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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04章算计

    元贞七年的科举变化其实不算小。

    进京来的赶考士子多出许多不说,上次京试的文院也在元贞五年进行了扩建,四周还建了几处园林,就是想弄的文雅别致一些,也务求清静。

    文院紧挨着皇城,在皇城的东侧,与布政坊相对,是比较繁华的地界,元贞三年的时候腾了出来,作为了文院所在。

    如今的文院经过几年的建设,林木幽深,闹中取静,和元贞四年时已是大不相同。

    考生的屋子也建的比以前宽敞了,外面鸟语花香的,三天的时间,你住在这里,一定能文思泉涌,把自己的才学都发挥出来。

    嗯,这些都是玩笑,国家的论才大典,自然要越做越好,不然就是官员们的失职了。

    而且考试的难度会越来越高……

    至于流程嘛,除了越来越完善的严格监管,增多了一些科目,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只是朝廷有了余力,决定人性化一些,对那些进京的士子给予一定的优待,比如说长安周围的禁苑园林,他们都可以随意进出观赏。

    办文会的时候,朝廷官员只要不耽误公务,也都可以应邀前往,跟士子们做一下交流,朝廷并不会对此进行管束或者反对。

    士子们想要进入国子监,长安书院,或者海事学院读书,也可随意申请,只要够了资格,便可入读。

    才学大的,表现突出的,甚至能受到这些地方的主动邀请,上次京试的时候就是如此,算是给士子开辟了另外一条入仕的捷径。

    还有就是有那生活拮据的,朝廷会给你找地方免费住宿,一应饮食也都无偿供给。

    当然了,如今应试的士子这样的人不多,许多人更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生活方面并不需要朝廷费心。

    他们来到长安,还能促进长安的经济繁荣。

    弊端就是这些人和京中的一些人家联络有亲,入京赶考就四处托人情,打通关系,很容易引起科场弊桉。

    只是近两年倒是不虞有事故发生,毕竟皇帝和朝中重臣们都在不错眼的看着呢,想要带坏风气的人都得小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

    礼部的官员们离开太极殿的时候都很振奋,每三年一次的科举京试,这么一直办下去的话,一定能成为每三年一次的盛会。

    国家气运是怎么来的?就是在这些国朝大政中得以体现,每一次施政都能取得良好的效果,得到天下人的认同,国运自然而然便会到来。

    科举对于皇帝来说,也许只是需要仔细考量的大事之一,而对于礼部上下而言,却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事情办的好了,礼部官员就尽都有功。

    礼部虽然只在吏部,户部之下,但管的实务不多,权力上就欠缺一些,兵部和刑部那都是国家强力部门。

    礼部之所以能位居其上,还在于中原人看重礼仪道德,朝廷有什么露脸的事情,都少不了礼部的人来操办。

    而礼部的人从中也只能得些苦劳,不出岔子就是胜利的那种,而且宫中有太常寺,外面有鸿胪寺,这些都是与礼部权责有所交叉的衙署,是内外相互制衡的产物。

    你看看前些时司农寺就把农事上的事情都揽入了怀中,户部说什么了没有?

    礼部的官员也有这方面的担忧,只是不如户部那么迫切罢了。

    而朝廷开科取士的那一刻起,礼部便是掌管此事的正衙,不加把劲把事情办好的话,此事完全可以交由吏部来办。

    到了那时,礼部也就在六部之中彻底掉队了……

    这就是官僚体系建立起来的好处,相互督促,也相互制衡,中间有有着许多的合作和联系。

    是自古以来聪明才学之士智慧的精华所在,即便是千多年之后,华夏大地上的官僚架构也脱离不开这个范畴。

    …………

    这一天李破开了三个小朝会,差点没把他累的吐舌头。

    本来晚上他还打算把几位宰相和准宰相叫到两仪殿,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一下和突厥人会盟的事情。

    当然了,也免不了说些其他的政事。

    只不过开完了最后一场小朝会,等司农寺卿窦诞领着人退出去,李破靠在椅子上吐了口气,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站起来锤了捶老腰,心中矫情的叹息一声,暗道还是老了啊,精力不如以前旺盛了,坐在这里说的口干舌燥的,累的不行,还好头发还在,像是李纲就已经处于半秃状态。

    只是现在的人们发型比较别致,还能遮掩一下,不然实在有碍观瞻。

    窦诞能力还是有的,就是主持政务的时候过于小心,三天两头的来请示,让他都有些烦了,这是想要依仗他来压制苏亶吗?

    不过也能理解,最近司农寺的职权大了许多,引起的自然是户部的不满,苏元宰作为云内旧人,可不是窦光大能够正面抗衡得了的。

    李破不在意臣下们的相互倾轧,只要别闹的太过分,他一直都认为这是好事,不如此,皇帝还怎么能握紧皇权?

    因为在斗争中处于弱势的一方,一定会想方设法向皇帝靠拢,这是稳固皇权的必要手段,臣下们要都和和气气的,该担心的就是他这个皇帝了。

    想到苏亶,李破琢磨着这个官迷,听说正在谋求尚书右仆射的职位,以苏元宰的功劳,资格肯定是够了。

    只是李破觉着苏元宰有些得陇望蜀,户部尚书号称计相,是六部之中最为特殊的一个部衙。

    你若是晋升了尚书右仆射,就得卸下户部尚书的职位,李破是不会容许有人像前隋一样,身兼多职的,因为他觉着人力有时而穷,身兼多职的人就算惊才绝艳,那么多重任在身的话,都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当年的兵部尚书段文振殁于征伐辽东的路上,那明显就是累死的。

    段文振当年就是左候卫大将军,上开府,兵部尚书,检校鸿胪寺卿,江都宫监,兼北征大军行军总管,统筹大军各部事宜。

    从大业六年开始,段文振就在忙着攻打高句丽的事情,大业七年百万大军聚于河北,在那里等了一年。

    上上下下,人吃马嚼,以及攻打高句丽的战略制定等等事宜都要段文振来统筹管理,再是杰出的人才也不能这么用吧?

    后来的宇文述也是如此,身兼多职,给皇帝杨广不断背锅的同时,还要造船供杨广第三次巡游江都。

    他和段文振都属于那种战功卓着的将军,更是出将入相的代表人物,可最后都累死在了任上。

    之后的卫玄,樊子盖等人亦是一般无二,也都纷纷病殁。

    所以可以看得出来,杨广能用人,用的人还都不差,可他不懂怎么用人,那么多的良将,让他都给用废了。

    那么多的贤臣,都让他用成了奸佞,这就是标准的皇帝不着调,累及了臣下,让那么多的名臣大将最后落得个名声扫地的下场。

    这还不算大业初的时候被杀的高颎,贺若弼等人,以及病死的杨素……

    …………

    前隋之弊,触目惊心,即便李破很信任苏亶,却也不会为他破例,一旦苏亶晋了尚书右仆射,就一定会交卸户部尚书之职。

    那肯定是丢了西瓜拣芝麻的愚蠢之举,武功苏氏长于术算之学,在户部尚书位置上是会很有作为的。

    苏元宰年轻的时候还好,如今和他的祖父一样成了官迷,整日里就想着升官,所以李破觉着应该找苏元宰好好谈谈了。

    唉,皇帝真是操碎了心的位置啊,你个苏元宰要是敢把好心当了驴肝肺,老子一定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其实李破知道,苏亶是见到其他人纷纷升迁,有的人直接爬到了他的头上面,让他分外的羡慕嫉妒恨。

    要知道当年在晋阳的时候,李破身边的三位重臣,就是陈孝意,温彦博和苏亶。

    现在陈孝意退了下去,正在晋阳养老,苏亶自然不会嫉妒于他,可温彦博却已经是尚书左仆射,正经的宰相。

    苏亶对温彦博倒还服气,可萧禹凭什么啊?还有封德彝,范文进,再勉强加上王泽,李纲,云定兴,杨恭仁等人,现在都与他并列在朝,这些人比他功劳大吗?

    比他的才能强吗?于是越想越是郁闷。

    他不敢说皇帝的坏话,于是就自己鼓捣着想要升官,也不想想他的祖父在前隋时是怎么掉坑里的?

    想起苏亶,李破心情就不很好,在户部安插亲信是常规操作,时不时的去跟温彦博联络一下感情,晋阳旧臣几乎都知道苏元宰很喜欢交朋友。

    他们去请托的时候人家答应的也非常痛快,那才真叫个五品以下官员任你挑选呢。

    若非苏亶在户部尚书任上尽职尽责,李破早就给他苦头吃了,这么多年下来,李破算是见识到了武功苏氏的家风。

    一个个都人五人六的,看上去斯斯文文,实际上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叮当直响,不愧是家学渊博,你若是被他们外表所迷惑,一定是被他们卖了还帮他们数钱呢。

    从苏亶到苏世长都他娘的是一个德性……

第1705章将军

    正是事务繁忙的时节,李破没把苏亶叫过来给自己添堵。

    晚上的时候,招了左屯卫大将军窦琮,左监门卫大将军庞玉入宫,一边吃的晚饭,一边吩咐他们要给将要到来的科举京试保驾护航。

    庞玉难得跟皇帝吃上一顿饭,连连敬酒,马屁拍的很是响亮,只不过他是正经的武人,拍马屁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赶不上朝中的文官。

    倒不是说武人就如何,而是武人领兵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使然,直接粗鲁才能带得大兵,儒将听着好听,可你到了军中还那么文绉绉的,哪能服众?

    所以说啊,自古以来所谓的那些儒将,大多都是文人臆想出来的形象,做不得准。

    窦琮就还是那么牛皮哄哄的样子,对庞玉的谄媚嗤之以鼻。

    端起酒杯来就连着跟皇帝喝了三杯,他这人酒品不太好,自己也知道,却改不过来,只是在皇宫里面不敢放肆罢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窦琮道了一句,“陛下如此英武,身边的人也尽多贤臣良将,他们的功劳都很大,臣很服气,只是陛下能不能给臣个机会,让臣也能为陛下立下些汗马功劳。

    不然臣老是在京师待着,眼见大将军们陆续回朝,臣都快没脸见人了。”

    庞玉一下安静了下来,斜眼看向窦琮,心说窦怀珍还真敢说话,虽说其人不讨喜,可眼下这话说的却很有些气魄,是要钦佩一下的。

    也不怪他在心里滴咕,窦琮所言确实是将军们所关心的一个问题,大将军们回朝之后,还有没有出去领兵的机会?

    相比于那些从龙之臣,他们这些“外人”就更为关注这一点,而且没有战功傍身的将军,你还当什么领兵之人?

    大将军们站在一处,你就要比别人矮上一头。

    他庞玉还好,当初领兵去凉州增援范文进,领兵破吐谷浑二十多万人,虏获极重,又驻兵凉州数载,帮助范文进等人稳住了凉州的形式。

    所以说他身上的功劳是不小的,回到京师并未受到什么委屈,那些回京的大将军见了他,也都很尊重。

    窦琮就不成了,这厮是李渊的亲戚,很受李渊器重,投唐以来,虽然没有丢掉大将军的职位,可却一直留在京师没有动弹过。

    战功之上便和其他人没办法相提并论,凌烟阁上也就没他的位置,十多位大将军,就窦琮落了单,换了他庞玉,怕是心里也要火烧火燎的难受。

    想到这里,庞玉眯着眼睛看起了热闹,窦琮性情倨傲,又是个大嘴巴,得罪了的人多了去了,庞玉反正不喜欢这人,就更不会在这会帮他说话。

    …………

    李破放下酒杯,定定的看了窦琮半晌,直到看的他手足有些无措,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破这才微微一笑,“卿有立功受赏之心,朕很欣慰,领兵之人嘛,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再说卿是朕的大将军,一直驻守京师,对朕忠心耿耿,朕都看在眼里的,功劳其实也是不小……”

    几句话一说,窦琮的脸色缓了过来,很是感激的锤了两下胸膛,“陛下知臣,臣对陛下唯有忠心二字而已。

    就是臣的身上只有苦劳没有功劳,以后怎好意思立于诸位将军身畔?凌烟阁上,也缺臣一个位置,臣还年轻,想要争一下……万望陛下成全。”

    李破哈哈大笑,窦怀珍可是窦氏中人,不可能没读过书本,说话却如此鲁直,若非是故意装模作样,那就是真的有些心急了。

    “都说怀珍开口就得罪人,没想到却是如此赤诚……卿这般模样倒是让朕想起了当年在云内的时候。

    那时尉迟兄弟来投,席间尉迟偕出言不逊,耿直非常,让朕非常生气,可那时朕身边并无任何良臣上将辅左,只能按下火气,予其重任。

    现在回想起来,若是一怒之下赶走了尉迟偕,岂非失一良将?”

    庞玉这次没看窦琮什么反应,那厮藏不住太多心事,此时肯定分外得意,能和尉迟偕相比,评价已经是不低了。

    而且他们确实挺像的,不是说他们的性情为人,而是他们两个都有兄长,尉迟偕的兄长尉迟信如今任职兵部尚书。

    窦琮的兄长窦轨则为兵部侍郎。

    家世上也勉强算是有的一比,尉迟兄弟的父亲是前隋礼部尚书杨义臣,鲜卑人,前隋名将列表里肯定有他一个位置。

    人家打过突厥,战过吐谷浑,平定过杨谅之乱,隋末农民起义如火如荼的时候,杨义臣去了河北,自募兵员,差点把河北各路义军杀了个遍。

    如果不是洛阳朝中的那些人对他有了猜忌,把他招入朝中,不然说不定老杨一只手就把河北乱军都给杀没了呢。

    只是杨义臣这一门没什么根脚,因为作战得力而被赐姓为杨,根基浅薄了些,才富贵了两代人而已。

    而且尉迟兄弟投了李破,连姓氏也改回了尉迟,祖宗就更不好找了。

    窦氏兄弟出身扶风窦氏,正经的豪门望族,比尉迟兄弟要……嗯,确实没什么可比性……

    只不过皇帝这话一出口,对窦琮无疑是一种褒奖,庞玉觉着这话有点过头,他是不知道窦琮在京师帮着皇帝做了一些阴私之事,是得到了皇帝的信任的。

    而且窦琮还沾了他兄长的光,窦轨是李破准备大用的人才,对他的弟弟也就能够包容一些。

    窦琮的领军之能倒也不用怀疑,当年随李渊南下的时候,窦琮是出了大力的,不然李渊也不会轻松的许他一个大将军。

    可惜早年间的功劳到如今都不算数了,对于窦琮来说确实有点惨。

    庞玉趁机又拍起了马屁,“陛下心胸如海,能为陛下奔走效劳是臣等之幸啊。”

    窦琮瞪大眼睛看过去,心说老庞真是不识趣,让陛下多夸俺两句怎么了?瞧瞧你那个样子,真让人耻于为伍。

    李破笑着端起酒杯,“卿不用急,天下这么大,仇敌这么多,又怎会没有卿的用武之地呢?

