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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34章来人

    长孙无忌很感激的一躬到地。

    皇帝的话别看说的很严厉,有着非常浓的警告意味,可他在朝为官已久,又怎么会不知道皇帝当面说这些,是对臣下的爱护。

    不然以帝王之尊,犯不上跟你多说什么,你做对了,便有奖赏加身,这已经是非常公正的举措。

    而你要是没有揣测明白皇帝的意图,把事情给办砸了,注定就要接受惩罚。

    这都是官场之上,大家心知肚明的规则。

    现在皇帝多说了一些,让你能清楚的明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属于法外之恩,作为臣下他必须明白这一点,懵懵懂懂的人,是不会得到命运垂青的。

    …………

    “陛下放心,臣必定会还房侍郎一个清白。”

    李破笑笑,对这厮的小心眼嗤之以鼻,“房乔的清白不用卿来还,他的为人朕信得过……诏,凡涉此桉之人,斩,家卷流配东海。”

    长孙无忌应诺一声也不再多话,辞出了太极殿。

    回去大理寺的路上,长孙无忌在心里琢磨着房乔此人,当年在秦王府的时候,这人便得李二郎信任,呼朋唤友,人人皆道其善。

    如今来到新朝,此人还是这么受宠,他是怎么做到的?

    和褚遂良差不多,长孙无忌也有了类似的疑问。

    想到这些,长孙无忌是一阵的羡慕嫉妒恨。

    主要是皇帝待他不太好,嗯,起码姿态上是如此,他能够在短短几年之内,晋为大理寺卿正,除了机缘巧合之外,皇帝能用他,也愿意用他之才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可与房乔相比,他的官品为高,可在皇帝的心里面,怕是两个长孙也不如一个房乔,人就怕比,一比之下,长孙无忌就很心塞。

    …………

    李破随即便把此事抛到了脑后,再过上几天,今科就要放榜了。

    虽说被恶心了一下,大体上来说,此次科举还是非常成功的,从去年秋天的时候,各地士子纷纷入京,到了今年夏初,科举京试结束。

    一切都很顺利,这说明朝廷布置得当,只要再来上这么两三次,整个科举制度也就会彻底确立下来,成为一套行之有效的选才体系。

    礼部的人此时还都在阅卷,关键时刻,谁也不敢松懈,礼部的各处衙房,彻夜灯火通明,七千多人的卷子,想要评出个上下来,点灯熬油都是正常的操作。

    天色已晚,晚饭的时间早就过去了,要不是长孙无忌手里的桉子耽搁不得,他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到太极殿见驾。

    李破也不在太极殿多留,加班这种事情对身体不好,尤其是还掉头发,做皇帝的人肯定是不喜欢加班的,李破也不例外。

    行出太极殿,命人准备了汤汤水水的送去礼部,算是皇帝对臣下们的体恤,邀买人心,无过如此。

    今年不会有殿试了,因为会盟在即,到了这个时候,李破不会再在科举的收尾之事上浪费精力。

    …………

    五月间,大唐和突厥的往来一下频繁了起来,两国使者们在突厥王庭和大唐京师之间来回奔走,交换着双方的意见。

    科举放榜的前一天,阿史那牡丹再次来到了阔别数载的长安,她给李破带来了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的问候,还有一封私信。

    由阿史那牡丹来转交,李破隐约感觉到了那位便宜姑姑的不耐烦。

    信里面倒是没说太多,就是有一句话很有意思,“你我之间,大事之上皆可面谈,小事尽可一言而决,何必效那锱铢必较的商贾行径?”

    李破没有任何的羞愧,只是一笑置之,这就像一笔大买卖,不管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阿史那杨环肯定是在草原上待久了,神经也变粗了许多,倒也可以理解,毕竟突厥人那点智商,权谋二字对他们来说太过深奥。

    和那些蠢货相处的久了,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智商和耐心。

    李破都能想像的到,在突厥王庭中,阿史那杨环召集突厥贵族们议事时乱哄哄的场面,每个大唐提出的条件或者问题,都能在那里引起毫无意义的争吵。

    若是换了他自己,估计也郁闷的想要杀点人来平平心气,王庭现在还没有发生惨桉,来信也只是埋怨几句,说明阿史那杨环的神经确实很有韧性。

    …………

    李破看过阿史那杨环的来信,也没当回事,临近会盟,大家情绪有所躁动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和以前一样,在两仪殿设宴款待了阿史那牡丹。

    两人算是老相识了,当年阿史那牡丹南来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史那牡丹还只三十多岁年纪,如今也是奔五十的人了。

    阿史那牡丹一直未曾婚配,也无子女,一心侍奉她的可汗。

    只是诡异的是,元贞五年的时候,李破得到消息,阿史那牡丹嫁人了,不用问,那必定是一场政治联姻。

    据说阿史那牡丹嫁的是一位铁勒部族的英雄,也就是如今铁勒部最为强盛的薛延陀部的首领,名叫夷男。

    薛延陀部是匈奴人的后裔,后来和突厥人融合在了一起,突厥人分裂之后,他们一直在东西突厥间摇摆来去。

    当年处罗可汗统治西突厥时期,对铁勒诸部实行了非常残酷的统治,弄的铁勒部纷纷起来反抗,一些强大的部落便投靠了启民可汗。

    后来始毕可汗率众南征,铁勒部就又受到了突厥人的残酷压榨,于是很多铁勒人西迁投靠了射贵可汗。

    射贵可汗战败,东西突厥同时衰弱了下来,铁勒人便产生了自立之心,可惜他们的部落太过分散。

    多年来受到突厥人的统治,突厥人在铁勒诸部当中种下了不少仇恨的种子,让他们无法凝聚在一起,所以即便是最为强大的薛延陀部也不敢称汗。

    接下来的这些年,东西突厥的贵族们恢复了理智,不再相互攻伐,铁勒人就又恢复了老样子,一部分在西域给统叶护可汗打工,一部分则供奉于突厥王庭。

    薛延陀部在射贵可汗在时,是受到西突厥庇护的部落,如今统叶护可汗继位,把汗帐迁去了碎叶川,对身处东方的薛延陀部的影响力直线下降。

    就算是极力拉拢,可惜薛延陀部还是无可挽回的倒向了突厥王庭,阿史那牡丹的婚姻就是证据之一。

    其实大唐对铁勒诸部也有很多接触,灵州西北部的仆骨部,散布在河西走廊上,以及临近西侧的回纥诸部,还有西边更远一点的拔野古诸部,其实都是铁勒部的分支。

    而如今在长安书院入读的契必何力,就出身于薛延陀部两个大姓中的契必一族。

    这两年跟大唐通商往来的商队中,其实也大多有着铁勒诸部身影,他们和大唐的交往正在日渐频繁。

    近年不论是北边的突厥王庭,还是南边的大唐,对铁勒人的吸引力都在逐渐增加,休养生息中的西突厥,同样在使用各种手段拉拢着他们。

    薛延陀部和突厥王庭的联姻,象征着突厥王庭在这场没有硝烟的争夺中,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薛延陀部和回纥人中的一些部族一直游荡在天山南侧,那里正位于东亚和中亚交接之地,是非常重要的军事节点,中原人喜欢称这种地方为兵家必争之所在。

    当年射贵可汗正是得到他们的拥戴,所以才能顺利的率兵东征,直接攻击突厥王庭驻守于圣山脚下的西方汗所部。

    而大唐的触角还不能延伸到那么远的地方,那是突厥人的势力范围,也是突厥人能够玩弄一些外交手段的地方。

    几百年来,从柔然人统治漠北开始,那里就从来没有消停过,是草原部族进入西域的必经之地。

    …………

    两仪殿中,李破举起酒杯,“听说你终于嫁人了,朕还没有跟你说一声恭喜,来,这一杯朕来敬你。

    突厥人当中的聪明人不多,你却是其中最为聪明的那一个,为了两国之事,南来北往辛苦了这么多年,着实不易啊。”

    夸赞换了的是阿史那牡丹一连串的大笑,笑声依旧爽朗,只是人已经不年轻了,生活在草原的突厥人尤其老的快些。

    她的脸上已经有了许多的褶皱,头上也出现了白发,就是看上去身体还不错。

    “至尊还是那么喜欢说笑,突厥人若都是像牛羊一样顺服,像兔子,麋鹿一样胆小,像驴子一样蠢笨,最高兴怕就是您了吧?”

    两人斗着嘴,却都心情很好的喝了一杯。

    放下酒盏,李破有点好奇的问道:“你的丈夫怎么没来?据说他是薛延陀部的主人,是怕来到大唐就再也回不去了吗?”

    阿史那牡丹终于生出些火气,四十多岁的人了,嫁给三十多岁的男人,这在突厥也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故事。

    大唐皇帝陛下还是那么的刁钻刻薄,使劲的在往她痛处捅咕。

    “薛延陀部的勇士们重新回到了金狼旗下……呵呵,也难怪至尊会想招他入朝,并把他留在长安。”

    李破找到了感觉,哈哈一笑道:“金狼旗啊,那些铁勒人又何曾离开过金狼旗的庇护?朕劝你们还是小心一些。

    薛延陀这样的部族,哪天举起了日月星辰旗,朕也是不会感到有任何奇怪之处的。”

第1735章牡丹

    “可汗说,突厥在北,唐国在南,已踞天下七八,至尊有志于东南,突厥便图西北,分天下而治之,至尊以为如何?”

    阿史那牡丹收起了突厥强调,改用汉话说道。

    突厥的动静瞒不过大唐,就像大唐的举措瞒不过突厥一样,这个时期南北的交流非常多,中原位于东亚腹心,就算是陷入了无休止的战乱,其文明程度也不是其他种族能够比得了的。

    所以没有闭塞一说,而且一旦中原乱了起来,就会产生外溢效应,周遭的所有邻居都不会安生。

    其实后来也是如此,对华夏虎视眈眈的那些邻居总是想不明白,一旦华夏衰弱了下去,任人宰割,整个亚洲都别想独善其身。

    …………

    此时则不用那么高的战略眼光,就像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就说天下只大唐和突厥,就占据了天下七八,剩下的两三分,西突厥还稳稳占住了一半,其他的国家,部族明显都没有看在她眼中。

    作为突厥可汗,她的眼界无疑有些狭窄,西亚的戈壁,沙漠中,波斯人其实也很强大,更遥远的西边,闪米特人的一支正在酝酿着力量,有了统一的宗教,已到了暴发的边缘。

    波斯人在南北朝时,曾派人来访,如今听来到长安的西域商人说起,波斯人正在和西突厥的那些人作战。

    统叶护可汗无暇东顾,就是被波斯人牵制在了西边,他把汗帐从三弥山迁往碎叶川,其实并不是真的怕了东边的同族,而是要更好的应对来自西边的攻击。

    大唐从西域人的口中,了解到的东西非常有限,商队去到西域,去年带回了更为详细一些的信息。

    从他们口中得知,波斯人的部落联盟非常混乱,比突厥人统治之下的各个部族还要乱的多的多。

    后来人所谓的波斯帝国,其实就是一个部落大杂烩,而且这个大杂烩已经维持了据说有几百年了。

    他们的战争同样乱的让人头疼,和罗马人,和拜占庭打的稀里哗啦,今天你抢了我的女人,明天我杀了你的儿子。

    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中,把这些战争描述成史诗一般的景象,其实那都是无稽之谈。

    没有几十上百万人的会战,一两万人的大战其实就是当时各个“名声赫赫”的帝国的极限了。

    西亚到东欧的一场场部落混战,其实是更适合的说法。

    因为环境太过恶劣,社会生产效率极低,只靠着一块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很难保证后勤供应,而且组成波斯社会的大多数都是游牧民族,如此低下的社会生产力,也不足以支撑他们有一个很大的人口数量。

    波斯的敌人多不胜数,内部时常叛乱,外部的人也和他们打成了一片,之前可能是罗马人,后来以及现在可能是拜占庭人,东边还有突厥人,西域各国等等。

    之所以用可能,是因为大家都差不多一个水平,和华夏有着界限很分明的治乱时期不同,西亚,东欧,北非地区是没有那么鲜明的界限的。

    本身就具有鲜明的游牧民族特征的波斯王国,统治权力的更替,以及社会架构都极不稳定,所谓的势力范围也很模湖。

    说实话,那片土地在当世是没有什么价值的,如果非要较真一下,那就是亚非欧三个大洲的交汇之处,具有很大的战略意义。

    当然了,以当世诸国的国力,谁也无法将那里彻底的纳入到自己的统治之下,波斯也是一样,几百年来,他们都在混乱中度过,部落仇杀是永远的主题。

    …………

    大致上就是如此,李破得到的信息和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相差无几,只不过李破多了千多年的见识罢了。

    若非如此,他的认知可能和阿史那杨环没有两样,天下中心论才是正统。

    …………

    “可汗既然欲与朕共分天下,朕也无话可说,其他的等会盟之时再与可汗当面讨教吧,你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等会盟的时候与朕一道去榆林?”

    阿史那牡丹暗自摇头,看来还是有的谈啊,去年的时候可汗就想出兵,主要是想趁着唐国和高句丽交战,无暇他顾之时,一举灭掉西突厥,完成大家梦寐以求多年的统一大业。

    只是最终被辽东之事拖住了,也没想到高句丽人那么无能,连一个秋天都没顶住,就此亡了国。

    留着阿史那多闻在辽东,于是也成了一步臭棋,并没有像谋算中的那样,能够拖住唐国的脚步。

    反而是突厥的马蹄被那位早该去见天神的突厥东方汗给绊住了。

    所以也才会有今年的会盟之举,每次都是可汗提出来,这边做出斟酌,实际上这也变相的显示出了两国的地位在不停的扭转。

    “至尊要处理国事,牡丹可不敢随意打扰,我听说洛阳已经平安了下来,想去那里走一走,不知能否得到至尊的应允?”

