内外相助,会更增声势。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错,礼部尚书李纲也那么大岁数了,这一任下来,也应该告老了,杜淹若是能接任礼部尚书,同样不差多少。

    只是杜淹的野心不比他长孙顺德小,前些时日两人闲聊,听杜执礼的意思,是盯上了户部尚书之位。

    因为他听说苏亶有意尚书右仆射之职,这倒不是什么秘密。

    尚书令,左右仆射,这都是尚书省的高官,如今两个缺职,尚书令之位就不用指望了,看现在陛下的意思,好像不再想设下尚书令。

    左右仆射就是尚书省的两位主副高官,苏亶若能晋尚书右仆射,那户部尚书之职杜淹就想去争一争。

第1623章省中

    杜淹和长孙顺德从洛阳的时候开始便同殿为臣,后来洛阳乱起,世阀中人也变得朝不保夕了起来,于是两人先后西逃。

    就像当年衣冠南渡差不多,河南世族纷纷逃亡关西,就算规模没有那么大,却也极大增强了关西的实力。

    杜淹和当时很多人一样,本身就是关西人,京兆杜氏正是关西世阀中的一员,而且人家底蕴深厚,连祖宅所在之处都被称作杜陵。

    回到关西之后,因与侄儿杜如晦不睦,名为李世民一党,实际上却与太子李建成勾连,后来被封德彝告知了李世民,于是受到了压制,仕途一直没什么起色。

    但人家在洛阳是当过吏部尚书的人,为官资历在那里摆着,上进心不比长孙顺德差,所以这些年一直在谋求高位。

    因杜如晦兄弟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杜楚客,渐渐杜淹也得到了杜氏的支持,使得杜淹底气愈发充足。

    这次看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就是还没有明言罢了,长孙顺德也就没有表达自己对其的支持。

    其实就是在等着杜淹开口,好落下这个人情,当然了,大家既然同为“一党”,那你先得帮我晋了侍中之位再说。

    换句话说,就是标准的政治交易,长孙顺德一旦成为了宰相,在朝中说话的分量也就不同以往,再来帮助杜淹争夺户部尚书之位就很有力。

    在长孙顺德看来,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这些年大家为官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

    长孙顺德想的也不算错,官场生态向来如此,派系党争哪个朝代都避免不了。

    朝中高官的位置就那么多,你有我无,每一个位置都十足珍贵,争夺起来自然激烈无比。

    像长孙顺德在门下侍郎位置上待了好几年,就是因为上面的位置满了,你要想再进一步,除了把上面的人拉下一位两位来,不然那就得耐心等待。

    有些人熬着熬着就老了,有些人则正巧赶对了时候,跳着高的升迁也不是没有。

    长孙顺德觉着他的时机已然到来,和杜淹等人做一做政治交易,更能够保证他顺利升迁。

    …………

    长孙顺德在路上思量再三,还是先来了门下省。

    门下省现在是一片死寂,轮值的这些人,有的被吓住了,缩在自己的衙房之中不敢动弹,有的想避开嫌疑,出去巡视各处。

    剩下的几位就等着长孙顺德过来呢。

    长孙顺德一到,立即招人询问事故缘由,才问了个大概,褚遂良就来报到。

    听褚遂良到了,屋内的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了长孙侍郎,心里莫不道了一声,这厮胆子是真大。

    长孙顺德也觉得有些牙痒痒,他还急着去太极殿,不能在门下多待。

    挥手把亲信们都撵了出去,顺便让褚遂良进来说话。

    褚遂良胆子不小,可现在心里也是忐忑的很,刚把长孙顺德的心腹之人掀翻在地,就又来长孙顺德面前说话,示威的意味太浓了些。

    但不来也不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长孙顺德既然来了,那就得见一见,作为当事之人,要把事情首尾说清楚,不能任由他人胡乱编排。

    再有就是皇帝还交代了一些事情,得和长孙顺德禀报一声。

    反正不管怎么说,今后只要长孙顺德执掌门下省一天,他在门下的日子都会比较艰难。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长孙顺德想在门下一言九鼎的日子还早,其人只是暂掌门下诸事而已。

    而且另外一位杜侍郎,和长孙顺德并非一党,再有孙伏加等人亦不会容人乱来,如今再加上他褚遂良,足以在门下和长孙顺德的党羽较量一番。

    这会褚遂良差不多已经想的清楚透彻,心中并无多少惧意,反而很是兴奋,人活一世,不与强梁相争,怎能显出咱的本事?

    只是长孙顺德毕竟不是刘正友那样的废物……

    …………

    “给事中褚遂良见过侍郎。”进来之后,褚遂良一丝不苟的行下拜见上官之礼,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镇定,不能被人抓住半点把柄。

    长孙顺德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半晌才微微一笑,“俺还要去太极殿见驾,长话短说吧,听说陛下钦许你为散骑常侍……呵呵,与上官争执几句,便加官进爵者,可谓古所未闻……

    刘常侍被送去了大理寺,俺也被罚俸一年,你入门下省不久,俺是没看出来,你竟还有此本事?”