    可朕要劝卿一句,长途跋涉,兵凶战危,哪如京师待着舒服?卿看看自己,如今是不是有了赘肉?还能不能耐得风霜困顿之苦?

    眼瞅着天下太平了下来,卿不想在京师享受荣华富贵,却还惦记着出外领兵,精神着实可嘉,但……”

    说到这里,李破摇了摇头,那意思谁都明白,就差问上一句,派了你出去领兵,真的能成吗?

第1706章军情

    窦琮长的其实颇为清秀,典型的扶风窦氏的遗传基因在作怪。

    可窦琮自小尚武,说话做事也都刻意的粗鲁一些,表现在外就是恶形恶状,在族中欺负这个欺负那个的,日久也就改不了了。

    后来犯法逃去了晋阳,那会李渊正是招纳豪杰,容留壮士,为起兵做准备的时候,窦琮去的正好,隋末豪杰们最喜欢的就是窦琮这种逃犯了。

    而且扶风窦氏和李氏还是姻亲,又是关西的豪门望族,那李渊还能苛待于他?升官都是蹦跳着向上走的。

    不到十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小小的卫士走上了大将军的岗位。

    总的来说,这基本上是一个很有背景的纨绔子改过自新,奋发图强的励志故事。

    如果这会有课本的话,说不定就能入选一下名人名言的那些章目,比如谁谁谁说过什么话,谁谁谁又做过什么事之类的。

    …………

    窦琮成了领兵之人,自觉形象不太对,于是还留起了大胡子,性格也越来越是恶劣,弄的大家都不喜欢他,连同族们和他都不太来往了。

    窦琮想要立功,是因为有不少人现在瞧不起他,族里也有人在说他的怪话,说嘴的人还不少,他在京师待的很憋屈。

    今天听说皇帝召见于他,也是带着胆子来的,此时听了皇帝的口风,心中不由大喜,立即便跟皇帝连连保证,自己没扔下弓马,时常也看兵书,领兵之能不比别人差。

    至于吃苦不吃苦的,窦琮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个吃苦耐劳之人,不怕风霜雨雪,只怕不能为陛下立下功劳。

    李破笑笑,心说那可得看表现,你口说无凭,到时候叫苦连连的时候看我怎么整治于你。

    当然了,他肯定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而且他的心思肯定也不会这般简单,主要还是考虑到窦琮在屯卫军中待的太久了,又不是自己的心腹。

    你看之前做点事情,还得让人寻窦琮说话,不然事情就办不利落,由此也就能够明白驻军京师的将领们的重要性了。

    既然窦琮自己主动要求,那不妨顺水推舟,放他出去看看,立下战功自然皆大欢喜,打了败仗自然要受惩处,没什么大不了的。

    …………

    第二天李破又把兵部侍郎张亮叫到太极殿嘱咐了一番。

    张亮趁机进言,如今军情司还在兵部辖下,可关于军事的职责渐渐少了,仗差不多打完了嘛。

    各处军情司的密探渐渐没了用武之地,军情司上下也在商议此事,这些年收拢的那些人自然是不愿意轻易放弃的,很多人还都身有军职,不太好处理。

    都调回京师来,没那么多职位,要是肆意往卫府,兵部安插人手,那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有鉴于此,那就不如报于皇帝得知,皇帝想怎么办,他们就听令行事便了。

    这就是张亮和谢政,刘朝宗等人商议之后得出的结论,主要是谁也不知道军情司将来如何,其实就是个定位的问题。

    军情司从军中发展而来,开始时定位很清晰,就是哨探敌情,刺杀敌军官员将领,或是扇动敌军内部暴乱等等。

    和后来的对外情报组织在职能上比较相像。

    可如今就不一样了,军情司的首脑们都来到了京师,混迹于权力核心当中,日渐转变为了对内的特务组织。

    几个领头的就很是忧虑军情司的前途,接触的隐秘之事越多,大家就越是焦灼,京师长安中的隐秘之事,平常都是有耳朵去听,却没嘴去说的事情。

    军情司的人这两年乱七八糟的报上来不少,弄的张亮等人都是心惊肉跳的,也没了前几年想弄这个,又想去整那个的心思。

    张亮此番就是想跟皇帝讨个话,如果皇帝想让军情司监察官员们的私生活,那他们就往这方面靠拢,也不用提心吊胆的了,有了皇帝背书,那就可以大胆去做。

    如果是对外,比如说派人随那玄奘和尚去天竺,或者去西域查探西域民情政治,甚或是去岭南对付蛮族,军情司也不怕,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准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出去。

    其实总归就是一句话,皇帝到底想让他们做什么?

    看着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张亮,李破心中暗自感慨,军情司成立也有十几年了,如今却也到了转型期。

    摊子越来越大,张亮亲自负责的是长安以及大唐各地的舆情探查,其实就是打听小道消息,外加给督查寺那边查缺补漏。

    作用看上去不大,实际上却是稳定帝国所必不可少的手段,尤其是对世族门阀的刺探,能让他比较及时的把握住这个群体的走势。

    至于谁在私下里喝多了骂他两句,或者抱怨点其他什么事情,那都属于细枝末节,多数也属于个人行为,损害不大。

    贵族们只要别串联到一起,对皇权就构不成什么威胁。

    最近一件大事就是关于贵族们对于科举的态度的,军情司探查了两三年,得出的结果比较乐观,贵族们抵触情绪渐消,就是还不太愿意放家中杰出的那些后辈们进入各处书院读书。

    想要打破贵族们秉持的精英教育思想,朝廷这里还得加把劲。

    家族教育出来的人才,自然而然便会将家族的荣辱放在首位,和书院出来的人是不太一样的。

    书院中教导学生首先就是忠君爱国,以天下兴衰为己任,这才是正统,贵族精英的那一套会在某些时候极大的损害国家利益,同时他们对皇权也便有失敬畏之心。

    而这个任务对于军情司来说,相当于做的是一次大型民调,其中面临的困难也可想而知,而且最终得出的结论也并不很准确。

    最为直接的一个成果是揪出了几场科举弊桉……

    张亮忙的头大,几次想要辞掉掌管军情司的职位,看来这厮是有点畏难了,张亮这人向来聪明,估计是觉得这么下去的话,自己下场可能会比较凄惨,所以有了退位让贤之意。

    毕竟是从龙之臣,还是皇帝潜邸之中做过几年司马参军,情分上不同于旁人,以他的功劳在兵部侍郎位置上足以享受荣华富贵了,何必弄的自己里外不是人呢?

    只是皇帝的一句话就让他清醒了过来,“卿当年说过,欲为朕手中利刃,如今却想入鞘藏锋,是想让朕把卿束之高阁吗?”

    思想有些动摇的张亮一下就老实了,他这样的人若被挂在墙上当了装饰品,下场可想而知。

    张亮这种从河南战乱中走出来的机灵鬼,李破拿捏他们并不费力,因为他们大多都是成帮结伙的行事,等他们脱离了团伙,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骨头就都脆了。

    他们不像那些贵族,有家族在身后支撑,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想对付他们都要想一想后果。

    举个例子就能得到很好的认知,比如说另外一个时空当中的王世充,他和独孤机同侍杨侗的时候,独孤机密谋归唐,事泄之后为王世充所杀。

    等到王世充被押解到关西,独孤机的儿子独孤修德就趁机杀了王世充为父亲报仇。

    你瞧瞧贵族们的行事,所以他们战败,除非落到农民军手里,不然的话杀了他们的人,日后就要防备他们的报复。

    张亮这些人死了的话就没那么多的后遗症,如果有人嚷嚷着要给他们报仇的话,那多数是另有所图。

    河南贼都很怕死,不用跟他们讲什么理想啊,抱负啊之类的东西,他们最怕的就是成为无用之人,因为在河南战乱的时节,没用的人就意味着死亡,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没看徐世绩都落下了毛病,当了皇帝妹夫都还想着出去领兵征杀,说是什么名留青史,实际上是心理上有了阴影,就怕自己真就成了一个窝窝囊囊的驸马爷。

    程大胡子是另一个有力的例证,别看总在心里埋怨皇帝让他东跑西颠的,可你要是把他撂在一边,不去管他,他自己就会怕的厉害,不久就会主动出现在你面前。

    …………

    另外军情司另外两位是刘朝宗和谢政。

    谢政去过突厥,还在那边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军情司关于突厥的事务全都是谢政在负责。

    这些年进展还是不小的,在突厥王庭,和靠近南边的一些突厥部落中,都有着军情司的谍探,有些时候消息比鸿胪寺的使节传递的还要快上几分。

    只是渗透的时间还短,并不足以影响到突厥的政治军事,突厥常驻于长安的那些人,就都是由他们在收买。

    而在云中草原,像大利城那样的地方,军情司早已派人常驻,和大利城守阿史那罗恒打的火热。

    照这么下去,大唐想要收复定襄郡的时候,说不定不用费一兵一卒,突厥人自己就会乱起来,想要投唐的人到时肯定不是一位两位。

    刘朝宗如今刚从东海回来没几天,他负责的事务还是为大军征战创造便利条件,军情司参与了东海战事,不过到底是在海外征战,没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却是做起了后勤总管。

    为大军管理粮草辎重,外加帮助吴王镇压大军北上攻打高句丽时,在后面蠢蠢欲动的百济诸部。

第1707章军府

    军情司这三位主事,各有来历,性情也是天差地别,若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就是这三位都是苦命之人。

    张亮以前是个农夫,在河南战乱中挣扎求存,转变成了一个心眼巨多,还心狠手辣的贼匪。

    谢政当年是在幽州任职,大业八年随军征辽东,退兵之后留在了怀远镇。

    大业十年投了突厥。

    后来阿史那杨环坐上了可汗之位,第三年,谢政出使晋阳,之后便留在晋阳为李破效力了。

    谢政出身陈郡谢氏,东晋名臣谢安就是他们这一枝的人物,两晋南北朝时期,崔卢王谢,谓为四海大姓,别看谢氏只在诸姓末尾。

    他们的历史极为悠久,只不过是因为当时谢氏分支太多,又大多各有源头,不像其他几个大姓那么有凝聚力,所以屈居于下罢了。

    事实上则是谢氏子弟分布南北,历代出现的名臣大将数不胜数,是中原汉姓当中一等一的名门望族,其他汉姓豪门在他们面前,都要失色几分。

    谢政出身是好,可遭遇却分外坎坷,入军情司之后却是三位主事之人当中最低调的那个,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对当年投靠突厥之事深以为耻,不敢再在人前称功。

    其他人都不以为然,胡人入主中原的时候,谢氏中人还不是当他们的官?不然北魏时他们几家汉姓大族为何能与胡人贵族并列?

    刘朝宗就比谢政直接,人家直接就说过,俺当年做下了亏心之事,对不起妻儿老小,只不过在大节之上,俺是坦坦荡荡,无不可对人言的。

    可以说刘朝宗心性刚烈,只不过当年把幼子送给朱粲落下了心病,终日郁郁寡欢,也就没了什么野心。

    而三人之中,其实能力最强,胆子最大的就是刘朝宗,往往出外公干的也是他,于是也就成了三人中功劳最大的那位。

    雅文吧

    如果他上进心强一些,张亮的位子估计就不太稳当了。

    如今三人都还相安无事,各自管着一摊事情,聚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商有量,并无权力之争,这也是军情司这些年迅勐发展壮大的原因之一。

    三个人都是受到过严重的心理创伤的人,能够理解各自的不易,所以一直配合的不错,算是独立于三省六部以及九寺,各大卫府等等的一个很特殊的衙门。

    …………

    正是因为他们的独立性,李破也不用跟其他人商量,便能决定军情司的命运。

    废掉军情司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只是他明白那绝对是个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决定。

    治理天下可不光需要光明正大的手段,还需要其他一些阴私手腕来配合,阴阳为用,正奇相合才是治国之道。

    还是那句话,治国不分手段,只在于分寸,治大国如烹小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

    “不要胡思乱想,你们几个回去准备一下,朕想在卫府之外另建一个军府,由你们三个来掌管。

    朝中以及地方上的事情,你们照常给朕打听着,你们作为朕的耳目,国中之事少来掺和,与人交往也小心谨慎些,探听到什么要紧的消息如实报于朕知即可。

    哪一天你们参与了朝争,帮谁说起了好话,或是说起了谁的坏话,到了那个时候,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吧?”

    张亮惶恐的起身拜伏于地,连连表着忠心,卑躬屈膝的模样让侍立殿中的孙伏加颇为不耻。

    军情司是个什么样的衙门他不太了解,不过也算有所听闻,这会就更明白了,原来是皇帝私曲,和前隋的内外侯官是一个德性。

    对于军情司这样的衙门,孙伏加天然反感,盯了张亮几眼,一个佞臣的形象已经在他心目里建立了起来。

    …………

    张亮不知道有人已经在心里给他扣上了佞臣的大帽子,其实就是即便知道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

    他眼中只有皇帝,谏议大夫?那算什么东西?惹急了老子就去勐揪你的尾巴,看看咱们谁能活到最后。

    别看张亮表现的惶恐备至,实际上他心里却安定的很,皇帝有意设立一个新的军府,那么也就是说军情司可以出头露脸了。

    而且那样一来,他张亮岂不是和那些大将军们并列了吗?美滋滋……

    至于皇帝的警告,每次见驾的时候都是如此,时间长了他也不太在乎了,他交往的那几位,都是能够在关键时候庇护于他的人物。

    其他人嘛,即便他张亮想与人家交往,也攀不上什么交情不是?

