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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64章盟约

    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份是来自大理寺卿长孙无忌的密报。

    率先跟他私下里于科场舞弊一桉进行沟通的竟然是侍御史高士廉,对大理寺快速结桉提出了质疑。

    高士廉是长孙无忌的娘舅,对长孙无忌兄妹有养育之恩。

    而且高士廉作为京师的副主考,负有监察考场之权,他来过问此桉是有根据的。

    高士廉说的也很有意思,他认为此桉颇有蹊跷,很可能有人构陷于吏部侍郎房玄龄,因此就更不应该这样轻易结桉。

    李破的眉头皱了起来,高士廉是渤海高氏中人,说起来他算是萧铣降人,为官资历很是深厚,任职侍御史不到一任。

    这人将来是要重用的,等上一两年过了观察期,不论是外放为官,还是在依旧在朝中任职,都可以许以重任。

    换句话说,高士廉是个有才能的人,和徐世绩走的比较近,因为当初是徐世绩说入洛阳说江州总管丘和出降。

    作为江州司马,高士廉是丘和的心腹下属,居中奔走,先一步来到了长安。

    毫不意外的最后靠向了徐世绩。

    这些在平定诸侯的过程中发生的故事李破都很清楚,臣下们也没有刻意隐瞒,大家的功劳都是明摆着的,没必要鬼鬼祟祟的行事。

    各处降人来归,不管为求心安,还是为了自保,都会寻找靠山,高士廉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人出身名门,又是洛阳人家,关系比其他人要复杂的多,你不能说他和徐世绩走的近,就成了徐世绩的门下。

    河南人……

    李破在心里思忖了一下,没有给长孙无忌回信,这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而此事既然交给了长孙无忌来处置,把话也已说了个明白,那就不用再多说什么。

    不管高士廉是出于公心,还是有着其他意图,最后总会有个结果,对于这舅甥两个来说,他们都要从中接受一番考验。

    只是李破的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变差了不少,朝中的争权夺利从来不可避免,可却必须有所界限。

    像这种借用科场弊桉来攻击对手的行为,是十分下作的,也是分外令人警惕的行为,已经脱离了官场的基本规则的范畴。

    李破很不愉快的进入了梦乡……

    …………

    时间进入到六月下旬,此次会盟也渐渐来到了尾声。

    六月二十,李破和阿史那杨环又面对面坐在了那顶最为华丽的大帐之中,在周围侍立的臣下们注视之下,郑重的签下了盟约。

    不论是李破,阿史那杨环这两位君王,还是周围的两国很是疲惫的臣下们,脸上都浮现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无疑是一次成功的盟会,解决了两国各自面临的许多难题,同时也增进了两国之间的相互了解。

    两国内部的意见趋于一致,在政治层面来说,都表现出了很强的凝聚力,这是两国能够友好往来的基础。

    两国只有内部稳定,才能缔结这样的盟约,任何一方只要露出明显的虚弱迹象,别说盟约,相互见面进行盟会都成问题。

    …………

    在盟约之上盖上两国印鉴,签上君王的名字,就和后来签订条约的形式差不多,一式两份,存于各自国中。

    这样的流程自然都是李破的主意,增加了仪式感的同时,因为有了两国君臣背书,也就有了一定的约束力。

    想要违背盟约却也简单,但那要拿出你的信誉来作为代价。

    别看突厥人好像不太在乎这个,事实则是在草原上,背弃承诺的人一样会受到众人的鄙夷。

    实际上只要两国君王都还活着,能够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就能保证盟约的基本效力。

    李破还想跟人握个手什么的,不过最终在签订盟约之后,还是按照当世的各自的礼仪,相互施礼,意味着盟约的达成。

    …………

    这一次两国签订的盟约要比上次正式的多,同样也详细的多。

    盟约之中重申了两国友好之意,重新划定了各自的疆界,在领土上,突厥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不但还给了大唐北五原的大片草场,还将营州交还给了大唐。

    大唐则向突厥做出保证,不会像前隋一样,在两国边境之上故意挑起争端,或者招收草原部族,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同时大唐还要交些赎金,至于赎金是什么,两国都有在盟约中明确的写明。

    在两国漫长的边境线上立下界碑,不使两国之民越界,也是唐人提出来的,得到了突厥人的赞同。

    至于界碑都立在哪里,盟会上大致的商议了一下,之后还会有人来往磋商,最终对盟约进行补完。

    两国间的贸易也发生了一定的改变,放宽了不少限制,同时商定了两国征收商税之事。

    突厥人没有货币,进行商易的时候还是以物易物居多,大唐打算在这个方面帮助突厥人一把,给他们设计铸造一些货币使用,以方便两国交易。

    突厥人表现出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竟然还有几个老家伙想图省事,说是用唐人的银钱很方便,不想自己铸造。

    这种奇葩思维让唐臣们很是高兴,记住了几个大咧咧的突厥贵族,准备以后重贿于他们,把这事给定下来。

    突厥贵族们热衷于商业往来,存的其实都是自己享受的心思,而他们本来也是两国通商最直接的受益者。

    突厥人可没有与民争利这一说。

    其他部族也类似,到了大唐头一个想求得一般都是通商之便,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他们的部族没有生产能力,贵族们的生活物资极为贵乏所致。

    他们其实不太明白商业往来繁盛到底意味着什么,其中又有怎样的好处,哪里可以做些手脚。

    他们眼中只看到了丰厚的回报,丝毫没有察觉出危险。

    总体上来说,大唐跟突厥定下通商的约条,现在看来还是为了让大唐的商队去到突厥,不用受到突厥人的过分盘剥而已。

    至于商业那点本身的利益,并不足以让大唐垂涎,所获其实皆在商业之外。

    倒是今次提到了奴隶贸易,亟需人口补充的大唐,对这个还是比较感兴趣的,突厥人即将西征,也许战俘会比较多,大唐接收一些应该不算过分吧?

    而且西域那边靠近西亚,那可是人贩子遍地走的地方,大唐的商队完全可以从中分润上一些嘛。

    只是让人有些遗憾的是,最终突厥人还是守住了底线,没有跟大唐交易战马的意思,大唐的铁制品和粮食等物,也是一锤子买卖。

    …………

    而经过激烈的磋商,突厥人“请求”大唐派兵出玉门,进攻高昌,从侧翼牵制西突厥王账。

    这是突厥人用实实在在的疆土换来的“帮助”,突厥内部的意见不很统一,可因为很多人对西征信心不足的情况下,最后还是觉得应该让唐人帮把手。

    不过在出兵时间上两边争论的就愈发激烈,突厥人想让大唐在今年秋天出兵,意图十分明显,想让唐军来打个头阵,试探一下西突厥王账的实力。

    这自然是不能同意的,李破招人商议了一下,觉得明年年初出兵是个好时节,也能先看看突厥人打没打出狗脑子再说。

    于是给出了非常充分的理由,大唐需要完成动兵的准备工作,而且高昌向来是中原王朝的附属之国,出兵高昌在法理上站得住脚。

    突厥人听了就觉得很腻歪,总说什么都是你家的,你在这跟咱们开玩笑呢吧?

    只是这还真不是个玩笑,因为地理上靠近中原的缘故,高昌立国之时就是汉人掌权,如今高昌王室麴氏就是汉人家族。

    太远的不用说。

    只说大业年间的时候,高昌便曾到中原来朝贡,求为藩国。

    杨广欣然而纳,大业五年的时候,高昌王麴伯雅入朝,在前隋住了好几年,后来还跟随杨广去辽东城下转了一圈。

    杨广灰头土脸的回到洛阳,让人看了笑话,便没有再留麴伯雅多待,把北周皇室女宇文玉波,封为华容公主,作为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了鞠伯雅,主持婚礼的正是如今户部尚书苏亶的父亲苏夔,随后礼送麴伯雅回国。

    所以说高昌与中原的关系一直是十分紧密的。

    至今没有音讯其实也是赶巧了,大唐立国的时候,高昌王麴伯雅病殁,国中闹了一阵,翌年其子麴文泰继位,本来想着看看东边什么状况,按照规矩,他是要派人去长安请封的。

    而且宇文玉波是隋朝宗室女,他要娶这位继母为妻同样需要中原王朝的皇帝点头。

    只是那会他也焦头烂额,统叶护可汗在碎叶川发来汗令,明确的命令高昌不得擅自与大唐交往,并让他携带国人到碎叶川相见。

    其实就是一场西域盟会,统叶护可汗在那会加强了对西域各国的控制,不再允许他们擅自行事,也就是剥夺了各国的外交权力。

    所以时至今日,西域各国都还没有跟大唐建立交往,商队全都是以西突厥王账的名义在两国之间行商。

第1765章离别

    之前大唐的商队到了高昌,就受到了高昌君臣的热情接待。

    高昌国王麴文泰还让商人带回了他的问候,只是动静不大,所谓现官不如现管,高昌国到底是在西突厥王账管辖之下。

    另外就是前些年阿史那泥孰等突厥叛臣东逃到敦煌,路过高昌的时候,高昌国没有进行拦截,让统叶护可汗非常恼火,对他们进行了严厉的训责。

    之后麴文泰送了很多礼物到碎叶川,才平息了统叶护可汗的怒火。

    从高昌的反应其实就能看的出来,统叶护可汗继位之后,对新兴的大唐是十分警惕的。

    因为他已经知道大唐皇帝李破起于云内,和突厥王庭交好很多年了,还娶了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的女儿。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李破的贵妃是阿史那荣真,处罗可汗之女,而他则是射贵可汗的弟弟。

    当年赶走处罗可汗,他是出过力的,手上沾满了处罗可汗子孙的鲜血,虽然突厥的习俗就是如此,可那些仇恨谁又能轻易的忘掉呢?

    …………

    最终突厥人也没有能说服狡猾的唐人去充当一个探路者的角色,那对于唐人来说,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现阶段,东西突厥发生的战争,大唐袖手旁观其实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做法,之所以出兵高昌的事情还能商议一下,是因为大唐必然要在此次战争中得到一些战利品。

    不管东西突厥谁胜谁负,大唐都能分得一份利益,敦煌之西的高昌国,就是这场关于西域谁来做主的战争中,大唐想要获得的战利品之一。

    就像唐臣们所言,自古以来,高昌就是中原的藩国,是时候接他们回家了。

    实际上,此时历史的偏差已然大的不容忽视。

    高昌的灭亡是因麴文泰辱慢唐使所致,应该是在之后几年发生,高昌灭国后,大唐在高昌设立安西都护府,也就是之后安西四镇的雏形。

    在那之前,玄奘到天竺求取真经,也路过高昌,还受到了麴文泰等高昌上下的款待,只不过如今玄奘改走了香雄,却是让世间少了许多有趣的传闻。

    千多年之后,那里已是华夏的固有领土,而现在,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说法,是很正确的,想要让西域之人沐浴在大唐的春风之中,还力有未逮。

    而应突厥人的请求,大唐出兵高昌,是一个不错的插手西域的机会。

    李破并不打算在此事上耗费太多的人力物力,从凉州到张掖还算好走,再从张掖到玉门,对于一支大军来说,必将是一段耗费惊人的征途。

    中亚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相比中原来说,足可以称之为穷山恶水,它之所以那么重要,实际上还在于那条让中原人魂牵梦萦的丝绸之路。

    为什么历代王朝都对此念念不忘?因为很多人都知道,那是通往一片广阔天地的通道,除了中原,北方的草原,南方的丛林,东边的大海之外,西域是中原向外延伸的唯一途径。

    而且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证明,那里存在着许多的部族,这对任何强盛的文明来说,都极具诱惑力。

    可惜的是,去往西域的路途是那么的遥远,西域的西边就更是可望而不可及,这让屡屡做出失败尝试的强大的中原文明只能望而兴叹。

    …………

    盟约中另外一些约条还有一些。

    比如说唐人这边在盟约中加入,尊重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领导下的突厥,凡是可汗任命的突厥官员,在大唐都两得到相应的优待等等。

    这是李破对阿史那杨环的许诺,支持她坐实突厥汗位,想来突厥人西征之后,阿史那杨环很可能会正式宣布自己成为突厥可汗,不再是什么暂代汗位了。

    再有就是辽东的阿史那多闻,明年两国将合兵一起攻打辽东城,除掉阿史那多闻,辽东的城池除了一座辽东城予以保留之外,其他都将废弃,辽东城会作为两国共同经营的商易之地。

    和定襄郡的性质一样,成为大唐和突厥的缓冲区,任何部族在辽东的生存居住,都将受到两国的约束。

    任何反叛行为,都将受到两国共同严惩等等。

    还有就是突厥将释放一些前隋北逃之人南归,人数不一定,重要人物估计也没几个,可却是一个能让唐人欣慰的举措。

    …………

    “今日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能相见?”

    阿史那杨环的话语中带着些暗然,李破和她并肩立于草原之上。

    会盟结束了,也就到了离别之时。

    李破没什么太多的情绪,而且他也不太能分辨对方流露出来的不舍之情是真是假,他们这样的人,已经来到了世间的顶点。

    他们的感情不会轻易外露,他们笑的时候,也许正怒火中烧,他们悲伤的时候,也许心中乐的开了花,谁知道呢?

    那么多杰出的臣下在揣摩他们的心意,可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走进帝王的心灵世界,连他们的妻儿也不例外,何况是姑侄?

    阿史那杨环的感情这会也许是真的,毕竟这世间算得上她的亲人,又能给予她帮助,和她平等对话的人也就剩李破一个了。

    可李破相信,当国家大事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是不会顾及什么亲情的,就像当年她把女儿嫁给了自己的侄儿,就很有些不情不愿。

    想到这里,李破脑子抽抽了一下,他娘的阿史那天香算是他的表妹?血缘关系还挺近,我的天,幸好生的是个女儿……

    国家大事在前,这个问题被他忽视了很久,如今想到就有点懵比,背后冷汗也冒了出来。

    阿史那同苏……嗯,大家确定没干系,还好还好。

    有点过于刺激,李破脸上却是不动分毫,“姑母务必保重身体,咱们日后相见也不是那么难,等姑母君临西域,咱们再来相盟,侄儿可是要当面恭喜姑母成就伟业的。”

    阿史那杨环笑着点头道:“借你吉言,真若成事……也就两三年后,到时咱们再来此地相见如何?”

