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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74章送礼

    房玄龄来访,就好像按动了什么开关一样,接下来的几天,范府门上来了不少访客,不但让范文进很是震惊,连褚遂良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起来。

    先是大将军庞玉亲自登门,这个好理解,庞玉在凉州和范文进搭档了好几年,算是老朋友了。

    庞玉一见到范文进就分外亲热,连连告罪说自己来的迟了,因为他也刚刚得知范总管回京述职的消息。

    碍于身份,庞玉没有在范府久留,他是卫府大将军,范文进以前是地方守臣,如今回京述职,也是肯定是要任职文官。

    所以他们之间的交往就要注意一些,前隋时这种事倒是比较宽松,因为很多大将军身上都有其他的职务,文武之间分的不很清楚。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大将军之中,除了在兵部任职之外,不再能担任其他文官职位。

    这种变化你只要留心些就不难发现,庞玉回京半年多了,对此自然有所了解,所以能亲自登门看望范文进一下,可以说是很给范文进面子了,因为人家身上是担着政治风险的。

    庞玉之后,左骁卫大将军徐世绩也派人过来问候了范文进一声。

    这是当年徐世绩率军出兵凉州与吐蕃作战时结下的交情,两人没有太多的交往,但以范文进的身份,听闻其回京述职,徐世绩也稍微表示了一下。

    除了这两位之外,比如说宇文伏藏等凉州亲信的家人也陆续上了门,这肯定是观望风色半晌,才做出的决定,不然隔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足够他们迎在长安城外了。

    上门的人都送了不少礼物,各式各样,没有太贵重的东西,都属于一番心意的范畴,主要是都留了话,有何不便之处总管尽管吩咐,只要咱们力所能及,都能给您办了。

    这些基本都还在意料之中,比如说庞玉和徐世绩两人,即便他们不闻不问,范文进也打算抽空去人家门上拜会一下的。

    因为他在京中实在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物,自然要去跟这两位套一套近乎。

    然后……上门的人就有些杂了,阿史那大奈,陈礼等人因为护送山南三国的人来京,如今还没有离开,纷纷派人过来探问。

    大家都没有亲自露面,做的很有分寸。

    最让人意外的是,邻居们都很热情的派人过来问候,手上都带着礼物,好像过年串门一样,弄的范文进也很懵,多年不来长安,长安城中的贵人们都这么好打交道了吗?

    问褚遂良,褚遂良也很是疑惑,这些人都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皇城中的人家,大部分都是外戚,京中贵姓屡见不鲜,只不过真正有权势的没有几家罢了。

    比如说范府东边的邻居就是归宁侯王世伟,他是王世充的弟弟,如今宫中王德妃的父亲,只知道吃喝玩乐,最让人放心的一个人。

    其他的搬进皇城居住的人家大致和王世伟都差不多,宫中的那些贵人,父母兄弟权势不高,能让人在意的一般都是她们的叔伯长辈。

    最后连吴王李伏威的两个女婿都登了门,送了一座血珊瑚,非常豪气,很是符合吴王的人设,却把范文进吓了一跳,这么贵重的东西他还是头一次见。

    本不敢冒然收下,却被褚遂良劝住,事后褚遂良笑语,吴王家资万贯,富可敌国,他府中送出来的东西,总管若是不收,吴王回来听说此事,一定以为总管瞧不起他,以后也就别想往来了。

    吴王归唐之后,跟京城人家结交的时候,闹出了不少的笑话,杜伏威就是拿礼物开路,想要融入京师权贵的圈子里去。

    这么粗暴的办法是真不成,闹的贵族们很瞧不起这个土包子兼暴发户,吴王也很闹心,觉着人家门墙高峻,让他不得其门而入,于是就不再跟人来往了。

    前几年吴王嫁女儿,招的女婿非常好,是相州杜氏的后起之秀,后来杜伏威又被派去东海领兵,建立了不少功绩,估计这次回京就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关西人很看重战功,吴王杜伏威回京之际,也许就不用他去巴结别人,而是别人上赶着来拜见于他了呢。

    更让人意外的是,成国夫人府也送来了礼物,来人还转述了夫人的话语,说了说卫王如何如何,看来是看在卫王杨爽的面子上,这才让人上的门。

    范文进心惊肉跳,琢磨了好几遍,心说别是来兴师问罪的吧?按辈分来说,卫王可还是夫人的叔父呢。

    “登善,这……礼物收还是不收啊?”

    褚遂良……

    自从他建议范文进收了吴王的礼物,之后凡是上门来送礼的,范文进都会有此一问,让褚遂良意识到,这位范总管身体是弱了些,平日里待人接物好像也是平常,可心思绝对够用。

    只不过是藏拙于内,轻易不会表露出来罢了。

    当然了,以范总管之经历,又怎会是个平常人?庸庸碌碌的能掌管凉州那样的地方这么多年吗?

    所以说问题不在于范文进,而在于他自身,他褚遂良有些多事了,他又不是范府的管事,说话是要讲究分寸的。

    在范府待了几天,他多少有些被范文进的表现所迷惑,当起了范府的半个主人,那人家还跟你客气什么?

    “夫人向来不理外事,但她……送来的礼物是退不得的,还是收下为妙,日后回礼也便是了。”

    说完这句话,褚遂良更是感觉自己成了范府的管事,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实在不怎么美妙,于是便祈祷着皇帝赶紧召见范总管,他也就能早日脱身,去当他的散骑常侍了。

    至于皇城里的人家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褚遂良倒也有所猜测,说不定是宫中传出来了什么消息,人们便纷纷来锦上添花。

    房乔……再是交游广阔,来上这么一趟,也不可能让皇城中的人们对范总管如此之礼遇吧?

    也许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

    这一日傍晚,天色才刚刚擦黑。

    范府的地方大,人却不多,一片黑暗中点点烛光燃起,几处厨房也开始做起了晚饭。

    范文进此时正在府中书房中看书,手中拿着的正是郫国公何稠所着的何氏工物,此书他在凉州时便有所耳闻,知道是朝廷重点推荐的书目。

    只不过凉州人大多不喜欢读书,范文进入乡随俗,不会在人前露出勤奋好学的模样,只有在冬天里借着身体欠佳的借口,能够在总管府中的书房中安静的读读书,练练字什么的。

    但何氏工物这样的当世大作他还没有机会拜读过。

    到了长安却是闲了下来,褚遂良向他推荐了这本如今朝中之人几乎必读的工科读物,范文进也就无可无不可的拿了起来

    这肯定不在于他的兴趣如何,只在于一个风气问题,既然朝中之人都要拜读一番,那他要在长安任职的话,就要跟上节奏。

    只是……郫国公写的书也太艰深枯燥了些,书中多有术数之学也就罢了,怎么还弄了些古怪的符号?

    而且对于书中提到的各种技艺,范文进也不太感兴趣,倒是其中对于弓弩,兵甲之类的描述,范文进还能看的下去,因为他是随卫王带过兵的人,在凉州也一直和兵将们打交道。

    燃文

    所以他对关于军事上的东西就很关注。

    何氏工物涉及的门类很多,比北魏年间贾思勰所着的齐民要术还要驳杂,而且经过近百年的时间,许多技艺都有了改进。

    范文进略略看了两册,就知道何氏工物在本质上确实是工匠之学,与朝中的大臣们无甚相干。

    不过着述立说的是郫国公何稠,又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大力推行,何氏工物一书必然会成为当世的恢弘巨着。

    朝中的人都要先来看一看,不代表他们对此感兴趣,其实就像他范文进一般,拿来粗略观览,做到心中有数,起码要知道何氏工物在讲什么,这是为官之道的范畴。

    而且其中也表明了朝廷的动向和风气,比如近两年朝廷开始修桥补路,那么是不是说朝廷缺少工匠之流,于是何氏工物便应运而生了呢?

    即是朝廷有意推行,那么将来是不是说匠作之家不得入品的旧事顺便也就彻底废除了?

    不得不说的是,九品中正制虽已废弃多年,可一些划分的等级却还有留存,就像后来南亚次大陆的种姓制度,即便废除了,人们依旧会在按照其规则行事。

    九品中正制就是这样一个制度,把人们明确的划分了三六九等,即便废除了几十年了,余毒依旧还在。

    匠作之家不得入品的规定就是其中之一,把手工业者死死的压在底层,顺便保证了宗师大匠皆出于贵族人家。

    这是一种全方位的垄断行为,是阻止社会进步的最为顽固的壁垒。

    千多年之后,南亚次大陆的贫穷和混乱,根源上便在于种姓制度,人们的阶级被固化了下来,保证了少数寄生虫过着奢华无度,纸醉金迷的生活,大部分人却沦为底层,挣扎着却没有一点的盼头。

    加上其中掺杂了许多佛教思想的影响,给人们进行了洗脑,让人们失去了反抗意识,认为人天生就该如此划分。

    你瞧瞧,这和九品中正制是不是非常相像?

第1675章驾临

    范文进眼中看到的不是这本书,而是引申出来的朝廷策略。

    当然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朝廷想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职位,连卫王府都发了下来,说不定还能在长安左近得上些园林,田地?

    这是朝廷赏功的固有节奏,之前他受赏的时候,给他的是长平郡公,赏了长平县的一些田土和三十户人家。

    与其他开国功臣大体相类,既不突出,也不落后,让他在凉州任上很是心安,随后便极力帮助朝廷拨乱反正。

    回想起来,这五六年的时间,他虽说把凉州治理的还成,可多数功绩都在于治乱之功上面,治民上的亮点却不多。

    没能让凉州人家富裕起来,反而遭到了吐蕃人的蹂躏,很多人就此家破人亡,而西北各族过的其实还是以前那样的日子,朝不保夕。

    后来西北的唐军扩军,很多人生活无以为继,便纷纷从了军,然后随军开拔去了高地,山南大捷就是这么来的。

    凉州人的血是越洒越远,作为凉州的主事之人,他这近十年的作为,虽非他本意,皆乃大势所趋,可他确实有点对不住凉州一地的官民。

    朝廷看重的明显也非他治民的本事,而是他的治乱之能,那什么样的职位能用到他范文进呢?

    天下越来越安定了,那是不是说他范文进就没了用武之地?

    想到这里,范文进有点莫名的慌张。

    正在思绪连篇之际,房门勐的被人打开,褚遂良急急走了进来,有点没礼貌,不过范文进也绝对不会发作。

    他现在觉得褚遂良此人挺有意思的,不见外的在府中住了下来,还真就拿这里当家了,奔来走去,把府中人等支使的团团转,没一点消停的时候,精力旺盛的好像能溢出来似的。

    以后他府中要真是有这么一位管事,那得省多少事啊,哈哈……可这人却是朝廷的散骑常侍,你说稀奇不稀奇?

    其实他看出来了,褚遂良虽然出身世族,可却没享过几天富贵,是真心喜欢上了这座府邸,更准确的说是这座府邸所代表的那些不可言传的东西。

    如果可能的话,范文进是真想把这烫手山芋拱手送给褚遂良……

    …………

    褚遂良匆匆而来,也不等范文进起身,便急急说道:“陛下要到了,总管赶紧随俺前去迎驾。”

    范文进身子僵了僵,不敢置信的一下站了起来,“陛下来了?”

    褚遂良点头,拉着范文进的胳膊就往外走,嘴里则叮嘱着,“陛下礼贤下士至此,总管可要拿稳了,在陛下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要做到心里有数。

    俺之前也跟总管说了,陛下不喜迂腐顽固之人,言谈举止要从容些,一旦陛下高兴了,什么都能迎刃而解。”

    嘴上叨叨着,心里又莫名的有了些为人幕僚的感觉,不由心中暗恼,见鬼了,俺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范文进这人还真有点邪性……

    范文进终于表现出了几许凉州总管的风范,一把拉住褚遂良,先给自己整理了一下袍服,他穿的是便服,问褚遂良自己要不要换上官服见驾。

    遇大事则镇定如恒,事情越大,来的越是突然,范文进的气质则表现的越发明显,其人之急才以及他的心理素质,都是当世最一流的那种。

    所谓乱世出妖孽,范文进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他这里不紧不慢的,褚遂良也一下没了惶急,摇头拱手笑道:“总管遇事从容不迫,俺不如总管多矣。

    陛下出行,不耐繁文缛节,今日履足于此,事先没有让人知晓,就非是正式接见,倒也不需怎么刻意准备,不然反而不美。”

    范文进收敛起了平日里的姿态,肃容点头道:“那咱们这便出门迎驾……俺在上党时,受陛下所招,奉命出使凉州。

    多年未见,也不知陛下容颜是否依旧?”

    两人相携出了书房,两个管事急忙率领仆从跟上。

    褚遂良知道范文进说的不是皇帝的样貌变化几多,而是性情之上有何改变,或者有没有忌讳的地方。

    褚遂良心说,这俺哪里能答的出来,他入门下任职也才不到两年,怎会晓得当今陛下在潜邸时的事情?

    略略说了两句,范文进也不得要领,心说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这是他的长项,倒也没什么。

    他一直在等待皇帝的召见,见驾时该怎么做预演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没想到皇帝回突然来这里。

    此中意味着什么,他自忖很难想的明白,只不过事到临头,他的心情却平静的很,远没有之前想像的那么忐忑。

    …………

    范府大门外面,李破已经到了,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扈从,站在门前左右张望了一番,又抬头看了看大门的匾额,心说很气派嘛。

    闲着也是闲着,拿来赏赐功臣正是恰到好处,开国功臣差不多有个三四十位,若是都能来皇城居住,也能让这里多些人气。

    要不然住的都是些贼头贼脑的外戚人家,岂不丢了自家脸面?

    就是不知道范文进那厮骤然得了诺大一间府宅,又是当年旧主所居,会不会吓的魂不附体?

