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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44章心眼

    正月十七,李破将鸿胪寺卿高表仁召到宫中,命他派人跟山南三国商定盟约的细节,同时令鸿胪寺的官员制定一套成熟的关于藩国分级定位的章程出来。

    就像是大唐的各县,以人口,耕地等为准,有了上下之分,这是直接关乎县中官员品级的事情,不是小事。

    而藩国亦将如此,按照藩国的人口,地理位置,政治经济军事等等因素,分出级别来,到时候各藩国人等来到大唐,就按照定好的规矩礼制来分别对待。

    高表仁非常赞同此举,当世的人心中也没有外交平等的概念,事实也如此,山南三国的国主来了,也顶不上一个突厥王庭的使者重要,且从哪方面看来都无法相提并论。

    在高表仁看来,如今这些小国来人还能得到陛下的接见,温言细语的说上几句,就已经沾点有辱国体的意思了。

    也就是大唐立国未久,很多事情都还没有一定之规,于是便让陛下受累了,再过上些年,这些小国来人由鸿胪寺,顶天了到尚书省说话即可,还能什么事都劳烦陛下开口?

    …………

    见高表仁没有像孙伏加一样难搞,什么事都要说三道四一番,李破满意的接着道:“之外呢,等他们回去的时候,让户部,工部派人跟过去。

    户部的人查一些他们的人口,粮食产出等事,为之后通商做一下准备,户部那些人也是的,没点进取之意,人都来长安多少时日了,他们竟然不知做点事情?

    是觉得外事上跟他们无关吗?”

    皇帝顺口埋怨起了户部,高表仁听也就听了,脸上露出些矜持的笑容,微微点着头看上去很赞同的样子,但嘴里却是一个字也不愿置喙。

    户部尚书是苏亶苏元宰,武功苏氏的金算盘,历经多少朝代更迭,人家苏氏都把算盘子握的紧紧的,位置稳着呢。

    以他渤海高氏现在的情形,是万万不可能主动上去招惹的。

    而且他这里只要敢依着皇帝的话音说上一句半句户部的不对,传到苏元宰耳朵里,以后鸿胪寺的粮饷报备到户部,怕是就要受到诘难。

    不会传到苏亶耳朵里?你骗傻子玩呢?传到了怎么办,他高表仁去登门谢罪?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没几个聪明人愿意跟户部打擂台,就像没几个人愿意去跟吏部掰扯一样,除了那些督查寺的御史是例外,他们就是吃这碗得罪人的饭的,不怕人打击报复,你越是找他们的麻烦,他们的名气反而越大。

    看上去是不是和后来一些记者差不多?

    稍微有了话缝他便说道:“详查藩国之政,以臣之见此实大善之举,历代皆不曾为之,只是藩国愿不愿应承?又以何由许之,还有待商榷。”

    李破赞同的点了点头,“与外邦相盟之初最为重要,有些事情尽可以提出来商讨之后再行定夺,不用过于谨小慎微,尽可大胆一些。

    省得日后厘定不清,也亦使蛮夷得寸进尺。

    今时今日之局面,理由还不好寻找?既然为大唐臣妾,又要与大唐通商往来,清查其人口以及国中所有,不就是正当之举?不然商旅去到那里,却不能得利,还谈什么通商?

    关于山南以及高地的物产,看来也要仔细查询一番,日后通商也能做到有的放失。

    还有朕要绘制那边的山川地形,所以工部的人必须随行,离着太远,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就由你们鸿胪寺提请吧,去跟工部商量一下,再报给朕知即可。”

    高表仁欣然接了这个任务,鸿胪寺这样的衙门,不怕任务重,就怕被闲置起来,和尚书省那边打交道越多,越能体现出鸿胪寺的权威。

    “陛下,外邦来人渐多,鸿胪寺一直在招揽人才,之前也说过,长安书院以及海事学院都有人在学外邦之言。

    去年时臣与盖祭酒商量过,几年下来,长安书院中的人才今年应该能用得到了,陛下您看是不是允他们入仕?还是以科考遴选?”

    李破有些欣慰的笑了起来,忽忽数载,人才培养上终于有了点开花结果的模样,不光是鸿胪寺有意向从长安书院中招揽人才。

    朝中各个衙门,军中各部,也都在盯着呢。

    现在各处建立的书院显示出了些正规模样,其潜力和活力就不是国子监之类的机构能够比拟的了。

    它和科举制度可以说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关系。

    只是现在才刚哪到哪,也就是长安书院建立的年头长些,比如说成都书院,去年的时候才刚刚建立起来,正在草创阶段徘回。

    北方的洛阳书院,晋阳书院,以及山东琅琊书院,河北魏阳书院等,少的一年多些,多的也就两三个年头,都还不成规模。

    南边的好一些,江陵书院是李靖在江陵任职时建立起来的,如今已经三年了,至于江都书院,丹阳书院等,也是年头还短,只不过江南的文人要比北边多很多,在教育资源上先天就占据了优势。

    可话说回来了,各处建立书院是朝廷的意思,之前几乎是以诏令的形式来进行的,即便各处守臣很积极,但地方上的官吏认识不足也是有的。

    加上科考也才开始了三四年,所以散布在各处的书院建设进程参差不齐,受到的重视程度也是有高有低。

    换句话说,长安书院作为标杆,现在还没有起到太好的带头作用,主要原因就在于书院建立的年头太短,还无法培养出真正让人眼睛一亮,可以作为典范宣传一下,让大家都看到的人才。

    …………

    所以李破只是想了想,却还是摇头道:“再等个一两年吧,长安书院学制五载,当初选取生员的时候,又谁都不愿把人送进去,根基太过薄弱。

    若是他们半道出师,未必能顶大用不说,那么多名师教出来的弟子,不堪重用也就罢了,若是庸碌者多,岂不坏了书院的名声?

    培育人才不在一朝一夕,十年不算少,百年不为多。

    到时人才有了,天下自然而然便能兴盛起来。

    你们作为朝中重臣,莫要想那揠苗助长之事,眼光要放长远些,急功近利的可办不成什么大事。”

    高表仁暗道了一声果然如此,表面上却做足了垂头听训的姿态,他提这么一嘴可不是真为了琢磨长安书院的学生。

    就像皇帝所说,长安书院中的学生都是名师所授,如此看来算是占尽了便宜,一旦入仕,将来仕途之上必然要比旁人强上许多。

    这不止是名师出高徒那么简单,而是一开始长安书院中招的那些教授们各个都是饱学之士,在文坛上有着显赫地位的人。

    这些人入书院的目的大多都是为了避祸,重新入仕是早晚的事情,比如说颜相时,苏世长,欧阳询等人,那都是些伪唐余孽,跑到书院避风头去了。

    待时机一到,你看一个个的不都又陆续有了官职吗?

    之后估计长安书院就算兴盛起来,也很难再有这么多文坛大家入书院教授学生了。

    他们教授出来的这几茬书院学生,在仕途上也就有了便利,师生和乡党差不多,都是官场派系中一个重要的联结方式。

    老师占据高位,他们的学生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但话说回来了,这些学生还嫌稚嫩,并不算是很好的选择,此时提起此事,高表仁其实是另有所图。

    “陛下雄才大略,不为眼前之利所惑,臣所不及也……”

    马屁是张口就来,接下来才做为难状道:“可鸿胪寺政务渐多,四处出使,人手已是捉襟见肘。

    既然陛下不愿书院之人过早入仕,那臣以为……不如在科考上设几个科目,也好为鸿胪寺招些人才,陛下您看此议如何?”

    李破眨巴着眼睛看向高表仁,一下就琢磨过味来了,心里先就道了一声老狐狸。

    当皇帝就是这么不容易,臣下们各个心有七窍,别看你是皇帝,可稍不留神就能把你转到坑里面。

    天天跟这些世之人杰斗心眼,李破觉着自己的水平是蹭蹭的往上涨,如果当年那个南下的自己来到此时,他觉得照样能把那时的自己耍弄的团团转。

    李破笑了起来,毫不犹豫的翻开账本给老高记了一笔,心说等这事缓缓,就让你个混账东西再到突厥去走一趟。

    面上却不露分毫,琢磨着高表仁的建言,觉着还是很有道理的。

    “科考是为朝廷选材之用,卿之所言甚合此意,可以去和李尚书商量一下,设下一二科目,选些专于外事的人才出来。

    你们这些前辈们要耐心些,不要耽于门户之见,藏着掖着,要尽心培养一些后进之才出来,那才是前辈们该有的样子。”

    高表仁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皇帝就这么干脆的满口答应了下来,鸿胪寺这下算是在各寺之中拔了头筹。

    这事要是办好了,鸿胪寺的兴旺几乎就在眼前,过上两三年,他高表仁也许就能琢磨一下宰相的位置了。

第1645章琢磨

    九寺起于汉时,当时九卿在堂,权只在三公之下,遂有三公九卿之名。

    这其实是些传承久远的官职,可以上朔至商周时期,只不过是在汉时名称以及职责被固定了下来,是正经的朝廷高官,辅左皇帝处理政务,权力很大。

    可到了隋唐之际,因为中央集权的行政架构渐渐成型,完全摒弃了前汉的诸侯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治政理念。

    而古时的九寺也渐渐边缘化,很多职能都被三省六部所取代了。

    比如说光禄寺,以前有宿卫之责,如今宿卫的权力被羽林军拿走,只剩下了司膳之职,就是宫中的厨子头,再无其他任何实权。

    太仆寺司职畜牧养殖,如今也已成为了管理皇家六厩的马倌,外面的蓄养牲畜的职责早已被兵部,户部等夺走。

    太常寺的权力现在却有所增加,主要是合并了太府寺的一些职责,但也逃不脱为皇室服务的范畴,权力不再能那么显着的影响外朝政事。

    太府寺则彻底被少府所取代,如今除了何稠和云定兴等区区几人曾经在前隋担任过太府正卿,可以被人称一声大府之外,已无人再有这个资格。

    卫尉寺在古时和兵部差不多,如今也只掌仪仗,其实差不多也快断气了,大部分职权都在兵部,仪仗之类则有羽林军和礼部,太常几个衙门管着,眼瞅着卫尉寺随时都可能会被撤销掉。

    司农寺是重新恢复的一个衙门,和户部的职责有着很多重叠之处,现在也在苦苦挣扎之中。

    鸿胪寺,大理寺,宗正寺几个职责倒是没怎么变化。

    之外又加了一个督查寺,把太府寺的位置给占了,算是勉强凑够九寺之数。

    如果鸿胪寺能把自己的职责,加入到科考科目当中,这将是一个非常大的进展,会在将来极大的稳定鸿胪寺的地位。

    既能有利于朝政,又能为鸿胪寺争取利益,两全其美,可以看做是高表仁的一大功绩。

    当然了,鸿胪寺之所以能够有这样的操作,其实还在于它的职责上面,三省六部,就从来没有设下类似于鸿胪寺的衙门。

    无人来跟鸿胪寺争权,那么这些通晓外事的官员就会有自己的优势,在官职晋升上面,能跟三省六部的人较量一番。

    高表仁现在已经进入他的第二个任期,这一任满了之后,作为渤海高氏的家主,他自然而然的便将恢复家声放在了首位。

    怎么恢复家声,自然是高官厚禄才可,如果他能作上一任宰相的话,对于衰落中的渤海高氏而言,会有极大的好处。

    这是当世官员最为正常的想法,也是他们前进的动力之一,换做得过且过之人,才不会去谋算这些,躺在鸿胪寺卿的位置上多舒服。

    这些李破都能看的清楚,也能理解,只是高表仁转着弯来跟他说话,那就要不成了,需要小惩大戒,让老高明白不能在皇帝面前随便耍弄心眼。

    …………

    待高表仁走后,李破在殿中熘达了几圈,正月十七,紧急的政务还不多。

    此时他就又想起了苏毗末罗说的话,以前他的规划是从东海到南海,先把航路走熟了,码头也都建好了,再琢磨到达天竺航路的问题。

    从南边过去,按照他的印象,中途会经过无数的岛屿,现在应该还是荒芜之地,即便有人在上面,也都是些土人,不足为虑。

    从海面上到达南亚次大陆的南端,那里离着非洲就很近了。

    这是个长远工夫,李破不知道自己在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大唐的船只满载货物,从南亚次大陆归来。

    而从布露山口过去,又好像不太可能。

    这事对于大唐来说其实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之事,并不需要他费尽心思的进行考量,以大唐如今的国力,其实伸展到山南地区已经是极限。

    再要去往天竺的话,则没什么必要。

    可这事琢磨起来很有意思,而且可能将来还会和他在位期间的功绩相关联,一个玄奘西行,一个鉴真东渡就被人念叨了那么多年,大唐的影响力若是真能直接到达天竺,那还得了?

    什么秦皇汉武的岂不都要甘拜下风?