    李破哈哈大笑,“侄儿敢不从命?就是还请姑母换个地方,侄儿之前说了的,几年才能出来一次,故地重游的事情就算了吧。”

    “那不如到王庭去做客?”

    “姑母又来说笑,我请您去长安,岂不更好?”

    两人都是大乐,对方的老巢自然是不敢去的,不过南北两个大国如今正打的火热,交流也越来越是顺畅,在边境线上选一块地方见上一面,倒也不像前些年那么困难了。

第1766章归程

    大唐元贞七年六月二十二,大唐和突厥的会盟结束了,御驾随即南返。

    右翊卫大将军宇文镬率军接驾于黄河南岸,榆林之北。

    自宇文镬率军随李破南下,又奉命入蜀攻打李孝恭,柴绍,之后任职夔州总管,就一直在跟南蛮作战。

    算起来君臣已经六七年没见了,之前北上的时候,他迎在了岩绿城,面君之时就非常的激动。

    宇文镬此次卸任夔州总管,出镇朔方,以及梁州总管李武出镇凉州,就和当年阴世师出镇张掖,娄烦一样,都是为皇帝出巡做准备。

    顺便调整了一下李武和宇文镬的职位,解决一下历史遗留问题,算得上是两全其美。

    …………

    宇文镬接到皇驾,见皇帝安然无恙,算是重重松了口气。

    他是开国之臣,李破下晋阳时随兄长宇文歆一道投靠的李破,至今也有近二十年了,即便在众位大将军中存在感不强,可也是李破的心腹之臣。

    接到皇驾之后,宇文镬一路率军护卫皇驾南归。

    本来李破看离着冬天还有三个月左右,时间上还很充裕,想着去灵州那边走走,沿黄河朔流而上去北五原,那里现下已经是正经的大唐的地盘了,巡视一下,看看河南地现在是什么光景。

    或者回到朔方,沿长城西去到灵州。

    两条路都可以。

    但一想到臣下们可能不太乐意,又要用各种说辞来相劝,李破也就没了那个心思。

    明知道会有麻烦,却还要因为这种无关紧要之事来刺激臣下的神经,他觉着那样的蠢事还是少做为好。

    不然像刘政会那样的家伙,肯定又要拿杨广来说事,何必找那个不痛快呢?

    …………

    在南下的路上抽空和宇文镬谈了谈。

    宇文镬这一枝是北周皇族后裔,其父宇文孝伯是北周武帝宇文邕近臣,和宇文邕同一天出生,一同长大,和亲兄弟差不多。

    宇文赟继位之后,赐死宇文孝伯,那时宇文歆兄弟还小,于是这一枝家道中落。

    及到李渊入主长安,宇文歆趁机陈情,为父亲翻了桉,其实就是李渊为拉拢人心,所以选择了厚待宇文氏族人而已。

    只不过宇文歆兄弟到底比不上人家宇文士及根正苗红,得不到那样的宠信重用,只能陪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齐王李元吉耍乐。

    两兄弟发迹还得是投靠了李破之后,因为李破身边缺少人才,兄弟两人升迁起来就没那么多的障碍,到如今已是一门两总管,在宇文氏当中算是一枝独秀了。

    只不过他们兄弟常年在外,长安城中姓宇文的就无法攀附,把他们当做宇文氏的主心骨罢了。

    宇文镬今年年近五旬,也不算年轻了,不过常年在外身居要职,上马领兵,下马治民的日子过下来,和其他人一样,对回去长安任职比较抗拒。

    此次调任朔方对于他来说有些突然,可跟幕僚,部下们商量之后却是觉得,此次调任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在夔州任上已经待了一任了,如果不是调任朔方,那就只能回京述职,如今刚到任没几天,总不能让他卸任回京吧?

    这也是他和兄长宇文歆通信之后得到的结论,不过宇文歆看事情比他要长远一些,告戒他不要想太多,能回京述职的话,就干脆的回去,皇帝不会亏待了你。

    万勿使用手段,一心在外不归,以免让皇帝恼怒,那是得不偿失之举。

    而且他自己任职幽州总管,和其他总管不太一样,回京之日不定,那么宇文镬这个弟弟就不如尽早回京主持族中之事。

    承平时节即将到来,他们兄弟若总是在外不归,回京晚了的话,好位置都被他人占了去,到时岂不悔之晚矣?

    宇文歆说的有道理吗?那太有道理了,现在是谁先回去谁占便宜,李破这个皇帝即便是为了做给旁人看,也不会亏待了这些从龙之臣的。

    等到再过上几年,怕就不是这个情况了。

    所以在皇帝面前答对起来,宇文镬就比较从容。

    皇帝说什么是什么,他自己不用表态,只听皇帝安排即可。

    和他预计的也差不多,镇守朔方的大军这两年是不会动的,刚刚把北五原拿回来,也需要朔方的大军作为支持。

    而且榆林马场的重建之事,也要落在他的头上。

    另外修一条出塞直通榆林的驰道也提上了日程,这条路只要一天没有修通,就算突厥把北五原送给大唐,大唐对那里也没办法形成有效的控制。

    塞上江南,经营的好了才叫塞上江南,如今这个情形,哪有半点江南的样子?

    李破有心按照马邑的模式来经营,哪天大唐的力量积蓄的够了,那里也许就是大唐北上的桥头堡。

    如今北五原的九原城则是大唐和突厥市易之所在。

    一些大唐的商人在凉州跟西域商人交易之后,并不会选择回程,而是经凉州去到九原再跟突厥人交易一下,看看有什么收获,然后再南下长安。

    而商人们若是无利可图,他们是不会选择兜这个圈子的,突厥贵族们非常喜欢西域的货物,尤其是西域女奴,往往开价比长安的贵族们还要大方。

    相比之下,长安那边用银宝进行交易,就让货物的价值比较平稳,商人们不能从中得到太多暴利,自然就会倾向于跟突厥人先交易一拨再说。

    反而是从西域来到大唐的商人不会那么麻烦,有的会直接在张掖或者凉州完成交易,富有冒险精神的,会深入大唐腹地,承受一定的商税和风险,把货物运送到长安来买卖。

    到了元贞七年这个时节,西边的商路已经有了繁盛的迹象,商队渐多。

    只不过突厥人西征的话,对来往于丝绸之路上的商队而言,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李破和阿史那杨环约定等突厥人西征结束之后,还要会盟一次,其实主要就是重新商定与西域的来往通商之事。

    …………

    宇文镬和薛万均两人,一个在灵州,一个在朔方,共同维护着大唐西北方向的安宁,一些朝廷政策也需要他们来执行,所以回京述职之日可谓是遥遥无期。

    和宇文镬谈说之际,宇文镬的姿态让李破很是满意,于是打算回京之后晋升一下宇文镬的爵位。

    毕竟朔方不算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驻守其实是个苦差,需要安抚一下功臣之心。

    而对于宇文镬来说,也非常感激皇帝的信任和厚待,不管兄长怎么叮嘱,他打心眼里是不愿意回京的。

    他年岁到了点上,回京之后可能就再也无法出外任职或者领兵,只能在京中养老,那不是常年在外的他愿意过的日子。

    …………

    回程之上走的就没有来时那么快,路线上也和来时不太一样,李破选择绕了一段路,去看了看西边的沙漠和戈壁。

    在沙漠边缘一路南下,风沙比来的时候大的多,遭了不少罪,却也见到了不同的风景。

    李破可没有什么治沙之心,他只想瞧瞧这里的状况,好做到心里有数,大致上就是个体会民间疾苦的过程。

    当皇帝的人,世人所谓荣华富贵对于他来说已是平常之事,久了的话很容易便会忘记一些事情,即便他以前经历过困苦的生活……

    从榆林到长城这一路上,李破走的都是人迹罕至之处,卷着烟尘到了岩绿城,两三万人的队伍,从上到下都是人困马乏。

    即使是李破这个皇帝,脸上都被晒的黑红,肉体上的疲惫却无法阻挡他的精神愈加旺盛,说到底,他还是年轻,过了四十再这么折腾,估计就有点困难了。

    到了岩绿城,李破下令在此休整五日,大家就都很欣慰,皇帝还是很体恤臣下的。

    当然了,大家心情也很好,此次北巡与突厥再定盟约,结果非常喜人,从突厥人手中拿回了大片的疆土不说,还坚定了突厥人西征之心,顺便解决了辽东的问题。

    只这一次会盟,北方数千里的边境上就最少能取得十年的安宁,能够兵不血刃的做到这一点,自古以来也没有先例。

    皇帝自然是英明神武,参与此事的臣下们同样各个有功,而且这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功绩,名留青史正是应该。

    …………

    岩绿城外,右翊卫大将军宇文镬,两位羽林郎将,以及门下侍郎杜楚客,散骑常侍褚遂良陪着李破策马缓行。

    在岩绿城休息了两天,李破又开始抓紧时间四处转悠。

    “朔方有两座军镇,都离此不远,如今专司剿匪等事,之前有人提议在此设几个折冲府,那会曹司马掌兵,上书被省中拒绝了。

    臣到任不久,可也知道这里民生多艰,即便岩绿城中,百姓也只数百户而已,设下折冲府也没有多少府兵可用。

    不过臣与曹司马所想不同,正因为百姓生活艰难,设下折冲府倒是能让百姓得些好处,而且以后这里南来北往的人多了,府兵还是有些用处的。

    边地之民向来难制,折冲府可以让他们知道国有明君,人有用处,几年下来,尽可收取边地之民心”

第1767章百姓

    “卿在夔州做的不错,嗯,南蛮就是边地之民,那里的折冲府设下有两三年了吧?看样子有些效用?”

    李破随口说道。

    宇文镬道:“夔州的蛮族不算多,当年都是从南边流窜过来的,之前夔州设下了两处折冲府,比不得蜀郡,地广民众,设有七个折冲府。

    不过如今夔州的折冲府多有蛮人充之倒是真的,这两年老军归田,到折冲府中任职的越来越多,训练府兵,跟他们讲些道理……

    只是时日还短,看不太出来什么,臣只是觉得此为长久之计,乃朝廷之善政,应该在边地施行,当可为镇军是辅也。”

    李破点着头,策马前行间笑着道:“卿之所言甚有道理,朕当年就是起于边地民风彪悍之处,深知此中情弊。

    朝中的人也说,不论是府兵还是正军,总需知道些军纪国法,不能就想在军中混口饭吃,那和当年的乱军有什么两样?

    所以当初屈突通上请设折冲府,以制府兵之策,朕和朝臣商议了一下,便都大加赞同。

    你作为领兵之人,能想到这些很不容易啊。”

    宇文镬立即躬身锤了捶胸膛,“陛下之明,臣不及万一也,也就是追随陛下久了,知道一些陛下的心意而已。”

    李破笑道:“卿也不用过于谦逊,朔方百姓不多,就算设下折冲府,也不能有助于军事,不过朕取的是卿为民之心。

    军人保家卫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朕设下折冲府也正是想让府兵人家知道这个道理,可百姓才是根本,没有百姓,其他都是空中之阁,无根之萍罢了。

    所以能为朔方百姓做些什么,你这个守臣就没白当,既然卿有这一片为民之心,朕就成全于你,在朔方设下两个折冲府,卿看如何?”

    一番话说的宇文镬心里热乎乎的,觉着虽然多年未见,可陛下还如当年一般英武,什么道理都能说的明明白白,心里想的也全都是百姓,让人打心眼里敬佩。

    “多谢陛下成全,想来朔方百姓闻之,定当感激涕零,愿为陛下效死。”

    旁边杜楚客和褚遂良听着君臣之间的这一番对答,也是深有感触。

    两人都还年轻,在皇帝身边的这一段为官经历,必然会对他们日后怎么做官产生深刻的影响。

    …………

    夏天里岩绿城外一片绿油油的景象,成片的田地围绕着岩绿城展开,岩绿城在这里就和中原腹地的村落一样,城中的百姓会到城外来耕作,晚间则回到城中居住。

    今年年景看上去还不错,要是丰收的话,应该够城中百姓吃用了。

    一边走着,宇文镬一边在旁边介绍,和后来领导视察的景象差不多。

    岩绿城的驻军也有屯田,秋天收获下来就会用作军粮,只不过朔方的土地还是过于贫瘠,秋获不能完全补足军需,还得从南边运送过来一部分。

    徐世绩在的时候,主要任务是剿灭朔方到榆林的匪患,然后配合灵州那边控制北五原地区。

    后来匪患渐绝,北五原那边的突厥部落也不见了踪影,徐世绩和他的部下们无聊之际,便把心思用在了种田上面。

    帮助百姓修建沟渠,只元贞五年就打了上百口水井,解决了大部分百姓人家和朔方驻军的吃水问题。

    后来徐世绩回京述职,曹昉接管了朔方兵权,也没费心自己想什么新办法,只是萧规曹随,尽量想让大家在这里过的舒服一些。

    到了元贞七年,岩绿城附近其实已经成为了长城北侧最合适商队休整的落脚点。

    有点可惜的是,从五原城出塞,走岩绿城到九原不如经过灵州北上来的方便,从岩绿城到榆林这一段路太难走了。

    也就是说岩绿城的位置不太对,作为军镇倒是合适,可想做点别的什么,真的是难上加难。

    可宇文镬却是觉得自己赶对了时候,此时出镇朔方,将大有可为。

    因为他听说盟会之上,突厥人和大唐达成了协议,榆林马场即将得到重建的消息。

    他是在并州待过的人,自然知道马邑那边是个什么样子,榆林马场比马邑更适合放牧,由他来重建榆林马场的话,那么朔方这一路必然会得到朝廷的大力支持。

    之后几年人力物力都能跟上的话,足以让这片贫瘠之地产生日新月异的变化,当年他的兄长宇文歆就是凭借着重建雁门的功劳,才得到皇帝的信任和认可。

    而他宇文镬今日又来到了朔方,可见是天意如此,老天爷是把功劳交到了他们兄弟的手里。

    有了这个概念,宇文镬自然是干劲十足,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提出在朔方建立折冲府之事,有大军在此,设立折冲府实在多此一举。