    李破再次举起酒杯,“那有什么应允不应允的,就怕你去了那里会失望,洛阳如今寥落冷清,早已无复当年之盛矣。

    故地重游,人事两非,徒增伤感罢了,朕劝你还是不要去了。”

    阿史那牡丹也笑着端起了酒盏,“至尊这般说话,我还有些……哈哈,至尊为我着想,牡丹多谢至尊。

    不过草原上的鸟儿尚且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牡丹又怎么会忘记洛阳呢?而且,我去那里看的不是人,只想瞧瞧那里的牡丹花还像以前那样艳丽吗?”

    李破点着头,每次和阿史那牡丹交谈都很有趣,这是一个曾在洛阳和长安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突厥女子,是世间非常珍稀的物种。

    她有着突厥人特有的直率,却又晓得汉人的思维方式,很奇妙的一个人不是吗?

    …………

    “当年朕拿你的名字开过玩笑,那是朕的不对,为了补偿当年的轻慢,朕允你去洛阳禁苑各处走走,如果你愿意的话,在洛阳寻一处府宅,回来告诉朕一声,那就是你在大唐的家了,怎么样?”

第1736章价钱

    阿史那牡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年他到马邑还是晋阳见这位皇帝陛下时,他言语刁钻而又轻浮,说什么洛阳死的人一堆一堆的,洛阳牡丹肯定长的更加娇艳了。

    原话她肯定记不清了,大致意思应该是不会错。

    阿史那牡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多少年了,这迟来的补偿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啊。

    一个恶趣味的玩笑,也就是李破能干的出来。

    只是补偿颇有人情味,阿史那牡丹还是拂了拂胸口,“至尊的心意,牡丹心领了……说起来过的真快,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我和公主……也都老了,我还能回来看看,可汗却再也无法南归……至尊应该知道吧?可汗正在挑继承汗位的人选。

    至尊不如想一想,什么样的人继承了突厥汗位对大唐好一些。”

    两人饮了一盏,李破摇头笑道:“你和可汗总是念叨这些,说句不好听的,朕觉得你们太自以为是了,你先别动怒……

    突厥人都什么模样你和可汗比朕清楚,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朕的皇位想要顺利的传下去都不很容易,何况是突厥?

    启民可汗是你的父亲,你应该了解他吧?朕是个外人,只是听说启民可汗为人不错,他传位给阿史那咄吉世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阿史那咄吉世比阿史那咄必和阿史那艾利佛兄弟强在哪里?

    在南边朕也听闻了一件趣事,说是你们盟会的时候,在草原上狩猎,阿史那咄吉世不愿射杀一头母鹿?”

    说到这里,李破不由笑了起来,“中原也有很多类似的逸闻,当不得真,不过却代表着一个仁字。

    对于你们突厥人来说要求没有那么高,不滥杀就是仁,朕猜阿史那咄吉世很少杀人吧?对奴仆也很不错?

    启民可汗传位看重的许就是这一点?可惜想做一个有为的君主并不容易,阿史那咄吉世太心急了,他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最终让数十年生聚毁于一旦。

    可汗总想要一个和她血脉有所牵连的继承者,可你们想过没有,启民可汗传位于阿史那咄吉世,求的是一个仁字。

    那可汗求的是什么?

    南边的人形容草原,都说突厥乃虎狼之邦,无知,愚昧而又尚武,贪婪,残暴而又不知节制。

    这样的部族出了一个启民可汗已是异数,如今还奉女主为尊,朕想突厥的下一代继承者,必然是一位姓阿史那的人,突厥人不会再容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朕的儿子如果送去了突厥,那就像是在突厥人眼睛上扎了一根刺,那些暴躁的家伙会怎么做,朕能想象的到。

    一个儿子不算什么,可到了那个时候,朕绝对不会容许儿子的血白流,那咱们现在在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将来兵戎相见时候的仇恨更深沉一些吗?”

    阿史那牡丹沉默了下来,不过她很快就又笑着道:“至尊还是那么有远见,比别人能够看到更遥远的地方。

    不过您应该能够体谅可汗的执拗,她到突厥也有很多年了,南边的亲人也已纷纷逝去,她时刻在思念着家园故土,却又不得不为突厥的未来着想。

    而作为一个女人,想要一个继承自己一切的子嗣,这有什么错呢?

    而且她也做出了妥协,您看阿史那同苏身上不就流淌着阿史那母狼的血脉吗?杨氏和阿史那氏结合生出来的儿子,一定是这个世间最为尊贵的人。

    只要他来到突厥,就会有数不清的忠诚于他的勇士护卫在他身边,天神的目光也会时刻关注于他,不会让一些鬣狗靠近他的。”

    “你一直是个很好的说客,在这件事上也和可汗一样执拗……”

    “至尊知道的,可汗要做什么,我都会帮她完成心愿,即便是错的,也不会有所违逆。”

    李破点了点头,笑着再次举杯道:“这是为两国友好做出的努力,虽然在朕看来,结局注定不如人意。

    好吧,那就看看老天爷给不给朕这个面子,让朕再有个儿子吧。”

    这是个拖字诀,可阿史那牡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阿史那同苏的身份不同于阿史那天香,她是阿史那咄必的外孙女,西方汗阿史那求罗的女儿。

    一旦她怀上了大唐皇帝的子嗣,不管男女,都会是这个世间最为尊贵的人物,将来回到突厥,有很大可能会得到阿史那求罗等人的全力支持。

    如果李破对当时的情势有所把握,他也会极力支持自己的儿子登上突厥汗位,这样一来,还有什么人能跟这样庞大的势力进行对抗?

    可如此遥远,而又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李破懒的去多想。

    那边的阿史那牡丹一下抬起头,她却是真没有想到,会如此轻易的得到皇帝的承诺,要知道以前两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几乎每次可汗亲笔写信给这人,都会提上一嘴,可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正面回应。

    今天怎么就这么好说话?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或者拿一个不相干的孩子来冒充?

    一瞬间,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冒了出来,阴谋论开始在她的心头蔓延,让她狐疑的看着皇帝,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呀,你这是什么态度,李破一下也不乐意了,“你不相信朕的承诺?”

    阿史那牡丹回过神来,赶紧摇头道:“怎么会?尊贵的人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比草原上的风声更清晰入耳,听不到的人将不配再听到任何的声音。”

    一连串的突厥语从她嘴里冒了出来,显然觉得李破的指责很是严重,必须好好来解释一下。

    吓唬了她一下,李破也不为己甚,现在他的地位不同了,如果他要是还在晋阳,这女人不定怎么趾高气扬的和他说话呢。

    “好了,将来的事情朕会当面和可汗说清楚,让她不要存有疑虑,朕希望大唐和突厥一直能够平和的相处下去。

    现在就很不错,你看看咱们两家都能留出余力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而非是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各自都不得动弹,却让高句丽那样的鼠辈从中渔利。”

    阿史那牡丹非常赞同点着头,她和可汗确实也希望这样的局面能维持下去,但却绝对不会愿意看到高句丽覆灭的这么快。

    她想了想,试探的问道:“可汗在王庭听说,西域的商队在河西来来往往,有的已经来到了长安,大唐的商队也去到了碎叶川。

    那您还会帮助我们的商旅重新回到西域吗?”

    李破笑了笑,商旅?扮作商旅的军队吗?

    “距今为止,大唐和西域通商往来还算顺利,看得出来,统叶护可汗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和他的前辈们一样,和大唐建立起了牢固的情谊。

    只是我们都知道,那可能是假象,无论是达头可汗,还是处罗可汗,射贵可汗,都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当他们掌握到了足够的权力之后,一定会露出藏在嘴里的獠牙。

    而且和可汗比起来,统叶护的友谊并不算什么,不是吗?”

    又一个沉重的承诺,阿史那牡丹满心欢喜,“我想可汗听到这些话,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我敬至尊一杯,为了我们的情谊。”

    李破也举起了酒杯,笑的很是憨厚,只是心里却在道着,我跟突厥人有什么情谊了?杀的突厥人不够多吗?

    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就像后来那些给老太太烧纸号丧的人一样,他们可能并不认为强盗们当年杀人放火有什么不对,只知道强盗变成了绅士,露出了虚伪的笑容,就以为有多和善呢。

    此时李破脸上就挂着笑容,把酒痛快的一饮而尽,而他已经更加明确的知道,大唐在和突厥的纠缠中终于占据到了上风。

    今年和阿史那杨环的会盟当中,也许大唐可以提出一些更为过分的要求了。

    阿史那牡丹在试探着大唐的态度,李破何尝又没有在观看着突厥人的底线?

    实际上,阿史那牡丹没有意识到,只要突厥王庭愿意,大唐甚至可以为他们出兵攻打统叶护提供非常多的便利。

    比如说更为详细的西域图册,再比如说让那些和大唐暗通款曲的部族响应突厥王庭大军的到来。

    这对于大唐来说并非难事,和西域通商也只半载多些,可和西突厥王账商议通商事宜以及各种准备工作却已做了有两年多的时间。

    西突厥人并无多少防备,还想象着与中原王朝建立起旧有的格局,起码在西边形成三家鼎立之势,相互牵制,顺便积蓄更多的力量,好摆脱来自东边的威胁。

    不怪他们有这样的固有思维,每一代西突厥可汗都是这么做的,玩脱了就像处罗可汗那样去中原避难。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统一中原的大唐早就不想这么玩下去了,国策一旦发生转变,对于西突厥来说,将会产生他们无法想象的影响。

    比如说现在,大唐就正在与突厥王庭商量着,看看怎么才能把西突厥卖一个好价钱。

第1737章放榜

    前隋对突厥的国策是分而治之,非常考验制定政策的人的手腕和对形势的及时把握。

    当年将突厥分裂成东西两部,是中原王朝对北方游牧民族的一场空前的胜利,为大隋的强盛奠定了牢固的外在基础。

    之后施展的空间就大的多了,启民可汗投隋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做出的完美操作,北方漫长的边境线上得到了二十余年的和平期。

    于是前隋开始全力整治内政,人口开始迅勐增长,粮食产量也一年多似一年,于是国力远远凌驾于突厥之上,让突厥人不得不将圣可汗这样的尊号加于杨坚父子头上。

    只是时过境迁,前隋那精妙的对外政策以及各种手段也只昙花一现,大好局面被杨广给彻底的毁了。

    大唐其实也已经有了条件,延续前隋的外交政策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而且有李破主持,手腕甚至会更加灵活多变。

    只不过大唐对突厥的国策最终还是变了,其中的关键在于封德彝的进言,李破和其他重臣商议了几次,觉得甚为可行。

    主要是有鉴于大唐的国力无法跟前隋相提并论,再加上大唐跟突厥王庭一直有着来往,两家的关系已经保持了十多年了。

    如果延续前隋的对外政策,无疑会破坏这种多年建立起来的良好默契,对于如今的大唐来说,那并非好事。

    这是基于多方面的考量,才制定下来的国策,不是由封德彝的一个奏章,或者是李破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下来的事情。

    任何一个国策的制定,都要经得起推敲,完全是群策群力的结果,不是谁能一拍脑门,奇思妙想浮现出来,就能付诸于行动的。

    即便是杨广那样任性的帝王,其实也是如此,就算他当年偏执的想要第三次去征伐高句丽,也会有人在旁边参赞,给予他支持才能得以施行。

    到了他第三次巡游江都之时,想要去南方避祸的人随行在他的左右,想要留在洛阳的人则拍手欢送,于是杨广走上了绝路。

    这就是皇权,得看握在谁的手中,发挥出来的力量也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

    …………

    国策既然已经制定下来,那么就要执行下去,李破一直是个坚定的行动派,任何政策到了他的手中,除非发生了极大的变故,逼着他不得不做出改变,不然他就会一直执行下去。

    这些年一直在执掌权力,也让他越来越是自信。

    和阿史那牡丹谈谈说说,直到殿中点起了灯火,阿史那牡丹喝多了,却还知道起身向李破告辞。

    李破也只微醺,不是他酒量比阿史那牡丹大多少,而是因为他比阿史那牡丹要年轻的多。

    吩咐人扶着阿史那牡丹去歇息,这一晚阿史那牡丹会留宿在宫中,她会去看望一下阿史那同苏。

    至于阿史那天香,她的母亲阿史那杨环已经当没了这个女儿了。

    她自从嫁给李破,就再也不想回去草原,一心想在长安享福,对母亲派来的人不理不睬,后来干脆避而不见。

    生了个女儿之后,更是放飞了自我,私下里跟李春几个人说,这下再也不用回去突厥了,不孝的很。

    阿史那杨环对她也没了什么指望,不然的话也不会送阿史那同苏来大唐。

    …………

    第二天,阿史那牡丹就离开长安去了洛阳。

    李破让李秀宁陪着阿史那牡丹走了一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嫁人之后的阿史那牡丹好像多了些忧伤。

    女人是怎么想的,李破不想去深究,突厥那边传来的消息,阿史那牡丹嫁给夷男之后,也并没有去铁勒部,而是一如往常,留在突厥王庭侍奉她的可汗。

    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标准的政治联姻,而且还是象征性的,想不明白。

    阿史那牡丹离开长安的时候,文院的文榜贴了出来,今次朝廷取了一百零八位进士,符合天罡地煞之数,算是玩了点花样。

    南北两榜,南榜还是人多,取中了七十八人,北榜只有三十人。

    士子们都听说过三年前的故事,一场场文会交流下来,大家相互之间都有所认知,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非朝廷照顾北人,三十人?一百零八个进士当中,有那么几位北方士子能够上榜就不错不错的了。

    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十几年的隋末战乱,让北方那些有名的衣冠大族,都跑去了南方。