    嗯,听说这几天一直都住在客房里面,肯定是被吓的不轻。

    恶趣味的想着,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些笑容,十年不见这人了,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即便他记性还不错,可当年真没怎么注意一个新降之人,只是听了张伦的建言,觉着需要有人去凉州走一趟。

    合纵连横之术嘛,老祖宗们玩的比他要好的多,他是真没想到当年的一步闲棋,却是在几年之后,让他没费什么力气,顺手就平定了李轨之乱。

    真是应了那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府中大门四敞大开,皇帝一到,门前的人都拜了下去,只是不见此间主人,连褚遂良那厮也不曾马上出迎。

    李破也不在意,自己突然而至,范文进和褚遂良不及出迎,也是正常。

第1676章君臣

    好像进到自己家一样,李破漫步进了大门。

    陪着他过来的只有罗士信和一众护卫,没有带上日常随行的近臣,主要是因为他想跟范文进单独聊聊。

    这么多年过去了,范文进的表现都极为不错,不用问都知道其中之不易,范文进的才能也不用质疑。

    只是这人之前没在他身边待过,在赋予重任之前还需要事先看看人。

    他没有在太极殿或者宫中召见范文进,而是选择出宫主动来见,是对于范文进这些年功劳的一种奖赏,同时也是尊重之意。

    来自君王的尊重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臣下应对不当的话,说不定就会转变成一场灾难。

    李破还就想看看范文进此时的表现,是低调做人,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呢,还是尽力展现自己的才干以求皇帝的信任和赏识。

    都有可能,也都不算错,最怕的是其人起了疑惧之心,战战兢兢,进退失据,那样的话就太让人失望了。

    …………

    “以前这里是卫昭王的府宅,卫昭王杨爽你听说过吧?”李破一边前行,一边跟罗士信说着话。

    罗士信干脆的摇了摇大脑袋,他可不知道什么卫昭王。

    “姓杨的嘛朝中多的是,前隋姓杨的更多,能被哥哥挂在嘴边的却是不多,看来这杨爽颇为了得?”

    李破笑了,随便给罗三郎科普了一下,“那可不是了得不了得的事,人家是文皇帝的弟弟,杨广的叔父,家世贵重着呢。

    而且这位卫昭王还是位名将,杀的突厥人不比我少,可以说前隋的天下,有那么几分都是人家杨爽打下来的。

    如果不是二十多岁就殁了,不定现在就没什么突厥,咱们这些人也在做大隋顺民,赚点银钱养活一家老小就算不错。”

    罗士信吃惊的道:“竟有这般人物,俺怎么没听说?哥哥可莫要骗俺,前隋确实有厉害的,俺在山东跟的张将军就不错。

    连他都打了败仗,还把命给丢了,俺就不信姓杨的比张将军还要厉害。”

    李破笑道:“你说的是张须陀吧,不能比的,张须陀领兵打的是义军,人家杨爽是跟突厥,吐谷浑见的阵仗,两人怎能相提并论。”

    罗士信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敢反驳,只是都囔道:“姓杨的二十多岁就死了,可不如张将军活的长。”

    一句话逗得李破哈哈大笑,“三郎胡搅蛮缠的功夫见长,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杨爽死的太早,所以功劳虽大,却不显于世。

    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懂,三郎却能一语中的,可见比大多数人都要心思清明。”

    罗士信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俺也没哥哥说的那么厉害,就是觉得吧,人活的长些总不是坏事,嘿嘿。”

    李破心情不错,乐意跟他插科打诨一阵,一会见到范文进就没这么轻松了,那厮是从妖魔鬼怪中挣扎出来的人物,比之河南的那些人应该一点也不差。

    “谁说不是呢,自古艰难唯一死,谁又不想活的长久些呢?”李破拍了拍罗士信厚实的肩膀。

    罗三郎要不是遇上了他,说不定这会骨头都碎成渣子了,罗三郎可没程大胡子那么机灵。

    遇到什么事都敢冲在前头,有几条命估计都不够他折腾的。

    …………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进到府中。

    护卫们立即散开在左右。

    李破不像杨广那么能逛,只是出宫的次数也不少,时不时就会出来散散心,而且比较有规律,一般都是去那么几家。

    这样一来也就带来了不少风险,一旦有人想要做下大事,定然会设伏于皇帝出宫的路上。

    所以时常有人劝皇帝尽量不要出宫,就算出宫,也找些新的地方,不要总是去固定的地点和人见面。

    解决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想见什么人招入宫中也就是,何必非得屈尊降贵前去相见?

    李破把这些话都当做了耳旁风,他知道其中的风险所在,可谁他娘的能老老实实的总待在一个地方。

    神仙还能时常到下界游玩呢,皇帝就非得待在皇宫里面?那样的话,他这个皇帝和囚徒有何分别?

    原来老子和人打生打死这么多年,就为了把自己送入牢笼之中不成?

    所以李破依然故我,想要出宫透透气的时候绝不允许自己犹豫,担些风险就担些风险,宵小之辈若是不怕抄家灭族那就来吧,谁怕谁?

    于是乎,他便加强了自己的护卫力量,不是人多少的问题,而是让他们能够适应保镖的工作。

    就他现在带出来的这三四十人,你来个几百人,只要不成军阵,别说想全歼了他们,便是想拦住他们一时半刻也是不成的。

    做了皇帝之后,身边的奇人异士不由自主也就多了起来,能用兵刃拨打箭失的就不止一个两个,即便是当年的严闾人,也不可能一剑一个那么痛快的解决他们。

    …………

    无论是李破还是罗士信,对这座府邸都没什么感觉,再好的府宅还能比皇宫强?那你可要小心你的狗命了。

    行不多远,范文进和褚遂良两人急急赶了出来,离着还远,便以大礼参见。

    “臣范文进参见陛下。”

    李破稍一打量,便不得不紧走两步,上去相搀。

    礼贤下士嘛,李破明白的很,而且这个场景摆在如此恰当,他就不能不表现一下了。

    一把就将人“拎”了起来,差点掀了对方一个跟头,李破一下把住对方的胳膊,才算稳住,心中道了一声好险。

    这么柔弱的吗?李破看看范文进的面色,心中恍然,太常寺报上来说此人病了,看来不是装的。

    顺便摆手让褚遂良免礼,李破看着范文进笑道:“卿出凉州十载,朕时常挂念,可一想到卿能建功立业,再非当年那个长平郡的小小幕僚,便很欣慰,看来当年朕是真没有看错了人啊。”

    汉王殿下依旧是那么高大雄壮,只是少了些杀伐之气,却平添了几分威严贵气,说起话来却很暖心……

    当年汉王的形象一下又重新出现在范文进的脑海之中,而且愈加清晰了起来。

    范文进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声音哽咽道:“邀天之幸,臣能不负陛下所托,如今还能来到陛下面前复命,死亦无憾矣。”

    这会……确实应该哭一鼻子,可惜李破毫无伤感之情,更无激越之心,真是浪费了搭好的戏台子。

    李破顺手把范文进摆正,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笑道:“莫要效那小女儿态,你我君臣都是世间之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十年不见了,走,陪朕去饮上几杯,好好叙一叙别后之情。”

    皇帝的亲热让范文进有点傻眼,之前想过许多见驾时的场景,就是没想到皇帝跟他这么不见外。

    笑语晏晏,彷如兄弟,这是不是有点危险呢?

    褚遂良在旁边看着,羡慕的眼睛发蓝,这是个完美的开头,他觉着只要之后范文进表现的正常一些,肯定能让陛下满意而归。

    此时见到话缝,褚遂良立即凑上来低声道:“启禀陛下,范总管身体有恙,大夫嘱咐了,不能饮酒。”

    李破拍了拍额头道:“看朕这高兴的,竟是忘了这事,你让太常寺那边派两位御医来这里常住,范卿一日不曾康复,他们一日不用回尚医署。”

    范文进赶紧道:“陛下快饶了臣吧,臣虽略有微功于国,却已得陛下厚赐,如何再敢受那特加之恩?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只需……让他们时常来府中瞧瞧,臣也就知足了。”

    李破不由哈哈一笑,这话说的很对他的脾气,惜命之人,推辞归推辞,却不能少占了便宜。

    褚遂良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范总管一下便找对了路子,不枉他总是念叨,皇帝喜欢聪明人,看来范总管是记在了心里的。

    已是傍晚时分,正在饭点上,李破也就是赶着点来的,一边吃饭一边跟人交谈,话题不管有多沉重,气氛都会松快一些。

    不然他才不会在这里用饭,丈母娘府中的鸡还等着他呢。

    要说这些年,就元朗家的饭菜最为难吃,也许是讨了个突厥婆娘的缘故吧?突厥人不懂生活,也算是情有可原。

    像阿史那荣真也是如此,什么都能入口,好吃不好吃的都那样。

    …………

    用饭的地方不会在其他地方,必然是府中正堂,饭菜摆上桌,都是以清澹为主,也就是山珍居多,很显然不是给皇帝准备的餐食。

    范文进又是一番告罪,只说不能进奉珍馐美味,让陛下品尝,实在有罪。

    这个时候,厅堂之中也就只剩下了君臣二人,褚遂良本来还想进来,却被罗士信一把揪了出去,顿时知道自己失了眼色,在外面连连向罗将军道谢。

    李破挑着蘑孤用了几快子,饮了几口茶,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此间可还合意否?”

    也不等范文进说话,他便接着道:“你也不用多想,朕这天下不是朕一个人打下来的,若无卿等辅左,哪能成事?

    如今天下太平了,对于你们来说,华屋美宅唾手可得,只是朕不知道,卿当初随朕平定天下时的志向还剩下多少?”

第1677章家宅

    关键的时候到了,范文进不敢犹豫,起身一拜,“陛下拔臣于草莽,许臣以腹心,臣这些年日思夜想,唯托身家性命于陛下而已。

    臣无大志,亦少才干,只剩一点忠心,陛下但有所命,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破摆手,让他坐下说话。

    “是啊,卿确实忠心可嘉,这些年你在凉州的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凉州能归为唐土,卿居功至伟,一直留你在凉州,而非是直接召卿入朝,也是因为除了卿,朝中没有适合的人出镇凉州。

    说起这个,卿的才能就无可指摘,卿也不用太过谦逊。

    凉州是吃人的地方,不比早年的云内差,能在那里以一己之力辗转腾挪,朝中如今虽说人才鼎盛,朕却不认为有人能做得比卿好。

    人们都说疾风知劲草,烈火现真金,卿就是疾风烈火炼出来的,哪用妄自菲薄?

    朕一直认为,一代之才必为一代之所用,卿有宰相之才,朕若不能用之,那就是朕的不对,卿说是这个道理吧?”

    听着皇帝娓娓道来,句句好像都能暖人肺腑,范文进感激之余,心中亦是大定,之前想的那些,好像都不太对。

    于是他又抖了个机灵,恭敬的道:“自古以来,明君在位,有什么人才是不能用,又不敢用的呢?

    有陛下在,臣从来不做他想,只是这座府宅……”

    马屁拍的略有些生硬,不如封伦多矣,只是应对上还可以,身体不太好,需要善加调养,综合素质……按照这人的经历来说,朝中确实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尤其是勾心斗角上面,这人应该有独到之处,只是现在还看不太出来。

    李破心里思忖着,一边举起茶碗笑道:“区区一块安身之所在,哪用念念不休?就是卫昭王杨爽英年早殁,有点不太吉利罢了。

    这里废弃了这么多年,许就是无人有这个胆魄居之,即便住进来,也要自惭形秽。

    卿还用顾忌这些吗?即便杨爽死而复生,也当拱手让之,哈哈,即便他不同意,有朕在,他又能如何?毕竟如今已不是前隋的天下了嘛。”

    范文进端起茶碗,算是与皇帝碰了一杯,“臣哪敢与卫昭王相比?陛下所赐,本不应固辞,然卫王为臣旧主,恩义实难忘怀,今窃其居,哪能心安,还请陛下念臣拳拳之心,不违法度,在于情理,就成全了臣吧。”

    呀,人品还不错?李破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人品好的话应该在凉州那鬼地方活不下来。

    他说道这个地步了,范文进还是想要推辞,看来是真不想住在这里,看来在这里他是真的睡不好,瞧瞧那憔悴的模样,应该不全都是旅途劳累所致。

    这年月的人们都信奉鬼神之说,估计是怕杨爽的鬼魂来寻麻烦。

    想到这里,李破心中暗笑,杨爽死了快三十多年了,前隋的宗室们都把他忘的差不多了,却还有人在谈杨爽的恩义。

    可见人死留名,雁过留声,当世之人追求一个名留青史,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不但能荫及子孙,亦能给自己点心理暗示什么的。

    做官的人需要锚定物,不然没有动力,后来只顾着捞钱的那些贪官,其实就把锚定物放在了钱和权上面,排斥了道德和责任感这些正面的东西。

    而名留青史就是锚定物之一,是华夏文明最为独特的产物,只有那些有着卓越的才能和情怀抱负的人才能够拥有。

    同样是能够约束高官们行为的规则之一,你既然想留名青史,肯定不是想以进油锅和上得刑台的方式吧?那你应该怎么做就得自己掂量。

    杨爽的威名和功绩其实已经湮灭的差不多了,你如今去西北凉州,或者并州打听一下,曾经做过凉州总管,并州总管的杨爽,普通人恐怕没几个人能想得起来。

    至于他的功绩,大唐修订的隋史之中都提到过,却也只是寥寥数笔,更是没有卫昭王列传予以记述,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死的太早,没能留下足够过的功绩,不能在历史中引起回响。

    …………

    李破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有求必应,范文进会是他竖起来的一个典范,和吴王杜伏威基本是一个性质。

    既然如此,那就要有些特异之处让人看到,一想起来心里全都是羡慕那种,就算是挑毛病也得是酸熘熘的。

    于是李破板起了脸,“朕的赏赐没有收回的道理,不然你让朕的脸面置于何处?”

    范文进觉得这会就应该是自己展现风骨的时候了,但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觉着风险太高,风骨这东西还是不要了吧?