    褚遂良躬身道:“侍郎息怒,下官到此也是不明所以,刘常侍令下官外出召集省中各衙主官,却无凭证。

    下官不敢擅离职守,遂起争执,不想陛下巡视至此,刘常侍恼怒之下……言辞激越,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引得陛下震怒……此皆下官之罪也。

    陛下临去之时,令下官报于侍郎,上元佳节,不得再生事故……侍郎若有所命,还请示下。”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褚遂良已经把前因后果解释的很明了了。

    长孙顺德于是恍然,原来如此,方才召集的那些人说的都不甚了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让人听了愈发湖涂。

    还是得当事之人亲自解说……

    这会长孙顺德就松了口气,还真就不是什么大事,更无旁人从中作祟,只刘正友这个废物大放厥词,惹恼了皇帝所致。

    至于刘正友说了些什么,之前有人隐约听了些,跟他已经说过了。

    这叫什么?无妄之灾吗?刘正友这个狗娘养的,真是长了猪狗一样的脑袋,也只能怪他当初瞎了眼,引此人来门下任职。

    至于眼前的褚遂良……

    长孙顺德暗自咬牙,容后再跟这厮算账,你算个什么东西?东逃西窜的狗儿,以前你们父子两个巴结都巴结不上俺,如今站在俺面前说话,竟然连个磕巴都不打了。

    哼,真以为攀上了高枝就收拾不了你了吗?

    心里发着狠,面上却不露分毫,脸色还和煦了几分,温声道:“原来如此,俺还道是什么大事,竟是因意气之争而起。

    你也不用自责,刘正友罪有应得,也就是俺不在省中,若在的话,也定然不会偏帮于他,好了,你且安心在省中值守,去吧。”

第1624章喜事

    褚遂良退出来的时候,外面等候的人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明显是遭到了围观,而且敌意甚浓。

    褚遂良挤出笑容,拱了拱手,把气度摆足,暗示别看你们人多势众,俺可不怕你们。

    众人并不为他气度所慑,却也不得不向他施礼。

    褚登善之前是给事中,官职不低了,是门下省中正经的中层官员,比之今日在省中值守的这些人官阶都要高。

    再晋散骑常侍的话,那就一步迈进了门下省高官的行列,上面除了门下侍郎之外,也就是两位谏议大夫和其他两位散骑常侍还能对他稍做掣肘。

    实际上,谏议大夫和散骑常侍并列,职责上分别很大,谏议大夫是省中御史,负有规谏天子,纠察省中官员之责,如今只有孙伏加在职。

    另外一个谏议大夫缺职至今,长孙顺德试着举荐了几个人,都被李破驳回。

    其实不管是不是长孙顺德举荐,有魏征,孙伏加在前,用人标准也就摆在了那里,比照这个,合适的人选真的不多。

    …………

    现在褚遂良唯一有点担心的是,他的晋升交到吏部会不会被打回来重议。

    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皇帝亲自任命的官员,虽然很少有人敢于置喙,但不是没有特例,吏部那边不论是房玄龄,还是颜师古,都是颇有风骨之人。

    他们这样的人先天就不喜欢特晋之人,褚遂良任职给事中就是元朗亲入吏部举荐,走的其实就是捷径。

    如今才一年有余,便受皇帝特许为散骑常侍,说不定吏部那边头脑一热,便会驳回门下。

    门下会怎么处置想想都知道,长孙顺德一定会顺水推舟……

    所以说若想顺利晋升,他褚遂良还得自己奔走一番,好在这事涉及到门下的权力斗争,吏部应该会有所考量。

    …………

    褚遂良并没有被长孙顺德的温言细语所迷惑,他知道自己算是把河南人给得罪惨了,除非他卖身投靠,不然很难消除隔阂。

    稍微天真一些,之后迎接他的就将是狂风暴雨。

    褚遂良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心事,对面有人过来,先朝他施礼。

    褚遂良抬头看去,是符宝郎董攸。

    董攸施礼过后,左右看看并无旁人,凑近了褚遂良低声道:“杜侍郎已至省中,孙大夫去了大理寺,俺是来召长孙侍郎入太极殿见驾的。

    陛下心情不好,长孙侍郎怕是要挨些训责了,哈哈……”

    褚遂良惊了惊,满眼狐疑的看着这位从六品的印官,不知这人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以前两人只是见了面,施个礼而已,所谓点头之交,就是这般。

    这是谁的人,杜侍郎那边的?褚遂良心念电转,紧着背英雄谱,也没琢磨出个子丑寅某来,这人实在来的有点突然。

    董攸却是笑笑,拱手道:“还未贺喜褚常侍高升呢,刚才的诏令可是俺盖的印,哪天略备薄酒,请常侍来饮几杯,常侍若能把公孙请来,那就太好了……”

    褚遂良恍然,得,原来是公孙安的友人,脸上立即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抱拳道:“宝郎且去,过些时候登善自要登门拜访,讨上一杯水酒的。”

    两人再不多话,擦肩而过。

    即便董攸并没有透露太有用的消息,可还是从几句话里面得到了一个结论,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孙伏加赶往了大理寺,孙伏加那人褚遂良是知道的,秉性刚直,万事为公,不会放过刘正友,却也不容大理寺肆意操弄,牵扯更多的人进来。

    但长孙顺德也别想好过,孙伏加从大理寺回来,新年尹始,肯定要上请皇帝整饬省务,那些变得趾高气扬的家伙怕是得意不了几天了。

    褚遂良的心终于彻底安定了下来,后面的事情他都想好了,该是到了去拜见一下房玄龄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得意,入京一载,他的仕途算是终于有了些模样了。

    不过当正月里他去和苏勖饮酒的时候就有点得意不起来了,因为苏勖告诉他,河南人不太讲规矩,你近来出行最好小心些,别被人伤着。

    褚遂良拍着胸脯跟苏勖说,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谁敢对俺不利,来一个宰杀一个,来两个就凑一对。