    李破脸上露出了些笑容,殿中的近臣们不知道皇帝想起了什么美事才会如此,眼睛随着皇帝的身影,不停的转动,就像看到逗猫棒的猫儿一样。

    门下省如今经过刘正友事件之后,顿时风气为之一清,都老实了很多,谁也不敢再在私下里嚼舌头了。

    孙伏加作为谏议大夫,目光开始使劲的在门下省的官员身上打转,准备捉几个典型出来,好好收拾一下,以免皇帝说自己只知道在他耳边念叨,其他则是百无一用。

    终于李破停下了脚步,吩咐道:“来人,传玄奘法师来见朕。”

    他还是耐不住寂寞,想把天竺的事情办一办,只不过他并非好大喜功之人,准备先找个探路党过去瞧瞧。

    玄奘一直在观文殿中修行佛法,他是虔诚的和尚,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想为佛教添砖加瓦。

    在李破看来,这样的人……实在没法说,往好了说有理想有抱负,可说实话就是百无一用,坐吃山空的米虫儿而已。

    这修的到底是什么呢?你就算经历了九九八十难,求回来的真经又有何用?一路上还都是乞讨过活,啧啧……

    你说西边的人型生物还能参加圣战呢,去争去抢,虽然和土匪无异,起码算是为自己人争取到了生存空间。

    再看和尚们,就等着人来喂,一个个养的肥头大耳的,简直让人无语……

    也难怪妖怪们都说吃了唐僧肉能长生不老,你看和尚们白白胖胖的,吃起来肯定很香的样子嘛。

    不过现在看起来是个很好的工具人,跟着去高原走一遭,应该不会在半路上死了吧?

    …………

    玄奘到的不算慢,半年工夫,果然也白白胖胖的养的很好,再不复当日见到他时,那么黑黑瘦瘦的了。

第1646章佛事

    玄奘的精神头看上去不太好,可能是终日观看典籍,参禅打坐,精神上就很疲惫的缘故,估计让他去种上几个月的田就好了。

    看着玄奘那颗锃亮的光头,不由有些心烦,紧着在心里念叨着,就当是在和一个学者说话了。

    玄奘很有礼貌,也很符合当世的人们对高僧的期待,见到帝王的时候,无悲无喜的给皇帝见礼,口称陛下,看上去很有气度。

    在这个方面必须称赞一下,在和达官显贵的交往之中,一些和尚们做的很不错,加上和尚们喜欢进行各种思辨,讲法,也就很能吸引贵族们和他们交流。

    百姓们听了也会觉得高深无比,非常有利于佛教的传播。

    …………

    “来,坐下说话吧,赐茶。”

    玄奘谢过落座,并立即进入到眼观鼻,鼻观口的静坐模式,等着皇帝说话。

    别看玄奘和尚很年轻,其实他已经走过了不少地方,整日里和大德高僧在一起论禅修法,自己也写了几本着作,在佛徒之中算是个见多识广,很了不得的僧人了。

    自从他随慧真和尚等人去到洛阳白马寺,之后又跟随皇帝车驾来到长安,就再也没有见过皇帝了。

    在洛阳的几次交谈,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皇帝对佛事不算了解,却也不是一无所知,很多话也都能说到点上,只是应该没有看过什么佛经而已。

    于是也就给他和其他和尚留下了皇帝颇有慧根(聪明灵透)的印象。

    可越是如此,越能体会到皇帝对佛祖漫无敬意,甚至可以说是颇为厌恶的态度,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里面,都在刺讥佛教之表里。

    这对于信奉佛祖的僧人们来说,就非常危险了。

    就像慧真和尚在见过皇帝之后,便跟他谈起了北魏武帝拓跋焘,还有北周武帝宇文邕两位。

    虽然慧真没有说的太明白,但玄奘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北魏武帝拓跋焘年间,重用崔浩等人,下诏五十以下僧侣还俗从军,以解兵源之困。

    这个事情在当时是可以理解的,并不在于拓跋焘或是他任用的崔浩等人乱下诏令,因为当时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又赶上佛法盛行于世,百姓们为逃征役,便纷纷逃入空门。

    和尚们那会也非常猖狂,满朝文武多数都是佛祖信众,有的人不在朝堂上享受荣华富贵,上赶着想要出家修行,可见其时佛教有多昌盛。

    高僧们出入权贵府邸,如入自家庙宇,干出的事情也很让人瞠目结舌,和妇人私通是最为常见的事情。

    借着与权贵交从紧密,为人幕僚者也有不少,还有些自恃高峻者,更是参与朝政,把握机要。

    这是当时大城市的和尚的作为,乡间的就更不用提了,借机敛财者比比皆是,一间间寺庙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在,庙产之丰厚足以让后来人羡慕的眼睛发蓝,连贵族豪望都无法企及。

    这都是当政者对佛徒宽纵所致,当时僧尼们不用交税,不用服兵役,民役,受那征发之苦,又可以肆意享用官民的供奉,有的大庙甚至能控制地方官府,躺在庙里面比当官还舒服。

    所谓盛极而衰,如此种种必定会引起一些当政者的不满,祸事也就来了。

    先就是令一些僧人还俗从军,这也是僧兵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面,但不是他们自愿的,后来帮助李世民的少林寺僧兵,只出现在民间传说中,应该是和尚们自己编纂而成。

    和尚们稍微慌了慌神,也就忍耐了下来,毕竟还不算触动佛徒们的根本。

    而紧接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崔浩上书以和尚们假西戎虚诞,致生妖孽为由,上请武帝灭佛。

    拓跋焘对此显然是非常赞同的,可佛教的势力此时已经根深蒂固,诏书下了之后,被人拖住了好多天,其中便以太子为首,紧着请拓跋焘收回成命。

    但拓跋焘心意已决,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诏令最终下发到各地,灭佛运动开始了,温和一些的只是强令僧侣还俗,没收庙产,残酷的就直接把僧们给活埋了。

    砸掉佛塔,融毁佛像,烧掉寺庙,经书,把僧尼们牵出来,在庙门前砍掉他们的头颅。

    闹的轰轰烈烈,举国震动,风声鹤唳。

    但因为诏令下发之前被拖延了一段时日,事先得到风声的高僧们纷纷出逃,跑进了山林里或者直接南下叛逃到南朝避祸。

    所以说这并不算是一场成功的灭佛行动,除了斩杀了大量的僧尼之外,信奉佛祖的权贵们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于是心怀怨恨者多了起来。

    不久拓跋焘便不得不做出了妥协,酷刑杀死了崔浩等人,并灭其族,灭佛之事就此不了了之。

    不两年,拓跋焘也被近臣杀死。

    这其实就是佛教的反扑,雄才大略如拓跋焘者,也不能幸免。

    …………

    北周武帝宇文邕就是拓跋焘第二。

    灭佛的方式也差不多,只是他比拓跋焘要做的彻底一些,在宇文邕在位年间,据说责令三百万僧尼还俗。

    听到这个数字你其实就能明白当时的情况有多严重,三百万僧尼啊,北周的人口才多少?都去当了和尚尼姑,他们又占据了多少社会资源?

    所以说宇文邕的灭佛行动是得到了朝中很多人支持的,因为佛徒太多了,贵族们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这拨下来,北方的佛教几乎销声匿迹,比拓跋焘所面临的局面要好的多。

    只是宇文邕最后年纪轻轻便暴毙而亡,就不知道其中有没有灭佛的原因在里面了。

    第三位后继者是隋文帝杨坚,他是北周的臣子,见过宇文邕的手段,眼瞅着天下一统,南方佛教盛行,北边也大有死灰复燃之势,于是想要伐山破庙,再来一拨。

    可惜雷声大雨点小,据说是被杨广给劝住了,所以南边的人都很感激晋王杨广,说他是佛子降世云云。

    由这些事件可以看的出来,佛教在南北朝时期是多么的辉煌,同时他们又与当政者产生了怎样残酷的冲突,关节之处又在哪里。

    这是旁观者的视角,可慧真等人的想法自然不同,作为灭佛事件的“受害者”,拓跋焘,宇文邕这样的王者,在佛徒眼中自然都属于妖魔降世,专门是来跟佛门作对的。

    而如今到了大唐年间,李破这个大唐开国之君好像就有这样的苗头,不然慧真在见驾之后也不会提起拓跋焘和宇文邕两位武皇帝。

    不过让人无奈的是,佛教不比以前了。

    隋末战乱当中,饱食终日,只知道参禅修法的和尚们根本没有一点抵抗力,什么僧兵不僧兵的,乱事一起,饿红了眼睛的百姓对一切占据了田土,吃饱喝足的人都有着天然的仇恨。

    管你什么和尚不和尚的,都是连抢带杀,所过之处一地狼藉,佛祖此时估计打了个盹,稍不注意,就让和尚们遭了比灭佛还要残酷的灭顶之灾。

    真的,说句不好听的,之前那些从上到下的灭佛行动效果绝对没有这种从下而上的战乱来的好。

    都说乱世信佛的人多,实际上这要看乱到什么程度,百姓只是生活困苦的话,他们自然想要求个来世,此时正是和尚们用力的时候。

    可你真要天下大乱起来,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和尚就是首当其冲,被饥民们煮来吃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也就是说,唐初时节,李破其实不用太过关注宗教的问题。

    和尚们想要重建中原佛教的祖庭都艰难万分,受到了来自官府的各种诘难,再想像南北朝时那样,影响朝政,甚至于杀死皇帝,是绝无可能了。

    …………

    那么大唐皇帝陛下的态度就变得尤为重要了起来,一个对佛教充满恶感的开国之君,要是一心一意想要把佛教赶出中原,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说,玄奘此时远不如看上去那么平静,而且有些紧张,他觉得这是自己修行不够的表象,心中暗念佛号,努力想要做到扫除碍障,不为动摇,此为不动明王身也。

    李破抬起眼皮瞅了瞅,语气缓和的道:“你来长安也半年了,朕允你在观文殿中览阅典籍,对你来说应该有所进益吧?”

    玄奘立即双手合什,“贫僧多谢陛下恩遇,能容贫僧寄于宫中,观览经文,日夜思顾,确实深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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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破自然不会去问他都得到了什么启发,那肯定是自找麻烦。

    “朕不太懂你们是怎么修行的,可也知道知易行难,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总是枯坐诵经,应该成不了真佛吧?”

    玄奘眉目微扬,心中暗道了一声来了,嘴上却不紧不慢的回道:“陛下说的不错,却也不全对,佛法有云,心之所理,观花可见菩提,芥子可纳须弥。

    身在佛前,光明大盛,处地狱之间,存怜悯之心,只要心中有佛,便存善念,皮囊处于何处,于贫僧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647章辩佛

    李破一阵头大,好在玄奘说的都是些佛经中的浅显道理,此乃宣佛之用,倒不会听不懂,算是很照顾皇帝了。

    当然了,李破叫他来太极殿,也不是来谈经论法的。

    “竟然是这样吗?佛法果然博大精深,只是安贫乐道的和尚朕没怎么见过,倒是南边又出了些妖僧,竟敢蛊惑人心,让人自称天子。

    朕想知道的是,你们佛门是自己修自己的,还是有谁能清理一下门户?”

    玄奘默然,良久之后才道:“佛曰众生平等,各人只要拜奉佛祖,修行便各有缘法……”

    李破笑着打断他,“这么说来,佛门是管不了自己的僧众了?”

    玄奘微露苦笑,并点了点头,这一点无论如何他都反驳不了,佛门从来不是一个强而有力的组织,没有武林盟主之类的人物。

    各大寺庙之间,因为修行法门的不同,还有着不少争执,谁说话也不作数,有没有势力看的还是信众多寡,与官府的远近,以及授信的权贵多少等等因素所左右。

    佛教发展到如今,法门极多,但大致上是以法华宗,净土宗,以及禅宗几个派别为代表,至于他们都有怎样的特点,也不用多说,本质上就是对教义的理解,以及传教的重点不同而产生的流派。

    最终的目的其实就一个,琢磨着怎么成佛做祖罢了,至于导人向善,引领善信去往西天极乐世界,或者送入轮回,都是传教的手段。

    没有这些人们也不会去信奉佛祖,其他宗教在手段上大体也都相类,说的都很好听,实际上考量的还是人性而已。

    把你内心中的欲(和谐)望引发出来,加以引导,就是宗教了。

    人们所憧憬的是想把自己所思所想变成现实,但这你恐怕就想多了,所以内心强大的人是不会被宗教所迷惑的,这样的人加入任何教派,都是别有所图。

    …………

    既然有了派系,那么也就是说,此时的僧人们很多时候都在内讧,更管不了那些假和尚坑蒙拐骗。

    实际上李破知道的很清楚,只不过是在话语里设下了一个陷阱而已。

    如果你说管得了,那你就干涉了官府的职能,是与朝廷争权,那你想做什么呢?

    而你要是说管不了那么多,那你们中间的所谓高僧以及大的庙宇都是干什么吃的?闹了半天,和尚们作孽不关你们的事是吧?你们是想让朝廷去问一问佛祖吗?

    玄奘再次默然无语,他有了一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感觉,心中终于有了些恐惧,这位皇帝陛下与他说这些作什么?是想对佛门不利吗?

    想想又不太像,于是便道:“陛下如此圣明,眼见百姓皆能安居乐业,难道便不能慈悲为怀,予我佛门一片净土吗?

    再者佛门当中有一二败类,便如官府之中亦有贪贿之徒,此世之常理也,时时打扫便了,何必妄动无名,追责于无辜呢?”

    李破笑笑,“此乃诡辩之言,所谓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而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而焚,若不能防微杜渐,怎能成就事业?

    跟你说这些,其实无用的很……”

    听到这玄奘抬起头看了看皇帝,脸色有点红,因为这轻飘飘的话语中藏着的全都是蔑视,差不多就是明白的告诉你。

    你们这些和尚啊,摆弄点经文也就罢了,干不成什么大事,跟你们说大道理,也是白费唇舌。

    连佛门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清楚,更管不了,还有什么大用处呢?