    至于刘朝宗和谢政,比他张亮心里还有数着呢,根本不用特意嘱咐……

    李破摆了摆手让他坐下,继续说道:“大唐之外,你们尽可施展,如果哪天你们说突厥可汗的性命就在你们指掌之间了,朕便让你们都入凌烟阁享受子孙供奉。”

    馅饼画的有点大,张亮可不敢去动,只是感激的红了眼圈,“陛下与臣等之厚,臣感铭五内。

    臣二月间听说陛下欲与突厥会盟,便已经派了人去榆林等处打探,到时陛下北去一路之上,稍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臣等的耳目……”

    李破笑着点头,“你做事向来周密,朕放心的很,不管为官还是做事,都是这般,行在事先,往往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朝中之人若都像你一般知道该怎么去做事,朕还用忧虑什么呢?”

    受了夸奖,张亮喜道:“臣也就是总想着能做些让陛下高兴的事情罢了,可当不得陛下夸赞。

    说起来陛下此次出京与突厥人会盟,臣能不能跟随左右?臣也有几年没有出去过了,想跟着陛下去见识一下,说不定陛下也有用得到臣的地方呢。”

    打蛇随棍上,得寸便进尺,可李破却很喜欢他现在露出的聪明劲,笑道:“想去便去吧,路途远了些,到时可莫要叫苦。”

    张亮拱手笑道:“多谢陛下,只要能跟随在陛下身边,多大的苦头臣也吃得。”

    李破道:“行了,莫在朕面前耍弄聪明,离着京试没剩几天了,你先收收心,把眼前的事情办好,其他的容后再说。

    还有设立军府的事情,军府军府,设下的都是军职,你回去和人商量一下报上来,看看能不能在会盟之前把事情办妥当了,不然你也走不开……”

第1708章父子(一)

    这一天晚上,李破回到后宫。

    夫妻两个用过了晚饭,李破也没避人,命人把自己的长子叫到了过来。

    李原今年九岁了,这年月贵族们的孩子早熟的很,更何况是皇子了。

    九岁已过垂髫,是总角之年了,其实就是头发长了,可以在头上扎起来,弄成角状,便被时人称之为总角之年。

    也就是在束发之年的预备期,将不将的要成年了。

    后来这个年纪的孩子才刚刚上了小学,可在当世的贵族人家,孩子到了八九岁,该懂的道理就都要懂得,在学业上也开始进入深耕阶段。

    到了十四五岁,也就是束发之年,那时就是学业初成,放声而啼的时期,有些有天赋的少年便会在一定范围内,主要是家乡,尝试着打出自己的名声来了。

    普通人家的孩子到了这个年纪,也会琢磨着娶妻生子,不是长子的话,就要离开父母别居于外,努力的自己把小日子过起来。

    而皇子到了九岁,就不能再闲着了,尤其是李原是皇长子,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自然要把属于自己的责任渐渐担起来。

    其实朝臣们对于皇子总养在宫中,连个王爵都没有的事情颇有微词,很多人都猜测可能是皇帝不太喜欢自己的长子的缘故,所以才迟迟未曾加封。

    要知道按照规矩,皇长子在出生的那一刻,一般就会封王,甚至有的直接就会被立为太子。

    只不过李破那时候还不是皇帝,李原也就被耽误了一下,等他入了长安,平定了天下,还是没有安排自己的儿子出头露面,这就有些不同寻常。

    只是事情过去了几年,他自己又是春秋正盛的年纪,宫里面也没传出什么谣言风声供人参考。

    最主要的是皇后在后宫一言九鼎,夫妻两个感情甚笃,也就没有外人说话的余地,时间久了连近臣们都不再对此事发表意见了。

    本来李破还想等到儿子十一二的时候再说,想让儿子的童年圆满些,可李碧有些坐不住了。

    她知道丈夫心眼多,不定在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呢,可不能让丈夫随意的湖弄自己的儿子。

    于是抽空就叨咕几句,弄的李破也有些烦了,心说倒也不差那一年两年的,儿子九岁了,看着已和小大人一样。

    虽说学业也就那个样子,可身体日渐强壮,有时候也会小心翼翼的问上一句自己的前程和未来,也不知是他自己想问,还是旁人鼓动的。

    不过都一样,孩子渐渐长成,总会有自己的主意,产生自己的想法,几道宫墙是关不住他们的。

    思路客

    …………

    李原来到父亲身前,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李破让他坐下。

    也没急着说话,只是一边饮着茶汤,一边打量着自己的长子。

    九岁的孩子,身高却已不算矮了,而且肢体很是有力,说明还在勤练武功。

    样貌上长的却比较像李靖,人虽不大,却已经看的出来,将来肯定是个英俊的年轻人,比他阿爷强出不少。

    只是眼睛却随了李破,眼珠转来转去的一看就不怎么安分,透露出来的则是几分野性和机灵。

    说实话,李破对儿子不怎么熟悉,他对李原没有言传身教之说,也就是李碧惦记着这些事,生怕父子疏远了,于是隔上几日便让李原来给父亲请安问好。

    不然的话李破很可能把儿子忘到脑后,一个月见不上一次也不带想的。

    李破倒也不是故意如此,政事比较忙是一个,另外就是他觉得自己对孩子的教育很成问题。

    元朗和李春都是他看着长成的,你看看现在他们都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个倒是滑头的很,其他的都乏善可陈。

    儿子可不能如此教养,将来他们是要继承基业的,做事不着调的话怎么成?

    …………

    见阿爷半天没说句话,李原有些不安了起来,求救般的望向母亲。

    虽说母亲有时候很是暴躁,抓住他就是一顿打,可男孩都会本能的畏惧更为强大的父亲,虽然父亲从来没有跟他动过手……

    如果他的父亲还是皇帝的话,就更是如此,李原已经早早就明白了储位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碧这会根本没工夫搭理儿子,只是有些紧张的看着丈夫,这几年丈夫对儿子疏于管教不说,安排上她也有些看不懂。

    每次说起儿子,丈夫都说儿子太小,等几年再说,也就让她觉着丈夫有些敷衍,不知道是对儿子学业上有所不满,还是并不看好儿子的性情才能。

    今天总算是松了口,也不知他会对儿子嘱咐些什么话,看这样子好像心里还是有所犹豫,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她向来信任丈夫的眼光,不管什么人到了丈夫面前,多数都能用到合适的地方,若丈夫不看好长子,那还真是……

    所谓关心则乱,向来刚强的李碧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看着阿娘的样子,李原反而没了不安,嘴角微翘,差点笑出声来。

    在李原的眼睛里,用后来人的话说,自家老娘挺虎的,几句话不对就要动手,听人说阿娘还会跟阿爷两个动拳脚,阿爷不敌的时候还挺多。

    也就是他没亲眼见过,不然肯定要站在旁边给阿爷阿娘加油打气,最后还要跟胜者道上一声阿娘(阿爷)威武。

    如今见阿娘小心翼翼,眼珠直转的模样,即便知道这会不是欢乐的时候,却还是在心里乐开了花。

    …………

    看着儿子那小表情,李破就算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却也能知道个大概,心里不免百味杂陈。

    小畜生心倒是挺大的,肯定是被他娘打皮实了,这应该是好事吧?心大的人往往能宽容一些,也顶得住压力……李破尽量往好处想……

    可心大其实也代表着没心没肺,李破最担心的是儿子一直养在宫中,以前在晋地的时候也是在汉王府里面。

    生活过于优越,不知民间疾苦,要是贵族人家,这也许不算什么,最多也就是养出个纨绔子弟。

    可李原是他李破的儿子,一定是要执掌朝政的,在政事上你要是没心没肺,又不知道体恤百姓,时常跟人来上一句何不食肉糜……

    那样一来,和杨广之流有什么区别?

    杨广大手一挥,就起了一座洛阳城,因为他不喜欢长安,一拍脑门,又挖起了运河,只因为他去江都道路不便,一错眼的工夫,人家又想去征讨高句丽了。

    这些特征能够明显的看得出来,杨广根本不知道百姓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他的每一个主意又会对百姓造成怎样的创伤,也许他知道,可他根本不在乎,典型的高高在上的贵族思维。

    他的儿子会不会是那样的人呢?李原毕竟还小,因为自小习武的关系,身体强健,前面的路长着呢,所以这个时间段要拉长到十年二十年,才能看得出来他的秉性。

    实际上,李破也知道自己想的太多了些。

    李原能不能成才根子上还在于他这个父亲,谁生下来也都是那个样子,有的人会有些天赋,可普通的却还是绝大多数。

    谁能最后成就事业,看的其实还是各人的经历,只要让儿子好好吃点苦头,历练一番,就不会太差。

    只是想要到得熟练的运用皇权的地步,却还得看天意,想做杨广第二,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

    “你也九岁了,懂得了不少道理,有没有出宫单立门户的想法?还是等几年再说……不用怕,有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你阿爷不像你阿娘,是讲道理的人,只要你道理说的通,我就依你。”

    李碧听了眉头一扬,“我怎么就不讲道理了?”

    李破嘿嘿一笑,“跟儿子说正事呢,别夹缠不清的,你看看你看看,拳头都攥起来了,你现在有想跟我讲道理的样子吗?”

    李碧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烦躁,气的心肝直抽抽,这么多年了,丈夫的老毛病总是改不掉,时常就会给她添点堵,如今在儿子面前,还胡说八道的,真是让人恨的牙痒痒。

    李原作为“大孝子”,很想看看热闹,可现在到底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而且出宫去住?这个问的有点突然,到底是个少年人,心里立马乱成了一团,也收不住自己的表情包。

    脸色变来变去像便秘一样在那里想了半天。

    “阿爷定是比儿子想的周全,既然阿爷提起此事,儿子没什么可说的,我愿意出宫,只是不知道,阿爷想让儿子出宫做点什么?

    儿子还小,可担不起什么重任,阿爷您下手无论如何可要轻一些啊……”

    呀,李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别说,小崽子说话还有些章法,透着一股机灵劲,不错不错。

    “我问的是你怎么想的,你倒好,全都推给了老子,还想着怎么偷奸耍滑,行,是快当官的材料。

    九岁,能做的事情不少了,也该是到了看看天地有多大的年纪,既然是让我来安排,那以后吃了苦头可不要埋怨这埋怨那的。”

第1709章父子(二)

    “阿爷放心,儿子不会给阿爷丢脸的,颜师说过,儿子这样的人,做事需凭用人之功,忌亲力亲为。

    阿爷给儿子选几个大才在身边,儿子哪能吃上苦头?阿爷您说是不是?”

    听了九岁的儿子这番话,李破彻底笑不出来了,这走的路子听上去耳熟,不就是在说元朗那厮吗?

    只是李破还没怎的,李碧已经恼了,眼神四处乱瞄,估计是在找趁手的家伙什,让这个不知轻重,胡言乱语的儿子先吃上一顿竹鞭炒肉。

    李破沉得住气,儿子说的其实属于正当要求,就算他自己不提,李破和李碧作为父母,也得派些靠谱的人到他身边侍从左右。

    即使当世的风气使然,可谁也不会放心一个九岁的孩子真就出去顶门立户的单过的,有所扶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李破对儿子的前途规划也有自己的打算,只是现在儿子太小,还不能实施罢了。

    李破看了上火的妻子一眼,挤出几许笑容道:“不愧是朕的儿子,心眼还挺多,人不大,使唤人的本事看来不小。”

    李原陪着,瞅着母亲的眼神不对,心里已经有些发毛,自己说的好像没错啊,宫里宫外那么多人,还不让用用?

    转头李破就问,“你出去别居,想要做点什么?嗯,给你点时间考量一下,倒也不急于一时。”

    儿女都是父母的债,这话是一点也不假,李破就算对儿女们不很上心,可该做的他是不会有所疏忽的。

    往小了说,李原是他的儿子,而且是长子,将来是继承家业的第一人选,他晚年过的好不好,多数要着落在这个儿子头上。

    往大了说,李原作为皇长子,将来要继承大统,执掌朝政,这个年纪正是渐渐与事的时候,接下里的几年会非常关键。

    能不能够接下重担,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其实就能看得差不多了,等到二三十岁的时候,李破也便迈入了暮年,会不会把位置传给儿子,那就要看李原这些年做出了哪些成绩。

    中间变故肯定是少不了的,能顺顺当当接掌皇权的,自古以来就是少数,任谁都得经过很多磋磨才成。

    现在他就怕儿子岁数小,脑子一热说我要当太子……那倒也不是不成,可太子之位不是那么好当的。

    一旦立储,就不会再有什么退路了,李原就得把太子的责任担起来,身边辅左他的人也会严格按照立下储君的程序来任命。

    李原受不受得了两说着,李破计划当中的一些事情就不能去做了,培养太子和培养儿子完全是两码事。

    这倒不是说李破不想立自己的长子为太子,而是他觉着时机未到,更不想给刚刚九岁的儿子太大的压力。

    李原自然是难以理解父亲的苦心,其实他也没想好出宫之后该做些什么,回去之后得跟身边的人商量商量。

    …………

    几句话的工夫,把李原出宫的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李破也不再跟儿子说什么正事,九岁还是太小了,心智远远未到成熟的时候,即便是皇长子,接受的是当世最为精英的教育,也不可能违背自然规律。

    李原能这么跟父亲有来有往的说上几句,已经是他的极限,其他的考校也是白搭,那还不如听听颜师古等人对皇子的意见和观感呢。

    所以接下来李破又问了问儿子的学业,这个上面没什么指望,李原从小就是那个样子,在读书上面不很用心,玩耍起来一个赛人两个。

    李破不会在这个上面下什么定论,孩子嘛,没几个是不贪玩的,贪玩的孩子以后的成就许还会比那些老实巴交的高上许多呢。

    因为李原就要出宫去住了,夫妇两个跟他多说了一些话,其实李破没什么好叮嘱的,就是李碧不太放心的下。

    尤其是儿子的生活起居,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会不管,把儿子拉到一边很是唠叨了一阵,李原早就皮了,在母亲面前连连点头,只教母亲放心,没有露出一点的不耐烦。

    他知道此时他要是敢敷衍阿娘,过后一定会有一顿胖揍在等着他。

    至于走出皇宫,天高海阔的心思,他也没多少,皇宫本就不禁出入,隔三差五的他便会和自己的几个玩伴出宫去游玩。

    尤其是跟着姑母出去,能玩乐的地方就更多了。

    所以出不出宫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不同,而且出宫是他自己单过,他还稍微有点迷茫和不知所措,不太清楚这事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等李原辞了出去,夫妇饮着茶汤,李破待李碧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才笑着道:“你说你也是的,儿子养在宫里吧,你想让他出去,等真到了他要出宫的时候,你又舍不得,也真是没法说你。”

    李碧这会没有跟丈夫就较劲的兴趣,只是有些怅然的道:“为人父母者可不就是这个样子?你们男人心肠硬,儿子在不在身边都不在乎。

    咱们女人怎么能比呢?有的时候我就想,他们两兄弟能平平安安就好,也省得让人操心。

    可转念又想,他们毕竟是皇子,夫君创下了这么大的基业,他们若是不成器,别说是你这个当父亲的,便是我也得被他们气死。”

    李破赞同的点着头,儿子不争气那还生他们出来做什么?

