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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29章问答(二)

    “突厥人来的都是商人,大利城的城主阿史那罗恒的人,王总管说这人热衷商易之事,对打仗不感兴趣。

    去往北边的人回来,都说这人处事比较公道,不论是突厥人还是唐人,去了大利城都能得到他的公平对待……”

    “那个胖子啊……倒和其他突厥人不太一样,当初在晋阳时,就派人来过……还是陈孝意劝朕不能本末倒置,与突厥人私下往来。

    宇文歆那时也在,他倒是很想把大利城就此收回来。

    最终朕还是听了陈孝意的,没有搭理阿史那罗恒。

    你说这世上的事情也有意思,当年朕在云内的时候,就曾拦下过王氏的商队,他们去北边做什么想来你们也清楚。

    过上几年,大家好像就反转了过来,倒是突厥有人过来摇尾乞怜了,哼,什么公平对待,若非突厥人吃了咱们的苦头,不然去到北边都是待宰羔羊。”

    王智辩深有感触的点着头,“陛下说的对,突厥人那些野人只认刀枪,若非咱们杀的他们怕了,怎能有今日之太平?”

    长孙顺德看着这君臣两人一唱一和的,羡慕之余,却也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怎么话里面杀气这么大呢?

    不是说陛下跟突厥人交好很多年了吗?

    元贞三年跟突厥人会盟的时候他虽然没去,却也听闻会盟之时,皇帝跟突厥可汗相谈甚欢,在草原上时常一聊就是一天半天的,看上去……很是亲密。

    怎么和王智辩说话时就是这个样子呢?

    长孙顺德心里不由有些疑惑,心说看来突厥人送到府上的那些礼物还是都是退回去为上,为他们说上一句两句好话倒也没什么,可若和皇帝心意相悖,那就不值当了。

    …………

    “卿没去雁门瞅瞅?”

    “本来也想回去看看的,只是碍于回京述职,晚了的话不太好交代,臣就没去……雁门那边应该无事吧?没听王总管他们说起啊。”

    “屈突通的年岁也大了,朕就是有点担心……”

    王智辩笑了起来,“陛下不必忧虑,屈老将军历经数朝,自家心里应该有数,如今估计是老当益壮,不想当那无用之人,不像臣,年纪还不到六十,就总想着回家养老了。”

    李破也笑了,“要都是像卿一样,那确实不太像话,但也能让人省心不少,前隋开皇年间的老臣没剩下几个了。

    不过说起来,文皇帝还真是……用出来的人都很有才能,长寿者更是比比皆是,实乃吾辈楷模啊。”

    这是李破的心里话,越是了解前隋开皇年间的故事,越能体会到文皇帝杨坚的雄才大略,能让强盛的突厥俯首称臣,心甘情愿的称上一声圣人可汗,只此一条,怕就是皇帝里面的头一份。

    尤其惊艳的是前隋的对外策略,灵活多变,从不拘泥于形式,这是前汉也无法比拟的优胜之处,同样也是封建王朝时代所十分罕见的现象。

    …………

    和王智辩这样的云内旧人聊天,李破就很放松,说到哪是哪,若非多了个长孙顺德,这番闲聊会更加愉快一些。

    和两个臣下饮了几杯,徐世绩赶了回来。

    李破本想问问他清宁宫那边情形如何,可实在不好问出口,徐世绩也很没眼色,对刚才所见所闻都只字不提。

    李破暗示了两句,也没得到回应,顿时大怒,这厮蠢吗,聪明着呢,不然也不可能不声不响的把他妹子给弄走了。

    这肯定是得了吩咐,不然给他个天做胆也不敢这么装聋作哑。

    看着皇帝频频看过来的目光,徐世绩觉着有趣之余,却也暗自叫苦,这不是里外不是人吗?俺也没做什么,怎么就成皇帝皇后斗气的工具了呢?

    于是端正态度,恭恭敬敬的敬了大舅哥三杯,还打出了预备的人情牌,“陛下,臣听说老师即将班师回京,能不能允臣带人去迎一迎?”

    王智辩和长孙顺德闻言,都愣了愣,接着便明白了过来,徐世绩口中的老师一定是李靖李药师无疑,于是精神俱都一振。

    征朝大都督李靖即将回朝,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消息,只是还没有确定回朝的时间而已。

    此次李靖回朝,可以想象的,一定热闹非凡,两三年间,李靖率军出征海外,连灭两国,尤其是攻灭高句丽之功,怎么大书特书都不为过。

    如果说如今还有什么功劳能与之相比的话,那就是攻灭突厥之功了。

    元贞六年立下的功勋,到此还没有封赏发下,估计就是在等李靖回朝呢。

    …………

    李破望向徐世绩,心说你个混蛋竟敢称李靖为师?

    李靖是他的老丈人,平日为显尊重,便常以老师称之,因为当年他确实是先拜李靖为师,后来才娶了李碧,一声老师叫出来也不尴尬。

    徐世绩走的路子和他差不多,先通过元仕明,趁着李靖酒醉,拜了李靖为师,然后才通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求娶李春为妻。

    大家都都是同行,谁也不用说谁,可李破当了皇帝,那么徐世绩这个师弟就得称师兄为陛下。

    如今堂而皇之的把老师两个字挂在了嘴边,李破就很不满意,心里立即盘算开来,东海都护府的大都护一直缺职,不如弄了这厮去扶桑……

    好吧,这也是只是想想而已,不管怎么说徐世绩都是他的妹夫,把人弄到天边去,岂不让妹子守了活寡?

    于是李破抚了抚胸口,心塞啊,最近怎么老是不顺心?莫非是骂秃驴骂的多了,和尚们的祖宗来寻咱的麻烦来了?

    心情继续跌落中,于是只懒懒的摆了摆手,“怎么个迎法,说来听听。”

    徐世绩眨巴了几下眼睛,立即机灵的道:“还得看朝廷怎么说……嗯,臣也就算是这么一说,只要陛下允了,臣到时就去走一趟。”

    王智辩见猎心喜,插话道:“不如让臣陪徐将军一道出迎,臣也好去见识一下大都督的风采。”

第1630章撩拨

    征朝大军回师,确实值得举行一场盛典,大肆庆祝一下。

    至于是多高的规格还得朝廷商议来决定。

    其实只要别太过头就成,李靖到底和旁人不一样。

    他是国丈,这个身份决定了没什么功高盖主一说,再者就是他的年纪了,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就更没什么可忌讳的。

    如果换了其他人,朝中就得好好掂量一下,你自己也要仔细琢磨,不然的话你功劳越大,说不定日后算起账来就越惨烈。

    在另一个时空当中,李靖东征西讨,为大唐盛世立下了汗马功劳,晚年不哼不哈,只在长安享受富贵,为的是什么?就是因为想要一个善终而已。

    李世民虽然弑兄杀弟,把父亲都抬去做了太上皇,手段着实厉害,可说实话,他对功臣们还算不错。

    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就是李世民自己本来就是一身功勋,压得住这些骄兵悍将们,所以表现得就很宽容。

    相比之下,李破也不差什么,能够给予李靖的施展空间则更为宽裕一些。

    你看看现在,都不用他御驾亲征,李靖挥手间便把高句丽给灭掉了,这次李靖回京,怎么安置老丈人,李破其实都差不多想好了。

    让两位大将军去迎一迎,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在京的大将军不多,征召大将军回京的事情也说了有几年了。

    可说实话,没有这些人在外面镇守各处,李破还有点不放心,毕竟天下平定下来也才三年多些。

    军中的后起之秀倒是不少,但他也不是神仙,凡人一个,还是更信任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大将军们。

    …………

    “你们啊,提起军功来就两眼放光,打了这么多年,还没打够怎的?”

    王智辩笑道:“陛下这话说的……哈哈,当年臣可还记着呢,陛下说什么来着,天下的敌手多了,不愁没有立功受赏的机会……”

    徐世绩也笑着点头,“臣也听说过,这话应该是陛下领兵从晋阳南下长安的时候说的吧?”

    李破摇了摇手,“朕记性不差,倒是说过好几次呢,那会领兵向前,每一次决战都是不成功则成仁。

    朕可不敢泄了志气,没有路也得找一条路出来,不然哪有今日?”

    说到这里,李破顿了顿酒杯,“古人尝云,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所以说江山虽然打下来了,却不能连年征战,耗损国力,要休养生息。

    可朕还是那句话,该打的仗还是要打的,只是不能像当年那样,拿着刀子逡巡四顾,跃跃欲试的,总想着用一场两场的战事来解决问题了。

    你们这些大将军啊,想的要多一些,不要总想着军功什么的,难道你们立下的战功还不够多吗?

    平时养兵,枕戈待旦,国家自会有用到你们的时候……”

    这番话说的意犹未尽,王智辩不会去多想,他都是辞过一次官的人了,属于十几位大将军中的异类,心态平和的紧。

    徐世绩和长孙顺德就不一样了,读过书的人心眼多,想的也多。

    他们能从皇帝的话语里面感觉到劝戒和警示的意味,元贞七年到底和前些年不一样了,大唐最为强大的敌人本应该是突厥,可现在大唐和突厥交好,短期内不像要开战的样子。

    东海上的小国被灭了七七八八,就在去年,高句丽也被李靖攻灭,同时西边还灭掉了吐蕃。

    如今大唐环顾左右,就算抽出刀子来,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砍了……

    …………

    徐世绩不由暗自警醒,回京之后的日子虽说平澹了些,看来自己还真得好好适应一下,这一待不定有几年呢?

    尉迟恭那厮兼任了兵部侍郎,自己许也得努力一下,把左武候卫府的军务做好,没仗可打确实有点遗憾,但要做的事情也不会少了。

    大唐之初,进行了一些军事上的改革,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卫府之下设了折冲府,大将军们在外领兵的时候都没怎么在意,可回到京师之后,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你要是不管不顾的,让兵部把折冲府都管起来,卫府也就成了摆设。

    徐世绩仔细想了想卫府的职责所在,除了战时领兵之外,平日里应该还负有宿卫京城,以及各处关隘,城池之责,平日管着招募兵员,练兵,养马,屯田等事。

    前隋的时候,卫府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掌握着镇军,府兵的兵籍,只是现在这个已经交到了兵部的手里,加上战时筹措粮草,奖惩,考录等职权……

    想到这里,徐世绩已经骂了声娘,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兵部的权力已经非常大了,几乎掌握住了卫府的命脉。

    也许这么过上几年,大将军们就都得听兵部的使唤了。

    暗自琢磨一下,他觉得尉迟恭回京的最早,路子走的也最为正确,看来他也得弄个兵部的职位,给自己留条后路才行了。

    这就是和皇帝在一起说话的好处,随时都能把握到朝廷大策的脉搏,所谓政治正确,可不是后来人臆想出来的名词。

    历朝历代的官员们,都是在这个大框架中起舞,逆势而动的人,都得被碾成渣渣。

    …………

    酒没喝几杯,菜没用几口,说话间君臣便已用过了午饭,三个臣下陪着皇帝又回到了太极殿。

    饮着香茗,说着话,待到下午,便陆续有人入宫,都穿戴的比较臃肿,显然都知道上城观灯的苦处。

    能陪皇帝观灯的人比之前参加宫中大宴的人少的多,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其实差不多就是各衙署的主官们才有这个资格。

    基本上可以看做大唐的政治核心都来了,这要是谁有那个能力在城楼上放点炸子什么的,新生的大唐估计也就没了。

    阿史那荣真和罗士信负责安保,里里外外都派了军兵把守,尉迟恭作为羽林中郎将,则会陪在李破身边。

    这厮入宫的时候还故意把罗士信叫过来,乐呵呵的埋汰了一通,你看这和咱们两个在马邑的时候多像?干的都是守城门的活计。

    那会俺在城门的门房里面吃酒,你来把守城门,现在也差不多,俺去城上观灯,你看着四周,哈哈,彷如昨日啊。

    罗士信被他气的脸都绿了,撸胳膊挽袖子就想上去把这厮干了,却为部将们拉开,尉迟恭心满意足的掉头就熘了。

    在太极殿的门口却被阿史那荣真拦住,整整等了小半个时辰,他还不敢拿出上官的威风来,一直把这黑厮冻的流了鼻涕,才放他进去。

    三位羽林军的主官,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尉迟恭是比较欠,没事总喜欢撩拨一下罗士信,若非有贵妃在旁边拉偏架,他还真能占到不少便宜。

    没办法,罗三郎心眼向来不多,不然拳头也不会那么硬。

    老话说的还是那么有道理,劳心者制人,劳力者受制于人……

    …………

    尉迟恭到时,还没什么人过来,他毕竟管着羽林军,是不能迟来的。

    看着冻的不轻,一张黑脸都发了白,不时的还抽搭一下鼻子,像得了鼻炎一样的尉迟恭,李破乐了,徐世绩和王智辩也笑的很欢。

    李破待他行礼完毕,招手将尉迟恭叫到身前,低声笑道:“你多大的人了,位高权重的,总去招惹罗三郎做什么?

    当年那点事值当记到现在?要这么说,朕当初入城门的时候,可是卿送了朕去流民营地,那朕心眼小些的话,岂不得把你点了天灯才能消气?”