    而一句诡辩之言,更是扎扎实实的刺到了僧人的痛处,僧人讲究一个口吐莲花,通俗些来讲,那就是说和尚好耍嘴皮子。

    和尚终于有了火气,但他面对的是一国之君,却也发作不得,只能默默的用自己精深的佛法压制了下来。

    几句话下来,李破也不再废话,随之便道:“好了,不说那些闲话,让你随驾来长安,这么长时间了,你想清楚是为的什么吗?”

    这个倒是难不住玄奘,他努力咽下了一口气,轻轻颔首道:“陛下许白马寺于慧真禅师时说过,僧人亦同百姓,要受官府节制的话。

    贫僧与禅师谈论过的,此次陛下诏贫僧随行来长安许就为了此事?”

    李破满意的道:“朕本来亦有此意,朕在洛阳见你年纪轻轻,颇知变通,又出身世族,晓得世情道理,还曾在不少大寺挂单,认得不少得道高僧。

    所以才想让你襄助一番,也好让僧人们得些不扰外人的修行净土……”

    说到这里,李破自己也忍不住乐了,随后迅速整理表情接着道:“只是朕也知万事不能相强的道理……”

    话锋转变的很快,玄奘也有些愣神,我说不愿意了吗?怎么就不便相强了?能为天下僧侣谋福祉的事情,贫僧正是求之不得啊。

    李破却不会管他的想法,工具人配有自己的想法吗?

    “朕听慧真和尚说起过,你想去天竺求取经文?朕没有记错吧?”

    玄奘心中一动,立即双掌合什道:“陛下竟还记得……此乃贫僧之大宏愿,佛法传于天竺,距今已有数百载,然未有一人能去到天竺,凡大德者,皆深以为憾。

    贫僧自小向佛,查阅经书时常想,自天竺佛法东传,经书之类皆为前人所译,根源处往往模湖不清,天竺之佛法……”

    李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朕不是想跟你辩论佛法,不用说的这么明白,既然是大宏愿,那朕就成全于你,允你去天竺走上一趟如何?”

    玄奘大喜,虔诚的拜道:“陛下于贫僧,大机缘也……”

    李破哈哈一笑,“是怎样的机缘还未可知,此去天竺,路途遥远,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吧,到时朕让人护送你西去。

    不过朕要劝你一句,你是个唐人,天竺传佛法于中原,初看是好事,导人向善嘛,这样的法门不嫌多。

    雅文吧

    可后来的事情想来你也清楚,乱中原法度者有佛门一个。

    所以说啊,天竺的那些僧人到底如何,还要你去帮朕看一看,尤其是天竺国中的情形,你要多多探查一番,怎么佛法在中原就弄的这么乌烟瘴气?天竺反而无事?”

第1648章旧城

    玄奘缓步走出太极殿。

    激动劲却还没有过去,心中大为振奋。

    他的虔诚是做不得假的,去往佛教的发源地天竺一直也是他的心愿,在殿上的时候,他并未说假话。

    佛法传到中原,他觉得佛法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也就是本土化了,很多佛法理念一看就是儒家和道家的东西,却被佛徒们奉为圭臬,他觉得是这样做……也不是不对,只是远离了佛祖教导世人的初衷。

    所以他一直想去天竺,佛祖的故乡去看一看,那里的人们对佛法的理解又会有怎样的不同之处。

    为此他还学习了枯燥难懂的梵文,对当年天竺来的几个和尚所书的译本做了很多研究,是下了大功夫的。

    如果不是在洛阳碰到了圣驾,他本来是打算先到家中看一看,再帮助慧真禅师重建白马寺,等诸事一了,他就启程西去。

    就像李破所说,他认为天竺的高僧们既然能来到中原传法,那他为什么不能到天竺走上一遭呢?

    他不怕道路艰难,也不怕遇到任何险阻,如果能平安去到天竺,那就是佛祖保佑,如果去不到,那只能说是机缘未到。

    至于生死,对于他来说,修行至今,早已悟的透彻。

    如今却是突然得了皇帝陛下的许诺,实乃意外之喜……

    想想皇帝最后的那番告戒,里面的用意实在耐人寻味,佛法在中原怎么就闹的乌烟瘴气了?

    若非当政之人肆意胡为,残民以逞,与世无争的僧人们又怎么会无故受殃?

    当然了,僧人当中确实有些败类,不虔心礼佛,却像世俗中人一样争权夺利,这些人必定要堕于地狱,永受煎熬。

    但这和佛法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后他得出结论,皇帝陛下对僧人成见颇深,自己修为不足,无法用佛法感化冥顽,确实应该到天竺走一趟,观得真经,回来之后再与皇帝相见,到时佛光普照,皇帝自然也就能皈依我佛了。

    李破说的那些话算是白说了,对于虔信而言,哪有什么功名利禄?哪有什么唐人,天竺人之分?

    达官显贵们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上一世行了善事,所以佛祖给了他们奖励而已,若是作恶的话,下一世就要吃苦头了。

    好吧,西方极乐世界是僧众们的专场,信徒们只能在轮回中打转,很有意思的等级划分不是吗?

    …………

    大朝之后,官员们终于恢复了正常作息,该上班的上班,该轮值的轮值,小朝会要等正月之后。

    主要是年前的时候,大多数今年该做的事情都商议已定,今年就等着实施了。

    正月的后半段,李破暂时还能清闲一阵。

    正月十九,天气晴朗,北风稍歇。

    李破带人出宫,去长安郊外熘达了一圈,一个冬天几乎都在宫中,乍一出行,呼吸的每一口冷风好像都带着些自由自在的味道。

    这次出行只带了护卫以及新罗女王金德曼,先直奔长安旧址而去……

    当然,这回他是先向李碧做了报备的。

    …………

    长安旧址其实就是西汉旧都,位于渭水南岸的关中平原之上,是汉高祖五年,刘邦在前秦兴乐宫的基础上建长乐宫,当时还是行宫。

    同年汉高祖刘邦从栎阳迁都于此,高祖七年再建未央宫,遂也有了城池的雏形,取长治久安之意,名之长安。

    只是刘邦不是第一个建都于此的人,这也是周文王定都之处,之前名之丰京,武王继位又该镐京,合称丰镐,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以京为名的城池。

    可以说历史非常之久远,只是成为中原真正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却是从西汉而始,至今已有八百余载。

    如今京兆尹以及长安县治所都在这里。

    当然了,现在这里还称不上什么古迹遗址,这座旧城里还住着两三万人呢,去年趁着基建工程的兴起,有人提议要不要把旧长安给修一修。

    这个提议最终在省中就被驳回了,因为长安旧址修建起来非常麻烦,当年杨坚修建大兴城的初衷,就是旧长安生活设施太过落后,尤其是地下水污染的问题没办法解决。

    当时也是衡量过成本的,修建新城的性价比明显高于在旧城修修补补。

    其实旧长安之所以衰败至此,根子上还是缘于胡人入主中原,几百年下来,主政的胡人只知道四处征伐,根本不知道建设为何物。

    比如说南北朝时期的北方政权,除了修建宫殿和佛塔,就没什么其他的花样了,前隋统一天下之后,文皇帝杨坚之所以开始大兴土木,其实就在于所有的基础设施大部分都还是秦汉所留。

    从魏晋到南北朝,几百年下来,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

    于是前隋时期基础工程纷纷上马,是中原历史上一个罕见的大建设时期,为后来的大唐盛世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比如说现在,大唐立国之后,从元贞五年开始,也渐渐搞起了基础设施建设,但因为前隋时搞的很好,所以大唐需要做的就是修修补补而已,不用像前隋那样另起炉灶。

    所付出的人力物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加之李破力主从各处虏获外人来进行各种建设,更是极大的节省了大唐花费。

    其实说来说去,朝中不愿修缮旧长安不止是性价比的原因,还有旧长安的历史地位的原因在里面。

    它毕竟是西汉旧都,沉甸甸的历史摆在那里,新城时日尚短,在这方面跟旧城无法相比,你把旧城修的太好,将大唐的都城置于何处?

    而且两座城池离着这么近,难道还能当孪生兄弟来看不成?

    …………

    李破带着人先在城外转了一圈,旧长安的城墙已然斑驳无比,夏天的时候,估计许多地方都会爬满藤蔓,这对城墙的破坏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现在也没人在乎了,旧长安就像个年老的妇人,矗立在渭水之畔,静静的等待着属于它的落幕时刻。

    …………

    “这就是汉长安,你们新罗人应该知道的,中原汉朝的皇帝就定都于此,之后有几十个皇帝在这里居住过。

    西汉末年曾经毁坏过一次,后来又被修了修,又用了几百年,你到来的时候,新的都城建造了也不过几十年而已……”

    李破和金德曼并辔而行,李破简单的给金德曼介绍着这座长安故城的历史,其实他对此也不甚了了,不过给金德曼解说也足够了。

    金德曼显得兴致很高,能与皇帝陛下出游,甚或是私下里说说话,是她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期盼的事情。

    绕着长安旧址观瞧的时候,她就不时的发出些惊叹之声。

    也不是她装模作样,而是这座中原旧都就算破败了些,在她眼中也依旧是如此的雄伟,不是海外之人可以企及的。

    八百多年前的中原人,就能建造出如此雄伟壮观的大城,对于外来人而言,类似于建筑奇观的效果。

    后来人常将长安和罗马并称,实际上根本没有可比性,后来满是伪造痕迹的罗马城遗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长安这种数十万人的大城相提并论?

    “这么大的城池,怎么就会不用了呢?真是可惜啊。”

    “人太多了,过于拥挤,这……就像老房子住着不方便了,自然要起新房,没什么东西能一成不变,中原的这些大城也是如此。

    你路过洛阳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那座城比长安还新呢,是如今中原最大的建筑群,比长安还要阔气几分。

    旧的洛阳城你没见到,那也不小……杨坚父子留下了两座雄城,如今都归朕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于是金德曼笑颜如花,她自然听不太明白李破话中所指,杨坚建了大兴城还情有可原,杨广建洛阳是为了什么呢?

    后来的解释不一而足,其实最靠谱的就是儿子想要超越老子而已,没什么太多其他的原因。

    杨广自小锦衣玉食,没有经历过挫折困苦,就像很多生性聪明的败家子一样,不懂创业之艰难,所以挥霍起来便不知节制,后来的很多富二代都是如此,不用多说什么。

    这是李破日常操作,讥讽一番杨广,让自己开心一下。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旧长安东城的清明门,进入城池的驰道依旧宽敞平坦,积雪也早被扫清。

    京兆尹元朗携长安县县令等人迎在道旁,见到皇帝仪仗终于到了,冻的不轻的众人抽搭着鼻涕纷纷施礼拜见。

    李破也不下马,只稍微示意道:“都平身吧,咱们入城再说。”

    于是众人纷纷上马随行。

    城墙的甬道是标准的八车道,和后来的八车道可不是一个概念,此时说的是能容八驾马车并排而行的驰道。

    旧长安的御道和朱雀大街相彷,是宽敞到令人瞠目的二十二车道。

    经过甬道眼前一下开阔了起来,鳞次栉比的街市景象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房倒屋塌,污水横流的景象,只是就像蒙了一层灰尘,能够让人清晰的体会到其中的腐朽和陈旧。

第1649章妻弟

    “东城和北城大多都是街坊,前面再往北走一些,就是当年鼎鼎大名的长安九市的东四市,听说以前挺繁华的,木兰辞当中提到过东西两市,说的就是那里。

    现在不成了,要想做买卖还得去新城那边……”

    元朗陪在李破身边,指指点点的当起了向导。

    李破点着头,说道:“你任职京兆尹也有几年了,这么大一座城池摆在这里,你心里就没点想法?”

    元朗赔笑,心里却道,俺能做什么?当年在北边倒是想有所作为呢,最后怎么着?您心里就没点数?

    而且这可是汉长安旧址,俺若敢动弹动弹,不定会碰上什么倒霉事呢,俺又不傻……

    肚子里滴咕着自己的小九九,嘴上却道:“臣确实有点小小的心思,这里的宫殿都在南边和中间,那是禁苑,谁也不敢动。

    俺想把这里东边北边的坊市改一下,西边来往的商旅渐多,这里多少可以作为中转之处来用……

    还有就是长安的兴盛近在眼前,臣听户部有人说,长安人丁已近十五万户,六十余万人,此为盛世之兆也。

    可如此多的人聚居于一处,所用之巨必倍于当年。

    长安左近有三处大仓,现在还可勉强应付,日后就说不准了,不如未雨绸缪,再建几处仓房,储军民之所用。

    旧城濒临渭水,水陆都乃极佳之所在,虽说如今不宜居住,可这么大个地方,建些仓房来用却很是便利。

    这就是臣近年所得了,也不知说的对还是不对?就算错了,陛下您可别像当年一样,把俺押会长安敲打。”

    李破还没怎的,陪在他另外一侧的金德曼先就扑哧一声笑了,然后迅速捂住嘴巴,不好意思的把脸庞扭到了一边。

    元朗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只是抻了抻脖子,看了看这位来自新罗的女王殿下,同时在心里面叨咕,这女人还真受宠,竟然能跟随姐夫出游。

    好在她应该还得回去新罗,不然就得入宫好好跟阿姐念叨一下了,前面出了个李三娘已经让阿姐极为窝心,姐夫若再多一个外室出来,阿姐还不得跟姐夫拼命?

    李破对元朗的回答非常满意,只是这厮竟然还有脸提当年旧事,真是三年不打上房揭瓦。

    只不过他晓得元朗的底细,瞄了一眼对方笑道:“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没有旁人给你出主意?”