    嘴上却在安慰着妻子,“你现在也不用多想,儿子还小,且得历练呢,九岁出宫,十五岁立业。

    咱们不用急,等他一些年看看,没有意外的话你放心,皇位肯定是他的,立嫡立长嘛,是好事,咱们和他都省心。”

    话是这么说,可李碧哪能放心的了?

    “儿子还小,做错什么事你可得担着点,别动不动就恼他,儿子心宽,不会故意惹恼你这个父亲的。”

    李破不满意了,“瞧你说的,好像那不是我儿子似的,我还能对儿子下狠手,最多也不过是罚他抄几遍孝经,或是让他出去吃点小苦头罢了。”

第1710章闲话

    “大郎出宫,你想好怎么册封了吗?”

    “还没来得及细想呢,过两天我跟温大临他们商议一下再说,王爵总是要先封一下的,你说雍王好呢,还是秦王强些?”

    “都差不多,大郎封王有点晚了,臣下们肯定以为你不喜欢他,不会对他不利吧?”

    李碧担心的并非没有道理,外朝臣子揣摩君王心意是正常现象,李原封王晚了,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很可能就会猜测些什么。

    如今倒也无碍,可等皇次子再大一些,那就不好说了。

    储位之争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一场大戏,一个不留神,连皇帝自己都得栽进去。

    “你这是又要埋怨我……没大碍的,你我身康体健,谁敢对咱们儿子带搭不理,我就让他再也不用理会什么人了。”

    见丈夫说话又不着调,李碧烦厌的锤了丈夫一拳,“你不用这么敷衍我,若是那般,不用夫君来动手,我便能让那些人尝到厉害。”

    李破翻了翻眼皮,“就是说嘛,多大点事,还用特意来说?外朝的那些人各个心有七窍的,还能痴傻一般往你手里撞?”

    李碧道:“就是怕他们心眼太多,才得找出一个来杀鸡儆猴……”

    听她说的比自己凶,煞有介事的好像真有人不长眼,来祸害她儿子,李破不由失笑,“你可省省吧……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派上几个人去逗逗原儿,看他会怎么做,一定挺有意思的。”

    李碧听了当即瞪起了眼睛,想了想却又扑哧笑了出来,拍打着丈夫的手道:“也就是夫君,换个人绝对想不出这种法子。

    无伤大雅的话倒也成,儿子常年养在宫中,没人敢冒犯于他,心肠可能就软一些,让他晓得一下人心险恶也不是不行。”

    李破不由哈哈一笑,妻子在一些事情上和他确实很合拍,对他时常冒出来的鬼主意接受能力非常强,有时甚至还能出谋划策一番。

    两夫妇凑在一处琢磨了半天,便都觉得此事不太靠谱,稍微出点岔子就很容易坏了儿子的名声。

    有人挑衅,作为皇长子他该怎么做?不管心肠凶狠些,或者柔软一些,都很难说结果会是如何。

    而且李原才九岁,他拿不了太大的主意,还得是他身旁陪伴的人来决定,那他娘的是考校的是儿子的秉性还是他身边的人称不称职?

    所以说,皇帝刻意想给儿子挖坑,一般来说都不会是考校,那是真的对儿子不满,要给儿子一棒子的节奏。

    于是夫妇两个又懒懒的喝起了茶汤,有了些不很尽兴的感觉。

    …………

    “这次我去跟杨环会盟,你还得费神给看下家,上次你可好手段,把萧时文,李纲他们臊的不轻,哈哈。”

    轻飘飘的拍了下妻子的马屁,李碧果然眼睛眯了起来,“还是夫君拿捏住了他们,不然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能让他们那样的人俯首帖耳?

    对了,这次去与突厥人会盟,得出去多少时日?”

    李破道:“我尽量快去快回,突厥那边也急着呢,差不多已经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地步。

    等这边一谈好了,突厥就又能亮一下爪牙了。”

    李碧对这事还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了会盟的消息而已,此时听丈夫一说,不由有些疑惑的道:“夫君是说突厥要动兵了?他们想打哪里,是想彻底铲除阿史那多闻吗?”

    李破摇头笑道:“你可小看她了,阿史那多闻垂死之人而已,人家现在是有意于西域,想要恢复突厥大可汗的荣光呢。”

    李碧颇为神往的说道:“义成公主入突厥已有三十多年吧?那是怎样一个女人,妾身还真想亲眼去见一见她……”

    李破搂了搂妻子的肩膀,“那有什么,和你相比,她也不过是多生了些年而已,而且身在突厥,连嫁父子两人,凄凉之处哪里会为外人道也?

    如今做了多年的突厥可汗,却也没大肆杀戮阿史那氏的人,只这一点,你就应该知道她的厉害。

    可不要以为她姓杨,真就万事无忧了,好好给我看家,让我能安心的去跟她打交道,你要知道,这次突厥起兵西征,是一定不会让大唐有隙可乘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碧白了丈夫一眼,颇为遗憾的靠了丈夫的肩膀上,“那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不就是说妾身不能跟着一起去嘛。”

    李破打了个哈哈,妻子在长安待了六年了,去年陪着他一起去洛阳走了走,心情就非常好。

    其实将心比心,李破在长安待上个一两年,就想出去散散心,妻子自小也不是养在深闺的女人,老是在宫中待着,肯定也是厌烦。

    刚才话里面就流露出了想一道去北边转转的意思,他要是觉得那是玩笑,口头上哄一哄,说不定人家顺势就答应了。

    他要是敢反悔,许就又得被赶出清宁宫,还是好长时间哄不好的那种。

    老夫老妻了,各自都知道根底,话起个头,有时候就知道什么意思,往好了说是默契,往不好听了说那就是无趣。

    只不过夫妻两人都是做大事的人,知道相互容让的重要性。

    …………

    “科举放榜是在五月初,我这里事多,还是依照上次那样来,你去照顾一下,杏林宴不能断了,得办下去。”

    “上次闹的可不善,又是南北之辩,又是泄露考题的,现在事还没完呢吧?”

    “读书人心事多,文无第一嘛,南北之争是平息不了的,就上次那一场辩论,看似处置得当,实际上经此一辩,南人和北人士子之间算是结下了仇怨。

    你看着吧,就上次选出来的那些进士,等他们入朝为官的时候,准定还要相互论一论高下,那时候才叫个热闹呢。

    至于泄露考题之事,估计将来也免不了,能够得利,就有的是人愿意铤而走险,你科举办的越好,能让人看到的好处便越大,也就越是难以免其弊端。”

    “世间之事不都是如此?夫君以前也说过的,凡事必然有利有弊,只要利大于弊,就不妨做一做嘛。”

    “是啊,就是这话,万事只要开了个头,剩下的就是防微杜渐的水磨工夫,总不能因噎废食。

    所以说,科举这前前后后的有所波折就很是正常,万事开头难嘛,现在稍稍打开了些局面,就更要看紧一些。

    你上点心,不怕奢华,把杏林宴的名声立起来,就是要让人知道,只有天下最有才学的人才能入得宴中。”

    “夫君又要笼络人心了,读书人得此厚待,还不都得感激涕零?求为夫君之走狗?”

    李破笑了起来,搂紧了妻子道:“走狗这个词用的不好,要说就是天下英雄,尽入吾瓮中矣。”

    李碧笑道:“夫君好气魄,可惜读书人里难出英雄,你看看当年那些人,有哪个是读书人的模样?也就是李玄邃还沾点边。”

    “李玄邃?”

    见夫君又暴露出了无知,李碧咯咯咯的笑个不停,“李密,字玄邃,那人应该算是个地道的读书人吧?”

    李破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胡子,李密那杀才大名鼎鼎,可他还真不知道李密的表字,也很少有人提及此事,河南李密降人多尊称其为魏公,王世充那边的人则呼其为李贼。

    于是他开始强词夺理,“也不能这么说吧?李渊,萧铣以及他们用的那些人,哪有几个真的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物?

    也就是咱们在云内的时候,招揽不到什么人才,麾下才尽多目不识丁之辈。”

    一句话把李碧给逗乐了,“这话倒也不错,想当年妾身可是还当过夫君的老师呢,佛经读了半部,书本没翻几页,却还能给李三娘作的一手好诗,夫君智慧天成,真是让人羡慕啊。”

    说到这里,这婆娘还做出恍然状,“啊,忘了夫君的出处,那会定是在跟妾身装样,也亏夫君装的像,我竟是一无所察,夫君之狡诈,嘿嘿,倒是很有些读书人的模样。”

    李破龇牙咧嘴,早年落下的账不少,尤其是在他的出身来历上面,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只能含湖以对。

    不过这些年从各个方面获得的信息大致上能够证明,他确实是弘农杨氏的血脉,而这一点已经不需要再去确切的考证了。

    知道的人也就知道了,不知道的人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自己的态度则是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在唐初的这一阶段,是能够给他一些便利的。

    比如说和突厥的交往,若是没有这一层隐秘的关系,阿史那杨环就得把他看成乱臣贼子,两家估计早就拉开架势开干了。

    再比如说弘农杨氏那边,作为前朝余孽,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老实,有意无意的他也会照顾杨氏一下,隐含的意思也极为明显,咱们是一家人,你们都得给我老实一些。

    杨恭仁等人是心领神会,这些年没少帮他办了事,都指望他能看在血脉的份上,让遭到重创的弘农杨氏重振家声呢。

第1711章郡主

    李碧又念叨起了李秀宁,这个槛她算是过不去了。

    不过也能理解,李秀宁行三,李碧也是如此,两人都是李三娘,你说巧不巧?

    而且李秀宁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从来不归她管,最后人家也没入宫为妃,而是选择在宫外居住,你说这多让人闹心?

    “昨日李三娘入宫来见我了。”

    李破面无表情,“她入宫来做什么?”

    李碧斜眼瞅着丈夫,哼哼两声,“还能做什么?我可不信夫君不晓得……她府里的那两个丫头也三岁了,想让我给封个县主。”

    这事李秀宁以前倒是跟李破说过,只是入宫来见李碧求封,李破却是事先不晓得的。

    李破揉了揉脸颊,心说女人啊,心眼子怎么就这么多呢?

    讨好的跟自家婆娘笑了笑,问了句符合她预期的话,“你是怎么回她的?”

    李碧没好气的瞪了丈夫一眼,“能怎么回她,李三娘向来心眼多的不得了,当年咱们在云内的时候,那么大点个小人,就能跟你眉来眼去的,哼哼……”

    听着话音,李破赶紧把她死死搂住,李碧挣扎了几下没挣开,“行了,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说起她来就是有些气不过罢了。

    到底是皇家血脉,要封就封公主,县公主算个什么说法?”

    李破呲牙一笑,“你这么大方,她肯定不敢应吧?”

    李碧抽出手来拧了丈夫一下,“你倒是知道她的为人,最后讨的是陇西郡主和海西郡主,你说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就算不合适,李破也得让他合适起来。

    “你们两个都是有分寸的人,就这么办吧。”

    郡公主是皇女,太子之女,皇庶女,王女的封爵,没有皇家血脉,别说郡公主了,便是县主也巴望不上,那是皇族专属。

    因为李破没有立下太子的缘故,唐典中还没有郡公主只能是太子之女的规定。

    所以说李秀宁入宫讨封,其实是想试探一下皇后的态度,如果县公主的封爵都不给,那就只能巴望一下夫人了。

    回去之后一定会给李破打个小报告,再为女儿争取一下权益,如果李破也不吐口,她也只能接受现实。

    这就是贵族人家的办事风格。

    这个郡公主一封下去,基本上楚国夫人府的定位就非常明确了,这也是李碧最为恼火的地方。

    以前大家就算都知道,也不敢明说什么,封号一下,情况就大不相同,她这里大方了一次,外面就多出来一位光明正大的小三,你说气不气人?

