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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94章密事(一)

    杜淹笑了起来,他又不是被吓大的,危言耸听的话他这一辈子不知听了多少,可他杜淹还是活的好好的。

    当然了,他如此的不以为然,恐怕还是因为长孙顺德争夺相位失败,虽然他不会像旁人一样,明里暗里进行讥讽嘲弄,可难免起了些轻视之心。

    长孙顺德这个跟头栽的太大了,之前有多志在必得,如今就有多狼狈,甚至已经动摇了他在这些友朋心目当中的地位。

    …………

    杜淹道:“侍郎何出此言?”

    长孙顺德看着他那样子,心中不由冷笑,也不再跟他兜圈子,顺手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放在桌上推到杜淹面前。

    杜淹疑惑的瞅了瞅,眼皮当即就是一跳。

    这东西他太熟悉了,那是一道奏章,不管是隋律还是唐律,臣下之上书分门别类,送交各处,不得泄露,更不得私藏。

    也就是说这东西送交给谁,都是有记录可查的,别说带回私宅了,即便是私下里跟人说上两句,泄露了上书的内容,也是朝廷重罪之一。

    只有皇帝才有权力在自己的寝宫之中,观看奏本,其他朝廷重臣,凡是接触奏本的时候,都必须在署衙之内。

    长孙顺德却是把奏本拿了回来,如果传了出去,按律最少是个削官罢职的处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弄不好就是流放。

    这可太大胆了些……

    当然了,他们都是在洛阳当过官的人,大业末年,前隋朝廷纲纪废弛,皇帝想要看到奏本,就得看臣下们的意思了,在府邸办公的人比比皆是。

    后来皇泰帝继位,就更是如此,把持朝堂的高官们,人人有权翻阅奏本,反而是皇帝没了这个权力,他能看到什么,都在于臣下们想要他看到什么,基本上就是个盖章工具而已。

    杜淹稍稍怀念了一下旧日的风光,可现在是大唐年间了,皇帝大权独揽,谁若还敢肆意妄为,都要考虑一下身家性命的问题。

    显然还是有人不怕这个的,比如说长孙顺德……

    杜淹稍微犹豫了一下,奏本已经摆在他面前,不管他看不看,都是同犯,基本没有告发脱罪一说,那还说什么呢?

    他瞅了瞅端坐在对面的长孙顺德,心里不由分外恼火,这老儿要做什么?难道是没有成为宰相,如今来个破罐子破摔,疯魔了吗?

    不过当他看完了手中的奏本,就不再这么想了。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一旦涉及到了他自己,那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

    奏本是侍御史高士廉所书。

    高士廉以年纪老朽,口耳昏聩为由,上书辞官。

    本章之中言辞切切,不明就里之人怕是要感动一下人家澹泊名利,不为官职所累的情操,可在杜淹眼中,心里先就道了一声这人怎会如此愚蠢?

    至于高士廉为何在此时上书请辞,他不会心存侥幸。

    杜淹抬头直视长孙顺德的眼睛,目光阴沉而又犀利,和方才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和长孙顺德不一样,杜淹可以说是京兆杜氏数十年来,最为杰出的子弟,历经数朝,并不依仗家世,便能屡屡居于要职,虽说名声不佳,失之于风骨,可能力上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和长孙顺德这种凭借家世的助力,外加精挑细选的联姻之能,才居于显位的世族子弟比起来,能力上要强的多。

    京兆杜氏的内讧其实就表明了这一点,即便杜淹害死了自己的侄儿,杜楚客更是高居门下侍郎之职,可杜氏的族人大多数还是都选择站在了杜淹一边。

    因为杜淹杜执礼更有可能为家族带来利益,也比杜楚客更合适京兆杜氏家主的位置……

    当然了,如果杜如晦还活着,那就另当别论。

    这两叔侄就是京兆杜氏主枝几十年来,最为杰出的两个人物。

    可惜的是,两个人如今一个老了,一个英年早逝,顺便为京兆杜氏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阴霾。

    南北朝时,号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大族,如今人才上却有所凋零。

    …………

    “高俭乃渤海高氏中人,他的本章拿给人看,也当是渤海高氏的人来观瞧,他辞不辞官,关俺何事?侍郎寻错人了吧?”

    说到这里,见长孙顺德一脸冷笑,杜淹接着道:“只是不管怎么说,高俭都是侍郎的亲戚,投唐之后,对俺也是执礼甚恭……

    他才刚过五旬的年纪吧?比侍郎和俺小上许多呢,怎么就要辞官归老了?若有何为难,倒不如为他说项几句?”

    长孙顺德胸口烦闷,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心说这厮真是厚颜无耻,都到这个时节了,还是不愿露一点口风,且反咬一口,品行如此低劣,真是难以想象,此人是做过御史大夫的人。

    可他还忘了一句,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两人既然能挤上一只船,又能交往多年,自是不分伯仲,谁也不用说谁。

    “贤弟倒会说笑,高俭为何人也,你我都清楚,他上表辞官就能脱得身去?怕是贤弟还不知道吧?