    见姐夫还是那么贼,元朗哈哈一笑,嘴上都不带打磕绊的道:“陛下洞若观火,什么都瞒不住您。

    俺的本事姐夫你是知道的……”

    李破看他要满嘴跑火车,立即训斥道:“废话什么,赶紧长话短说。”

    元朗委屈的砸吧了一下嘴,“这是司库苏世长的主意……”

    李破道:“苏远?伪唐天策府军咨祭酒,文学馆学士?好像在长安书院当过教授吧?”

    他对李世民的部属确实都很关注,这不难理解,另外一个时空当中,大唐盛世,由世民而始。

    李世民用的那些人,几乎都可以说是世之贤能,如今李破当了皇帝,最方便的不是另起炉灶,而是承继下来,该用的就用,如此就会省事的多。

    元朗喜道:“陛下晓得此人?他是武功苏氏中人,性情刚直,很有才能,就是说话不太好听,去年年初离开的书院,是房玄龄引荐给臣的,臣跟他几番交谈,便给了他个官做。

    武功苏氏这些人,家学渊博,臣就让他管库房去了。”

    李破嘴角抽动了一下,心说你还真是知人善用,如今身边说不准都是天策府旧人了吧?你很危险啊弟弟。

    于是随手拍打了一下元朗的肩膀,“你在怎么用人上面倒是有些章法,不错不错,既然听了人家的主意,怎么没有报上去?还是说被人给驳回来了?”

    元朗立马得意了起来,“臣也是想今年做着看看,有了些眉目再报到朝中,以免又像当年那样,被陛下和阿姐责怪。”

    “看来当年之事你记得很清楚嘛。”李破冷不丁来了一句。

    元朗一个激灵,顿时蔫了,缩头缩脑的赶紧找补,“姐夫您可别发火,俺那次回到晋阳,阿姐先打了俺一顿板子,出来的时候又挨了大娘一顿殴打,回到家中,家中那婆娘也跟俺撕扯了好久,说俺连累了她。

    弄的俺一个多月都没敢出来见人,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这个啊。”

    旁边的金德曼又想笑,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肚子就有点疼,弯腰趴在马上顺了顺才顺服些,她这才知道,眼前这位说话很是有趣的人是皇帝的妻弟,不是什么外人。

    李破被这厮也逗乐了,想起当年旧事,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元朗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整日里活在元老头的淫威之下,动不动就要挨几下拳脚。

    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元朗比他也只小两岁,已是奔四的人了,只是和李春差不多,有时候都和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李破觉着自己的教育确实出了大问题,身边这两个亲近的人都被他培养的有些奇怪,跟当世的官宦子弟完全是两个样子。

    “你也是罪有应得,朕和你阿姐给你操了多少的心?好在你没惹出什么大的祸事来,不然挨揍都是轻的……

    如今你也是年过而立的人了,成就上不用想太多了,好好的当你的官,你阿姐和我都还硬朗,足能保你一生平安。

    政务上你多听听旁人的意见是对的,苏远其才非小,你可以向吏部荐举一下,让他做个京兆少尹,这应该是个五品官吧?”

    元朗笑着点头,“是从五品,臣这里也正好缺职。”

    李破接着道:“嗯,你让他把职责担起来,有了差错……也好分说。”

    元朗听了眉毛不由自主的跳了跳,他明白这是姐夫的一番好意,可他却很不情愿的道:“陛下,臣荐举之人有了疏漏,自然是臣的错,不干旁人的事。

    当年俺在北边有负陛下重托,回到晋阳更是狼狈不堪,可臣最后悔的其实是没能保住那些亲近之人。

    如今臣在京兆尹任上也颇碌碌,若再不能护住下官,臣也没脸再当这个官了,不如回去一心一意的侍奉父亲,以免连累了旁人,让他们无辜受过。”

第1650章官署

    吆喝,这下是真把李破给惊了惊,接着便是另眼相看。

    李破瞅了瞅一脸坚毅状(随时准备挨训)的元朗,心说这厮肯定是吃错药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有情有义的能臣干吏呢。

    惊讶之余,本想考究一下这厮的心理历程,转念一想还真不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有所担当,是为官一任的前提条件之一,同样也是男人成熟的表现。

    不然什么事都缩着脑袋,好处就不要命的去抢去争,坏了事就极力推脱,那等谈不上任何风骨的奸猾之辈,只能称作政客而已,别说干大事了,连男人都算不上。

    比如说曹操评价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这其实就是对那些无能的政客最好的评判。

    李破向来认为,作为一个男人,没什么本事也就算了,可必须坚持点什么。

    于是他哈哈一笑,用力的拍打了一下元朗的后背,“行,真是长进不少,看来当年的教训你确实有所反省。

    可你要记住一点,维护下属是上官应为之事,不然没人会听你的话,但也要分轻重缓急,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是傻子才会去做的事情。

    你身边的人一直都很有才能,这是朕和你阿姐对你的关照,你能跟他们相处融洽,让他们愿意辅左于你,这就是你的本事。

    好好去做,不要畏首畏尾的,你是外戚,又是高官,旁人怕你还来不及,你又惧怕个什么?

    就算你把这里都拆了,只要有正当的理由,朕也不会让你搬回小院去住的。”

    元朗喜滋滋的点着头,好像一只被顺了毛的哈巴狗。

    他这些年很少能得到姐夫的肯定,这么被大夸特夸,顿时得意非凡,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趁着姐夫高兴,这厮立马得寸进尺的道:“陛下,您看臣也这么大岁数了,能不能让李大娘别老是寻臣的麻烦,俺现在躲着她,连家都不敢回了呢。”

    金德曼再也忍不住,在马背上乐疯了,身子打着颤,差点掉下马去。

    她不晓得此人口中的李大娘为谁,可皇帝陛下的妻弟,被个女人逼的连家都不敢回了,哈哈,果然是大唐,什么有趣的事都能发生,新罗就没这么有意思的人。

    元朗老大不高兴的看向那边的新罗女王,心说你笑个屁啊,哼哼,过后等俺想个法子,让李大娘去寻你的麻烦,看你到时还笑不笑的出来。

    李破家的人就这么个特点,心眼比较小,还喜欢迁怒于人,想出来的主意也颇为阴损,在这个方面和李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破则有些疑惑的看向元朗,李大娘他自然知道是谁,能让元朗愁成这样的,除了自家妹子没别人。

    元朗和李春可以说是发小,这些年没少打闹,以前在马邑的时候,元朗还能压着些李春。

    不过自从李春学艺有成,加上李破权位渐增之后,李春就骑到了元朗的脑袋上去再也没下来过。

    “你没事去招惹她作甚?是不是又皮痒了?”

    元朗委屈的道:“俺也没做什么,就是吧,前些时入宫……见阿姐,阿姐想让俺执掌宗府,俺……就荐了长公主殿下。

    后来不知怎么被她知道了,过年的时候就老去家中堵俺,连俺那婆娘都不敢轻易带孩儿们出门了。

    过了年就把俺撵出家门来了衙门,连长安灯会俺都没敢去,姐夫,您能不能让她消消气,俺可都一个多月都没回家中看看了……”

    这是真委屈了,褚遂良给他出的主意在于一个长远,可那边报仇不分早晚,看那样子是非逮到他痛殴一顿才成了。

    好在李春还知道个轻重,不会来长安令尹衙门寻事,不然他就真的没处可躲了。

    李破听了原委,没当回事,因为换了是他,也要跟元朗这厮计较一番,元朗从小就是这样,时不时就要耍一下小聪明。

    有时不是故意的,有时看着就是上赶着想让元老头给他几棍子,及到年长,这毛病也没改过来。

    别看他现在委委屈屈的好像受了多大冤枉似的,说不定自己正乐在其中,觉着这日子才算过的有滋有味。

    李破也懒的安慰他,干脆的改了话题,“元老如今身体怎么样?朕听说他住在海事学院那边都不愿意回家了?”

    元朗眨巴了几下眼睛,心说你就护着李大娘吧……

    嘴上却道着,“阿爷身子骨还好,俺们兄弟都劝他在家里安享晚年,可阿爷不乐意,总想找点事做。

    陛下你是不知道,就咱们没进长安那几年,阿爷又给人家养马去了,等咱们入主关西,可把那些雇主给吓坏了,都来登门致歉。

    送的礼物还很贵重,弄的阿爷很是过意不去,前些年就不愿出头露面了,唯恐让人不待见。

    咱们元氏的一些亲戚以前不见人影,如今听说阿爷在家常住,便也纷纷到家里走动,让阿爷很是厌烦。

    于是听了姨丈的,找了点闲事来做,后来就喜欢上了垂钓。

    海事学院那边不是挖了个大坑嘛,他就常去那里熘达,指手画脚的,后来还混了个监工来做。

    等大坑挖好了,又注了水,阿爷就让人放养鱼虾,为此还让俺去司农寺寻人说话,督促他们在湖边种植园林,承担花费。

    陛下也有两年没去海事学院巡视了吧?那边现在是一年一个样子,书院的马祭酒还请了阿爷为大湖命名。

    阿爷自小也没读过几本书,嘿嘿,最后张口就把那里称之为了昆明湖。

    哈哈,昆明池啊,可不就在长安旧城的南边,也是汉时所建,地处阿房宫遗迹之畔,现在还在那里摆着呢。

    你说海事学院又挖出个昆明湖,啧啧,当时马祭酒脸都绿了,赶紧让阿爷再给换个名字。

    阿爷您是知道的,执拗起来八头牛都别想拉回来的人,立马就不乐意了,说什么当年汉武帝建昆明池也是为了操练水军,咱们海事学院挖了这个大湖亦是同理,那还费事起什么名字。

    汉时的昆明池先生为大,咱们这昆明湖做小,都是兄弟有何不可?”

    听到这里,李破也不由哈哈大笑,点头赞道:“元老说的很有道理嘛。”

    元朗就有些牙疼,他还想着让姐夫亲口给起个名字,也好压住他阿爷,嗯,他可能又皮痒痒了。

    这事要是办成了,却被自家阿爷闻听是他从中作梗,换来的准定又是一顿胖揍,这厮总喜欢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姐夫听闻此事后会是这么个反应,顿时大感受挫。

    …………

    说话间,京兆尹的官署已经到了。

    京兆尹的办公地点和长安县衙连在一起,是把几处民房打通建成的官衙。

    以前京兆尹是在长安城中办公,有很多人对这个职位不太明白,京兆尹在前隋是正经的三品高官,相当于后来的京城市长。

    长安左近九县都归京兆尹管辖。

    时人对京兆有左冯翊,右扶风之称,管辖的范围几乎把关中平原尽数囊括于内,中心处就是长安城。

    魏时曾改京兆为京兆郡,长官为郡太守,之前之后都为京兆尹,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太守的职位,只不过掌管的地方近在京畿,所以为天下太守之首领而已,品级上也必定要比其他太守高上一级。

    大唐立国之后,有鉴于京兆尹品级虚高,几乎与宰辅同列,于是将其降为正四品官职,并剥夺了因战乱而加的乱七八糟的兵权之类的职责。

    当初李渊入长安之后就没有设立京兆尹,为的就是怕有人心怀异志而作乱,不过后来长孙无忌执掌长安县,还是为李世民提供了不是机会的机会。

    大唐则有序的恢复了京兆尹治理民生的行政职责,也就是说,自魏晋以来京兆尹职权过大的问题被解决掉了。

    而元朗元仕明是大唐立国之后的第二任京兆尹,之前任职京兆尹的是房玄龄,元朗则为长安县令。

    房玄龄入中书任职之后,元朗接任京兆尹之职,前些年人事上的变化非常快,如今就不成了,各种规章制度渐渐趋于稳定,官不满一任的调动已经越来越少。

    …………

    冬末时节,皇帝出行四处熘达,也就是出来透透气,并非有何目的。

    只是立国六载,李破还没来长安旧城瞧过,今次纯属兴之所至,随意为之罢了。

    先也不去游览汉时宫宇,进到京兆尹官署的后面,晚上的时候,元朗陪着他饮了几杯,像之前入城一样,说说闲话而已。

    酒至微醺,李破便停杯不饮,再问了元朗些政事上的事情,便让人引着去宿处安歇了。

    内室之中,算不得简陋,可和皇宫自然是没办法相比的。

    皇帝停留之处,内外都有羽林军把守,元朗作为他的小舅子,倒也不会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讨好皇帝。

    更何况皇帝自己还带了美人相伴……

第1651章选择

    烛火飘摇,金德曼只着轻衣,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让她的肌肤显得更加洁白了起来。

    也不用多说,喝的微醺的李破不是什么圣人,虽然带金德曼出行,自然是有些话要说,只是倒也不急于一时。

    …………

    快乐的时间不长不短,李破精力还在,远不到衰退的时候,再加上他平时很是节制,也就能表现的更好一些。

    云收雨歇,金德曼满足的眯着眼睛,将头靠在男人的肩头之上,喃喃道:“离开新罗时,那边刚刚入冬,一片兵荒马乱的样子。

    到了大唐就好像换了个天地,安逸祥和……女儿都不想回去了呢。”

    李破抚摸着她白腻的肩头,笑笑说道:“大唐才安定下来几年?你们这些外来人眼中的大唐和唐人是不同的。

    你到田间地头去问问那些农人,他们是否觉得安逸?他们对乱世的体悟比你们要深刻的多,给出的答桉也必定不同……

    朕正想问你呢,征朝之战已近尾声,大军班师就在眼前,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吗?”