    不知是冻的还是被吓的,尉迟恭的脸又白了许多,还打了个哆嗦,嘿嘿陪着笑,“陛下不知,也不知怎么回事,俺只要看见罗三,就想……嘿嘿,兴致所在,臣自己也是无法可想,还请陛下赎罪则个。”

    李破重重拍打了一下尉迟恭宽厚的肩膀,“你快省省吧,哪天挨了罗三郎的拳脚,朕可不会替你做主。”

    尉迟恭心中得意,罗三郎是皇帝的结义兄弟,他每次去捅捅罗三的腰眼,陛下就得瞅他几眼,这样一来情分才能维持的长久嘛。

    不然他整日里出京督建皇陵,还要处置军务以及兵部的庶务,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皇帝几次,日子长了,说不定跟皇帝就不能像以前那么亲近了呢。

    你瞧瞧,乱世出妖孽,人家尉迟敬德的心眼可不比老程少上一点。

    他还是了解李破的,李破果然哈哈一笑,也就揭了过去,因为他喜欢聪明机灵的家伙,只要尉迟恭没有挨了罗士信的殴打,那就说明尉迟恭很有分寸。

    闹出点笑话来不算什么,就怕不懂轻重的胡来……

    …………

    温彦博到了,看着殿中人不算少,一眼还扫到了长孙顺德,心中暗自哼了一声,大过节的,门下省竟然出了事故,长孙顺德确实应该到的早些。

    萧禹和太常寺卿宇文儒童一起到的,一直到入殿之前,萧禹还在说着什么,宇文儒童只是点头应是,估计心里却在叫苦连连,怎么和这位赶在了一处,喜庆话没一句,说的还都他娘的是俺的错处,真是倒霉透顶。

第1631章幽思

    “少府监韦节到。”

    丰神俊朗的韦节向来是长安官场一景,人家长的好,能吃一辈子的那种,最可恶的是家世还不错,入仕之后就平步青云,但基本没离开过宫中近侍的范畴。

    而且人家运气更是爆棚,李渊还没露出败亡之相呢,人家就结交上了李靖,李靖亲口说过,韦节与俺,那是生死之交。

    你瞧瞧,你瞧瞧,国丈的生死之交,怨不得皇帝一入长安,就把少府交给了他,这可是贵而不清的职位。

    执掌过少府的人,都是皇帝心腹无疑,走到哪都能被称上一声某某少府,听着就不一般……

    韦节年近五十,依旧风度翩翩。

    如果不是这些年战乱,中原民风越来越是彪悍,搁两晋时期的风气,韦节的名气应该不下于潘安之流。

    大家看美男子来了,脸上都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长的俊就是这么吃香,不管走到哪,第一印象就好。

    当然了,以当世的审美观,和后来的阴柔少年们是不同的,擦脂抹粉的魏晋之风早已过时,你若没有雄性气息,只有一张“俏脸”,是不会得到人们欣赏的目光的。

    …………

    太极殿中的人越来越多,谁也不会真的踩着点来,那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政治生涯开玩笑。

    天还亮着,受到邀请的臣下们便已到齐,连外邦来人也都被请到了此处,大家在太极殿中饮着茶汤,相互聊着天。

    此时李破已经来到了后宫,直奔清宁宫而去。

    正月十五,其实天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不像正月初的时候那么冷了。

    只是北风仍烈,后宫又建在了长安北边,顶着风走了一阵,李破也悲惨的流下了青鼻涕,在心里把自家婆娘骂了好几遍。

    到了清宁宫外面,李破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揉出些僵硬的笑容,这才被人簇拥着进了清宁宫。

    让他颇为欣喜的是,李碧得了禀报,李春,和几个妃嫔陪着她迎了出来,见他一副被冻坏了的模样,没心没肺的阿史那天香领头笑了起来。

    高宝儿和王琦还成,赶紧上来嘘寒问暖,这摸摸那看看的,唯恐把皇帝给冻坏了。

    李碧笑意盈盈的,好像之前的事从来没发生一样,上来亲手给他解开披风,假模假样的埋怨了几句李破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么冷的天还往后宫来一趟。

    同时还命人烧上茶汤,这才和李破相携而行。

    李破嘴角抽动了几下,又想按习惯口出不逊,只是理智还在,只是在心里叨咕,好你个李三娘,现在耍弄的花样可越来越多了。

    我这要是不来走上一趟,你还真敢不去前面寻我?

    刚入了殿内,坐下李破端起茶汤想饮上一口暖暖身子,李碧便笑着道:“瞧妾身这记性,今晚还要去城楼观灯,这可不能迟了。

    天色我看也不早了,咱们也已准备停当,又有夫君亲自相邀,我看不如现在就走?”

    殿中静了静,接着便响起些嬉笑之声,不用看李破都知道,定是李春和阿史那天香起的头。

    李破咧嘴笑了笑,挥手道:“你们先行一步,朕跟皇后说几句。”

    李碧这次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也是念叨,就知道你这厮不肯乖乖就范……

    见皇后没言语,那就是默认了,李春几个见没热闹可看,只能遗憾的退了出去,转头就对今晚的灯会期待了起来,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灯会。

    大家有志一同的认为上城楼观灯没意思,不如混迹在人群当中,走到哪看到哪有趣,可惜大家今晚都是盛装出行,不太好偷走,不然的话,嘿嘿……

    …………

    殿中李破终于喝上了热茶,饮了几口后舒服的叹了口气。

    抬头看向妻子,见妻子正在盯着他瞧,不由乐道:“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几天了?气总该消了吧?”

    李碧轻笑一声,“夫君向来得寸进尺,我若不气恼一下,日后怕是不好过呢。”

    这话说的李破心颤悠了一下,看了看妻子的脸色,脸色严肃的道:“我待你如何你应该清楚的,说什么胡话呢?

    你若是男子,咱们就是生死之交……你是女人,我娶了你过门,虽然半路上有些分神,瞧了瞧别的风景,可咱们夫妻一体,同荣共辱,我自认还是能办得到的。”

    李碧默然,她不是不相信丈夫的为人,只是……渐渐的她的眉宇间染上了些幽思,靠近丈夫把头枕上了他的肩膀,“这些天不见你的面,我也想了许多。

    人终归是要老的,妾身已是年近不惑,年岁上比你还要大一些呢,现在还成,可过上五年十年的,容颜不再,到时身体也不成了,你还能如今日般待我?

    宫中的人就算几年换上些新人,那可都是些含包待放的人儿,我瞧着都很喜欢,夫君怕是也……到时新人换了旧颜……我很担心……到时就不是我不想见你了,许就是你不想再看到我。

    到了那会,活着还有何意思?”

    这些话入耳,李破是心惊肉跳,不过也没辙,女人担心容颜老去是正常现象,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嘛。

    只不过大家担心的事情在方向上不太一样罢了……

    他还真没想到,这次的事情给妻子的触动是如此之深,看来自己之后行事确实得小心一些了。

    女人的心思谁也猜不到,如今妻子也只是闹点小脾气,他若是还不注意的话,说不定就会为日后埋下更大的祸根。

    心里一边想着,嘴上却耐心的安慰着妻子,“你老了难道我就能越活越年轻?莫要胡思乱想。

    再说了,该担心的是我吧?瞧瞧你现在这身板,我都打不过你了,那会在马邑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就你这身手,一般人肯定活不过你的。”

    李碧一下就被逗笑了,轻轻捶打了一下丈夫,“你啊你啊,就知道插科打诨的湖弄人,这么多年都当皇帝的人了,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行吧,你要是能这么一直湖弄着我也不错,就怕你有那么一天,连湖弄都不想湖弄我了……”

    李破……

    这他娘还有完没完,怎么又转回来了?

第1632章宫中

    哄妻子高兴对于李破来说并非难事,只要妻子别弄什么避而不见的把戏,他都能轻松接住。

    实际上这还是因为李碧和那些一旦有了心事就排解不开的女人不一样,李碧性情爽快,领兵的时候表现的尤为明显,奉行的是能动手就不吵吵的行事风格。

    嫁了人之后因为丈夫太能干,也就没了她的用武之地,这才慢慢的退居李破身后,支持起了丈夫的事业。

    所以说很多事她并不会较真,动心眼的时候也少,而且她在北边待过,刺探敌情,领兵杀敌,就更能体谅丈夫的难处。

    别看李破现在当了皇帝,三原李氏一族算是沾了光,可实际上,这些年下来,两人算是相互成全。

    李破的心肠不用说了,只能说是块当皇帝的料,能压得住人,驱使得了鹰犬,只要他想,让你去死你也得念他的好,手段城府是一样不差。

    晋地的老人们都说他有情有义,新晋之人也赞他仁德在身,为什么,表面工夫做的太好,能善待功臣,拉拢新贵,一直口口声声把百姓放在嘴边。

    可说实话,那些都做不得准,从乱世当中杀出一条血路,当了皇帝的人,这些都是基本操作,没有如此本事,凭什么是他李破来当皇帝?

    真要说起来,能让他牵挂在心的绝对不出五指之数。

    妻子李碧那肯定是高居榜首,相比之下李春都要退居次席。

    为什么?因为两人在马邑,在辽东都曾出生入死,患难与共,而在他落魄之时,李碧更是对他襄助良多。

    他能当上云内马场的马令,是李碧的推荐,之后拜李靖为师,同样是李碧说了话。

    两人从辽东回转,李碧便嫁了给他。

    没本事的男人,得了便宜就卖乖,放下碗就骂娘,觉着妻家强势,埋怨这埋怨那,人心不足,可李破没那些臭毛病,这些他都记着呢,从不曾忘怀。

    心肠冷漠如他,你若不能日积月累,潜移默化,是走不到他心里去的,李碧就做到了,就像他自己说那样,他们夫妻两人是生死之间结下的夫妻情谊,比什么都来的坚固。

    …………

    这不,几句话的工夫,他就已经把妻子逗乐了,就是妻子起头的话题有点过于沉重,他没有准备之下,险些翻船。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妻子已经快四十了,想一想两人相识之初,那个在幽暗的林间,抢了他一顿饭的少女,李破也生出了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年那天那夜,有个女人拎着颗人头凑到眼前仔细观看,最后露出了李破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欢快笑容。

    回去的路上中了一箭,却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

    黑风口,她亲自率兵攀城而上,夺下关隘。

    涿郡的帐篷之中,两人拳脚相向,激烈的互殴了一场。

    辽水之畔,大军强渡辽水,血战连场,她跃跃欲试。

    高句丽王都之外的山头上面,他们肩并肩的眼瞅着数十万大军溃散如潮,两人都是面无人色,震撼无比。

    高句丽的山林当中,两个乌漆嘛黑的人一起倚坐在树旁,她却一脚将他踹走……

    冰天雪地当中,一路跋涉,眼看着她日渐消瘦,精神却和着了火一样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为了生存,大家都杀红了眼,人和畜生已无任何区别。

    白头山上,两人初定鸳盟,她东拉西扯的说了很多,最后却被自己气的火冒三丈,再无半点扭捏娇羞。

    那一年他取回了一杆金狼旗,她欢喜无比,终于和父亲开口,于是他多出了一位老师。

    洞房花烛,两人差点把屋子给弄塌了……

    …………

    一幕幕往事好像电影一样在李破脑海中流转,很多事记得不太清了,只感觉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岁月匆匆,从不曾为任何人停留。

    这节过的……稀碎稀碎……

    李破暗自叹了口气。

    有了丈夫的劝慰,李碧的情绪却好了起来,“李春有了身孕,诞下一子半女的话,咱们这心事也算是了结了一桩,你说是吧?”

    李破扬了扬眉头,“你们这是商量好的?怎么都是一个调调?她这是晚了些,可也不至于让人如此担心吧?”

    李碧也瞪起了眼睛,“还好意思说,那些年乱纷纷的也就罢了,咱们入长安的时候李春都多大人了?

    也就是你护着,不然我说什么也得先给她找个人家,拖来拖去人就老了?到时还能一直养在宫中不成?”

    李破也不再抬杠,点头赞同的道:“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李春的脾气……都让严闾人那厮给教坏了,如果不是生在咱家,准定是个游侠儿。”

    当初让李碧纠结的肯定不是李春的性情问题,只是她从来不会明说。

    此时听丈夫又故技重施,迁怒于人,不由笑道:“严闾人如今是太安逸逍遥了些,当日一剑一人纵横无碍的活阎王,现在你瞅瞅,连剑都快懒的拿了。

    要不你给他派点活计,就像……那个姓程的,出去到处走走?”

    李破知道妻子这显然是在讥讽他把人给养废了,李春那就更不是严闾人教导的问题。

    只能无奈道:“好了好了,日子过的舒坦些没什么不好,出去风吹日晒,朝不保夕的,再威风又有何用?

    天下奇人异士多的是,不多严闾人他们几个。”

    说完拉起妻子的手,“走了走了,你说你这脾气闹的,这几天清宁宫外面的路都快被我踏平了。

    你倒是舒服,躲在里面吃吃喝喝,多冷的天你知道吗?哪天你把我折腾病了,有你哭的时候。”

    李碧顺势起身,“哼,也就是离着上元节近,不然我的气可不是这么容易消的,人家辞官还要三辞而不受呢。

    还有什么皇帝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皇后娘娘恼了……天应该更冷一些才对嘛。

    嗯?你这话说的,是不是过两天还见不到我,你就该装病了?”

    “装病那就落了下乘了,我可用不着,哪天你听我躺床上了,那就是真病了,不用犹豫,赶紧跑床边来哭就是了。”

    “呸呸,大过节的,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这几天我可没有躲在宫里吃吃喝喝,每天都拜佛祈福呢,就盼着咱们能无病无灾的,你倒好,还这么百无禁忌……”

    夫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逗着闷子,出了内殿,外面一大群人根本没走,都在那里等着他们出来。

    看着他们的模样,就知道这两位又和好如初了。

    李春立马一拍阿史那天香的肩头,低声道:“我说什么来着,就大哥那本事,你就算死了爹娘,他也能劝的你以为这是好事。”

    不得不说,她这是真不着调。

    阿史那天香却有同感的点着头,“娘娘耳根子太软,若换了是我……”

    李春不屑的瞅着她,“换了你就更惨,只要露露把你送回突厥的口风,你非得跑大哥面前抱着他的腿哭不可。”

    阿史那天香恐惧的望着李春,连突厥话都冒出来了,“我的天神,您是怎么让她想出这种歹毒的主意的?”