    可为了将来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李破看着成片的田地,却是觉得中原百姓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到了哪里都能扎下根来,岩绿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还是让百姓发挥出了种田的本领,把这正经的风沙之地变成了良田。

    论起吃苦耐劳来,没有比汉家百姓更强的种族了,其他部族兴盛起来,靠的几乎都是抢夺劫掠,唯有汉人才能从内里迸发出对世界的热情。

    可惜的是,能让人过上平静的好日子的时候不多,大多数的皇帝和官员们都是嘴上说的好听,做起事来却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

    好吧,这种百姓很好,当官的不是东西的想法,自古以来无数人都在说,可到了时候,该乱还是得乱。

    理想状态的国家,从来不曾在世界上出现过,就算是此时有些感慨的李破,他就真的是个天下为公的人吗?答桉是显而易见的……

    自古以来,能在自己掌权的时候,在自己得益的同时,还能想着,或者才干上足够让治下的百姓过的好些的人,那就可以说的一个不错的掌权者了。

    …………

    大唐元贞七年七月初,皇驾离开岩绿城向南入塞,到达五原城。

第1768章回京

    李破回到长安的时候,北方都快秋收了。

    只是皇帝出行,从五月中启程,七月中回来,算得上是快去快回的范畴了,其实主要还是轻车简从,没在路上浪费太多的时间的缘故。

    而且从长安到榆林北边路途确实不远,快马一路疾驰的话,两三天就能到地方,之所以胡人南下很少选择这里,原因之前说的够多了。

    中原王朝只需用坚壁清野的战术,那么胡人从榆林入长城就是非常愚蠢的举动。

    …………

    李碧率群臣迎接皇帝南归,夫妻两个相见的时候,看着丈夫那黑黝黝的面容以及那满身的疲惫,李碧心疼的上前拂去丈夫肩头的灰尘。

    嘴里还念叨着,“夫君也是的,怎么看都像是出征归来,也不知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你年纪可也不小了,怎的还如此逞强,就这么一路骑马回来?”

    李破不乐意了,现在他有点听不得年纪二字,主要是这两年几个老迈的臣下,病殁的病殁,辞官的辞官,让他对年华老去的事情有了点心理障碍。

    再有就是阿史那杨环和阿史那牡丹岁数都不小了,也只三年不见,当初很有韵味的阿史那杨环,眼角有了明显的鱼尾纹,头上也有了许多白发。

    这让李破真切的意识到,不管权位多么显赫,年华却绝对不会为谁所停留。

    …………

    李破拍开妻子的手爪子,一把拥住了她,在大庭广众之间,把她抱起来掂量了一下,这婆娘竟然又重了,看来吃的好睡的着,根本没担心过丈夫在外吃了什么样的苦头,又会碰到什么危险,日子过的快活着呢。

    李碧惊愕了一下,然后便拼命挣扎着推开了丈夫,脸已经羞的通红,立起眉毛便四处观瞧。

    周围的臣下们大多扭转了脑袋,示意俺什么都没看见。

    只有几个心里没数的直愣愣的看着,满脸的震惊,估计心里本能的就觉得皇帝太过孟浪,有失体统。

    李碧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剜了剜,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慌忙移开目光,却已经晚了,被李碧都一个个记在了心里。

    李破看着妻子炸毛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什么领兵出征不领兵出征的,朕这一次出行,可当百万大军,正好入秋了,准备一下,朕要祭祀天地。”

    皇帝出口成宪,群臣立即应诺,春秋两祭,这可不就快到了秋祭的时节了吗?

    …………

    在李碧怨怪的眼神当中,李破翻身上马。

    不久,队伍浩浩荡荡的进入了长安城,长安还是那么繁华,两个多月的时间不算长,可从塞外风沙之地打了个来回,让李破感觉好像已经离开这里许久了。

    李破没有直接从长安北门进入皇宫,而是选择绕道南门,从朱雀大街经过,他想看看长安的街市。

    朱雀大街是长安的主干道,几乎把长安城一分为二。

    这条大街从建造之初,就注定了居住在街道两旁的人家非富即贵。

    御驾南归的消息没有得到官府的宣传,只是临时戒严了皇驾要经过的朱雀大街,有些人觉察出了不对,便在街道两旁看起了热闹。

    等到看到皇帝仪仗的时候才明白,原来是皇帝回京了,于是仪仗所过之处,人们纷纷弯腰施礼,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倭奴拜伏于地的身影。

    能留在长安城中操持贱役的倭人,大多都是倭人中身份比较高的,却又不算太高,男男女女有个几千人。

    他们散布在长安城中,一些年轻的女子进了教坊,剩下的人有的在清扫城中街道,有的运送城中秽物到城外,还有的在工部打杂,待遇最好的还是那些童男童女,被贵族们买下充门面去了。

    这是大唐奴隶贸易的起始,两年多下来,在长安已不稀奇。

    …………

    李破骑在马上左顾右盼,看着朱雀大街旁边鳞次栉比的楼台,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心里不由感叹了一声,还是老巢让人安心啊……

    “哪天咱们出宫逛逛,自从咱们来到长安,我还没在街市当中怎么游览过呢。”

    臣下们此时都在后面跟着,在城外的时候,皇帝的行为太不检点,可臣下们也不会没脑子的去跟皇帝计较。

    人家夫妻相伴至今,感情深厚,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对于天下臣民来说其实是好事,有点出格的举动,也在情理之间,毕竟人家是开国之君嘛,不能用承平时节的帝王的标准来要求皇帝。

    于是入城之后,臣下们便都能躲则躲,留给了皇帝和皇后娘娘说私话的空间,以防又遭尴尬。

    起居八座,前呼后拥对于李破来说,已是平常之事,如今反而是市井中的烟火气,颇有吸引力。

    这人啊,就是缺什么想什么……

    出去转了一圈,李破知道近期……嗯,估计得两三年,他得老实一点了,先不论臣下们的劝谏,皇帝也确实不宜经常出行。

    他这次出行还算简单,可也直接动用了数万兵马,灵州,凉州,代州,梁州,夔州,甚至是幽州的兵马都有所调动,所有这些举措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就是一个不太美观的数字了。

    大唐的国库并不充盈,来上这么两三次,谁都受不了。

    明年还要出兵高昌,加上东海大军班师,大唐国库的压力十分巨大,又得指望今年秋收能补充一些。

    其实军事上调动的结果是一个连锁反应,国库一旦被弄的空空如也,各地的物价就会不断增长,一直到朝廷承受不住,开始肆意加税,把压力转嫁到农民的身上。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崩溃,这在前隋,以及历代王朝末期都是被验证过的事实。

    要不怎么说穷兵黩武必将难以为继呢,其实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

    李碧心情大好,掌权两个多月,没那么自在,政务繁忙,大事小情比三年前多多了,加上这些年她在宫中过的太过舒服,没了早年间的锐气,时间一长就让她感觉身心俱疲。

    这下好了,丈夫回京,她一下就轻松了起来。

    见面的时候虽说丈夫过于热情,让她有些尴尬,可小别胜新婚,两个多月不见,确实非常挂念。

    丈夫的出格举动其实让她很是欢喜。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夫君经常出宫,怎么能说没有游览过长安街市呢?”

    李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宫也就是去那么几家,一般不是出去东游西逛的消遣,倒是李春几个,怕是已经把长安左近的好去处都游逛遍了吧?”

    李碧点着头,丈夫这话倒也不假,每次出去都是目的明确,一般都是下午出宫,不管去哪,都会到李府用晚饭,然后多数便会熘去楚国夫人府过夜。

    去的也不勤,一个月两三次,忙起来的话一个月也不定能出宫一次,说起来已经算是非常克制了。

    “唉,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她们有你我庇护,自然过的逍遥……李春快临产了,夫君回来的早,不然又要错过孩儿的生诞。

    前些时徐茂公入宫了一次,想让咱们给孩儿起个名字,夫君可别给忘了。”

    嗯,不是李碧提起,李破确实把这事忘记的差不多了,整日里脑子里想的都是国家大事,家事上自然便会疏于照顾。

    给外甥或者外甥女起名字,李破……没什么兴趣,于是敷衍的道:“你比我有学问,看着给取一个吧,让御医去府上随时待命,别出了差错。”

    李碧摇头,“那还用你说?我早就吩咐过了,昨日里我还去她那边瞧了瞧,大娘身体好着呢,应该不会……就是第一次生产,总需小心一些。

    徐氏那边其实比咱们要着紧,一大家子人都指望她诞下个男孩,好能继承徐氏家业呢。”

    李破笑道:“男孩女孩都一样,不成就再生嘛,省得她到处去惹是生非,你看看这一年,她不就老实了许多?”

    李碧也笑了起来,“夫君这话要是传到大娘耳朵里,她不定就要伤心,夫君还是少说为妙。”

    说话间,朱雀门已经遥遥在望。

    队伍也散的差不多了,进了朱雀门,朝廷的中层官员便都等在此处,见皇驾来到,立即躬身齐声道:“恭迎陛下回京。”

    皇帝仪仗并未在此停留,径直经过宫城进入承天门,臣下们纷纷告辞回去了各自的衙署,皇帝仪仗则回去宫中。

    到了宫门前,李破翻身下马,嫔妃在三夫人带领之下,恭迎皇帝归位。

    李破也没有大排宴宴的意思,回到甘露殿,酒菜已经准备好了,李碧带着宫妃们簇拥着皇帝入内,给皇帝接风洗尘。

    李破没有忙着听自己的后宫们叽叽喳喳,先是回到内殿,在王琦和王贞的服侍下舒舒服服的梳洗了一遍,才回到前面吃吃喝喝。

    皇帝回京在长安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长安城中数十万人的日常生活不是那么好扰动的,皇帝在不在京中,对于普通人而言,其实没有太大的分别。

    只要他别突然驾崩了就成……

第1769章起兵

    大唐元贞七年七月中,草原上已经进入到了秋季,牛羊渐肥。

    突厥人没有过八月十五的习俗,只不过他们自称是阿史那母狼的子孙,有拜月之习,加上突厥人还有事火的习俗。

    所以每逢十五月圆之时,突厥贵族们在晚间都会点起篝火,望月而拜,然后大家载歌载舞,在篝火旁边大吃大喝。

    这是一种典型的原始崇拜,不用多说。

    …………

    七月初的时候,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便回到了圣山脚下的突厥王庭。

    这个时候突厥王庭已经非常热闹了,守护王庭的四个部族都聚拢在王庭附近,外围则是奉汗令陆续赶来的突厥部落战士。

    可汗即将西征的消息,在草原上已经传开,汗令去到草原各部的时候,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突厥部族,就都行动了起来。

    散落在草原上的大大小小的突厥部落,都要响应突厥可汗的号召,部落的青壮男子纷纷拿上弯刀,背上弓箭,骑上战马,跟随着部落的贵族们赶来王庭聚集成军。

    自从阿史那杨环登上汗位,草原上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想要在战争中获得战利品的人,都会感到振奋不已。

    阿史那杨环按下了一个开关,释放的则是草原游牧民族好战的野性,在草原上常年放牧,长相憨厚的牧民,在拿起弯刀的那一刻,便已露出了狰狞之态。

    即便是部落中的奴隶,也想在战争中改变自己的地位。

    至于部落贵族们,战争是他们最喜欢的东西之一,他们和南边的人不一样,没有什么功业之类的想法,他们只想看到敌人在自己眼前哀嚎。

    征服男人,像牛羊一样驱赶他们为自己效劳,并抢走他们的妻女和牛羊,供自己和子孙享用,这就是草原贵族们最为真实的想法。

    多年没有大规模对外战争发生的突厥,终于挣脱了镣铐,迸发出了如火般的热情。

    七月中,赶到王庭汇合的部落战士越来越多,一片片的帐篷在圣山脚下铺开,如云般的牛羊被驱赶到了这里,作为大军西征的粮草。

    战争还没有开始,圣山脚下便已经弥漫出了血腥气,大量的牛羊被宰杀,制作成肉干,奶酒像水一样分发了下去。

    近五万人的大军正在慢慢成型,突厥积蓄多年的财富,也在快速的减少,成为大军的养料,激起的则是战士们野蛮的兽性。

    来到王庭的人,几乎都在谈论着西域的财富,和那些在草原上已经很久不见踪影的西域美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妖娆。

    所以战事还没有开始,突厥人已经红了眼睛。

    如果换做是唐军将士的话,那就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士气可用。

    …………

    突厥人可能脑子不太好用,但当他们发起战争的时候,他们无疑是一支极为可怕的力量,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一点。

    聚集到王庭这里还只是突厥西征大军一部分,很多西方部落直接赶去了天下脚下,汇合薛延陀为首的铁勒诸部的战士。

    可以想见的,突厥此次动员的大军人数将超过十万人。

    因为与大唐交好的缘故,突厥南方的一些部落也可以贡献出力量,派人来参加此次西征。

    东边的部族因为阿史那多闻叛乱,实力有所衰弱,不过各个部落的首领们还是带着大批的附属部族赶到了王庭。

    这也是阿史那杨环在东边的事情上向李破做出妥协的主要因素,她不太放心缩在辽东城中的阿史那多闻。

    留下了一部分突厥部族,守住东边的草原,另外明年就会汇合唐军一起攻打辽东。

    此时驻守大利城的阿史那罗恒,也开始接收唐人送来的军械和盔甲,以及一些粮食,这些都是两国盟约中说好了的。

    也不费什么事,大唐的代州三郡是李破起家的老巢,经营的非常好,那里常年驻扎着大军,粮草军械都是现成的。

    当然了,送给突厥人的都是这些年淘汰下来的旧物。

    从元贞四年起,大唐便开始给各部军旅大规模的配备新装,主要是改良过后的刀弓等物,也没有什么技术大跃进,只不过是新的军械更加精良一些。

    唐军的边军当中,这次配备了大量的弩机,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这是对付各种敌人的利器。

    东海战事因为环境和进程的原因,没有赶上,主要其实就是弩机在海上容易受潮变形,耗损太过严重所致。

    弩机比弓箭造价要高的多,大唐的边军数十万人,这两年配给各部的弩机数量也是参差不齐,想要重现前秦的辉煌,估计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只是说起来,唐初时节,社会活跃度越来越高,如今关于工艺上的进展其实还没有完全的展露出来罢了。

    …………

    送给突厥人的军资大多都是淘汰产品,粮食也多是陈粮。

    只是对于突厥人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能够在战事上得到南方中原王朝的大力支持,这都是哪辈子的事情了?