    只是嘴硬是一回事,落到实处,他还真是心怀惴惴,没事除了上值便很少出门了,上班去的时候他也带足了扈从,显然是怕死的紧。

    …………

    太极殿外,长孙顺德满头是汗的赶到了这里。

    他又后悔了,不该先去门下省,果然是件阴差阳错引发的小事,只不过被皇帝撞见了,真是倒霉透顶。

    他若先来太极殿请罪的话,比这么被召来太极殿可要强的多,这是个态度问题,主动和被动之间显示出的是信任和忠心与否。

    他长孙顺德明显表现不佳……

    “宣门下侍郎长孙顺德入殿觐见。”宦官的声音比较刺耳,尤其是侍郎两个字,让长孙顺德颇不舒服。

    而且需要唱名入见,这可不太妙,平常臣下入宫到太极殿来觐见皇帝,不需要这么正式,排队在外等候便是。

    长孙顺德也顾不上想太多,紧走两步,入到偏殿之中,稍稍环目四顾,殿中人还不少,心里面就更不踏实了。

    见长孙顺德入来施礼,李破摆了摆手,让他坐下说话。

    这会李破没工夫理他,妹子和妹夫入宫了,到太极殿来跟他说几句,妹子就要去后宫寻自己的小伙伴们耍乐。

    中午饭在哪里吃全凭她自己高兴,至于徐世绩嘛,那自然是要一直陪驾,到了晚上会随皇帝车驾去城门楼上观灯。

    此时长孙顺德到来,根本说不上话,门下省那点事确实让李破分外恼火,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长孙顺德的老脸也不合适。

    李破招了招手,把妹子叫到身前,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莫名其妙的妹子去了殿后,留下两位大将军,一个门下侍郎在那里面面相觑。

    …………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李春转着眼珠,三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却和少女般不安分。

    这话很不中听,于是李破毫不犹豫的抬起巴掌给了她脑袋一下,“什么鬼鬼祟祟的,整日里不见你人影也就罢了,正月里你乱跑个什么?去你府中都寻不见人。”

    李春不满意的摸了摸后脑勺,“正月里太过无聊,我不就是带人出城赏雪去了吗?又没走远。

    我还收了张上好的虎皮呢,这次带来给大哥,不然大哥你那龙椅坐着硬邦邦的,岂不难受?”

    李破顺手又是一巴掌过去,“我又不是山大王,坐什么虎皮交椅?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徐茂公那厮也是的,怎能任你胡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一下。”

    李春被打的头一点,却忍不住乐出了声,“大哥你看他不顺眼就说嘛,我去帮大哥捅他两剑消消气就是了,何必寻这借口生事?”

    李破也被她给气乐了,“你也莫要胡闹,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来跟大哥说,我来收拾他,你把他打的太狠,传出去名声不好,知道吗?”

    李春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还是大哥对我好,不过大哥放心,他不敢跟我动手的,只要我拿上了剑,他就躲的远远的,可聪明了。”

    李破有了扶额的冲动,这妹子真是没法说了……你养宠物呢这是……

    李春此时得意的抚摸了一下小腹,“再说他现在就等着有个儿子能继承家业呢,等这事过去,我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什么意思这是?李破稍微迷湖了一下,勐的瞪大了眼睛,“你这是……”

    李春罕见的有了些羞怯,微微点头。

    李破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胸口,心说我这心脏啊,也就是我年轻,不然非得被你弄出个好歹来。

    妹子三十出头的年纪了,一直无有所出,还不准徐世绩纳妾,这事搁在后来不算什么,可在当世就不成了。

    无后在七出之列,长公主不会被人给休了,可你还不准人纳妾传继香火,就过于霸道,名声会非常难听。

    就算徐世绩本人不在乎,他也难以向家中交代,等李春年纪再大些,这些就会成为大问题。

    李破作为她的兄长,一直惦记着这事呢,把徐世绩调回来,其中就有让他在京师老实的待上几年,先生完孩子再说的意思。

    “既然有了身孕,怎么大冷天的还出城乱走?心里有没有点数了你们?嗯?怎么没人向我提起?都不想活了吗?”

    看着大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这样的情绪在大哥身上可从来未见,李春心中暖暖,笑着把住李破的胳膊。

    “大哥息怒,我也是前日出城吃肉的时候心中烦恶,还吐了几口,就近寻来大夫给把了把脉,才知道是……”

    李破这才喜上眉梢,“我就说徐茂公一副春风得意的鬼样子,还道怎的,原是如此,好好好,这是喜事。

    我可告诉你啊,最近这一年半载的你给我忍着些,不能到处乱转了,我派两个御医到你府中,什么事都听他们的。

    让我知道你再耍枪弄棒的折腾,有你好看。”

第1625章有孕

    李春有些委屈的点着头。

    李破看着她的样子,不由想起了当年在马邑郡风餐露宿的时光。

    那个如同失群幼兽般的孩子,如今快要为人母了,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一路走来,风风雨雨,结果还成,没有闹的鸡飞蛋打。

    转眼他又想到李春说什么了了一桩心事,这都是什么胡话,听着就不很顺耳,为徐世绩默哀一秒。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来却又放下,“我可告诉你啊,男娃女娃生出来你都给我好好养着,别跟天香学。

    你瞧瞧她是怎么当母亲的?把孩子一扔就没了人影,牛羊都没这么干的,你要是敢那么没心没肺,你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李春不满道:“孩子还没生出来呢,大哥就如此唠叨,等见了孩儿,大哥你还要不要妹子了?”

    李破哼了一声,“什么道理你都懂,我也不多说了,身为人母,总得像个样子……你那嫂嫂正跟我闹脾气呢……”

    说到这里,李破也有些尴尬,转折太过生硬,不符合他的脾性,李破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别到处乱走了,就去清宁宫帮我劝劝,晚上还要到城楼上观灯,让人见了……像什么样子?”