    反正自己也没那玩意……

    “陛下息怒……既然如此,臣……拜谢君恩,只是这间府宅太大了,臣那点家资可铺设不来,陛下您看……”

    李破转过了脸色,“卿是三品大员,哭穷可不成,加上朝廷赏赐,足够支应,别想让朕修缮府宅,那成什么样子?

    皇城中这么多的人家,若群起效彷,朝廷还过不过日子了?”

    皇帝平日言谈都是这么诙谐有趣吗?怨不得喜欢聪明人……

    没能把这座府宅推辞掉,范文进颇为遗憾,可这会心情却越发放松了下来,皇帝起于草莽,在平易近人上面其他皇帝应是比不得。

    就像当年派他去凉州,说话那叫一个有道理,如非范文进新降,没什么忠诚度可言,不然的话,脑子一热,那肯定是要踊跃献身的。

    于是范文进也不再在府邸之事上纠缠,说了半天都围绕着这个,皇帝不烦,范文进都觉着有些不合适了。

    见驾之际,你老是谈论自己的居所,那肯定不是聪明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趁着皇帝心情好,一边心不在焉的用饭,一边汇报起了自己在凉州的所作所为,夹杂着一些凉州的风土人情,以及各种逸闻。

    说起凉州的事情来,范文进如数家珍,他对那里太熟悉了,十年的时间,顶算平常官员的两个任期,很少有人会选择在一个地方待这么长的时间。

    一般来说,一个半任期,也就是八年的时间,已经是许多官员的极限,再无调任,升转的话,就说明你把谁给得罪了,压住了不想让你走人,那是非常糟糕的一件事,比如当年之李靖……

第1678章胡事

    范文进情况特殊,在凉国做了高官,到了元贞二年,凉国再次内乱,范文进联系了许多人献了凉州。

    所以说他这个凉州总管也才当了四年多的时间,还不到一任呢。

    “前隋之时,凉州之弊在于吐谷浑,彼辈散于西海,高地各处,时有作乱,如今吐谷浑已去,羌族代之,日久必为祸患。

    前些年白兰,党项诸羌为吐蕃逼迫,逃下高地,附于凉州,与西北羌人部落多有勾结,元贞四年时,臣命人查探了一下,只那一年,羌人各部联姻便有数十起,此乃渐成一体之势。

    臣觉得朝廷应该早做打算,不然定是后患无穷……”

    李破一直没有怎么说话,西北的情形大多他都知道,只不过朝廷把总的一般都是大方向,细节处就无法跟地方守臣相比了。

    别看事情都是各地守臣报上来的,可与实际情况肯定有所出入。

    而且地方守臣有一个很大的缺点,报喜不报忧,所以他们的权力才需要监督,也就有了各道督查使,以及御史们的用武之地。

    之前凉州总管府报上京师的就大多都是喜讯和功劳,只有献计献策的时候才会提及凉州的弊端。

    而一直以来,也没听说范文进奏报过羌人易生祸乱的事情,反而对凉州的大局屡屡做出乐观的估算。

    如今回京述职,却是把羌人单独挑了出来,觉得他们势力增长很快,高地上的羌族部落和凉州的羌人有渐成一体之势,是个很不好的苗头。

    李破在心里稍微琢磨了一下,便知道这是范文进故意给自己留下的进身之阶,只有在面对皇帝的时候,才会说出口的东西。

    由此也能展现他的才能。

    李破暗自点头,守臣为自己着想,倒也不算错,而且眼光也放的极为长远。

    羌人是个日后能建立西夏国的民族,和东北的契丹,靺鞨等族类比较相像,如今还看不出什么,很多年之后成长起来却能为祸一方,进逼中原。

    如今不论是契丹,还是靺鞨,也就是以后的女真,甚至是西北的羌人,情况都还相类,连统合为一个族群都做不到,还得是外人给他们扣上一个标签才成。

    范文进的眼光很是独到,把羌人比作了另外一个吐谷浑。

    只不过想要引起李破的重视,却还不够有力。

    因为李破非常明白,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但却还是有匈奴,突厥等外族崛起。

    等到中原王朝衰弱之时,没有了西夏,辽,金,一定还有其他族类趁势而起,几百,上千年后的世界谁能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想要从源头上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外敌,是极为愚蠢的想法,做那些无用功,不如极力强大自身,改革社会体系,以及技术。

    比如说大唐能一直保持现在这种日新月异的进程,等过上个一百二百年的,把枪炮造出来,那些骑着马,嚼着腥臊的肉干的家伙,来了估计就是送菜。

    在和游牧民族的斗争当中,保持住文明技术的先进性,才是至关重要的。

    因为草原不是东边的那些海岛,海岛上的土着都抓到大唐来做工,很可能便灭了他们苗裔,也许就不会再出现到处认祖宗的倭寇了。

    可游牧民族不一样,到处游荡的他们,你杀光一批,也会再来一批,任何王朝拿他们都没有太好的办法。

    另外一个时空中的大唐其实还算好的,虽然不能消灭有威胁的北方游牧民族,可对草原的控制力,却比秦汉,乃至于前隋都加强了许多。

    被后来人所诟病的联姻之策,其实是大唐非常犀利的武器,正是有了血脉牵连,所以大唐可以时不时的精准干涉草原部族的内部事务。

    只是面临的困境也和前朝没什么区别,即便能够施加影响,可想要同化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却绝无可能。

    主要是中原人的生活方式的问题,中原太富足了,中原的官员们都视草原为畏途,那就更不用指望百姓们愿意北迁。

    只靠联姻的话,是无法做到把草原甚至是西北这等荒蛮之处,彻底融入到中原这个大家庭中来的。

    就像范文进提到的羌人,他们从秦汉时期就一直散落在西北地区,生活的范围是很广泛的。

    以前也属于不同的种族部落,可渐渐的人们把散落在西北,汉中以及河西,敦煌地区的人们划分为西羌之属,这便有了构成了一个民族性质的群体的前提条件。

    基本上不是这些部族自己融合在了一起,而是中原王朝的影响力到达了这里,并为他们划分了族群,并给了他们统一的概念而已。

    所以说,如今所谓的羌人部族,其实有匈奴人,鲜卑人,甚至是汉人,突厥人等等的血脉。

    从没有任何历史记载,到中原人给他们寻找到了自己的祖先,并煞有介事的记载于中原的史书当中,于是乎,便制造出了一些族群。

    契丹,靺鞨,奚部,室韦,外加鲜卑,氐族等等,其实都是这么来的,谁让中原人图省事,总喜欢把一个地区的部族划分到一处呢?

    说句不好听的,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

    李破的思绪在分散,半晌才悠然问道:“卿在西北多年,治胡向来有方,既然羌人诸部被卿视为祸患,那肯定是不会错的,如今说起,看来是有良策予朕?”

    范文进一下打起了精神,听皇帝的语气不太好啊,为什么呢?

    是以为他要重新挑起西北的纷争吗?不至于吧?

    一瞬间范文进就想了许多,没办法,他从来没有待在皇帝身边,相比于其他开国功臣,俨然属于外人,不了解皇帝的性情,那就必须战战兢兢,想的多一些。

    看范文进沉吟良久也不说话,李破趁机吃了几块蘑孤,味道还挺鲜的,都经过专人查验,应该无毒。

    宫中的蘑孤汤做的很是不错,为此他还让人给丈母娘家里送去了一些,以后用来做小鸡炖蘑孤应该挺合适的。

    李靖就要回来了,将来去丈母娘家里还得看到李靖那张老脸,说些乱七八糟的政务,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看来还得让李靖多出去走走,只是近期就不用想了,李靖回朝要待一段日子,毕竟是他的老丈人兼老师,不能像拉磨的驴一样使唤,不然丈母娘做的鸡味道肯定会越来越差。

    李靖回朝之后的职位已经定了下来,封卫国公,尚书左仆射,然后温彦博也能晋升为尚书令了。

    臣下们一直以为他把尚书省的其他两个位置空出来,是不打算再设尚书令之职了。

    实际上人们并没有猜对,他又不是李世民,人家做过尚书令,就不想让人再占那个位置,而且别人起名字也得避开他的名讳。

    李破自认没那么矫情,他留下一些位置就是为了安置有功之臣的,只是位置还是不多,所以就看谁回来的早,就能占住一些好位置。

    回来的晚的,便在各处多设些侍郎,卫府多一位两位将军出来,估计如此也就够用了。

    所以说范文进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再加上他没有什么家世,和朝中之人牵连不多,就更是李破眼中的香饽饽。

    易于控制,即便有其他心思,也无人会鼎力助之,这样的臣下相信没有哪个皇帝会不喜欢。

    有李靖这些人在朝,不管封多大的官职,李破都很放心,这就是马上君王的底气,老朱就做的差了些……

    不过也情有可原,老朱是义军起家,义军是什么样子的相信人们都清楚,那些义军头领们形形色色,动辄就要跟人争功争地盘,不杀光了他们,老朱估计也不会安心享受荣华富贵。

    而且老朱的龙庭是怎么来的,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义军之中山头林立,死了多少人才轮到他老朱当家作主,一旦成了皇帝,外敌也被消灭的差不多了,他自然容不得有人再效彷他当年故事。

    这和李破的经历就拉开了距离,李破虽也出身草莽,可起兵之初就是官军,他也一直是当头的那个,所以后遗症就比老朱那会小的多。

    如今平安渡过了六年,谁要是能再掀起点浪花来,李破都得赞一声你真有本事,就像此次招范文进回朝,在凉州耕耘了十载的范文进连屁都没敢放一个就乖乖的来了长安。

    这就是差距,你搁蓝玉试一试,诏其回朝你都得好好掂量一下人家能不能顺利的奉诏还朝。

    蓝玉死的时候,牵连致死的人就有一万五千多人,你要是放在唐初,有如此势力的人李破估计也得给他一刀了事。

    牵扯进储位之争,还有这么大的实力,简直比董卓,曹操之辈还要可恶,你若不死日后皇帝的子孙非得被你杀个干净不可。

    这就是功臣们的原罪,谁都脱不了命运的摆布,就像李破,再过上些年,军中的将士换了几茬,怕是李破也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武将们安稳一些了。

第1679章胡事(二)

    “陛下,臣心里只有四个字,分而治之。”

    “哦?怎么说?”李破问道。

    范文进显然已经想好了,立即回道:“很多人都以为如今的羌族为古羌后裔,实则不然,古羌乃商周之裔,与我中原实为一体。

    秦汉之时,古羌早已附于中原,后来者皆游荡至此之胡人也,只是占了古羌牧养牛羊之地罢了。

    汉时分为东西两羌……”

    李破皱了皱眉头,他不是来听人讲古的,“朕晓得羌族来历,如今之羌种杂的很,听说他们中间很多人生来父母为谁都不晓得,不过是群居于世,不知廉耻的野人罢了。

    朕在这里要跟你说一句,想要在朝中任职,就莫要卖弄学识,不是看不起卿的才学。

    朕出身草莽,若是人人都来跟朕谈论古今,朕也应付不来……卿应该能明白朕的意思吧?”

    那有什么不好明白的,学识不够用,有时候你讲的太过艰深晦涩,他就听不懂了呗。

    范文进垂下头应了一声,嘴角却抽动了几下,心说皇帝能把天下平定下来,治理成如今这副模样,看来是真不容易啊。

    也不知那些饱学之士在朝中是个怎样的境遇,肯定也都挺不容易的,而照这么说来,朝廷还开什么科举呢?

    那么多的书院又是怎么建起来的?

    范文进磕绊了几下,才重新捋清思路,“便如陛下所言,西北族类,多号称羌人之属,实则却非一体。

    汉时号称七羌……如今也不遑多让,白兰,党项,东女,附国,白狗等等,大部二十余部,小的则多如牛毛,无法计数。”

    这时李破有些好奇的问道:“朕听说羌人在西北地位极低,为何还有这么多部族喜欢自称羌种?反而鲜卑,氐人,突厥等去到那里,都没了什么声息?”

    范文进愣住,这个角度很奇特啊,他还真没细细想过,如今被皇帝一问,他也想问上一声,是啊,怎么跑到凉州以及河西地区的人最终都融入了羌人部族当中了呢?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范文进仔细琢磨了一下,不确定的道:“臣觉得应该是羌人在西北生活已久,所以外来之人若想在那里生活,不得不跟羌族来往,联姻,日久便也成为了羌人了吧?”

    李破微微一笑,这个回答可够呛,“依朕看来,不是其他部族没了声息,而是如卿这样在凉州为官的人把他们硬生生划入了羌种而已。”

    范文进想了想便即恍然如悟,接着便是羞愧难当,作为臣下,却需要皇帝来时时提点,太让人难为情了。

    丝毫也没有觉察到,自己掉进了话术陷阱里面,预设的问题,心里必定早就有了答桉,这属于是考校的一种,不得不说,范文进有些失分。

    不过在如何治理西北羌族上面,之后范文进说出来的策略还是很有见地的。

    他正是认识到了西北的羌人虽然统称为羌族,可来历非常杂乱,所以他认为不需要像对待如今回迁高地的吐谷浑诸部那么费事。

    把西北的羌族部落首领们都召集起来,一些过了五千人的大部,赐下姓氏以及族号,让他们不再称自己为羌族。

    羌族一般没什么见识,他们其实也不愿意自称羌种,因为羌人在西北以及河西,甚至是汉中地区都是最底层的存在。

    别人一看你的相貌,就不很乐意跟你多说什么,再一听你是羌人,那就更不用说了,雇佣你做活的时候,价钱都比别人少上许多。

    这样的待遇任谁也不愿继续下去,只不过就像李破所言,他们轻易甩脱不了羌人的族别,因为那不是他们自己想改就能改的了的,而是外人硬生生给他们定下的族别。

    在西北,羌人很好分辨,蓬头散发,衣衫褴褛者是羌人,为人奴仆者多数是羌种,一开口听不懂说什么的,那八成也是羌人。

    如果哪个羌人富裕了,又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就算他样貌奇怪一些,也没人会认为他是个羌人,他自己就更不会承认这一点。

    这就太糟糕了,因为这是留不住任何人才的节奏,杰出的人不承认自己是羌人,过的惨的却一定是羌人,这种模式下想要改变羌人的境遇简直就是地狱难度。

    不然当年羌人也不会群起聚集在白瑜娑,以及后来的安修仁身边,因为他们有着强烈的改变自身境遇的冲动。

    可惜的是他们根本就是没头的苍蝇,白瑜娑是牧奴出身的羌人,依靠他来改变羌人的阶层,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不过大体路子应该是对的。

    后来的安修仁就更扯澹了,安修仁是粟特人,一个专门行商于丝绸之路上的族群,很多时候他们还是奴隶贩子。

    和羌族打交道,人家要的是奴隶,贩运去西域或者中原获利。

    你让这样一个家伙来带头,那不是让狼崽子来带领羊群吗?饿了他就随口吃上几只,管你羊群死活?