    女人无师自通的在男人胸口画起了圈圈,“女儿明白您的意思,百济亡了,高句丽也被大唐攻灭,只剩下了新罗独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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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记得中原好像有句老话,狡兔死,走狗烹……”

    李破呵呵一笑,“莫要胡乱比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懂个什么?这都是为了避免反噬之祸而行的策略。

    新罗才多大点地方,多少人可用?再过个千百年,也不抵中原一郡之力,所以只要中原不乱,海外之国早晚皆为唐臣,翻不了天去。

    以后小心点说话,你汉话说的还好,只是用词不当,让人听了不当之言,朕是要打你的屁股的。”

    金德曼扭动了一下身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女儿其实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父亲还在,女儿便舒舒服服的当个小女王。

    所以啊,女儿会诚心祝父亲福寿绵长,永治天下。”

    李破听了这话眼睛眯了眯,女儿父亲什么的称呼并不能让他神智昏沉,怀中的女人在大唐待的久了,明显受到了中原风气的影响,说话开始转弯抹角了起来。

    “这么说来,新罗不想归为大唐一郡?”

    女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男人的脸色,下意识的往他身边又挤了挤,小声说道:“女儿晓得如今新罗的处境,只是……新罗并非女儿一人之新罗。

    新罗国中上下虽倾慕中原上国,可新罗存世已久……用中原的话说,祖宗基业,不可轻废,若改大唐郡县,说不定什么时候女儿就被人给杀了……

    父亲应该能体谅女儿的难处……能不能容女儿几年再说此事?”

    李破微不可见的颔首道:“你想的还算周全,朕也不会强人所难。

    高句丽为中原之大仇,如今一朝覆灭,可谓大快人心,这几年新罗为大唐奔走,居功不小,若就此顺势归于大唐,对于大唐和新罗来说虽说都是两全其美之事,但传出去名声确实不太好听。

    既然如此,那就还按藩国的体制来吧,赏功之时,朕会给新罗一个交代,但你也不用期望太多,朕是不会再容那里出现第二个高句丽的,这个你要明白。”

    金德曼狠狠的松了口气,她的政治触觉是很不错的,西来之前,她就已经隐约感受到了危机。

    攻打高句丽的时候新罗人没有想很多,他们最先投靠的大唐,引唐军跨海而来,直接灭亡了对新罗造成直接威胁的百济国。

    新罗国中上下尽感振奋,接下来唐军南下灭掉了倭国,再次回军半岛之上,聚汇在那里的大军越来越多,到了连新罗人都感觉不安的地步。

    实际上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唐军若不能胜,高句丽人就会跟他们秋后算账。

    所以新罗竭尽国力帮助唐军作战,大家都想最后站在胜利的一方,也就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可高句丽一旦灭亡,半岛上只剩下新罗一个,一些有远见的人便感到了寒冷难耐,其中尤以金德曼为甚。

    铺天盖地的唐军将士驻扎在那里,营长连绵,旌旗飞舞,遮天蔽日。

    河道上,海面上来往的都是唐人的大船,攻打高句丽时,阻断水路,别说高句丽人,便是同为盟友的新罗人也不能再在水上行船。

    尤其是唐军将士展现出来的勇勐和彪悍,还有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计谋,一切的一切都让人不寒而栗。

    处于战争中的大唐的威势,是新罗人难以想象的,强大到令人绝望。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被新罗人视为史诗的战事,主角只有一个,却绝对不会是新罗人。

    决战之后,几乎是毫不意外的,高句丽的王城被攻破了,曾经高高在上,让新罗人仰望的那些高句丽权贵,有的直接被砍掉了头颅,其他则都成为了阶下囚。

    凄惨之处,让从未经历过灭国之战的新罗贵族见了,不免都是心惊肉跳。

    虽然还没有达到恐慌的程度,可新罗国内其实已经有了些不稳定的迹象,谣言在暗处传播蔓延,不时的便会传入金德曼的耳朵。

    金德曼之所以匆匆来到大唐,在这里待了几个月,看似不紧不慢,实际上心中已是极为焦灼。

    她也就是不知道假道灭虢的典故,不然一定会觉得跟新罗现在的处境有些相像,虽然不能完全对上号,可依照唐军的力量,顺手把新罗灭掉应该费不了多大功夫。

    其实金德曼倒是不怕大唐皇帝陛下就此翻脸,毕竟那是她的父亲……两个人相处的很不错的。

    她怕的是李靖等人自作主张,来个先斩后奏,这在新罗不是什么新鲜事,那些花郎徒们并不太服管束,而每次叛乱也必定都有他们参与,善做主张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说她来长安,第一是想跟皇帝陛下谈一谈,二来则还是子嗣的问题,之外嘛,其实是来长安躲一躲的。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崔师教给她的道理。

第1652章汉宫(一)

    “多谢父亲成全,这几年女儿就准备一下,让金氏的人都来大唐长长见识,国中礼仪服饰也照大唐的来,久而久之,谁还能分得出唐人和新罗人?

    到了那时,即便有人还有异议,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女儿求的也不多,让金氏和长安的那些名门望族一样就成。

    父亲若能给我一个孩儿,女儿一定会让他像吴王那样,做个对大唐有用的人。”

    这话说的极为漂亮,李破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所求不多?你知道大唐的那些天下望族都是怎么来的?还和他们一样?李破心说,你这可就是想多了。

    如果将来新罗当家作主的是他的儿子或是女儿,把新罗变成大唐的郡县倒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如果他还在的话,操作起来应该不算困难。

    当然了,到了那会他自己岁数也不小了,天下大事对于那时的他来说,还像现在一样有着那么大吸引力吗?

    李破晃了晃脑袋,随即便把这个过于颓废的想法晃出了脑海。

    他有着和帝王身份想匹配的野心,甚至可以说是贪婪,他早已记不起当年南下时只想平平安安做个富家翁的想法。

    起兵之后,作为领头人,满脑子都是军政诸事,一直到拿下晋阳,有了一个稳固一些的根基,他的想法才骤然转变。

    先想当个顺民,之后追求的就是官职,到了诸侯那一步,前面的目标也就只剩下了一个,不由他自己来做主了。

    如今他当了皇帝,所思所想就更不一样……

    倭国现在已经变成了扶桑,在他的记忆里从不曾出现的东海都护府也建立了起来,大批的倭人被迁来中原,成为了外来务工人员。

    那么千多年之后,倭人还能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出那样强壮的爪牙吗?

    同样的,新罗若成为了大唐郡县,跑去美洲大陆的那些人型生物还能借助朝鲜半岛,组成它们所谓的第一岛链吗?

    改变的好像有些大啊,李破充满成就感的畅想着,于是神经末梢再次兴奋了起来……

    …………

    皇帝的成就感自然不会来自于衣食住行,那是他们的日常,享用的都是天下最好的东西,不会生出任何的攀比之心。

    平庸的皇帝会耽于美色,诗文,甚或是木匠活计。

    而有为的皇帝在乎的只能是帝王功业,开疆拓土要放在最前面。

    李破这样的开国之君不太好说,内政外交几乎必然都很杰出,因为他们打天下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这样的素质。

    很多东西在承平时节的皇帝要极力去争取,放在开国之君身上,一切却都是自然而然。

    如今李破才三十多岁,北联突厥,平定天下,弭平东海,南海,高原,南蛮,重新打通河西走廊等等,这些都是他的功绩。

    这样的功业在开国之君当中已经极为少见了,可他还年轻,有很多时间去建立更多的功绩来装点他的皇冠。

    新罗金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对于他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小国也是国啊,当国主自然比当太守强。

    他事先能料到这样一个结果,别看金德曼一口一个父亲的叫着,可这个女人的权力欲不比别人差。

    不过新罗人不能占据半岛,后来的那些家伙更是把高句丽人当做了自己的祖宗的奇葩事许就不太可能发生了吧?

    当然了,这必定是个疑问句,想那科技昌明的时代,伪造历史竟然成了一种风潮,真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所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怪事呢?

    …………

    第二天,李破没有急着回宫,而是去游览了汉时宫阙。

    先去的就是位于西南的未央宫。

    这是汉时大朝的宫殿群落,它的东边是长乐宫,一般被人们称作东宫和西宫,它们中间夹着一座武库。

    两座宫殿群落的北边是后妃所住的北宫,桂宫和明光宫,后来武帝刘彻又在未央宫北建造了建章宫作为自己处理朝政之处。

    也就是说,汉长安中有三分之二都是皇家宫室,再加上贵族们的居所,其实没给百姓留下太多地方居住。

    这和新长安的理念是完全不同的,新长安的宫宇加上皇城也不过占了新长安的四分之一左右。

    从这里可以看的出来,汉时的皇帝们好像不是为了建城,他们只是给自己建了一处能够容纳权力核心的宫殿群落而已。

    这和当时贵族们的理念是相合的,普通百姓不配住于城池之中,拥有城池居住权利的基本上都是贵族和他们的家臣以及奴仆们。

    而前汉的皇帝们都极为奢华,他们建造的宫殿可以说是耗用民力无数,每一次大兴土木,都不会有节省民力的概念,务求阔达恢弘,当时的诸侯们亦是如此。

    所以前汉统治时期,不管是哪个君王在位,战乱都不曾停止过,尤其是民乱,可以说是此起彼伏。

    追根朔源,其实是奴隶制社会向封建王朝进行转变的一个必然过程,那时人们还存在着除了贵族,其他都是奴隶的思想,普通百姓很难享受到社会进步所带来的福利。

    汉末黄巾起义铺天盖地,比陈胜吴广起义的规模大了无数倍,除了人口增加的原因之外,其实就是百姓们对这种比奴隶制好不了多少的体制进行的一种激烈反抗。

    …………

    所以旧长安中的一个未央宫,大小上就已经和新长安的太极宫相彷,旁边还有建章宫,长乐宫,大小都差相彷佛。

    旧长安的外面还有上林苑这种皇家园林,几乎可以看做是国中之国,前汉的帝王生活之奢侈由此可见一斑。

    “据周礼所载,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途九轨。左祖右舍,面朝后市,市朝一夫。”

    这话是苏远苏世长说的,前一天元朗刚向李破举荐了他,今天游览前汉故宫,随行的人当中就出现了此人的身影。

    元朗对自己能看得上眼的人那是真的不错,转头就把苏世长带在了身边,引其见驾。

    苏世长曾经是天策府学士,才学上不存在任何问题,和那些饱学之士一样,博古通今,对汉长安的各种典故,甚至是建筑格局都很熟悉。

    引经据典之间,尽显达人风范。

    只是他第一次见驾,不太了解皇帝的底细,你这文绉绉的说了一通,李破只听懂了一多半,这还是得益于他读了不少书的缘故。

    什么左祖右社,什么市朝一夫,都没怎么听明白。

    元朗还不如李破呢,也听的稀里湖涂,低声跟苏世长嘱咐了几句。

    苏世长那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相许多的脸上稍微泛起些惊愕,然后便生硬的开始了解说。

    “陛下也许不知,汉长安不止是前汉之都城,它还一改春秋战国之格局,那时城池之地,王者居所也,城中有城,显贵分居之。

    长安亦以帝王宫殿而起,却依北斗之数,依山就水,曲折蜿蜒于渭水之畔,刘氏与臣下,百姓共有之。

    此地以宫宇为基,杂以贵戚府宅,匠人,商旅,以及普通百姓各有所居之处,不相混杂,又以东西九市行货易之事。

    遂开一代之先河,人烟渐盛,引得诸侯蜂起彷效,也可以说,如今城池之格局,无论文皇帝之大兴,还是炀帝之洛阳,皆从于汉制,无有例外。”

    这么一说听在李破耳朵里就明白了,刘邦建国的时候也许只想在渭水边上给自己建造一座宫城。

    不过建着建着,国力日益强大,在城池的建造上也就有了新的想法,于是就建成了一座兼顾政治军事经济人文等各个方面的雄伟城池。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以前秦的宫殿为基础,然后进行了各种自由发挥,用了几十,甚至是上百年,才有了眼前的这座汉长安。

    和杨坚建造的大兴城其实类似,直到如今,李破也不敢说新长安就已经彻底完工了,很多的地方都有着明显的留白。

    之前大家都说杨坚一年便建造出来大兴城,那是不太对头的,就像是盖房子,前隋之初的大兴城,只能算是起了个地基而已。

    数十年过去了,前隋对大兴城做了很多扩建工程,直到杨广继位,大兴城的建设便戛然而止。

    后续的工作看来还得李破自己来完成,因为长安的人口增加太快了,不但紧紧的压缩住了皇家扩建宫室的空间,而且长安的街坊也显得拥挤了起来。

    所以李破一直有意将城中的一些园林拆掉,改成长安居民的房舍,如果人口再多的话,怕就要拆除城墙,或是在城外择地另起几座卫星城。

    当然了,觉得费事的话,解决之道也很简单,迁移长安人口去洛阳即可,或者把一部分赶去种地,都能有效的缓解长安的人口压力,就是手段过于粗暴而已。

    …………

    “也就是说……前秦之前的城池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的陛下,春秋战国时的诸侯王城,多为宫城式样,城中所居之人,除诸侯本人和他们的家卷之外,还有一些臣子,剩余皆为军卒奴仆之类。”

    “以城为家,那不是和坞堡差不多了?”