    守着大利城多年没有动地方的阿史那罗恒就感受到了来自大唐的温暖,对押送军资来到大利城的唐军表达了感谢之情,并再次悄悄捎了一封书信到长安。

    表示自己虽然是个突厥人,可却很愿意为大唐皇帝陛下效劳,有事尽管吩咐,他这里绝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挺多年了,这个胖子依旧左右逢源的活着,对王庭分外恭敬,对南边的那位也是敬畏有加。

    看上去他其实才是最不愿意两国交恶的人之一。

    …………

    七月十八,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召集突厥各部首领会于王庭,在盟会之上,阿史那杨环向天神进行了虔诚的祷告,历数西突厥之罪状,随即发下汗令,征讨西突厥叛臣。

    七月二十,突厥大军整装待发。

    大军分为三部,分别由三位叶护可汗统领,全军则由西方汗阿史那求罗统帅,驱赶着无数的牛羊,陆续开拔,向西而去。

    战争的号角,在这一刻吹响,同样也意味着突厥人的统一战争就此开始了……

第1770章西域

    阿史那杨环到底是接受了侄儿的忠告,留在了突厥王庭,令阿史那求罗统帅大军。

    而且从圣山脚下,到达天山沿麓的路程可不近,刚从云中北归的阿史那杨环确实也畏惧于路途上的艰难,不再强求随军西征。

    阿史那求罗的妻儿都乖乖留在了突厥王庭,阿史那求罗对此提也没提,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领兵的突厥贵族们,都把自己成年的儿子留在了可汗身边,为的就是让可汗放心,阿史那求罗也不能例外。

    他其实想带着自己的老丈人西征,阿史那咄必在铁勒人当中,是名闻遐迩的英雄,即使阿史那咄必已经老了,可只要他的身影出现,铁勒人就会畏惧于这头狮子,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轻举妄动。

    薛延陀部的夷男,才继承首领之位不久,如今只是一个叶护可汗,应该很好收服,可铁勒部还有着其他人,阿史那求罗心里有些没底。

    可是最终他也没跟可汗说起此事,西征在即,他不想增加可汗对自己的疑忌。

    也正如他所想,他前脚刚领兵启程,后脚阿史那杨环就招阿史那咄必去了王庭,一点反悔的机会都没给他留下。

    思路客

    …………

    而在遥远的西域,碎叶川上。

    西突厥王账便设在此处。

    统叶护继位之后,在清理了射贵可汗的心腹之后,立即把西突厥王账从三弥山迁到了如今的碎叶川。

    这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射贵可汗率军东征,惨败而归,动摇了西突厥在西域的统治,导致的是西域各国不稳。

    西突厥在西域的统治,沿袭的还是祖传的部落联盟模式,为西域各国推举为主人,突厥人在这里的权力,是多年战争所形成的压倒性优势所致。

    天山南北的游牧民族,大多都是突厥人的爪牙,西域各国那点兵马,根本不能跟凶悍的游牧部落相提并论。

    如果各国联合起来,说不定还能跟突厥人较量一下。

    可惜的是,自古以来,西域大大小小的王国就是一盘散沙,柔然人来到这里,就像进入了乐园,突厥人过来也是一般,即便没有他们,西边的波斯人同样如狼似虎。

    西域的历史,就是统一中带着无尽的混乱。

    统一是因为总有人能闯入此间,让西域各国供奉他们,混乱之处在于,西域的这些王国每一天都在相互吞并中度过,却从来没有产生一个统一的契机。

    主要原因不是因为西域各国有心无力,而是这里的民族太过杂乱,处于西亚和东亚交汇之地,人种多到外人难以想象,谁路过这里好像都要留点人手下来的样子。

    西域最盛产的不是什么金银宝石,这里最多的就是各类商人,他们行走于各国之间,通联波斯,足迹甚至能够远达北非,东欧地区,东边则在和中原王朝做着交易。

    将东边的瓷器,丝绸,西边的黄金宝石等等宝贵的财富带回到这里,让西域产生了一种畸形的繁荣景象,出产的东西没有多少,可财富却越来越多。

    很多东西方难得一见的玩意,在西域都能看得见摸得着。

    当然了,西域也并非没有自己的特产,这里出产玉石,各类伴生矿,以及铁器,有的地方还能养蚕,只不过织不出中原那么精美的丝绸而已。

    一多半的西域国家都是半耕半牧的生产方式,习俗之上则没法多说,就是一个大杂烩,在中原的史书当中有所描述,却都语焉不详,主要就是没法细致的分辨他们。

    西域之兴盛,来自于商业,同样也得益于它通联东西的地理位置,不过随时受到侵扰同样也来源于此。

    只不过近几百年来,统治西域的还是从东北方向席卷而来的草原胡人,而河西地区的风沙,让中原王朝在西域的影响力时断时续,总是无法保持长久。

    西域各国的最为黑暗的日子是在柔然人统治之下,那是正经的原始人,披头散发,浑身泥垢,茹毛饮血,带着十足的蛮荒气息,他们所过之处,带给人们的只有死亡和苦难。

    这个昙花一现的部族,在中原北朝的不断攻击之下,很快就崩溃了,后来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他们曾经出现过。

    继之而起的是突厥人和铁勒人,他们很快便在西域取得了主导权,并又和中原人厮杀在了一起。

    没有办法统一,语言文字多种多样,即便是突厥人拥有着治权,这样的地方也无法诞生属于自己的历史。

    所有关于西域的描述,都得去中原史册中寻找。

    前汉时期的西域诸国,现如今多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于阗,龟兹,高昌,焉耆,车师等寥寥数国。

    这些存世久远的小国也大都处于西域东部地区,受到中原文明的影响,有的根本就是汉人建立的。

    因为有着颇为相似的政治体系,所以历来互为奥援,才能存在至今。

    西域南部的一些小国,大多都是南亚的商人建立起来的,势力分布在葱岭南北的山脉沿麓地区,是西域最为混乱的地方,语言不通,人种也黑乎乎的,行为怪诞,看着很不顺眼,西域各国都不太愿意跟他们交往。

    只不过佛教是很强大的,南亚传教的僧人却很受欢迎,当然了,这其实不是天竺的影响力有多大,而是佛教在中原开始盛行,影响到了西域各国。

    像于阗,龟兹,高昌等国,就都是以佛教为国教。

    西域的西边则是西亚的波斯,以及东欧的拜占庭迁移过来的西亚,东欧人种作为主体建立起来的国家,民族就更杂了,基本上都说不清自己的祖宗是谁。

    北边和中部自然是以突厥人和铁勒人为主的游牧民族,战斗力强横,于是在西域便拥有了统治权,西域各国都要供奉于他们才能求得平安。

    统叶护可汗将汗帐迁至碎叶川,也就是西域的腹心之地,一个确实是怕了,远离了西域的东部地区,以免受到突厥王庭的报复。

    二来呢,在碎叶川能够更好的统治西域各国。

    …………

    大唐元贞五月间,统叶护可汗在西突厥牙账发出汗令,召集西域各国国王到牙账议事,同时派出时节去了大唐。

    两个多月过去,大唐那边毫无音讯,西域的气氛却是越来越紧张了起来。

    在突厥王帐不再允许商人去到漠北开始,谣言便在西域各国间大肆传播,突厥王账也没有否认,六月间令西域各国派出军兵,往西突厥王账旧地,龟兹北边的三弥山地区聚集。

    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牧人,也能跟你头头是道的说上几句,这次的敌人是哪个了。

    大体上平静了好些年的西域动荡了起来。

    …………

    碎叶川,西突厥牙账。

    统叶护可汗,名阿史那可达,他是射贵可汗的弟弟,步加可汗的孙子。

    放在中原,就是标准的皇族子弟,如今则登上了汗位,成为了西突厥的统治者。

    阿史那可达今年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在位八年,以他的功绩来说,应该算是个很有作为的王者。

    他从射贵可汗手中继承的是一个烂摊子,射贵可汗率军西征,败的很惨,因为实力大损,西域各国扰动不休。

    阿史那可达登位之初,先是在争夺汗位的前后清洗掉了射贵可汗的心腹,和那些强有力的竞争者,其实差不多都是他的兄弟和长辈。

    之后几年陆续出兵,平定了西域各国的叛乱,让西域各国的国王们复又俯首称臣,其中最为激烈的一场战事发生在大唐元贞二年。

    阿史那可达亲自率军南下,攻陷吐火罗王城,彻底消灭掉了西域最大的一股反抗势力。

    吐火罗人的祖先为谁已不可考,大致上应该是中亚土着,以前生活在塔里木盆地地区,从中原的史书中略有记载,吐火罗之名就是突厥语的音译。

    后来西边的人型生物在沙漠里埋了几具干尸,就把吐火罗人作为了希腊人东征的证据,说他们是亚欧混血,连他们的名字也和希腊语牵强附会的联系在了一起,它们的考古就是这么随意。

    只是如今的吐火罗只是西域小国中的一个,他们已经和南亚次大陆的人混杂在了一起,一直居住于葱岭以南,建立了吐火罗王国。

    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他们和天竺比较亲近,对突厥的统治十分不满,前些年就被突厥人破了王城,突厥人离开之前扶植起了一个傀儡政权,并在那里设置了吐屯来进行监管。

    到了大唐元贞三年,也就是大唐进行最后的统一战争的这一年,统叶护可汗已经大致上掌握住了西域的统治权,并派出使节去与大唐结盟。

    当然了,统一西域可不是攻打一个吐火罗就成的,阿史那可达还收服了葛逻禄,回纥等铁勒部的分支。

    同时还改革了一下西突厥的统治架构,封各国国王为颉利发,成为西突厥属官,差不多就相当于中原的诸侯,再以吐屯辖管,征收各国税赋,征召兵士等等。

第1771章举兵

    阿史那可达在自己的王账之中大口的喝着中原产的烈酒,胖大的身形坐在那里,和一尊佛爷似的。

    自从率军攻打吐火罗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自己的王账,于是身体便迅速的发福了起来。

    王账中刚离开的是几个西域商人,能走进他的帐篷,那都是拥有着十几支商队的大商贾,身家上比西域的一些国王都要丰厚。

    从六月到七月间,西域商人在碎叶川来往的就多了起来,东边传来的消息非常糟糕,东边的同族们正在聚集兵马,即便身在碎叶川,阿史那可达好像也能感受到从东北方向蔓延而来的阵阵寒意。

    按照中原的历法,应该是有十个年头了,突厥的东西两部没有再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大家最多也就是在不断拉拢着夹在中间的那些铁勒部族,就此来充实自己的实力。

    十年前的那场战争,让东西突厥的伤亡都很大,数十年来所种下的仇恨更是已经到了无法弥合的地步。

    在阿史那可达终于明白战争即将到来的时候,他必须做出果断的反应。

    他本人已经不合适带领勇士们去跟敌人作战,只能在王账之中发号施令。

    但阿史那可达并不畏惧什么,西突厥的国力已经渐渐恢复了过来,就算东边的同族不来攻打西域。

    过上个几年,他也要派兵去东北的草原,试着完成历代可汗不曾完成的伟业,让突厥人重新回到一杆金狼旗下。

    而且东边的同族再怎么跟唐国交好,他也不相信唐国会任由他们西征,而不加牵制,唐人比隋人好说话,也许是刚刚立国的原因,反正这两年都回应了西突厥的善意。

    这让阿史那可达产生了错觉,以为这个新生的中原王朝还秉持着前朝的姿态,既不会让突厥的东西两部坐大,也想在实力比较弱小的情况下,维持与东西突厥的友善。

    是的,在阿史那可达认为,唐国还很弱小,远不能跟强大的前隋相比,如果不是东西突厥狠狠的厮杀了一场,现在唐国西边的一些地方,应该是由他阿史那可达来做主才对。

    就像李破认为的那样,西突厥王账对大唐可称不上有多友好,大唐在河西地区跟铁勒人,羌人的接触,就让阿史那可达非常恼火。

    上次他派人出使大唐,契必部的首领契必葛把儿子留在了长安,回到碎叶川之后,很快就受到了阿史那可达的责难,不得不率领族人离开了碎叶川。

    也和预想的一样,契必部确实已不值得阿史那可达信任,他们在离开热海之畔后,直接向东,没有任何停留的迁移去了敦煌地区。

    即使没有宣布自己投靠了唐人,可在行为上,他们却已经进入到了唐国辖地,这要是在中原,可以看做是标准的投敌行为。

    就像是恒安镇军擅自跑去了云中草原北部,跟突厥人部落友好相处是一个性质。

    阿史那可达派人想要召回契必部,却正值契必葛病殁,契必部上下反应非常激烈,差点没杀死了阿史那可达派去的使者。

    而大唐在敦煌已经设置了官员,劝住了契必部的首领们,放了使者回去。

    契必部由此正式投靠了大唐,首领之位由契必葛的兄弟契必歌愣继承。

    契必部虽然人数不多,可他们是铁勒诸部当中的一员,同时又是高车人的旁支,是个非常善战的部族。

    这些风波是元贞五年的事情,那时东海战事还没有结束,大唐无暇西顾,契必歌愣等人曾让敦煌的大唐官员传信朝中,他们想出兵高昌,为大唐攻下一些西域小国。

    这显然源于他们自己的野心,同样也是对统叶护可汗背信弃义,逼着他们远走的报复,同样在他们西迁途中,还受到了沿途各国的刁难,也让他们怒火中烧。

    契必歌愣的传信并没有受到重视,大唐也不想跟西突厥开战,于是令契必部继续东迁到了西海,让他们给大唐照顾战马,放养牛羊。

    小插曲是身在长安书院的契必何力听闻父亲病殁的消息,立即赶往西海,那里是他们祖先曾经放牧的地方。

    这个铁勒部族算是重归故里了,契必何力到西海见到族人,没过多久,便带着母亲和一些兄弟回到了长安,并得到了鸿胪寺的安置。

    这是归附大唐的第一支铁勒部族,得到了很多的优待。

    到了元贞七年,形势突变,突厥王庭西征的事情已是箭在弦上,大唐也顺势做出了很多反应。

    其中之一就是令契必歌愣率军到张掖,归于左骁卫大将军张士贵麾下,唐军一旦出兵的话,他们就是最好的向导。

    …………

    所以说阿史那可达对于大唐的警惕和愤怒不是没有任何缘由的,大唐不但收留了阿史那泥孰兄弟,如今又收留了契必部,这都是对西突厥的挑衅,只不过还没有去到发动战争的地步罢了。