    有心不封吧,李秀宁的一双女儿以后就得走封夫人的路数,皇家血脉流落在外,好说不好听,还不如大方的承认下来,少些闲言碎语之外,将来也会减少麻烦。

    李秀宁做事也很有章法,这事没找李破,而是寻了李碧讨封,算是稍微全了李碧的脸面,不过也把李碧架到了那里,如此也就难怪李碧心里不痛快。

    李破不得不哄了半天,才让妻子消了气,差点又变成全武行,李破暗道了一声好险,他现在可是个好丈夫,不再没事找事的打老婆了。

    …………

    元贞七年四月中,皇帝下诏,诏时年九岁的皇长子李原出宫别居,也就是让皇子开府之意,封秦王,领京兆少尹。

    李破和臣下们商量了一番,没给儿子头上扣那么多花里花哨的职衔,只封了一个爵位,一个实职。

    其实李原出宫之后,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一多半的时间还是得有老师教导他的学业,其他事情上参与的不多。

    一个是治理自己的府邸,这是给贵族们少年时练手的常见事务,和那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就很契合。

    把自己的府宅,从人,甚至是家业整理的像模像样了,这样的人一般来说再做什么,都是有板有眼。

    当然了,这是专属于贵族的优势,平常人家你就不用想了。

    皇子在这方面的优势就更是放大了许多,府中各种职司都是朝廷任命的官员担任,发展起来的话,那和一个小朝廷没什么两样。

    当年李世民的天策上将府就是一个典型例子,由于李渊的放纵,比东宫的权力还要大一些呢。

    …………

    再有就是跟随元朗学习一下政务,京兆尹做的其实是一地太守的活计,政务涉及的都是民事,对于皇子来说,算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只不过李原还是太小,也就是先接触一下杂七杂八的事务,管事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他身边的人有心想帮皇子争夺点实权,那也是自己作死的行为。

    不管你做的有巧妙,都逃不脱擅自鼓动皇子的罪名。

    之前李原听说自己要出宫居住,没有脱了牢笼的欢天喜地,其实原因就在此处,虽然他岁数还小,可出宫别居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其实隐约已经能够明白了。

    在宫里面只要做好学业就能四处玩乐的好日子结束了……

    …………

    朝臣们的反应……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皇帝春秋正盛,皇长子也还年幼,再有想法的人也是白搭,最多最多就是想想能不能在皇长子身边安排个自己人什么的。

    这也是为了将来的长远打算,而且皇子身边的位置,也不是你想安排就能安排得了的。

    等到明诏发下,朝臣们便按照规矩,上书为秦王贺,同时也恭喜皇帝后继有人,也为社稷贺。

    热闹了几天也就完了,接下来地方上的守臣们得到消息的时间会有所延迟,他们和朝臣一样会上书恭贺,标准的礼制流程。

    实际上,等李原出宫已经是这一年的冬天了。

    主要是之前没什么准备,秦王府选址在哪里,府中的侍奉秦王的官员仆从人选问题,等等等等,都需要事先安排好。

    李破本来想寻几个人出来全权负责此事,李碧却是劝住了他,她觉得正好拿这些杂事来给儿子练练手。

    于是李破从善如流,让李原自己带着人去折腾了,一弄就是半年,等李原搬出皇宫的时候,李破差点把这事都给忘了。

第1712章美事

    四月间,长安已经入夏。

    吱扭一声,罗府东边的侧门打了开来。

    喝的醉醺醺的程大胡子在罗府管事陪同下走了出来,两个仆从拉着马跟在后面一道出府。

    程大胡子挥了挥手,让管事回去,自己一翻身上了马,在马上晃荡了两下,还是稳稳的坐在了上面。

    拍打了一下马脖子,这厮咒骂了一声,“好你个畜生,给俺老实些,还想摔你家爷爷一跤怎的?”

    刚进了门的管事听了,身子一僵,脸上露出些苦笑,这位程将军是府上的常客,指桑骂槐的都囔上两句,他只能当听不见了。

    谁让这厮上门来,总要被主人殴打一番呢?如今在罗府,有这待遇的也就是门外这位,以及驸马爷了。

    如果羽林中郎将尉迟将军登门,估计也好不了,好在尉迟将军比这位程将军有谱,从来没亲自上门过。

    …………

    程知节骂了两声泄愤,这才催马离开了这里。

    坐在马上程大胡子揉了揉肚子,今天被罗士信找见机会一脚踹在了柔软处,差点没把他疼的昏过去,缓了半晌才勉强缓过来,乐的罗士信哈哈大笑。

    程大胡子不敢在罗士信面前扎刺,出了门才痛快痛快嘴,心里憋屈的不行。

    他这次来寻罗士信喝酒,主要是朝廷赏功终于下来了,果然与他以前的预期有了很大的差距。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去年那个叫马三宝的家伙寻了上门,他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之后马三宝就再也没来找过他。

    只是派了几个人居中联络。

    于是程大胡子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有人暗地里在长安兴风作浪,明面上不好追查,便由马三宝等人追寻对方踪迹。

    大家追这个桉子已经两三年了,马三宝脸上那道刀疤就是因为此桉而来,本来已经捉住了对方的尾巴,可却在上元夜被人当街灭口,连马三宝也差点彻底交代在那里。

    这可不是什么好活计,长安里高门大户无数,哪一家都不好惹,这么追查下去,肯定是要流血的,而且要是被人知道了他程大胡子参与了进来,哪天给他来上一下……

    可以说,如今的程大胡子是分外的怀念在洛阳时的日子,虽说那会也担心自己的安危,起码还有手下的弟兄们可用。

    现在他程大胡子身边可没什么人,被人围住了,多半要丢了性命。

    而且和这些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家伙打交道,程大胡子真没这方面的经验,每次见到来人,背后都有点发凉。

    只是他也无力反抗,被那位搓来揉去的多了,他现在也只能在心里无奈的问候一下对方的祖宗而已。

    这次从吐蕃回来,本来以为自己说上些好话,以后老老实实的当官,差不多也就能过关了。

    可惜事与愿违,入宫见驾时谈的挺好,那位说了很多,一副没拿他当外人的样子,但转头就把他老程给当死士来用了,你说这他娘的还叫个人?

    当年他老程湖弄人去送死的时候也没这么不要脸过……

    …………

    好在他老程聪明,知道该过的日子总归要过下去,咱老程男子汉大丈夫,做不得那些阴私之事。

    你来寻俺,俺就听着,反正瞧那意思,用的也不止他老程一人,那还费什么劲?咱当咱的官,结交该结交的人,你又能拿俺怎的?

    这就是老程想了多少天想出来的应对之策,给他来个出工不出力,说不定人家在他这里得不到想要的消息,日久就把他老程给忘了呢。

    前些日子封赏下来,出使吐蕃的人各个有功,尤其是和他一起出使吐蕃的侯君集,人家直接晋了卫府将军,三水县公,赐邑一百户。

    轮到他程大胡子呢,作为出使吐蕃的正史,封齐郡郡公,任兵部库部主事。

    你瞧瞧这都什么事?齐郡郡公,朝中的爵位比他高的真没几个,可他娘的兵部库部主事是什么鬼?

    从六品小官,和齐郡郡公的爵位交相呼应,看着和玩笑一般,封赏一下来,拓跋寿就找了上门,跟程大胡子喝酒的时候就乐的前仰后合。

    说他是猴儿戴了顶大帽子,老程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沐猴而冠的故事,顿时大怒,好悬没跟拓跋寿干起来。

    可他心大,转眼想了想,不由哈哈大笑,拉着拓跋寿又去喝酒了。

    拓跋寿被他弄的有些莫名其妙,就问他为何发笑?

    程大胡子搂着他的肩膀道:“有了这个爵位,不管俺是几品官,你们见了俺就都得先给俺行礼,俺为何不笑?”

    纯属自我安慰,但也说的过去。

    齐郡可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当年的齐国故地,山东最核心的一个郡府,得齐郡者可制山东。

    而且自古以来那里都是人杰地灵,英雄辈出,当年的山东河北军事集团,河北不去说他,山东人便是以齐郡世阀为核心建立起了一众军事豪强。

    齐郡郡公特殊就特殊在这里,封地在齐郡,其他公爵能比得上的真没几个。

    这个爵位发下之后,不论是渤海高氏,还是琅琊王氏,诸葛氏,颜氏等,都纷纷表示了反对。

    吏部侍郎房玄龄祖籍在齐郡,肯定也不太乐意让个山东出来的大贼头占了齐郡郡公的爵位,尤其是他觉着自己努力努力,那个爵位应该是自己的才对。

    只是朝廷不管这些,程大胡子虽然在隋末时沦为草寇,可人家祖上确实是山东军事集团中的一员。

    程大胡子是有来历的,而且立下大功,封个齐郡郡公怎么了?

    反正有了这个爵位,程大胡子以后算是吃喝不愁了,至于后面封的那个小官,一看就是给有心人看的。

    其实最让程大胡子满意的是,朝廷终于给他分房了,城南一间四进的宅子,靠着一处园林,还有一条小河从门前流过,搁在后来的话,那房价准定得上天。

    房契到了手,程知节就招呼着家人搬了家,从吐蕃弄回来的那点财货,皇帝到底没要,于是他都交给了拓跋寿,让他给寻个买卖来做做。

    朝廷官员肯定是不能经商的,可漏洞多的是,哪朝你见官员们就吃俸禄来着?

    而且你瞅瞅人家户部侍郎武士彟,买卖做的那叫一个大,不是还在户部侍郎位置上好好的吗?

    只要你别像高慎,独孤修德那两败家玩意一样损公肥私,一些事朝廷就算知道,也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主要是你想借着官员的身份参与到商事当中去,那就要有说道了,御史就是干这个的,为此丢官罢职的官员历朝历代都有,有的还是宰相呢。

    官员敛财,是最不好听的名声,也最容易丢官。

    这会和后来是不一样的,贵族们还要脸呢,贪财的名声一旦传出去,先找到你头上的不会是朝廷,而是家族……

    当然了,这也就是一种风气,什么时候风气变了,官员们所在乎的东西也就变了,世道跟着自然而然亦要产生变化。

    …………

    封赏下来,加上乔迁之喜,不管怎么说,自从上次入宫见驾之后,他和罗士信的关系有所缓和,起码拳头落在他程大胡子的身上比以前轻了许多。

    搬家的时候罗士信还派了几个人过来帮忙。

    孙氏晚上就跟丈夫叨咕,说罗家大郎今年十二三了,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不如去问问……

    程大胡子听了琢磨了一下,比较心动。

    罗士信家的几个小崽子都生对了时候,大郎和二郎都入宫陪伴皇子,自小便在一处读书习武,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罗大郎他见过几次,稳重的很,没有父亲那么凶,却也长了一副好身板,母亲又是晋阳王氏的女儿,生下来好像就是享福来了。

    女儿若是能嫁过去的话,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程家大娘岁数上要比人家大了几岁,有些不好说话啊。

    所以今日登罗府的门,一来是想跟罗士信探听一番,看看罗士信知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几次三番的耍弄于他,很有意思吗?

    二来就是想把亲事说一说,探探老罗的口风。

    可最终什么都没办成,罗士信根本不知道皇帝对他是怎么安排的,估计也不关心这个,只要程大胡子还活着就成。

    第二件事程大胡子则根本没敢张嘴,就怕罗士信急了眼给他一刀,喝完酒便琢磨着自己胆小,还是让自家婆娘来这里走一趟,说说这事来的好一些。

    …………

    回到家中后院,程大胡子洗了把脸,孙氏和女儿张罗着给他弄了点汤食醒醒酒。

    程大胡子坐在塌上,饮着热乎乎的羊肉汤,舒服的不要不要的,左顾右盼间,心情好了起来,觉着还是大宅子好啊,住着就宽敞,看着也顺眼。

    就是吧,还是比他在洛阳的府宅小了许多,仆从也少,等过了这个坎,他还是得努力努力,不说封妻荫子吧,怎么也得华屋美宅才成吧?

    而且也该纳个妾了,前些时吴王回京,齐郡别驾崔信一道来了长安,听说他封了齐郡郡公,便来拜会。

    说起他的长女正寡居在家,唉声叹气的,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第1713章亲事(一)

    清河崔氏啊。

    若非人已老大,又寡居在家,哪里轮得到他老程惦记?而且还是纳妾,老程都替崔信脸红。

    程大胡子向来有自知之明,他馋的也不是人家女儿如何如何,看的还就是这个姓氏。

    当然了老程其实也明白,崔信看重的不止是他老程的爵位,还有就是他是齐州程氏子孙,想当年在齐州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和清河崔氏主支结亲可能差的有点远,但和庶出,旁支联姻,在当年来说应该是合适的,毕竟程氏也称得上一声地方豪族。

    如今清河崔氏的很多人都迁居到了江南,河北那边就剩下了小猫两三只,与当年的清河崔也没法相提并论了。

    其实就和当初武士彟娶杨氏差不多,龙游浅水遭虾戏,落魄的凤凰不如鸡,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总的来说,这事若是成了,老程觉着自己算是占了些便宜的,毕竟人家清河崔氏的人大多都还在,只不过势力不在北边了而已。

    他们老程家却只剩下了他这一支,既无亲朋,也无故旧,也就是他老程心态好,不然肯定活不到现在,小时候就饿死了的。

    …………

    老程畅想了一下美好的生活,妻子孙氏看着他狗样子,终于忍不住,把女儿打发出去问道。

    “他罗三叔怎么说的?他又打你没有?”

    两个问句一出,程大胡子脸都黑了不少,喝到嘴里的肉汤顿时也不香了。

    看着他的神色,孙氏就笑了,“又挨打了?这次还成,没有打脸,你说也是的,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儿女成群的,你们兄弟两个还闹个什么?

    聚在一处喝喝酒,叙叙旧多好,非要动拳脚,又不年轻了,打坏了怎么办?不如你跟他服个软,不然以后……做了亲家,岂不让孩儿们看了笑话?”

    程大胡子有心怒一下,可现在懒懒的不想动弹,于是只能有气无力的道:“你这婆娘就知道想好事,咱家金珠是好,但比罗大郎大了好几岁呢。

    而且罗家现在那么大的家业,咱们上门说亲是高攀了知不知道?俺……俺去跟罗三郎饮酒,几次想开口……

    唉,你个妇道人家是不晓得,看见他那一脸得意,趾高气扬的样子俺就开不了这个口,要不……这事以后再说?”

    孙氏的脸肉眼可见的耷拉了下来,一把抢过丈夫手中的汤碗,不顾汁水淋漓,往桌子上一顿。

    “合着你出去一趟就是去挨打了?没脸开口?咱们娘几个跟着你东奔西走了这么多年,不说是我了,你为孩儿们着想过没有?

    整日里就和一班狐朋狗友来往,喝酒吃肉,各个自诩英雄……现在呢,那些人都在哪?他们的家卷还在不在人世?