第1653章汉宫(二)

    苏世长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他觉得皇帝很随和,说起话来颇为有趣,看上去不是很难相处的样子。

    这让他一下想到了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的人格魅力不用多说,凡是曾经为他效力过的人,再见到其他人,第一反应大多都会拿来跟李世民比较一番,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李世民的统帅才能。

    就像那些给李密效力过的河南降人们,不管他们是敬佩还是怨恨,却都会把魏公二字放在心里。

    可以说隋末战乱当中,别看有那么多诸侯,李世民和李密两个却是其中最为独特的,同时他们也是关西豪杰的代表人物。

    换句话说,他们是最具领袖气质的那种人……

    李破也很有气质,毕竟他现在当皇帝了,头上的光环亮的人睁不开眼睛,先天就比那些失败者有优势。

    苏世长看了一眼满面春风的皇帝陛下,立即垂下头道:“也不尽然,古之士大夫住的地方便是坞堡,常常以甲兵充之,如果结怨深了,立即率人厮杀。

    王者居于宫殿之中,防护最力,所以那时宫乱,能弑杀王者的多为近侍,甲卫,因为外臣很难攻入王宫。

    所以古时城池,皆是城中有城,坞堡林立,非百姓宜居之所在。”

    旁边的元朗见他臭毛病又犯了,什么宫乱,什么弑王杀驾的,跟皇帝说话,你怎么还这么不走心呢?

    于是勐使眼色,可苏世长说的流利,一股脑的秃噜了出来,听的李破也眨巴了几下眼睛。

    李破算是稍微领略了一下苏世长不会说话的技能,却也没放在心里,春秋战国啊,离着可太遥远了。

    前秦到现在八百年,加上春秋战国的话,足足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风风雨雨,世道变迁,很多事已无法相比较,唯有人心叵测才是永恒的话题。

    李破微微一笑,“如今汉时宫阙已然颓败至此,唉,多少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任凭后人谈论评瞻……”

    最了解这位姐夫大人的元朗一下瞪大了眼睛,画风有些不对,难道……又要作诗了?

    其他人这种感觉不深,觉得皇帝的感慨如此深沉,很是合乎陛下的身份。

    结果就很打脸,只见皇帝接着道:“难怪始皇帝要求长生不老药,谁又不想长坐于此间,享受这一地奢华呢?”

    然后……周遭一片寂静,随行众人都垂下了头,不敢接话了,怎么来接?长生不老药对于臣下们来说,永远是一个禁忌的话题,沾了边便是佞臣之属。

    只金德曼一如既往的忽闪着大眼睛崇拜的看着皇帝……

    …………

    其实汉宫和这座汉长安一样,都是落寞已久。

    未央宫的大名对于李破来说可谓是如雷贯耳,因为这个名字太特殊了,透着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

    就和后来的大明宫一样,凡是华夏子孙,多少都能听闻到关于它们的名字和故事。

    如今他身处其中,甚至能够清晰的从这些建筑当中感受到历史的沧桑和变化。

    苏世长是个尽职尽责的向导,对于汉宫中的建筑也是如数家珍。

    自东汉末年,汉室倾颓,最后残存的政治军事力量从洛阳迁回到了长安,有过短暂的停驻。

    之后长安就是诸侯们的天下了,魏晋,前赵,后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前隋也都曾以此为都城。

    虽然长安有皇者之气,但很多人都没有皇帝的命格,走马灯一样成为了这里的过客,只在这里留下了无尽的遗憾,以及他们混乱如禽兽一般的行径。

    未央宫的中轴是以紫薇十五星之数建造,所以未央宫又称紫微宫,而紫薇星正是代表皇者的星象。

    进入未央宫之后,一行人并未怎么停留,直接漫步去到了紫薇殿,和太极殿之于太极宫一样,未央宫的中心就在紫薇殿这里。

    只在远处一看,李破就叹息了一声,宇文恺等人没创意啊,果然是按照紫薇殿建造的太极殿,样式都差不多,而且好像建的还没有紫薇殿好……

    怎么说呢,紫薇殿为汉时大朝所用,可以说是集中了当时天下巧匠建设而成,是集当时工艺之大成者。

    即便自杨坚离开汉长安以后,被废弃到了如今,可仍然能明显看得出来,这座殿宇凋梁画栋,斗角飞檐,极尽奢华之能事,数百年的风霜雨雪,依旧不能掩其风华。

    文皇帝杨坚仓促建造而成的太极宫,快则快矣,和眼前的紫薇殿相比,就像是一个村姑站在了大家闺秀面前,大家闺秀虽已老迈,可那气质却把正当妙龄的村姑比到了泥里面。

    走过紫薇殿前面的广场,一直陪在李破身边的金德曼仰头震撼的看着眼前的殿宇,小嘴微张,不由自主的道了一句,“这里好像比太极殿还高一些啊。”

    她没有看错,紫薇殿是建在龙首原的一座山丘之上,再加上殿宇本身的台座,以及上面的宫殿,用后来的计量单位,从下面望上去,足有大致三十米高。

    也就是说,这座建筑本身差不多有十五米,山丘的高度又有十几米,几乎比太极殿高出一半有余。

    所以这座大殿便是未央宫中的最高建筑,后来人总称其为前殿,是未央宫最重要的一座建筑。

    疏龙首以抗殿,壮巍峨以及业,形容的便是这座紫薇殿了。

    众人一边仰头观望,一边拾阶而上。

    便是苏世长和元朗两人此时也看的目不转睛,他们若非陪着皇帝,想要进入未央宫也是非常困难的。

    这里自杨坚离开之后,便被划为了皇家禁苑,除了时时进行必要的修缮的相关人等,其他人是不可能进到其中的。

    如今大唐按照前隋旧例在管理着汉长安的宫殿群,差不多这里就相当于皇家的行宫,羽林军一部常年驻守在城中,看护着这里。

    …………

    吱扭扭令人牙碜的声响中,紫薇殿大殿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铺面而来的是一种发霉的陈腐气息。

    苏世长上前一步,“还请陛下慢行,这里看来很久没有人进去过了,还得通通气,以免惹了病气。”

第1654章兴尽

    “你们将这里保护的很好。”

    李破抚摸着殿前回廊上的花纹,结果摸了一手的灰,顺手在元朗身上擦了擦,给臣下们的文物保护工作定了性。

    元朗不敢躲,幽怨的看了一眼姐夫,这么多年了,您这毛病怎么还是改不了呢?

    不过随即他就转过了脸色,贼兮兮的说道:“陛下咱们当年在云内的时候,您可是命人把北魏宫室拆的一点不剩。

    俺看这里的材料都极不错,不如也拆下来搬回太极宫去……”

    话没说完,李破已经没好气的捶了他一拳,“胡说,那和现在能比吗?再说了北魏的宫室你也见过,那都是些什么?

    除了些佛塔还算完好,其他都是房倒屋塌的,看着不像个样子,拆了也就拆了,你睁开眼睛仔细瞧瞧。

    这是他娘的汉宫,你敢拆这里的一砖一瓦,就算朕不说什么,御史能饶得了你?到时朕就派了你去云内给战死的将士守陵。”

    元朗缩了缩脖子,“俺也就是说笑一句,陛下你可别当真。”

    苏世长摸着胡子抬头看了看巍峨的紫薇殿,心中庆幸不已,皇帝要真想把汉宫给拆了,他肯定是要拼死力谏的。

    北魏的宫室?拆就拆吧,鲜卑人建造的宫殿,而且远在云内那种朔风凛冽的地方,应该没什么价值。

    不过皇帝还真是胆大,要知道皇者所居,定是气运所钟之处,一些人就是看不顺眼,也不敢轻易拆除的,主要是太不吉利。

    皇帝还就这么干了,真是百无禁忌啊。

    …………

    紫薇殿之精美再次出乎了李破的预料。

    栏杆上的花纹繁复精致,据苏世长的介绍,紫薇殿的门窗用料都有门道,李破还凑近了闻了一闻,木材非但没有任何霉味,却透着一股木质的清香。

    苏世长说那是木兰之属,木质细腻,上有馨香,历久弥存。

    李破就很赞叹,这里没有什么檀香木之类的东西,却能存在这么久还不朽坏,可见是有特殊的防腐手段。

    紫薇殿奢华到什么程度呢,很多橼头上包着金箔,殿门上镶嵌着各种宝石,墙壁上涂着金漆,只是因为氧化的缘故,有些发污。

    地面据说应该是紫红色,只不过现在成了灰黑,如果仔细洗刷的话,说不定还能恢复旧观。

    无论是墙壁,还是窗灵,立柱之上,都刻有花纹。

    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在这样一个建筑面前,无疑暗然失色。

    李破站在殿前的回廊之上,俯视整个宫城,殿宇群落此起彼伏,中间都是大片的园林树木。

    也就是冬天,如果夏天来了,这里必定郁郁葱葱,一片苍翠,此时却只枝丫摇曳,入眼之处,遍地银白,却也另有一番风景。

    “真是个好地方啊,可惜可惜……”李破不由感叹了一声。

    稍微想像了一下有多少皇者曾在这里扶栏远眺,看到眼前的风景,他们当时心中在想什么呢?

    是雄图霸业,还是万里江山?是文治武功,还是醇酒美人?是叹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还是抚今追昔,忆往日之峥嵘?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李破不由有些伤感,再是辉煌的帝国,也有落幕的一天,就像这座宫城,落日余晖之间,见证了多少历史斑驳?如今也废弃至此,往日之风华还在几分?

    …………

    看了看身后的殿门,李破却已经没了什么兴致。

    宫宇建的再好又能如何?帝王们的功业可不在于这些华美的殿宇,而是你的哪只脚踩在了历史的脉搏之上,让历史随着你的脚步而起舞。

    李破摆了摆手,“今日兴致已尽,回去吧。”

    掉头离开之际,众人都有些愣神,这就回去?大家约莫都是一个想法,皇帝的心思变化莫测,刚才还兴致勃勃,指点江山,现下就兴致已尽了?这比婆娘们的脸色变的还快啊……

    元朗的承受能力强一些,立即跟随在姐夫身边,低声都囔道:“来都来了,怎么说走就走?您的主意变的也太快了些吧?”

    也就他敢跟皇帝这么说话,毕竟他们少年相识,又是亲戚,他也是在姐夫关照之下长成的。

    李破头也不回,“这还只是未央宫,还有建章宫,长乐宫,如此大的地方,什么时候能看得完?

    等夏天到了,朕带人到这里来避暑,住上一段日子也就是了,你找人把这里好好打扫打扫,其他的不用大动。

    宫里这些年不断放人出宫,总有些人过的凄凄惨惨的,朕都听过好多次了,不如招他们到这里来做些杂事。

    这里建造的很好,就是冷清了许多年,没有人气……

    汉时留下来的古迹都在此地左近,你和苏远琢磨一下,除了各宫主体建筑之外,其他地方能不能放开,任人观览凭吊,不用总想着皇帝私园什么的。”

    听了这话,元朗和苏世长面面相觑,却也来不及多想,陪着皇帝便下了台阶。

    …………

    在京兆尹衙署中用了午饭,李破没再多待,在众人簇拥之下很快就出了旧长安。

    路上金德曼就问,“反正无事,父亲为何不多留几日,也好游览一番,女儿也能与父亲多聚几日……”

    李破摇头道:“这里处处皆是前朝遗迹,暮气沉沉的,待久了容易影响心情,苏世长给说给你听的都是汉时的皇帝们怎么建造的宫殿,用的什么材料。

    他还没说起其他故事呢,汉室王朝多内乱,尤其是宫廷之变,隔上一段时间就要发生一次,每一次都很残酷诡异,女子干政更是常事,加上诸侯之乱,胡人主政。

    那里你要是挖开地面,抽干了湖水,再瞧瞧各处的水井,不定能发现多少尸骨,朕可不想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金德曼听了这话,加上李破的语气颇为阴森,顿时打了个激灵,也不去追究李破说的是真是假,便连连点头道:“我怎么感觉里面阴森森的,原来如此。

    那不如多建些佛堂镇压超度一下……”

    李破默默一笑,“佛法是东汉时传入的中原,你想让西汉的鬼懂什么阿弥陀佛可不容易,说不定就把和尚们都给吃了,还要让你再送一些过去,哈哈……”

    金德曼赔笑两声,新罗人是信佛的,半岛上百济人信佛最为虔诚,高句丽人次之,最次便是新罗人。

    百济人南下传佛,又把佛法传去了倭国,所以倭国和百济比较亲近,因为一些倭国贵族本就是百济人。

    不过就算是信仰不怎么虔诚的新罗人,也不会拿佛法和僧人来开玩笑。

    所以金德曼体会不到这个玩笑的好笑之处,只是小心的劝道:“陛下,咱们说话还是要小心些,若是被神佛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李破百无禁忌惯了,立即摆手笑道:“朕为天子,懂什么叫天子吗?天之骄子也,老天爷的儿子,神佛之流管不到朕,若是他们不懂规矩,降临世间,那就是朕的臣民了。

    生死也就不容他们自己做主,你说朕怕他们什么?”

    坚定的无神论者在当世可没几个,就算整日里嚷嚷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孔孟门徒,其实也是一直持有对鬼神敬而远之的态度,而非和鬼神硬杠。

    虽说这些话说的很是让人心惊肉跳,可见皇帝如此自信,金德曼也高兴了起来,“那女儿岂不也成了老天……爷庇佑之人,不用怕这怕那了?”