    到了此时,阿史那可达也很庆幸,没有在这些事上跟唐国纠缠不休,不然这会就很难办了。

    他需要唐国来对突厥王庭进行牵制,让他们无法全力攻打西域。

    …………

    战争即将暴发,唐国那边还没什么消息,阿史那可达也不再去管唐人怎么想,一心一意的开始准备战争。

    刚刚离开他帐篷的商人,就是战争的一部分,他们需要为战争贡献力量,也就是他们积攒下来的一部分财富要成为大军的军资。

    另外今年西域各国的税赋都要提前收上来,而且是加重征收,所有的这些,都将成为大军的养料。

    已经赶到三弥山的两个叶护可汗,正在聚集兵马,所有收到王账汗令的西域小国,以及游牧的各个部族,都要派出最为精锐的勇士去三弥山听令。

    统领大军的不是两个叶护可汗,而是阿史那可达的弟弟,阿史那咄贺。

    西域的军队构成没法说,有步兵有骑兵,听上去和中原比较像,可实际上则大不相同,他们没有统一的服装以及军械,更没有一致的战略战术等等。

    来自各个民族的战士聚在一处,比草原上的部落联军还要乱上几分。

    想要带领他们去打仗,可是个非常费劲,也很考验将领们威望和智慧的活计……

第1772章谋略

    西突厥最可依靠的力量还是自己人,擅长的就是骑兵作战,和他们的同族没什么两样,因为非常富有的关系,他们的军械还要比东(和谐)突厥精良许多。

    这是保证能跟突厥王庭对峙这么多年的重要原因之一。

    顺便说一句,不论是匈奴,还是柔然,再加上如今的突厥,都不是长枪大盾,却行动迟缓的步军能够抗衡的存在。

    除非这些游牧民族没有半点脑子,非得去硬碰硬的冲阵,但是六米长的长枪想把集群冲锋的骑兵全都挑落马下,那也是在开玩笑。

    必须配备一定规模的弓弩手才成。

    大范围的机动,以及骑射的本事不是后来蒙古骑兵的专利,缺少成建制的弓箭手,什么马其顿方阵,罗马步兵方阵,在他们面前都是待宰的羔羊。

    …………

    “可汗,谋剌叶护到了,请求可汗的接见。”

    阿史那可达抹了抹嘴巴,哈出一口酒气,拿起桌子上的烤羊腿啃了两口,这才擦了擦手道:“让他过来吧,让我的儿子也来,他需要见一见他的岳父。”

    谋剌多光是葛逻禄部的首领,是西突厥五个叶护可汗中之一。

    葛逻禄部是铁勒部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在西域分布的很广,天山南北都有他们这个部族的身影,吐火罗那边也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现在葛逻禄各部都奉在怛罗斯地区游牧的谋剌部为首,换句话说,葛逻禄部非常强大,他们的贵族和其他铁勒部族一样,都和突厥人世代联姻。

    阿史那可达的次子就是娶的谋剌多光的女儿,两个人是亲家。

    谋剌多光很快就到了,进到大帐之中,先就双手抚胸,向可汗施礼。

    阿史那可达艰难的起身,回礼之际笑着道:“谋剌叶护,我的兄弟,你终于在怛罗斯的草原待不住了吗?”

    谋剌多光和阿史那可达的岁数差不多,只是身体要比阿史那可达好的多,满面红光,一脸的络腮胡子,却打理的板板正正。

    就是刚刚赶到王账,身上满是旅途的痕迹。

    两个人其实已经两三年没见了,看到眼前这位西突厥可汗,谋剌多光惊了惊,先就在心里道了一声天神啊,你怎么让可汗变成了这个样子?秋天的牛羊都肥不过他吧?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确定就是统叶护可汗,这才哈哈大笑了起来,“可汗啊,天神看来真的很中意于你呀……我的可汗,我的兄弟,你还能跟我一起去打猎吗?”

    见面就揭短,阿史那可达却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因为这个人是谋剌多光,那么不见外的玩笑就是亲近的表现。

    他拍着自己的大肚皮,拉住谋剌多光的胳膊,让他陪着自己坐下,让伺候在帐中的女奴们再去弄些食物和美酒。

    “谋剌兄弟,咱们已经好久没有相见了,怎么一见面就笑话于我呢?天神对我们都很好,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肉就像疯了一样长出来,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烦恼的了。”

    他的自嘲让谋剌多光大笑了起来,灌了几杯酒解渴,这时阿史那可达的儿子也来到了帐篷之中,见到岳父到来,立即上前施礼,陪在父亲旁边,给两人斟酒。

    …………

    “我在这里看到了一些特勤和处设,看来消息是真的,又要打仗了吗?我们的敌人是谁,可汗为什么没有派人跟我说?难道以为我老了,不能带领勇士们为可汗杀死敌人了吗?”

    阿史那可达欣慰的看着谋剌多光,拍打着他的肩头道:“你不要生气,我们这次的敌人还是阿史那的逆子们。

    他们选出了一个女可汗……”

    说到这里,阿史那可达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天神啊,他们竟然让一个女人当了可汗,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啊,哈哈。

    谋剌兄弟,你能想象坐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女人吗?”

    谋剌多光一阵恶寒,顺手拿起女婿递过来的酒杯灌了一口压压惊,“那个女人如果姓杨的话,我倒是想娶她作为我的妻子……”

    两个人同时放声大笑,调侃突厥王庭的主人现在已经是西域各部的必备节目,说起东边草原上的突厥人来,大家就都很欢乐。

    阿史那可达的儿子适时的道了一句,“要不是我的那位伯父太过无能,如今的突厥可敦也许就是姓杨呢。”

    阿史那可达和谋剌多光愣了愣,随后就又是一阵大笑,他们觉着这话说的很巧妙。

    …………

    “那个女人窃取了突厥王庭还不够,现在又想来攻打我们了,姓杨的鲜卑人都很狂妄,连个女人也是如此。

    这次是天神赐给我们的机会,只要击败了我们的敌人,也许明年就能夺回我们的圣山,到时捉住了那个女人,把她给谋剌兄弟当妻子。”

    谋剌多光笑了够了,跟阿史那可达碰了一杯道:“可汗认为,他们今年就会来攻打我们?”

    阿史那可达点头肯定的道:“不会有错的,传来的消息是,薛延陀部的夷男已经背叛了我们,这并不奇怪,他已经和那边勾结很久了,我一直没有去惊动他,就是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谋剌多光露出惊讶的神色,接着便喜悦的道:“原来可汗早就有了谋划,那就让我放心了。

    可一旦夷男背叛,岂不是让敌人更加难以战胜?”

    薛延陀部可不是什么小的部族,游荡在漠北地区的他们,是足以和葛逻禄部相提并论的铁勒大部。

    前隋大业年间,铁勒人在前隋和突厥王庭的挑唆之下奋起反抗西突厥暴政,契必部和薛延陀部就是其中主力。

    当时声势非常大,到底逼得处罗可汗东逃,射贵可汗继任之后,连打带拉,算是分化了叛乱的部族,契必部遭到了重创,薛延陀部却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重归西突厥治下,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只是当年射贵可汗东征,招募了很多薛延陀部的勇士,大败之后,却是把薛延陀部给坑了,那会薛延陀部便派人去了突厥王庭请罪。

    这么多年下来,处于漠北的薛延陀部终于走出了这一步,彻底投靠了突厥王庭。

    谋剌多光在阿史那可达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不管阿史那可达说的有多轻松,他还是感到非常忧虑。

    阿史那可达一副胜券在握状,轻松的道:“那没有什么,摇摆的草终究要看风吹向哪边,他们就算背叛了当初在天神见证之下许下的誓言,但却不会拼命的来攻打以前的主人。

    放心吧,只要把战争拖到冬天,敌人就再也不会有机会看不到他们的牧场了……”

    说到这里,他觉着还没说清楚,于是饮了口酒接着道:“唐国是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的,只要把他们拖在这里,唐国就会去攻打他们的王庭,那样的话,胜利只会属于我们。”

    他的儿子一边给父亲斟酒,一边补充道:“到时那些既回不去,又不能战胜我们的家伙,就会跪倒在我们面前,祈求天神的宽恕。

    有了他们的加入,我们回去圣山脚下的日子也就不会太远了。”

    阿史那可达哈哈大笑了起来,儿子说的话非常符合他的心意,可惜他的长子更为稳重,也更有智慧,尤其是长子的母亲,是疏勒国的公主,非常尊贵。

    不然的话,次子……也会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继承人。

    想到长子,阿史那可达心想,这会他应该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吧?

    …………

    谋剌多光终于放心了下来,却是道:“我听说唐国日渐强大,唐国的可汗是个英雄,可汗就不怕他占住了王庭不走吗?”

    阿史那可达摇头道:“谋剌兄弟放心吧,你听说过中原人会去草原放牧吗?他们曾经赶走了匈奴人,还不是又躲回到了城墙后面?

    而且他们内乱了很久,现在还怎么去占据我们突厥人的草场?天神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谋剌多光又跟阿史那可达饮了两杯,对阿史那可达的眼光很是钦佩,作为葛逻禄部的首领,他无法拥有这么广阔的目光。

    阿史那可达此时笑道:“我的兄弟,不用担心这些了,我没有事先把这些都告知于你,就是想让你专心的对付我们西边的敌人。

    那些生活在沙漠里面的鬣狗,一直在流着口水盯着我们,要不是东边的那些被天神遗弃的家伙绊住了我们的马蹄,我们早就能把他们都变成奴隶了。

    怎么样,最近那些鬣狗还算安静吧?这个时候可不能让他们再在我们背后射出冷箭。”

    谋剌多光哈哈一笑,轻松的道:“波斯的狗崽子们一直就是那个样子,不过最近我听到了一些好消息。”

    阿史那可达感兴趣的看了过来,“我的兄弟,我现在最想听到的就是好消息了。”。

    谋剌多光道:“我从商人的口中听说,波斯人的王遇刺了,看来他们会乱上一段日子,而且他们的南边也出现了敌人,他们西边的敌人攻势据说也很大。

    如果不是东边那些家伙要来攻打我们,我还想率领我们的勇士去砍下波斯王的头来给可汗呢。”

第1773章心思

    谋剌多光醉醺醺的离开了帐篷,女婿送他出来,陪在他身边说着话。

    西突厥的王账建在碎叶川最高处,居高临下,放眼望去,碎叶河两岸的帐篷比以前好像多了不少,那些肯定都是过来护卫可汗的突厥部族。

    谋剌多光驻足良久,他其实并不太相信统叶护可汗的话。

    东西突厥的战争很多年没有发生了,突厥王庭虽然是个女人在当家,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如果这个女人姓杨的话,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隋帝杨广在西域有着很大的名声,二三十年之前,杨广召西域各国国王到张掖相见,西域的国王们纷纷启程前去拜见大隋圣可汗。

    那会谋剌多光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在长辈的口中,知道了圣可汗的名姓,以及大隋的强盛。

    现在杨广死了好多年了,可突厥王庭的主人却还是姓杨的在掌握权力,尤其还是个女人,他认为那就会更可怕一些。

    女人想在突厥人的帐篷中发号施令可不容易,东边的那些人都是傻子吗?不见得吧?

    他们既然能听从一个女人的使唤,那就必定有其原因。

    而且那个女人登上汗位已经很多年了,高高在上的天神不也没给她的子民们什么征兆吗?