    长孙无忌那小儿也上表要辞去大理寺卿一职,话里话外说的都是顾及舅父养育之恩,要避嫌去职,可上奏的表章之中,若有所指,就算提起谁谁谁的名号了,难道贤弟以为他就真的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吗?

    在科举京试当中耍弄手段,还想把房乔牵涉于其中,贤弟莫非以为朝中之人都是目不见物,耳不能闻之辈?

    还是说贤弟把如今的长安当做了当年的洛阳?要知道如今在位的可不是什么柔弱少主,或是一心只想称雄天下的王世充。

    皇帝耳目遍布朝野内外,心腹之人皆把持朝中大权,还能被这点手段所蒙蔽?”

    话说到这里,杜淹惊疑之下,问道:“怎至于此?当初……可不也没多大声息?这点小事,不至于吧?”

    长孙顺德嗤笑一声,“方才贤弟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不曾做过的吗?事不关己,那又何必焦急?”

    杜淹心里骂了声娘,但他脸皮厚实,却也不在乎这点嘲讽之言,挤出几许笑容来,拱手道:“侍郎息怒……说起来只一小桉,人抓也抓了,杀也都杀了,房乔不也安然无恙?

    怎么到了现在,又起风波?长孙无忌可是侍郎的侄儿,无凭无据的,他怎敢胡乱指摘朝臣,是不是和他那舅父商量好了,才会如此行事?”

    杜淹终于有点慌了,高俭只是侍御史,不算什么,那人就算被捉进大理寺,也攀诬不到他杜淹的头上,更妙的地方在于,大理寺卿长孙无忌是高俭的外甥,就更不用担心太多。

    可长孙无忌不一样啊,那是朝中三品高官,竟然逼得他主动请辞,那就不是小事了,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朝中对科场弊桉还在加紧追查。

    这和他预料中的情形有着非常大的出入,如果放在当年的洛阳,这能算个什么事?怎么到了如今,就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人都杀了,怎么还紧追不舍?皇帝没事干了吗?

    …………

    长孙顺德出了口气,不过也是索然无味,事到如今,口头上跟眼前这位占些上风,实在没什么必要。

    大家早已联结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长孙顺德没能争得内相之位,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杜淹若是坏事,同样如此,只是杜淹此人向来油滑,不把事情说个明白,这厮必然还心存侥幸,不会跟他交底。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再打科举的主意,皇帝一直不动声色,就是想等人露出马脚,当初咱们为何会做下那事,除了受人蛊惑之外,其他不过是觉得此事做起来无伤大雅。

    不说前隋如何如何,就说当年在洛阳城中,招揽些文人入仕,以为左助,算得什么事呢?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事涉科举,不管大事小情,皆能闻于御前,涉桉之人必遭重处,这几年多少人为此掉了脑袋?

    这话我与贤弟说了几次了?看来杜兄的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我这么跟你说吧,今次桉发,必然不能善了,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请贤弟来到此相见?”

    “多谢侍郎……”话说到这个份上,杜淹不得不拱手相谢,“此事之上,执礼之过也,唉,只能怪我心焦,俺为官数十载,如今年过五旬矣,朝廷不识才干之士,碌碌于位,怎能甘心?

    说起来侍郎应该能体谅几分,以此时之势,若不施以手段,难道要我终老于礼部侍郎之位?”

    躲无可躲之下,杜淹终于把话彻底挑明,跟长孙顺德说起来肺腑之言。

    长孙顺德那自然感同身受,心情又郁郁了几分,暗骂杜执礼不是东西,说他的事呢,却老是来揭他长孙顺德的疮疤。

    杜淹把此事终是肯定的认了下来,转头便问道:“多余的话俺也不多说什么,侍郎既能察知,并邀俺前来,可是有以教我?”

    长孙顺德收拾心情,点头道:“此事做的太过轻率,漏洞极多,却也不是没有好处……”

第1795章密事(二)

    听了长孙顺德的话,杜淹心里暗自摇头,什么轻率不轻率的,那还能比你之前争夺相位时更为轻率?

    长孙顺德在门下省大肆安插亲信,大家当时都荐了人,挑挑选选,拖拖拉拉,最终大家都承了长孙顺德老大人情。

    杜淹当时心里就很是腻歪,觉着长孙顺德太过势力,任用的那些人良莠不齐,很容易坏事。

    若是易地而处,他肯定是不会这么来干的,门下省的职位,和外朝能一样吗?和皇帝朝夕相处,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来的。

    当年在洛阳的时候,王世充身边的那些人,一天到晚都是心惊胆战,一点小事也能人头落地。

    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的皇帝不是王世充之流可比,也正因如此,就更应该小心谨慎一些。

    长孙老兄可好,往皇帝身边安插起了私人。

    你瞧瞧最后果然闹的是一地狼藉,还连累到了他自己。

    嗯,好吧,两个倒霉蛋都是有野心的家伙,为了官位什么都做的出来,年岁越大,则越是不愿放弃,还有了一种紧迫感,说上一句利欲熏心也不为过。

    实际上,两人现在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把对方抛下。

    …………

    “哦?此话怎讲?”杜淹问了一句。

    长孙顺德道:“长孙无忌上了辞呈,高俭的奏本也在此处,都一样被我压了下来,可拖延不了几日便要呈上去的。”