    剩下的人各个身怀利刃,想跟人拼个你死我活,武风之盛,已超越前隋时期多矣,文事上嘛,也就不用提了。

    三年前的那场变故,北方士子确实为自己争取到了权益,让朝廷不得不开了南北两榜,给了北方士子一个交代。

    …………

    放榜之日,文榜之下人头涌涌。

    有的人仔细看过之后便沮丧的离开,有的指指点点,欢喜无限,有的则苦笑着在相互安慰,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士子们倒都还算克制,没有嚎哭不绝的,也没有得意忘形的,远不如后来那么激情四射,还有抢婿的闹剧发生。

    而且士子们都是亲自来观看文榜,很少有派遣奴仆过来的,朝廷也没有让人挨着个的去通知进士们中选。

    只是放榜之后,礼部会派人通知进士们好好准备,过几日去参加杏林华宴。

    …………

    许圉师和郝处俊两叔侄来的晚了些,主要是临出门的时候,郝处俊想起来还没给佛祖上香,于是又拉着许圉师回转,虔诚的给佛祖添了几炷香,祈祷着佛祖能够保佑他们两人上榜。

    许圉师的脸色不很好看,本来他心态挺正常的,可来的路上郝处俊唠叨了一路,把他烦的啊,直想封了侄儿的嘴巴,让他消停一会。

    昨晚两人还喝了些酒,就为了能抛开心事睡个好觉,这会算是白费了,许圉师被侄儿弄的是心烦意乱,也越来越是紧张。

    想像一下自己没有中进士,侄儿却上了榜的景象,饶是许圉师自诩心胸豁达,却也觉得自己好像很难承受得了那种结果。

第1738章姻缘

    文院前面的广场上又出现了参考时的盛况,人头涌涌,和过节一样,观榜的人群中,时不时的还会暴发一阵欢呼声。

    有那考中之人见到自己的名字,又被旁人认了出来,立即便围成一圈,已经考中的进士只能四处拱手做礼,答谢着人们的问候。

    还是那句话,大家都是体面人,虽然此时众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却还不至于失礼于人。

    这和后来是完全不同的,后来大部分贡生都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靠着科举之途实现阶级跃迁。

    在改变命运的那一刻,很少有人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后来官场现形记中,便描述了种种景象,有自杀的,有晕倒的,有癫狂的,等等等等,世间百态,不一而足。

    相比之下,唐初的士子在面对考场上的成功与失败时要平静的多,主要还是因为大家还有退路,并不是非得考中不可。

    整日苦读,弄的家徒四壁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贫寒人家出来的士子,他们在读书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也会去寻个事来做,先养活了自己一家再说。

    天下间能够读书识字的人此时是极少数,所以只要读书人想做事,就不会把自己饿死。

    其实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如此,只是科举参考的人越来越多,一次京试就取那么几个进士,没考上的是一大堆,下次还得考。

    常年累月的积压下来,一年比一年人数多,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内卷之严重超乎人们想像之外。

    读书人的好日子和苦日子一起到来,你让人们怎么去选择?

    后来的现代社会,遍地都是补习班,和封建王朝时期,本质上没什么两样,你不整日读书,却想着去给人打工,怎么卷的过其他人?

    所以为了免于读书人在文榜面前出丑,后来的朝廷就派了人挨个去通知,顺便也能显示一下朝廷对进士们的重视。

    …………

    许圉师瞅了瞅远处的文榜,感觉身边的侄儿腿脚有些发飘,知道这是太过紧张所致,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心跳如擂鼓,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了。

    于是他一把抓住侄儿的胳膊,低声嘱咐道:“给我稳住,考不考的中,于你我而言都乃天意,今次不成下次再来便是。”

    郝处俊应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弄的许圉师直想给侄儿两下,让他清醒清醒。

    不过说起来,两个世族子弟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年轻人在头一次面对命运抉择的时候,难免惊慌恐惧。

    …………

    有人在身后撞了许圉师一下,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许圉师没顾得上瞅,他眼中只有文榜,只不过那人挤到前面,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也是巧了,这人和许圉师还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前几日考完出文院的时候,碰到的那个丑汉。

    没容许圉师多想,那人便前行而去,仗着那厚实的身板,谁也别想拦得住他。

    许圉师也没了什么结识其人的闲心,拉着侄儿向文榜方向走去。

    离着还远,郝处俊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看去。

    文榜贴的很高,字迹也大,就是为了方便人们观瞧。

    …………

    “中了……”

    “什么中了?”许圉师还在向前走,越是靠近文榜,人也就越多,上榜的人到底是少数,可落榜的人多啊。

    有些人虽然沮丧,却也不愿离开,围着那些上榜的人说话,如今没有同年之说,也不会把考官视作房师。

    可到底是产生了些联系,如果异日见到,就算不认得,说起今年科考来,大家也会礼让一番,见到当年的考官,称上一声老师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这会趁着人家高兴,上前攀谈几句,混个面熟,是人情世故的表现,就和后来人所说的,多个熟人多条路差不多。

    “叔父,俺好像在上面看到你名字了……”

    郝处俊眼神不错,离着还挺远,他就从头榜上找到了叔父的名字,只是还有点不敢确定。

    许圉师心跳都慢了半拍,在江右有着名声的他,此时却是严重缺乏自信,毕竟从大唐各地赶来京师参加京试的人,都是读书人中的精华。

    再自负才学的人到长安也会产生群贤毕集,我算老几的想法,像李文秀那样自以为是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许圉师心里面忽上忽下的到文榜下面,迫不及待的望了过去。

    郝处俊在旁边指点着,“俺没瞧错,叔父就在头榜,那里那里,写的老大的字,没瞎的人都能看到。”

    郝处俊激动之下口不择言,许圉师也顾不上那么多,很快就在头榜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江陵许圉师几个大字,却是错不了,许圉师如释重负,长长的松了口气。

    心说还好还好,没有丢了安陆许氏的脸面……

    之后目光在头榜转了一圈,竟是没寻见侄儿的名字,心中不由焦急,两个人一起来到长安,又是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这要是一个中了,一个落榜,回去之后是摆酒庆祝呢,还是抱头痛哭?

    冷不防,肩膀被侄儿狠狠的拍了一巴掌,这厮眼神是比叔父强,此时满面红光的乐呵道:“俺也在榜上,不过是二榜,哈哈,俺说什么来着,咱们叔侄这样的才学,哪有不中的道理?”

    明政科头榜头名,江陵许圉师。

    明法科二榜头名,江陵郝处俊。

    此时大唐的科举没有分为什么甲乙两科,却已有了两榜进士之称,不过起因却是南北两榜。

    京试分南北两榜,两榜又分头榜二榜,非常明确,头榜上的肯定是大科头名,细分下来又有小科头名,小科头名就会在二榜上出现。

    所谓的二榜头名,其实是大科的第二名,下面则是小科头名,再下则是小科第二名。

    所以才会录有一百零八人,若只取综合成绩的话,也就能取中十多人。

    三年你才取个十几人,科考怕是也就不用开了……

    唐初之际,其实正是科考扩充规模的时节,之后的十几年间科目只会越来越多,录取入仕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朝廷以及地方官府都需要各方面的人才,也需要新鲜的血液,大量的引入人才,才能更快的平复战乱所带来的创伤。

    而这些和朝廷削减冗官庸吏等政策结合在一起,人才的新陈代谢才会更加健康。

    当初李破的本意只是想在地上的官僚体系当中腾出一些位置来给进士们,这起因于隋末战乱之后,地方上充斥着各种承平时期所没有的乱象。

    比如说一地的县令,是当年战乱中食人魔王朱粲的手下等等。

    …………

    文榜之下,许圉师叔侄的身边也围起了人群,认识不认识的都会来恭喜一声。

    当叔侄两人离开广场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两人脸都笑的僵硬了,不过心情却极为美好。

    郝处俊已经在打算着近日呼朋唤友去彩玉坊逍遥一番,犒劳一下自己,最重要的其实是在友人面前显摆显摆。

    可惜许圉师不同意,他在文榜上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几个与他们叔侄相厚之人的名姓,显然都没考中。

    这个时候邀请人家赴宴是非常不合适的举动,不如邀请到府中小酌,像往日聚饮那般谈谈心,论论文章,不能在友人面前太过得意。

    …………

    陪着他们前来的管事连连恭喜,早早就派人回去告知了晋国夫人陈氏,陈氏大喜之下,今晚就要给两个世交后辈庆祝一下,两人自然是不会推辞。

    策马走在路上,许圉师便笑着跟侄儿道:“想好没有?两家结亲本是美事,你可莫要推三阻四,别惹的婶娘恼了。”

    郝处俊春风得意,哈哈一笑,“俺说了哪算?不是还得几位叔父做主吗?”

    陈氏确实是看中了两人,也没绕弯子,前几日便跟他们两个商量了一下,只不过许圉师两年多前便已经与人结亲。

    只是他以学业不成,还未入仕为由给拖了下来,这次不管中没中进士,他都要把对方娶进门的。

    郝处俊则是个单身狗,常以前人明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自励,其实还是没有找到媳妇而已。

    原因嘛也很简单,就是他寄样在安陆许氏多年,身份上不太好说,就没能找到那种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其实陈氏一旦开了口,许圉师还能挡住,郝处俊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而且这事他也拒绝不了。

    三原李氏可不是普通的人家,人家是外戚,女儿当了皇后,李靖不但是国丈,还是朝中有数的高官,回朝必定会以宰相之位相酬的大人物。

    跟谁结亲,只要人家开口,别说安陆许氏这样的地方世族了,便是名望重于天下的兰陵萧氏,也不可能拒绝的了。

    而且人家要嫁的是李氏嫡女,李靖长子李德謇的次女,今年十五岁,正是到了结亲的年纪,人家是不愁嫁的。

    能有意许给郝处俊,是因为郝处俊合了陈氏眼缘,没有太考虑什么家世……

第1739章生产

    此时此刻,程大胡子也在为女儿的婚事操心。

    皇帝点了头,罗士信回到家中便跟妻子商量起了儿子的婚事。

    王氏注定是不太乐意的,她的长子罗成日渐长成,没有想着继承父亲的衣钵,而是偏爱文章。

    这是非常合乎王氏期待的事情。

    实际上罗成之所以爱好舞文弄墨,也少不了是受到母亲的影响,那些年罗士信常年在外领兵,家中之事全都是王氏在做主,罗成自然而然的便随了母亲的意思。

    等到罗士信常驻京师,有时间跟儿子们交流了,次子罗开便学起了父亲。

    所以说夫妻两人各有偏爱,王氏喜欢长子多些,罗士信则觉着次子最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对次子很是看重。

    王氏本想着从京中那些礼仪之家中选个女儿来配长子,自己选中了谁,再由皇帝赐婚,想来对方也不会不答应。

    实在没有合适的,那就从长安王氏族中选人,这年月两姓之人,是不太讲究血缘关系如何的,表兄妹结亲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如今丈夫突然跟自己谈起了罗成的婚事,皇帝还都点了头,王氏向来贤淑,知道此事已是难以挽回,倒也没怪丈夫自作主张。

    程金珠经常随母亲来这边,程大娘子的为人性情她也很是喜欢,就是家世不符合她的要求,这要是纳妾,她肯定会欢欢喜喜的应承下来。

    现在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跟丈夫埋怨了几句,也就是程家女比儿子大了许多,程知节那人不太靠谱之类的话。

    见丈夫不以为然,态度十分坚定,便亲自张罗着人准备了些礼物,去到程大胡子门上拜访。

    …………

    隔了多半个月,孙氏都以为这事已经黄了呢,也没敢登门去问一声,以免受人冷落,丢脸倒在其次,就怕闹的罗家那边不喜,以后少了来往。

    没想到喜从天降,人家不但答应了,而且王氏亲自登门把这事给定了下来,就算是罗氏主动向程氏提了亲。

    人家做的如此地道,孙氏十分感激,送走了王氏,便再也不让女儿出去了,就在家中等着嫁人。

    待晚间程大胡子下衙,回到家中孙氏已是摆下了酒菜,就等着丈夫回来吃喝了。

    看着喜气洋洋的妻子,以及丰盛的酒菜,还不见女儿露面,程大胡子就觉着很不对劲。

    近些时日,他在兵部算是初初的适应了兵部的业务,人事上还不熟悉,不过那没什么,以他的本事,早晚能跟一些有用的人混个烂熟。

    只是他在兵部真的没发现有何异常之处,之前马三宝派人来跟他说,最近盯着紧些,说不定会有事故发生。

    可在他看来,兵部上下都在忙着东海大军班师的事情,哪有什么人会去关注科举?