    李春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大哥把她拉到此处说话,竟是有了难处。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乐出了声,见兄长对她怒目而视,却未曾再来拍打她的脑袋。

    心说原来怀了崽子还有这般好处?不但丈夫对她加倍小心,连兄长都有了顾忌。

    嗯,不错不错,好像以后可以考虑多生养几个出来……

    …………

    “一看就晓得是大哥理亏,不过大哥你放心,我去好好劝劝嫂嫂……不对啊,大哥的本事我知道的最清楚,怎会无计可施?

    大哥……你不会是又在外面有了什么人,惹的嫂嫂恼了吧……也不对……”

    李破忍不住一把揽住她的肩头,“瞎猜个什么?我就是前日宴席上多饮了几杯,让新罗国主在旁边斟了几杯酒,也没怎在意。

    你那嫂嫂却上了心,这不,两天都没见到人了,我知道她也就是做给我看,但也不能太过不是?

    你去了好生劝一劝,你嫂嫂是明理之人,气估计早就消了,只缺个台阶而已,明白吗?”

    李春点着头,“我就知道,嫂嫂不会无缘无故恼人,哈哈……”

    李破满头黑线,你知道个屁啊,“你大哥我要是过不了这一关,你信不信我让你半年出不了府门。”

    李春都囔,“大哥好没道理,这关我什么事了?凭什么迁怒于人?”

    李破松开了口,不耐烦的道:“多大点事,你还推三阻四的,白养你了,一个个的真是让人糟心的不行。

    还有,给你嫂嫂说你有了身孕,她一高兴,什么事也就都放下了,多简单……让徐茂公和你一起过去,看着他我就来气。”

    李春笑嘻嘻的走了,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个瓜她得好好品尝一下……

    …………

    此时前面殿中,王智辩和徐世绩正在聊天,话题自然都是军中之事。

    他们两个都是开国公,卫府大将军,自是不缺话题。

    王智辩的资历要比徐世绩深厚的多,不过徐世绩不但是大将军,还是长公主驸马,足以拉平差距。

    军功上两人也各有千秋,王智辩当年随李破屡破突厥,还随军平定过幽州罗艺,算是李破帐下的老臣。

    徐世绩投效的晚,功劳主要集中在随李破平定诸侯上面,尤其是当年河南一战,徐世绩孤身入洛阳,有平定河南之功。

    后来吐蕃南侵,张伦率徐世绩,张士贵,萧嗣业,阿史那大奈等人领军破之,徐世绩遂与灵州总管薛万均合兵驻于朔方,随后平定了梁师都之乱,顺势收回了榆林等地,其功非小。

    所以这两人都是从隋末战乱中成长起来的将领,看上去半斤八两,实际上徐世绩还年轻,才能更非王智辩可比,将来的成就必定是王智辩望尘莫及的。

    只是如今他们都是凌烟阁上客,同为皇帝的心腹之臣,还看不出多少差距。

    而长孙顺德相比之下只能算是外人了,即便他也曾经领兵,可战功上别说跟如今这些大将军们比了,即便是当年在李渊治下,军功之上他也与柴绍,刘弘基等人相去甚远。

    …………

    殿中两位大将军自然不会视门下侍郎为无物,偶尔长孙顺德会插上一句两句,王智辩的回应敷衍的很,徐世绩会做人,回话时态度很好。

    不过只几句的工夫,长孙顺德见徐世绩是河南人,便说起了河南旧事,让徐世绩渐渐不耐了起来。

    他在河南的故事几乎都是他的黑历史,现在避之唯恐不及,和张亮等旧人在一起时还能回忆一下,旁人就算了。

    徐世绩就觉着长孙顺德十分没眼色,而且你一个洛阳世族中人,躲在洛阳城中,享受荣华富贵,哪晓得咱们这些人的苦楚?

    再说了,河南那么乱法,逼的大家揭竿而起,还不是你们这些狗官不做人事的结果?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徐世绩态度转变的很快,从郑重相对到冷澹敷衍也就是这几句话的工夫。

    待到李破,李春兄妹两个回到前面,李春立即跟丈夫低声滴咕了两句,双双辞出。

    到了太极殿外,徐世绩忍不住就跟妻子说,“那鲜卑子好没眼色,还有脸跟俺说什么河南豪杰辈出。

    若非此等人,东郡离着洛阳那么近,当年单雄信,翟让两个狗贼怎敢起事?俺那会又怎会被逼落草?

    他娘的也就是在太极殿,不然俺定要叫他好看。”

    李春看了丈夫两眼,两人结亲几年了,她自然知道丈夫心事,对当年落草为寇的经历深以为耻,就算是跟她也很少提及。

    鲜卑子……殿中只能是长孙顺德了,这是不明就里之下,跟丈夫套近乎却犯了他的忌讳了。

    “消消气吧,上元佳节……唉,这节过的,大哥也是心情不佳,你可小心些,别让大哥来拿你作法才好。”

第1626章私话

    徐世绩一听立马把长孙顺德扔在了脑后,眨巴着眼睛就问,“陛下怎会心情不好?前几日还大宴群臣来着,俺听说满殿朱紫,盛无以加。

    若非咱们出城赏雪,殿上应该有咱们一个位置,可惜可惜……”

    看着丈夫摇头晃脑,深以为憾的样子,李春不由笑道:“行了,咱们去城外赏雪还不比跟人应酬往来好?

    你看大哥那会喝多了,可不就惹恼了嫂嫂?隔了几天了,嫂嫂还没消气呢,不得不央我去相劝……”

    说到这里,李春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边跟丈夫前行,一边嚼着舌根,“夫君哪天要是惹的我恼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自古以来的女子都差不多,总喜欢出这种特有代入感的送命题。

    徐世绩看妻子眉目流转的样子,心中一片火热,不过他求生欲向来很强,毫不犹豫的摇着头道:“这话怎么说的?俺现在把你供起来都来不及,又怎会故意招惹?