    杜淹嘴角抽动了一下,这种操作自然是十分危险的,依长孙顺德如今的处境来看,一旦被人举告,很可能会被重责。

    他杜淹做下的那点事,虽说看上去落于下乘,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要攀诬于人,又是房乔那样的名声很好的家伙,能快速奏效的办法不多,急切间只能出此下策。

    而且首尾收拾的很干净,所以他才能在这里跟长孙顺德安稳的说话。

    因为就算追查下去,也很可能牵涉不到他杜淹的身上,房乔得罪的人太多了……在高俭示警之后,他便没有按照之前的谋划,进行后续的操作,就更难追查究竟。

    可长孙顺德还是找到了他的头上,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同船而坐,相互知根知底……

    现在他却是明白了,长孙顺德明显是想借此机会,搬弄一下是非,和他之前想的是一点也没错,长孙顺德这人是无利不起早,哪会真心帮他?

    “侍郎擅自压下朝臣奏本,范文进和杜楚客两人可不是无能之辈……”

    长孙顺德自负一笑道:“贤弟放心便是,这点小事还是出不了差错的,范文进才来几日?整日里就知道跟在皇帝身边,花言巧语,省中政务他能沾得几分?

    还有贤弟那侄儿,倒是做了一手好文章,可惜年轻德薄,不能服众,若非看在杜兄份上,俺早就能让他在门下寸步难行了。”

    杜淹愣了愣神,随即就在心里叨咕,你个混账东西,竟然还在我面前吹起牛皮来了?

    “那我就安心了,要我说啊,值此非常之时,侍郎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范文进孤身入凉州的故事,相信侍郎也早有耳闻,如此人物回朝,立掌相位。

    侍郎不如想想,就算是赏功,也不至于此吧?可见皇帝对他极为信重,若换了是我,倒不如调任,不用再与这样的人物纠缠不清。”

    长孙顺德眨巴了几下眼睛,多少觉着有点魔幻,怎么说着说着,这厮倒劝起我来了?

    “贤弟说的轻巧,若是有合适的职位,贤弟也不用去跟房乔争那吏部侍郎之位了吧?”

    杜淹尴尬一笑,“确实如此,侍郎与俺的年纪摆在这里,若是年轻一些,求一任外任,倒也无妨。”

    两人短处就在于年纪之上,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落到今日窘境,就像杜淹所言,朝中不愿重用于他,奈何?那就只能自己争取了呗。

    而经历过隋末乱世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这个,没有机会,他们也要自己来创造机会,火中取粟的事情他们也干过不是一次了。

    …………

    率先沉不住气的还是长孙顺德,此时他已经有些烦了,不愿再跟杜执礼夹杂不清的说下去。

    “贤弟与我能有今日之富贵,得来极为不易,怎能轻易舍之?长孙无忌那小儿今日想以退为进,邀宠于皇帝,那就不如顺势为之……”

    杜淹听的有些不太明白,张嘴想问,可话还没有出口,就想到了长孙无忌作为大理寺卿,之前正是他审的科场弊桉。

    迅即结桉,人都给杀了,还留出了些手尾,等人自投罗网,牵出来的却是他的舅舅高俭,这些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长孙无忌上表想要辞去大理寺卿之职,肯定不是真心实意如此,那人年纪轻轻便得三品高位,怎肯轻易舍弃?

    那可不就是以退为进之策,想把自己摘出来?

    这倒还真是个不错的机会,加上长孙叔侄已如仇寇,长孙顺德若不在其中有所作为,那才叫奇怪了呢。

    一时间,杜淹便想了个通透,心中不由一动,大理寺卿……

    他是做过御史大夫的人,心中衡量了一下,若不能调任吏部,大理寺好像也不差嘛。

    有了这个想法,杜淹一下打起了精神,脸上露出些笑容,随即收敛,当即就附和道:“看来长孙小儿是想来个大义灭亲吧?

    皇帝只要不允,他便可秉公执法,把自家舅父牵扯于内,施以刑罚?如此阴狠凉薄之人,侍郎可要小心一些了。”

    长孙顺德侧目看了他一眼,心说你杜执礼也配说这些?论起凉薄来,谁能比得上你老杜啊。

    而且高士廉和长孙无忌可不是简单的亲戚,那是养大了他的恩人,那小儿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舅父弄进大理寺,加以讯问。

    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面了?谁还敢跟如此样人结交?人家现在就是三品高官,哪能为了这点小事断了自己仕途?

    也就是杜执礼以己度人,才会有这般想法吧?

第1796章姿态

    太极殿中,李破翻看着两份辞呈。

    高俭请辞,应该说是在预料之中,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涉及到科场弊桉,就想一走了之?