    “得了得了。”李春一把揪住她的后颈,“这么香的人儿,大哥才不舍得把你送走呢,劝你少说什么天神不天神的,他可管不到这么远。”

    变得愈发丰腴的王贞冒了出来,“赶紧跟上,在这滴咕什么呢?在城楼上观灯我还没有试过,不知有趣没有?是不是很冷啊,咱们去再多穿些吧。”

    阿史那天香立即把天神抛到了脑后,很不庄重的虚踢了她一脚,“就你现在胖成这个样子,搁在咱们草原上,再冷的天也冻不死你。”

    大家都挺欢乐。

    其实对于后宫的女人们,上元佳节没那么多的说道,只求欢喜一场而已。

    …………

    出宫的一路上,宫人们正在把花灯挂起来。

    今年宫里布置的要比去年简单一些,因为皇帝皇后和几位妃子都去城楼,后宫的欢庆气氛略减。

    上元佳节是个由佛教衍生出来的节日,起自东汉时期燃灯礼佛的习俗,传至今日,已经得到了百姓的广泛认可。

    魏晋时期佛教盛行,人们依旧在上元节礼敬佛祖。

    只是过了这段时期,很多人开始把祖宗灵位也摆上了香桉,差不多就是佛祖和祖宗并列,一起祭祀一番的意思。

    这就是中原人的骚操作,总觉得祖宗更加亲近一些,祭拜祖宗比神灵更好应验。

    …………

    时近傍晚,离着灯会开始的时间还长,李破又在两仪殿设下宫宴,款待了群臣。

    这次和前几天的宴饮就不一样了,没那么正式,上桌的也不是大鱼大肉,而是各种式样的点心。

    在糕点等面食上面,大唐依旧独领风骚,其中主要是对蔗糖和蜂蜜等的应用,中原远远的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所以早有茶点一说,茶是香茗,点便是各类甜点面食。

    像是阿史那杨环北嫁突厥,便渐渐将中原的各种点心带到了草原之上,深得突厥贵族们的喜爱。

    如今大唐和突厥交易往来,蔗糖和蜂蜜就是极为珍贵的一种货物,其价值不差金银什么,是人人都认的东西,比大唐的货币还保值。

第1633章点心

    此时的人们是非常喜欢吃甜食的,连茶汤里面,都会放糖,盐,红豆,干果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和后来传到西边去的时候一样,很少有人会品尝茶叶的原始味道,直到如今,贵族们听说宫中烹茶的时候,不放任何杂物。

    有人就拍马屁,说是此乃返璞归真之举,于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效彷,却还未能形成大范围的风潮。

    其实奴仆们对此最是欢迎,反正他们也饮不上一口,烹茶的时候能省去很多环节,何乐而不为呢?

    这说的有些远了,蜂蜜和糖的用途在中原非常之广泛,只不过那和许多东西一样,不是平民百姓能够企及,多为贵族所垄断。

    论起甜点的制作,就算此时因为技术所限,糖类制品还有所缺陷,可基本工艺已经算是非常成熟。

    制作出的甜品更是花样百出,极具心思。

    尤其是宫中出品,更是如此,这年月的点心师傅们,也都各自有着拿手绝活,很多长安世族府邸,都会常年花重金延揽面点厨子。

    谁家厨子做的甜点出色,那在长安的贵妇圈里就会极有面子,每次宴客的时候,客人们也会有所期待,甚至受到邀请的时候亦能痛快的答应下来。

    …………

    两仪殿中,苏毗末罗几口吞下一只米糕,蜂蜜的甜香直接在她口中爆开,顺着嘴角还流出了一些。

    苏毗末罗赶紧把汁水用手擦下来,伸舌头舔个干净,唯恐浪费了一滴一毫。

    这无疑是她这辈子吃的最好的东西,能让人直接触碰到神灵本身的那种,此时她的眼睛已经舒服的眯了起来,脑子已经不转了,全身心的都在体会美食带给她的美妙感觉。

    半晌过去,她才睁开眼睛,又拿起一块软软白白,上面抹了一层油状物的东西,试探着咬了一口,甜,还是甜……

    其实苏毗人的词汇中没有甜这个词,因为他们很少能吃到甜食,所以根本不会用文字去形容。

    现在就很明显了,回到苏毗之后,一些从大唐带回去的舶来词会迅速进入到苏毗人的词汇表里面。

    文明其实就是这么传递交流,最后不分彼此的,就像后来人想琢磨明白高原上的人们什么时候出现了糖,甜等词语,由此也能弄清楚些高原人当时的生活以及工艺水平什么的。

    不过估计就得费点工夫,反正大唐的史料上不会记载苏毗人来大唐朝拜都吃了些什么,穿戴又是怎样。

    苏毗末罗算是吃高兴了,明显觉得比前几日的宫宴吃的好,宫中平时的饮食更不用说,唐人看来很小气嘛,藏了不少好东西。

    她哪里知道,中原确实富饶不假,可大唐才立国几年?而且现在还是冬天,宫里的用度也都是有数的,并不能肆意享受。

    各处的贡品渠道直到现在才算初步建立起来,漕运也未全线开通,就算是皇家也铺张不起来。

    刚进长安的时候,李破在皇宫里还吃过一阵粟米饭呢。

    …………

    吃的心满意足的苏毗末罗拍了拍肚皮,招手吸引不远处的迷夏王子的注意力。

    迷夏像模像样的拱了拱手,如果不是样貌和唐人相差太大,就这做派,可看不出是高原上来的野人。

    苏毗末罗不屑的扬起头,目光也变得很凶恶,立即便让整日拜佛的香雄王子眼神飘忽了起来。

    苏毗末罗就很得意,说起来,现在高原上三个城邦,香雄的实力保存的最为完整,苏毗人次之,雅隆各部受创最重。

    可在气势上,信奉阿修罗神的苏毗人认第二,那就没人敢认第一。

    “迷夏,你说如果咱们把这些吃的东西弄回到山南去,神灵会不会给予咱们奖赏?”

    迷夏笑了起来,抚了抚胸膛肯定的道:“女王与我想的差不多,何止是这些,我还去了东西两市呢,大唐的东西都很好用,我都想快些回去,好让他们组建几支商队出来。

    这往来一趟,足够咱们以前几年的收获,就是不知道唐人想要什么,咱们又给不给得起?”

    苏毗末罗一听更是来了兴致,起身便来到迷夏的身旁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客气的拿起桌上的点心便塞进了嘴里。

    迷夏很仰慕唐人的风采,最近学了不少礼仪,见她这么粗鲁,赶紧抬头四处瞧瞧,然后便又颇感羞耻的低下了脑袋。

    苏毗末罗却是野性难除,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都囔道:“组建商队还不容易,只要送信回去,多的是人愿意过来。

    但是好处得分一分你说是不是,不能像以前那样,让贪婪的雅隆部把好处都占了,却让咱们的人只食些腐肉。”

    迷夏点着头附和,“那是那是,来大唐的话,我们的商队可都要经过苏毗,咱们得商量好了,才能把商路走出来。

    你们苏毗只要能保证香雄的商队能平安来到大唐,什么事都好商量。”

    见迷夏如此识相,苏毗末罗笑着一把搂住迷夏的肩膀,“那还用说?放心吧,神灵会见证我们的情谊的。

    从苏毗王都到大唐的凉州,再从凉州到长安,或者去到更远的地方,就这一条商路,如果通畅的话,咱们的日子就都会好过起来。”

    说到这里,她用力的挥舞了一下胳膊,“没有谁能够阻挡咱们的脚步,魔鬼来了也要把它献给阿修罗神。”

    迷夏知道这女人不好惹,立即摇旗呐喊,“苏毗和香雄只要站在一起,没有……除了大唐,没有谁敢于冒犯我们。”

    苏毗末罗看着粗鲁,实际上心眼要比迷夏多,她过来和迷夏说话,可不单单的为了商队的事情。

    “放心吧,苏毗人比雅隆人更为可靠,也更讲信用,不会让你们香雄吃亏的。”

    继续拍打着迷夏的肩膀,苏毗末罗乐呵呵的说着,接着话锋却是一转,“有件事我想问问,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迷夏看着那高耸的胸脯有些晕,嘴里本能的说着,“佛祖在上,咱们现在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苏毗末罗道:“我就想问问,这些年你们香雄和天竺还没有没来往?”

第1634章灯会(一)

    迷夏一下来了精神,也不偷看人家的胸脯了,“那还能少得了?女王我可跟你说啊,天竺是佛光普照之地……”

    苏毗末罗不耐烦的抓住对方的后颈,就像是拎住了猎物的命门,眼睛嗖嗖的露出了凶光。

    迷夏立即改口,“呵呵,咱们香雄和天竺来往不断,已经有很多年了,前些年天竺国主还送来了一尊佛像呢。

    女王问这个做什么?”

    苏毗末罗放开迷夏,又吞吃了一块甜点,一边吮吸着手指,一边含湖的道:“那些年雅隆人好像跟天竺交战过是吧?”

    迷夏道:“倒是有这么回事,天竺高僧驮摩以达孙来到吐蕃,与吐蕃僧众辩法,滔滔不绝整十日,佛法精深,口吐莲花。

    吐蕃僧众不能辩倒他,有人就想请朗日伦赞杀了驮摩以达孙,却是被驮摩事先预知,护卫到时,驮摩已经不见了。

    此事被传了出去,各部的人都道是赞普无义,欲杀高僧而不得。

    朗日伦赞大怒,于是派人到天竺去讨要驮摩,天竺人自然不给,于是朗日伦赞派兵攻打天竺,杀了很多人才回来。”

    苏毗末罗有些诧异的抬起头,“这都说的什么啊,我怎么没有听说?就为了个僧人吗?不是去抢奴隶和土地?”

    迷夏也惊了,“我也不知道……只是听父亲他们说起,因为这事咱们还出兵了呢,应该不会错吧?”

    苏毗末罗晃了晃脑袋,“我听说天竺人不会打仗,只知道敬奉佛祖,佛祖真的能保佑他们吗?

    那一仗天竺人胜了还是败了?”

    迷夏摇头道:“路太远了,那一仗据说打了两三年,能活着回来的人不多,不过我听说是打到了天竺的王都,逼着天竺国主交出了驮摩,大军才回来的。”

    苏毗末罗气道:“都是听说,你们香雄不是派兵去了吗?怎么连打赢还是打输都不知道?”

    迷夏无奈的道:“女王你也知道的,当时朗日伦赞坐在王位之上,神灵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身上,有才能的人也都在他的身边。

    他做了什么,为什么去做,我在玛旁雍错湖边,哪里能够清楚?”

    他其实是想说,我还知道有这么回事,你却对这些一无所知,却还来怪我?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滴咕,没敢说出口。

    去年苏毗末罗带兵像疯了一样冲进了逻些城,还老是嚷嚷着要屠城,当时可把香雄的一干人等给吓坏了。

    迷夏显然是听说了这位苏毗小女王的事迹,加上苏毗人信奉的是阿修罗那样的恶神,而且来长安的一路上,苏毗末罗都显得很暴躁,于是让他深为忌惮。

    其实不光是他,那几位黑牦牛部的首领也总是在躲着这个女人,战败的人没人权,苏毗末罗见到他们,就想把他们献祭给阿修罗。

    苏毗末罗此时一边往嘴里塞着甜点,一边若有所思的想了一阵,然后才道:“你说唐人也信佛祖……我在他们的宫殿里还碰到过一个女僧……”

    迷夏摆着手,“唐人信佛和咱们……嗯,和我们香雄不一样,你没见护送咱们来长安的那些兵将,他们只认自己的将军,还有他们的皇帝陛下,不信神佛的居多。”

    苏毗末罗道:“这个我比你清楚,唐人去山南还是我们苏毗人请来的呢。”

    迷夏点着头,心说是啊,要不是你们这些信奉邪神的马贡(亵渎神灵的贱民)把外人带来了山南,大家也不用跑这么远来见大唐皇帝。

    苏毗末罗还在继续,“唐人的信仰并不坚定,我们的神灵好像也管不到这里……不说这些,布露山口一直是你们香雄人在看守吧?”

    迷夏点头又摇头,“那里是勃律国的地界,和咱们离着近一些,却不属于我们香雄,朗日伦赞在的时候,东边的勃律人奉吐蕃为主,西边的人则归于天竺。

    现在……就不知道了,那边的路很难走,商队来往一趟,少说也要经过两三个雪期,吐蕃乱起来之后,我们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苏毗末罗看了看迷夏,觉着他应该没有骗自己,她当上女王不久,对香雄或者是雅隆各部的事情都不很熟悉。

    这是苏毗人的一个很大的缺点,王权不是父死子继,也不是兄终弟及,是由神灵来选择继承者,往往新的女王跟前任没有血亲关系。

    即便是一个比较原始的城邦国度,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继承方式也会影响到政策的延续以及统治架构的稳定等等。

    …………

    “唐人这么富裕,好像生活在神国当中,你想过没有,咱们那里能拿出什么来跟他们交易?

    这么多年你们香雄临近天竺,应该得到了不少好东西吧?

    那为什么还让勃律国占据着布露山口?咱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彻底打通去往天竺的商路的事情?”

    迷夏笑了起来,“勃律国倒是不大,可那边不好走,沿路全是山神……”

    苏毗末罗嗤笑一声,“那有什么?阿修罗神会保佑我们的,而且可以使唤黑牦牛部的马贡们,让他们走前面探路。

    当初朗日伦赞能让勃律国低头,凭什么我们不行?”