    李破道:“孺子可教也,你唤朕一声父亲,那自然是鬼神辟易,不堕轮回之人了。”

    两人并辔而行,时不时说笑两句,护卫们便稍稍离的远了。

    转头李破说道:“昨晚那些话你是当真的吧,如果没有反悔,那回城之后带人去鸿胪寺把事情定下来吧。

    你依旧是新罗真我王,如今妹妹又在宫中为妃,便如你之前所言,大唐与新罗做个父子之国。

    把你的带来的那些请功文书也好好整理一下,朕的赏赐会在大军班师之后不久颁发下去,凡身具战功者皆有厚赏,你要传信回去,让有功之人随军来大唐。

    有意在大唐为官者,尽快送报,若是延误了,可没有追赏这回事。”

    金德曼笑意盈盈,“女儿省得的,不会让父亲为此费心,只是新罗僻处海外,人才不多,若他们来大唐为官,怕是难堪重任啊。”

    她确实极为聪明,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找补后事了,简直心眼耍的飞起。

    李破也不在意,只是道:“到大唐为官没那么凶险,来大唐就守大唐的规矩,有才能的自然会得到提拔重用,无才无德的掉了脑袋也怨不得谁。

    你放心去做,来大唐的新罗人犯了错,怪不到你的头上去,再说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仕为官,你最好挑选一下,以免丢了自己脸面。”

    金德曼不说话了,沉思许久,都能看到长安城了才在马上说道:“女儿听一些人说过,大唐正在开科取士。

    女儿不太懂这些,您说新罗人能不能参加这个科举?若是可行的话,女儿回去就督促他们读书,在国中先考几次试试……”

第1655章园囿

    李破觉得金德曼颇有见识,来中原也就零零星星几个月,竟晓得了科举的好处。

    不管后来人怎么不喜欢僵化之后的科举,又对八股文章有着怎样的厌恶之情,但说实话,科举制度从产生的那一刻开始,对于王朝统治的稳定性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分级式的选拔人才,让精英能进入到官场之中发挥作用,最大程度的让人才得以涌现,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在于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公平公正。

    就像后来的学考,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走上去,即便有着这样那样不完美的地方,可在社会管理层面上来看,它确实是公平的。

    科举制度的先进之处就在于此,是一种能够逐渐打破贵族垄断的人才选拔制度,在全心全意为贵族服务的九品中正制寿终正寝之后。

    中原王朝的精英们明智的做出了改变,续之以科举之制,这完全是因为九品中正制已然腐朽的不像样子。

    即便是贵族群体,在经历了那些可怕的战乱之后,也不得不把九品中正制抛进故纸堆中,一起来拥抱科举选材之制。

    科举之初,贵族们靠着先天优势,还能继续垄断权力和社会资源,这是不争的事实。

    唐初这个阶段,没有几个贫寒人家的子弟能够在科举当中脱颖而出,其实这是好事。

    像这种涉及到王朝根本的变革,越是剧烈,越容易引发社会的动荡,能够平稳的度过这个时期,是需要贵族们的拥护的。

    当贵族们看到科举制度真的没有怎么触动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也就失去了顽抗之心。

    也许有远见的人依旧心存疑虑,可大部分贵族眼光没那么长远,而且在经历过隋末战乱之后,谁还敢为了这点疑虑去跟朝廷对抗?

    …………

    金德曼虽然很敏感的意识到了科举制度的重要性,想要借着皇帝允诺新罗人可以到大唐为官的机会参与进来。

    但她其实并不很明白科举制度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的目的也是为了和大唐更加亲近一些,新罗人到大唐为官的人多了,那么将来新罗的地位也许会更稳固一些。

    可这种人才互通……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李破只稍稍想了想就抓住了其中关键,心说这主意不错啊,之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唉,还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于是他故作轻描澹写的道了一句,“这不是什么大事,中原自古以来便有海纳百川之心胸。

    大唐和新罗又有父子之盟,新罗人亦为我大唐百姓,自恃才干的想要参加科举应试也无不可。

    如此一来,你回去可就要努力一些了,新罗人多数连汉话都不会说,可无法读懂中原的文章典籍。

    这么着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朕让人去新罗建上几所书院……到时你们新罗人可得以礼相待,不然愿意远渡海外的人可不会多。”

    金德曼笑的欢畅无比,觉得今次出行收获满满,皇帝陛下越发的好说话了,几乎是有求必应。

    “父亲就放心吧,大唐与新罗即为一体,改说汉话,习有汉礼都是应该的,我们早就想改了,历代先王定下的规制其实大多也来自中原,只是中间隔着百济和大海,往来不便,所以学的不全。

    如今就好,我们新罗人海上行船再无阻隔,自然要向大唐学个通透,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破笑着点头,心里却道,学过去了也就学过去了,可你们的后人可说不准,不定就想把汉家衣冠都占为己有。

    到时候成了逆子,咱们做父亲下手可就得凶狠一些,让他们时不时长长记性。

    …………

    说话间,长安已经遥遥在望,李破不由得拿来跟汉长安对比了一下,却还是觉得新长安看着顺眼一些。

    金德曼好像知道他的心意,在旁边说道:“不知怎么,总感觉长安故城有些阴森之意,可能是听了父亲您的话所致?”

    李破却道:“有人在的地方才有繁华之相,那边已经没什么人居住了,自然就显冷清,嘿,汉长安最盛时也不过二十多万人。

    跟朕的长安没法相比,你再过十年来此,看到的一定是一座百万人的大城,当世之上再无一座城池能跟它相提并论了。”

    金德曼自然是连连拍起了马屁……

    …………

    回到宫城,李破也冻的不轻,正月里的天气还是太冷了些,只是出了正月就能好上许多,一切事情就都要做起来了。

    第二日一大早,司农寺卿窦诞便来到太极殿觐见。

    春耕在三四月间,离着不远了,司农寺今年的任务不轻。

    往年这事都是以户部为主,司农寺为辅,今年终于轮到司农寺做主……

    苏亶那里到底是退了一步,把农事移交给了司农寺,户部,工部则负有辅助之责。

    苏亶自然是不情不愿,农事本来是户部重职,从授田到耕种,再到税赋,一条龙下来,都掌管在户部手中。

    现在中间缺了一块,户部办起事来也就不会那么顺畅了,这种职责的转移,一般都会导致职能部门的降级。

    以后再有人来分权,户部和吏部分庭抗礼的日子估计就得结束了,你说苏亶难受不难受?

    有人失落,自然有人得意,窦诞就春风满面,精气神都高涨了不少的样子,年后苏亶松了口的那一刻,他就觉得司农寺卿的职位变得有滋有味了起来。

    他窦光大七尺男儿,与人斗果然其乐无穷啊。

    今次到宫中见驾,他还想让皇帝把许诺坐实。

    年前的时候他入宫见驾,和苏亶一道被训斥了一番,后来两人在户部说话,窦诞可没有欺瞒苏亶。

    皇帝确实亲口对他说,让他把园囿之事管起来,这也是司农寺的本职所在,除了仓禀委积之事外,掌管天下园林是司农寺另外一个很重要的职责。

    所谓园林可不独指景观园林,大唐各地的山川林地,只要不属私人的,都是官府所有,司农寺就是管理这个的。

第1656章商议

    不过总的来说,九寺边缘化的进程不会就此反转,当年的大司农之职不可能再重现于世。

    司农寺的其他职务最主要的还是为皇室服务。

    比如说为皇家的祭祀,庆典之类进奉各种野物,畜产,果蔬等等,司农寺的京城苑监掌管着皇宫园林,四方苑监则监管各处行宫园林。

    司竹监则掌植竹,苇等事,供宫中百司帘篚之属,岁以笋供尚食。

    庆善,石门,温泉汤等监,也各有职司,都是为宫中服务的下监。

    如果说户部是外朝大总管的话,太常寺,司农寺等就是围绕着宫中贵人,提供全方位服务的角色。

    即便权及于外朝,也是视情况而定,并不稳固。

    鸿胪寺是个特例,不能等同视之,而且鸿胪寺也掌有皇家宴客之职。

    当初李破重设司农寺的本意就是户部管的太多,分散了精神,于农事上做的不够好,便以司农寺分户部之权。

    另外就是让苏亶那个官迷消停一些,别老是惦记着加官进爵,把本职工作做好,司农寺就是鞭策之用。

    窦光大一个人还嫌单薄了些,跟苏亶打不了擂台,不过要是后面有皇帝背书的话,苏亶也就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难司农寺了。

    你看现在窦光大都来主动汇报今年农事的规划了,做的计划还挺详尽周全,并得到了户部的支持。

    如果还是户部在管着,肯定得到二月的小朝会上才能见到这些东西,等到三月上大朝宣布,时间就很紧张,却已经成为了户部的惯例。

    如今一旦交到司农寺手中,效率立马提了一格,这大致上就相当于鲶鱼效应了,李破很是满意。

    至于园林……先让司农寺拿汉长安练练手吧,那边的园林很多,让窦诞派人过去整理一番。

    新长安整个都建在龙首原上面,如今古迹不多,汉长安应该能发挥一下作用,文人墨客来到这里,总要有个抒发情绪的地方吧?

    好像当初跟杜伏威说话的时候,杜伏威就曾提到过,说出去游玩踏青什么的,没找到什么好地方。

    你瞅瞅,还是新长安太新鲜了,没有历史沉淀,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汉长安左近就很不错,所以他跟元朗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把那里的宫殿群落从皇家禁苑中删除掉,开放给人们,应该是个好主意。

    这会司农寺就能用得上了,那边的园林,温泉之类的遗址不少,让司农寺的人练练手,看看效果再说其他。

    …………

    正月里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不是别的,而是今年跟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的会盟之事,举办地点两边还没有商量好,大致上就是榆林方向了,两边离着都近。

    时间很紧,会盟定下来之后,还要商议会盟期间两家需要议论的事项,没有谁愿意在这样的事情上搞什么突然袭击。

    因为大方向上依旧是两家盟好,在这个大前提之下进行友好磋商才是正经,你在盟会之上突然提出另外的条件,会被视作非常不友好的举动。

    突厥人要是这么干了,李破便会当面质问突厥可汗,态度上会表现出完全的强硬姿态,大唐如果这么做了,估计对方的反应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那么会盟的主旨就会变了味道,双方猜忌之下,可能都以为对方有了翻脸的意思,那就太不美妙了。

    会盟就此失去了意义,跑那么远去跟人吵一架,然后各操刀枪,恢复到以前的敌对状态,那还会个什么盟?

    所以说两家在会盟之前都会提出建议,熟知对方所求,然后在会盟之地展开讨论,一件件的解决掉这些关乎两国的大事。

    上次会盟的时候明显就很仓促,两边也没什么经验,各怀戒心,气氛实在算不上友好,最后还闹出了人命。

    不过说实话,大唐表现的更好一些,因为中原归于一统,开国之君在位,所以对外的时候上下一心,辅左君王成事。

    突厥人那边就比较混乱,有人竟然还想破坏掉两国会盟,显示出来的就是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对内掌控力不足的问题。

    时隔三载,两国君王再次会面,应该各有不同,只是面对蒸蒸日上的大唐,突厥那种松散的部落联盟的体制,缺陷之处估计会表露的更加明显。

    一个帝国的崩溃,往往源于内部,突厥这种草原帝国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当李破梳理好内部之后,他要做的其实很简单,既然短时间内两国不用刀兵相向,那么想方设法在内部瓦解对方……

    …………

    突厥比匈奴要强盛的多,因为它建立了初步的官僚体制,有了自己的语言,甚至可以说诞生了些文明的征兆。

    这都是匈奴和柔然比不了的……

    可话说回来,它同样和其他游牧帝国一样,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缺点,之所以能维持下去,并和中原王朝往来相争,本质上不在于其他什么,就在于地理环境和游牧民族的特性上面。

    这无疑是个古老的话题,南北的人们却依旧无法摆脱他们的宿命,甚至可以说在冷兵器时代,这个问题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的。

    没有了突厥人,还有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南边的中原王朝更是顽强,就算你得到我的人我的心,最终屹立在那片土地上的依旧是汉人,你说神奇不神奇?