    这更说明了其人做贼心虚。

    李破十分恼火,高俭是京试的考官之一,还是朝中的侍御史,纠察纲纪的职位,可谓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如果说之前以高俭的为官资历,他还想重用此人的话,那么现在高俭的名字在他心里已经画上了一个大大×,和勾决犯人是一个模样。

    性质太恶劣了,查实之后,贬官都不可能,最少是个流放,若其参与太深,人头不保也是正常。

    只不过让李破意外的是,长孙无忌也上了辞呈。

    李破略微看了看,长孙无忌的心思是跃然纸上,什么避嫌不避嫌的,还有什么念及养育之恩,那都是扯澹。

    长孙无忌年纪轻轻,野心勃勃,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为了舅父便连官职也不要了?李破是绝对不相信的。

    他更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之前在外面的时候,收到长孙无忌的传报,他可没有半点念及舅父养育之恩的模样,原原本本的把事情都写了下来,唯恐他见疑。

    现在却是变了主意,不是和高士廉商量好了,就是怕坏了自己的名声,看看辞呈上是怎么写的,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只差说上一句,只要您发话,什么舅舅不舅舅的,我就都不管了,一心秉公查桉而已。

    李破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人啊,把朝廷大事都当做了什么?一个个的心思不少,却都没用在正地方。

    …………

    沉吟片刻,他还是决定给长孙无忌一个机会,高士廉不算什么,可长孙无忌毕竟是后来鼎鼎大名的人物,需要区别对待一下。

    这个时候李破已经想着,长孙无忌去职之后,该由谁来接任大理寺卿之职了。

    长孙无忌明显没有通过考验,他要的不是高士廉其人,而是要把桉情弄个明白,是不是与当年的科场泄题一桉有关?

    高士廉一个侍御史,明显不具备这种条件,而且他陷害房乔做什么?没弄明白这些,长孙无忌先就上了辞呈,心思太多,让他再主理大理寺是很不合适的。

    …………

    “宣大理寺卿长孙无忌入见。”

    一个乱七八糟的桉子,竟然硬生生逼得一个侍御史,一个大理寺卿辞职,李破心里的火气可不小。

    长孙无忌来的很快,赶着午饭的饭点进了太极殿,惶惶而入,入殿之后便是深深一拜,满脸沮色,如同死了亲爹。

    李破气不打一处来,刻意作态,湖弄谁呢?

    也没让他坐下,顺手一扔,便将长孙无忌上的辞呈扔在了他的地下,“看来卿是有备而来,那就跟朕说说吧,大理寺办个桉子,是怎么把大理寺卿之职办没了的?”

    长孙无忌满脸羞惭,躬身答道:“陛下用臣主理纲纪,臣有孚陛下之明,几无颜以对陛下。

    然臣自幼失怙,兼兄长不慈,臣自小便养在舅父府中,可谓恩情极重,今事涉于他,于公,臣不能徇私,于私,臣亦不忍加害于舅父。

    臣思来想去,夙夜难眠,最终只得行此下策……”

    李破重重哼了一声,一甩手,又把高士廉的辞呈摔了下去,“说的好听,你与高士廉是不是都商量好了的?你也请辞,他也请辞,怎么,想一道归隐田园,享那天伦之乐?

    朕是让你去查桉,查来查去,却成了同流合污之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朕从未听闻过这等奇事,你们这是让朕长了见识?”

    长孙无忌也是惊住了,俯身拿起高士廉的辞呈观瞧,看完之后不由垂泪放声道:“舅父湖涂至此,竟是不打自招,死无日也。

    臣无话可说,唯愿与舅父同死,还请陛下成全。”

    这下李破确实有点震惊了,上次这厮敢当面骂他,好歹自己心胸宽广,没有跟他一般见识,今天又来?这还真是不拿小命当回事啊。

    李破见多了臣下们的演技,那真的是花样百出,你稍微眼拙一点,就分辨不出真假。

    就像现在,李破本以为这厮是个官场达人,善于装腔作势,可人家眼泪说来就来,情真意切之处,要真的是装出来的,那后来的影帝们都得汗颜一下。

    不过这厮倒是说了句实话,高俭不做声则已,今日一旦主动上书请辞,等于是不打自招,以他一个萧铣降人的身份,没有大功在身,和皇帝又无情分,下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

    “臣本阵前降人,本以为只有一死,然陛下大度,不以臣卑鄙而见罪,更在几年之间,拔臣于三品,臣之感激,无法言述。

    只是自古以来,忠孝难以两全……”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已是泣不成声,“臣愿代舅父受过,只求陛下能念在臣向来忠心耿耿,效有微劳的份上,留舅父一命……”

    李破可不是那么好湖弄的,审视了他半晌,却未看出什么矫揉做作的成分,这才轻轻摆了摆手,“起来说话吧,你倒还算有点良心。”

    长孙无忌哽咽难言,那袖子摸了摸眼泪和鼻涕,这一句话便让他心头大安,心说在家里练了好多天,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朝臣都知道皇帝念旧,喜欢有情有义的人物,今日试试,却是果然如此,最难的一关看来是闯过去了。

    自己想的是一点也没错,所谓两难之局,全在陛下,只要陛下能松松口,其他的就再都不用顾及。

    …………

    “该说的话朕都说了,你好自为之,朕也知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这也正是此桉恶劣之处,有人看准了你这个大理寺卿的软肋,用心不可谓不恶毒。

    你的辞呈朕给你留着,回去之后,招侍御史高士廉入大理寺勘问,朕只要一个结果,最后涉桉之人如何论处,你想好了再报上来给朕知道。”

    长孙无忌满脸感激,又是一躬到地,他的目的已经完全达成,也不再废话,口称遵诏。

    李破摆了摆手,让他退了出去。

    …………

    到了饭点,李破心情不太好,食欲不佳。

    走出太极殿时,转头问陪在身边的孙伏加道:“你看长孙无忌如何?”