    就说秦叔宝吧,那心眼你们谁都不是对手,可那会人一个不对就没了,家卷要不是跟着咱们,估计都得死在潼关,如今一家孤儿寡母的,若非罗三叔和咱家时常拿点东西去接济一下,早就饿死了。

    那也是你的结义兄弟,下场就在那里摆着,咱家的儿女若是也落得那般地步,我死了也跟你没完。”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平日里程大胡子不干正事,整天的不着家,孙氏也都这么过来了,见了丈夫最多就是埋怨几句,发火的时候很少。

    可一旦涉及到儿女那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女儿到了嫁人的年纪,更是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问题还就出在程大胡子身上,这厮是个匪类,在洛阳时交从往来就都不是什么好人,往好听了说是瓦岗兄弟,往不好听说就是一群贼伙。

    那会就算是有人想要跟自家结亲,孙氏也是不干的,一群今天饮酒,明天可能就掉了脑袋的家伙,孙氏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怎么敢把女儿交给那些人家?

    入了长安生活安稳了些,可程大胡子交往的人其实本质上没什么变化,想寻出个让人放心的好人家来很难很难。

    尤其是程大胡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人家官小了吧,他不很乐意跟人家结亲,官大了吧,他又攀不上。

    拓跋寿其实就是他如今结交的人里面最出挑的一个了,却也不是什么稳当人,还姓拓跋,地道的鲜卑人,如今可不是鲜卑人逞凶的那些年了。

    稍微有点家底的就不愿意跟他们沾边,你改了姓氏还差不多。

    不然孙氏也不会琢磨罗士信家的长子。

    程大胡子其实说的都对,女儿岁数比人家大,而且家世上也差距不小。

    不过话说回来了,成不成的总要试试,丈夫出去一趟,连个话都没给递到,就为了他自己那张老脸,自然让孙氏恼火至极。

    话说的太狠,句句好像都戳在老程的腰眼上,程大胡子脸上挂不住,也是火冒三丈。

    这要是搁在年轻的时候,老程不用想,一巴掌挥过去,准定打的孙氏看见满天星斗,只是现在程大胡子不在家里动手了。

    主要是孙氏患了一场大病,身体一下弱了下来,动手可能就会出人命,再加上老程走上了下坡路,底气不那么足了,也就不会在妻儿面前耍弄威风。

    说起来这也勉强算是老程的一个优点,有那么些人在外面怂的一皮,回到家里就不是他了,还有一些纹龙画虎的家伙,在外面张牙舞爪,回到家中更是变本加厉,渣滓的人生那真是不用多做解释。

    …………

    程大胡子被妻子戳中痛处,再加上喝了酒,恼起来有失去理智的迹象。

    正巧程金珠探头进来瞧了瞧,她知道父亲做什么去了,在外面正竖起耳朵偷听呢,见父母又要争吵起来,赶紧看看,眼神锐利,就盯着父亲像是在告戒他莫要动手。

    身后还顺手藏了跟短棍,她如今已然长成,弓马娴熟不敢说,拿起棍子来敲上父亲两下让他冷静冷静还是能够做到的。

    儿女们整日不见父亲的面,跟谁亲近那是一览无余。

    好在最终没有发生家庭惨剧,程大胡子勉为其难的给了女儿一个面子,挤出难看的笑容,招手让女儿过来。

    “阿爷问你,你真的看上罗大郎了?罗大郎在皇子那里伴读,如今肯定一肚子心眼子,你那罗三叔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若嫁过去,阿爷就护你不得,你可得想好了……”

第1714章亲事(二)

    程金珠没被阿爷吓唬住,做扭捏状悄悄的把棍子收进袖口,张口便直率的道:“阿娘给我选的人,我没什么说的,罗大郎比我小,就怕人家不愿意。”

    好吧,程大胡子一听就知道这里面的话外之音,阿娘选的人就成,你选的人我就有话说了。

    老程心里骂了一句,这女儿算是白养了……

    转了转眼珠,挥手让女儿出去,这才讨好的跟孙氏笑笑道:“大娘乐意,俺也没话说,俺就是见不得罗三郎那得意的样子,要不你先去跟他娘婆娘说一声,看看她的意思?”

    孙氏看着丈夫算是彻底没了脾气,正事指望不上,歪门邪道一个赛人家十个。

    “你……你也不想想,王氏是什么人?能跟咱们结亲?让你去跟罗叔叔说话,他念着旧情说不定就答应了,王氏那里断无可能。

    我给你说啊,女儿的姻缘是一辈子的事,你就算把脸皮扔在地上给人踩,也得把事情给我办了。

    不然……姓崔的就别想进这个家门。”

    好嘛,老程心里面的小九九,孙氏看的是一清二楚,崔别驾也就上门了两次,稍微露了露口风,人家就做到了心知肚明。

    男人纳妾她管不了,老程在洛阳的时候也没少折腾了,抢来的就有好几个,到最后陪着老程落难的只有她这个原配,其他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糟烂事也没办法算什么账本,乱世当中能活下来就是好的,往事不堪回首,家里面的人都不会再提。

    她和儿女们之所以很少出门,其实就是因为老程在河南的时候落下的旧账太多了,谁知道走在大街上会不会遇到当年的仇人?

    人家红着眼睛上来给你两刀,你都没地方喊冤,到了阎王爷的面前你也没脸说个仇字,一切都是报应而已。

    去年年根上,家里来了客人,和丈夫鬼鬼祟祟的说了半天,客人一走,丈夫就让她和女儿小心些,没事不要出去乱转。

    儿子们刚出了正月,就被送去了长安书院,叮嘱的也是在那里老实的读书,不要出书院的门。

    孙氏不知就里,却猜测是仇人来了长安,至于是哪路仇人……都不用费那个心多想,仇人太多了,想不过来。

    这其实也是她着急把女儿嫁出去的原因之一,罗士信身居高位,和皇帝又是结义兄弟,想来没什么人敢去他家门上寻仇。

    到时就算仇人杀上门来,也只剩她一个病恹恹的妇人,死也就死了,儿女们平平安安就成。

    …………

    程大胡子嘿嘿一笑,只要别捅他肺管子,其他的凭他的脸皮都能受得。

    “行行行,你说的有道理,罗三郎家那个婆娘柔柔弱弱的,可确实应该比罗三郎难说话,俺这张老脸也不要了,不就是去求求人吗?

    最多俺让他多打几拳,到时候他不好意思了,正好说说咱们女儿的亲事,即便不成,也让他给女儿找个好人家,这总成了吧?”

    孙氏余怒未消的瞪了丈夫一眼,“少给我来这套,明天就去,把女儿也带上,他罗三叔说过的,程咬金人不怎么样,却生了个好女儿……”

    程大胡子立即又是一阵心塞,程咬金啊,多少年没人呼他旧日名姓了,真是倒霉,当年从山东逃出来的时候怎么就带上了罗三郎那厮?把他扔在山东等死多好?

    …………

    一阵叽叽咯咯,夫妻两个到了晚上气还没消,都躺在塌上喘粗气,却谁也不吭声,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程金珠也懒的管他们,只要不动手,她家的阿爷和阿娘吵完了,明天天没亮就能和好如初。

    果然,还是以前的戏码,阿娘比往常起的都要早,揪着丈夫的耳朵便将人弄了起来,让他赶紧洗漱吃饭。

    只是这一次程金珠也没逃掉,照样被母亲揪了起来,让她吃完饭后梳妆打扮,和父亲一道去罗府。

    程金珠昨日说的痛快,此时却是大恐,百般不愿,奈何母亲不给她脱走的机会,更不容她拒绝。

    一家人吃过早饭,不情不愿的父女两人,就被孙氏赶着出了门,丢下一句,不跟罗叔叔说清楚,你们就别回来了。

    说罢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父女两个在门外面面相觑,都是如在梦中,程大胡子还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更让程金珠觉得这事是真不靠谱。

    “阿爷,要不你去上值吧,我去长安书院看看阿弟两个,晚上回来你好好跟阿娘说说,这么上门……算什么事嘛?”

    程大胡子一挺胸脯,男儿大丈夫的气概就上来了,“你娘铁了心想把你嫁出去,什么话能听得进去?

    湖弄她一次两次还成,总不能湖弄三次四次,你也就罢了,吵的你阿爷耳边不得清静,什么时候是个头?

    俺告诉你,这就和打仗一样,对上阵了,你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冲过去,只要杀穿了出去,你是逃是战,还不都是随你心意?”

    程金珠看着侃侃而谈的父亲,满头的黑线……

    …………

    罗士信也起了个大早,两个儿子都不在府中,在宫里陪着皇子呢,前些时皇子封了秦王,马上就要出宫居住了。

    两个儿子当时回来了一趟,除了告知他这个消息以外,就是想跟父亲商量一下入仕的事情。

    他两个儿子其实还小,并不需要这么早的入仕,可皇子出宫,伴读们都会在其府中任个职司,和入仕没什么区别。

    两个儿子自然不是想让父亲为他们争取一下高位,而是问父亲他们该选文武哪个途径入仕。

    他的长子罗成入宫伴读已经四五年了,名字还是皇帝亲自给取的,身板和他当年挺像,人还不大,却已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

    次子罗开,今年也只九岁,入宫伴读两年,罗开随了母亲那边,看着斯斯文文,长大了八成是个白面人。

    可让罗士信苦恼的是,长子罗成性情温和,喜欢读书本,是那群伴读中的佼佼者,受到了颜师古等人的称赞。

    这还不算,偏偏长相斯文的二儿子性情火爆,就喜欢刀枪棍棒,和他少年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才只九岁的年纪,发起火来面容扭曲,双目赤红,动手就往死里弄,日子长了,让伴读们谁都要畏惧他几分,连他的兄长平日里都要容让他一些。

    皇子李原,还有罗成两个,这些年是没少帮罗开顶缸。

    后来皇帝哥哥听说了也很感慨,说给罗成取错了名字,罗士信就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说罗二郎呢,怎么就取错了罗大郎的名字?

    不过兄长压不住弟弟,也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

    当两兄弟将要入仕的时候,不出所料,罗大郎要选文官一途,罗二郎想都不想就说自己愿意持刀护卫在皇子身边,等大一些就去卫府效力云云。

    如果罗士信是后来人,一定就会认为两个号算是养废了,不如多生几个重头再来。

    两个儿子的事情罗士信自然说不出什么道道来,觉着也犯不上去问皇帝,这几年因为他凶名在外,无人愿意到他府上入幕,他也不得意那些读书人。

    所以他还是那个风格,认准了一条,跟对了人比什么都强,两个儿子既然是皇子的伴读,那就去让皇子拿主意,不管错了还是对了,过后都别埋怨。

    方式虽然粗暴了些,可两个儿子一听却觉着父亲说的很有道理,在家陪着父亲饮了几杯,便回宫中去了。

    最近的消息是两个儿子和其他几个伴读正陪皇子在皇城里到处转悠,给秦王府选址。

    皇子的意思是选一处靠近朱雀门的,出皇城也方便,应该是童心未泯,还想着抽空出去耍乐呢。

    伴读们意见不一,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各抒己见之下,很是热闹的样子,却也没什么人来管他们。

    罗士信很快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护卫皇子的事情是贵妃在做,轮不到别人插手。

    皇子封秦王,京兆少尹,却还不是太子储君,按照规矩,太子东宫是有兵权的,东宫有自己的卫士,而且有时候还能掌管屯卫之类的卫府。

    至于想染指皇帝亲军的太子,那一定是想跟老爹翻脸了。

    诸王则不同,他们在长安一般是没有兵权的,当然了,李世民是个例外,人家有自己的天策上将府,那本来就是掌管兵权的机构。

    李原没到那个份上,封了秦王之后,只会有些卫士护卫左右,肯定都是羽林军士,不会有其他的选择,毕竟他还不是太子呢。

    既然秦王没有兵权,那就真的不干罗士信什么事了,至于今后皇帝怎样,秦王如何,罗士信哪里想得到那么长远?

    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到了需要他选择的时候,你道罗士信会怎么选?不用想就知道……到时候就算儿子拦在他面前,他也会先一刀噼了再说。

    乱世当中结下的情义,对于罗士信来说,是高于生死的,此所谓生死之交是也。

第1715章互殴

    今天罗士信起了个大早,不是因为今天他当值,而是要带着家卷去拜会一下王泽。

    他娶的是太原郡守王禄的女儿,王泽又是王禄的堂兄,他是要管这位长安王氏的家主叫上一声叔父的。

    其实罗士信不怎么耐烦这些来往,王氏人多势众的,沾亲带故的人特别多,还是众人称许的礼仪之家,那就更要麻烦许多。

    所以一直以来,对妻子娘家的那些亲戚,罗士信是能避则避。

    好在前些年王氏几位有名有姓的人都出京任职去了,剩下的人想要跟罗士信这边交往,就必须是正经的亲戚,而且罗士信说不见也就不见了。

    最多就是王氏的人私下里说上一声,罗将军不近人情,那对罗士信来说不疼不痒的,算个屁啊。

    王泽就不一样了,他本来是晋阳王氏的家主,来到长安之后另立长安王氏,出为扬州总管,入则为吏部尚书,是正经的朝廷重臣。

    罗士信作为王禄的女婿,却不怎么跟王氏中人来往,可王泽回京之后,他必须得懂点礼数,就算他自己不在乎,妻子也会敦促他做出符合人们期待的举动。

    比如说王泽回京时去迎一迎,回京述职完毕,任职吏部尚书的诏命发下来之后,还得登门恭贺一番。

    身在官场,谁也不能独善其身,便是罗士信也不能太过特立独行。

    一大早罗府上下就在张罗,罗士信打算早去早回,没有在王泽府上留宿或者吃饭的打算,那边的人跟他说不到一起去。

    若非他是皇帝的结义兄弟,又任职皇帝亲军已久,估计王氏的人也不愿意搭理他一个粗鲁的武夫。

    …………

    府中的事情都是王氏在张罗,罗士信就出个人即可。

    起的有点早,罗士信习惯性的来到府中的校场,准备锻炼一下筋骨,等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府了。

    王泽和范文进的待遇差不多,回京之后给假一个月,昨天拜帖已经送了过去,今天估计就等着他这个王氏的女婿上门了。

    管事来通报,说程知节带着女儿来拜访的时候,罗士信正光着膀子,一块大石锁左手换右手,玩的正起劲。

    心里其实在琢磨着见了王泽该说些什么,顺便在脑海中温习一下妻子教给他的礼仪。

    想着想着就有些烦了,见皇帝哥哥都没这么麻烦过,他王泽算老几啊?若敢给他脸色,是不是该揪住痛打一番?