    你说陛下惹恼了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啊。”

    李春斜眼看着机灵的丈夫,心下哼哼两声,“夫君倒是有了几分大哥的本事,晓得怎么哄人了。

    好了,这事夫君还是不知为好,咱们去清宁宫见见嫂嫂,我陪她说说话,夫君一会去两仪殿吧,大哥估计要留饭。

    夫君入宫的次数少,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去敬大哥几杯,说点他愿意听的好话。

    大哥的为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再有道理的事情也不能顶撞他,大哥倒不是不能容人,当时他会受下来,可一定会记在心里,什么时候还回去,那就是大哥说了算了。

    好话呢,也不能说的太过,他会觉得你骨头太软,不会喜欢你的。

    大哥最喜欢的是像封伦那样的聪明人,封伦夫君见过吧?前些日子殁了,大哥就很伤心,他才跟了大哥几年?能至于此,就是因为他有才能,还摸准了大哥的脾气,会说话的缘故……”

    徐世绩连连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这确实也都是些金玉良言,旁人无法企及的福气,有这样一位妻子在身边,能让他少去许多烦恼。

    尤其是在朝中,别人需要结交往来,以便身在外间的时候,朝中也会有人帮自己说话,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下结党的名声。

    他就不用担心这个,什么人物又能比长公主殿下说话更有分量呢?

    …………

    李春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哥瞧夫君不顺眼,夫君自己应该清楚其中缘由,一个是夫君出身河南,大哥不喜欢河南人……”

    徐世绩都囔,“俺是山东人,后来迁居的河南,不算河南人。”

    李春笑了笑,“那是河南人,山东人的事吗?夫君常说英雄不问出身,我们李氏就不说了,根本谈不上出身。

    徐氏当年小有家资,若是天下太平,以夫君之能取个一官半职也是轻易。”

    徐世绩眉开眼笑,他在妻子面前从来不装模作样,主要是知道妻子玩心很重,他若整日里总是一副深沉模样,一定会时常挨些敲打。

    最怕的就是妻子看他不顺眼,拿起剑来追着他到处跑,那可就太丢脸了。

    你看看这大聪明,其实心眼不比大舅哥差呢。

    李春也找到了感觉,说个不停,“如今两家富贵了,确实没人再提什么出身,可大哥心里估计给河南来人都记着一笔账呢。

    其中尤以夫君为甚,参与了几次洛阳攻守之战,几乎把中原腹地打成一片焦土。

    当年大哥在晋地,说起河南人来,都没什么好话,几乎每次都说王世充,李密之辈罪该万死。

    夫君那时正在李密帐下,你说该怎么算?且夫君还娶了他的妹子,你想想这罪过有多大?”

    徐世绩的脸不由苦了下来,这些事其实不用妻子说,他心里都明镜似的,他又不是没在皇帝身边待过。

    皇帝对他们这些河南降人确实很不一样,他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的,也就是他那会藏的深,没有流露出半点求凰之意,不然能不能活到现在都得两说着。

    之后立下不少战功,又拜了李靖为师,这才正式求亲。

    那也连累的元朗住了几年小屋,实在是惭愧的紧。

    每每想起这些,徐世绩都难免得意,想他以一降人之身,最后却能把长公主娶回家,世上还能有谁和他徐世绩相提并论?称上一声英雄豪杰应不为过吧?

    他的脸上泛起些笑容,直想大笑几声,至于大舅哥是不是看他不顺眼,那并不重要,就算再不顺眼又能怎的?还能像当初那样,一声令下把他推出去砍了?

    冷不防,李春伸手拍了他胳膊几下,“夫君在听我说话吗?这么心不在焉的,一会别把大哥给惹恼了。”

    徐世绩拍了拍妻子的手,“你就放心吧,俺心里有数,以后时常入宫问候,绝对能把陛下哄的高高兴兴。”

    李春看了看自信满满的丈夫,心说你可算了吧,怕是等你真的吃了亏才会明白,什么英雄豪杰,男儿大丈夫,到了大哥面前都会被耍弄的和猫儿相彷。

    比如说你一个不留神,让大哥看你太过得意,说不定就会派了你去书院当教习,你说你应还是不应?

    不定大哥还会使人趁你在湖上使船的时候,把你弄进湖里灌点湖水,也许那会你就清醒的多了。

    李春也不再多说,丈夫既然说心里有数,那就当他心里有数吧,反正自诩聪明的人都这样,你看大哥聪明吧,如今不是也被嫂嫂难为的开始求人了?

    …………

    而太极殿上,长孙顺德并未迎来预想中的疾风暴雨。

    他先就向李破请罪,举荐失人,致使上下不和,为陛下所察云云,自请罪责之外,他还记得幕僚们所说的,以刘正友虽言语失当,其罪却不至交由大理寺议处,不如由门下来处置。

    李破摆手让他坐下说话,随后慢条斯理的道:“自封伦殁后,门下人心浮动,上下不安,这其实不能全怪你们。

    朕许卿掌门下政务,是信得过卿的才能的,些许宵小之辈,德不足服人,才不堪大用,只徒有些虚名,本来夺官即可。

    然其人大放厥词,语涉宗室,此大不敬也,你有失察之责,稍被累及也是难免。

    今年的事情还有很多,门下不稳,内外则无法通达,卿之任尤重,千万莫要负了朕之所托啊。”

    皇帝如此通情达理,是长孙顺德之前所没有想到的,心中窃喜之余,也很是感激,不免又信誓旦旦的表了一番忠心。

    却是没有去想,这和之前他应付褚遂良时的情景有多像。

    王智辩看着长孙顺德,总觉得这厮乌云盖顶,像是要倒霉的样子。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犯了错若不被讥刺几句,那肯定是把你当了外人,或者……准备把你给埋了。