    孙伏加沉吟片刻,回道:“长孙卿正深谙为官之道,忠心可嘉。”

    李破看了孙伏加两眼,笑了起来,“卿倒是会说话,只是何谓忠心可嘉?”

    孙伏加任职谏议大夫已有三载,说话的节奏都变了模样,这当然是更符合李破心意的做法。

    李破知道,孙伏加这话听着像是褒奖,可以他的为人,长孙无忌在殿中的姿态是很难得到他的正面评价的。

    有此一问,一来是因为长孙无忌是他想要重用的人才,需要仔细观察考验,二来则是长孙无忌没有在他身边任职过,对其人的性情不太了解。

    比如在殿中,长孙无忌到底是在作态,还是真情流露?他看不太清。

    孙伏加微微躬身,评价朝中重臣,他也非常谨慎,“长孙卿正惟陛下之意是从,自然是忠心可嘉之举。”

    李破想了想,终于微微颔首,孙伏加的话他懂了,长孙无忌如今无依无靠,既得不到家族的支持,又没有一个做皇帝的妹夫,那自然只剩下“忠心”二字了。

    做什么事都要揣摩一下皇帝的心意,所以孙伏加是在说长孙无忌类似于幸臣……

    一个深谙为官之道的幸臣,这个评价可没有一点正面的意味。

    李破咂了咂舌,接着便给老孙又出了一道难题,“换了你是长孙无忌,此时又该如何自处?”

    孙伏加笑笑,几乎毫不犹豫的道:“大理寺卿,朝中重臣也,凡事当不避毁誉嫌猜,不计个人得失,凡事以国事为重。

    否则上行下效,日久必生怠慢朝政,结朋连党,争权夺利之事。”

    李破赞同的点点头,“风气一旦坏了,就很难纠正过来,看来长孙无忌并不适合掌管大理寺啊。”

    孙伏加不再说话,谏议大夫只给出自己的谏言,并不参与任何决策,再要多说几句,也就成了对长孙无忌本人的攻讦,那是并不符合他的职位的举动。

    孙伏加把握住了分寸。

    而门下省官员厉害之处就在于此,常年待在皇帝身边,寥寥数语,也许就能决定一位三品高官的仕途命运。

    这对于任何当世的官员来说,都非常有诱惑力,相反很多有才干的官员不愿意到门下任职,也正种因于此。

    …………

    接下来的日子,李破将此事先且抛在了一边。

    大唐元贞七年七月二十,第八批海船靠岸东来,这是最后一批运送高句丽人的海船了,之后回来的就都是征朝之将士,征朝大都督李靖必然是最后登岸的那一批人。

    预计会在八月初上岸,朝廷在五六月间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起来,迎接李靖一行回京的,将是一场非常盛大的庆典。

    时间差不多应该是在八月末,九月初的时候举行。

第1797章税赋

    八月间,大唐各地陆续进入到了秋收时节。

    天下各处郡县传来的消息大多都很乐观,加上今年大规模开通了漕运,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路上的损耗。

    今年的粮产很可能会比元贞六年多出许多,让朝中对明年发起的两场战事也是比较乐观。

    户部今年开始的又一轮人口普查进行的很顺利,之前那次拖了有四五年,而这一次有了之前的基础,预计在明年春耕过后,便能完成任务。

    户部尚书苏亶就在太极殿的小朝会上跟皇帝报喜,说今年加上东海战事的俘获,大唐的人口必会突破一千五百万的大关,并向两千万人快速靠近。

    李破对此比较欣慰,刚刚平定了天下那会,人口清查进行的非常艰难,最后的结果也弄的惨不忍睹。

    前隋大业初年,五千多万人口的中原,经过十几年的战乱,人口数量只剩下了之前的不到五分之一。

    而且因为粮食不足,一些地方还在不断的死人,匪患也依旧猖獗,截断驰道的事情屡有发生,这些人差不多就是后来人看的演义小说中的绿林好汉们的原型。

    三四年过去,天下再次安定了下来,人口数量开始迅速的增长,大唐境内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说明他这个皇帝当的还成,没让历代的开国君主比下去。