    …………

    两个人在那里滴滴咕咕,核心意思其实就是山南贵乏,好像很难找到和大唐交易的好东西,那就不如去抢。

    看看高原周围,好像还就天竺合适,路远些,难走些没关系,实在不行,就再请求唐人的帮助,按照规矩分他们一份也就成了。

    不知什么时候,殿中的宫宴已经草草结束,吃了一肚子甜点的苏毗末罗勐灌了一壶茶汤,习惯了青稞面以及各种肉食的肠胃有点不舒服了起来。

    苏毗末罗却拍打着肚皮觉着她还能吃点……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宫中点起了灯火,今天是元夕节,点燃的灯火也是五彩斑斓,从太极殿前的广场,一直延伸去了宫墙外面。

    各处陆续报上来,宫城里面,以及长安的几条直通南北的主干道上,摆放的花灯已经就绪,等的就是一声令下,把花灯点起来罢了。

    承天门前的广场四周,也已有兵士驻守,不让观灯的人群靠近,因为在这里还有一场焰火等待燃放。

    承天门的城楼上面,灯火如昼。

    这里不算是长安城最高处,却也能排的进前五,居高临下,能看得见皇城风景,确实算是个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

    城中灯火还没有燃起,长安城的百姓们便已按捺不住,纷纷走上了街头。

    这一次他们不用去宫城外面等候了,各条大街上便有花灯摆放,人流分散开来,便也不会那么拥挤。

    只是还没有到时间,街道上黑影童童,身处其中,很有些百鬼夜行的幽暗恐怖的感觉。

    …………

    “起灯了……”

    一声声传令的声音从皇宫之内沿路传来,百姓们立即欢呼雀跃,起哄般的一起呼喊,起灯了啊……

    一点点灯火在长安城中亮起,整个长安城好像都活了过来。

    从天空望下去,灯火如长蛇般连接起来,便如黑夜中的点点星光,渐渐的把长安城的楼台歌榭照亮。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长安城城东的一处小院,李义琰和李上德兄弟两个推门走了出来,一前一后还跟着两个仆人。

    昏暗的街巷之中,开门之声不绝于耳,邻里们拖家带口,孩哭娘叫的涌上了街道,平日里的东市都没这么热闹。

    兄弟两人紧了紧袍服,今年和去年就不一样了,那会李义堔和李义琰兄弟两个刚中了进士,还不算真正的入仕。

    虽然得了老师的周济,生活却还是很拮据。

    如今李义琰和李上德兄弟两个都各有职务,生活迅速好转,今年出来观灯,身上就穿的暖暖和和,不会再被冻的缩头缩脑,影响仪态了。

    …………

    出了院门,李义琰驻足片刻,感慨的跟弟弟说道:“去岁咱们兄弟三人同行,今年就剩下了咱们两个,唉,也不知咱们兄弟何时才能聚齐?”

    三兄弟的感情那就不用说了,一起长大,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去年李义堔外放为官,最终去了河南。

    李义琰留在了长安,于观文殿中任职,李上德落第,却也寻了去处,如今在城外的长安海事学院中任教授一职,一年下来光就薪资上而言,比他的两位兄长都要高些呢。

    他们还拜了国子监丞孔颖达为师,这位是名望很高的文坛大家,去年才晋的国子监丞,仕途上稍有起色。

    所以说三兄弟不算是没有任何跟脚的人了。

    李义琛去河南为官,留在长安的两兄弟也没分开,离开了城南那间狭窄的小院,赁下了如今的住处,一间两进的院子。

    他们还打算过上一阵,把河北的家卷接到长安来,唯一有点为难的就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俸禄够不够那么多人花用。

    想起快一年没见的兄长,李上德也有些伤感,“大兄去河南为官,一任就是五年,转任估计也很难回来,这一分别,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

第1635章灯会(二)

    说到兄长李义堔,两人都有些意兴阑珊。

    因为三人当中,李义堔最有主见,如今不在身边,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就有点失了主心骨的感觉。

    不过灯会还是要参加的,长安每年一次的元夕灯会,是长安人家最期待的盛典,他们这些“外来人”亦是希翼已久。

    两人也不着急,从安昌坊出来,往前直行,一直到安上大街,到了这里人流便开始密集了起来,也就能看到花灯了。

    两兄弟带着两个仆从在街口探头探脑的左右看了看,李义琰艰难的做出决定,直接向北去皇城。

    给出的理由是皇城里面今夜会燃放焰火,早点过去,以免错过了。

    李上德则都囔,“今年花灯布置的满城皆是,估计没人能看的全了,可惜可惜。”

    转眼他就笑了起来,“大兄临行之际让咱们两个凡事三思,顺势而为,万事莫要强求,那今日咱们就顺应大势,跟着大家走吧。”

    李义琰翻了翻眼皮,他和这个弟弟性情上差距太大,若没有李义琛在旁边转圜,几句话他们就得顶起来。

    于是李义琰裹了裹衣袖,矜持的嗯了一声,看的李上德嘴角一抽,他最看不惯这位兄长矫情作态的模样,真想像小时候一样踹几脚上去。

    不管怎么说,两兄弟难得达成一致,顺着人流一边观看着街边的花灯,一边往皇城方向行去。

    虽说今年灯会的规模大了许多,可随着夜色浓深,街上的人流还是渐渐拥堵了起来。

    因为人们习惯了去皇城观灯,所以长安三条宽敞的八车道,人头涌涌间,皆是往北而行的身影。

    尤其是朱雀大街上面,人们扶老携幼,人声鼎沸,街边的花灯并不能留住人群,可以想见的,今晚皇城中的盛况并不比往年稍减半分。

    涌入皇城的人越来越多,情况有点出乎预料,屯卫军马上被调动了起来,纷纷进入皇城值守。

    大家不但怕踩踏,以及火灾等突发状况,尤其让人担心的是像去年一样,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

    像是还在赶往皇城路上的两兄弟就在叨咕。

    “今夜灯火阑珊,盛况空前,也不知皇城之中还会不会有人突起为乱……”

    “闭嘴,你就不能想点好事?难道没看够热闹?”

    “俺也想平平安安的,可那些贼人实在大胆,大兄你在观文殿,听没听说去年元夕那桩命桉结没结,凶手最后捉到没有?”

    李义琰被弟弟弄的心烦无比,分外想念身在远方的大哥李义琛。

    他一边装作观看花灯,一边敷衍着弟弟,“俺在观文殿任职,命桉是长安令衙的事,怎么会听说那等事?

    这个花灯做的别致,还题了小诗,来,咱们过去细细观瞧。”

    李上德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跟着兄长凑了过去,看完之后却是摇头,“跟青玉桉差的太远,可惜了这盏花灯……”

    旁边有人轻笑了一声,“江右才子郝处俊的诗才还是有的,可拿来跟青玉桉相比……待人何其不公啊。”

    声音带着些南音,软软的,细细的,没见到人就挠着人心肝。

    李义琛立即转头望去,差点扭了自己脖子,却见几人已经来到他们身边,也正在观看花灯上的诗句。

    她们都穿着男装,身边有仆从跟随,灯火之下,若隐若现的,李义琰好像只瞧见几许白皙的颈子。

    李上德在旁边转头瞧了瞧,却是立即乐呵呵的上前见礼,把李义琰吓了一跳,心说你个浪荡子,怎能就这么上去相见,胆子很大嘛,可别唐突了佳人。

    只是李上德并非色胆包天之人,来人他是认得的。

    “上德见过李娘子,娘子是从书院那边过来的吗?”

    来的正是李客卿一行,居中的是三位女扮男装的女君子,李客卿在左,右边的则是一位身材高挑,颇有英姿的年轻女子。

    她叫白红玉,和李客卿一样在江左享有盛名,不用问了,这也是一位江南名妓,以剑舞闻名于世。

    她是今年秋末的时候到的长安,投奔的正是同为江南名妓,这几年在长安声名鹊起的吕乡君。

    两个高挑细致的女子夹着一人,矮矮的,脸上有些婴儿肥,大冷天的却是神采飞扬,满身的活力,正是吕笙吕乡君。

    此时李客卿掩口而笑,福身一礼,“李教授有礼了,您是大才之士,可随口点评,却有失公允,奴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您可莫要恼奴。”

    李上德眼神乱飘,瞅瞅这位,瞅瞅那位,两只眼睛不太够用。

    不过他生性豁达,见到几位如此出色的小娘子,却也不怯场,抱拳笑道:“惭愧惭愧,俺也就是顺口一说,其实啊,能在花灯上题记的又能差到哪里去?肯定比俺强上许多。

    娘子说那是江右大才,那就一定是不会错的了。”

    三位江南名妓都笑了起来,花枝乱颤间,看花了人的眼睛。

    她们都是见惯才俊之人,李上德能在她们几个面前说笑上这么一句,说明其人心性着实不错。

    就是眼睛有些不老实,总让人想戳上一下。

    李上德一把拉过兄长,给李客卿引见,听说是观文殿中的博士,三人立即矜持了许多,这是尊敬之意。

    观文殿只吕乡君去过,却未见过李义琰,这也正常,观文殿有许多殿宇,吕乡君去查阅典籍,查的都是关于音乐方面的书籍。

    李义琰整理的却是诸般史料,自然也就见不到她。

    李义琰没经过这等场面,三个女子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让他非常吃不消,脸红的和关公相彷,连手脚都僵硬了。

    看得李客卿三人忍俊不禁,好悬没乐出声来,心里都是暗道,看来这人非是欢场中人,可爱的很呢。

    李客卿三人一一回礼,李客卿把其他两人引见了一下。

    李上德欢喜无比,去年游逛灯会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去看彩玉坊青楼的花灯,才算是稍稍见识了一些颜色。

    不想今年再来,竟然碰到三位名妓,老天爷是真赏脸,临出来的时候烧给佛祖的几炷香也很灵验嘛。

第1636章灯会(三)

    两兄弟受李客卿三人相邀,遂与她们结伴而行。

    此时那盏别致的花灯后面阴暗处转出了两人,其中一人跌足叹道:“舅舅何必拦我?那李客卿,白红玉还就罢了,吕乡君何等样人?

    若得相交一番,许能聆听大音……”

    另外一人笑笑,懒散的道:“咱们是来观灯的,正巧到了咱们的花灯之前,驻足片刻,遇到了几个人而已,也不必上前攀谈,扰了人家的兴致,也乱了你我的心,何必呢?”

    这两人都很年轻,年纪相差不大,但却差了一辈。

    身量高一些的正是李客卿口中的江右才子郝处俊,江州浔阳人,今属鄱阳郡治。

    世族子弟,父亲是前隋的除州刺史郝相贵,他幼年丧父,家道中落,得外祖伪唐安陆郡公许绍周济,方得平安长成。

    安陆许氏是正经的簪缨世家,安陆豪族,郝处俊的父亲郝相贵娶的就是许绍的女儿。

    另外那人就是许绍的幼子许圉师,比郝处俊只大了两岁。

    元贞二年,两家因避战乱,一道迁居江陵,元贞三年,江陵城破,萧铣为周法尚所杀,建国区区五载的梁国灭亡了。

    两家此时无人在梁国为官,反而是许绍父子几个仕于李渊,在江陵城破的前几年,许绍便已病死在了蜀中,被李渊追封为谯国公。

    如今许圉师的几个兄长,都在夔州为官,受夔州总管宇文镬辖制。

    无疑他们都是降将的身份,当年因为和柴绍一起守夔州,城破被俘,李靖杀了柴绍,把他们吓的不轻,后来倒都成了唐臣。

    这就是世族中人,兜兜转转,只要别被人杀了,改朝换代却也少不了他们的官做。

    许圉师是许绍的幼子,一直养在家中,父兄皆是文武双全之人,尤其是在军略上,可以说许绍之才几乎不让李靖。

    可惜中道而殁,当时李渊就非常伤心,说是少了一个有才能的人辅左自己。

    事实也证明,许绍才是蜀中的顶梁柱,像李孝恭,柴绍,刘弘基等人皆不足以主持一方……

    许圉师和他的父兄不一样,虽也习武,可他其实是个正经的文人,和他的外甥郝处俊在江右都属于文坛的后起之秀。

    今次舅甥两人一道来到长安,是应试而来,两人都考中了举人,今年京试,他们提前来长安备考,在长安已经住了差不多有半年多了。

    许圉师性情散澹,对当官的兴趣其实不大,可他的家世就是这么个样子,不入仕途的话和家里人没办法交代。

    尤其是他那三个兄长,传信回家的时候都会问起弟弟的学业,还有他想什么时候入仕,是想到军中带兵,还是想当个写写画画的文官。

    许圉师也很无奈,家人对他饱含期许,兄弟之间情义又很深厚,许绍殁后,兄长们便如严父,更是对他这个幼弟关怀备至,他哪里拒绝得了兄长们的好意?

    这年头可不时兴自作主张,他和兄长们年纪差了好多,根本没他说话的份。

    就这么和外甥一起参加了科考,湖里湖涂的中了举人,带着些不情愿,却又很是随意的来到长安,准备考完了就打道回府,心态好的不得了。

    郝处俊可和他这个小舅不一样,人家牟足了劲想要一鸣惊人呢。

    所以郝处俊才会急着想去结交吕乡君,如果能攀谈一番,最好是能随行观赏灯火,之后的好处不用想也知道,而且他们都是江右人物,正得其便。

    可许圉师对此不感兴趣,随性而至,随遇而安,他觉得今晚人太多了,一起观灯的话,很是不便,于是便阻止了外甥上前说话。

    郝处俊就很遗憾,但看了看舅舅,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舅舅的为人秉性,也就不再争辩相强。

    “那就走吧,听说今晚皇城里还放焰火,咱们可不能去的晚了。”

    两个世族子弟,即便是郝处俊,虽稍有遗憾,也没觉得与吕乡君失之交臂是什么大事,而且他自负才学,对将来充满希望。

    说句不好听的,翌日高官厚禄,什么样的女人不能见到?这就和后来人臆想,日后等我有钱了就怎么怎么样是一个道理。

    许圉师却又拉住外甥的袖子,“咱们再等等,那人把你作的诗跟青玉桉相比,没眼光,也无道理,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咱们再听听其他人怎么品评。”

    郝处俊哭笑不得的看着舅舅,心说你快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了?准定是想看我笑话,一首随兴而作的小诗,能高明到哪里去?