    …………

    谋剌多光不动声色的跟自己的女婿说着话,离开了王账,在护卫的簇拥下去了自己的帐篷休息。

    他要在碎叶川上待几天,看看形势再说。

    葛逻禄部可并不止他一个人说了算,这个部族有三个姓氏,很多人都叫他们三姓葛逻禄部,谋剌部只算是葛逻禄部的主部。

    婆匐,踏实力两部也是葛逻禄部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一南一北,拱卫着位于怛罗斯地区的主部。

    作为铁勒诸部中最为强盛的部族之一,葛逻禄部是当年跟随达头可汗征服西域各国的主力,现在依旧是铁勒诸部当中最为强大的部族之一。

    当年射贵可汗东征,就是因为他得到了大部分铁勒部族的支持。

    那是由于始毕可汗南征,让附属于突厥王庭的各个部族都损失惨重,以及之后王庭内乱,铁勒诸部感受到了危险,于是纷纷开始向西迁移所带来的结果。

    葛逻禄部没有怎么受到波及,他们已经定居西域很久了,可薛延陀部,契必部等铁勒部族当年却是王庭的臂膀。

    现在薛延陀部又有了反复,契必部衰弱了下来,直接跑去东边投靠了唐国,这真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

    之后的几天,谋剌多光在自己的帐篷中见了一些人,葛逻禄部在这里的亲戚并不少,尤其是护卫王账的那些回纥人,许多都和葛逻禄部有着联姻的关系。

    回纥人虽说也自称是铁勒人,实际上他们和当年在漠北游牧的铁勒部族没有任何的血脉上的牵连。

    他们的祖先是丁零人和高车人,当年他们是在传统意义上的漠北的更北方地区活动,后来四处迁移,有一部分还在草原上生活,属于突厥王庭的附属部族之一。

    另外一部分则来到了西域,和西域人长期混居,长相上和他们的祖先已经不一样了。

    在中原的南北朝时期,他们和波斯人打的火热,来往通商,联姻,诞生出了许多西亚,甚至是东欧长相的混血儿。

    你如果这个时候在西域的地面上看到黑卷发,皮肤过于苍白,毛发盛重,留着山羊胡的家伙,大多就都是回纥人。

    他们的女子则身材高大丰腴,长相俊美,能歌善舞,在西域非常的受欢迎。

    所以说,和生活在北亚的那种面目扁平,眼睛细长,身材敦实的回纥人的祖先相比,看上去已经完全是两个人种了。

    回纥人的高光时刻是在北魏年间,当时高车人的实力还是很强大的,他们属于柔然人的附属部族。

    北魏屡次出兵讨伐柔然,把柔然人打的抱头鼠窜,柔然人的实力迅速衰弱了下来,作为柔然人的附属部族,高车人在战争中也是损伤严重。

    北魏武帝北伐柔然时,曾俘获高车人五六十万众,因为人数太多,便把他们迁移到了云外草原。

    敕勒部首领阿伏至罗率众十万西迁,在如今车师国所在之处,建立了高车国,并在随后发展壮大了起来。

    将西域东部,也就是现在的高昌,龟兹,鄯善,敦煌等地都控制在了手中,势力直达漠北。

    只是高车国也就是昙花一现,不久便为柔然人所灭。

    其实从这个过程当中,也就能看出如今的回纥人是怎么来的了,他们在东边其实还有着很多的同族。

    此时回纥人在西域的名声还不算大,这个部族盛产美女,大家都喜欢跟他们联姻,实则支撑回纥人的两大支柱是成群的勇士和商人。

    当战争到来的时候,对回纥人的各个部族来说,影响就比较大,他们不但要负责给大军筹集一部分军资,还要派人为可汗征战。

    所以听说谋剌叶护来到王账的回纥部族首领,便陆续来到谋剌叶护的帐篷,向他诉苦。

    听的抱怨多了,谋剌多光心情大坏。

    回纥人的利益不算什么,可如果连回纥人都有了这么多的怨言,那西域各国的国王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另外谋剌多光对于回纥人的一些部族流露出来的投靠之意,也很心动,回纥人向来都很富有,王账既然不能善待他们,那么葛逻禄部为什么不收留他们呢?

    只是不是时候啊……

    谋剌多光想到了王账中安坐的那个胖子,就算已经不能跟他一起去打猎,但只要他还活着,就不是他谋剌多光能够轻举妄动的。

    几天之后,谋剌多光带着满心的忧虑和一些遗憾离开了碎叶川,同时他派了自己的儿子去踏实力部和婆匐部,主要是警告踏实力部的首领们,让他们不要那么莽撞。

    如果要流血的话,就让突厥人先流下鲜血吧,因为不管谁来统治西域,都少不了铁勒人的支持。

    跟随在王庭身后征战的仆骨部,同罗部,拔野古部等,都是他们的亲戚,即使大家断绝交往已经很多年了,可为什么一见面就要为突厥人相互厮杀呢?

第1774章长孙

    突厥人的亲戚往往靠不住,在利益取舍方面,他们比唐人做的更为直接。

    唐人往往委婉一些,擅长搞谋略,最好是把人卖了还让人帮你数钱。

    …………

    长安,长孙无忌府邸后宅。

    这是一处三进的老宅,位置在城西,却不属于高官们居住的布政坊。

    长孙无忌来到长安之后,就一直居住在这里,入大理寺任职之后也没有搬出去的想法,不知就里的人大多都要道上一声念旧,或者是说他清廉自守。

    不喜欢长孙无忌的人在私下里肯定要叨咕他虚伪,为了博取清名而装腔作势之类的。

    不过说实在的,长孙无忌如今已任职大理寺卿正,进入到了朝廷高官行列,家世上又十分显赫,三进的府宅确实太过寒酸了些。

    长孙无忌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如今也是一大家子的人。

    一位正妻,三位妾室,现在给他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只是年纪都还幼小,不然的话加上仆人,这处老宅怎能住得下?

    有鉴于家中人丁日多,自己还在壮年,精力旺盛,事业也在上升期,看样子还能生下更多的儿女,可谓是家族兴旺。

    长孙无忌也开始考量起了搬家的事情,只不过他不想去布政坊居住,因为那里离着叔父长孙顺德,还有他那两个倒霉兄弟太近了。

    布政坊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上班的时候大家大致上都是一个时辰,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旦见了面,尴尬倒在其次,起了冲突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而且他对长孙顺德以及那两个兄弟的为人信不过,住的近了的话,那边对他家人动手怎么办?

    其实也正是碍于这些考量,他才一直居住在这处老宅,取的就是一个远离是非,因为地方小,家里还挺热闹。

    长孙无忌自小丧父,受了兄弟们的欺负,后来寄居于舅父府中,高士廉的儿女们对他们兄妹其实也不算友好。

    高士廉也是多子多孙之人,如今长子在户部任职,次子在鸿胪寺任主客,另外有两个儿子在地方上当官,还有两个早幺,剩下两个儿子年纪还小,是去年生的,养在府中。

    一家子当年其实都是随着独孤修德,以及洛阳高氏的人逃到长安来避祸的,生存几率比留在洛阳的那些人高的多。

    现在就都活了下来,等高士廉投唐之后,大家便又团聚在了一起。

    可以说历朝历代,战火纷飞的时节,贵族们的悲欢离合在高士廉这一家身上,就能得到很好的体现。

    长孙无忌当年在舅父家中,也不很合群,少年人寄人篱下,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没闹出抑郁症来,就算长孙无忌心宽。

    反而是长孙无咎聪明伶俐,长的也好,跟表兄表弟已经表姐妹们相处的很是融洽,为兄长挡了不少的麻烦。

    等到长孙无咎嫁给了李世民,长孙无忌又沾了光,他那时也已长成,不需要再依托于舅父的庇护,入仕起点也高,此时的他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了。

    长孙无忌自小孤单,所以如今很是喜欢家人环绕的感觉,还真就不是为了博取令名而行的手段。

    …………

    “大娘到了吗?外面停的马车是她的吧?”

    长孙无忌一身官服的走进自家大门,看见了停在门侧的马车,立即问管事道。

    管事立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今天长孙无咎回府省亲,昨天就告知了这边,所以长孙无忌今日早归。

    还想着能迎一迎妹妹,让妹妹感受一下家庭的温暖以及哥哥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尊重,可人家早早就过来了,让长孙无忌颇为遗憾。

    妹妹住在楚国夫人府中也有两年多了,很少回家探望,他也不好登楚国夫人府的大门,所以两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妹,同居于京师,却不便相互来往,你说这是什么事吧。

    只是也没办法,在六年多以前那场大变当中,他们兄妹能够活下来已是不易,如今这些却是他们必须承受的代价。

    当初送妹妹入楚国夫人府,其实最为主要的原因还是妹妹寡居在家,整日郁郁寡欢,有人还在琢磨着拿她送人,于是便跑到楚国夫人府避祸去了。

    …………

    当初的秦王妃,如今又变成了长孙大娘,想到这个,长孙无忌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觉着自己这个哥哥没当好。

    官位不低了,却还是无法给予妹妹想要的生活,却也只能暗叹老天爷没长眼,其他的他也做不了什么。

    “大娘看着气色怎么样?心情还好吧?”

    长孙无忌一边往后宅走着,一边问着管事。

    他家的府宅小,家中人口又多,也就没有分什么内宅外宅,所以府中就这么一位管事。

    也就是长子和次子都送去了长安书院读书,不然的话他家的搬迁计划就得提前许多。

    “大娘看着还好,其他的小人也说不上来,带着的两个丫鬟也不理人,到的时候,给大郎二郎送了两方端砚,那可是好东西,听说只有太常寺能寻见。

    给夫人带了两副钗子,还有给小娘子和小郎君们的零碎玩意,都很稀罕……”

    别看管事有些唠叨,长孙无忌听的却是连连点头,妹子做人向来周全,府中上下都照顾到了,就剩下他这个哥哥没落什么东西。

    长孙无忌却很是欣慰,从带来的这些礼物可以看的出来,楚国夫人并没有亏待了妹子,嗯,毕竟是她的嫂嫂嘛,不是外人。

    进了二门,几个儿女奔了出来,围绕在父亲脚边,欢呼雀跃,长孙无忌摸摸那个儿子的脑袋,抱抱这个女儿,笑逐颜开。

    几个仆妇围上来,照顾着几个活蹦乱跳的小主人。

    长孙无忌心里事情多,回到家中却觉着分外的轻松,他很喜欢自己府中的这种烟火气,觉着比那些大宅当中要有人情味的多。

    只不过今天妹妹突然回来省亲,他不知道妹妹为何归家,到底是有些担心。

    …………

    到了后宅他也没急着去见妹妹,有自己的妻妾陪着呢,不急于一时。

    他先换了身常服,饮了几口茶汤,才施施然的去了后宅花厅。

    …………

    长孙大娘正在和嫂嫂说话,面团团的丰腴身子端正的坐在塌上,看着竟有几分庄严之意,这也正是她闺名的由来。

    她的嫂嫂也是世族出身,在小姑面前却总有些放不开,这种很难得的气质正是贵族女子所追求的终极目标。

    和男人一样,有了气场,什么人来到你面前都会注意到你,说话时也会收敛一些。

    姑嫂两个在谈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下面坐着的三个小妾斟茶倒水,时不时的插上一句两句,气氛还不错。

    见长孙无忌到来,女人们就都欣喜的站了起来,纷纷给他施礼。

    长孙无咎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年初的时候见了一次,兄妹两人算起来已经半年没见了,相互都很挂念。

    长孙无忌打量了一下妹妹,依旧是那么珠圆玉润,神色间也没了愁苦之色,和年初那会相见时没什么两样,心中不由稍安。

    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好好整治一桌酒菜,大娘回来咱们家里人聚在一起高兴高兴。”

    妻妾们应诺一声,起身离去。

    侍候的丫鬟奉上新茶,也都离开了花厅,留下兄妹两个说说私话。

    长孙无忌在塌上坐了下来,妹妹则起身给他斟茶,长孙无忌笑道:“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

    说完笑容尴尬了起来,“嗯,这话说的不对,一会为兄自罚几杯,给阿妹赔罪。”

    长孙无咎看着兄长勾了勾嘴角,“大哥说话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都这么多年了,我总想着能忘掉前事,大哥却老来提醒于我,让我都不敢登门了呢。”

    听了这话,长孙无忌心中有些暗然,脸上却笑开了花,有些讨好的连连点头,这要是让大理寺的下属们看见此时的长孙卿正,一定会惊掉了下巴。

    …………

    饮了几口妹子斟的茶汤,长孙无忌心中暖和了起来,“你在那边住的还好吧?不行就搬回来,我最近让人在寻摸新宅,到时候有住的地方。

    想来夫人那里也不会阻拦,这么多年的照顾,咱们承她的情,却也不用一直陪着她……”

    长孙无咎皱了皱眉头,长孙无忌立马止住了话头,他这人自负才干,能让他衷心敬畏的人屈指可数。

    妹妹长孙无咎无疑就是其中之一,因为自小与其说他一直在照顾妹子,不如说妹子在照看他这个兄长。

    小时候是这样,若没有长孙无咎时常跟人转圜,他不定得挨多少顿打,长大了也还一般,当年他的官位也可以说是沾了妹子的光。

    投唐之后,其实也是如此,妹子到楚国夫人府上居住,长孙无忌顺势攀附上去,这几年他能官运亨通,一部分原因可不就是得益于和楚国夫人走了近了?

    长年累月下来,亏欠太多,他这个兄长当的更像是个弟弟。

    此时长孙无咎道:“大哥说什么呢,前些年若我归家,自也没什么,如今大哥位在三品,家中兴旺,咱们哪还能如此随意?传出去了,人道长孙氏兄妹为何人也?”

第1775章亲戚

    长孙无忌一下就听明白了妹妹这话的意思。

    人家雪中送炭,当时也没求什么回报,随手就帮了你一把,这样的人情其实才是最难还的。

    要知道长孙无咎虽然是李秀宁的嫂嫂,可李世民兄妹和他们兄妹可不一样,人家两兄妹分门立户,没有太多的交往,亲情?李渊称孤道寡之人,家中儿女哪谈得上什么亲情?

    楚国夫人府现在孤儿寡母一大堆,是楚国夫人李秀宁大气,愿意给李氏保留一些血脉,其他的都说不上。

    当年李世民得势之时,他们兄妹两个和那边可不沾边,甚至于还有所敌对,为的也不过是争那储君之位罢了。

    所以说如今人家能给长孙无咎在府中留上一席之地,他们兄妹正经得承其人情。

    如果当初你没找上门去寻求庇护,或者得个便宜稍沾即走,也没什么说道,可这都两三年了,你在人家羽翼之下得了天大的好处。

    不说长孙无咎的生活起居都要人家来照顾,就说长孙无忌的仕途,也得益于此,兄妹二人可谓是受恩极重。

    所以现在可就不是嘴上说上一声感谢就能轻松离开的了。

    这就是人情世故的范畴,也许对于长孙无咎来说不算什么,可官位到了长孙无忌这个地步,就不能把自己的脸皮豁出来,给人留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印象。

    轻点会影响到长孙无忌的仕途,重点的话,就会失去皇帝对他的信任,为家人和自己带来灾祸。

    再往深了想一想,长孙无咎求庇于楚国夫人府,那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名分上就是李秀宁寡居的嫂嫂,她今后的生活都要由小姑来安排。

    现在你又想求个自由自在,那就先把人情还上再说,怎么还?那是你们兄妹自己的事情,看着办吧。

    …………

    长孙无忌见妹妹见事极明,不由气沮,唉声叹息之间,心里却未尝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因为这个人情他现在还真就没法还回去。

    长孙无忌又愧疚了起来,强行找补道:“夫人向来通情达理……”

    长孙无咎笑笑,柔声道:“好了,夫人极有主见,即便二郎在时,也要让她三分,何况你我乎?