    跟将去之人没必要发火嘛。

    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过了关,王智辩暗自摇头,此人怕是有些不对劲,要知道之前在门下省的时候,皇帝可是真的火了,笑的极为吓人。

    现在却好像变了个人,和声细语之间,暖人心脾,你自己若是不知道掂量一下,之后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只是这不关他王智辩的事,管你是死是活。

    …………

    这时也到了饭点了,李破带着两个臣下去两仪殿吃午饭。

    长孙顺德觉得自己赚到了,入宫之后不但没有受到皇帝责难,反而混了一顿饭吃,这对于他来说是十分少有的好机会。

    以前封德彝在时,时常就到两仪殿与皇帝闲聊,或者蹭上一顿饭,其他人是既没有那样的脸皮,也没那样的能力。

    长孙顺德觉得这就是封德彝晋升侍中之职的主要原因,和皇帝亲近,无话不谈,人臣若能做到这一点,还有什么职位不能胜任的呢?

    他可不晓得,李破之所以愿意跟封德彝说话,那可不只是封德彝言谈有趣,见识广博的原因,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无论李破问到什么事情,封德彝大多都能给出一个比较恰当的答桉。

    听着好像很是简单,实际上只要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绝对不多,更何况皇帝给出的问题,不论大事小情,必都所涉众多,解决起来也极为艰难。

    封德彝能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每次都得绞尽脑汁才能让皇帝满意,跟皇帝走的近了,外人都是看你风光的一面,其中到底有多少艰险,只有当事之人明白。

    所谓伴君如伴虎,莫过于此。

    有的时候老虎张开了嘴巴,你都不知道他是在打哈欠还是饿了,不晓得老虎脾气的,还当是老虎热了呢,上去就想给人家打扇子浇水,你说危险不危险?

    …………

    两仪殿中,君臣边吃边聊。

    王智辩就和李破说起了当年在代州的旧事,这是从龙旧人的专利,长孙顺德羡慕不来,只能听着。

    说着说着王智辩就提起了陈孝意,那是他的老上司,他在潼关奉诏回京之前,还去晋阳探望了一下陈孝意……

第1627章回乡

    王智辩出身晋阳王氏旁支,回晋阳其实算是回乡省亲。

    他和太原郡守王禄,并州总管王庆,还有王绩兄弟等人一样,和晋阳王氏主枝关系都不怎么样。

    当年晋地大乱,大家陆续投了李破,而非李渊,除了因缘际会的原因外,其实就是大家与王氏主枝不睦所造成的。

    当年晋阳王氏名声老大,加上族中主事的一些人唯利是图,目光短浅,所以对这些旁支子弟很是不公,引起了大家的怨愤。

    如今这些人功成名就,却还是不愿跟主枝来往。

    尤其让晋阳王氏难受的是,太原郡守是王禄,这厮当年在马邑当别驾,眼瞅着刘武周等人聚众为乱,形势极其不妙。

    便屡次传信给主枝,想要换个地方做官,最好是回去晋阳,哪怕去雁门也好啊。

    可王氏主枝根本没搭理他,最后闹的他九死一生,差点没被人砍了脑袋,算是把这厮给得罪惨了。

    如今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原郡守,属下官吏竟然没有一个王氏子弟能晋升要害职位,可见其用意如何。

    对于晋阳王氏来说更糟糕的是,王庆任了并州总管。

    相比王禄,当年王庆就被王氏主枝整治的更惨一些,父子相离不说,竟然有人在王氏主枝支持下,还要谋夺他家的家产。

    待他来到晋阳,好事可就再也别想轮到王氏了。

    王氏主枝派人来见,都被他拒之门外,一副打定主意要让王氏好看的样子,比之当年李元吉,也就是没有故意羞辱王氏家门而已。

    前两年王琦回乡省亲,为祖父王丛奔丧,王氏那些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还想在昭仪面前拿乔,由此可见王氏的有识之士已然不多。

    王泽在长安另立门户,晋阳王氏的衰败已不可避免。

    当年李渊父子整治他们,他们还有反抗之力,可这些年过去,这个矗立晋地千年的大族已呈分崩离析之势。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李破主政晋地之时,确实也是把瓦解晋阳王氏,以及河东裴氏当做一件大事来办的。

    对于这种地上的名门望族,急切间很难连根拔起,李破不缺耐心,如今你看也不就有了结果吗?

    王氏大族盘踞晋阳已久,如今别说跟突厥人交易了,便是谨守门户也已分外艰难。

    有科举选材之制,王氏想像当年一样相互援引,占据晋地要害职位已不再可能,有才能的子弟亦纷纷出走长安,人才流失非常严重。

    他们积攒下来的田土,在一轮轮进行的土地划分改革中,也被夺去了大半。

    所以说从人才,经济上,已经断掉了这个千年大族的根基,即便有些王氏中人还不愿承认,可两田制就像绞索一样,套在了他们的颈项之上。

    没有太多额外的收入,只每年需要交上的税赋,便已经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于是元贞六年初的时候,王禄便下了狠手,把那几个得罪了王琦的家伙以欠税的罪名下了牢狱。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晋阳主枝的家老,你动一个试试,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几个胆上生毛的家伙。

    可如今就成为了现实,被王禄狠狠一巴掌打在脸上,王氏主枝算是彻底悲剧了。

    在晋阳传为笑谈的是,王氏的几个人去向并州总管王庆告状,不想却碰到王庆正在跟王禄饮酒……

    你想想当时有多尴尬?自己人下手可比李元吉那样的外人凶狠的多,因为大家本就知根知底嘛。

    王禄心情舒畅,还跟王庆摆活,“听闻当年总管被这些人逼的走投无路,今日俺就替总管出了这口恶气。”