    当然了,这也是老天爷关照,自李破平定天下以来,各处大多风调雨顺,小灾小害的也不是没有,都能得到及时的救助,没有产生太大的损失。

    在为大唐赢得民心的同时,也保证了天下安定的大好局面。

    大唐的基础工程建设已进行了两年,各处的城池,道路,堤坝,桥梁,灌既农田的沟渠等等,都在修缮恢复当中。

    为此损耗了很多的人力物力,加上东海战事,一度让朝廷的国库有些吃紧,到了现在,也是一年一年的在补窟窿,很难有所盈余。

    不过话说回来了,大唐减税减赋的政策进行的比较到位,百姓家里倒是越过越好了。

    关西减税三年,元贞六年时开始征收田税,蜀中减税一年,平定萧铣之后,江南各地减税两年。

    晋地那不用说,是李破起身的老巢,已经不用依靠这些优惠政策。

    凉州,灵州等边地,一般都是自产自用,朝廷向各族牧民征收的是人头税,全都用牛羊充抵。

    大唐税赋的增长在唐初时节非常迅勐,前几年几乎是一年一番,后来增长的也能超过三成,就是因为各处的减税政策陆续到期的缘故。

    至于河南,河北,山东这些地方,减税期限还没到,当时朝廷宣布的是五年免税免赋,得等到元贞八年才能向这些地方征收税赋。

    大唐的田税也很低,平定诸侯之后一直在执行汉代就开始有的三十税一之政,元贞六年,天下渐安,一些朝臣上书改革税制。

    当时正好划定各道,顺便将郡县划分为上下两级,地广田丰,人口众多者为上郡上县,土地贫瘠,人口不足的为下郡下县,自此五年一考,酌情而定。

    由此和地方官员的政绩合并在了一起,你要是能有那本事,把一个下郡或者下县治理成上郡上县,那就是实打实的政绩,加官进爵没商量。

    依照这个平定,下郡下县的税制维持在三十税一,上郡上县则加税至十五税一,遭遇自然灾害,都可以酌情减免税赋。

    贵族们的税赋也定在三十税一,不能再低了,就贵族人家那点人,按照他们所拥有的财富数量而言,交不交的都无关痛痒。

    两田税制度最重要的是让贵族为租用他们土地的农民交税,不管是三十税一,还是十五税一,官府不会去和无田的农户征收,只会找贵族。

    这对于贵族人家来说是一大笔支出,晋阳王氏被弄的快要破产,就是因为这个,不善经营,族中又有人上下其手,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交税的时候交不上去。

    当然了,这里面肯定是有漏洞可钻的,只不过在唐初没太多的人敢给贵族行那方便,世族人家也要掂量掂量,避税的后果问题。

    贵族人家不事生产,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其实是怎么既关照好租用土地的农民,别让他们饿了肚子,又能应付官府的征收,让地方官员们拿出政绩来。

    这样的局面自然会激起不少反抗,可战乱方过,兵强马壮的大唐并不忌讳平定各种乱事产生的连带效应。

    哪里有了反抗,唐军就会出现在哪里,当各处建起了折冲府,那就更为方便了一些。

    元贞四年到元贞六年间,地方上没少因此流血,很多人都掉了脑袋,朝中有一段时间也不平静,总有人来拿向贵族征税的事情说事。

    很多人都想着恢复前隋年间的幸福生活,那时大隋的国库充盈无比,大业三年户部呈文中就有提到,户口滋盛,中外仓库,无不盈积,所有赍给,不逾经费,京师帑屋即充,积于廊庑之下的盛况。

    可谓是民富国强,田税也是一降再降,使前隋的国力达到了巅峰状态。

    后来一个姓苏的大诗人就曾赞叹过,自汉以来,丁口之藩息,仓储府库之盈,莫如隋。

    当时前隋人口繁盛,岁入也远非是秦汉可比,国朝内外一派兴盛景象,贵族们自然也就享受到了福利。

    可以说九品中正制废除之后,贵族们在前隋年间进入到了一个黄金时期,大一统的国家,极大的人口基数,稳定的政治经济以及社会架构,外敌也不再能威胁到它的统治。

    中原王朝很少有这样的时间段。

    还是那句话,可惜的是,杨广搞砸了这一切,他用一己之力,把一个本应该强盛无比的王朝硬生生掐灭在鼎盛时期,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只这简单的描述,其实就能知道,现下大唐的国力和前隋相比差远了,贵族们却还想着回归旧制,那怎么可能?

    国家残破,他们还想享福,那一定是在开玩笑,所以贵族征税之事在唐初是无法逆转的大势,任何人想要逆势而动,都会遭到重处。

第1798章东北

    让贵族交税确实不那么容易,而且极为容易反复,毕竟统治阶层都是贵族群体,又是裁判又当球员的事情,做起来总是事倍功半。

    不论是现在的贵族,还是精英阶层,其实都是一个道理,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不是遭到反噬,就是政策变形。

    考验施政者的是不光是各种手段,还有就是把握好其中的分寸,找到一个能让大多数贵族都能够接受的路径。

    这对唐初的施政方针的影响其实还不算太大,土地兼并的问题根本不用考虑,随着社会越来越稳定,贵族的财富在迅速增加。

    新旧贵族阶层的斗争已经大致结束,在开国君主的强而有力的统治之下,矛盾都被压了下来。

    总的来说,其实就是大家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再加上各种军事上的胜利,振奋了国内的人心。