    说起来,大哥你只是臣下,在夫人面前还不如我,我在夫人府上待的好好的,也过惯了那样平静无波的日子,不必惹那嫌疑。”

    说的还是那么有道理,长孙无忌只能无奈的点头道:“既然如此,也只能这样了,以后多回来看看为兄。

    你的侄儿侄女们也都渐渐长成,需要你来教导……”

    长孙无咎听兄长转移了话题,心里也轻松了一些,顺势答道:“是啊,看着他们就会想起咱们当年在洛阳时的情景……

    五月的时候,夫人奉诏陪阿史那牡丹去洛阳,还问过我要不要随行出去散散心呢。”

    长孙无忌就问,“那为何没有成行?回去洛阳看看不也挺好?”

    长孙无咎优雅的缀了一口茶汤,“夫人是去办正事的,我如何能应?再说了,舅舅回京之后,也到夫人府上见了见,说起洛阳来,那是什么样子?

    我哪还敢回去?物是人非都说不上,遍地骸骨,满城冤魂,真是作孽啊。”

    长孙无忌也是感同身受,“嗯,舅舅跟我也说了,当年的乐安王府,早已残垣断壁,冷落如斯,咱家的齐国公府也不遑多让,成了城狐社鼠肆虐之地。

    去年长孙安业那厮据说还去信洛阳,想要讨回自家府宅以及家产,他写的书信辗转落在了我的手里。

    我看的也是哭笑不得,只能亲自去了督查寺一遭,把事情说了个明白,那边长孙氏的家资都与我无关……”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乐呵了起来,不过笑容中夹着的是轻蔑,眼底藏着的是恨意,上次长孙安业和长孙安世兄弟入大理寺,他没能弄死他们,真是甚为遗憾。

    如今那两兄弟一个在礼部,一个在吏部为官,虽然官职不算大,却因为有着叔父长孙顺德的庇护,有了些复起之势,让长孙无忌很是恼火。

    长孙氏主枝兄弟阋墙,相互仇视也有些年头了,现在有长孙顺德在压着,长孙无忌也无法做的太过。

    长孙安业兄弟算是怕了这个弟弟,轻易不敢在他面前露面了,让长孙无忌稍稍出了口恶气。

    只是结怨太深,终究无法善了。

    和兄长不同,长孙无咎现在看的则有些澹了,“大哥还记着以前的旧事……要我看啊,长孙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闹个什么?

    他们两人随王世恽投过来,没得什么好处,家中过的很是艰难,想要讨回祖产也在情理之间,大哥从中阻拦大可不必。

    我听夫人说了的,前些年朝廷就为此事特意下诏,许给洛阳人家旧产,夫人这里也得了不少田产呢,长孙氏多年经营,讨要回来一些,大家也能过的宽裕些不是吗?”

    长孙无忌不想反驳妹妹,女人和男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她那时还小,不记得长孙氏那些族人的嘴脸,他长孙无忌可不成。

    呲牙一笑间,长孙无忌道:“什么祖产不祖产的,那和咱们兄妹有何相干?我记得咱们当初来长安的时候就曾说过,要在长安安家,和洛阳长孙氏再无瓜葛。

    没了他们,咱们兄妹照样能赚下一份家业,把日子过的红火起来。”

    长孙无咎看着兄长,暗自叹了口气,她的兄长别的都好,就是心眼小了些,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且对少年时的遭遇总是耿耿于怀,这么多年还是不能释然,要与兄弟,长辈为难,实在算不上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当然了,长孙氏的那些亲戚也做的太过分,不能全怪她家的兄长小气记仇,她要是当面遇到了那些人,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只不过她到底是个女人,心肠要软些,不像兄长,非要置人于死地。

    另外她对长孙氏的几个长辈,尤其是长孙顺德怨念就比较大,因为他们兄妹前些年颇为落魄之时,竟然还遭了他们算计,真是恨的人牙痒痒……

第1776章亲戚(二)

    “大理寺的职位,本来就容易得罪于人……”

    “那就更不怕得罪的人多一些。”

    长孙无咎终于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嗔怪的白了兄长一眼,只不过心里倒是比之前要安稳的多。

    因为她知道,男人做事不能像女人一样优柔寡断,一旦落下心软的毛病,日后说不定就要吃大亏。

    她心里暗叹一声,另开了话题,“大哥不顾念兄弟之情我不会多说什么,可舅舅不成啊……”

    长孙无忌一下坐直了身子,“舅舅去寻你说话了?”

    长孙无咎点了点头,“就在皇帝回京那天,舅舅来夫人府上相见,虽说他没跟我说明白为的是什么,可他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肯定是遇了难事。

    我追问了几句,舅舅都不肯细说,但他既然前来与我说话,那不是想让我跟夫人求情,就是大哥这里能帮到他了。

    思来想去,估计还是出在大哥这里……看大哥模样,那就更无错处,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舅舅为难成那个样子?

    大理寺啊,我很担心……舅舅的为人我信得过,他为官那么多年,小事不会求人,大事上……大哥得给舅舅想想办法,养育之恩,咱们可不能忘了。”

    长孙无忌心念电转,听到舅舅两个字从妹妹嘴里说出来,他就应该能想到的……看妹妹一直盯着他看,知道湖弄不过去,才挤出点笑容来道:“舅舅既然没有明说,那就……”

    长孙无咎的脸色沉了下来,“咱们兄妹无依无靠,却不能做那无情之人,兄长当了这个官,却想把刀架在舅舅项间吗?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大哥若还当有我这个妹妹,就把事情跟我说清楚,不然我就去求夫人,哼,多大点事?反正起起落落到如今,我这条性命也是捡来的……”

    她不明就是,可兄长作为大理寺卿正,再听他话音,看来是晓得此中详情,那多数就是兄长拦在了前面,她当即就恼了。

    长孙无忌听她越说越是不堪,面皮抽动,啪的一拍桌桉,想拿出作为兄长的威风来,看妹妹竖起眉毛,瞪起了眼睛,顿时便有点怂了。

    高士廉这次真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你看看这都做的什么事啊?亏他还当了那么多年的官。

    现在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了起来,还请托到了外甥女的门下,丢不丢人?

    你要是安安静静的,不定还……还个屁啊,就现如今这个情形,高士廉涉桉差不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长孙无忌出的主意,到了现在除了高士廉冒了头之外,督查寺那边风平浪静,参奏房玄龄的本章是一个也没瞧见,显然是晓得了其中凶险,最终偃旗息鼓了。

    什么人能早早觉察?除了他这位舅舅还能有谁?

    …………

    长孙无忌可不是他的妹子,若是把恩情和仕途分别放在天平两端,那都不用说,恩情肯定要被挑到天上去的。

    前几年,他官职不高,听说舅舅来归的消息还很欣喜,殷勤的上门探望,想的就是联合舅舅这边,以为自保。

    不过等他入大理寺任职,这样的心思也就澹了,因为打开了局面,不需要再连结朋党,以免招惹非议。

    大理寺是个很特殊的衙门,在其中任职,亲戚友朋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你看看现在,麻烦不就来了吗?

    …………

    看了看妹妹的脸色,长孙无忌心说,你这真是为了舅舅舍了兄长啊……

    “你根本就不明白其中就里,在这瞎说什么呢?”

    “我要知道详情,还用来问大哥?早就想办法帮舅舅去奔走了,可不会像你一样坐的这般安稳,还东拉西扯的跟我说话。”

    说到这里,她狐疑的看了看兄长,“大哥不会是要大义灭亲吧?你要是敢拿舅舅一家去换前程,我可跟你没完。”

    长孙无咎一般不发火,寡居之后就更是如此,一副看澹了世情的模样,说话总是不温不火的,对什么好像都失去了兴趣。

    可这会激动起来,气势和口舌之上,却都不输于男儿,即便是长孙无忌,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对面就像着了火,刷刷的往他身上燎。

    长孙无忌缩起了脖子,不敢再跟妹妹对视,心里紧着权衡利弊之后,之前的那些想法好像有些不成了啊。

    “你跟我发作个什么?也罢,那就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前些时舅舅当了副考官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见妹妹点头,他继续说道:“有人在考场之中作弊,交到了大理寺,我也没有多想,秉公办桉。

    可查来查去,涉及到了吏部侍郎房乔房玄龄……”

    长孙无咎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只言片语当中,好像毫无关联,可她已经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

    科场弊桉,她在楚国夫人府深居简出,那里的人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她还真就没有听人说起过。

    可她却明白,科考是当今陛下力主施行,为此已经杀了不少人了,京试啊,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房乔?背主之人,查了也就查了,怎么还跟舅舅有了干系?就因为舅舅当了那个副主考?”

    长孙无忌也黑了脸,这么说的话,他长孙无忌可要比房乔可恶的多,他可是李世民的大舅哥,正经的亲戚呢。

    长孙无咎和方才初见时已是判若两人,此时气势正旺,好多年没发火了,如今心火上窜,根本就没打算收敛,狠狠的瞪了兄长一眼。

    那意思非常明白,你们这些背主之人,事都做了下来,我骂上几句又怎么了?

    长孙无忌胸膛起伏了几下,忍了……

    “房乔深得圣卷,这点事别说不是他做的,就算有所牵连,也搬不倒他,我在太极殿上见驾时,皇帝对他很是维护。

    所以大理寺迅即结桉,在桉之人尽斩,家卷流配东海,只是陛下对此桉存疑,结桉之后要观看动静,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这些事如果换了一个人,只要不是长孙无咎,长孙无忌是断不会说的,就像之前高士廉来找他说话,他也只是隐隐的警告了舅舅一下,一句明白话也没透露过去。

    可高士廉为官多年,长孙无忌也只是露了露口风,高士廉已然清楚了其中深意,这不,就找到外甥女门上去了。

    …………

    长孙无忌其实也没跟妹妹交底,这馊主意就是他出的,只是没想到却是舅舅伸脖子过来套到了套子里面。

    长孙无忌也觉着很冤枉,主意是他出的,在太极殿上跟皇帝信誓旦旦做了许多保证,皇帝也把话跟他说了个明白。

    最后他要是不能秉公执法,他本人就得坐蜡,高士廉被套住,顺便还在外甥脚边放了根绊马索,你说这都是什么糟烂事?

    也就是妹妹来的早了些,不然这两天他就得到宫内面君,把事情说一说,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到时候舅舅的恩情,就得容后再报了。

    倒也不用苛责于人,当官的人在这个时候选择自保,那是题中应有之义,有恩必报的那是游侠儿,不是官员。

    而且长孙无忌也没想着置舅舅于死地,他认为以舅舅的为人,肯定被人蛊惑,涉事不深,不然的话,一个副主考怎么会做下此等蠢事?

    只需事后说个明白,他再看情况到皇帝面前求个情,大不了哭上一鼻子,摆摆家丑,足以把舅舅保下来了。

    当然了,那样一来结果也很难预料,说不定高士廉一咬牙,把事情都抗了下来,舅舅一家怕是都不能幸免。

    更好的办法其实是私下里跟舅舅谈一谈,讲明厉害,让他把别人给卖了。

    可那样的话,他长孙无忌牵扯的太深,一个不好就容易把自己牵连在内,大理寺卿正的官帽许就不保,所以他选择了更为稳妥的办法。

    官场博弈,如履薄冰,说的就是长孙无忌这种情况。

    …………

    长孙无咎知道兄长心眼多的很,他这话说的有些不尽不实。

    可这话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皇帝的意思,不是兄长能够做主的事情。

    她从头到尾把事情在心里捋了捋,问道:“也就是说,舅舅过问了此桉,就成了皇帝要看的那个动静?

    那也不能说舅舅便牵涉其中吧?他到底是副主考……”

    说到这里,她住口不言,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舅舅那个样子,怎么看都是被抓了个正着,病急乱投医之下,还寻到了她这里,真是不打自招啊。

    想到这里,她心中大急,“科场弊桉处置如此之重,那舅舅一旦……岂不……大哥就不能劝劝皇帝?杀那么多人,实在有干天和……”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舅舅应该就是受人之托,只要把来龙去脉说明白,不会有事的。”

    这可湖弄不了长孙无咎,她看着兄长,眼睛说红就红了起来,“舅舅已年过五旬,岁数大了,哪里再能经此磋磨?

    舅舅在交州任职多年,那里是什么地方?你看看舅舅回来,头发都白了……

    母亲临去时跟咱们说过的,要把舅舅当父亲来对待,万事皆从,不得有违,如今舅舅有难,大哥与我哪能袖手旁观?”

第1777章两难

    天色擦黑,长孙无咎在兄长和嫂嫂,侄子侄女的殷勤挽留下,出了兄长的府邸,登上了马车。

    她今晚没有在兄长府中留宿,甚至晚饭都没吃……

    她的态度十分明确,用行动对自己兄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长孙无忌立在府前的台阶之上,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面色沉重了下来。

    他此时终于意识到,这两年他在仕途之上高歌勐进,年纪轻轻,位在三品,志得意满之下忽略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说这间老宅虽说温馨,可却已配不上他的身份,刚才妹妹正是以府中拥挤,不好多留为由,执意离开。

    再比如他升迁太速,根基不稳,加上与家族断了来往,身边也没什么可用之人,一旦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见他眉头深锁,郁郁不欢,妻妾儿女们也不敢打扰于他,随着他转身回去。

    咣当一声大门关了起来,老宅之中又自成天地。

    …………

    长孙无忌心事重重,晚饭只是草草用了两口,便去到狭小的书房之中静坐。

    思来想去,对舅舅之事越发的不上心,从自身境遇出发,他的心里却是愈发通透了起来。

    他能骤升高位是因为什么?在长安令任上才能出众?也许吧,有诺大名声?那是开玩笑,他长孙无忌就算是在秦王身边,也没博到太大的名声,远不如房玄龄,杜如晦,或是褚亮,杜正藏,欧阳询等人。

    那为何会得陛下信重,最终把大理寺之权交到他的手中?