    王庆哈哈大笑,“都是同族,不用做的太过,要做到有理有据,不能让人以为咱们因私仇而报之,陛下听闻怕是会不高兴的。”

    于是两个喝的醉醺醺的家伙嘿嘿嘿的笑了起来,都觉憋了很多年的这口气,终于发泄出来一些,心情很是快美。

    其实以他们的权势,早就能动手了,可碍于名声,却都在犹豫当中,最多也就是耍弄些手段,让王氏主枝的人过的惨一些罢了。

    现在则已顾忌太多,主枝的人自己作死,宫中的贵人出身主枝,你不去巴结也就算了,竟然还把人给得罪了,真是……好机会啊。

    …………

    王智辩去到晋阳的时候,王庆和王禄一起接待的他,没王氏主枝什么事,王智辩的家卷都已迁到长安居住,他也没兴趣去王氏祖宅祭祖。

    这次回到晋阳,主要就是为了探望一下老上司。

    说起主枝的种种来,三个人算是找到了共同话题,王智辩还不像王庆,王禄两人,是个标准的武人,说话就更为直接(难听)。

    连当年王丛纳妾,他爹去送了贺礼,没想到却被王氏的门官拦下,硬生生没让进门的事情都叨咕了出来,引起了王庆和王禄的很大共鸣。

    欺人太甚,三个位高权重的家伙各自表达了自己的愤慨。

    可话说回来了,不管他们怎么愤恨,却也不会真的把晋阳王氏弄的房倒屋塌,人丁尽绝,更不会去刨晋阳王氏的祖坟,那里还埋着他们的祖宗呢。

    他们三个百年之后,会不会入祖坟安居,也是个问题。

    这就是当世的家族,血脉相连,割舍不断,所以晋阳王氏才能延续千年,一直不曾断绝,只不过大灾大难都度过去了,今日今日却碰到几个“败家子”,埋头挖起了自家的墙角,还挖的挺起劲,暂时看不出罢手的迹象……

    …………

    翌日,王庆和王禄两人陪着王智辩去探望了陈孝意。

    陈孝意看上去还不错,见了王智辩有点激动,陈孝意当年临危受命,履职雁门,王智辩是他最为得力的部将。

    当日陈孝意献雁门予李破时,很多人都很反对,王智辩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如今事实也证明,两人当年做的很对。

    让代州三郡归一,上上下下没有再经战乱之苦,功劳倒在其次,在陈孝意看来,他是建下了一份大功德,对雁门百姓有了交代。

第1628章问答

    “陈公年过耄耋,依旧身体硬朗,神思清明。

    就是闲不下来,还带着臣等去垂钓,钓上来的鱼他也不吃,顺手就扔回了水里,说是这辈子杀的人太多,老了老了,得给自己赚点功德。

    说的俺背后凉飕飕的,他老人家杀的那点人怎能跟俺相比?照这个说法,俺要是……不得下去十八层地狱受苦?”

    听王智辩说的有趣,李破不由笑了起来,“他在晋阳过的倒是逍遥自在,还惦记上了身后之事……

    卿也莫要担心,再大的功德也比不上平定天下之功,有了这个,肯定鬼神退避,成仙成佛全凭大家自己的意思。”

    长孙顺德笑道:“陛下英明,平定天下,铲除诸侯,确乃天下人之幸事,足可谓活人无数,功德无量。

    此亦为天数使然,气运所钟,非神鬼所能判也。”

    李破笑呵呵的点头,举起酒杯,与两个臣下饮了一杯。

    心里想着的则是,中午饭凑合一顿也就完了,下午人肯定就会多起来,晚饭还得请一顿,真是麻烦。

    也不知道那婆娘晚上会不会出现,若是还不露面,总得想个合适点的由头才行,不如下午让长孙这厮去召夫人们入宫,给那婆娘也找点事做做……

    至于晚上观灯时皇后露不露面,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大冷天的,除了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外邦来人,谁又喜欢到城楼上去吹风?

    元夕灯会至今举行了三年,确实是一年比一年盛大,俨然已经成为了长安盛事之一。

    可对于“见多识广”的李破来说,早早就已经失去了兴趣,一年到头的一系列庆祝活动,其实都是走个过场罢了,没什么期待感。

    倒是以前不怎么关注的春秋两狩,天气合适,能让李破出去走走,散散心什么的。

    在长安待的时间长了,李破总有种静极思动的感觉,不然接到阿史那杨环的书信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快就做出决定。

    去年他去了一趟洛阳,前年率人到西山行宫转了转,说到底其实都属于这个范畴。

    当年他在晋地的时候,对杨广东游西逛的举动总是嗤之以鼻,只有当了皇帝之后,他才能切实的体会到皇冠之重,压的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虽然尽量保持克制,没有像杨广那样肆意妄为,可随着天下渐渐平静下来,他不免也开始探头探脑的不安分了起来。

    只不过他的出身经历和杨广迥异,晓得民间疾苦,出行都是理由正当,轻车简从,尽量避免铺张浪费。

    即便如此,他每次出去却还是有些心虚,毕竟杨广的教训太深刻了……

    就像元夕灯会,杨广为了高兴,就能一拍脑袋,在冬夜之中摆下十里长台,彻夜歌舞,那样的事情说什么李破也干不出来。

    …………

    好吧,李破咂了咂嘴,心说没事怎么又想起杨二那败家子来了?情绪有些不对,都怪长孙顺德这厮没话找话,要是封伦还在,此时怎么会说天数,气运什么的?定要赞上几声陈公长寿,德行俱佳,那听着才顺耳嘛。

    …………

    “朕听说晋阳如今可是越来越繁华了,一些突厥人也会去到晋阳做些买卖?都是些什么人,王庆他们说过没有?”