    派出去迎接大都督回朝的两位大将军又回来了,因为大都督回朝估计要等秋天,王智辩和徐世绩不可能一直在洛阳等着。

    让两位大将军空跑了一趟,听上去好像有点开玩笑的意思。

    可也没办法,吴王杜伏威回来的太早,让人们对大军班师的预期提前了许多,不光是朝臣,连李破都觉得李靖在夏天回军刚刚好。

    只是高句丽那边的收尾工作最终还是交到了李靖的手里,先期运送过来除了一些唐军士卒之外,就都是高句丽的战俘。

    于是工部,兵部,户部等便联合了起来,从山东那边接收着一批批的高句丽人,各处的工程都很缺人手,倭人不够分的,高句丽人来的正是时候。

    朝廷大略估算了一下,今后两年,从东海掳来的“外来人”加起来能有六七十万人之多,用好了的话,今后十年的各种工程就都有了着落。

    什么叫用好了呢?数十万的壮年男女,没有受到过于残酷的对待的话,他们必然会繁衍人口,子子孙孙皆为大唐所用。

    听上去可能让有些人不太舒服,可当世之人接受能要高的多,尤其是普通百姓会受益于此,不用像前隋那样每年来服劳役,日子会好过许多。

    而且大唐元贞七年,李破腾出了手,终于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该把一些新的技术全力推广开来。

    在他的认知中,推广新技术的过程自然和当世之人有所不同。

    大规模生产意味着当世这种小的手工作坊模式是不足以满足李破的胃口的。

    实际上,在另外一个时空当中,大唐鼎盛时期,确实也出现了几户,几十户进行联合生产的手工也作坊。

    这是社会需求所带来的必然结果,生产力会得到改进,生产效率得到提高,文明就此也将大踏步的向前迈进。

    如果没有藩镇之祸,皇室以及贵族们也没有那么的穷奢极欲,社会财富积蓄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便会厚积薄发,让中原文明踏上一个崭新的高度。

    …………

    此时李破琢磨的则是官府进行强制干预,把生产力提高上去,换句话说,就是进行一些生产协作模式的大规模生产活动。

    不过此时也只是个想法而已,农业立国的国策,是符合当世现实的,此时的农民不可能脱离生产,因为没到那个程度。

    只有在人口膨胀到一定的数量,可耕地满足不了人们的需求,甚或是土地兼并状况比较严重的时候,才能出现大批的失地农民。

    这都是当年从中学课本上学到的知识,李破很清楚那都意味着什么。

    而且大规模的生产,就意味着大规模的需求,生产力过剩的话同样会出大问题。

    但这些在他看来并非没有解决之道,人口不够,那就去争夺更多的人口,大唐需求不足,那就向外倾销。

    无论是西域还是草原,都还是很有些购买力的,而且海上通商之后,东南亚的那些小国,也可以作为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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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要做的就是,鼓励创新,先把底子打好,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改革一下如今落后的生产模式。

    至于军事方面的那些作坊,却是可以先做起来,数十万大军,对于现下的生产力来说,对军事物资的需求几乎可以说是无限的。

第1740章定亲

    什么样的产业是这个时代所能顺利建立起来,并能快速发展的呢?

    男耕女织的农业帝国已经说明了一切,农业和纺织业,吃穿是这个时代的主题,任何偏离这两个基础需求的,都属于更高层次的追求。

    而大唐的棉麻种植,也为纺织业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在大唐元贞七年这个时间段,一切也才方兴未艾,兵部的人正在努力让大唐的军人们在冬天里都能穿的暖和一些。

    棉衣在攻打高句丽的征战中,发挥出了一定的威力,让唐军将士在冬初的一段时间内依旧能保持攻势,而他们的敌人却都已经被冻的缩进了屋子里。

    和自古以来的许多故事都一样,每一次创新,多数都会率先应用到军事领域,过上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向民用转变。

    所以说今年兵部的任务很重,他们要和工部,户部紧密配合,在冬天之前把棉衣发放到驻扎在北方各个边境线上的唐军各部手中。

    兵部的主事们会陆续出京公干,程大胡子自忖不用再出京公干了,因为他来兵部任职,本就不属于正常的职务调动,也不是真的给兵部干活来的。

    …………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看把你喜庆的,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程大胡子看着满桌的菜肴,有点担心……自家婆娘好长时间没给他一个好脸了,弄这么一出不是要跟他老程同归于尽吧?

    所以他也就没敢轻易动快……

    孙氏正在兴头上,笑呵呵的道:“当然是有了好事,不然你才刚上任,俸禄还没发过一次,哼,就算发下来,也大多会被你拿去喝酒,我哪敢如此铺张?”

    程大胡子稍微放下了心,没理会妻子的埋怨,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饮了下去解解渴。

    “咱家能有什么喜事?这不逢年不过节的……”

    他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把女儿的婚事给忘在了脑后,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在兵部打开局面,好把官职给升上去,以免遭人白眼还得忍着。

    孙氏坐下给丈夫把酒斟满,又给他夹了菜,程大胡子用了两口,觉着一天的疲惫消解了不少。

    他年岁渐长,就算是不太把家里的事情当回事,可不知不觉间,还是对自己的巢穴有了温暖的感觉,不再总想着出去胡乱折腾了。

    孙氏其实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只是跟了程大胡子,没享几天福,性情也就日渐泼辣了起来,跟丈夫也叽叽咯咯的没个好气。

    如果程大胡子能够争气一些,内外也都能照顾的到,孙氏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模样,人家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若有荣华富贵加持,估计不会比王氏差上多少。

    今天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孙氏的脾气也变得分外温和了起来,不再跟丈夫卖关子,而是想跟丈夫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

    “今日王氏过来,咱家大娘的亲事定了,让你过后上门去商量一下两家定亲之事,不过人家说了,倒也不急。

    罗三叔请了陛下指婚,等指婚的诏书到了,两家再来张罗亲事不迟。”

    这会程大胡子一杯酒正往嘴里倒,一惊之下却是岔了气,酒水都洒在了胸前,人也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孙氏好笑的起身过来给他捶背,直到咳的涕泪横流的丈夫顺了气,才说道:“你看你也不小心些……大娘的婚事定了,你就紧着些,明天就上门跟罗三叔他们好好说说。

    人家说是不急,咱们可不能真就坐着不动,不然岂不失礼的很?”

    程大胡子喘了几口气,不经脑子的问了一句,“罗三郎真就答应了?”

    也就是孙氏今天高兴,不然夫妻两个又得吵上一架,因为一听程大胡子这话就能知道,这厮没把女儿的婚事放在心上。

    “不答应的话王氏能上门吗?也隔了挺长时日了,我也以为没了指望,不想人家还就来了,你说是不是陛下点头了才会如此?”

    程大胡子擦了擦嘴巴,“那肯定是了,罗三郎最听皇帝的,他既然说了皇帝不点头,婚事就成不了,那就没假。”

    孙氏一笑就合不拢嘴,“托陛下的福,咱家大娘以后嫁过去,可就享福喽。”

    程大胡子眼珠转了转也高兴了起来,虽说他半只眼睛也瞧不上得意便猖狂的罗三,可和罗家结亲毕竟是件好事,说句他不愿意承认的话,是他程大胡子高攀了。

    而有了罗士信这样一个亲家,长安之中谁还敢轻易动他程大胡子?即便是那些高门大户,也是如此。

    孙氏和他想的则完全不一样,女儿的亲事有了着落,儿子的亲事就要琢磨起来了。

    女儿嫁的好,儿子的亲事哪还用愁?

    有亲家和女婿帮衬,过上两年等长子长成,不管是参加科考,还是直接入仕,估计都不算难。

    成家立业便都可以操办起来,至于丈夫……让他自己过去吧,反正她是要跟着儿子女儿享福的。

    …………

    到了晚上,程大胡子趁着微醺,和妻子运动了一下,然后才趁机舔着一张老脸,问起了自己能不能纳个妾室,不用问,崔氏寡居的女儿是也。

    齐郡别驾崔信已然离京,晋九江郡太守,官职算是扎扎实实的升了一格,而且九江郡是上郡,崔信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京师。

    这说明他在山东任上做的不错,主要的功劳其实就是有力的保障了东海大军的后勤运输,很多山东官员在元贞六年都受惠于此,有了晋升的机会。

    这方面功劳最大的其实还是东来太守宇文士及,可这位就是稳稳的没动地方,没办法,宇文士及落下的账太多,现在且得还呢。

    崔信离京的时候,程大胡子殷勤相送,纳妾的事情其实两人都谈好了,也不用怎么张罗,只要程大胡子乐意,人很快就会从洛阳过来。

    娶正妻需要明媒正娶,场面唯恐不大,纳妾的话,一般都是悄悄的行事,一辆马车,几个仆从足矣。

    这事孙氏拦不住,程大胡子能求上一声,只能说明这厮胆气已弱,连纳个妾都心虚的不行。

    孙氏也没什么好说的,女儿亲事已定,拦着丈夫纳妾也没什么滋味,于是干脆的点了头,只是告戒丈夫,为免节外生枝,必须得等女儿嫁出去,才能让人进门。

    程大胡子自无不可,文绉绉的道了一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孙氏懒的搭理这厮,背过身去就兴奋的开始琢磨女儿的婚事,先就是两家要问名,合字,定亲,然后就是纳吉……

    罗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到时场面一定不会小了,而且罗成也才十二岁,定亲之后还要等上个两三年才能成亲。

    想到这里,孙氏不由暗笑,我拖死你个老王八……

    当然了,这也只是她心里高兴一下而已,定亲之后丈夫要是想领人进门,她也不会不同意。

    两三年啊,时间有点长,得勤上门走动,让女儿跟罗成时常见见……

    嫁妆也得早早准备,不能太寒酸,丈夫从吐蕃带回来的那些东西还真就不能动了,唉,还是家底太薄,人家娶的又是大妇,嫁妆少了的话,两家脸面都不好看。

    只是让人安心的是,真要是皇帝指婚的话,就不用担心罗家那边会悔婚另娶了,两家只需商量着选定婚期,女儿早晚能够嫁过去。

    另外罗家的小女儿今年四岁,上面还有个姐姐,今年六岁,都是随着皇帝入京之后生下来的孩儿,有福气着呢,若能配给自家的儿子……

    孙氏是带着笑容进入的梦乡,做的梦也是美妙至极。

    程大胡子同样高兴,娇妻美妾,华屋大宅,是老程一辈子的追求,至今堪堪实现了一半,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

    为儿女的婚事操心的还有皇后李碧,儿子就要出宫居住了,接下来就是操心儿子的亲事,为人母的都是这般,皇后也不例外。

    皇长子的亲事,那就不是孙氏能够想象的了。

    外戚人家自然需要千挑万选,而且都是名门望族,稍微差一些的都不成。

    像兰陵萧氏,扶风窦氏,长安独孤氏等,这些都是传统的外戚人家,不管谁来当政,都会和他们结下千丝万缕的联系。

    另外弘农杨氏,广陵陈氏,以及王裴郑崔谢韦等汉姓大族,也都在列。

    皇家的政治联姻,考虑的事情就非常之多,李原自己是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只要李破和李碧选中了谁,李原就得娶谁为妻。

    自由恋爱?想屁呢?

    晚间,清宁宫中灯火摇摇,用过晚饭的李破有些疲惫,李碧坐在他的身后,给他按摩着脑袋。

    李碧闲话家常一样提起了儿子的亲事,想先看看丈夫的意思,给的理由很充分,儿子出宫独居,那么大一间府邸,没个女主人不太像话。

    李破这会的反应和程大胡子有的一拼,很是敷衍的道:“急什么?九岁的娃娃,你让他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回家?

    两个娃娃坐在堂上,玩闹在一起,你想想那是个什么样子?”

第1741章笑语

    李碧扑哧一声笑了,轻轻推了李破一把,说道:“我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可如今已经有人入宫说起此事……

    我一想也是,京里京外那么多的望族,不趁早寻摸一下,到时候岂不挑花了眼?”

    李破不屑的弯了下嘴角,“你啊就是想的太多,就从窦氏里挑人,不会差的。”

    李碧微惊,问道:“夫君都想好了吗?窦氏……这是为何?”

    李破不以为意的笑笑,“那有什么为何不为何的?不管怎么说,窦氏都是我的乡党,比起其他人来要亲近些。

    再有,关西世阀还有比如今的窦氏更繁盛的吗?和他们结亲,咱们儿子便能借其声势,将来的路要好走的多。

    还有别看他们人多势众,可窦氏向来不掌兵权,除了窦光大等寥寥数人,窦氏其他人都很老实。

    而且他们还是汉姓大族,没有鲜卑人那么……不可理喻。

    将来把他们的枝叶修剪一下,世代作为我李氏之外戚还是很合适的。”

    别看说的轻松,只这几个条件,就把天下高门去了十之八九。

    而且李破对功臣们是提也没提,显然是不想在心腹臣下当中选择儿女亲家。

    至于为什么,那还用问吗?开国之功犹大,足够功臣们吃上三代了,再许之以外戚,将来不定就是祸乱之源。

    如今这么明确的指了窦氏,考量的肯定还不止这些。

    李碧沉默良久,笑着点头,“夫君看人待物向来精准,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那我这两年留意一下,看看窦氏有没有合适的人儿。”

    李破笑笑,接着便问道:“这都五月了,大郎选定府邸了吗?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

    “他啊……”李碧笑着道:“还领着人在皇城转悠呢,前几天叫过来问了一声,他说要选一处住着舒服的。

    不过倒也没耽搁什么,已经去过京兆府了,还按规矩在吏部报了备,就是课业上……”

    李破摇了摇头,“就他那个样子,还谈什么课业?哼,颜师古也不是当老师的料子,过后得给他寻个严师才行。”

    李碧就很赞同的道:“早该如此了,杜正藏,虞世南,孔颖达等人都乃当世大家……颜籀还是年轻了些……”

    这话里话外多少有些怨气,只是也不怪她,儿子功课进展缓慢,即便有儿子自己的原因,可老师总也难逃其责,所谓教不严,师之惰嘛。

    李破就好笑的道了一声,“当初给儿子选老师的时候,可是你亲自选的。”

    坐在丈夫身后,李碧强忍着给丈夫来个锁喉的冲动,“我也没说颜籀不好,当初在岑文本和颜籀之间来选皇子师,还不是看他们年轻,才学又高才选的吗?

    可现在看来,还是得换个老成持重之人才成,其实我看晋阳的王鹤就不错,李春少时顽劣,也不是被王鹤管住了?”

    李破忍不住乐了,“管住个屁,李春从小顽劣到大,哪有半点被人管住过的样子?你可省省吧,王老头都多大岁数了,你让人家多活两年成不成?”

    李碧也欢乐了起来,“人家可不老,前些年王鹤还想纳妾来着,被人阻了,王鹤一怒之下出去单住。

    你应该知道吧?李春不还为老师鸣不平来着?”

    李破点着头,“是有这么回事,那老头人老心不老,我要是到了他那个年岁还有这般兴致……”

    冷不防后脑勺被拍了一下,李破愤怒的回头,“我就说笑一句,你打我作甚?”

    李碧满脸的歉意,赶紧给丈夫揉着脑袋,“勿恼勿恼,我这不是一着急顺手了吗?”