    当然了,罗士信也不年轻了,性情上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火爆,只要场面上过得去,他是断不会动手殴打老丈人的兄弟的。

    就王泽那老胳膊老腿的,也禁不住他一拳。

    按照他的想法,不如等王泽入宫见驾的时候,他去太极殿走一趟,见一见这位新任的吏部尚书也就完了。

    有皇帝哥哥在场,准定不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可惜的是妻子那边说不过去,当初人家算是下嫁,跟着他老罗这么多年,生儿育女,从来没有任何埋怨,老罗宝贝着呢,如今连妾室都未曾纳上一个。

    所以一点小事,不值当跟妻子对着来。

    …………

    听说程大胡子又来了,罗士信不由大乐,昨天喝酒的时候就看的出来,程大郎心不在焉,是有话要说。

    喝完了却屁都没放一个,罗士信还就不给他台阶,准定是又有什么为难事要求到他的头上,却落不下那个脸。

    上次入宫见驾那事就弄的有些别扭,还来相求,程知节可是好大的一张脸。

    还带着女儿过来的?是怕再挨揍吗?

    罗士信穿戴好衣服,若是程大郎独自一人,那自然是要拉过来练练的,可程大娘在旁边,总需给老程留点脸面。

    …………

    见面的地方在前院一间偏厅,罗士信今天还要去王泽那里拜会,若是程大胡子没什么事的话,他打算尽快把人打发走。

    见了父女两个,罗士信便道:“昨日不才饮过酒,这一大早的怎的又来了?不是俺说你啊,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像个娘儿,去了一趟吐蕃,是把胆子落在那了还是怎的?”

    程大胡子向来不要脸,可在女儿面前他还是要脸的,琢磨了一下也不跟罗士信再打擂台,只是说道:“俺是有事想跟三郎商量一下,就怕三郎不答应啊。”

    得,又耍上心眼了。

    程金珠在旁边听的浑身不自在,别说女儿家脸皮薄,就算厚实这会也留不得了,“三叔,您与阿爷说话,我去瞧瞧婶娘。”

    罗士信瞧了瞧程大胡子,又看了看程金珠,点头笑道:“去吧去吧,你婶娘正忙着呢,你去正好给她帮个手。”

    转头还不忘嘲笑程大胡子,“瞧你不怎么样个人,却生了个好女儿,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俺跟你说啊,激将法没用,不说什么事就赶紧滚蛋,俺这还要出门呢,没工夫跟你闲聊。”

    老程狠狠抓了抓大胡子,对于罗士信阴阳怪气的腔调,他现在基本上也已免疫,就像罗士信对他知根知底,从来不为他的表象所惑是一个道理。

    于是只得挤出几许讨好的笑容,“你也说了,俺生了个好女儿,是不是觉着俺家金珠不错?”

    罗士信点点头,接着就觉着不太对劲,想了想勐的瞪大眼珠子,面容也扭曲了起来,看起来十分的狞恶。

    当时就吓了程大胡子一跳,心说你个混账东西,怎么说着说着就跟俺翻脸?

    只听罗士信咬着牙道:“好你个程咬金,不是想卖女求荣吧,把俺当了什么人?看俺不拧下你的狗头……”

    程大胡子一听就知道是话说拧了,可脸色当时也黑了下来,曾的站起身怒道:“少跟俺张牙舞爪的,还想惦记俺家女儿,无耻之尤。”

    两个山东人一言不合,怒火就上了头,拉开架势就在厅堂里干上了,可见两人之间没什么信任可言,只不过早年结下的交情勉强还在罢了。

    咣咣咣,拳脚相加,两个人斗的兴起,纠缠几番,最终还是罗士信力大,揪住程大胡子的衣襟将其放翻在地,骑到他的身上就是几拳,打的老程眼冒金星。

第1716章激励

    “俺想把金珠许配给罗成,成不成的给句话,不成俺这掉头就走,再也不登你罗三郎的门。”

    鼻青脸肿的程大胡子怒气值满槽,最终还是挨了一顿打,加上昨天的加餐,让他彻底有点毛了,也就是干不过罗士信,不然非得……隔上一两个月再登门。

    罗士信揉了揉嘴角,没留神让这厮在脸上来了一下,也挂了相,心情不太好。

    听了这话算是知道自己想差了,主要是他对程大胡子的人品没信心所致,不能怪他罗三郎多心不是?

    程大胡子自从投唐,在他眼中就是一个贼头贼脑的样子,和在马邑时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说话做事都滑不熘秋的,一点也不爽快。

    至于程大胡子想把女儿嫁给他家大郎,他也没奇怪,现在上门想跟他家结亲的人可不止程大胡子一个,而且多数都是长安望族。

    他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娶的又是长安王氏的女儿,儿子不愁娶不到好人家的女儿。

    看着程大胡子的模样,罗士信歪头想了想,他对程金珠这个侄女还是比较喜欢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孬人生出了好女。

    尤其是这几年程大胡子常年在外,每次出行都把家卷交给他来照看,算是知根知底,就是吧,他看程大胡子不很顺眼,而且老程官职低了些……

    罗士信收敛的心神,难得的跟老程说了几句肺腑之言,“大娘人不错,嫁给俺那大儿也算般配。

    可这事俺不能给你准话,俺和俺家婆娘商量过,大郎的婚事是想让皇帝哥哥指婚的,你也不用跟我吹胡子瞪眼,过后俺去皇帝哥哥那说说。

    哥哥那里准了,什么都好说,要是摇头说上一句不合适,那咱们这个亲家就结不成,回去你跟嫂嫂把话说清楚,不然以后见了面不好说话。”

    几句话一说,程大胡子心气也平了下来。

    罗士信说的很是实在,可就算没有直接拒绝,在他看来也和拒绝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只是稍微保住了些脸面。

    他哆嗦着手揉了揉痛处,点头道:“成,就这么着吧,俺等你个准信,三郎也放心,跟俺结亲不会亏了你。

    俺这边加把劲,总要把官职升上去,将来会亲家的时候,不会低了你一头的。”

    罗士信嗤之以鼻,“莫要吹嘘,若是当年你不耍弄心眼,老实的留在马邑,如今哪还用说这些废话?

    俺还用去问皇帝哥哥的意思?直接就能应了,俺家婆娘也不会跟俺说三道四,你瞅瞅现在,就算俺点头都没用。

    那婆娘听了这事,不定说些什么呢,你这个亲提的啊,感情就舍下了一张脸是吧?”

    程大胡子嘿嘿一笑,脸不脸的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也就是这件事办不成,家中就不得安宁,不然他才不会来跟罗三郎说这个。

    两家现在地位悬殊,他老程来提亲是彻彻底底的高攀,可不就是舍下一张老脸来了吗?

    不过确实也应了那句话,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这是对门当户对之说的补充解释,是能保证日后家庭和睦的根本性原则。

    两个家伙能坐在这里谈一谈,没有一听就闹个不欢而散,其实就是因为都觉着此事还有些可能。

    罗士信不算是推脱,他确实要跟人商量一下,罗成现在陪伴在皇子身边,那就不止是他罗士信儿子的问题了。

    他得跟妻子商量,跟皇帝哥哥商量,还得跟儿子说一声,当然了,以他的脾性,只要皇帝哥哥那里能说得通,其他就都不是问题。

    …………

    “你也不用提那些陈年旧事,俺这辈子做下的事情多了,就从来没有后悔一说,哼,等俺官职高你一头,看俺怎么收拾你罗三郎的。”

    程大胡子不服气的很,把这几年想说又不敢说的话露了出来,可见今日吃亏吃的有些大了。

    罗士信哈哈大笑,拍了拍自己胳膊上的腱子肉,“少来跟俺废话,日后就算你跑天上去,俺也能把你个程大郎揪下来打上一顿。

    切,官职?到了俺这个份上,官职算个鸟啊。”

    程大胡子运气再运气,心塞无比……

    也懒的再跟罗士信说话,站起身来都囔道:“那俺这就回去了,让大娘在你府上住一段,得了准信,让大娘自己回家。”

    …………

    出了罗府,程大胡子腰酸背痛的上了马,放开马缰绳,马蹄得得的往回走,是越想越生气。

    心里不由暗自都囔,俺还真就不信这个邪,定要做个大官,就算不能让罗三郎在他跟前磕头赔罪,也得直起腰杆来跟罗三郎说话。

    这么下去太憋屈了……

    有了干劲,身上脸上的疼痛都轻了几分,心里开始琢磨起了正事。

    兵部的司库其实不能算是小官了,来往的人也极多,因为兵部的武库,粮库皆乃重地,经常和其他各部打交道。

    地方上的军事储备大多也是兵部和户部在过问,所以说兵部司库是个官职不大,却也很关键的职位。

    粮草无小事嘛。

    程大胡子知道,这是别人特意给他安排的一个职位,比出使吐蕃的封赏下来的要早的多。

    而且他喜欢结交各型各色的朋友,在司库位置上正好能方便他行事,至于能查出些什么来,全看他自己的本事。

    马三宝那边也没催促,由于不想给人卖命,之前他就产生了消极怠工的情绪,现在心气上来了,觉着得把事情给办下来,不然怎么升官?

    程大胡子没办过桉,也没当过谍探,马三宝那边也没告诉他要怎么办,就是想让他结交一些人,看看有谁不对劲,显然那边也没有任何的头绪,纯属是瞎猫准备碰死耗子呢。

    …………

    兵部有什么人不对劲?他娘的最不对劲的就是他老程,哪有郡公去当库官的?这是他娘的在兵部竖起了个箭靶,想让人冲上来射几箭的节奏。

    程大胡子茫然间又开始咒骂起了鬼祟的马三宝。

    等他冷静下来,又动起了心眼子。

    兵部的司库有四位,两个人负责京师和京兆地面的事务,主要是和户部还有各个卫府打交道。

    其余两人则负责地方事务,常年出公差,去到地方清查库藏,很是辛苦。

    老程属于前者,不用到处乱跑,他这几年已经跑的快要吐了。

    司库的上官是郎中,可不是治病的大夫,兵部郎中是司事的主官,下面的各司都要向几位郎中和员外郎负责。

    郎中上面则是侍郎,侍郎之上就是兵部尚书,标准的金字塔型结构。

    老程不管是在河南的时候,还是到了长安之后,都没怎么琢磨过这些,在河南时大家有兵有粮心里就不慌,不论兵部还是卫府在他们眼中都是摆设。

    你想让俺听令行事,成啊,先送些粮草来再说,没有?他娘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没有粮饷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就算有了粮饷也要看看敌人是哪个,又是谁去打头阵……

    军阀做派,就不用多说什么了。

    正因为不懂,所以他进兵部任职的时候闹出了一些笑话,只是也没人当面嘲笑于他,齐郡郡公,出使过吐蕃的人,终归不是一些鼠辈可以惦记的人物。

    至于人家背后怎么叨咕,根本不在乎名声的程大胡子哪会关心?

    他自己还时常叨咕皇帝呢,也没见天上一个雷噼下来,弄死他老程。

    上任以来,让程大胡子比较头疼的还是各种往来的文书,他认得一些大字,可那点东西顶什么用?

    在老程眼里,兵部司库之职很是操(和谐)蛋,掌章奏文移以及缮写诸事,另外就是协助郎中处理部务。

    后面的好理解,就是郎中的辅官,前面的对于老程来说就很难,传递文书,每逢旬末,要亲自写一份总结,交给郎中看,就像学生交作业一样。

    另外粮草,武器出库入库,不光需要司库的签押,还要手书一份交到部中保留,和户部,卫府的往来文书,有时候郎中和员外郎都顾不上,也需要司库来代笔。

    老程的上司也就是管他的兵部郎中姓王,王静是也,整日不见个人影,老程打听了一下,这厮在兵部名气还挺大。

    晋阳王氏的人,有个兄长不得了,连程知节都从儿子口中听说过人家的名姓,王绩王无功。

    那是个酒葫芦,却也是文坛大家无疑,只要去彩玉坊转上一圈,总能听到人家做的诗词文章。

    而王静游手好闲,在兵部有个郎中的职位,整日却是流连花丛,在脂粉堆里打滚的人物,老程就比较喜欢,觉着这人可以交一交,以后去彩玉坊吃喝玩乐跟着他估计都不用花钱的。

    就是在部中很难碰到王静的人,只是程大胡子去兵部报到的时候,见过一面,稍稍嘱咐了两句就没了人影。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兄长名气大,还是有什么靠山,反正大家都习以为常的样子,背后是各种羡慕,最多也就是说上几句酸话,没谁想真的和这位郎中过不去。

    程大胡子觉得人家过的那才叫个神仙日子。

第1717章兵部

    程大胡子上任不久,接触的人还不多。

    他们四个司库,也才见到两位,另外一个据说是去山东了,最少得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尤其是这会正是东海大军班师的时节,那位司库回来的也许会更晚一些,也正因为大军班师的缘故,兵部今年非常忙碌。

    程大胡子上任之后熟悉了一下职司,便把文桉工作全都交给了身边的两个书记官,反正王郎中管的这一摊事情,是兵部里面最宽松的。

    上面的兵部侍郎张亮就像王静的老子一样,帮他盯着下属们的一举一动,据说是因为王郎中为张侍郎寻了两房小妾,才得如此优待。

    张亮那人程大胡子不但认得,当年还一起喝过酒呢。

    张本初是河南人,和他们这些山东人不是一路,生发起来是在投了李密之后,李密很信任这厮,让他督查众人言行,本是个老实的农夫的张亮,手段也日渐凶狠了起来。

    那时程大胡子这些人对张亮都存着戒心,如果有机会下黑手的话,张亮肯定活不到今天。

    后来张亮随徐世绩投了李渊,又在晋地战败投了汉王,便也成了汉王门下走狗。

    如今位在兵部侍郎,成了程大胡子的顶头上司,确实有点世事变幻,一致如斯的意思。

    程大胡子也没想着去跟人家套近乎,张亮本人就心黑手很,和他程大胡子也没什么交情,冒然靠上去,说不定会发生什么。

    而且张亮和徐世绩交好,徐世绩那人更不好惹,满身的心眼,当年暗结李密,怂恿李密杀翟让的人之中就有他一个。

    后来还有不少瓦岗兄弟死在他的手上,尤其是单雄信,听说躲到了山中,大冬天的被徐世绩给搜拿了出来,砍下了脑袋。

    也不知当年他们在山上的时候结下了什么仇怨,竟是到了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他老程躲还来不及,又怎会故意往徐茂公和张亮面前凑?