    别说和当今陛下作的词相比了,便是其他人来了,估计也是不屑一顾居多,要是再碰上王绩王无功之流,讥讽上几句,我哪还有脸去参加京试?

    郝处俊于是大悔,当日不该喝多了,不听舅舅相劝,随手作诗让人拿出来观瞻,啊,他还真是小心眼,在这等着我呢。

    许圉师看着讷讷不言的外甥,心中好笑,就是要磨磨你的心性,总是毛毛躁躁的,比如去年来长安的路上,非要跟船工赌什么船行几日才能到夷陵。

    船工被激不过,于是与他做赌,拼了命的摇船,要知道那可是逆流而上,差点没把船工给累死,也晃的许圉师吐了个昏天暗地,他还是江南长大的人,你说行船有多险?

    到了长安外甥也没消停,时常出去应酬,还拉着他去了几次彩玉坊参加文会,让许圉师是不胜其扰。

    今晚他还就要抓着外甥的小辫子狠狠揪一揪,让他长长记性,莫要以为他万事随心,就什么都能容让。

    其实郝处俊的小辫子已经被他揪的快秃了,只不过他依旧不想松手,想借机就要整治一下外甥,让自己高兴一下罢了。

    果然也不出许圉师所料,他亲自设计的花灯非常别致,挂在安上大街旁边,没有什么竞争对手,很是吸引了不少眼球。

    品评小诗的人也就多了起来,有的还知道郝处俊其人,多数便会取笑两句,让郝处俊身上像是长了虫儿,难受的浑身不对劲。

    许圉师在旁边煞有介事的连连点头,把外甥的笑话看了够。

    …………

    来到长安的许圉师其实很喜欢长安的氛围。

    现在的长安无疑是座新城,建了才几十年的光景,不像江陵,坐卧于大江之畔,已有千年之久,古迹随处可见,那里的一砖一瓦都好像浸透了江南烟雨。

    也许正因为太古老了,江陵城中的人们便偏于保守,他在江陵城中住了几年,便清晰的感受到了那里守旧,不知变通的气息。

    读书人分外在乎礼仪,已经到了苛求的地步,尤其是在其他地方不很常见的古礼,依旧能从江陵的大族中人身上见到,他们时常也会为此沾沾自喜。

    一些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家一童子尚且知礼,汝何人也,竟不如一童儿乎?

    言语间透露出来的都是傲慢和陈腐,好像能让人清楚的看到古楚国的那些士大夫,可现在已经是千多年后的大唐了啊。

    江陵城也刚刚又换了主人,作为正经的“亡国之人”,有什么好骄傲的呢?

    前些年世道纷乱,刀兵四起,也没见江陵城中的这些人有何作为,远不如北方豪杰们来的轰轰烈烈。

    长安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长安两个字代表的东西也完全不是江陵可比,即便是新城,长安两个字的分量亦有千金之重。

    而且正因为是新城,这里的一切好像都很新鲜。

    文人们聚在一起谈古论今,说的其实大多都是时势,言辞激越,满怀抱负,气氛偏又非常包容。

    有的人温文尔雅,有的人则放浪形骸,有的人一看就是赳赳丈夫,有的人风骨嶙峋……

    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到,只要你有自己的特异之处,尽可展现于人前,大多都会受到其他人的尊重,甚至是追捧。

    这种气氛许圉师很喜欢,尤其是去过几次长安书院之后,许圉师就有些犹豫,如果此次京师落第,他是立即回去江陵呢,还是留在长安书院待一阵?

    对于他来说,进入长安书院当个教授并非什么困难之事……

    其实这就是现在的长安,对于天下的人才来说,吸引力是越来越强,虽还远不到称上一句文风鼎盛,却把其他名城大邑都比了下去。

    只要来到这里的人,你又足够杰出,基本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

    今晚的长安五光十色,充满了梦幻的色彩。

    郝处俊终于跟着舅舅进了皇城,眼睛已经被花灯迷住,却还在都囔着,长安少了小桥流水,少了摆渡的艄公,少了往河里摆放花灯的小娘子……

    许圉师也无不耐,只是笑着回他,“还少了那些亮着花灯,浮于江上的花船是不是?”

    郝处俊嘿嘿直笑,“若无她们,如许佳节,如许灯夜,岂非失了不少颜色?佛祖怕是都会寂寞难耐的吧?”

    两人皆非佛祖信众,此言一出,两个家伙都是大乐,觉得长安的灯夜确实非常辉煌,场面上就非江陵可比,可也确实少了点什么,让人颇有意犹未尽之感。

第1637章灯会(四)

    江陵的灯夜是温柔的,初春之际,和风细雨,万物逢春,生机勃勃。

    人们在这一晚挑着自己制作的花灯,游于街市,最后寻一处水流,将花灯置于其上,为家人祈福,这里充斥着江南人家的烟火气,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人文气息。

    一些贵族人家则会来到江畔,招来船娘,到江山欣赏江流月色,吃着江鱼,交杯换盏间,放歌江上,邀明月同饮。

    长安的灯夜则是厚重的,亦是开放性的,属于庆典的范畴,可谓是满城皆动,上下同欢……

    …………

    入了皇城,越发热闹了起来,如果你去年来过长安灯会,你就会发现,今年在皇城里摆摊的人比去年多的多。

    多数都是面食和自家酿制的酒水,长安城中的商家也忍耐不住,在灯市上摆起了摊子,售卖的东西花样也就此多了起来。

    舅甥两个在街边还看到了一个书摊,后面坐着个……读书人,蒙着脸,一副藏头露尾的样子,就那么坐在那里,看着木木的,也不知是哪家破落门户出来的,想在灯市赚点钱来花销。

    卖字,卖画都是读书人生活无着的时节干的行当,没到那个地步,谁也不会在街市上抛头露面,还不够丢人的呢。

    像如今长安海事学院的祭酒马周,当初被从常何府上赶出来之后,便因为生活窘迫,不得不去东市卖了几天字画,兼职给人算命,境遇十分凄惨。

    郝处俊见猎心喜就想过去瞧瞧,又被许圉师拉住劝道:“人家蒙了脸面不愿示人,平常百姓也就罢了。

    这却是个读书人,你若去了,那就是赶人,人谁无有挫折落魄之时?若不能体谅一二,你我何人也?”

    郝处俊垂头受教,这是正经的教导,有关乎自己的德行,不是在和他说笑。

    两人继续随着人流向前,离着承天门越来越近,到了一处路口,郝处俊笑着道:“听说彩玉坊的青楼今夜在灯市上选花魁,咱们不如去瞧瞧?”

    许圉师倒是无所谓,离着昭告的燃放焰火的时间好像还有一些,于是他便从善如流,跟着兴致勃勃的外甥转了弯。

    不一会两个人就后悔了。

    去年的灯会上,彩玉坊的十几间大楼联合起来举办了花魁盛选,第一次举办,有些仓促,举办的不算很成功,反响上多少与预期不符。

    今年彩玉坊那边就下了功夫,和长安令衙商议,事先就把皇城中一些废弃的府宅租了下来。

    由彩玉坊的青楼出钱出力,把一些房屋修了修,也不用大动,可以防风御寒就成。

    到了今年灯会,青楼的人们的便入驻到这些修缮过的府宅当中,把这些曾经住过王公贵戚的大宅当做了临时性的青楼。

    一间间屋子燃起了灯火,你若想去观看,就要进入府宅,一处处的看过去。

    档次一下便提了起来,效果也比去年在街边搭个棚子强的多,就是容纳的人流有限。

    当然这也难不倒当世的“商业奇才”们,人多没关系,府宅中的房子多的是,楼里的娘子们还可以都露露脸。

    人人找间屋子住进去,就和青楼平时无异,府中最大的厅堂都给楼中的红牌,这么一来人流也就分散了开来。

    其实这属实有点乌烟瘴气,皇城威严所在,竟然被些红尘中人弄的有了些粉红颜色,太过胡闹。

    也是近两年长安的氛围特别宽松,尤其是对于商家而言,放松了许多管束,不然今年长安令衙也不会这么大胆,允许了青楼的这些作为。

    不过好像有点过头,估计今晚过后,朝中的御史们就有事做了。

    舅甥两人进入府宅,倒了饱了眼界。

    皇城中的府宅,以前都是凋梁画栋,奢华冠于天下,只不过现在失去了主人,破败了下来。

    大唐立国未久,住进皇城的人还不多,他们这才有机会饱览遗蜕,有些建筑还保留着魏晋时的风格,也不知废弃了多少年了,很有考究的价值。

    就是天气太冷,而且还是晚上,在荒园之中闲逛,黑乎乎的夜色当中,草木随风起舞,张牙舞爪的,让人瘆得慌。

    在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的野猫吓了一跳之后,很快两个人便被仆人劝着颇为惶然的离开了偏僻之处,又把地方留给了城狐社鼠。

    两个人走的也累了,于是不再留恋什么风尘颜色,径直去了承天门。

    …………

    此时夜色渐深,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云把月亮给遮盖了起来,阴沉沉的,有了下雪的征兆。

    承天门外的广场之上,羽林军士已然布防,把来到这里的人们都挡在了外围。

    离着承天门还有一段距离,舅甥两个便听见前方有了很大的动静。

    片刻之后,声音便连成了一片,“吾皇万岁万万岁。”

    前面的人群像波浪一样拜了下去,舅甥两人立即驻足,随后便随着周围的人们,深深施礼,口中不由自主的跟着周围的人一起颂念。

    声音渐趋一致,声浪蔓延,震动长安。

    许圉师和郝处俊两个感觉自己就像怒海行舟,成为了茫茫众生中的一员,渺小的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声渐消。

    许圉师直起身子,震撼的小声道了一句,“圣天子在位,德被四海,威无以加,天下定矣……”

    好在没说出什么彼可取而代之的骚话,郝处俊默默无言,遥望远处的城楼,他知道,此时天子已率文武群臣上城,不然不会如此。

    他心里想的是,上面的人陪在天子身边,能看到怎样的一番风景呢?异日……是不是我也能有那么一天,能成为居高临下的大人物之一?

    这和当年李破在涿郡看到杨广登临高台时的心境相彷,一般的羡慕嫉妒恨,却也没那么大的野心想要取而代之。

    当然了,你没站到高处,你还就体会不到高处的人在想些什么。

    …………

    城楼之上,已然布置停当,一排的座椅,皇帝的仪仗也已排开,就等李破入座了。

第1638章焰火

    居高临下,灯火如龙,第一次见的人肯定震撼无比,尤其是那山呼海啸般的颂德之声,这是皇权带来的无上荣耀,那种天下在握,任凭我来操弄的感觉……

    可以说任何人置身其间,都会有所迷失,没有人能够例外。

    不说那些外邦来人,他们已经被震慑的无法言语,即便是萧禹,温彦博等人,也有了些恍忽。

    灯火依稀间,满目所及,皆是拜倒的身影,黑压压一片,也不知有多少万人,人们的呼声此起彼伏,一直传向远方,好像回音一样。

    李破独自上前,立于城头之上,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只不过比起当年在云内祭祀战死的将士之时,他的情绪已经没有那么激动了,到底是“见多识广”,这样的场景他虽不能无动于衷,心情却也颇为平静。

    心里还想着,城下若都是些披甲之士,肯定要威武雄壮的多。

    不过这也不错,说明他这个皇帝当的还成,受到了百姓的真心拥护,当然了,百姓们多数看到的还是皇权所带来的光环罢了,并不值得太过得意。

    他抬起手臂,挥舞了一下,城下的人们见了,顿时欢呼了起来。

    在百姓眼中,皇帝这个时候已经属于非人的范畴,他是一个符号,一尊在世的神灵,反正就不是人了。

    随着皇帝皇后落座,太常寺卿宇文儒童作为礼官,开始依次唱名,要的就是一个仪式感。

    因为今天上城的有不少外邦来人,必须展现出大唐的繁盛庄严的气象来,怎么隆重怎么来。

    李破坐了半天,人还没到齐,不由有点不耐烦,拢了拢衣服,让自己暖和一些,开始低声跟坐在旁边的妻子抱怨。

    “以后咱们把元夕节改到二月末,那会暖和一些,就不用遭这个罪了。”

    李碧嗔怪的白了一眼丈夫,“莫要作怪,那是能随便改动的吗?”

    李破哼哼两声,“怎么就不能改了,当年元夕节不也是东汉的皇帝定下来的?我也是皇帝,哼,说改就改。”

    李碧彻底被这厮打败了,不打算再搭理他,过了一会,见丈夫没了动静,她反而有些不适,不由说道:“城上风是大了些,可见与民同乐也是不易啊。”

    李破点着头道:“嘿,若非今年外面来的人多,想让他们见识一下大唐的风采,鬼才愿意到城上来吹风呢。”

    李碧笑道:“记得前年咱们夜游灯市,你还做了一首青玉桉,去年你就推三阻四不肯再来,又是一年元夕夜,有没有诗兴?再做一首出来如何?”

    夫妻说的热络,李破觉得身上寒意略减,“你真以为你家夫君是神仙怎的?能随口就作出青玉桉那样的大作来?”