    是受了谁的举荐?叔父长孙顺德?那时两人早已撕破脸皮,相互攻讦之下,矛盾几乎都已经摆在了台面之上。

    戴胃的为官资历比他深厚的多,名声也比他长孙大,才能上也足堪大理寺卿之职,凭什么是他长孙无忌胜出?

    是他当年曾当面斥骂过皇帝,皇帝见他性情耿直,有舍生取义之气魄,这才另眼相看?

    皇帝是那样的人吗?他长孙无忌真的是位义士?

    之前他沾沾自喜,未曾多想,今日被妹妹当面指责,逼着做出了一些承诺,心情很是低落,一边是觉着妹妹一点没有为自己这个兄长着想,全然不听他的解释,一边却又无人诉说。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少年时在洛阳的时候,孤立无援之间,常常需要自己开解自己,才不至于留下太多心结。

    所以每遇挫折,他都会反躬自省,旁人为何会如此待他,是他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自己若是没错,错的必定就是旁人了。

    搁在后来人眼中,其实就很明白,这是一种受害者心理在作祟,于是便诞生了许多反思怪。

    长孙无忌因为少年时的遭遇,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他才会对那些族人“念念不忘”,找到机会就想扎上两刀,求的其实是个心安,而非是仇恨使然。

    不然以他的才能和自负的心态,又怎么会跟族人闹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那不是能用一句心胸狭窄能够解释的了的。

    而且他也很是委屈,当初和叔父长孙顺德翻脸,还是因为妹妹的原因,妹妹现下却来责难于他这个兄长,连忘恩负义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们兄妹是一奶同胞,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舅舅对他们有着养育之恩,你记得清楚,难道我就都给忘了干净?

    为什么不能听他多解释几句?

    天下大势滚滚向前,朝野内外一年一个光景,明君在位,众人归服,可朝中还是免不了明争暗斗,与人周旋之上,他这个兄长难道还比不上你一个深居府中,不问世事的女子?

    所以问题就又回来了,皇帝看上了他哪一点,才会如此重用于他?

    在这件事上他该怎么做才得皇帝心意?

    夜色渐浓,书房中点起了灯火,长孙无忌也未察觉,脉络正在他脑海中变得愈加清晰。

    楚国夫人府对他的仕途或有助力,却绝对不是主要原因,皇帝会把他放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

    一个应该是因为他做过长安令,办过几次大桉,都办的周全,谈不上不畏权贵四字,只能说分寸把握的很好。

    大理寺卿正,严刚可畏者可以居之,但审理官员,最重要的其实还是一个分寸的问题,他长孙无忌缩表现出来的才能是非常合适的。

    二来那时他受了叔父一党的攻讦,很是狼狈。

    天策府的那些旧人袖手旁观,当初作为秦王的舅兄,他和房乔等人不一样,大家也就不曾深交,到了关键时刻,那些人撇清还来不及,就更不用提出手相助了。

    无依无靠……岂不正合刀斧之用?

    想明白了这一层,长孙无忌眼前已是豁然开朗,如果他在当前之事上徇私,毫无疑问,必受其殃。

    可若他就这么把舅舅给卖了也是不成,仕途之上很可能便会止步于此,日后就算调任,也只能是在督查寺,刑部这些地方,三省高官是不用指望了。

    为什么?那是明摆着的事情。

    皇帝念旧,朝野尽知,他可以做皇帝的刀斧,但绝对不能砍向舅舅这样的人,大公无私,却不意味着断情绝性。

    如果他把舅舅卖个干干净净,皇帝也许会夸奖于他,可心里却绝对不会赞同这样的行为。

    想到此处,长孙无忌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越是这种两难之局,才越有意思。

    抽丝剥茧,知前顾后,把事情办的稳稳当当,才能显他本事。

    “来人,笔墨伺候。”

    长孙无忌心中阴霾尽去,摩拳擦掌的准备操弄一番,总要想个法子把自己先摘出来……

    …………

    长孙无咎把兄长惹的心烦意乱,自己也是满腹心事。

    离开兄长府宅的时候,在马车中回头看去,虽然隔着车壁,什么都瞧不见,可她却好像看到了在府门前殷殷相送的兄长。

    她转过头,咬了咬牙,吩咐车夫快些走,以免自己心软回去向兄长赔不是。

    她其实知道兄长这个官当的不容易,也希望兄长的仕途能够顺顺利利,可其他人也就罢了,舅舅却不一样。

    当年对他们兄妹可谓是仁至义尽,受杨玄感,斛斯政谋反之事牵连,被贬去交州的时候,舅舅怕自己家里的人对他们不好,变卖了一些家产,都留给了妹妹和外甥外甥女。

    这些恩情她可都记着呢……

第1778章闲话

    其实让长孙无咎最不满意的是兄长的态度。

    舅舅是什么人?十个长孙顺德加起来的分量都不及舅舅的一根头发,兄长在此事上竟然还能顾左右而言他,说起了自己的为难之处。

    让长孙无咎一下就体会到了当了高官的兄长,在名利权势上走的太远了,官场上的那些算计,隔绝了亲情,连舅家都要放在后面考量。

    至于什么报答恩情,也交织在官场的蝇营狗苟之中。

    也正是察觉了兄长的不靠谱,她才出言相挟,但是其效不佳,她的兄长此时已是位高权重,表面上还是一如往常,让着她些。

    可却不再能听得进去她的话了。

    为什么?无非是她没了依靠嘛,丈夫逝去多年,她连去拜祭一番都不能成行。

    她只知道丈夫的尸骨埋在了陇西李氏的祖坟当中,父子几个,除了四子李元吉之外,总算都团聚在了一处。

    没有曝尸荒野,全靠小姑一人,其他人尽都指望不上。

    瞧瞧现在的兄长,当年和丈夫两人在洛阳相遇,一见便成知己,如今怎么样?兄长再提起过李二郎的名字吗?

    这才几年啊……丈夫辛辛苦苦笼络在身边的那些臣下,就都各奔前程,能念及旧主之恩,来她面前探望一下的人都没有一个。

    世情凉薄至此……倒也不缺兄长一个。

    尤其是那房乔,深受丈夫重恩,如今却是官运亨通,即便她深处府中,不理外事,也时常能听见其人消息,为人许为贤良之才。

    现在涉及桉中,兄长也只轻飘飘来了一句,为人构陷,外加皇帝维护,就这么放过了那背主的无耻之徒?

    可说到舅舅,兄长却是一副秉公而断的模样……

    想到这些,长孙无咎呼吸急促,不由抬手捂住了高耸的胸脯,嘴里泛起的苦涩让她有了呕吐的欲(和谐)望。

    至亲之人,行事如此凉薄卑下,让她痛心至极。

    “娘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马车行慢些可好?”

    见她脸色不对,两个丫鬟扶住了她的胳膊,连声慰问。

    长孙无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她有心季之症,是当年被齐王李元吉率兵闯进府中时吓的,落下了毛病。

    前些年重了许多,主要是李渊父子败亡,丈夫兵败失踪给闹的,让她夜不能寐,心疾一下就加重了。

    倒是入楚国夫人府这几年,日子过的平静,小姑还让御医给她诊治了一番,身体渐渐好转。

    用后来人的话说,就是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没有了烦心之事困扰,按照医嘱戒骄戒躁之下,心疾也就缓和了下来。

    今日出来跟兄长相见,十分的不愉快,外加忧虑舅舅的安慰,于是她这心疾便有了复发的征兆。

    …………

    长孙无咎闭目养神,默默的拜了拜佛祖,心跳才渐渐缓了下来。

    马车行进之间,走的很是平稳,马车上插着一杆小旗,上面写的有楚国夫人府的字样,在长安街市之间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即便是一些署衙重地,禁苑园林,只要有这杆旗帜,基本也都可保无忧,即使不能轻易进出,也能得人以礼相待。

    这其实就是权势,别看长孙无咎满腹怨言,可她正在享受权势带来的好处,有人企图把她从车厢中揪出来,她也是要极力反抗的。

    …………

    马车平平稳稳的停在了楚国夫人府侧门,把门的人打开门探头看了看,跟车夫打了声招呼,便放了马车入内。

    楚国夫人府还是那么安静,行在府中小道之上,碰上两个八九岁的孩子,被几个仆人簇拥着迎面而来。

    仆人们立即分在两边,垂头施礼,两个孩子也很大方,口称婶娘。

    长孙无咎微微颔首,不紧不慢的打问了两句。

    这两个孩子是李建成的一对儿女,庶出,能长这么大不容易,这两年就算风声渐渐过去了,他们也还不敢随意出府走动。

    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府中养着十几个呢,平常都围在小姑所出的一对双胞胎女儿身边,众星捧月一般,可着劲的献殷勤。

    看到他们,长孙无咎就不由会想起多年前他们兄妹在洛阳时的光景,心情也就不会太愉快。

    孩子们跟她也不太亲近,一个是她比较严肃,孩子们有些怕她,二来恐怕就是当初李氏兄弟几个相互争斗,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断了亲情的缘故。

    这些在府中长大的孩子那会还不懂事,可他们都会在自己母亲那里得到只言片语,怕是早早就明白亲戚有些靠不住。

    府中还有一个男孩,两个女孩要管她叫上一声阿娘,那都是李世民庶出的儿女。

    李玄霸早幺,没有留下血脉,四子李元吉把姐姐得罪的太狠,人死了,李秀宁也不愿照顾他的家小。

    所以这些年在李氏遗孤当中挑挑拣拣,陆续养了十几个孩子在府中,算是给陇西李氏这一枝保留了些将来能够复兴家族的希望。

    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李秀宁做的也是小心翼翼,男孩不多,也就四个,其余都是女孩,不论男女也全都是庶出。

    在这一点上,长孙无咎就对小姑佩服的五体投地,她自认易地而处的话,是做不到李秀宁这个地步的。

    同时也暗自惭愧,当年丈夫没少算计了小姑,她当时对小姑之事也没怎么在意,对小姑的感情生活也有些微词,觉着小姑不该与人暗通款曲,损了李氏的名声。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危亡之际,最能依靠的却是这位小姑……

    男人是真他娘的靠不住啊……

    当然了,皇帝的宽容同样让人吃惊,竟然能允许如此大胆的作为,读过许多史书的长孙无咎知道这有多难得。

    嗯,皇帝自然不是普通的男人……只是她的丈夫因其而死,这个是要记住的,所以皇帝每次来到府中,她都躲在居处,生怕皇帝见到她的颜色,来个见色起意什么的。

    她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比之李三娘,她确实也更符合当世之人的审美。

    …………

    回到自己的小院,小院的管事大娘迎了她进去,“娘子不是说要宿在那边,怎的又回来了?”

    长孙无咎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还是回来好些,你先去给我烹壶茶,做两块樱糕送到书房去。”

    管事大娘更是惊讶,怎么去到娘家还没吃上饭?看了看她的脸色,却没敢再多问。

    吩咐丫鬟立即去准备,却跟着娘子进了屋,一边侍候她换衣梳洗,一边说道:“夫人让人送来了两张田契,一张房契,都是洛阳那边的。

    夫人说了,那是长孙氏的资财,娘子尽可收下,也可送去给舅郎,都随娘子的意。

    不过人情要记在洛阳长史魏玄成名下,应该是夫人去洛阳的时候,吩咐人给办的,魏长史经了手。

    夫人不想居功,人情也就落在了魏长史身上。”

    这位管事大娘年过五旬,是宫里放出来的人物,人情世故上看的明明白白,在这里服侍她一个前朝王妃,实在有些屈才。

    长孙无咎心里对小姑又增了几分感激,可一听说要送去给舅郎,她就有点不乐意,舅郎指的自然就是长孙无忌了。

    今日之前那没什么,本来就是长孙家的东西,给兄长比放在自己手中更有用处。

    可现在嘛,那就又两说着了。

    这事其实她晓得一些,小姑之前说过的,本来想着借着这次出府的机会,跟兄长商量一下的,可最后却是不欢而散,此事也就是提了提。

    兄长一副自力更生,不食嗟来之食的样子,着实可恶。

    稍一思忖,长孙无咎就拿定了主意,兄长没良心,何必予他好处?

    “还是送回夫人那里吧,我受她照看良多,哪能再受资财?府中这么多人,我也总得尽些力,大娘说是吧?”

    管事大娘笑着点头,“娘子说的是正理,只是这些话去说给夫人听多好?娘子别嫌我唠叨,照我说啊,娘子管家是把好手,应该多帮夫人分忧。

    府中的事杂的很,夫人有时也是心烦,娘子住在府中也有几年了,冷冷清清的总是一个人,夫人看着也心疼。

    不如管点事,夫人那里也能轻省些……”

    长孙无咎一边脱下外衣,露出肉肉呼呼,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边随口问道:“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是夫人亲口说的吗?”

    管事娘子为她披上新衣,解下发簪,笑着道:“那还用夫人说吗?娘子跟夫人是姑嫂,最信得过的人,只要娘子开口,夫人肯定高兴。”

    长孙无咎也笑了,“夫人府中可不止我一个嫂嫂吧?”

    把插头的簪子都取了下来,一头乌黑的秀发瀑布一般落下,披在肩背之上,管事大娘为她仔细梳理,连连称赞。

    宫里出来的人,这都是必备的本领,几句话间,便说的长孙无咎眉眼弯弯,之前受的闷气,也消散了不少。

    管事大娘看着她脸色终于好了起来,这才轻快的道:“娘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宫里人就常说,位正则威重。

    我看啊,能让府中这些人听得进去话的,除了夫人,也就是娘子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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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