    …………

    “两国接连会盟,可以商谈之事越来越多,鸿胪寺,礼部都要选些人出来,去突厥常驻,三五年一换。

    北边的大事小情以后要探查明白,你们看突厥人做的就比咱们强,多年以前就派人到长安,一直没走。

    你们啊,也不能总是觉得突厥人除了放牧,通商,骑着马到处抢掠就没什么别的事干了,你们可要知道,突厥王庭的主人是前朝公主。

    她以一女子之身而御突厥各部,那是能用常理测度的吗?人家也在颁布政令,进行各种鼎革,想把突厥治理的欣欣向荣。

    这就很不得了,派人去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才能做到知己知彼,遇事也能有的放失嘛……”

    这就是李破在正月里临时举行的一次小朝会上发表的讲话。

    此次小朝会是专门讨论夏天跟突厥会盟之事的,有了第一次会盟的经验,时间虽然紧迫了些,听到消息的时候臣下们大多也没什么准备。

    然而大家却再无其他议论,不像第一次会盟时那样,该不该又有没有那个必要去与突厥可汗相见都是个需要仔细讨论的大问题。

    当时有鉴于杨广东游西逛的恶劣先例,朝中反对的声音是不小的。

    如今就没那么麻烦了,有些人甚至觉得与突厥人定期盟会是个不错的主意,在盟会上能够比较平和的解决两国争端,面对面的商谈有利于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达成共识。

    同时也能踏实两国交往的基础。

    其实根本上还是没有了突厥汗国的威胁,这些年大唐进行的各种军事行动都很顺畅,尤其是东海战事。

    突厥人只是稍稍拖了点后腿,李靖等人应对得当,并没有影响到战事的进程。

    如果当年杨广能够善待始毕可汗,说不定……

    好吧,历史没有如果,当年三征高句丽的失败也和突厥没多大关系。

    可今时今日,以大唐的国力,东海战事的顺利结束,前提条件无可置疑,那就是与突厥修好,才能一举荡平东海。

    没有人能够想到,另外一个时空中的大唐,开国之后的诸般战事都呈现出碾压式的模样,先破突厥,再回过头来扫清周边,同样能够缔造出一个强盛无比的大唐帝国。

    不过皇位上换了人,执行的策略也就变了样子……

    蝴蝶扇起的飓风,正在亚洲大陆上肆虐,并疯狂的向外蔓延,历史的进程已非不可动摇,正在渐渐而坚定的转变方向。

    只是李破本身并非标新立异之人,一开始他便觉得想要自己的大唐和记忆中那个重合起来,最为省时省力的做法就是一切照旧。

    有名有姓的那些人才该任用的任用,记得的那些政策该执行的执行,应该是不会错的。

    毕竟人家李渊父子走出了一条八车道,你要是给弄成两车道,那就太坑人了,只有把八车道变成十六车道,才不枉他来这里走上一遭。

    所以继承中掺杂了他自己的理解,也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上,看上去还不错,还是能给后人留下些丰厚的财产的。

    …………

    皇帝的指示毫不意外的得到了臣下们的拥护。

    其实这些年去到突厥的人已经不少了,从宇文歆到高表仁,独孤开远,每次去到突厥王庭,都会留下点人作为联络之用。

    只不过没那么正式,不足以跟突厥权贵们商议国事,因为他们没那个权力决定什么,最多就是送点礼物,在王庭中的权贵中间走动走动罢了。

    这也和朝中高官不愿意跑到突厥吃风受苦有着关系,不过现在皇帝一声令下,那些想要建功,并在众人当中脱颖而出的人便会涌现出来……

第1657章广陵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二月间的江淮,已是一片苍翠。

    湿润的东南海风经长江入海口,进入到江淮地区,带来的是满满的春天气息,万物复苏,莺飞草长。

    位于长江北岸的广陵古城如若新生,沐浴在烟雨之中,气候温润,却又四季分明,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说的就是这里。

    广陵城,又称江都城,扬州城,这是如今中原最为古老的城池之一,其历史丝毫不下江右的江陵城。

    关西的汉长安和它比起来就是弟弟,差了上千岁的弟弟。

    真要较个真的话,关西怕是只有咸阳故城能与之相比,只是如今咸阳古城安在?广陵城却还完好。

    当然了,前隋之前的广陵城和现在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因为长江岸边还有一座江宁古城,地理位置更为优越。

    以前称为建康,衣冠南渡的第一目的地,南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直到前隋后期,杨广眼光向来独到,把自己在南边的落脚点放在了江都,广陵城至此顺势崛起,连窜带跳的把江宁甩在了身后。

    经过了这三四十年的时间,广陵城才渐渐有了后来人印象中的扬州的模样,人烟繁盛,宫室聚集,更是江南船只制造业的中心。

    …………

    自元贞四年起,江都正式更名为广陵,只是大家还不太习惯,说起它来还多以旧称呼之而已。

    之所以改名理由也很简单,江都带了个都字,让那些依旧清晰记得杨广所作所为的朝中的一些人很不乐意,于是恢复了广陵古称。

    而驻守在这里的守臣也不用前隋的吴州总管之名,而是扬州总管,第一任估计也是最后一任总管就是王泽。

    所以扬州总管的治所也就不用费那个思量了,以前的吴州总管治所在如今的江宁,扬州总管嘛,治所自然是在广陵。

    扬州总管府下辖三十七郡府,东吴故地大半都在扬州总管府的管辖范围之内,可以说扬州总管的权力是除了京兆尹这样特殊的地方长官之外,天下各大总管中权力最大的一位。

    当初掌管江右的大都督李靖光在权责上相比之下也要逊色一筹。

    王泽之所以能任职扬州总管,一个是对他这些年辅左之功的褒奖,李破虽然不很待见晋阳王氏,但王泽自投效以来,比他父亲王丛可要知情识趣的多了。

    李破在晋阳之所以能够快速的积蓄力量,南下与李唐争夺天下,王泽可谓功不可没,而且人家投注是没留后路的,讨李渊时,还亲自做了讨李檄文,在全军将士面前诵读。

    如果李破败亡,那王泽这一枝准定要被李渊拿来刮了才能消气,这就是王泽代表晋阳王氏投下了重注,不成功则成仁。

    所以战后便以扬州总管之职酬答其功。

    二来呢,王泽才能上虽比不得李靖,可他赶上的时机太好,占据江都的杜伏威降了,还是那么一个奇葩的降法。

    江左这边转眼即平,杜伏威的部属们就算有些傻眼,可也没了再次举旗的勇气。

    加上杜伏威入朝之后,李破立即封他为吴王,赐姓为李,用杜伏威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皇帝待俺如兄弟。

    和旧部们书信往来之间,再没别的意思,都是在劝他们老老实实做官,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之后的事情也很清楚,蒲功拓,苗海潮,王雄诞,阚陵,陈凌等旧部渐渐四散,江左遂定。

    王泽任职扬州总管就是在这样一个时期,之初他最重要的任务其实不是旁的什么,就是安抚杜伏威旧部,让江左尽快安定下来。

    不很容易,但也绝对没那么凶险,杜伏威一去,江左众人群龙无首,加上王泽也不是刘表,孤身入荆州就能把局面定下来,他身边是带着人来的。

    跟着他到江左的都是江右水军,船上载着的都是刚刚灭掉萧铣的唐军将士,所以他很快就度过了不应期,牢牢把住了扬州总管的权柄。

    等杜伏威的铁杆们陆续都被调走了,他在扬州总管任上就非常舒服了。

    …………

    河水之上,舟行且慢。

    扬州总管王泽一身便装立于船头之上,轻袍大袖,风度翩翩。

    春风拂面,流水潺潺,王泽颇为舒服的叹息了一声,跟身边的人说道:“这里的水道都清完了吧?”

    陪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满身的文气,一脸的斯文。

    这人叫刘师秀,荆州人氏,江夏刘氏子弟,正经的江右大族,曾仕于萧铣,户部丞,降唐之后本在江陵任职,王泽到任扬州总管的路上将其招在身边,如今任职扬州总管府录事参军。

    这人之所以能够得到李靖推荐来到王泽身边任职,主要是因为此人的祖父曾师从北魏大家丽道元。

    家学渊博,对于水利,造船等事都是行家,李靖觉得王泽到江左任职,缺不得这方面的人才,所以引见了几个人给王泽,让王泽非常感激。

    刘师秀就是其中之一,此人还曾在水军中任职,可谓是文武双全,性情端直,从来不枉私情,是非常精干的一个人。

    此事听总管相询,立即答道:“这条河去年末尾才整治出来,河道有些老了,俺来看过几次,清理实在不易,若非后来有倭人使唤,今年也未必能完工。

    您仔细瞧瞧这水深以及水流的痕迹,已和以前大不相同,清理的还算不错,丰水之时应该能通百料之船。

    不过接下来还得把两岸的堤坝修一修,下官以为让海陵自己出人就成,也不用限制工期,这边的河道发不了大水。”

    王泽频频点头,有刘师秀这样的人在身边就是方便,关于水利和船只建造的事情,他都能说的有头有尾。

    此时旁人有人笑道:“一条盐河而已,能走船就行,修那么好也是无用,就海陵那几间船坞,也造不出什么像样的大船来,百料船那都顶了天了,不用指望他们能造出千料的大船出来。

    总管去看了其实也是白看,我看还是得在沿江的船坞上下功夫……”

第1659章盐地

    海陵是典型的江南水乡模样,它地处淮河水系末梢,水网密布,东临大海,西通淮泗,自古以来便乃渔盐之地。

    王泽等人穿行的河道便是盐河,以前来往的船只大多都是运盐的盐船,此河为汉吴王刘鼻所开,目的就是运盐通商。

    所以这条运河古称邗沟,盐河,吴王沟等等。

    最近一次疏浚是前隋仁寿四年,开朱萸湾,以便利通行,加大盐运货量。

    虽然海陵历史颇为久远,却也难逃江南小城的命运,这里生活的人主要是渔民,盐丁,人们做的都是中原百姓之中最低贱的几种行业。

    自古以来,中原百姓的思想都很朴实,靠着挖掘自然资源过活的人们是非常受鄙视的,在很多人眼中都有坐享其成的原罪。

    比如说打渔的,又比如说挖矿的,再比如说商人,以及那些操皮肉之业的妓子们,还有人们常说的车船店脚牙就都在此列。

    底层之中种田的农夫才是正经行当,贵族们整日里念叨着农为国本,于是也就成为了大家的共识。

    于是很多手工业者也倒了霉,被划归到商人里面……

    这是社会环境造成的现象,利弊很难说的清楚,不过到了后来的老赵家得了天下,这种现象渐渐变得严重了起来,待到明清时期的士大夫嘴里开始念叨奇技淫巧,就是社会进步开始停滞的表象之一。

    …………

    海陵县有一座海港,几座河道码头,又有运河直通江都,水运上是非常方便的。

    杜伏威在的时候,于海陵设了两座船坞,造了些小船为江都供应海盐,不过那会海陵出了不少水匪,不愿意跟义军合流,经常袭击盐船。

    劫下盐船就去贩卖私盐,天不管地不收的十分之猖狂,杜伏威也是花了很大力气才剿灭了他们。

    当时于江女等前水匪都出了大力,属于以匪制匪的典型操作。

    …………

    王泽到海陵巡视船坞自然是有目的的,今年年初的时候,朝廷的政令便来到了广陵,让扬州总管府准备漕运诸事。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多造漕船,战船的制造上先且暂缓。

    王泽当时就明白了其中的意味,东海战事临近结束,朝廷正对海上用兵的策略进行调整,目光从海上重新转回内部。

    王泽自信是不会猜错的,朝廷之前一直在钻研千料大船的制作之法,催促的很急。

    杨广造船是为了出行之用,如今大唐想要制造楼船,则是为东海战事服务,可惜的是,因为隋末战乱的原因,失去了一些造船的关键技艺。

    这些技艺都保存在匠人们的脑海之中,不见于文字,存于江都或是洛阳观文殿中的图纸,并不能在造船细节上做出全方位的描述。

    匠人保留着很多秘密,传给他们的子女,并以此为业,即便朝廷讨要,他们也会极力隐藏。

    这种现象很普遍,造成的结果就是一旦匠人断了传承,他们的技艺也就随之消失了,而没有了他们的参与,按照那些图纸造出来的大船就是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和以前的质量差了一截。

    你看出征东海的都还是前隋所遗,修修补补这么多年,依旧能乘风破浪,行于海上,新船也造出来几艘,可试航几次,都不尽人意,就是这个原因了。

    急切之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匠工也不是突然就能冒出来的,只能慢慢来,东海战事的结束,其实让王泽等人都松了口气。

    今年朝廷大策发生了转变,造漕船就容易的多了,还能为之后战船的制造积累经验,过上几年,如果朝廷一直能够支持造船业的发展,那么肯定就会催生出更为繁荣的造船行业。

    …………

    海陵的船坞一直以来,主要造的都是漕船,王泽先亲自过来看看,如果这里还成的话,打算之后大力支持一下。

    这就是和后来的省长到地方视察一样,视察过后满意的话,就会给予地方各种优惠政策,对一些产业进行大力扶持。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海陵乃淮南产盐重地,这里海盐的产量足为天下之冠。

    元贞五年朝廷在天下设了八大盐监,海陵就是八大盐监之首,造船和盐业两大行业支撑着海陵县的繁荣。

    比如这两年疏浚河道,广陵这边头一个就要把通往海陵的河道疏通了一遍,为的就是能够把海陵的海盐转运到各地。

    而今年王泽听说朝廷在制盐上面有了创新,能够更大规模的制盐,而且可以调制出更加精细的食用盐类。

    他也不知真假,正派人到处打听,如果是真的,他认为按照朝廷的习惯,应该先寻一处盐场来试用一番。

    那么海陵这边的机会也就来了,他会极力争取朝廷把海陵作为试行之处,就像之前水稻的种植,同样是扬州总管府这边先拔头筹。

    如今稻米产量年年增长,不过还是贵族专用,广陵这边已出了两家专供御用的米商。

    如海陵能再创佳绩,他这个扬州总管的功绩就比较耀眼了,他王泽在此三载之功算是没有白费。

    想到这里,王泽捋着胡须暗叹,江左果然是个好地方啊,不然杨二也不会时常来此游逛,哈哈。

    …………

    “行宫那边怎么样了?”王泽随口问道。

    刘师秀道:“城内的江都宫没什么,按照总管的吩咐,日常清清杂草,除除灰尘也就是了,外面的别宫不好说啊。

    下官到那里查看了几次,地方太大了,若按总管所说,把殿宇都保留下来,禁苑归入官府田土……下官觉着不太可行,那里建的东西很多都是为了观景,游猎休憩所用,零零星星的,又不好轻动……

    比如说扬子津边上就有凉亭数十座,最高处是个钓台,据说炀帝在那里垂钓过,才起意建了江都宫。

    都是有典故的东西,总不能一拆了事吧?”

    于江女冷笑一声,插话道:“杨广没少祸害了咱们,他建的东西怎么就不能拆了?也就是你们这些人作祟,要是换了我还用费那功夫?都他娘的一把火给他烧了。”

    她算是和刘师秀杠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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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