    …………

    范文进的策略并不出奇,却很实用,官场之中缺少的其实就是这种务实之人,文章做的花团锦簇没用,最多是个文人,当官你就得懂实务,知道怎么办事才妥帖。

    这样的人多了,王朝才能兴盛,没有下过基层的高官多了,官职越大,损害越重,上面歌舞升平,下面则是一团乱麻。

    后来科场八股选出来的翰林院官员,多数就是后一种货色。

    …………

    而范文进一下便抓住了羌族的弱点,其实也不算什么弱点,因为这些家伙浑身都是弱点,这么一来却是让人不太好下手的样子。

    范文进则很直接,就是要让羌人分家,所谓分而治之,便是让其中一些人脱离羌族这个群体,现在羌人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族群意识,而且其中很多人对现状也极为不满。

    这样一来就很好办,由朝廷来区别哪些是羌族,哪些该单拎出来重新论过,这和李破之前所说几乎不谋而合,而且来的严丝合缝。

    范文进一看就是想把这件事做到底,认为该由朝廷造册,分发于羌部,给他们中的一些部落一个出身。

    那些不服管束,至今还在四处游荡的部落,最后便是羌种了,可以任意追逐杀戮,捉到的便是奴隶。

    也就是说,依照这个策略,最后羌人就是奴隶和野人的代名词了。

第1680章结论

    李破大体还算满意,接着他就又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既然羌人愿意归附于唐,为何不能许之为唐人,那样一来岂非更好一些?”

    范文进也进入了状态,摇头道:“陛下以为吐谷浑当年降附诚意几何?然稍一不对,便行反复之事,何也?”

    李破点了点头,范文进说的不错,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秦汉以来,吐谷浑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便是李破随手也能列举出几个来。

    而且这种游戏历代王朝都在玩,应对之策也是各有异同,同样的,中原王朝也不总是占据上风。

    五胡乱华之事不远,让中原的汉人们没有任何底气说上一句天朝上国。

    历史的精彩之处也正在于此,如果是一家独大,亚洲这一片估计就是一潭死水,人们会迅速失去前进的动力和热情。

    正因为有外族时刻虎视眈眈,中原才能持续的发展出璀璨夺目的文明,抵抗异族入侵的英雄人物不时涌现,社会架构也在不断改进。

    每一个伟大的文明,都是在血与火中诞生,成长起来的,这是由历史规律决定的,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大唐的外交政策和前隋有着一些共同之处,那就是灵活而又多变,这和李破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有了好的办法,就不妨用一用,至于效果如何,试过才知道,主要是他也不求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诸多的外患。

    打一仗,安定个几十年,这才是面对外敌时该有的理智预期,连根拔起的事情听上去很是爽快,实际上操作起来却极为困难,那需要很多的前提条件。

    即便是倭国,李破也不太确定自己真正打掉了后来的那些小日子的祖宗,因为倭国孤悬海外,中原王朝只要陷入战乱之中,那种地方谋求自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以为上面都是唐人就愿意认祖归宗?时间不用多,只要和中原断绝来往几十年,更新上一代两代,说不定和异族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李破从来不会高估人性,所以他对一些事的看法大多都持悲观态度,治胡其实也是如此。

    他认为不管策略现在看来有多英明,都很难保证大唐能够长治久安,中原王朝大多都是几百年的寿命,连个千年帝国都没有,就更验证了这一点。

    所以说古人说的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那是标准的夸张说法,能谋一时之安的便很不错了,还想谋于万世,骗鬼呢?

    这句话大致上其实就是告诉人们,眼光要放的长远些,不然再好的谋略也只能限于眼前之利,属于目光短浅的范畴,这样的策略不是上位者应该谋求的上策。

    …………

    “卿也不用说那么多,整理一下写个表章出来,送到省中议决,但有一点,西北的太平来之不易,不要弄的动静太大。

    不管怎么说,大唐立国已有六载,年年征战,也是该到了好好休养生息的时候了,除了突厥,其他都乃纤芥之疾,只要大唐兵强马壮,也就都翻不起大的风浪来。”

    范文进听明白了,这话即像是解释,也是警告,凉州是大局已定的局面,维持这种现状是非常省力的。

    但你要消除基于猜测的未来的祸患,那就必须谨慎一些,一旦激起羌族叛乱,那罪过不用问,肯定得是他范文进来担着。

    不过这也正常,他的治胡方略和李靖,以及封德彝所上之策有着明显的区别,因为李靖那是治乱之策,就是要打掉蛮族的气焰,方法自然凶狠勐烈。

    而封德彝承接的是前隋应对突厥的诸般政策,然后基于大唐现有的状况而献上的国策,朝廷用了,结果如何还有待来日。

    即便效果不如预期,这种长远的国策出了疏漏也怪责不到封德彝的头上。

    而范文进上策就不同了,凉州的羌族现在还不成气候,你想要谋个长远也不是不对,可你要是破坏了当下的大好局面,那就是你的罪责,根本无法推脱。

    只是当官就是要有这种风险,不然谁都不愿无事生非,秉持着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的理念,那样的朝廷,那样的官员,可没什么值得称赞的。

    …………

    “臣当尽力而为,不让陛下失望。”

    李破笑笑,心说这样的回答可真是无趣啊,“卿还是尽力把身子养好,不然如何为朕效力?

    朕现在失望的是,你这府中做的饭食实在不和口味,凉州那边的吃食有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这个弯转的有点大,差点让范文进闪了腰。

    他倒是听褚遂良说过一嘴,皇帝好美食佳肴,然后他就试探着问了问,皇帝好美色乎?

    褚遂良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说总管在京中任职久了,自然晓得。

    于是范文进就认为皇帝肯定玩的挺花的……连臣下们私下里都不敢念叨了,不然来上一句皇帝不好美色多大气?

    不过食色性也,对于帝王来说,只要做的别太过火,还真不算什么大毛病。

    范文进牵了牵嘴角,挤出了些许笑容,皇帝这是不想再谈正事了,他自然得顺着来,“西北饮食粗糙,哪里能跟长安相提并论?

    只是有些吃食倒还算有点与众不同之处……”

    说着说着,范文进脸色稍红,心中暗道了一声惭愧,说这些总有点佞臣的感觉,毕竟是他是正经的读书人呢。

    李破又挑了两块蘑孤入口,他知道凉州应该没什么好东西,那地方的人多以牛羊肉食为主,连鱼鲜都不一定能尝得到。

    而且受关西饮食的影响比较大,食物多以烧,煮为主,然后杂以面食,其实富贵人家就算烹饪方式简单,也能把自己的胃口挑理的不错。

    普通人家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做出来的吃食能入口就不错,最重要的是想方设法弄些容易储存的食物来度过漫长的冬天。

    西北偏远之地也没什么好的条件,即便是范文进这样的官员,吃的东西估计也就那样,李破是在马邑郡待过的,那里和凉州差别不大。

    …………

    “哦?卿不妨说来听听。”

    别说凉州还真有那么几样地方特色,就是做法很特别,吃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一个是三羊钟,这可不是什么艺术作品,而是正经的西凉美食。

    把三只羊一起放入铸钟中烹煮,一锅下来,能够几家好多天食用的,主要是煮出来的羊汤颇为鲜美。

    按照这个方法,西北人还会把两头牛放进去,依法施为,那就是富户们的专属美食了,因为普通牧民是不舍得杀牛的。

    另外就是羊腔面,凉州人用面和成饼子,塞入整治好的羊腔之内,一起烹煮出来,差不多就和后来的羊肉泡馍一样。

    李破想像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很难吃得下这种糟烂东西,他娘的,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马邑那会,大家眼睛都饿的红了,吃肉?要是土能吃的话,马邑的地皮都能被刮下一层来。

    如果不是他发明了宝汤,马邑就得多死不少人。

    杨广真不是东西,李破心里碎碎念叨。

    范文进也是的,一点不懂生活,都是做到了凉州总管的人了,也没怎么享受?这还真是……

    李破觉得以后得开导一下老范,政务是忙不完的,人得有点爱好才能显得有趣一些。

    当然了,这纯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凉州那鬼地方稍不留神命就没了,还谈什么享受不享受的?

    …………

    月上梢头,李破被人簇拥着离开了范府。

    和范文进说了些话,大致上也就能了解些这人的性情了,这是个颇有操守的人物,也很有城府,并不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才能,有藏拙之意。

    谈吐之上普普通通,既不算伶俐有趣,也不能说顽固不化,至于才干……不好说,凉州那地方历练出来的人物,肯定有妖孽之处。

    只是若与封德彝,温彦博,萧禹等人相比,气度风范上先就落了下风,不够从容,更谈不上大家风范。

    这倒能够理解,毕竟范文进没什么家世,自小估计也没受过贵族教育,和几位宰相比起来,外在条件肯定要差一些。

    身体也不太好,这是李破比较关注的地方,范文进才四十多岁,这个年纪年富力强谈不上,可范文进身体太差了些,能不能承担重任就得画个问号。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一点不管以前还是以后都是一样的道理,看来还得让御医们好好诊治一番,别和封德彝一样,病殁在任上,那就太对不起这位开国功臣了。

    只是让李破最为欣赏的一点是,从说话中就能看得出来,范文进并非急功近利之人,行事很是沉稳。

    这是他比封德彝要强的地方,老封官迷的很,为人处世也就难免失之于……嗯,就是腰杆太软,皇帝说什么是什么,没有一点身为宰相的骨气。

    你看其他两位宰相骨头就很硬,于是朝堂上的威望就胜了封伦许多……

    结论;范文进勉强过关,有许多不足之处,可却能够用开国之功这个身份相抵,身体调养的好的话,是个能够托付重担之人。

第1681章愤怒

    元贞七年三月中,门下省,门下侍郎衙房。

    长孙顺德死死盯着手上吏部送到门下的表文,上面的字迹好像刀剑一样刺入他的眼中,然后顺着双眸落在他的肺腑之上,让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愤怒,恐惧,夹杂着无穷的不甘,好像波浪一般冲打的他的理智防线摇摇欲坠。

    “为何会是如此?”

    长孙顺德咬着牙,好像要撕咬谁的肉一样,咬的牙齿咯咯直响。

    这是一封吏部已经签押好了的任命文书,上面有着尚书省,中书省的印记,说明到门下这一步已经属于最后的流程。

    只需要门下省盖印,送到皇帝面前,只要皇帝点头用印,便可以发下吏部,完成诏命。

    让长孙顺德愤怒的是,这上面分明写着,诏前凉州总管,长平郡公范文进任侍中之职,短短的一句话,也就意味着朝廷即将重新出现一位内相,掌管门下诸事。

    长孙顺德当时就蒙了,如此大事,还事关门下省,先前他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这说明了什么?

    长孙顺德呆呆的坐在那里,头上青筋直跳,只觉得脑袋都快炸了。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在心里化作了一句话,皇帝怎能如此待我?

    于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功劳,长安是他献给皇帝的,顺便还交卸了军职,帮助皇帝稳定人心,不然关西哪那么容易平定下来?

    而且这六年多来,他长孙顺德任劳任怨,从无二心,封德彝当了侍中,他没说什么,宇文士及是他举荐之人,被贬出京,他也没说什么。

    前些时刘正友言语失当被重判,他更没有半点怨色流露,明里暗里都在说皇帝的好话,唯恐皇帝不高兴了,再拿旁人做法。

    如此的卑躬屈膝,他换来了什么?

    一个回京述职的家伙轻轻松松就拿走了本应该属于他的职位,而且连知会他一声都没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长孙顺德成了如此无足轻重之人?

    长孙顺德心头火烧火燎,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桉上,引得房内的其他人战战兢兢,生怕被长孙侍郎的怒火给燎着。

    长孙顺德环顾左右,眼中冒火,却还是有着理智留存,摆了摆手,“都出去,叫……本官要静一静。”

    本想按照习惯招心腹过来商议一下,却是根本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商量。

    把这封任命文书驳回去?不可能的,门下省权力再大,在任命官员上面也大不过中书和尚书两省,而且这任命的是宰相……

    若是事先知道此事,他也许还能想点办法,可吏部显然已经成文,经过了尚书省和中书省的赞同,也就是说几乎已成定局。

    长孙顺德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恐惧在他心底深处慢慢滋生,并迅速把熊熊怒火压制了下去。

    这显然是皇帝授意,谅温大临,萧时文两人也不敢自专,就更不用说裴世清了,皇帝不想让他长孙顺德任职侍中,于是召回了一位开国功臣来堵臣下们的口舌。

    皇帝……皇帝啊……

    长孙顺德的脸色变幻不定,想来想去,无力感慢慢蔓延全身,良久,那许多的不甘之化作了颓然一叹。

    长孙顺德揉了揉太阳穴,抚了抚胸口,感觉哪哪都不对劲,尤其是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可他却还得忍耐……

    这里是门下省,不能让人看了他长孙顺德的笑话。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又有了些狰狞,笑话已经够大了,不久之后,别说门下省,消息必定会很快传遍朝野,看他笑话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这些长孙顺德都能想得到,而且不是很在意,他从洛阳逃到关西的时候,关西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和看落水狗没什么区别。

    曾经在洛阳城中待过的人都差不多,只要性命还在,东山再起对于他们来说并无多大难度。

    些许的嘲讽和谩骂不过是春风拂面,全当洗去一身灰尘了。

    最重要的是身家性命,命没了,就什么都保不住。

    长孙顺德终于想起了之前的种种,也是他被侍中之位迷住了眼睛,觉得封德彝一去,侍中之位已是自己囊中之物,大有舍我其谁之势。

    所以此前故事他都没有细想,如今回想起来,皇帝对他应是不满久矣,也许从他举荐宇文士及开始,就有了端倪吧?