    李破哼哼两声,心说说不定是这婆娘是想找茬跟他打一架,咱可不能如了她的意,我忍……

    …………

    “朝中的事你还得熟悉熟悉,上次会盟的时候,你与我一起处置政务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不去就又不去了?是怕朝臣说嘴?”

    “你不是说了嘛,我又不是文献皇后,你也不是文皇帝,我觉着就不用弄那些有的没的了。

    你瞅瞅自古以来,哪有几个后宫妇人同皇帝一起主政的?当年我也只是在后堂听一听墙角,你就不满意了这么多年。时不时的就要拿来说一下。

    我要跟你在太极殿中一道批改奏章,夫君还不得怨我一辈子?”

    李破呲牙笑了笑,妻子这话还真就说到他心里面去了。

    文皇帝杨坚是个坚忍之人,蛰伏了那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举奠定乾坤,对自己的妻子也极为忍让,于是造就了一段佳话。

    可惜结局到底不太好,夫妻闹翻了不说,儿子们也都没落个好下场,杨广还没登上皇位的时候,最聪慧的三子杨俊便已在圈禁之中病殁。

    太子杨勇被废,贬为庶人,杨广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赐死了兄长杨勇。

    接着杨广就把造反的弟弟杨谅给捉了回来,幽禁致死。

    这个时候文献皇后的五个儿子,就剩下了杨广和越王杨秀。

    夫妻两人一世英明,晚年却是离心离德,儿子们也没教养好,致使兄弟相残,你说何苦来哉?

    …………

    “瞧你说的,我可没那么小气。”李破嘴硬的道着,“想当年你还是我的上官呢,那几年被你支使的团团转,你看我说过什么没有?”

    李碧斜了丈夫一眼,“夫君伏低做小的时候惯会讨好人,等掌了权心眼也就变得小了,我哪里还能支使得动?

    当年不管是李二娘,还是李三娘来到云内,接待她们的时候夫君都说了些什么,妾身可都还记得呢,与人眉来眼去的,哼哼……”

    李破脸皮再厚,被妻子翻起了旧账,不由也有些尴尬。

    “好了,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还记得它干嘛?明天跟我去太极殿听政,等我出京,这里就是你来做主了。

    等过上几年,你想有这样的机会也不给你了,儿子大了,我一旦离京,监国之事就得他来。

    唉,想一想还是有些担心啊,到时怕还得你看着他点,别让他胡来才成。”

第1742章准备

    五月初,大唐和突厥终于商定了确切的会盟日期,也就是在五月二十八这一天,是两国都认定了的吉日。

    突厥人没有什么天文历法之说。

    他们一般会隔上个一两年就选择在一年中的六七月份,举行一次大规模的盟会,草原上有资格参加盟会的部落首领会带着礼物,响应可汗的召唤,到圣山脚下会盟。

    那是草原上的盛会,可汗会在盟会期间祭祀天神,举办各种活动来增进草原部族间的情谊。

    部落首领们也会趁机向可汗表达自己的忠心,展现自己部落的强盛,和其他的部落联姻等等。

    当然了,在草原盟会期间,突厥贵族们会借此制定出一系列的政策,并广而告之。

    和大唐会盟,对于突厥人来说,不出此类范畴,选择在五月底,是给突厥人自己留出了相对宽裕的起兵时间。

    这两年突厥人蠢蠢欲动,到了大唐元贞七年,终于是到了按捺不住的时候,而和大唐会盟便成为了一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

    会盟的结果会直接影响到突厥人的战略规划。

    …………

    相比紧锣密鼓的准备战争的突厥,大唐就比较轻松。

    五月二十八,宜动土,聚众,祈福,远行,利在北方,你看看,简直就是老天爷给选定的好日子。

    选定了会盟日期之后,很快随行人员名单也摆在了李破的桌桉之上。

    李破在名单上勾勾画画,今年朝中事多,三省六部的主官就都不带了,从副手里面选人。

    中书那边带头的是岑文本和刘政会,尚书省这边,六部侍郎各出一人,门下省则是门下侍郎杜楚客为首。

    九寺也都有人随行在侧,以备顾问,他们以司农寺卿窦诞,鸿胪寺卿高表仁为首。

    还有些杂七杂八,专门服侍皇帝起居的各色人等。

    卫府大将军选的是窦琮和王智辩随行,护卫皇帝北行的羽林军,则还是由贵妃阿史那荣真,罗士信两人率领,八个羽林将军,带上四位。

    随行的羽林军有四千多人,加上沿途等待随扈的,到了地方差不多有一万人上下,对于皇帝出行来说,这点人算是少的了。

    当然了,危险还是存在的,对突厥人怎么防范都不为过,所以东西方向,灵州总管薛万均,代州行军总管屈突通,甚至是远在河北的幽州总管宇文歆,都会率军前压,观看突厥动静,随时准备做出反应。

    驻守在朔方,榆林沿路的唐军将士,一部分精锐会加入到皇帝北行的队伍当中,另外一部分则远远跟随,随时准备接应北行队伍后撤。

    也就是说,皇帝还没有从长安启程,北方和突厥接壤的几千里的边境线上,便已经紧张了起来。

    而突厥人同样不会容许他们的可汗轻身犯险,一个个强大的突厥部落,纷纷赶着牛羊南下,在靠近大唐边境的草原上驻留下来,一边放牧,一边默默的遥望着南方那绵延如巨蟒的山林和长城。

    东北部的契丹,奚部,靺鞨等部族都感受到了紧张的氛围,不顾牛羊还很瘦弱,扔下自己选好的草场,向北迁移。

    他们自然大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在没有受到可汗的招募,不然这些部族都将成为南下大军走在最前面的炮灰。

    前隋时,突厥和前隋再加上个高句丽,把东北的部族分成了三份。

    当年杨广征伐高句丽的时候,百万大军当中就有很多应大隋皇帝召唤前来参战的契丹人和奚人,还有一些靺鞨野人也来凑热闹。

    他们也确实看了一场大热闹,杨广对他们不错,没有在进行消耗战的时候让他们上去攻打辽东城。

    等到撤退的时候,那些部族的家伙也纷纷回去了自己的部落,并把杨广的糟糕表现带回到了家中。

    于是杨广第二次出征的时候,这些部落就不搭理他了,后来更是纷纷投靠了看上去更为靠谱的突厥。

    在中原战乱的初期,他们为配合始毕可汗的南下战略,对幽州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袭扰。

    当时李破率军走飞狐道,东出涿郡的时候,罗士信,刘敬升等人率突厥降人在飞狐口的黑石岭下,歼灭了一万多人的奚部大军。

    那些来犯的草原部族,其实就都是投靠了突厥的东北部族。

    后来东方汗阿史那多闻之所以产生了自立之心,其实也源于东北的这些部落让他的实力迅勐膨胀的缘故,再加上河北的很多前隋守臣纷纷率部北逃,让突厥的东方诸部更增声势。

    …………

    十几二十年忽忽即过,将中原大地搅成一锅粥的杨广早已作古,辽西草原上的部族还在繁衍生息,但他们大部分都已归于突厥治下。

    中原王朝的影响力再想渗透过去,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够办成的事情。

    坐镇幽州的幽州总管宇文歆已经在任上待了三年,年年都在琢磨着怎么把营州收回来,和东北的契丹人,奚人,甚或是突厥人不断的打交道。

    可情况嘛并不算太好,前些年阿史那多闻率领突厥人赶走了南迁的室韦人,算是笼络住了东北各部的人心。

    如今就算阿史那多闻去了辽东,东北的部族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没有看到突厥人衰弱的迹象。

    到了今年,大唐灭掉了高句丽的消息被宇文歆故意传到了草原上,据说那些部落首领们的态度好了许多,可你要想让他们像前隋那般听令行事,也绝无可能。

    前隋是用一场场的战争,以及数十年的时间,才在长城外面建立起了威信,在慑服突厥的同时,取得了很多草原部族的敬畏。

    在这个方面,大唐明显还差了很多,在东北草原上没有建立起那么强的号召力。

    宇文歆走的还是当年他主政雁门时候的老路子,一边恢复幽州的民生,加强各处关隘的守备,一边则按照朝廷的规划,在幽州北边设下边市,与草原部族进行贸易。

    东北的好东西还是比较多的,最主要的就是各类毛皮和药材。

    牛羊,马匹之类的就不用想了,草原部族苦哈哈的,即便没有突厥王庭的禁令,多数也不会拿这些东西来跟你交易。

    宇文歆作为镇守边境的一方封疆大吏,也看不上这点财货,他在意的是唐人和草原部族的交流。

    从前隋,经过了隋末战乱的官员,目光都很开阔,对外族有着防范之心,但这些并不妨碍他做出开明的举措,而非是像后来有些官员那样,一旦意识到了麻烦,便先想着封闭自己,阻碍来往。

    通过边市,幽州的官员们可以很便捷的查探东北部族的动静,试探着对那些表现友好的部族进行拉拢。

    这里离着突厥王庭太远了,东方汗阿史那多闻刚刚失去了权力,对于幽州总管宇文歆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元贞六年年末,东海战事捷报传出的时候,宇文歆还上书朝中,认为可以派遣使者去东部的突厥人那里,进行一番游说。

    不管是唆使他们继承阿史那多闻的“遗志”,还是做些其他什么,都是非常方便的。

    朝廷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因为大唐对突厥的国策早已定下,现在唯恐突厥铺下的摊子不够大,这会没有必要在东北方向给突厥找麻烦。

    眼前之利不算什么,朝廷图的是个长远之计,至于拉拢契丹人和奚人,靺鞨人,李破其实也不很在意。

    当时机成熟的时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北部族,将是奴隶贸易的另外一个来源,大唐的基础工程建设非常需要他们……

    想要实现他心目中早就有了的蓝图,唐初之际的人口有着巨大的缺口,即便把周边小国的人都捉过来,也弥补不了隋末战乱当中失去的那四千多万人口的差额。

    汉末战乱和隋末战乱,对于华夏大地来说,是两场浩劫,加起来约有八千多万人死与战乱时期。

    两次中原都是损失了大约三分之二的人口,残酷之处可想而知。

    而后来每逢王朝末年,战乱四起之时,大致都是如此,谁也不知道中原民族怎样才能摆脱这种悲惨的轮回。

    …………

    五月中,一切准备就绪。

    科举之后的杏林华宴在长安城外的杏林之中举办,还是皇后娘娘亲临主持,宴请今年中第的进士们。

    只是元贞七年这次科考,少了殿试的环节,朝廷直接许了明政科头名进士许圉师为今科状元。

    在杏林华宴之上,皇后娘娘又提议,选出了两位华宴之上最为年轻英俊的进士为探花使,连着选出来的状元,皇后亲赐衣冠,印信。

    温言勉励,并令起居郎以及礼部详细记录今朝盛举,以为后效。

    宴上,皇后娘娘又兴致勃勃的令进士们作诗以赋此宴,进士们留下的诗篇择优收在长安书院的藏书楼中,供人观览。

    一连串的花样玩下来,喝的醉醺醺的进士们离开的时候,脑袋都是晕乎乎的,每个人都真切的感受到了朝廷对他们的尊重和期待……

第1743章准备

    杏林华宴办上这么两次,差不多也就成为了全天下未曾入仕的读书人们,每三年一次的盛会。

    只要你还有志向学,那么在杏林宴上赋诗一首,便是年轻一代士子的终极目标。

    状元郎和探花使则是杏林华宴之上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人物。

    这年头还科举还没有设下榜眼,探花之类的名次,探花使也不过是由礼部提出,在杏林宴上选出来的俊秀人物。

    当时主要的作用是活跃气氛,宣扬杏林宴的名声等等。

    只有状元郎才是一科进士中的最亮眼的那个。

    许圉师一下便走上了人生中一个阶段性的巅峰。

    状元的待遇可不止是杏林宴上赐酒赐服,之后赏官之时,他也会占尽先机,不论是职位还是品级,都会比旁人高出一筹。

    换句话说,入仕的起点就比别人高,官场之上占据先手,比别人多走了一步,在之后的为官生涯当中,可能就是一步先,今后就会步步占先。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今年的杏林华宴在五月初举行,杏花已败,只留下零星开的晚些的残花,景色上有点不如人意,换句话说长安人家踏青的时节过去了。

    礼部的人也觉得今年科考的日子定的有些不对,应该定在三月间,杏林宴就会在杏花盛开的季节举行,那才算得上名副其实。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为了给士子们留出进京的时间,京试选在四月间举行是非常合适的,你总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士子在大冬天里赶路吧?

    即便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头年就到了京师,可那毕竟不是全部,很多人还在元贞七年二月从各处启程来京。

    北方二月的天气也不算友好,身体单薄的读书人,说不定就会病倒在路途之上,所以说驿站系统的建立对于科举来说,也有一定的辅助作用。

    六月份这里还将举行一场杏林盛会。

    只不过那是名医们的盛典,此中所指之杏林,和杏林华宴的意义完全不同。

    名医国手们会在此交流学识,有些人也会论个短长,最为重要的还是朝廷想借此盛会,定下些规矩,清除一下敝帚自珍的思想,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天下百姓谋福。

    比如说民间的一些药方,朝廷就打算收集一些,也不是强制性的,反正方子都在人家脑子里,也强制不来。

    而且本来是好事,朝廷自然不想落个坏名声,因为一旦用粗暴的行政手段去做事,一定会留下诸多的后遗症。

    那样一来,朝廷再想举办此类的活动,谁还愿意跟强盗打交道?