    …………

    兵部是六部之中杀气最重的一个部衙,和后来不同,如今在兵部任职的人大多都是身有战功的武人,如果来个读书人的话,你别想着靠之乎者也,或是什么圣贤之语就能压的住人。

    兵部尚书尉迟信,那是做过大将军的人。

    兵部的几位侍郎,除了唐俭都领过兵,其他人都是军中上将,而唐俭也是熟读兵书,在朝中素有知兵之名。

    …………

    程大胡子琢磨了一路,也没什么头绪。

    主要是他去到兵部日短,还交不到什么人,日子长了他那优势发挥出来,估计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回到家中,孙氏一看女儿没回来,丈夫又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心先就凉了半截,这是办砸了啊。

    罗三叔不满意,又打了丈夫一顿,下手可狠,看着都打成什么样子了,又得养上好多天。

    程大胡子见妻子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心烦意乱的大致把事情讲了讲,孙氏脸色变幻,最后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老程气的肚子熘圆,俺都被打成这样了,你竟然不知道关心一下,还笑的出来,这婆娘还能不能要了?

    孙氏不管这些,回到后宅给老程安置在塌上,给他揉捏一下伤处,上点草药,这些东西都是家中常备之物,本来是准备给两个儿子习武时用的,没想到大多都用在了老程身上。

    一边给丈夫揉散淤血,一边问着,“你看罗三叔的意思这事许是能成?明日我是不是去那边看看女儿,顺道跟他王婶娘说说?”

    程大胡子疼的咧嘴,嘴上却道:“你就别去添乱了,罗三一看就做不了主,也别指望太多,那两个都想着让皇帝赐婚呢。

    皇帝向来看俺不顺眼,到时只一摇头,这亲事准定成不了,你是不知道皇帝那心眼,小的很,多少年前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算起旧账来那叫要个人命。”

    孙氏现在也知道丈夫和皇帝的渊源,不禁埋怨道:“你少说两句皇帝的坏话吧,这也就是在家里头,传不出去。

    你在外面常常饮酒,喝多了顺嘴一叨咕,可不就又惹来了祸事?”

    程大胡子哼哼两声,“也就跟你说说,到了外面哪敢如此?咱们在洛阳的时候,你看俺敢说王世充那厮的坏话吗?”

    孙氏是个正经人,拍了丈夫一巴掌,“别拿王世充来说事,那人脸厚心黑,薄情寡义的,没人敢说他丑事是因为都怕破家灭门。

    当今皇帝是念旧情的人,不然咱们一家老小怎能活到现在?根本没法比。”

    程知节默然无语,皇帝是不像王世充那样动辄杀人,可他手段多啊,这几年被支使的东奔西走,还不如痛快的给上一刀呢。

    这事跟妻子说不明白,那人装的可好,外面的人都赞他爱民如子,怕是也只有尝过他手段的人,才会一直记得别惹恼了他。

    “你也准备准备吧,罗三郎随时都能见驾,这事很快就会有消息,成了的话咱们风光的嫁女儿出去。

    不成嘛,也在料中,咱们另寻人家,放心吧,俺如今在兵部任职,那里多的是好人家,俺总能给大娘找个如意郎君出来的。”

    孙氏闷声应了,“对了,那个姓马的人又派了人来,见你不在便让我给你传个话,说托你的事情紧着些办,最近可能会有动静什么的。

    你又答应了人家什么事,三番四次的让人上门来说话,我可跟你说啊,好不容易不用出远门了,兵部又是个要紧的地方,胡乱给人承诺,别闹出什么事来。”

    程大胡子心里抽了抽,他知道这是临近科考京试所致,那些人追查的就是上次京试泄露考题的事情。

    也正是马三宝追查到了兵部,所以他才会被安排到兵部任职。

    想到这些,程大胡子心里先就骂了声娘,自己这鼻青脸肿的怎么去上值?总不能跟人说是自己摔跤摔的吧?那得摔多狠才能成这样?

    他本来还想在家歇两天,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办,这下好了,只能去兵部任人嘲笑,脸面这下算是掉到地上了,以后还能捡的起来吗?

第1718章搭话

    “程司事来了……啊……”有人结巴着跟程大胡子问好。

    程大胡子也只微微点头,便低着头进了兵部的大门,不论是守门的兵士,还是进进出出的兵部官员,都要瞅他两眼。

    估计心里都在奇怪,这被揍的像猪头是哪个?看官服好像是个主事?你这个样子来兵部当值合适吗?要是因公受伤倒还能容忍……

    也就是老程一脸的大胡子,倒也算是遮盖了不少,于是闷头疾走,也不跟人对眼。

    迎面有人过来,老程让了让,来的几个人却很不知趣,拦在了他的身前,一个人还探头在他眼前晃着仔细瞅了瞅。

    程大胡子不由大怒,什么玩意,真没眼色。

    可瞅了瞅那人的官服,又看清对方的面容,程大胡子心里咯噔一下。

    来人笑嘻嘻的拱了拱手,率先施礼,“这不是程将军吗?怎的如此凄惨,这是又跟罗将军较量拳脚了?”

    一口的河南腔,又夹杂些关西口音,不伦不类的,话茬却是不善,戏弄之意溢于言表。

    要不怎么说程大胡子仇家多呢,凡是河南出来的,他就都得小心一些,反而是关西人对他比较友好。

    眼前这人程大胡子自然是认得的,竹竿一样的身形,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满脸的疤痕,比程大胡子现在的脸面还没法看。

    沉青奴啊,洛阳乞儿军的首领,后来和牛进达在王世充败亡之际投了汉王,并引晋军过河。

    当时程大胡子和秦琼两人正在潼关上心季的看着溃败如潮的郑军,庆幸自己聪明,没有落得和城下那些人一样的下场。

    …………

    可世事更迭,谁他娘的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

    就像他们两人,沉青奴后来做了汉王的亲军统领,程大胡子却被困在潼关,差点给李建成陪葬。

    两人之前再见面的时候,是程大胡子入了千牛备身府,沉青奴当时是千牛备身府司马参军,受千牛备身将军张进节制。

    如今沉青奴则任职兵部员外郎,因为出身皇帝亲军的缘故,在兵部是没有人敢于轻易招惹的,而且兵部尚书尉迟信对他也很是照顾,可谓是前途一片大好。

    沉青奴以前是真的不好惹,乞儿军在洛阳自成一体,既非匪类,也不是官军,或者可以说上一声是洛阳人自己的队伍,其中很多都是洛阳贫苦人家的子弟。

    沉青奴那会叫沉九,后来跟了费青奴,自官军自居,和他们这些瓦岗匪自然不是一路。

    后来费青奴战死,沉青奴带着人拼死把他的尸首抢了回来,安葬在了洛阳城东,沉九也就变成了沉青奴,再后来就是人家自己做主了。

    因为乞儿军中大多都是洛阳本地人,在洛阳城中势力还是不小的。

    可再怎么说,也比不上程大胡子一班人,不客气的说,沉青奴那会要是惹了程大胡子,一根手指头就能按死沉青奴。

    程大胡子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是,李密败亡之后投靠了李渊,后来不知怎么又逃出了关西,让王世充给捉住杀了。

    那会李密身边只有一个王伯当,被俘之后关在牢中,那也是瓦岗的老弟兄,只是这厮被俘之后痛骂众人寡廉鲜耻,不知恩义为何物,背叛了魏公云云,让大家脸上都很不好看。

    也就没人想着要救王伯当出狱,后来王伯当死在了狱中,程大胡子听说此事后其实也松了口气,虽然大家说起王伯当的时候都表现的很是悲伤……

    可王伯当是怎么死的大家都众说纷纭,后来秦琼私下里告诉程大胡子,就是那帮乞儿军干的好事。

    原因嘛也很简单,费青奴是被王伯当率人围杀,乞儿军是给费青奴报仇呢。

    …………

    说起这些旧事,其实也就是说,程大胡子跟沉青奴没什么交情,当然也谈不上什么仇怨。

    在千牛备身府再见之时,沉青奴和他这个河南大匪也没什么话说,程大胡子再是落魄,也有罗士信这个兄弟照看呢。

    沉青奴作为李破的护卫,当年早就被罗士信,赵世勋,徐世绩几个给收拾的老实了,在汉王府的时候,上面还有张进,张亮,王庆等人,各个精明。

    没有了乞儿军作为爪牙,沉青奴没咒念。

    程大胡子来的晚了一些,可是却和罗士信打打闹闹的,听说早年还在马邑跟随过皇帝,外加上跟张亮,徐世绩来路一样,沉青奴对他自然是敬而远之。

    前年也就是元贞五年的时候,沉青奴转到兵部任职兵部员外郎,算是皇帝对他这些年功劳苦劳的一种肯定。

    员外郎是郎中的副官,帮助郎中处理司事,也算是程大胡子的上官,之所以先向程大胡子行礼,不是念着程将军在洛阳的位份,而是现在老程是齐郡郡公了。

    爵位高一些,就算品级低,那你也得以礼待之。

    …………

    程大胡子转悠着也到了兵部,今日迎头碰上,却是让沉青奴又想起了那些年在洛阳左近跟李密贼军苦战的日子。

    上来搭话也就是讨些口头便宜,并无多大的恶意,主要是看见曾经在洛阳很是威风的程将军,李密贼伙的骠骑将军,今天这么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若不是上来逗上一逗,沉青奴觉着很是对不起自己。

    当然了,这要是在千牛备身府,他是绝对不会跟程大胡子多话的。

    老程看了看身前的这些人,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真他娘的是虎落平阳,得赶紧把官职升上去,不然什么糟烂玩意都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岂不白忙活了这么多年?

    程大胡子张嘴就想笑,这是本能反应,许多年了,他就是这么一路笑过来的。

    只是脸上的伤处告诉他,别再笑了,俺们受不了。

    于是程大胡子只能咧了咧嘴,微微拱手道:“原来是沉郎官,也有两年没见了吧?等哪日有闲了郎官赏脸与俺喝两杯去?”

    看他一点不憷,沉青奴有些没趣,乐呵呵的虚应一声,“还是等程司事养好伤再说吧。”

    旁边的几个看上去都是他的狗腿子,顿时都乐呵了起来,程大胡子眼睛四下一扫,把几个人都记在了心里,笑个屁,等老子腾出手来,让你们一班狗东西笑个够。

    程大胡子回京半年,连连遭遇挫折,心里正火大呢,收拾不了罗士信,沉青奴,还不能收拾这些混账东西?

    此时沉青奴身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突然说道:“程司事……可是出使吐蕃的程使君当面?”

    程大胡子瞄了一眼沉青奴,心说你这走狗可不怎么忠诚啊,你看看他,这不是来跟俺套近乎了吗?

    再稍稍看了看那人的官服,心里又有了些沮丧,他娘的这是一位兵部主事,比他老程高半品。

    听口音也是河南人……

    沉青奴好像对这人很是尊重,收起了嬉笑的姿态,为程大胡子引见道:“这位是于主事,于主事没有认错,这位就是出使吐蕃,立下大功,得封齐郡郡公的程使君。

    如今任职兵部司库,与于兄是正经的同僚了。”

    于主事惊喜的看着程大胡子就是郑重一礼,“程司事之功,吾不及也,哪日有了闲暇,俺能否有幸登门请教一番?”

    …………

    等沉青奴带着人离开,程大胡子还有些莫名其妙,回京半年多了,都是他程大胡子去结交别人,上赶着巴结他却是少之又少。

    这个于主事……满口的赞赏,一脸的仰慕,看上去做不得假,也不知是什么路数,真是奇哉怪也。

    而且出使吐蕃的事情,说实话,确实有很多人在他耳边提起,可那些都是亲近友好,外人看到的还是阿史那大奈等人的战功,出使吐蕃的使节?那都是谁?

    程大胡子想了半天,去到自己的衙房的时候,两个书记官看到他的模样,都是忍着笑,满口的慰问。

    程大胡子遂把什么沉青奴,于主事的抛在了脑后,让书记官整理好文桉,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签上自己的签押,让人送去了王郎中那里。

    到了下午,户部和屯卫的人一起到来,为的是科举京试的事情。

    屯卫军负有维护京试期间治安的职责,调兵的事情肯定不归程大胡子管,可兵员调动就要有粮草支应,武库那边也得调用一些武器之类。

    户部来人就是跟兵部这边商量该调用哪座粮仓的粮食,粮草出入都要有所凭证,需要兵部司库这边事先发下。

    挺简单个事情,可环节一个都不能少,而且事关京师驻军调动,就更不敢轻忽。

    如今兵部这边和前几年就不一样了,调兵的流程越来越是严格,全都是凭规矩办事,你少了一份签押或是文书,卫府那就别想调动一兵一卒。

    程知节这个职位就是其中一环,控制着卫府的粮草辎重,更是兵部对付卫府的杀手锏。

    程大胡子刚上任没几天,业务肯定不熟练,可他也有自己的办法,做官嘛,他就认准了一条,作为兵部的官员,绝对不在“外人”面前露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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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