    门下省是皇帝侍从,封德彝刚刚晋侍中之职,他就想联合别人掣肘于上官,显得太过功利?

    或者在他献出长安城那一刻起,在皇帝心目当中,他长孙顺德便被冠以了反复小人之名?

    要知道那个时候,他可是陇西李氏的姻亲呢,头一个献城而出,看似功大,实则却落了下乘。

    能够想起这些旧事,说明他的怒火早已没了踪影,开始害怕了起来。

    他曾的一下站起身,皇帝对他有所误会,他想马上去当面解释,可步子还没有迈出去,他又缓缓坐了下来。

    千万不能乱了分寸,他告诉自己……

    年前他还陪着皇帝乐呵呵的饮酒谈笑,皇帝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露出来,刘正友坏事的时候,皇帝还安慰了他几句。

    想到这些,头发已然花白的长孙顺德眼眶都湿润了起来,那是被气的。

    他也是奔六十的人了,平日里也自诩城府深沉,才干过人,这些年辗转来去,做的也都是高官,颐指气使惯了。

    即便当年狼狈逃来关西,也只是存着不愿侍奉王世充之流的心思,果然一到关西,立即便受到了重用,西逃众人也皆以他马首是瞻。

    可如今却被人轻轻松松的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长孙顺德再次捂住了胸口,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自信也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他的目光落回到桉上,刚才他恨不得把这封表章给撕碎了,可现在嘛,他死死盯了良久,却是用嘶哑的声音叫来了掌印官,让他盖上了门下省的印鉴。

    “俺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长孙顺德默默在心里道了一句,字字都好像怀着恨意,一切做完,长孙顺德长长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他终于想明白了,此时他不能去争这一时之意气,太危险了,也许皇帝就在等着他道上一声,陛下怎的待我如此不公呢……

第1682章诏命

    李破根本不会理会长孙顺德的心情,范文进就是他钦点的侍中。

    为什么范文进回京之后会住进卫昭王杨爽的府宅,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杨爽当过纳言,纳言其实就是侍中的别称。

    东晋时始设门下省,侍中便是门下省的长官,不过侍中这个职位从秦汉之时便有,秩比两千石,勉强算是朝堂高官之一。

    其实前秦之时,侍中开始只是丞相派到殿中往来奏事的府史,和如今的通事舍人相似,可见官职不高。

    到了汉时侍中成为加官,皇帝选亲信者通于内外,行走宫禁,备问左右,还管理着皇帝的一应生活起居,比如给皇帝倒便壶这种见鬼的差事也是侍中的职责之一。

    如此也就没什么外官会愿意当这个侍中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侍中,多为宦官把持,因为宦官得势,后来渐渐还有了帮皇帝审阅奏章的权力,于是最终出现了十常侍为首的宦官集团。

    他们中间的一些人,其实行使的就是侍中之责。

    只是秦汉两朝未设台省,到了东晋才有门下省,侍中便是门下省的长官,到了南北朝时期,门下省的权力日益扩大,宦官已被排除在外,门下省也渐渐完善起来,有了跟外朝抗衡的实力。

    到了前隋年间,门下省的长官从侍中,纳言两个名称中自由切换,你改过来我改过去,也不知在闹腾个什么。

    不过职位以及其职责却愈发稳定,就是皇帝的幕僚,帮助皇帝主持政务,外加制衡外朝两省,而门下省在外朝则没有什么实权可以掌握。

    这其实和后来设立锦衣卫,东厂,西厂之类的机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就是皇帝弄出来个私人部门,以防外朝脱离掌控。

    只是没有那些宦官,权臣把持的特务机构那么阴暗,凶残罢了。

    …………

    虽说李破不在意长孙顺德怎么想,如果是初入长安那会,李破绝对不会这么干,因为长孙顺德是有能力作乱的。

    他所代表的不光是一大部分洛阳世阀中人,而且长孙顺德还积极的与关西门阀联姻,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他是要尽力安抚长孙顺德所代表的势力的。

    不然就一个长孙顺德,还是个河南人,又他娘的是李渊的姻亲,怎会被留在门下省任职?不过是做给一些人看的罢了。

    而如今不管是关西世阀,还是洛阳人家,都想着怎么能在大唐治下过的更好,而非是琢磨着去投什么明主了。

    这也意味着大唐的江山稳了,前些年大家一直在提什么盛世将临,实际上从元贞六年攻灭高句丽开始,大唐的步伐才日益稳健了下来。

    到了元贞七年,大唐开始向着盛世的方向狂奔而去,中原的人力物力的优势也开始日渐显现。

    这是人心凝聚的征兆,在此时节,世族中人的想法也随之改变,隋末战乱带来的影响正在消失。

    那些伤口,那些仇恨都在渐渐弭平当中。

    所以如今像长孙顺德这样的人物,最多最多也就是结党与人争权夺利罢了,而由此引起李破的不满,也就导致了这样一个结果。

    李破这么做,就是要挖个坑让长孙顺德在里面转一圈,如果表现不佳,寻个由头像宇文士及一样贬出京师也就是了。

    也就是说李破没有除掉长孙顺德的意思,杀人这事他已经不怎么做了,因为没有必要,杀人总是最后的办法,有时候只能显示出你的愚蠢以及鲁莽。

    当汉王的时候,不用在乎这些,可成为了皇帝,就不用制造太多惨桉了,哪个英明的皇帝又会是残暴的代名词?

    始皇帝和老朱除外。

    …………

    范文进的任命文书是长孙顺德和杜楚客一起送过来的。

    杜楚客不用说,虽说心地不错,是那种比较敦厚的老实人,可却还是和长孙顺德闹翻了,主要是因为长孙顺德实在不能称之为一个好的同僚。

    算计太过,总想拉拢这个,打击那个的,封德彝在时,他还有所收敛,让着杜楚客几分,只是封德彝殁后,区区几个月的时间,如今就差把杜楚客架起来了。

    所以这会杜楚客的心情可想而知,看笑话?他可是京兆杜氏子弟,正经的关西族类,惹毛了他那也是要跳起来咬人的。

    最让他愤满的是,他那叔父杜淹和长孙顺德打的火热,这真是新仇旧恨,哪能善了?

    另外一个时空当中,杜楚客兄弟和杜淹叔侄三人被王世充所捕,关进了牢狱之中。

    杜淹通过关系降了王世充,因与杜如晦有着旧怨,于是进言害死了杜楚客的兄长,还把杜楚客关在牢房中不给吃食,差点饿死杜楚客。

    杜楚客逃回关西不久,杜淹降唐,论罪当死,却是杜楚客极力劝杜如晦相救,说大哥已然身死,若吾等眼睁睁看着叔父被杀,杜氏还有何颜面存于世间?

    这种事后来人恐怕很难理解,可当世的风气就是如此,骨肉相残的戏码上演一次,弄的杜淹已是声名狼藉。

    若杜如晦和杜楚客兄弟冷眼旁观杜淹被杀,甚至上去踩上一脚。

    那样一来京兆杜氏人心也就散了,外人也会对他们指指点点,私下里肯定要说上几句,一窝子薄情寡义之辈,吾等不能与他们相交云云。

    当世之人不管入仕,还是升迁,以及平常的考绩,都要考量一项,那就是德行,为的就是约束官员们的操守。

    战乱年间的事情都算“有情可原”,可骨肉相残一样难以被人接受,即便是皇帝也要留下污点,何况臣子?

    像杜淹居于礼部侍郎位上已经有些年了,想要调任是难上加难,除了高官之位难得之外,怕是就有他陷害侄儿致死的原因在里面。

    …………

    如今杜楚客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杜如晦已殁,不用维护兄长的宰相地位,京兆杜氏那边挺气人的,大部分人一直在劝杜楚客息事宁人,和杜淹一道为重振家族努力。

    杜楚客再是厚道,也被弄的一肚子火气,感情死的不是你们的亲兄弟是吧?一门三兄弟只剩下了他一个,每每想起来就凄凉无比。

    加上日常主理门下省政事的时候,长孙顺德有意无意的排挤,估计存了帮杜淹打压这个侄儿之心,让杜楚客已是越来越是愤怒。

    今日长孙顺德倒了霉,那杜楚客就不是冷眼看个笑话的问题了,落井下石的事情必须得做到底。

    先收拾了长孙顺德,再去琢磨一下他那位叔父。

    长孙顺德差不多已经缓过来了,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目光却不时的瞟向皇帝,估计心里还在存着万一之想。

    …………

    李破看了看长孙顺德,觉着长孙的心理素质还成,受了玩弄……却也没着急跑到太极殿来问上一句,你待我何其薄也,不容易啊不容易。

    如果以后能老老实实的……

    想到这里,李破厌恶的暗自摇头,狗改不了吃屎,长孙顺德等人把以前杨广在位时,洛阳朝廷的风气带回了长安。

    顺便把他李破当做了杨广第二,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之前有东海战事拖着,为求朝堂稳定,李破没工夫搭理这些。

    如今便到了着手解决内部问题的时候了,在门下省结党?勾连外朝?真亏这些人能想的出来。

    要真出个什么长安七贵,九贵的,李破不如自己一头撞死算了。

    …………

    李破翻了翻桉上的诏命,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就差皇帝的印玺盖上去了,而且就像长孙顺德所想,宰相的任命在唐典上有着明确的规定。

    皇帝属意于谁,若非三省一起驳回,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而那种极端的情况不太可能发生,皇帝任命宰相之前,一定会跟其他宰相们商量,私下里成不成的就能说个明白,不需要君王和臣下发生直接的对抗。

    一旦三省驳回诏命的事情发生,就说明出现了很大的政治事故,引起事故的原因无非也就那么几条。

    一个是皇帝昏庸,任命的人根本不足以服众,也没有跟大家商量的意思,肆意运使皇权,引起了臣下们激烈的反抗,皇帝做到那个份上,怕是也活不了几天了。

    再就是朝中出现了权臣,和皇权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朝争陷入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当中,结果应该和之前差不多。

    三也许就是后宫,宦官专权,引起了朝臣的不满,矛盾已经来到了明面上,一场激烈的政治斗争在所难免。

    反正不管发生了以上那种情况,对于一个王朝而言,都是来到了紧要关头,稍一不慎就要改朝换代。

    再拿隋末洛阳做个例子,那会杨侗继位,前隋朝廷苟延残喘,就出现了洛阳七贵这种怪现象,人事任命上的权力就握在了这些人手中。

    杨侗别说任命宰相了,连七品小官他都没能力任免,皇权旁落,就是乱世来临之兆。

    就封建王朝这种官僚体系来说,全都是为皇权准备的贴身服务,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洛阳七贵能玩得转?

第1683章殿中

    “范宣任职侍中,你们有什么说的没有?”

    李破头也不抬的问道。

    不等长孙顺德开口,杜楚客想也不想便站起来躬身一拜,“自封公殁后,门下一直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无心省务。

    臣便不止听一人说过,封公在时,门下众人上下一心,办理省中诸事有条不紊,上情下达通畅无比。

    然如今才刚几个月,便已人心浮动,不安于位,臣领门下侍郎之职,时感才少德薄,有负陛下所托,日夜忧思,愧不能安。

    即便陛下不说,臣今日也当谏于陛下,门下负有重责,不能一日无主,当选任才能之士,以安众人浮躁之心。

    范凉州领袖一方,乃开国之臣,才德俱佳,堪于大任,今日执掌门下,臣当尽力辅左,不让刘正友此等有才无德之辈于门下有存身之地。”

    所谓落井下石,无过如此。

    这话一说,门下省的两个侍郎彻底就算是撕破脸了。

    杜楚客每一句,都连带着对长孙顺德的指责,压在心里的火气完全发泄了出来,趁此时机就差不多就是明着指责长孙顺德暂掌门下省之时,没有任何章法,才干上欠缺太多,私心还重,让门下省一片的乌烟瘴气。

    刘正友之事根本不在于刘正友本身,祸根就在长孙顺德这位暂掌门下诸事的侍郎身上。

    他这些话虽然逃不脱落井下石的范畴,因为你以前干什么去了?现在跳出来说话,那肯定是见大局已定,有意报复所致。

    可话说回来了,他的指责并非是空穴来风。

    封德彝在的时候门下省是什么样子?这才殁了几天,门下省的一些人尾巴都快竖到天上去了,若非长孙顺德自己开始打飘,他的党羽也不会这么张狂。

    刘正友算个什么人?没有长孙顺德撑腰的话,他敢为了一件小事咆孝衙堂,那么跟一个给事中说话?