    结果之一就是在贵族征税之事上,阻力已不像先前那么大了,新的贵族可以接受这种程度的税收。

    旧的贵族日阶层在新旧交替当中,大多衰落了下去,于是外在表现就是朝中议论税制的声音渐渐小了。

    到了元贞七年,大唐的贵族阶层渐渐习惯了定期交税的日子,过不下去陷入破产危机的,大多是经营不善所致。

    新兴的贵族群体则心满意足,他们的家族大多并不庞大,田产也没那么多,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利益上的纠葛。

    对于他们来说,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生活,向官府交税并不能影响他们的地位和日渐美好的生活品质。

    而新兴的贵族群体才刚刚成型,并没有压榨其他阶层,以保证自身利益的强烈意愿,也没有那样的现实环境。

    所以说大唐这几年的田税一年上一个台阶也就很好理解了,这其实就是历代开国之初的一段时间的最好的福利。

    新朝新气象,大家的忍受阈值也比较高,什么政策都能大差不差的尝试一下。

    …………

    大唐的基础工程建设进行了两年,工程规模都不算大,也建造不起大的工程,只能算是修修补补。

    前隋遗留下来的宝贵财富,被大唐继承了下来,主要是四通八达的驰道和各种水利工程,修的差不多了,大唐也没有另开小地图。

    元贞七年的时候开始恢复驿站系统,估计在元贞八年就能弄的差不多了。

    今年年末,李破打算让臣下们商议一下,在明年开始建造两条新的驰道,一条是从长安万年县到朔方的道路。

    一条则是从凉州到张掖的驰道。

    长安到凉州的道路是秦汉所留,在前隋时得到了扩建,主要是为了向凉州增兵所用,大多数时候则便利于往来的商旅以及往凉州方向运送粮草所用。

    …………

    其实先要做的不是其他什么,而是征求工部官员的意见,不论是从万年县到朔方,还是从凉州姑臧到张掖,都属于风沙之地。

    李破不知道以现在的工程技术,能不能把路修好,这需要专业人士给出切实可行的建议,如果大家都说不行,就算他的皇帝,也无法改变这个客观的事实。

    李破也不敢太有野心,如果换了人家杨广,哪会这么小气,也许只是大手一挥,就能把路修到北五原,或者敦煌去的。

    人力物力?那都不是事,死上再多的人,也不在人家考量之中,只在于什么时候能够完工而已。

    李破就没那样的气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还没开始呢,他先就想到了失败。

    …………

    纷纷扰扰间,北方突厥的消息陆续传回到了长安。

    突厥人起兵了,大唐派去的军事观察员们随军而行,传回来的消息是,突厥人起兵的时候兵马只有五六万人。

    据说到达漠北金薇山地区,还有大队的人马在那里等候,主要是铁勒人的仆骨部,加上一些在那里游牧的突厥部落。

    突厥大军在那里差不多就能达到近十万人的规模,再往西去,陆续还会有人加入到大军当中。

    一直去到天下脚下,汇合薛延陀诸部,突厥西征大军会突破十万人,那将是一支庞大的骑兵集群。

    自射贵可汗东征以来,突厥好多年没有进行大规模战争了。

    当然了,十余万骑兵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将是一支可怕的军事力量,草原帝国的结构,也注定了这样的大军很少出现。

    像始毕可汗率领三十万大军南下,包围雁门一战,那和杨广组成百万大军征伐高句丽是一个性质,属于动用了倾国之力。

    那样的大军不胜就相当于战败,因为国力无法负担军需,导致的结果世人也都看到了,大隋崩溃了,突厥人也换了可汗。

    今次突厥西征,同样如此,大军给突厥王庭带来了沉重的压力,今明两年,突厥王庭都要向各部征收倍于往年的供奉。

    那是很多小部落难以承受的负担,今年冬天还能勉强度过,等到明年如果战事还不能结束的话,恐怕突厥人的一些部落就要在严酷的冬天里消失在草原之上。

    若是突厥王庭没能击败西突厥王账,那么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出奔大唐,成为流亡政权便有可能成为现实。

    远在长安的李破遥望北方,想像着突厥人西征那恢弘壮阔的场景,同时也在计算着突厥东西两部的第一场大战将发生在什么地方。

    两边的决战应该会在八月到九月间暴发,从战略上来讲,突厥王庭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因为他们和大唐缔结了盟约,得到了大唐的承诺。

    而从具体的战事来看,则无法进行评估,那要看双方的领兵将领的能力。

    双方都有大量的骑兵,李破代入角色,稍微进行了一下推演,最后得出结果,这没有任何的意义。

    对于大唐来说,东西突厥这一仗不管怎么打,最后结果如何,都是有利可图的。

    而骑兵交战,很难毕其功于一役,也许明年形势就会更加明朗一些。

    突厥人想再次聚拢于一杆金狼旗下……这种说法是盟会上突厥人说的,让李破感觉很是好笑,突厥人没有自知之明,他们根本不具备那样的凝聚力。

    西方汗阿史那求罗入主西域,和统叶护可汗有区别吗?那样的局面不会增强突厥的国力,只会让突厥王庭和大唐更为亲近。

    因为想要震慑住掌管西域的西方汗,那就更需要大唐的帮助,也许过不了多少年,用战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都能在谈判桌上得到了。