    这其实就是官府的信誉问题,信誉一旦破产,再想做事就会是事倍功半。

    所以还是利诱为主,你愿意把珍藏的方子拿出来,朝廷会给予你丰厚的回报。

    尤其是那些鼎鼎大名的名医,他们的经验和学识都很宝贵,给予物质上的奖励是最为基本的,延入太医署为官都在其次。

    朝廷准备了更诱人的条件,那就是给他们出书扬名,另外也可以入长安书院之类的地方做教授,再有就是允许你推荐几个子侄啊,弟子啊之类的后辈到太常寺,光禄寺之类的地方学习任职等等。

    回报丰厚,福及数代,你要是还不愿意分享你的医术,那就没什么办法了,只好礼送回乡,朝廷只落个礼贤下士的名声即可。

    今年试着举办一次,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的话,朝廷准备每隔两年举办一次,不光是大夫,其他各行各业都可照此办理。

    朝廷需要这些拔尖的人才,更需要让知识流动起来,并传承下去。

    之前朝廷鼓励创新,造出了竹纸,用上了活字印刷术,其实就是为此做着准备,就像做那些基础工程一样,都是为迎接大唐盛世的到来所做的诸般准备工作。

    一个文明,一个帝国,之所以伟大,是与无数人的努力分不开的,英明的君主,贤良的官员,高效清廉的官僚体系,勤劳的百姓,都将成为文明昌盛,帝国繁荣的推动力。

    …………

    杏林华宴之后,元贞七年的京试也就彻底结束了,进士们和他们的前辈们一样,都需要在长安和京兆府实习一年,然后根据他们的表现,分赴各地为官。

    五月十二这一天,朝廷临时加了一场朝会,宣布皇帝近日将出京北巡的消息之外,还诏皇后在皇帝离京之后监理国事。

    这个其实没什么好说的,皇后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太极殿中,参加了几场小朝会,和上次皇帝出巡时一模一样。

    大家表现的就都很平静,而且有所期待。

    上次皇帝去云中草原跟突厥可汗会盟,达成了盟约,三年间,突厥人就再未南下侵扰,北方边境没有了战事,大唐压力一下就小了许多。

    西击吐蕃,南抚岭南,平灭林邑,东海上则联合新罗灭掉了倭国,百济,以及宿敌高句丽。

    北边也把当年的榆林马场收了回来,只不过和突厥达成的盟约规定,那里不再能养育马匹而已。

    还有富饶的河南地也收回来了一半,那里既能耕种,也能放牧,以前就是榆林马场的一部分。

    自秦汉以来,那里都是中原王朝的固有领土,只不过晋末战乱中就丢的差不多了,前隋时给夺了回来,可惜没过多久,就又让突厥人给占了去。

    皇帝和突厥可汗会盟了一次,占了许多的便宜。

    当然了,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也不傻,稍稍让了侄儿一遭,却也算把两国的边境线给暂时固定了下来。

    所以不论是秦汉,北魏,前隋等等,以前如何就都不算数了,现如今是突厥人的归突厥,大唐的归大唐,以后若再拿疆界说事,那就是你的不对。

    而且阿史那杨环手中还握着营州,辽东两个筹码,这些将是本次会盟中着重讨论的部分,阿史那杨环的意思十分明显,她要拿这些来换取整个西域。

    本来天平上还有奄奄一息的高句丽,可惜大唐下手太快,如今这个就不用谈了。

    朝臣所期待的,正是这种兵不血刃的争夺能为大唐再带来什么好处……

第1744章路途(一)

    大唐元贞七年五月十六,长安郊外。

    前一天刚刚下了一场小雨,这一天晴空万里,空气清新。

    大队人马已经做好了远行的准备,皇帝仪仗在官道上依次排开,日月星辰旗高高飘扬在队伍上空。

    数千人的队伍,井然有序。

    除了一些装着各种辎重的马车,其余人等尽都策马而行。

    大唐的开国皇帝有着自己的风格,出行之时多数都是骑马,求的就是一个来去快捷,至于什么车辇,伞盖,随行仪仗之类,都是越简单越好。

    也只有元贞六年东巡洛阳时正式了些,从长安到洛阳那么短的路程,却是走了很多天才到。

    此次北巡,肯定不能按照那次的模式来,李破也打算快去快回,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来做呢。

    而在这一年的四月间,大唐各处兵马的调动其实便已经开始了。

    除了北方边境线的各部驻守兵马,一直驻扎在河北南道的骑兵分出来一万人,由右御卫大将军尉迟偕率领,转镇凉州,和左骁卫大将军张士贵一道,归左翊卫大将军张伦统辖。

    右翊卫大将军,夔州总管宇文镬卸任夔州总管之职,率军五千出镇朔方。

    梁州总管李武卸任梁州总管之职,率军五千人,驻于陇右。

    诏阿史那大奈,侯君集,萧嗣业,裴行俨等人领兵随扈皇驾北行。

    五月间,精兵良将陆续汇聚于关西,河西,灵州,朔方,榆林等处,带来的则是浓浓的战争氛围。

    河北那边离着远些,李破在长安启程之际,尉迟偕所率领的一万精骑才到达潼关。

    自元贞三年大唐扫灭诸侯以来,这是第二次大规模的调动骑兵,上一次还是张伦率领徐世绩,萧嗣业,陈礼等人和入侵凉州的吐蕃骑兵作战。

    步军各部还好说,驻守在关西,河西,西北等地的步军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余万众,并不算很多,因为要拱卫京师长安,十多万的常备军只能算是基本力量。

    后备的折冲府才是大头。

    而如今加上正在赶来的尉迟偕所部,骑兵各部集结在西边的军旅已经超过了三万人,这是一个可以随时进行一场大规模作战的数字。

    此时已经不用问为什么要集结大军在西边,东海战事结束以后,突厥王庭有意于西域,大唐也必然会做出相应的反应,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战争的到来。

    至于是什么样的战争,这还要看会盟的结果而定,是巩固河西地区的边界,还是配合突厥王庭,进入西域作战,趁机从西域割下一块缓冲区来,这些都有可能发生。

    …………

    长安郊外,夏风徐徐。

    皇后李碧带着宫里的妃嫔,以及留守的群臣为皇帝一行送行。

    李破丝毫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的情绪,反而心情很是美好,对于他来说,每一次出行都弥足珍贵。

    人们都以为大好河山都是皇帝的,可当了皇帝的人就都知道,想出去看看自家的产业有多不容易。

    李碧和他差不多,也没什么好感伤的,她也不是第一次给丈夫看家了,对流程很熟悉,能享受一下大权在握的感觉,对她来说其实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夫妻两个不好显得太高兴,按照规矩李碧敬了三杯送行酒给丈夫,李破接过来依次饮了。

    看着妻子想笑,却又想挤出两滴眼泪的别扭模样,他肚子里已经笑开了花,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道了一声,“国中之事就交给你了,凡事多和人商量,戒骄戒躁,也别总是自己拿主意。”

    李碧点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嘴里也说着好话,“夫君快去快回,妾身只管朝中无恙,大事上还要夫君回来决定。”

    该说的其实早就说完了,此时寥寥数语过后,夫妻互道珍重。

    李破又对萧禹,温彦博,范文进三位宰相叮嘱一番,便再不多言,翻身上马,随后在群臣恭送之中,大队人马在号角声中,缓缓启行。

    …………

    四五千人的骑队,速度很快,先沿渭水向东北方向到达新丰,并未在此停留,之后过渭水向北进入万年县境内。

    万年县县令率领县中官吏,以及三原李氏,陈氏等外戚族人迎候在渭水北岸。

    李破给了他们一些面子,这一天御驾就驻跸于泾水和渭水相交之处,在这里接见了一下县中官员,和李氏,陈氏族人说了说话。

    应他们的请求,从族中少年中挑了几个顺眼的,带在队伍当中,一起北行。

    这是对后族的关照,万年县城乃长安附郭,大家族还是很多的,比如说万年韦氏,刘氏,姚氏等都是关西的名门望族,可他们就得不到李氏,陈氏这样的待遇。

    翌日队伍再次启程,沿着泾水向北,经过半日的行程,队伍便离开了京兆地区进入到了北地郡。

    队伍沿泾水到了泥水和泾水汇合之处,队伍折而沿泥水向北行进,在北地郡歇了一晚,北地郡官员早已设好营帐,供奉皇帝饮食。

    其实到了这里,农田就变得少了起来,出现了一片片的草场和林子。

    看上去环境还不错,并没有像后来那样水土流失严重,刮起风来放眼望去全都是灰蒙蒙的尘土。

    不过关西的未来基本上不可逆转,因为靠近京师的缘故,王朝只要大兴土木,建设京师宫宇,园林之类,木材等原料多是就近取材,一代代的砍伐下去,前景也就很不美妙。

    …………

    五月十九,人马沿着泥水进入到了弘化郡,弘化郡郡城合水城在马岭水和泥水的交汇之处。

    队伍在合水城停了下来,休整了一天。

    李破在合水城周遭熘达了一下,这里基本上就是半农半牧的生产方式了,而弘化郡北部有着大片的戈壁和丘陵地带。

    这算是长安北方的天然屏障,胡人南下很少选择榆林方向就是因为这个,很容易被聚集而来的勤王之师来个以逸待劳,堵在戈壁滩上进退不得。

    队伍选择在合水休整一天,也是因为之后的路途会非常难走,队伍离开合水城进入到戈壁丘陵之间的时候,一路走过去,李破吃了不少土,不由便觉着自己想要修一条到达朔方,榆林的驰道的想法很不靠谱。

    自然环境太过恶劣,修建驰道会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这条路要是修过去,也不知得死多少外来务工人员才成。

    也难怪建筑狂人杨广都没心思在这里修路,而且修的太好,后果也很难预料,是中原王朝能用得上,还是成为胡人借此南下的通道。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弘德,队伍上下都和烟尘做了一次长时间的亲密接触,变得灰突突的,没了从长安启程时的光亮模样。

    从弘德离开的时候,队伍膨胀到了六千人,多了不少的驮马,驮马带着的主要是饮水和食物,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队伍只有零星的补充食水的机会。

    弘德在东西两川的交汇之处,这里的东西两川说的可不是蜀中,而是两条干涸的水道,一条河道向西北延伸,被当地人叫做西川,另外一条河道向北,就是东川。

    离开弘德之后,队伍沿着东川行进,队伍紧赶慢赶,快速的进入到了盐川郡境内,周围已经全都是干旱的戈壁,再也见不到成片的绿色。

    …………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戈壁之上响起,卷起了漫天的烟尘,大太阳一直在空中悬着,看不见一点的云彩。

    人马身上都是一层灰土。

    李破脸上已经蒙上了布巾,在队伍当中纵马前行。

    “陛下,今晚咱们就能达到五原了。”

    说话的是盐川郡太守马九林,一听就知道是个少数(防和谐)民族,匈奴人的后裔,头发带卷,身材粗壮,满脸的络腮胡子,像个悍匪多过像朝廷官员。

    下书吧

    只不过人不可貌相,人家还就是个读过书的文官,他是当年灵州总管李道宗的部下,后来随李道宗投唐,留在了灵州归为王雄诞辖下。

    在剿灭梁师都的诸次战事当中出了大力,后来积功为盐川郡太守,能文能武,功劳也很扎实。

    今次皇帝北巡,他率郡中官吏迎在了盐川郡和弘化郡的交界处。

    第一次见驾,战战兢兢的唯恐服侍不周,让皇帝记起自己曾是伪唐余孽。

    “五原就是长城边上吧?”

    五原是盐川郡的郡城所在,这厮领着人迎出了老远。

    马九林答道:“陛下明见万里,五原就在长城内侧,是灵州到朔方的必经之路。”

    李破道:“当年突厥西方汗阿史那求罗率军侵榆林,经朔方去往灵州,走的就是五原吧?卿那个时候在何处?”

    马九林冷汗冒了出来,觉着项上人头有点不稳当,不过还是老实的答道:“回禀陛下,那时臣在灵州守城,阿史那求罗率军到时,在城外驻扎了几日,见灵州城防卫森严,不能轻下,于是便率军绕城而走,回去草原了。”

    李破笑笑,满嘴的土腥气,实在懒的说话了,于是只点了点头,却是让马九林提心吊胆了一路。

    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此。

第1745章路途(二)

    左翊卫将军侯君集,左武候卫将军萧嗣业迎在五原,侯君集由西海马场调拨过来,萧嗣业则是从灵州赶过来的。

    他们和阿史那大奈,裴行俨来历各异,年纪都在三十多岁,属于军中的后起之秀,再过几年,开府建牙不在话下。

    盐川郡的郡治就在五原,位于汉长城内侧。

    和北边的五原郡是两码事,当地很多人管这里叫南五原,是正经的中原王朝郡治,不像北边的北五原,位于后来人们常说的河套地带,有塞上江南之称。

    那里有黄河水道灌既,土地颇为肥沃,可以农耕,也有大片的牧场,塞上江南可谓是名副其实。

    从五原出长城,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塞外之地了。

    北边是大片的戈壁沙漠,常年人迹罕至,黄沙漫天。

    离开五原城的时候,李破拍打着盐川郡太守马九林的肩膀说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既不能耕种,也无多少放牧之处,百姓生活困苦。

    可这里有长城遮蔽,更是京兆北方之门户,卿等守在这里,要耐得住寂寞,灵州和朔方往来都要经过此处,可以多设驿站,再多建几座折冲府,多少可以给治下的百姓谋些好处。”

    马九林感激的红了眼睛,这些时日在皇帝身边随扈左右,容易胡思乱想,现下听了皇帝的话却是疑虑尽消。

    “陛下放心,臣等在此负守土之责,自然要为百姓谋福,说起来现在比以前的日子好过多了,北边的边市开了有两年了。

    出长城的商队都要经过五原出塞,让许多百姓可以跟来往的商旅做点买卖,像前些年饿死人的事情已经很少发生。

    就是朔方那边的军需供给有些为难,从这里出塞去朔方,耗损十分惊人,户部连年责难,让臣等颇为忧心……”