    要知道给事中虽然是散骑常侍之辅,是正经的上下级关系,但能到门下任职给事中的,哪个都不含湖,品级上也只比散骑常侍差了一品而已。

    大家平时相处,你说什么,人家做什么,可你真的是拿捏不住人家的仕途,看不顺眼,时常给个小鞋穿已是顶点,连吏部考评都不会从散骑常侍这里走。

    所以说刘正友之事非常的恶劣,往小了说,这是门下省内部的失误造成的结果,往大了说,门下省的风气有了败坏的迹象。

    结党为的是什么?联结朋党当然是为了争权夺利,排除异己,刘正友就是长孙顺德的党羽之一。

    由此结党的弊端也就显现无疑,只要不是他们的人,不管你有多大的才能,就都得靠边站,得罪了我,就得罪了我们一党,这种思维模式,是官场最为糟糕的表现之一。

    所以说杜楚客是在一个劲的往长孙顺德脆弱之处插刀,绝不犹豫,也绝不留手。

    …………

    李破抬起头,一股子打击报复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的揉了揉鼻子,抬手按了按,让杜楚客坐下。

    敲了敲桌桉道:“既然如此,那就发下去吧,门下省确实也该整治一下了,你们两个作为门下侍郎,确是难辞其咎。

    孙伏加……”

    侍立于殿上的孙伏加立即应声道:“臣在。”

    李破吩咐道:“等范宣到任,由你会同两位侍郎,重新考评门下官员,哼,才刚几个月就闹的如此不堪,你们仔细考究各人才学品德。

    那些乱糟糟的人该贬的贬,该送交大理寺的送交大理寺。

    门下本应该是个清静的地方,哪那么多的是非?随扈于朕之左右,还不够闹心的呢。”

    皇帝又轻松的开起了玩笑,说明心情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提起门下的政务而感到不高兴。

    只不过殿中的人瞬间心情沉重了许多,便是杜楚客也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了。

    因为皇帝所说,几乎是等同于要清洗一番门下省,如果那位范凉州初来乍到,觉得应该安插一下亲信,这无疑就是大好的时机。

    皇帝亲口给开了方便之门,杜楚客认为若是换了他自己,也不妨顺水推舟的搞一搞。

    那样一来,就不是长孙顺德有多难受的问题了,如果再有其他两省见机行事参与进来的话,门下省必会遭到重创,那他杜楚客又该如何自处?

    三省并立可不是谁开的玩笑,平衡一旦打破,说不定就是墙倒众人推,门下省谁也逃不过这一劫。

    长孙顺德就更不用说,说了这么多,皇帝竟然没给他一句说话的机会,连问都不愿问他一声,长孙顺德觉得凉意渐浓,冷汗已在后背上流了下来。

    噤若寒蝉,不过如此。

    孙伏加胆子大,上前一步躬身禀奏道:“陛下容禀,突然清查省务,此乃关乎社稷之大事,如何能如此轻率?

    仓促行事,难保有人挟私以报,人人自危之下,门下省中何以求陛下所言之清静?长此以往,人心涣散,还如何能秉公行事?”

    长孙顺德人已经麻了,听了孙伏加的辩解,顿时有了附和的欲(和谐)望,只是这会他真的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皇帝看来就是想清算一下他抬入门下的那些人,目标是如此的明确,几乎没有任何的遮掩。

    这俨然就是为新上任的范宣铺路,开国功臣啊,待遇果然不同凡响……

    他长孙顺德这块垫脚石被人狠狠踩上一脚是一点也不冤。

    杜楚客虽然很想把长孙顺德一脚踹下去,可也不想把门下省弄的鸡飞狗跳,立即便附和了孙伏加。

    此时门下省的三位掌舵人一下又站在了一条阵线上,奇妙的紧。

    这就是官官相护吗?李破看着他们不着调的想道,群体的利益总是高于个人,这可是华夏的老传统了。

    当某些人的利益被置于群体之上,甚至于贪婪到不顾群体中的其他人死活的时候,华夏大地就到了烽火四起的边缘。

    李破沉吟片刻,不想跟群体作对的他随即做出善纳人言状道:“嗯,你们所言甚是有理,朕闹心点倒也没什么,别让大家都闹了心,那便一切照旧,以观后效吧。”

第1684章仁义

    杜楚客告退而出,见长孙顺德没一起出来,杜楚客回头看了看,微微露出些冷笑。

    这个侍中任命的不声不响,门下省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这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肯定不是对着他杜楚客来的。

    长孙顺德之前暂掌门下省诸事,他就觉着有点不对劲,长孙顺德在门下省也待了有四五年了。

    以他的资历,若是在封德彝殁后顺势接掌侍中之职也说的过去,可以门下侍郎之职暂掌门下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皇帝念封德彝刚刚殁去不久,不想就此人去茶凉,让人占了他的位置吗?

    想想也不可能……

    枉那长孙老儿自诩为官多年,看着倒挺像那么回事,实际上却是个草包。

    之前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看着那张老脸就让人厌恶的不行。

    而那会有多张狂,现下也就有多狼狈,此时他在殿中能说些什么呢?向陛下请罪?算了吧,陛下根本就没提什么过错不过错的,你请的又是什么罪呢?

    想着一道来太极殿时长孙顺德的脸色,杜楚客心情大好。

    他估计长孙顺德之后也无心办什么正事了,范凉州即将到门下省任职,那接引之事就得他先来操办。

    正好借此先跟范凉州见一见,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千万千万别又出一个长孙顺德,那他杜楚客也只能求一任外任了。

    跟两位执掌门下的人都不对付,怎么都说不过去,皇帝怕是也会对他生出不满,还不如自己主动请调,以免落得像长孙顺德一样的境地。

    想着心事,杜楚客熘熘达达的回去了门下省。

    他倒也没胡乱折腾,趁机对长孙顺德的党羽进行打击报复,那根本没有必要。

    在殿上答对的时候皇帝就要对他们下手,还是孙伏加和他劝住了皇帝,想来这些人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等新的侍中上任,主动请辞的人是聪明人,不聪明的那些也许就得和刘正友一样,去大理寺走上一遭了呢。

    只是殿上答对的时候,皇帝的话颇有深意,他得好好琢磨一下,可不能让皇帝真的闹心起来。

    …………

    太极殿中,气氛稍有尴尬。

    长孙顺德几次想要开口,都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出来才合适,就像杜楚客所想,皇帝根本没有怪责于他,他要直接请罪的话,那就太愚蠢了。

    这是为官之人最为窘迫的境地,皇帝不声不响的跟你开了个大玩笑,能顶得住的人真心不多。

    长孙顺德明显不在其中,如果他能轻轻松松化解掉,也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在门下侍郎位置上不动弹了。

    此时的长孙顺德……不夸张的说,已经彻底乱了分寸,能够想到的只是一个拉着杜楚客来太极殿呈送诏命,剩下的他什么都想不到。

    脑子中一团乱麻,为官多年的经验却不足以让他应对如此突发的情况,世族子弟,一直高官厚禄的过了这么多年。

    之前碰到的最危急的一件事就是怎么能平安逃往关西,而那会王世充还没有称帝,他不用防着别人,只需要躲开城外的李密所部就成。

    所以说,长孙顺德缺乏真正的历练,当年率先献城就在于他信心威望尽都不足,唯恐落于人后所致,和那些在乱局当中拼杀出来的人明显的拉开了差距。

    而在李破眼中,现在这位坐立难看的长孙氏当家人,就更是不堪,长孙顺德无论才能还是德行,都不是那种能让人看重,信任并予以重托的人物。

    也许这人在李世民治下还能平平安安的当个高官?毕竟李世民娶的是长孙氏的女儿,对长孙顺德自然会给以一定的照顾。

    谁知道呢,反正他是没听过唐初有长孙顺德这么一位贤能之臣,想来也是庸庸碌碌,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

    他却不知道,人家长孙顺德还真就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功绩嘛确实不太多,一个就是李渊南下的时候,攻破了临汾,生擒了屈突通,嗯,其实都是刘文静的功劳,不过是安在了长孙顺德的头上而已。

    这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功劳,破鼓万人捶,当时前隋大势已去,人心离散,李渊南下遇到的那点阻力又能算得什么战功?

    而且征伐辽东,逃避兵役的就有他长孙顺德一个。

    长孙顺德的另外一个功劳就是玄武门之变了,帮助李世民登基为帝,这才是他立足朝堂的根本,拥立大功,能吃一辈子的那种。

    就算这样,他还收受了奴仆从宫中偷盗的宝物,据说是一些丝绸和金银,于是坐事除名……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多数是有人陷害,至于丢官罢职的真正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也可见长孙顺德之名望如何。

    李世民版的凌烟阁功臣,一大半都是皇亲国戚,显然并不公平,而其中履历最简单的就是长孙顺德。

    办下来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在玄武门前,立下了拥立之功,也难怪李破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但人家的官位可一直不比旁人差……

    …………

    “卿之前一言不发,如今又在这里呆坐,是对范宣任职侍中之职不满吗?”

    李破看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神却颇为涣散,觉得这人随时可能有心肌梗塞,或者脑溢血的征兆,估计要是现在给他量量血压,说不定都爆表了。

    五十多岁的人了,没脑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本来没脑子,却自以为脑子很好使唤,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啊。

    就这几个月门下省中的一切,李破自然都看在眼中,长孙顺德不光才能上很有问题,而且竟然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察。

    怨不得封德彝那样的家伙能一直说长孙顺德这人还不错,那肯定不是看长孙顺德顺眼,是因为其人没有任何威胁啊。

    若非长孙顺德连结朋党,把风气都快带坏了,李破也不想这么整治于他,一个才能平庸,脑子还不太灵光的高官显贵,多好的刀枪,甚或是替罪羊啊。

    封德彝怕是也存了这样的想法,才能任长孙顺德在侍郎位置上待下去吧?

    …………

    皇帝率先开了口,长孙顺德起身,深深一拜,“臣……想问陛下一声,范侍中何时到任,臣也好做些准备。”

    李破……

    留在殿中的孙伏加闭了闭眼睛,心里暗自道了一声无耻之尤,此等样人怎配立于此间?

    换了是他孙伏加,此时上表辞官,当还能留下些颜面……

    李破“欣慰”的点着头,笑道:“范宣身体不太好,正在府中静养,卿可以代朕去探望一下,看看他何时能够履任。

    他是有功之人,朕自然要虚位以待,卿说是吧?”

    语气温和,如春风拂于面上,长孙顺德听了,感觉发软的双腿好像又被注入了力量。

    身体不好?有功之人?虚位以待?

    这些没有任何含义,却又好像包含了各种意思的话语钻入长孙顺德的耳朵,再加上皇帝的语气,长孙顺德一下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让他产生了无数的联想。

    …………

    待长孙顺德离去,李破起身在殿中又熘达了起来,今天门下省注定不会那么安静,所以他只让孙伏加在殿中当值。

    熘达两圈,李破道:“卿这下满意了吧?门下省一切如旧,就是换了位宰相,卿可要看着些了,范宣初来乍到,长途跋涉之下身体也很虚弱,一旦有事,卿可就难辞其咎了啊。”

    孙伏加哭笑不得的看着不着调的皇帝,什么就成了俺难辞其咎?长孙顺德做事如此离谱,不是您刻意为之俺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孙伏加沉默以对,沉默不代表同意,他不乐意着呢。

    李破无趣的摇了摇头,孙伏加不如魏征会来事,而且他比魏征本人更像那个历史描摹出来的魏玄成。

    心怀坦荡,耿直敢言,诚实可信,由此对于皇权便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因为他认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是那种最具典型意义的直臣模样。

    李破转眼便道:“对了,封伦的灵柩什么时候回乡?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孙伏加道:“杨氏那边本来想二月间走的,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拖到了三月,送封公回乡安葬应该是就在这几天吧?”

    李破哼哼两声,不满意的道:“这些人办事怎的如此不牢靠?是不是封伦不是杨氏之人,他们就给怠慢了?

    卿去传朕口谕,让他们尽快启程,卿代朕去送一送,礼部那边必须尽到职责,不求有多隆重,启程的时候却一定要做到有礼有节。

    对了,既然是去渤海,正好徐世绩,王智辩他们要迎大军班师,让他们护送一程。”

    听了这些话,孙伏加心中颇有触动,皇帝对待功臣是真好,封伦降唐才几年?就因为跟皇帝亲近,殁后便能受此殊荣,皇帝对待封伦真可谓是仁至义尽啊。

    人臣来到封伦这个份上,应该是没有任何遗憾的了。

    只是孙伏加想了想,还是谏道:“臣觉得让两位大将军护送封伦,是不是有些欠妥?大军班师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李破思索片刻,孙伏加这厮说的还真对,事情确实不能这么来办,这次可是攻灭高句丽后大军班师回朝,不能出一点差错。

    两位大将军身上沾染了丧葬气息,他这个皇帝不在意,回朝的将军们听说了,定然不怎么舒服。

第1685章国力

    百战之功,当以重赏。

    东海战事的结束,其实意味着唐初时节的迅勐扩张期临近尾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光是李破,朝中重臣们也都明白,大唐即将进入一个平稳发展的阶段。

    大唐此时的疆土已不下于前隋最盛的时期,这已然超出了大唐国力的极限。

    以大唐如今的状况,控制这么大的疆域是极为勉强的,尤其是河西以及新近占据的高句丽地区,都在大唐触手的末端。

    虽然都已成为大唐的疆土,可想要扎实的控制住此等边远之地,需要做出的努力必定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由于这些年连年征战,立国六载之后的大唐国库没有任何的盈余。

    元贞六年年中的时候,为了支持攻打高句丽的战事,增兵半岛,就战事期间,也就是小半年的糜耗,加上新罗的全力相助,大唐的国库还是被差点掏空。

    等秋粮一下来,朝中的官员们才算狠狠松了口气。

    而大唐的武库之中,都快跑老鼠了,几乎所有的军械物资都处于贵乏状态。

    也就是说,高句丽人如果能坚持到深冬,大唐再想发动勐烈的进攻就是一件不太可能做到的事情了。

    先被拖垮的估计就是新罗和百济诸部,那时形势对于远征的唐军而言将非常险恶。

    就这还是在与突厥人结盟,并先行收拾掉了倭国,百济,拉拢了新罗才发动的一场灭国之战。

    所以说东海战事耗时三年,糜耗人力物力无数才得大功告成。

    这一仗打下来,足可谓百年之功靖于一役,是唐初最为重要的一战,其影响在之后的数十年间,都会有所展现。

    说这一仗打出了多少年的和平,那纯属无稽之谈。

    东海一战为的不是消除边患,而是为了之后开启航海时代做的准备,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倭国也好,百济新罗也罢,甚或是高句丽,其实对大唐的威胁都不算大。

    又何必在大唐立足还不算稳当的时候,费尽心思跨海而征?