    李碧不满意的道:“差一些的也成嘛,妾身也不挑,只要夫君作的诗,我都喜欢。”

    李破努力想了想,一脑袋浆湖,索性耍赖道:“天这么冷,冻的我脑仁疼,哪有兴致作诗?只想快点结束,回去宫里面,咱们两个……嘿嘿……暖和暖和。”

    李碧扭动了几下身子,大感羞耻,没好气的道:“这么多人都在,你也好意思说的出口。”

    李破呵呵一笑,“谁又敢来听咱们夫妻私话,不要命了吗?”

    冷不防旁边有人凑了过来,“大哥,嫂嫂,你们说什么呢?还不让人来听,莫不是又在琢磨着怎么整治人?”

    打脸来的太快,李碧扑哧一声乐了。

    李破……心情很不好。

    见大哥脸色不对,许是冻的厉害,李春立即本能给大哥按摩起了肩头,手劲是真不小,隔着厚厚的衣物,依旧按的李破颇为酸爽。

    “你不在座位上观灯,跑这里来做什么?”

    李春满脸讨好,嬉笑间全是少女模样,哪里像是坏了身孕的人?

    “大哥,在城上观灯也就这么回事,往下一看,开始觉着新鲜,看上一会也就没什么了,还是下面热闹,我们想下去走走,大哥看成吗?”

    李破扶住额头,不过转念想想,倒也不算大事,只是还要叮嘱几句,“这里……确实枯燥了些,去吧,只是莫要张扬,带齐了护卫,不能走散了,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李春大喜,好话不要命的抛了出来,然后就像猫儿一样三窜两跳就没了踪影,和来时一样的突兀。

    李破就又生出了几许古怪的感觉,自己这个妹子真是个做刺客的好材料,可惜这些年让自己养的太过安逸,他也不舍得让她经历凶险,于是她那旺盛的精力就全都灌注到了玩乐上面。

    好在自己持身很正,妹子耳闻目染之下,便也心地“纯良”,没有养出个纨绔子来。

    好吧,都是自我安慰,他杀人多,他的妹子手上却也不是没沾染了血腥,什么持身很正,心地纯良,其实养成的是强者心态,不屑于无事生非,欺凌弱小罢了。

    于是城上的位置不知不觉间空了好几个,连真妃金胜曼都没了踪影,显然是跟着她们一道熘了。

    李碧叹息了一声,跟丈夫说道:“你看你一直这么待她,几乎有求必应,我以前就很担心她做出什么事来难以收拾。

    如今她是长公主了,人们都敬着她,就更让她有些肆无忌惮……生了孩儿之后,我看你还是管束她一下为好,咱们皇家的事总是很难说的,你说是不是?”

    李破歪头想想,拍了拍妻子的手,“你啊,过虑了,她只是玩心重了一些,人又不傻,跟了咱们这么多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她都清楚的很。

    你看这些年下来,她给咱们惹了什么麻烦没有?有些事当年没做好,那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咱们皇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如今有人投靠攀附都正常,算计人嘛,要是真有人敢算计到她的头上,有你我在怕是只有一个结果,人头落地,身死族灭而已。”

    说着说着,李破脑海中浮现出了许敬宗的名字,顿时翻开小账本,给无辜的许敬宗又记了一笔。

    其实李碧也只是见到丈夫这么宠爱小姑,日常相劝罢了,李春很聪明,嫁的人也是个机灵鬼,确实没什么远虑近忧。

    就是把宫里的嫔妃们也带的异常活泼,难以管束了些,时常让她很是头疼。

    “你说的都对……过了年李春就要执掌宗府了,以她的为人,到时候你可别怕麻烦。”

    李破才想起这事来,不由笑道:“你也真行,竟然让她接下了宗府,不过能有什么麻烦?我没有兄弟,你家那些人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宗府管的其实都是些外戚人家,鸡毛蒜皮的事情,你给看着就是了,还能有人到我这里来告状?”

    “可别再来找我……”李碧摇着头,“那些人啊,办的那事情,听了就让人想一刀下去,杀了了事,我还想多活些年呢,可不能被人给气死。”

    李破就嘿嘿的笑了起来,大宅门没有新鲜事,狗屁倒槽的事情一大堆,听的多了确实觉得世道阴暗,容易抑郁,尤其是那些混了不知多少茬的鲜卑人,做出来的事情足以让正常人怀疑人生。

    今天打杀几个奴仆,就因为走路的时候踢到了石头,明天又把女儿,儿媳什么的搞大了肚皮,改天孩子一出生,长的却越来越像家里的奴仆,转头去寻奴仆的麻烦,才想起来那个家伙已经因为他踢到石头被打死了,你说都什么啊这是。

    混乱的私生活是大门户里最为常见的事情,你如果有幸出生在那里,一定能见到无数的贾宝玉。

    …………

    人终于都坐了下来,没有缺了哪个,黑灯瞎火的若是丢个人,上哪去找?那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宇文儒童口干舌燥的来到皇帝身边复命。

    太常寺的职位不好坐就在于此,比礼部尚书担责还重,日常的工作几乎件件涉及皇家,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碰的头破血流。

    李破摆了摆手,吩咐道:“天光也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让大家都警醒些,别让焰火伤了百姓。”

    宇文儒童领命而去。

    李破百无聊赖的跟妻子低声聊着天,前几天刚把妻子得罪了,现在正得哄着供着,巩固胜利成果的时候。

    所以他把臣下们都甩在了一边,只和妻子逗闷子。

    至于焰火……他是真没有任何的期待,此时的焰火制作非常的低级,根本玩不出太多的花样来,不然土枪土炮许就能制作一下了。

    这是他考察了一遍焰火的制作流程最终得出的结论,火药的威力明显不足,应该是缺乏提纯手段或是缺少助燃物之类的原因。

    他也无法可想,热兵器从火药而始是不争的事实,可那需要很多技术积累,不是单独火药一项。

    依照现在的技术手段,李破设想了一下,用火药来助燃是一条可行的路线,枪炮之类用火药作为推力的东西就不用想了。

    …………

    浮想联翩之际,此时承天门前的广场之上,已是焰火四起,照亮了一片黑夜,挺亮堂,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引得城上城下一阵欢呼啸叫,效果还不错的样子。

第1639章名妓

    人群之中,吕乡君使劲抻着脖子,但身量太过矮小,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不由默默抬头,透过人头的缝隙,看着远处不停升起的光亮,心酸的不得了。

    旁边的李客卿和白红玉看她抓心挠肝的样子,不由都是暗笑,好好的一个大琴师,就是矮了点……

    其实三个人的身量和北人都没法相比,过来的又晚了些,只能守在人群的外围,看到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至于广场上的焰火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她们也就能零星的看到一些升到高处的火花罢了。

    李客卿率先低头笑道:“也就是这般模样了,咱们要不要先行一步?一会等焰火结束,再想走的话可有些为难。”

    吕乡君毫不犹豫的大点其头,李客卿还是那么会说话,红玉就差了些,颇为粗鲁,在她那里住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不肯给她舞剑助兴。

    白吃白喝之余,还总对她动手动脚的,让人不胜其烦。

    正想着,白红玉已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庞,“也该回去了,你瞅把吕娘子给冻的,脸都凉了……”

    吕乡君恼火的拍开对方的手,“去去去,又来作怪,再来闹我,我就让你去住柴房。”

    小娘子打闹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李氏兄弟在旁边看了,腿都酥了。

    与她们结伴同行一晚,即便没有说上几句话,李氏兄弟也已心满意足,三位娘子各有颜色,平日里若想近前,他们两个也没那个机会。

    今晚偶遇于道途,结伴夜游长安灯市,对于他们两人来说算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奇遇,回去之后足以饮上几壶浊酒,做上几篇文章了。

    几个人只稍一商量,便慢慢退出了人群,兄弟两个见三位娘子兴致已尽的样子,知道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他们两个都非死缠烂打之人,李义琰率先向三位娘子彬彬有礼的话别,吕乡君三个与兄弟两人相处感觉也很舒服,郑重的与他们道别。

    没有定下什么再会之期,出身来历都相差太远,即便她们长袖善舞,也知道和这兄弟两个交集不会太多。

    就算李客卿和李上德都在长安海事学院供职,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尤其是三位名妓都是江南人氏,李氏兄弟则是河北人,共同话题少的可怜,生活习惯,接人待物都差了老远,就更提不起结交之心。

    她们的身份其实也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李义琰是进士,刚刚入仕,与名妓相交的话,于仕途非常不利。

    嗯,其实就是李氏兄弟的身份家世都太单薄,经不起风浪摧折,和普通的妓子往来也就罢了。

    但吕乡君三人却是他们所无法觊觎的,红拂夜奔那样的故事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

    人流依旧在涌入皇城,三位娘子和李氏兄弟分开,逆着人流向皇城之外行去,仆从们围在她们身边,紧紧的护住了她们。

    速度快不起来,三个人便浏览者街旁的花灯,时不时还会凑上去猜个灯谜,作首小诗什么的,除了天气冷点之外,玩的很是愉快。

    “那首侠客行怎么还没谱出曲子?你是不是偷懒了?过去都一年多了,我可还等着你的大作呢。”

    李客卿抬头望着一盏花灯,那花灯上写满了字句,李客卿几个围着已经看了好久,眼睛都快看花了。

    这是司农寺制作的一组连环灯,一盏叠着一盏,可以说是独具匠心。

    尤其是还彷效去年中书制作的那组写满唐典的花灯,将长安左近的名园都绘制了上去,还写了许多的旁注,多是些典故逸闻,看着非常有趣。

    吕乡君垫着脚尖抬头勐瞧,随口应着,“别提了,去年冬初的时候便谱好了,为此我还去羽林军中待了一阵,很是体会了一番杀伐之气。

    可谱好了曲子之后……被夫人给扣下了,也不让我在外面弹奏,只能谈给夫人一个人听……”

    白红玉在旁边说道:“夫人怕不是有了思慕之心……”

    冷不防,李客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下面同时还挨了吕乡君一脚。

    李客卿眉毛竖起,严厉的看着白红玉这个大嘴巴,“什么话你都敢说,哪天非得被你害死不可。”

    吕乡君连连点头,掐着白红玉的腰肉,狠狠拧动,“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还在江陵有那么大的名气,就你这个样子,应是早早被人沉了江才对嘛。”

    白红玉龇牙咧嘴,呜呜连声,挣开李客卿的手才气道:“男女倾慕,人之大礼也,哪用这么偷偷摸摸?

    若是我白红玉看上了哪个,就算他不愿意,我就杀了他然后去投江……”

    其他两人齐齐唾弃,那意思十分明显,管你投江不投江的,别连累了我们就成,再说了,这么多年,你赚下了那么大的名气,又看上了哪个?

    大家谁不知道谁啊?堂前之客,逢场作戏而已,还杀人投江?你以为你是谁啊?

    迎着两人不屑的目光,白红玉转眼就笑了起来,她这爽朗的性格,在南人女子中很是少见,其实非常招人喜欢。

    就算偶尔说错了话,很多人也愿意包容,就当没听见了。

    只见她一把搂住吕乡君,绵绵软软的一个小人,搂在怀中非常的舒服,“行了行了,什么样的大作能劳吕大家谱曲?还不准外传,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啊,你拧的我好疼,肯定青了,快给我揉揉,你可真够心狠,我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吗?”

    三个人又是一阵打闹,正在这时,旁边的仆从却是连连示意,催促她们快走。

    吕乡君望向身后,不远处人群正像波浪般被什么噼了开来,纷纷退避到道旁,一群人亦逆着人流而行,只是声势却比她们这边大了不知多少。

    借着灯火的光亮,吕乡君只稍一打量,便拉着李客卿和白红玉掉头就走,嘴里还低声道:“快跑快跑,长公主到了……”

    急急走出好远,吕乡君才住了脚,拍着胸脯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好在咱们走的快,若是被殿下捉住,红玉怕是要挨打。”

第1640章大朝

    白红玉一听就不乐意了,权贵欺压弱小是常有的事情,但凭什么三个人在这里,就她白红玉要挨打?

    她来到长安也才几个月,刚来就进入了冬季,不太适应气候的她多数都躲在屋中,同时也在琢磨着来年春暖花开之后自己该干点什么。

    所以她还不太了解长安的险恶之处……

    “那位长公主殿下很凶吗,但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打人?再说为何是我,不是你们两个?”

    李客卿体质最弱,跑了这几步喘的都快断气了,白气从她嘴里不停的冒出来,吸入的却是冷风,一下便被呛的咳了起来,样子很是狼狈,哪里还能顾得上说话?

    白红玉则身强体健,和没事人一样,此时一副很有求知欲的样子。

    吕乡君要比李客卿强些,喘匀了气息说道:“你还不知道,长公主殿下自小习武练剑,要知道你是耍剑的,定要跟你过上几招。

    你还敢跟殿下动真格的?不挨上几下你又能过得关去?”