    李破听了不由皱起了眉头,心说看来驰道还是要修啊。

    “一路过来,路途之上确实艰难,这事不怪卿等,朕回京之后会与户部商议,你们不用多想,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吏部考功之时自然会有所偏向。”

    …………

    皇帝出巡,对于沿途的地方官吏而言,往往祸福难料。

    马九林等人盐川郡官吏,就得到了皇帝的体恤,有了皇帝这些话,盐川郡上下之后就都能松口气了。

    说起来长城绵延几千里,多为秦汉时所修建,后来人也只是修修补补而已。

    长城沿路的郡县,大部分都处于边境线上,生活条件很是艰苦,而且隔上一些年,就会受到胡人的侵扰,生活实在谈不上幸福。

    只是如今的边境线和秦汉时已有了很大的差异,随着中原王朝的起起伏伏,疆域也有大有小,而北方长城有些地方已经成为了中原王朝的内部辖地。

    所以总体来说,从秦汉以来,中原王朝的疆域是一直在缓慢的向外扩展的。

    比如说五原,从前隋到大唐,已经成为了中原王朝的固有势力范围,长城的作用在这里也就没那么大了。

    马九林说的也不错,如今南来北往的商队渐多,盐川郡百姓的生计确实比以前好了许多,而且没有了战乱的影响,顺势发展一下商业是非常可行的。

    …………

    因为离着会盟之期越来越近,路途还有很远,出了长城之后,队伍的速度一下提了上来。

    只用了一天多些,就赶到了朔方郡治岩绿城。

    这是出塞之后最后一座大城,是匈奴人所建,驻守朔方的唐军两万余人就驻扎于此,以前是由徐世绩统辖。

    后来左武候卫司马参军曹昉统兵,今年五月初,右翊卫大将军宇文镬率军来到这里,兵权便移交给了宇文镬。

    随即宇文镬令曹昉率军三千北上榆林,进驻北五原,意图和灵州总管薛万均呼应,彻底控制住河南地,也就是后来的河套所在的周围地区。

    此时左御卫将军裴行俨也率军两千赶到岩绿城不久。

    皇帝北巡的队伍到了岩绿城,差不多就算是完成了此次北行队伍的组建,一万多人打着各色旗帜,再次带齐饮水和食物,离开岩绿城北上榆林。

    沿着长城北上,西边则是无尽的黄沙,环境之贫瘠恶劣,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徐世绩统兵驻守在朔方的一段时间里,几次出兵剿灭了很多悍匪,为大唐和突厥在榆林设置边市扫清了障碍。

    同时也结束了当地由于隋末战乱带来的混乱。

    居住在沿途的百姓已经没有多少,只要没有人居住,一些以前建立起来的村落很快就会消失在黄沙当中。

    队伍进入到榆林地界的时候,环境终于渐渐好了起来,先是零零星星的绿色,再往北去,就是一片片的草场浮现在视线当中。

    不用旁边的人来解说,李破便知道这就是当年前隋的榆林马场所在了。

    “当年炀帝北巡榆林,从行者达三四十万众,驴马数万匹,据说北行至榆林,沿途死难者数以万计……”

    队伍到达连谷,休息了一晚,中书侍郎刘政会陪在了李破身边说话。

    李破今日走的这条路线,还就和当初大业三年杨广北巡时一模一样,只是声势上和人家杨广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李破喝了点侍从烧好的茶汤,又啃了几根烤的羊骨棒,日子好像一下倒退回了当年在马邑厮混的时候。

    只不过那会他还年轻,什么苦都能受得了,现在嘛,就满身疲惫,总想着能快点到达会盟之处,好好歇上两天再说。

    “此事朕屡屡听人提起,三四十万人?这一路可不好走啊,那么多的人马……杨广或有炫耀武功,震慑突厥之意?”

    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连刻薄话都少了起来,这要是在长安,按照他的习惯,是肯定要讥讽杨广一番的。

    刘政会虽说是匈奴后裔,可为人却很正直,骨头也很硬朗,当年在晋阳被俘的时候,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牢,就是不想背主而活,比其他人都要强的多。

    若非李神通膝盖太软,他估计还得在牢中住一段日子呢。

第1746章直谏

    刘政会的回答是,“臣也是听了旁人一些传闻,说与陛下听听,当不得真。

    炀帝当年初登大宝,平定汉王杨谅之乱,正乃意气风发之时。

    当时前隋国势大兴,威服四方,朝中尽多贤臣良将,勃勃生发,盛不可言。

    突厥启民可汗恭敬有加,大业二年上请炀帝北巡,却为朝臣所阻,炀帝遂起驾幸洛阳,那时便有了迁都之意。

    大业三年初,炀帝回长安,亲信之人知他心意,遂纷纷上书,请御驾北巡。

    于是大业三年春,炀帝率众北行,朝臣,女官,歌舞姬,宦官,奴仆等等,两三万人随于驾前,各部大军纷纷前来随扈左右,计有数十万众。

    预计之行程是从长安北上榆林,沿云中东去至河北涿郡……”

    听到这些,李破也有些头晕,从长安到榆林,再从榆林到河北涿郡,然后从河北涿郡回到洛阳,一圈下来上万里了吧?

    数十万人的大游行,上万里的行程,想想现在的交通状况,李破觉着自己的头皮都麻了,那会杨广莫不是就疯了?

    作为天下第一大驴友,杨广疯没疯不晓得,可杨广那区区十几年的皇帝生涯,去的地方可不少。

    李破对杨广诸次出行倒都有所耳闻,只是细节处却没怎么关注过,当初让人温彦将等人编订隋史时,对于杨广东跑西颠的行为也只是寥寥数笔带过,编年史对于细节的描述确实有所不足。

    听了刘政会所言,李破来了兴趣,“卿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据朕所知,好像杨广并未去到涿郡吧,在榆林接见了启民可汗之后,他便回了长安?”

    刘政会点头道:“确实如此,臣也是到了长安之后,时常去观文殿浏览典籍才看到了一些前朝见闻,记录的还是很周详的。

    据载,炀帝兴师动众,携浩浩之势北巡,突厥震恐,以为前隋兴兵来伐,多有整兵相拒之议。

    大业三年夏,启民可汗派遣使者见炀帝,请求到朔方迎接炀帝御驾,炀帝不允,只让启民可汗及其臣下迎在榆林。

    启民可汗无奈,率三万众等候在榆林。

    炀帝到时,盛况空前,草原之上,摆下营帐二百余里,恭迎皇帝驾临之声,山呼海啸,震动寰宇。”

    李破嘴角抽动了几下,心里多少有点羡慕,皇帝做到那个份上,应该是很爽快吧?

    看着侃侃而谈的刘政会,李破幽幽问了一句,“卿与朕说这些作甚?难道是想让朕效彷炀帝当年故事,去榆林显显威风?

    亦或是说炀帝殷鉴不远,劝朕收敛一些,不要蹈了他的覆辙?”

    刘政会躬身一礼道:“陛下明鉴,炀帝之举,癫狂无措,后人观之,是非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臣只是想提醒陛下……陛下为国六载,勤政爱民,非炀帝可比,然元贞四年,与突厥会盟于云中,元贞六年,陛下东巡洛阳,半载方归,如今元贞七年,又与突厥可汗相约会盟于榆林之北。

    陛下志向恢弘,意存高远,臣等皆知,可陛下的心如今愈显躁动,们心自问,可还在于朝中乎,在于百姓乎,在于国中乎?”

    嗯?乎你个头……

    李破看向刘政会的眼神锐利了起来,显示他已经有点火了。

    刘政会骨头是硬,根本不为所动,接着便道:“炀帝北巡之时,见长城斑驳,回到长安之后,翌年,起百万民夫修沿路长城城垛,两年之中,死伤逾十万。

    如今沿路陛下所见之长城城垣,皆为炀帝所修缮,功在子孙乎?亦或残民以逞乎?”

    这话说的有些不着边际,李破却是明白,这厮估计是听到了他想修建北行驰道的消息,所以择机进言,劝阻之意不问自明。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直臣吧?说话确实不怎么中听啊,碰到稍微暴躁点的,不定人头就掉下来了。

    这些年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也见到了各种各样的才能之士,朝中除了云定兴等寥寥数人,并无那种专业的谗佞之辈。

    即便是他瞧不上的长孙顺德,身上也不是没有亮点。

    而温彦博,萧禹等人,皆非唯唯诺诺的小人,有什么不对也能指出来,只不过说话方式上要委婉一些。

    孙伏加那人就很耿直,喜欢犯颜直谏,不过在他身边待的时间久了,不自觉的便受了他这个皇帝的影响,说起话来也远不如初到门下省之时那么锐利。

    刘政会……这人他还真的接触不多,今日的一番话却是让他领略到了其人的风格,胆子是真的不小。

    李破暗戳戳的翻出小账本,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放过了这厮,所谓事不过三,倒是还能容忍这厮两次。

    …………

    李破也是深呼吸了两下,才压住了心中的火气。

    他之所以恼火,其实并不完全是受到了臣下的指责,而是这厮是头一个明明白白的拿他来与杨广做比的家伙。

    说起来,他最瞧不上的就是杨广,李密,王世充三人,一旦提起这三人,他要是不说上两句,自己都觉着不舒坦。

    现在却是有人说他要走杨广的老路,他自然是老大的不乐意。

    起身在并不宽敞的屋子中来回走了两圈,“以后不要再拿杨广来和朕相比,大业三年,那厮到榆林转了一圈,他自己倒是威风了,却害得朕颠沛流离,差点没被人杀了。”

    说完,他口气却是缓和了下来,“卿的建言一听就没有半点私心,而且很是中肯,朕为天子,系于社稷,确实不可轻出于外。

    朕也时常自省,即握天下之权,承社稷之重,便不能肆意妄为,以免招致反噬,朕之生死荣辱是小,若闹得天下沸腾,百姓妻离子散,那能对得起谁呢?

    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与突厥会盟,事关重大,朕便不得不亲自走上一趟,若是有那么一天,可随意招突厥可汗入朝,哪还用朕亲力亲为?

    所以说啊,还得你们这些臣下用力建功,朕才能省下些气力,与其多费唇舌,卿不如好好想一想此行见了那些突厥人,该怎么据理力争,莫要让朕白跑一趟吧。”

    刘政会应诺一声,嘴唇蠕动了几下,看了看皇帝黑黑的脸色,最终没有再刺激皇帝,心里不免还有些遗憾,话也才说了一半,他还想跟皇帝谈谈其他的人生感悟呢。

    比如说皇帝是一国之尊,行止要检点一些,不说把女儿养在宫外的事情吧,此行去见突厥可汗,能不能别像上次那样,弄的那般亲密?

    应该以国事为重啊陛下,和突厥可汗勾三搭四,那不啻于炀帝把突厥可敦给睡了,实在不成体统。

    当然了,这些话也许日后他当上了宰相就能够见缝插针的提一提,如今却是时机不到。

    刘政会于是理智的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趁机告辞,离开了随时可能火冒三丈的皇帝。

    直臣也分为许多种,像刘政会这样的,就可以称上一个贤字,他胸怀坦荡,不为一己私利,说的话也就理直气壮,却还能见好就收。

    所以李破就算心中恼火,但也不打算怪罪于他,他耳边不缺好话,逆耳之言却还是要听一听的……

    就怕遇到那种想博名声的虚伪家伙,想着法的让皇帝打他的板子,那样的臣子死一百次李破都不带眨眼睛的。

    好在唐初时节没有出现那种混蛋,到了后来老朱打下来的天下,就涌现出了一大批嘴上强者,其中尤以东林党徒为最。

    …………

    李破心还是比较大,刘政会离去之后,他略略洗漱一番,倒头便睡,这趟可算是累坏了。

    腰酸背痛都不算什么,骑马行有多日,大腿内侧竟然磨破了皮肉,这便是当了皇帝之后,养尊处优多年所付出的代价了。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看看他才出行几次,就已经有人当面谏止,再要像当年那样领兵征杀,是想也不用想了。

    第二天用过早饭,李破早把昨晚的事情忘在了脑后,打起了精神再次启程。

    离着会盟之日只剩下了四天,他没有放阿史那杨环几天鸽子的打算,所以赶早不赶晚,就算早到一天两天的,也比去晚了强。

    其实进入榆林地界,路上就好走了许多,风沙没那么大了,都是一片片绿油油的草场,还有不少的林地,和南边的朔方相比简直换了个天地。

    而且榆林这边不缺水源,这里的河流基本上都是黄河泛滥形成的支流。

    前隋之所以在这里建设马场,正是因为这里适合牧马放羊,是中原王朝的固有疆土,只是统治不太稳定,时不时就要丢上一次。

    这里一直是胡汉杂居之地,汉人在这里耕种,胡人在这里放牧,元贞五年统计过榆林的人口,总数在两三万人之间,受隋末战乱的影响不大,只不过当年这里的马匪比较猖狂而已。

    元贞七年五月二十七,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在黄河岸边,大唐皇帝北行的队伍终于来到了会盟左近。

    李破驻马于黄河南岸,向黄河对岸遥望,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的边缘之处,有着不少的低矮丘陵,在那更远的地方阴山余脉的影子若隐若现。

第1747章杰出

    金河,也就是后来的大黑河河畔,一顶顶帐篷散落在河边的草原之上,成群的牛羊悠闲的在左近啃食着青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小的草原部落正在这里驻足。

    周围的帐篷紧紧的将一座最大最华丽的大帐护在中间。

    不用问,突厥人已经到达这里两天了。

    突厥人还是那个样子,大帐周围的帐篷要小上许多,住着的都是护卫可汗的附离子们。

    更外围一些,则是伺候可汗的仆人们的帐篷。

    再往外面一些,便是突厥王庭贵族们的帐篷,他们就像是突厥可汗的附属,一个个都有着自己的队伍和羊群,以他们的帐篷为中心,又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可汗汗帐的格局,同时隐隐簇拥着汗帐。