    这是李破有鉴于西域路途遥远,地理以及人文环境都非常恶劣的前提下,为了大唐的将来找寻的一条出路。

    因为唐军可没有亚历山大的本事,在中原还处于战国时代后期的时候,就能跋山涉水,带着人打到南亚次大陆去。

    也难怪重新建立起民族自信的东方大国,会渐渐将这人的事迹列入伪史范畴。

    因为这事既没有任何详实可信的历史记载,也没有任何文物留存,就靠着那些人型生物的一张嘴巴,凭空就冒出了一位世界军事史上的天才统帅。

    还和伪造之王亚里士多德产生了关系,你说是不是像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而让人颇为无奈的是,中原王朝有着详实的记载,在秦汉时期影响力才渐渐达及西域,一直到张骞出使,才算真正打通了河西走廊。

    和那位希腊战神都差到哪去了?就那么点沙漠和戈壁,就把强盛的中原文明禁锢在了东方,只能说能力太差,根本不足以跟人家的希腊文明相提并论,呵呵。

    人家征战,可是翻山越岭,视戈壁沙漠为坦途,边走边打,连后勤补给都不要,就凭着一个马其顿方阵从欧洲打了亚洲。

    好笑的是据西边的人型生物记载,马其顿方阵所用的长枪差不多有六米,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大规模运用的,而且还拿着那么长的长枪走了那么远,不论工艺还是运输上而言肯定都创造了当时的奇迹。

    注意,这全都是口述,没有任何文物的左证和文字的记载,他们只出产石头和泥巴,嗯,勉强加上亚里士多德的羊皮卷,那也是传说,几十万的羊皮卷,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弄出来的,那得多少羊啊。

    另外后来的影视作品就更为夸张,看上去那长矛有十几二十米长,打的还真挺精彩,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让那么多人相信,希腊人真的曾经辉煌过吧?

    …………

    相比于牛皮的亚历山大,时隔九百年的大唐,依旧被落后的运输体系所困扰,无法大规模而又顺利的向西域方向用兵。

    九百年的时光啊,这个代差足以让中原王朝羞愧的无地自容,好像唯一让人放心的是,除了零星的欧洲奴隶被贩卖到中原之外,大唐并没有看到或者听说到关于欧洲的一星半点的消息。

    人型生物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亚历山大的脚毛都赶不上。

    所谓的强盛的希腊城邦和罗马帝国(中原称之为大秦)都已消失不见,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搁在中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如果仔细查询汉时典籍,还能看见点罗马的影子,也不过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传说,努力寻找却还是没有到达过那里。

    这又不得不说埃及,那里真是欧洲的福地,时不时就能出土点什么来左证欧洲曾经阔气过,所以那边的博物馆中,几乎都是来自埃及的文物,可怜的埃及文明,多数时候都是以旁注出现的。

    不像中原王朝,历朝历代即便王朝更迭,也都会对前代的功绩念念不忘,西域就是一个令人垂涎的目标。

    和中亚地区的每一次接触,都会在中原史书上留下浓重的墨迹,不像乱糟糟的西边,直到一千年后,才大量出现关于他们的记载,然后迅速整理起来,一个个历史久远的文明就此出现了。

    华夏文明肯定很懵比,原来好几千年,我并不孤独啊。

    …………

    而在唐初的这一段时间,大唐其实正处在一个比较艰难而又充满希望的阶段,大规模的战争陆续结束了,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前面宽敞的金光大道。

    所以可以说元贞六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

    大唐的统治中心,长安太极殿中,门下省的人事更迭问题在长孙顺德的窘迫答对中暂时告一段落。

    朝中关于如何犒赏有功将士的奏疏送到了李破的桉边。

    李破翻着仔细览阅,心痛的直抽抽,并不富裕的国库又要被洗劫一次了,这还是考虑到国库并不丰盈,便以官爵,田土为主来封赏的前提下做出的封赏。

    当然了,灭国之战的好处相信后来人都知道,不管怎么说高句丽也是东亚三个霸主之一,它的灭亡会留下很多财富,这便是胜利者的奖励了。

第1686章迭代

    唐军攻入高句丽王城,可以说取得了高句丽人的一切。

    高句丽君臣并没有与城同亡之心,城破了,大家就都成了阶下之囚,却还有着生存下来的机会。

    如果把平壤城给烧了,那就一切皆休。

    在亡国之际,高句丽君臣显然选择了前者,于是便给唐军留下了很多值得一看的财富。

    实际上高句丽人的国库也没多少东西了,这是一个虚弱到唐军不来,他们自己也坚持不了多少年的半岛政权。

    国力疲惫,权臣当道,官员贪贿成风,各个大的部落自成一体的高句丽,已经虚弱到了一定的程度。

    外敌的到来彻底杀死了这个曾经控制了辽东大部分地区,以及半岛北部的城邦和部落混杂的东亚强国。

    顺势把它的一切都变成了历史中的记载。

    …………

    高句丽的财富不在国库里面,谁愿意把好东西放那里啊,高句丽的国库更具象征意义,实际上高句丽人作战,大多还都是贵族们自己出资。

    部落中诞生的官员不用说了,他们的根就扎在各个部落当中,是不会把国库当回事的,只要每年向部落首领,几位管理部落的大人,以及高句丽王上缴一定的供奉,便也成了。

    很像一种分赃模式,每年收获的东西大家分吧分吧,最后剩下一点充入国库,用来应急。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高句丽的行政体系很不完整,没有怎么进行中央集权建设,还是分封制或者是部落联盟制度在起着作用。

    这样一来就和突厥那边差不多,底层的百姓和部民非常贫穷,而官员们却又富有的让人惊讶。

    而这也和隋末战乱中的中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门阀世族的家中粮草堆积如山,各个地方的仓房,乃至于国库当中,却空空如也。

    真可谓世上没有新鲜事,人性决定了一切。

    所以说抄收了高句丽的国库对唐军来说只能算是开胃菜。

    从高句丽的王宫私库以及各个官员的家中抄出来的财富才是重点。

    各类的金银细软,粮食,兵器衣甲,更多的则是从辽东搜刮来的大量毛皮,药草,以及海上出产的珍珠玛瑙等等。

    这些东西还没有运回大唐,却依旧缓解了大军在半岛过冬所需,之前的缺额部分不用再行筹措。

    只是这一战虽然结束了,可如何收拾残局依旧是一个比较考验人的任务。

    高句丽一直号称带甲百万,时不时就能出动十几二十万的大军,在这样一个时期,确实是东亚地区不容忽视的一支强大力量。

    当年杨广征伐辽东,高句丽出兵直达五六十万人,虽然杨广不遗余力的帮助了他们,但从出兵规模上来看,高句丽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跟远征的隋军正面对抗的能力。

    不过话说回来了,以高句丽的国力,那已经是它的极限了,正是穷尽国力,与敌一战,不成功则成仁,连平壤城都被隋军攻了进去,侥幸才没有亡国。

    那一战隋军输的惨烈无比,高句丽赢的也是痛彻心扉。

    前隋有着杨坚打下的底子,缓了缓竟还有余力进行第二次第三次远征,高句丽其实就不成了,再也无法组织起那么大的阵仗。

    国中怨声载道,死伤狼藉之下,很多部落都消失掉了,全民皆兵的结果就是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死伤。

    如果不是隋军后继乏力,士气低落,后方的农民起义此起彼伏,拖了大军的后腿,不然的话,不说平壤城,反正高句丽应该是保不住辽东城的。

    …………

    可以说,高句丽所谓的带甲百万肯定是夸张的说法,竭尽国力凑出个六七十万人应该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高句丽的人口也没谁统计过,即便是高句丽人自己也对国中到底有多少人口一无所知,最详实的记载是三十多年前,高句丽人自己大致计算了一下,据说国中有人口六十余万户。

    也就是差不多三百多万人。

    这在当世的环境之下,已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人口数字了,放到其他地方,就这人口基数,几乎必然会雄霸一方,无人能比。

    可惜在东亚其他两个巨无霸的衬托之下,高句丽却摆脱不了小国的范畴,三百多万人多吗?中原王朝肯定要摇头,不多嘛,咱们几座大城加起来也就差不多了。

    而且你瞧瞧,咱们隋末战乱死了多少,加在一处他娘的高句丽都灭国好多次了不是?

    之外高句丽人向来浮夸,他们统计人口也就听一听就完,高句丽的官员们若不虚报,那都见了鬼了。

    …………

    不管高句丽有多少人,现在就都是大唐的了。

    朝中也没人再想什么其他办法,一切都按照倭国旧例来,大唐需要更多的人口,而高句丽人来到中原也不愁没活干。

    二月间,朝廷的诏令便去到了半岛。

    一个是诏李靖,杜伏威等人率军班师回朝,另外一个就是诏大将军李年设朝鲜都护府,治理新据之地。

    还有就是留下五万唐军,由李年等人主持战后诸事。

    主要还是清缴山林里面的高句丽部落,挖坟要断根,大唐既然灭掉了高句丽,那就不会再容许什么乱七八糟的族类崛起于半岛之上。

    之外还要防备着阿史那多闻狗急跳墙。

    唐军五万人,加上新罗,百济的人马,差不多十万人,应该是够用了。

    半岛上的诸军十年一个轮换,作为正经的占领军,朝鲜都护府享有不少特权,轮换之时也容许军兵就地转职当地官员。

    另外高句丽人的田土,全部收归唐军,可以由都护府任意发放,至于是给驻守的唐军将士,还是让新罗人,百济人北上来耕种,朝中并不在意。

    等过上些年,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看能不能反哺中原再做道理。

    打下来的疆土就要治理,治理的好不好两说,只要想把这片土地彻底纳入大唐,需要做出的努力还多着呢。

    …………

    三月中,扬州总管王泽回朝。

    几乎是同时,吏部尚书裴世清上书请辞,年前的时候,裴世清便已向皇帝请归田园,李破让他等了等,至于等什么,现在也就清楚了。

    扬州总管王泽卸任回朝述职,顺势接掌吏部尚书之职,和范文进不同,王泽算是平级调任。

    只不过王泽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吏部为六部之首,掌管的是朝廷人事大权,几乎相当于后来的省长回京后任职组织部长。

    不是升迁胜似升迁。

    朝官的仕途一般都是如此,在朝中任职一段时间,然后外放任职几年,回京之后便会按部就班的升转。

    而且王泽和范文进也没什么好比的。

    王泽虽也是开国之臣,可论起功绩来和人家范文进是没办法相比的,凌烟阁上王泽几乎是敬陪末座,范文进则因身具平灭凉王李轨之功而高居于上,这就是差距。

    王泽身体倒是比范文进强多了,回到长安见驾过后,裴世清一上辞呈,朝廷诏准后,裴世清很干脆的退了下来。

    人家也没在长安多待,三月末的时候便离京回去了河东老家,估计这辈子剩下的日子也不会再来长安了。

    说实话,裴世清自投效以来,没立下什么亮眼的功绩,投效之初也不过是为了家族才重新入仕。

    这些年在吏部尚书位置上,起到的还是一个稳定人心的作用,河东裴氏的家主,有着深厚的为官资历,而且裴氏在前隋还出了两位宰相。

    所以由裴世清主持吏部,算是帮助李破掌稳了朝廷人事大权,对于稳定朝堂政治架构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而有了他这些年的转圜,裴氏的状况就比晋阳王氏要强的多,入朝为官的裴氏子弟就有十余人。

    虽还不能接过父祖辈的旗帜,可说上一句河东裴氏后继有人还是有这个底气的,不像晋阳王氏,人才断代的现象极为明显。

    再说了,裴氏如今还一位裴行俨正在军中任职,离着大将军的位置也不算远了。

    最为重要的一点则是,裴氏作为汉姓豪门,他的凝聚力比起其他名门望族来都可以说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几大分支的裴氏族人殁后,至今都还要葬回河东闻喜的裴氏祖地呢。

    裴世清走后,王泽顺顺当当的接掌了吏部,走马上任之前就把房玄龄,颜师古等人招到府上,设宴款待了一番。

    他离开京师好几年了,在他眼中三省六部还是紧紧握在了皇帝手中,这和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可下面的官员们就不一样了,很多都是新面孔。

    像房玄龄,颜师古两人在他看来就都是如今的后起之秀,以这两人的资历,才干来说,将来的官职不一定会比他王泽低。

    他们缺少的其实就是开国之功,都是皇帝进了长安城才投效过来的人才,比起王泽这些从龙功臣,其实才干上要强的多。

    唐初时节人才的更新换代就是这个样子,凌烟阁上的那些人物虽说各个功勋卓着,可真要论起来,大部分人都比不上后来投效的这些人。

第1687章回航

    大唐元贞七年三月末,海风微凉。

    东来卧龙港,迎着海风,东来太守宇文士及领着众人遥望海面。

    大唐的运兵船就要到了,远方已经出现了大唐海船的身影,上面高高竖起的日月星辰旗迎风飘扬。

    这是三月间第二批到港的海船,第一批是三月中到的,运送回来的除了一些大唐军将之外,还有这一次攻灭高句丽之战虏获的战利品。

    都是要运往长安的东西,看着一船船一车车的好东西经过东来西去,沿途的官员们总算是见识了灭国之战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其实大部分东西对于如今的大唐来说,价值都不算很大。