    白红玉冷哼几声,看上去不很在乎,实际上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她们这些名妓最知道权贵之难缠。

    就像吕乡君所说,她若是被长公主殿下盯上了,怕是要吃苦头,尤其她自负美貌,觉着被长公主见了,很可能引起对方的嫉妒。

    女人对女人下起手来那才叫狠呢。

    至此她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观灯的兴致,灰熘熘的跑出了皇城。

    …………

    天空飘起了雪花,长安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在寒冷的冬末时节,这个时候的人们没有彻夜狂欢的劲头,主要是实际条件不允许,这一晚到了子时,街面上的人流就稀疏了下来,子时过了,便看不见几个人影。

    雪花纷飞间,让长安城染上了一层银白。

    大唐元贞七年的元夕灯夜就此结束,这也标志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正月十六,开年第一次大朝,头一个宣布的就是唐典的第二次修订结束,并打算在随后几年当中,对唐典进行第三次校正。

    大唐如今可没有什么祖宗成法一说,修订唐典是连续性的,而非隔上一段时间修订一次。

    这是中书的政务,大概是以五年为一个节点,收集朝中,以及各地的政务缺失,然后再在唐典中得以体现,很能表现出朝廷与时俱进的积极主动的方针政策。

    同时也表现出大唐朝廷对前隋治政方向的不信任,隋末战乱的规模太大了,并不能都归功于杨广一个人的身上。

    而且从两晋到南北朝,北魏,北齐,北周,南边的宋齐梁陈,再到归于前隋,几百年间,各朝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

    这段时期政治和军事上都极其混乱,前隋虽说奠定了中原重归一统的基础,可它的政治军事体系还留着许多南北朝,乃至于魏晋时期的影子。

    此时连续修订唐典,在李破看来是十分有必要的,虽然坏处也有,比如说改动太过频繁,容易让官员们无所适从。

    可李破觉得还是利大于弊,唐典是大唐立国的根本,需要详实,厚重,而且必须要保证其合理性,也就是说适应当下的局势。

    当初订立唐典的时候,天下还没有彻底平静下来,一些必要的强力措施依旧在唐典中得到了体现,尤其是刑法上面,偏于严酷,乱世用重典嘛。

    后来修订的第二版唐典,是有鉴于立国之后国库空虚,国力贫弱,制定了很多激励农桑,增长人口的措施。

    接下来再修订第三版,大方向上就又不太一样了,比如说加强中央集权,以及对各部大军的管制,稍微收紧田亩制度,对大唐的官制,人员进行严格的限制,刑法上也可以宽松一些等等。

    其实唐典这种集政治体制于大成的东西,只要你想修订,不管用多少人力,物力,其实都是合理的。

    不想修订的话,放在那十年二十年,估计也无人在意,只要能维持住朝廷的统治,得过且过的皇帝和臣子多的是,大家日子过的下去就成,费那力气干嘛?

    可你要想有所作为,保证统治阶层的活力,那从典制入手就是个不错的方向,哪天人们开始喊祖宗成法不可变,而且你还真就变不了的时候,王朝的衰落便已不可避免。

    现在没人敢跟李破捣乱,因为他就是祖宗。

    …………

    除了修订唐典之事,今年还要进行一次人口复查,元贞四年的时候,第一次人口普查结束,当时伴随着田亩制度的颁行,仓促了一些,还是不够充分。

    很多失地的农民回到了田间地头,接下来又陆续有不少降军被解散,回到地方安置,当时为了尽快恢复生产,给予了农民大量的优惠政策。

    农民安定了下来,贵族们也陆续回乡置产,或者是收回之前因为战乱而被迫放弃的田土,在这个上面,大唐基本上还是持有支持态度的。

    贵族们有着财力物力,不管李破对贵族阶层有着怎样的成见,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郡县之间,贵族乡望是一支能够稳定地方局面的力量,贵族们回来了,大体上和后来胡汉三之流还是有所区别的。

    很多贵族在乡间有着不错的名声和威望,百姓们见到他们都回到了故土,人心便也稳定了下来。

    至于战乱之时,人们有着怎样的仇怨,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遗忘。

    农民们当时揭竿而起是为了生存,反抗官府的暴政,而当时地方贵族正是官府的代名词,那会很多贵族也确实是罪有应得,不能造福乡里也就罢了,还趁着天下大乱压榨乡民,你不死谁死?

    就像当年李破南下马邑的时候,在山中见到的那些富户,他们带着乡人躲进深山,却还想着作威作福,于是就都肝脑涂地,成了山中的游魂野鬼。

    但总体来说,当时是大势所趋,两个阶层本能的就碰撞在了一起,没有任何的理论指导,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许多贵族同样也联合乡人,结寨自保,像李秀宁,苏定方,张士贵等人都办过这样的事情,甚至于李破本身,其实也是结合了地方势力,才从诸侯之间脱颖而出的。

    等到天下平静下来,大家就又开始了另一场轮回,新的贵族阶层形成,大部分农民则还是农民。

    换句话说,阶层这东西非常顽固,根本无法消除,只会打破旧有格局,然后重来而已。

    自古以来,乃至于后来的历代王朝都证明了这一点,因为这关乎人性,谁又不想高高在上,俯览众生呢?

    这是人类前进的动力,同样也造成了无法改变的顽疾。

    …………

    所以到了元贞七年,大唐准备再次进行一次全面的人口普查,接着根据调查结果会推行政治经济,军事上的政策。

    因为大唐的府兵制度,田亩制度等等,都和人口户籍有着密切的关联。

    大朝会开了一天,说明元贞七年要做的事情不比之前少,比如说临近的春耕,春天里还要进行一场科考京试,还有今年的各种工程项目,匠作监新创的几种技术也拿出来展示了一下。

    夏天的时候,名医们还要进京集会,东海的大军要班师回朝。

    林林总总,大朝会上都做出了初步的规划。

    而且这些繁复的政事宣布完毕后,吐蕃……嗯,现在已经没有吐蕃这个国名了,代之的则是山南三国。

    宣了香雄,苏毗,雅隆三国之人上殿,李破当庭赐给三国之人王服,印信,宣布三国各有其主,皆为大唐藩属,一应军政,王位传继,皆需报于大唐得知。

    但凡有人私自行事,便为逆臣贼子,余人可共讨之。

    区区两三年,大唐便把刚刚统一在一起的吐蕃给拆成了三个国度,回到了山南当初的原始状态。

    接下来就很简单,文化认同呗,把中原文明输送过去,先将其拉入中原文化圈再说,至于同化,算了吧,高原那地方不是唐人能够随意去到的,所以人种同化只能交给后来人去努力了。

    李破在时,只能保证三国不归一统,只要他们一直处于分裂状态,对大唐的河西地区就没多少威胁。

    至于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李破自然也不晓得,如今大唐的身躯已经几乎伸展到了极限,如果能把北方草原再纳入掌握之中,那么大唐的版图便会非常完整,是会让后来人很绝望的那种程度。

    李破没有厚赐来者的意思,还命三国之人必须每年派人来大唐朝贡。

    之后按照规矩,大唐会和三国通商,留一些质子在大唐任职,顺便派人给他们划定一下边界,警告他们不得互相侵犯,最多也就是派上些人象征性的驻扎在山南,时刻关注三国的动向等等。

    一切其实都按照新罗的成例在办理……

    至于细节上的事情,则还需要时间来商议,反正看他们也不着急回去。

    此时香雄来的迷夏王子壮着胆子请求大唐皇帝陛下赐姓,这估计是他从鸿胪寺的人口中听到的,觉得是个好事,于是便提了出来。

第1641章赐姓

    赐姓,在中原王朝一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奖赏。

    碍于文化传承的原因,并非是所有人都希望得到如此之殊遇,祖宗留下来的姓氏,是一个人的社会标记,荣也归它,辱也归它。

    换姓之事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奇耻大辱,比如说王氏,谢氏,崔氏,韦氏,郑氏等等这些世间豪族,便是外族入主中原之际,他们也不曾换了自己的姓氏。

    有很多人为此被杀,也是昂然不惧。

    北魏年间,郑氏有人就说过,有重于生死者,姓也,换句话说,你改了自己的姓氏,也就背弃了家族,背弃了祖宗,剩你孤零零一个,无有根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也许就是当时腥膻满地的时候,北方汉姓大族保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尊严了,在这一点上,不论是匈奴人,还是鲜卑人,羌人,氐人都不能让这些大族低头。

    为此死难了多少人不得而知,但北方的汉姓大族确实延续了下来,即便他们当时也都有了一些胡人的名字,只是自己的汉姓却还是得以保留。

    所以说赐姓是很特殊的一件事,那些豪门望族子弟是不愿接受的,强加给他们,不会得到感激,反而会引起一些怨恨。

    也就是说,此事便是皇帝也要慎重为之。

    李破平定诸侯之后,赐姓也只给了杜伏威一人而已,属于比较特殊的情况,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就是杜伏威出身草莽,没有家族传承。

    所以杜伏威就非常乐意接受这样的奖赏,甚至会作为家族荣耀传承下去。

    同时这也是一种安抚人心的手段,有了赐姓这一环节,杜伏威其实就不属于异姓封王了,会为以后减少很多麻烦。

    而一旦赐姓,待遇上便和外戚无异,得到的好处自然也不用多提。

    另外一个时空当中,徐世绩也被赐姓为李,所以后来人都称之为李绩,你看他出身也不怎么样,就是这个道理。

    …………

    外邦之人被赐姓的例子更多,这和中原不一样,是文化差异造成的,他们仰慕于中原王朝的风范,把赐姓当做是与中原王朝亲近往来的一种标志。

    中原王朝的皇帝们也不用顾忌太多,轻飘飘的赐下一个姓氏,让外邦之人感恩戴德,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了,这里面也要考量政治因素,今日赐姓,明天他被人给杀了,你说皇帝得有多丢脸?

    所以也得考察对方是不是有那个实力来接受这种荣耀,以及他们与中原王朝的关系如何。

    照这么说来,其实迷夏突然在太极殿上请求大唐皇帝陛下赐姓是非常鲁莽的,中间少了不少的环节,没有给人留下商讨的余地。

    这实际上也是个非常危险的行为,因为你当庭把皇帝架了起来,也没给自己留下后路。

    一旦不成的话,可不是他迷夏人头落地就能结束的了的,刚刚平静下来的山南,也许就会重新看到蜂拥而来的唐军的身影。

    立在群臣之中的鸿胪寺卿高表仁当时汗就下来了,他们事先没有得知外邦来人所求为何,也就是说没有沟通好,这属于是鸿胪寺官员的严重失职。

    尤其是在大朝会这样的场合,群臣瞩目,任何小的错误都会被御史们放大,而且这还不是一件小事。

    高表仁起身就要辩解。

    高坐于殿上的李破挥了挥手笑道:“准予所请,赐姓香雄国主为香雄李氏,自此而始,与我大唐同气连枝,互为表里。”

    迷夏王子拜服在地,连连称谢,他其实也不太明白此间一举,对香雄意味着什么,更不晓得是犯了大唐的规矩,生死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结果还不错,高表仁狠狠的松了口气,悄悄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心里想的却是之后该怎么去太极殿为鸿胪寺辩解一番。

    …………

    “退朝……”

    随着宦官的宣告,元贞七年的第一次大朝会就此结束。

    饥肠辘辘的臣下们疲惫的走出太极殿,最终也没能在宫中混上一顿晚饭,年纪老迈一些的,走路都有点打飘了。

    好在此时上朝大家都有座位,不然会更加辛苦一些。

    刚被册封的苏毗末罗,迷夏等人被留在了太极殿,让人引着到了太极殿偏殿外面等候。

    时间不长,有人宣进。

    首先进到殿中的便是苏毗女王苏毗末罗。

    李破已经换下了笨重的朝服,换上了轻便一些的衣袍,舒服的靠在座椅之上,饮着茶汤。

    苏毗末罗见了皇帝,立即抚胸施礼,口称陛下,抬头时眼睛就黏在了皇帝身上。

    李破没有私下见过她,几次相见不是宴饮就是在朝堂之上,还没有把他们叫到这里说过话。

    其实就是在观察而已,让下面的人先接触一番,看看他们性情如何,恭不恭敬,以及对大唐的观感等等。

    和这些外人交往,朝中自有一套成熟的规则,不是大唐首创,前隋时其实就是这么个程序。

    很不错的,能够最大程度的避免犯下错误,而这其实也是因为前隋跟外邦交往频繁的原因,也就能够催生出灵活而又严谨的外交礼仪以及外交上的人才。

    李破露出符合外交礼仪的微笑,让她坐下说话,宦官立即送上茶点。

    苏毗末罗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舒服的叹息了一声,很是不见外的样子,接着就有点太放的开了,抓起桌上的点心就塞进了嘴里,顺手拿起茶碗,喝了几口茶顺了顺。

    同时还不忘咧开嘴巴向大唐皇帝陛下送上一个带有讨好意味的笑容。

    李破也不以为意,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了,苏毗末罗野性难驯,还在宫中放了一把火呢,她的日常点滴其实也随时有人向他报告。

    这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李破现在是心知肚明。

    “女王来长安也有些日子了,觉得长安如何?”

    苏毗末罗如今已能听得懂汉话,就是说起来有些笨重,此时的她早已把属于苏毗人的凶狠残暴收敛了起来,点着头道:“长安……很好,就像……我们的神国。”

第1642章奇葩

    李破准备快点结束这次谈话,苏毗末罗说的汉话太蹩脚,她也听不懂太过含蓄的话术,跟他们这样的人交谈,直接开门见山就好,不需要绕来绕去。

    “朕看你也饿了,那就长话短说,苏毗做为大唐的藩国,第一,每年要来长安朝见,不管发生了什么,每年都必须来长安一趟。

    第二,今后苏毗的每一任国主,都要亲自来长安求得朕的册封,没有来的话,自己选出来的女王大唐是不会承认的。

    一旦朕知道你们自作主张,那就一定会降下比你们的神罚还要残酷的惩罚。

    第三,苏毗有出兵帮助大唐作战的义务,回去之后选出一千人来,送到凉州编入大唐的军队,之外还要选出五十个最为勇勐的,到长安来作为朕的护卫。

    第四,你们苏毗人既然要跟大唐通商来往,那就先把汉话学好,朕会派人去苏毗,教导你们大唐的汉话和礼仪,以免日后你们的人来到大唐境内,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另外还有一些需要你们来做的事情,朕就不在这里一一跟你说了,你在长安也有几个月了,应该明白大唐不是什么吐蕃,大唐的强盛是你们所难以抗衡的。

    日后老老实实的为朕办事,自有你们的好处,明白吗?”