    放牧的奴隶们住在最外面,七千多人的王庭精骑牢牢的把突厥王庭的大人们围在中间。

    可谓是等级森严,任何破坏规矩的人都将被当场斩杀。

    …………

    此时天色渐晚,营地中升起了缕缕炊烟,烤肉的香气散布在草原之上,突厥人纷纷取出马背上的奶酒,准备进食。

    汗帐之中,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席地而坐,几个突厥大逻便,哥利达官陆续来到,向可汗施礼之后,便都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们没怎么言语,自赵德言来到可汗的身边,王庭中的规矩就多了起来。

    这人是个“南方人”,在南边做过官,投靠突厥之后,很快便得到了可汗的重用,封他为匐尼热汗,用汉话翻译过来就是制定规矩,并让人遵守的官员。

    和唐廷中的御史类似,负有监察百官行止,厘定班次等等职责。

    这人是个中央集权的坚定支持者,主张制定一系列的规则和礼仪,来加强突厥王庭,以及可汗的权力。

    阿史那杨环是前隋的义成公主,本身又是个女人,对赵德言的提议自然是非常的感兴趣,这些年来重用赵德言等人,想的其实就是让突厥贵族们知道敬畏二字罢了。

    比如说现在,如果放在十多年前,始毕可汗在时,嗯,不用那么远,也就是七八年前,突厥贵族来和可汗见面,那家伙,很多人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吆五喝六的和在自家帐篷也没什么区别。

    喝多了的时候,说不定还要掏出刀子来跟人比划一下,时不时的都要发生一些看上去起因十分可笑的惨剧。

    而自从赵德言来到突厥王庭,几年下来这种事就变得越来越少了起来。

    贵族们自然很不满意,他们不敢跟越来越威严的可汗较劲,于是便将赵德言几个当做了罪魁祸首,赵德言这几年已经遇到了好几次刺杀。

    另外一到突厥各部盟会的时候,贵族们就会变着花样的找他麻烦,他拉拢的好几个勇勐之士,都在盟会上被人以挑战之名给杀了。

    实际上,赵德言想要按照中原王朝的样子,来改变突厥这种游牧民族,本来就是非常天真的想法。

    而且十分危险的是,他还想改变突厥人的风俗习惯,让他们知道礼义廉耻,之外还想像中原王朝一样,制定税法,向草原各部征收固定的赋税。

    这无疑是在不停的捅突厥人的屁股,激起的将是无数的怨恨。

    突厥人一直是松散的部落联盟体制,突厥可汗是各个部落共举的首领,他虽然在草原上有着莫大的权力,可他对部族的管控绝对不可能达到中原王朝的皇帝那种程度。

    这是由突厥游牧民族的性质所决定的,所以突厥的行政架构以及所遵循的规则都趋于简单,也正是因为简单,所以执行起来不费事,这种程度的管理大家也都能接受。

    可你要想弄的复杂一些,多的是人不愿意。

    这其实就像后来西边的那些人型生物总想推行他们那所谓的普世价值一样,你弄了几百年的东西,然后就告诉别人这是先进的,你必须得按照这样来,才能算是文明国家。

    于是一系列的混乱就此发生,所有照猫画虎的人都尝到了苦果,甚至没有一个比较成功的例子可供人参考。

    后来那些人型生物们觉着这样好像也不错,乱中才能得利嘛,你要是成功了,我还怎么从你这里抢东西不是?

    所以就势盖起了歪楼,如果说开始的时候,人型生物们还有几分真心,想要把自己的政体推广到其他国家的话,那么到了后来,就都是故意制造混乱了,每次事情变得愈发糟糕之后,它们还去当裁判,你说可恨不可恨?

    赵德言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却还想办成大事,强行为之,下场几乎是可以预期的。

    晁错是谁,了解一哈……

    …………

    “赵德言呢,怎么还不过来?”

    阿史那杨环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她今年岁数也不小了,从王庭到榆林的路可不近,一路赶过来,感觉比上次还累。

    只是和三年前不同的是,她已经降服了王庭中大部分贵族,突厥国力经过休养生息,虽然还赶不上始毕可汗南征之前,可西突厥射贵可汗带给突厥王庭各部的伤痛,已然被抚平了下来。

    如果阿史那多闻能够老老实实的为她效力,突厥会比现下更为强盛。

    尤其是近两年,草原上的风雪没那么大,气候温暖,雨水也不少,各部过的都很不错。

    用突厥人自己的话说,就是可汗无比仁慈宽厚,是受到了天神祝福的人,她的名字在草原上传唱。

    用唐人的话来形容,就是阿史那杨环终于稳固住了自己的权位,并得到了大部分突厥部族的承认。

    如果她是个男人,这一天到的会早上许多,可她偏偏是个女人,做起事来总是事倍功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付出了无数的心血。

    联合了大唐,得到了一段宝贵的和平时期,借此稳住了内部,不动声色的惩罚了叛臣,在她统治突厥期间,还基本肃清了北方的宿敌,如今腾出手来,又对统一突厥的伟业发起了冲击。

    毫无疑问,这是个英明的君主,当世最为杰出的女性,没有之一……

第1748章大势

    “可汗还不知道吗?匐尼热汗大人昨晚又招了两个女奴进了帐篷,听说一夜没睡呢,现在也许正在做着美梦,可汗的召唤也不一定能唤的醒他,哈哈。”

    不等附离子回禀,一个满脸油光的大逻便笑着说道。

    帐篷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有那么两个脸色比较严肃,说明他们和赵德言是一挂的。

    这两年赵德言在王庭得罪的人越来越多,今天出点小事,明白弄出点幺蛾子,即便是赵德言的盟友们,也懒的事事为他说话了。

    在他们看来,只要可汗还能信任匐尼热,大家的日子就还能过的下去。

    其实赵德言所代表的主要是前隋降人,他到突厥王庭的时间晚了些,也就错过了最佳的壮大势力的时机。

    那些因为南边战乱而投靠突厥的“南方人”,大多都在始毕可汗南征期间被消耗掉了,那会突厥可汗汗帐中的“南方人”是很多的。

    始毕可汗两次南征,都是以“南方人”为向导和先锋,很多人当场就战死了,有的又都逃回了南边。

    那时突厥实力迅速膨胀,南边长城附近的诸侯,也都纷纷向突厥王庭献上了膝盖,求得可汗册封。

    那个时候的突厥绝对是不可一世,南边的人也说,戎狄之盛,亘古未有也。

    用后来人的眼光,始毕可汗第一次南征的时机其实是非常精准的,杨广自投罗网,突厥师出有名,若能一战而下马邑,雁门诸郡,突厥人统治中原并非不可能实现。

    因为那时起码北方的隋人,被鲜卑人统治的久了,对于突厥人也没那么抗拒,并没有汉胡大防的概念,投靠突厥的人是比比皆是。

    可惜的是突厥人两次南下,表现的分外残暴,没有任何远见之余,实力上也颇为拉胯,看上去并不具备中原人常说的王者之相。

    中原内乱,群雄并起,突厥人挟席卷之势来犯,却困顿于雁门孤城之下,只是差点把杨广吓成精神病,却未能伤其分毫。

    只这一次战事,就让突厥人失去了唾手可得的天赐良机。

    而投靠突厥的前隋叛将们,在这种稀里湖涂的战争当中,并没有得到他们期待的好处,反而纷纷被突厥人推出来,当做了炮灰来使用。

    只在雁门城下,率军攻城的前隋叛将就死了十几个,后来马邑一战,别说死在云内城下的,便是马邑郡城攻防之战,就有不少人肝脑涂地。

    战场上没有占到便宜,突厥人沮丧之余,对投靠他们的“南方人”越发轻视,等到赵德言得到阿史那杨环重用的时候,南北形势已然大变,带路党在突厥已经不那么吃香了。

    如今赵德言的地位是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给予的,自身则没什么根基,亲信两三只,盟友稀稀拉拉。

    这样的人物在中原朝中屡见不鲜,突厥这边也十分常见,得不到太多的尊重,贵族们调侃起匐尼热汗来,也是驾轻就熟,只要可汗不发话,正式的或是私下里的场合,就都是一个很不错的话题。

    而赵德言这人比较好色,更是不怕没有尾巴可揪。

    阿史那杨环也习惯了,赵德言等人就是她的座下走狗,让人逗一逗没什么,只要别做的太过分,她也不会过分维护。

    听着贵族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着赵德言,她无奈的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出去的人回来了没有?唐人到了哪里,怎么还不见个人影?”

    于是汗帐中突厥贵族们的话题立马转变了过来,开始讨伐起了大唐皇帝,说他对可汗十分的不恭敬,竟然让尊贵的可汗在这里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应该受到天神的惩罚。

    当年那该死的天神之鞭成为了大唐皇帝,称呼上的转变也才数年,只是给突厥贵族们的感觉却是过去了好久好久。

    几乎没有人再去拿旧有的称呼说事了,尤其是参加了上一次两国会盟的人,对于那位大唐皇帝有了敬畏之心,已经能把唐国皇帝和可汗等同看待。

    换句话说,他们觉得那人是个可以与可汗平起平坐的人物。

    …………

    赵德言最终没有出现在帐篷之中,附离子的回禀是匐尼热汗身体不太舒服,就不过来和众人一起用餐了。

    阿史那杨环也没多说什么,让人把烤好的肉食端了上来,肉香和奶酒的香气混合一起,弥漫在帐篷之中。

    阿史那杨环没什么胃口,自己一小口一小口的饮着侄儿送过来的美酒,面前的食物也和突厥贵族们不太一样,都是切好了的肉条,蘸着蒜汁,手里拿着侄儿派人送过来的象牙快子,挑挑拣拣的吃着。

    席间,阿史那杨环游刃有余的控制着话题。

    今年对于突厥各部来说,也是个关键的年头,五月和大唐会盟之后,还要组织一场草原盟会。

    其实就相当于突厥王庭的战争动员,草原各部都要派出部族中最勇勐的战士,聚集到可汗的金狼旗下,最晚会在七八月间,发起对西域的攻势。

    战略目标已经定了下来,即便不能攻打到碎叶川附近,把统叶护可汗赶走,也要扫清天山东段南麓的西域小国。

    等到冬天过去,则要继续保持强大的攻势,明年就是决定突厥王庭能不能再次统一整个突厥的关键一年。

    西方汗阿史那求罗是王庭中最重要的一位主战派代表人物,他主张用两场决战来收复丢失已久的西域。

    一场决战他预计是在今年秋末冬初,在天山南麓迎战西突厥王账的主力,第二场则是明年年初,彻底击溃统叶护可汗聚集起来的残部。

    战事过后,便是逼迫西域各国效忠于突厥王庭,而且他认为,不应该寄希望于唐人的帮助。

    在这个问题上,王庭中的突厥贵族的意见并不统一。

    有很多贵族觉得西方汗对战事太过乐观,突厥王庭离西域路途遥远,如果阿史那求罗一意孤行的话,很容易走上当年射贵可汗东征的老路。

    如今突厥王庭跟唐国交好,为何不能让唐国出兵,共同夹击西突厥?那样一来,定是胜算大增。

    战后无非就是给唐国一些好处而已……

    此类建议在突厥王庭中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并非是少数意见,西域对突厥人来说,意义非同一般。

    突厥贵族们看重的其实不是西域的战略作用,大部分突厥人心目中也没有这个概念,更不在乎什么功业不功业的。

    他们只是单纯的垂涎于西域的财富,那是流着奶与蜜的天神赐福之地,这个概念在他们还在漠北为柔然人打铁的时候,就已经深植于他们的脑海之中了。

    这种强烈的主观欲(和谐)望如今终于能化作行动,让突厥王庭,乃至于突厥各部,尤其是西方诸部出奇的团结在了一起。

    所以说只是在行动细节上有所分歧罢了。

    较真一下的话,向外扩张的前期,大突厥主义正在重新成为突厥人中的主流思想,只不过其中谨慎的人不愿意看到突厥东西两部流血厮杀的时候,却让唐人旁观,甚至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主张联合唐国,让唐国从侧翼牵制住西突厥,哪怕在战后分出一部分利益给唐国,也不能让唐国成为一个旁观者。

    从这一点看来,突厥贵族中的精英们并不愚笨。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即便此次出兵有所挫败,唐国参战的话,也能让西突厥和唐国交恶,大不了就是回到之前三方相持的状态罢了。

    而阿史那求罗对此嗤之以鼻,他问出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唐国如果出兵参战,先不论最后唐国要分得多少战利品。

    就说如果唐国在东西突厥决战之时,先偷袭占领了碎叶川,或是逼得统叶护投唐,到时该怎么应对?

    这种争论没有任何结果,都是预设性的问题,即便是换了大唐朝中的臣下们,估计也无法统一意见。

    …………

    太阳西斜,草原上变得昏黄了起来。

    贵族们陆续出了汗帐,脸色凝重者居多,和唐人的会盟给突厥贵族们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南边传来的消息并不美好。

    唐国正在调动他们的勇士,各种或真或假的消息传过来,把大家弄的都很紧张,主要是他们不太清楚唐人想要做什么。

    突厥王庭也必须做出反应,从四月定下会盟的时候开始,一些突厥部落得到的汗令就是向北方迁移,以免谈崩了,受到唐人的直接攻击。

    而在云中草原上,四月末尾,突厥可汗在王庭启程之时,几个强大的部落便已经进入到了这里,散布在了云中和云外草原的边缘处。

    先期到达的是两千人的突厥精骑,就驻扎在故汉时所筑之云中城遗址附近,加上随扈与可汗到来的数千可汗亲军,差不多有一万多人。

    会盟之后,他们将随可汗一起回去王庭,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做好西征的准备,而此次西征,突厥王庭的汗帐,将向天山沿麓迁移,一直到汇合以薛延陀诸部等铁勒人部落为止。

    几乎相当于可汗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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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