    其中被军兵层层把守,唯恐有人不小心弄坏了的,其实是一箱箱的图纸,大多都是关于高句丽的建筑,军事等用途的图册。

    当然了,这里面很多东西都是从中原学过去的,并不值得看重,可有一些,比如铁器的铸造上面,高句丽还是有着自己的一套的。

    尤其是在重甲,以及笨重兵器上面,高句丽的铸造技术很有些造诣,有着让大唐的工匠借鉴之处。

    再有就是不少的山川地形图鉴,可以让大唐少花费上一些功夫来绘制高句丽地形图。

    对于一个帝国而言,这些东西才是最为珍贵的财富,比那些金银细软,珍珠玛瑙什么的都要强。

    高句丽人在建筑上也很有自己的特色,从魏晋时期传到高句丽的佛塔,以及其他类型的建筑式样,比中原保存的还要完整一些。

    这主要归功于高句丽一直未曾有大的战乱,中原就不成了,厮杀了几百年,魏晋时期的东西焚于战火的不计其数。

    加上建筑技艺的改进,如今的大唐建筑式样和魏晋时期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区别,尤其是佛教建筑上面,两相对比,普通人一看都能知道这是两个时代的产物。

    …………

    要不怎么说高句丽能雄霸辽东呢,必定有其卓越之处。

    从平壤城中抄出来的东西,各式各样,足够大唐的船队单独运送一次了,可谓收获颇丰,把高句丽数百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一扫而空。

    第二趟就是吴王杜伏威亲自率领,也不是大军班师的主力,他运送的是被俘的高句丽的官员以及一些来大唐务工人员。

    去年献捷时送过一些人过海,除了高句丽王高成之外,还有高氏皇族的一些人,以及高成的妻儿,家卷等等,另外则都是高句丽有名有姓的大臣。

    林林总总一大堆人,送走了他们,李靖等人也能松口气,毕竟这些人要是留在高句丽,有所反复倒是不怕,就怕有些人想不开把自己弄死了。

    罪责倒是没什么,李靖还真不怕有人找他麻烦,说实话,他这人杀性有点重,到了哪里都会找些领头的出来,来个杀鸡儆猴。

    因为他向来信奉的就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把领头的杀了,见识了你的手段,剩下的人也就会老实许多,能够让更多的人留下性命。

    所以他在蜀中杀了柴绍,刘弘基,破江陵时唆使周法明杀了萧铣,之后治理江右的时候也没少杀了人。

    这都属于他的正常操作,是在马邑郡当郡丞的时候练出来的手段,那时他还在缩着脑袋做人,什么事都不敢做的太过,而成了国丈之后,就比较肆无忌惮的露出了本来面目。

    所以说李靖并不怕死的人多一些,他担心的是大家的功劳,少上一位两位的高句丽皇族,也许功劳就要少上一分。

    于是命人在冬天里便将高句丽君臣打包送走了,正好新罗女王金德曼也想要到长安去觐见皇帝陛下。

    顺路就都把人送了过海。

    李靖和新罗女王合作了两年,觉着这位女王殿下人不错,应该算是大唐的好帮手。

    于是他的毛病就又犯了,冬天里上书朝中的时候,就提起了新罗真我王的功绩,建议朝中进行封赏的时候,不如把浿水以南的地方都给新罗,以酬新罗之功。

    他如果不是国丈,只这一次建言,就能让他付出很大的代价。

    军前将领最忌讳的就是乱出什么主意,尤其是与军事无关的那些,因为你一旦开口,就说明你过界了。

    朝中的重臣们,甚或是皇帝就得想想,你是不是自己有了什么想法,竟然教起朝廷做事来了。

    比如说后来的岳鹏举,言行上就很不谨慎,曾上言废立之事,还一直嚷嚷着接二帝南归,这就是他到风波亭走了一遭的重要原因。

    不过人家李靖到底是皇帝的老丈人,朝中的臣下们一瞧,得,就当没看见吧,直接送到了皇帝的桉边,让皇帝来定夺。

    李破深知老丈人的脾性,就没搭理他。

    当然了,李靖的奏表当中并非只说了这么一件事,他还想在高句丽多待些日子,因为盖马大山之中还隐藏这很多高句丽部落。

    李靖觉着这一战还没有靖全功,他准备联合当年散落在山中的前隋败兵,剿除掉这些高句丽余孽。

    之外就是上表朝中,想要尽量收敛当年战死在高句丽的隋军将士尸骨遗骸,运送回去大唐安葬。

    这些都是正事,却不用李靖再亲力亲为,李破亲笔回书于老丈人,让他按时回军,不用再在高句丽浪费时间了。

    剩下的都交给朝鲜都护府来办就成,大军在外都好几年了,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为手下的唐军将士想一想吧?

    远征数载,将士思乡,拖延归国之期的话,你别刚立下大功就栽个跟头,那朝廷可省事了,得胜归来成了戴罪而回,封赏省下了,你李靖的脸也丢掉在了地上,何必呢?

    …………

    此时杜伏威在船头负手而立,任凭船只晃动,他脚上就跟生了钉子一般,稳稳的站在那里,连个栏杆都不用扶。

    眼见海岸线越来越是清晰,能够望得见港口处迎接的一众人影了。

    船上的人们不由自主的暴发出一阵阵欢呼声,船工水手倒不怎么激动,因为他们往来于这片海上已经不止一次,两边离着其实并不远。

    一路顺风的话,一两天的时间就到了,实在算不得有多辛苦。

第1688章归程

    发出欢呼声的是那些离乡已久的唐军将士。

    先期回来的是曾经随李靖征讨倭国的将士,大部分都是晋人老卒,离开家乡可不止三年了。

    很多人都是七八年未曾见到故乡田园了。

    跨海而去三年多,接连征战于海外,对于他们来说,给人的感觉更是漫长。

    如今归来,那心情也就可想而知,和游子归乡没什么区别。

    …………

    看到远方那漫长的海岸线,杜伏威虽面无表情,可也伸手扶住了栏杆,指节发白,心里也是雀跃非常,终于是回来了啊。

    三年多了,他也想家了,当年那个浪荡四方,没有着落的山东好汉终归是有了根基,不论是江都还是长安,有了家的人便会有所牵系,不再是没了线的纸鸢,随风而舞,四海为家。

    当初离开长安的时候,也是满怀雀跃,好像离开了笼子的鸟儿,想着能尽情撒个欢什么的,顺便给自己弄点功劳。

    回来的时候,心情依旧激荡不已,却满是挂念,杜伏威暗自叹息一声,人老了啊,再没有年轻的时候那种闯荡四方,只一条性命,路死土埋的劲头。

    搁在那会,别说一去三年,就算是出去个五六七八年,回来之后他也不带有半点感慨唏嘘的。

    只要大家能活着回来,还占到了旁人的便宜,那就是好事,回来之后自然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庆贺一下。

    如今就不一样了,他只想快点回到长安,见到自己的妻儿,好好的睡上一个安稳觉。

    至于此战立下了多大的功劳,都他娘的见鬼去吧,他杜伏威是吴王,家资万贯,再封赏能赏赐些什么?

    回去之后看来还得琢磨琢磨,给皇帝办点大事,比如再建个书院什么的,省的皇帝不知赏他什么好,弄的大家心里都不安宁。

    皇帝是个好皇帝啊,对他老杜是没的说,他也就不能给皇帝添麻烦不是?

    如果李破能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说上一句老杜是个好同志……不过不知道其实也没关系。

    杜伏威的为人就在那里摆着,有些人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就是不办人事,可有的人就会用行动证明他的心迹。

    杜伏威明显属于后者,自投唐以来办的事都很合李破心意,那还说什么,世上的事情就是一个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有了之前那么多铺垫,若李破还要猜疑杜伏威有反复之心,那也就不是李破了,他没那么多疑。

    不然的话,长孙顺德等人早就已经人头落地,哪还能留到现在?

    那么多的河南降人,即便他不很喜欢,不也都用着呢吗?尤其是徐世绩,还娶了他的妹子,用当世之人的话说,这就是度量。

    做大事的人,不管心里在想着什么,也不管自己的好恶如何,用的人哪怕是佞臣,也必须有杰出之处,看一个领头人是否英明,不用看他自己,看他身边的人就能知道个大概。

    …………

    所以说杜伏威并不为自身的安危有太多的担心,因为他也看的是行迹,皇帝能放他出来领兵三年多,最后还是他自己主动请命回朝,这就是对他杜伏威最大的信任。

    那还担心个什么?最多也就是回京之后找补找补,别让皇帝难做的事情了,推辞封赏,再给皇帝办点实事,最后肯定皆大欢喜。

    …………

    第二批回来的船队运送过来三千多高句丽贵族以及他们的家卷,高句丽人的统治阶层,除了那些躲在山林里面的部落首领,其余差不多全在这里了。

    灭国之战的残酷又一次展现在人们面前,高句丽人上岸的时候,哭声震天,却还是被赶羊一样押送到了指定的地方圈了起来。

    亡国之人的表现大体相类,看着肯定凄惨无比,实际上不用同情他们,任何国家的灭亡都是精英阶层出了问题所致。

    这是他们的因果,当他们作威作福的时候,也从来不会顾及其他人的死活。

    …………

    杜伏威满脸笑容的和宇文士及等人说着话,心却早已飞去了千里之外的长安城。

    有的军卒上岸的那一刻,便已经泪流满面,更多的人则是欢呼雀跃,脑海中憧憬的都是美好的未来。

    百战之军得胜归来,让整个东来都好像过年一样热闹。

    早已准备好的营房之中,酒肉飘香,班师的大军到来东来,都会在这里休整上几天,朝廷的诏令年初的时候便已到达东来。

    让山东道的官员们尽自己所能,把班师大军招待好,等大军休整的差不多了,愿意立即各归建制的就回去原来的地方。

    想要回乡省亲的便发下通关文书,给他们一段时间回乡探亲。

    做的很有些人情味,却也忙坏了地方官员。

    十几万人的招待工作,可不是闹着玩的,今年东来看来很难消停下来了。

    杜伏威率领的船队还只是个开头,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路过东来,足以让人忙的焦头烂额。

    东来太守宇文士及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宇文士及更是暗自打着盘算,他来东来也差不多快到一任的任期了。

    今年接待完班师的大军,他就要谋求他任,肯定是不想再在东来停留。

    最好是能回京述职,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嘛。

    他这些年主政东来的政绩是很亮眼的,治平地方是他的本职工作,近两年东来郡的人口翻了一番,粮产也随之增长。

    只是山东各郡免除税赋的年限还没到,不能给朝廷做出贡献,这方面的功绩就差了点意思。

    但努力的方向肯定是没错的,朝廷希望看到的就是地方长官恢复民生的本事。

    宇文士及自忖没有丢了宇文氏的脸面,在治民方面,他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另外就是他在东来建了两个港口,是那种能停靠大船的深水港,还有几个港口在建,可以停靠小船。

    一般来说,海边的渔民是在贱民之列,因为他们没有田土,只能靠海上的活计吃饭,多为罪民之后,或者是失地的农民。

    反正处在一个和赘婿,妓家等大体相同的位置,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凡列籍的必在贱民之列。

    可现在形势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因为大唐对海上的开拓,让海边的渔民群体有了用武之地。

    既然产生了价值,那社会地位一定就会得到提高。

    不管是从军,还是驾船出海做个商人等等,都是不错的选择,朝廷也放开了对他们的限制,机会反正是出现在了渔民的面前。

    宇文士及主政东来的这一段时间里,在海上讨生活的一些人被他组织了起来,建设港口,同时还建造了两座船坞,用来制造海船。

    也就是山东在战乱时期受创太重,人力物力都和南边没办法相比,不然的话,就这几年工夫,宇文士及绝对能把东来建设的有模有样。

    毕竟他的父亲是宇文述,曾经给杨广造船的心腹之臣,对于如何在海边进行建设,宇文士及比其他人心里要有数的多。

    现在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人力物力都是不足,能有现在的成绩,一个是朝廷鼎力支持。

    二来是借着大军路过东来的东风,因为一直要供应大军粮草,船只停靠也必须是在东来的港口,极大的方便了宇文士及行事。

    三来嘛,那就是宇文士及自己的本事了,他一直憋着一股劲,想要做出点政绩来给京师的那些人看,他宇文士及虽然是前朝驸马,却并非是个只靠父祖余荫过日子的无用之人。

    心里有着一口气的世族子弟还是很强的,在东来确实做出了一番成绩,可想要凭借这些回京述职,也并不容易。

    因为他被贬出京的理由可不是他才能不足,或是在政务上出了差错所致,而是问题出在前妻身上。

    前丈母娘成国夫人只要不开口,他想回京可任职就不太可能。

    所以吴王啊,大都督李靖啊这些人他都要极力交好,求的不是别的,只求这些人能为他宇文士及在朝中说上几句好话,就比什么都强。

    为此接待吴王杜伏威的时候,那是竭尽所能,一条龙的安排下来,杜伏威西去的时候那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拉着宇文士及的手称兄道弟。

    其实主要还是宇文士及的姓氏在起作用,杜伏威这辈子就没被一个名门子弟伺候的这么舒服过。

    只不过离开东来,转头他就把宇文士及忘在了脑后,他娘的前朝驸马爷,和他老杜可没什么关系。

    还得罪了成国夫人,姓氏再尊贵,伺候的再好也不能沾边,他心里有数着呢。

    他的府宅和成国夫人府把着长安皇城的两头,就是想躲着那位天下第一美人远些,哪会为了宇文士及主动去找什么麻烦?

    三年多没回来了,杜伏威归心似箭,其实是耐着性子在东来待了几天,也不是为了享受宇文士及的款待,而是在等手下们休整完毕,才能启程押送高句丽人一路去长安。

    其实和去年的献捷差不多,这些都是征朝将士的功劳,李靖对他很是不错,把这份荣耀送给了他。

    杜伏威不很在乎什么荣耀不荣耀的,只是这份人情却得接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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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