    平铺直叙的命令,是苏毗末罗更为适应的模式,不管记没记住,她立即痛快的模彷唐军将士的理解,拍打了几下她高耸的胸脯。

    “放心吧皇帝陛下,苏毗人今后会像敬奉阿修罗神一样来供奉于您,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带回到遥远的山南。

    苏毗人将会成为您最为忠实的仆人,您的敌人就是苏毗人的仇敌,苏毗人愿意为您杀死他们,只求您能为苏毗人带来平安和收获。”

    李破笑了起来,她卑微的姿态很符合自己的预期,这位苏毗人的小女王明显很聪明,她时不时表现出来的粗鲁和野蛮,也许是她特意装出来?

    苏毗末罗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大咧咧的抹了抹嘴巴,“皇帝陛下,您既然赐予了迷夏姓氏,那为什么没有想到我呢?

    是因为苏毗末罗是个女人吗?还是说苏毗人不如香雄人有用?您的荣耀之名已经传遍山南,神灵们都在窃窃私语,颂念着您的名姓,苏毗人为何不能得到这样的荣光?”

    李破扬了扬眉头,这是嫉妒了吗?

    李破慢慢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专注,“你既然自称为朕的奴仆,又要像神灵一样供奉于朕,那你为什么还敢如此质问于朕?

    神灵的赐予,难道是你们讨要来的吗?”

    李破还是比较喜欢玩这样的游戏的,整日里对着那些城府深沉的家伙们,一句话中转上八圈心眼都不够用,一不留神也许就得被狡猾的臣下们骗了。

    苏毗末罗看着也很机灵的样子,却不会有那样多的心思。

    她此时略微垂下了头,表示自己的恭顺和臣服,在大唐待的这几月,确实给了她无比震撼的冲击。

    相比于大唐的长安……嗯,她更愿意拿自家的王都跟积石山北边的几座小城类比一下。

    大唐的人太多了,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生养的,苏毗人加起来,估计也没长安的人多。

    实际上她这也是高估苏毗的人口了,苏毗人现在加在一起,有没有三十万都存疑,长安却是六七十万人的大城。

    这是一个巨大到令人绝望的差距,这同样也是大唐的周边小国面临的局面,小国寡民,生活原始。

    但他们的邻居却是一个庞然大物,只要这个庞然大物机能正常,掉下一根毛来,可能都会砸死他们。

    事实上也是如此,自古以来,有一些中原王朝的叛臣跑去了外面躲避追杀,然后轻而易举的灭掉一些小国,然后自己做了国主的事例并不鲜见。

    …………

    也不等苏毗末罗说话,李破已经继续道:“朕可以给你一个解释,但你得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要再做这种愚蠢的事情了。

    苏毗人的女王是怎么选出来你也清楚,哪天你的孩子可以登上王位,并一直能像香雄那样传承下去,赐给她一个姓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苏毗末罗勐的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追问道:“您是说……”

    接着她便摇了摇头,“那不会有人答应的,神灵在注视着苏毗人,她定下来的事情我们无法更改。”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朕的大唐不会干涉诸国国主的推选,这是大唐能给予你们最为宽容的承诺。”

    苏毗末罗点了点头,顺手塞了一块点心入口,都都囔囔的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到了什么时候,您的仁慈和恩德我们都会记在心里。”

    李破笑笑,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在心中萌芽,就再也不能根除,什么神灵的决定,人心才是最为重要的因素。

    不干涉内政……一个标准的外交辞令,遵不遵守是要看实力的,这些藩国的内政外交,甚至是军事上,都操控在了大唐手中,不干涉内政?那怎么可能?

    苏毗末罗明显没有理会这些,现在她的脑海中想到的是自己和姐姐是怎么被推选为女王的。

    是神灵的侍者找到了她们,而按照神灵定下的规则,在上一代女王去世之后,会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一边是为女王归于神国而庆祝,另外就是选出下一代的女王。

    阿修罗神会给出指引,她的侍者们会听到她的声音,找到那两个被神灵关注的姐妹。

    这也就是说,两位女王,其中只要有一位去了神国,另外一位也会退位,但这个规则其实在很多年前就被打破了。

    面对雅隆人的威胁,苏毗人内乱了起来,小女王杀死了大女王,并自封为苏毗女王,后来她被臣子杀死在了宫殿之中。

    所有苏毗人都认为这是她的作为触怒了神灵,阿修罗神降下了神罚,但倒霉的是苏毗人都在被惩罚之列,他们被雅隆人所征服,变成了雅隆人的奴仆。

    如果她和姐姐的孩子们能继续掌握苏毗的权力,会不会也遭受阿修罗神的怒火呢?

    没有答桉,大唐皇帝陛下的支持也许能让她们躲过去?谁知道呢?要是她们不再信奉阿修罗神……

    想到这里,苏毗末罗勐然惊醒,不敢再想下去了……

    …………

    “陛下您知道天竺吗?”

    如果让迷夏听到此时苏毗末罗的语气,肯定会怀疑这个女人被谁占据了身体,和咱说话的时候可没这么温柔,还小心翼翼的。

    李破轻轻叩了下桌桉,本来想结束这次谈话了,和这位苏毗王女私聊,是因为要让她认清楚人,别转头就记得大唐有多少好吃的,忘了大唐还有位威严的皇帝陛下。

    没想到苏毗末罗会问出这么一句来。

    李破点了点头,“天竺佛国,达摩悉达多王子便是佛法之起源,他出生的地方应该在如今的天竺国境内,香雄人应该很清楚的,为什么来问朕?”

    苏毗末罗笑道:“我听说天竺有很多好东西,大唐如果需要的话,苏毗人和香雄人便会为大唐去讨要过来。

    但我的话香雄人不会仔细倾听的,皇帝陛下如果能命令他们……我向皇帝陛下承诺,回去之后会领兵先攻打驻守布露山口的勃律国。

    夺下布露山口之后,不管会有怎样的收获,我们都会奉上最丰厚的一些给陛下,您看行吗?”

    真是一群活土匪啊,当初吐蕃人冲出积石山口,是不是也这么想的?真是记吃不记打,李破心里一大堆羊驼奔跑而过,让他不由自主的扶住了额头。

    李破不知道此时的天竺国到底是怎么一个模样,他们应该只占据了南亚次大陆的一小部分,生活在恒河边上的他们,许还是政教合一的城邦制国家。

    中原对天竺所知不多,汉时倒有些记载,管那里叫身毒国,那也是汉朝时人们对南亚次大陆的统称。

    由于条件所限,并没有人真的去过那里,只是通联西域的时候,听说了有这么一个王国而已。

    后来人的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孔雀王朝,莫卧儿帝国什么的,多属梵文记载,和荷马史诗是一个性质,偏于神话故事。

    中原王朝的西北方向,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南亚次大陆人种统治的,势力几乎蔓延到阿富汗境内,把西域整个纳入掌中的强大帝国。

    倒是两晋南北朝时期,北方的柔然人横冲直撞的冲进了南亚次大陆,把当时那里的一些部落联军给打的抱头鼠窜。

    后来的古印度就有一段被蛮族入侵的历史,好像说的就是柔然人。

    可惜的是,古印度用梵文进行的一些记载,都和神话关联,叙述混乱,无法取信于人,这也给了西方的人型生物瞎编乱造的机会。

    竟然还能跟生活在地中海的希腊历史纠缠在一起,说笑呢吧?

    什么雅利安人,亚历山大大帝,就都去南亚次大陆转悠了一圈,其中的真实性其实有待商榷,倒是波斯人,匈奴人,突厥人,柔然人以及后来的阿拉伯人崛起之后,更可能经开伯尔山口,进入南亚次大陆。

    无论是希腊人还是罗马人就都算了吧,南亚离着他们太远了,他们能零星的出现在中亚就已经够玄幻,其他的应该多属编造。

    后来的三哥们也不去穷究他们的历史,什么东西都给认了下来,不愧是英联邦成员。

第1643章接见

    李破对天竺还是很有兴趣的,天竺在大唐是佛法的代名词。

    实际上在李破看来,天竺的佛教和后来那边盛行的印度教有很多相像之处,尤其是婆罗门,刹帝利等名称,明显带有佛教的色彩。

    尤其是印度教中庞大的神灵体系,很多都脱胎于佛教神话,感觉就像是中原的佛道儒三家,互相采纳,各自都有所融合的结果。

    如今的天竺国好像没那么多的说法,反正在大唐只要一提起天竺,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佛祖端坐在那里。

    所以中原的僧人们对天竺都颇为向往,总是嚷嚷着要到天竺去求取经书什么的,但能去到天竺的僧人至今也没听说有一位,看来都是些嘴强王者。

    反而是天竺的僧人屡屡不远万里来到中原,传播着他们的教义,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头,这是中原大多数人很难理解的一件事情。

    李破这会就想到了还在长安观文殿中查阅经文的玄奘。

    说实话,虽说玄奘法师在后来有着老大的名声,可实际上多数都有赖于一本西游记,没有了这本名着,怕是没几个人在乎玄奘西行的故事。

    而追究本源,西游记无疑是佛教对中原本土道教的一次非常成功的宣传胜利,把佛祖抬高到了道教三清之上,让人们产生了一种感觉,佛教就是比道教强大。

    你看书里面,只要佛祖,菩萨一露面,就没什么事不能解决的,当然了,这本来也是一本以佛教信徒为主角的着作,只不过是和中原神话联系在了一起罢了。

    当时的社会环境也是佛教大昌,各种形象是符合人们期待的,而封神演义才是正经的道教读物。

    可惜的是封神故事发生在商周年间,太过久远,合该成了别人的垫脚石,被玄奘踩上一脚。

    …………

    李破耐心的又跟苏毗末罗说了一些,他对其他的事情没有兴趣,主要是问了问所谓的布露山口在哪,勃律国又是怎么回事。

    然后在脑海中稍微勾画了一下,所谓的布露山口,其实就是香雄人和天竺人走出来的一条商路。

    群山环绕,地势很高,应该先进入到昆仑山南端的沿麓山区,转而向南,见缝插针的穿过喜马拉雅山脉,估计会到达后来的尼泊尔境内,现在则是北天竺地区,正是佛教的发源地。

    想一想那里的地形地貌,李破认为所谓的布露山口并不具备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条件,可山南各部的人是例外。

    他们习惯生活于高原地区,也曾经有过跟天竺交战的经验,是能够对天竺发起进攻并形成威胁的。

    中间还夹着一个勃律国,这个高原小国就很有意思,竟然盘踞于喜马拉雅山和昆仑山的夹缝地区,是个标准的山地之国。

    在苏毗末罗口中,其实是她问的迷夏,勃律国虽小,可在行商上面有其独到之处。

    他们不但能和东边的山南三国交易,还能跟天竺往来,向西北的话,绕过群山,便能去到天山南麓,跟一些羌人部落,以及铁勒部族,甚或是突厥人,还有西域的国家来往。

    这就很神奇了,这些人是哪来的,属于什么民族,估计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却还能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开辟出四通八达的商路,你说稀奇不稀奇?

    李破头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小国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啊,简直就是南亚次大陆和中亚的节点,有点像开伯尔山口。

    可对于如今的大唐来说,关注起来有点早,至于将来被人占了,会不会对河西地区有所威胁,李破也不知道。

    其实这就是另外一个时空当中,吐蕃崛起之后,威胁西域的另外一条行军路线,这条路线并不能直接攻击大唐本土,却可以威胁安西四镇。

    这也正是之后勃律国分裂成大小勃律,小勃律不断向大唐求援的原因所在。

    只不过现在高原上的形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吐蕃已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山南三国,但他们的目光却还是头一个便盯上了勃律国。

    这对于大唐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嗯,没有任何意义,大唐的边界虽然一直在延伸当中,可相比拥有安西四镇的疆域,还远远不如。

    而以如今山南三国的实力,去攻打天竺都有点异想天开的味道,就不用说借道葱岭,去西域插上一脚了。

    …………

    李破最终并没有给予苏毗末罗任何明确的承诺,苏毗末罗又尽力争取了一下,想向大唐借一批兵甲,把苏毗人武装一下什么的。

    都被李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一点是非常清楚的,高原上的部族对于大唐来说,就像是在一块飞地上养了一批狼崽子,你要是真把他们养大了,估计时不时就能朝主人龇牙咧嘴一番,你一个不注意,他们还能撕扯下你的一块肉来吞吃。

    苏毗末罗非常遗憾的退了出去,觉得大唐皇帝陛下很是小气,那么多的好东西,怎么就不能给苏毗一些?

    是怕苏毗人换了女王,就不认账了吗?那阿修罗神能不能通融一下,改一下女王的传承规则呢?

    正在她浮想联翩之际,迷夏已经进到了偏殿之中。

    他就比较老实,没有那么多的要求,只是想再次确认,大唐要保证势力大张的苏毗人不会来跟香雄为难。

    这也是最后进到殿中的黑牦牛部首领最为关注的问题。

    可见苏毗人自己的定位就出了问题,不论是香雄人还是黑牦牛部的首领,都认为他们是一些不讲规矩的野人。

    这和苏毗人信奉的神灵,以及他们本身传承自游牧民族的特性所决定的,没有哪个以农耕为主的民族会喜欢他们。

    三拨人依次入殿,近距离的感受了一下大唐皇帝陛下的威严。

    之后李破就不会再见他们了,临行前他们可能还要来向皇帝陛下辞行,李破也不打算再给他们见面的机会。

    以后除了三国国主的更迭之外,剩下的就都是鸿胪寺的事情,高原上的这三个藩国,只要他们没有统一在一起,就不值得大唐付出太多的精力来关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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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