    王智辩答道:“陛下是不晓得,如今的晋阳已大不相同,元贞四年的时候,晋阳西边的那段城墙修了修,临近的西园本来早已荒芜,现在经营的很不错呢。

    臣进去转了转,都差点迷路,树很多,花花草草的也弄的齐整……”

    “西园是王氏的私园吧?”

    “现在不是了,王氏这几年比较拮据,还欠了官府的税,把西园拿出来抵税了,那会的晋阳令是褚遂良,好像是趁着修缮晋阳行宫之余,把西园也整理了一番。

    作为城中园林任凭百姓出入观赏……”

    说到这里,王智辩看了看皇帝,又瞥了两眼长孙顺德,见长孙顺德目光有些古怪,王智辩不由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毕竟他也是王氏中人,在外人面前说起王氏的窘况,即便心中快意,却也觉得脸上无光。

    长孙顺德确实很有些诧异,王氏竟然欠税了?这从何谈起啊?晋阳王氏向来是天下望族之一,世道最乱的那会也能屹立不倒。

    如今应该更不得了,姓王的也算是人才辈出吧?怎么会过的这么惨,竟然连自家的园林都保不住了。

    王庆和王禄不都是王氏中人吗?就在旁边看着不管?作为世族中人,长孙顺德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破嘴角露出些笑容,随即隐去。

    太原郡是最早施行两田制的地方,王氏作为当地的大地主,短短几年时间便难以为继,除了与当政的王庆,王禄等人不和,受到刁难之外,最为重要的原因就在田亩制度上面。

    如今长安的这些大阀感觉还不算明显,那是因为两田制施行的年头还短,加上战乱时期他们丢掉了太多的田产所致。

    等年头长了,他们拿回去的土地越多,对两田制所带来的效果的感受就会越发清晰。

    一个温水煮青蛙的游戏而已,这是个长期的斗争过程,最好的应对办法李破都替他们想好了,最后除了分家没有别的路可走。

    比较激烈的那些反抗手段已经不太可能出现了,因为过了那个时节。

    制度一旦形成惯性,再想更改就千难万难,只能寻求更为温和一些的解决之道,比如说联合一些人上请减免税赋等等。

    朝廷从中引导的话,那就得缩小自己的田产规模,还有比分家更直接有效的办法吗?

    这事要是开了头,只要你敢给次子,庶子们分配大量家产,当世这些形成了几百上千年的门阀的根基也就会动摇起来。

    这是朝廷大政,也是皇帝心中的一盘棋,不会轻易更改。

    王氏到底过的有多惨,李破没有亲眼见到,可心里面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晋阳王氏是他当年在晋地所面对的第一个庞然大物,一路南下,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王氏在晋地的影响力。

    那是一种全方位的影响力,几乎辐射到了晋地的各个角落。

    他率兵占下晋阳之后,得王氏之力颇多,可作为领头之人,他就十分不喜欢这种地方豪门……李渊父子如此,李破亦不能免。

    因为顽固的地方势力和中央政权的斗争,自古以来都贯穿王朝始终,是一个考验执政者是否英明的大问题。

    …………

    王智辩转开了话题,“据王总管说,晋阳今年户籍上又增了一成,大致有六万户,近三十万人。

    南来北往的商旅也多了起来,晋阳彷照长安建了东西两市,臣也去看了,确实有一些突厥人。

    看着他们……臣当年随陛下两次北上突厥,杀的突厥人可不在少数。

    如今看他们竟能平平安安的出现在晋阳,俺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不过他们都是从云中那边过来做买卖的,没那么凶野,打听了一下,据说还很守规矩。

    陛下您说这要是放在当年,跟他们做什么买卖?见了面大家都得抽刀子拼命,稍微慢一点不定就得丢了性命……”

    李破笑着摆了摆手,“时过境迁了,咱们也许久没跟突厥人见过阵仗了。”

    长孙顺德也道:“是啊,陛下与突厥可汗会盟,为的不就是和突厥人化干戈为玉帛吗?边市也开了几处……此乃利在当世,功在千秋之举,陛下之仁,善莫大焉啊。”

    王智辩看看长孙顺德,心说原来是个马屁精,应该把步智先找来,不定能跟你这厮说到一处去。

    李破笑笑,马屁早听腻了,长孙顺德拍马屁的功夫明显欠练,连魏玄成都不如,更没有说到点上。

    和突厥的交往,那是能用化干戈为玉帛来形容的吗?完全是时势所迫,不得不尔,直到今日,大唐才算是有了些家底,能跟突厥正面掰一掰手腕了。

    可政策上这些年一直是以与突厥交好为主题,而且渐入佳境,不可能骤然转变,这也是李破当初所没有预料到的。

    不过所谓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突厥这个强邻在一日,大唐就无法安枕,李破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到底会怎样出现,他心里其实也没底,那也许要看阿史那杨环的身体状况来决定。

    不论是萧禹,温彦博,还是封德彝,都能清晰的把握其中的意味,说起有关突厥的政务来,从来都是以如何削弱突厥为主题。

    什么化干戈为玉帛,这都哪跟哪啊?

    李破对长孙顺德越发的不满意了,门下省的高官,却不能领会朝廷大政,了解皇帝的心意,这是无法弥补的缺陷。

    李破知道,长孙顺德这人可能是在洛阳,长安这样的地方待久了,眼界见识不足,心思也全都用在了争权夺利之上。

    于是顺便也忘记了自己祖上是干什么的,领兵你不成,在外事上的见解又这般幼稚,如此怎堪高位?

    长孙顺德却还不晓得,离着他梦寐以求的相位又远了一段距离,不然非得吐血不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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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