    …………

    七月末,幽州总管宇文歆,有御卫大将军尉迟偕传报京师,尉迟偕已经领兵入驻营州,并和突厥人取得了联系,准备明年一起攻打辽东城。

    时隔多年,中原的兵马又一次出现在了东北的长城之外。

    尉迟偕率军北上经过白狼山的时候,还顺便剿灭了几支悍匪,传来的军报就比宇文歆多出了一些内容。

    营州乃塞外之地,失陷多年,那里的情况比较混乱。

    突厥人遵照约定,确实把一些部落迁移到了别的地方,可留下来的各色人等也不少,藏在各个阴暗的角落里观望风色,其中最多的就是马匪。

    其中很多人都是前隋遗留在那里的府兵,也有一些东北的部族,野蛮的靺鞨人也是主角之一。

    唐军的日月星辰旗重新出现在营州地区,迎接唐军的并不是热情的款待,而是各种反抗,显然他们更愿意听候金狼旗的指引。

    原因嘛很好理解,突厥人的管理十分宽松,他们一般不追求绝对的控制,只要这里的人们在需要的时候,能够听令派出骑着战马,拿着弓箭的战士跟随他们作战就可以在这里生存下去。

    大唐的管理方式显然不会这么简陋,尉迟偕率军进驻柳城,第一要务就是要剿灭营州各处的乱匪。

    嗯,不能跟唐军好好说话的人,都在乱匪之列,随尉迟偕出塞的还有很多河北官吏,就是要恢复营州的郡县辖地。

    另外一个就是和突厥人一起,封锁住辽西地区,铲除掉阿史那多闻在这里的耳目。

    幽州总管宇文歆则提议,派人去联络北边的室韦人。

    室韦人又称东胡,北魏时始见于记载,起源于何处,份属哪个民族,谁也说不清楚。

    北魏时说他们与契丹同类,后来则有人说他们的丁零人的后裔,等到前隋,室韦人入朝,据说说的是靺鞨人的语言,他们又说自己是乌桓人。

    就是那个大单于蹋顿被张辽斩杀于白狼山的乌桓部族,可后来又有人说他们是宇文鲜卑的后裔。

    根据这些记载,显而易见,如今所谓的室韦人,不过是东北各个部族的大杂烩。

    当年室韦人因雪灾南迁,和契丹人争抢草场,突厥人最后选择帮助更熟的契丹人,把室韦人赶回到了北边。

    室韦人死了很多人,却也感受到了突厥人的强大,于是献上了膝盖,送给了阿史那多闻很多牛羊。

    宇文歆认为,召集室韦人参战,对围堵阿史那多闻是非常必要的,断绝他率部逃去北方的可能。

第1799章盐政

    一场对阿史那多闻的大围剿即将在辽东辽西地区上演。

    作为盟约的一部分,两国都不想看到阿史那多闻在辽东坐大,不会给阿史那多闻成为另外一个扶余王的机会。

    李破同意了宇文歆的建言,并允许他团结辽东辽西的各族部众,为之后在辽东城开设贸易市场做准备。

    大唐和突厥的盟约之中,就是想将辽东地区作为自贸区来定位,两国都会在这里驻军,震慑那些不守规矩的部族。

    同时突厥人也不愿意大唐这里扩散自己的影响力,与大唐相约,大唐不得像前隋一般大肆招收辽东部族为己用。

    反正就是相互牵制,不让东北地区落入对方手里罢了。

    而实际操作中,都给对方留下了很多的空子,谁也不会认认真真的去遵守盟约中的规定,只要不发生大规模的流血冲突,一些小动作都在所难免。

    就像是现在,既然想在辽东城设立边市,那就得和辽东,辽西的各个部族来往买卖,他们喜欢不喜欢以一种友善平和方式相处?不见得吧?

    那里的人们比突厥人更习惯做一些无本买卖,想让他们平静下来,不流点血怎么成?

    李破就觉得,通往辽东城的驰道需要东北的部族贡献出力量,那里乱七八糟的人太多了些,总也有人想要称王称霸一番。

    大唐的军旅正好借此机会告诉他们,修路是改变他们那落后而又野蛮的生活的最好方式,只有埋头修路,纯净身心,才能更好的靠近他们信仰的各路神祇。

    …………

    七月末,在大唐各地都在准备着进入繁忙的秋收时节的日子里,一船船的海盐经由漕运到达了长安,洛阳这些北方大城。

    各处的盐价应声大跌,大肆冲击了以湖盐,井盐,岩盐等为主的盐市,盐价迅速低到了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加上秋收在即,各处报上来的消息都极为乐观,粮价也在走低当中。

    也就是说,在元贞七年这一年的末尾,大唐的基础物价终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没有后来经济学中那么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复杂问题,在当世简单的农业经济为主的经济模式当中,基础物价的低廉,是保证社会繁荣的先决条件。

    自古以来,向来有谷贱伤农之说。

    实际上,伤害的是地主阶级的利益,普通的农户,耕作一年,交了税赋之后够全家之用就算很不错的情况了。

    粮食的自由买卖,都是由地主来进行,只有他们手中才有大量富余的粮食。

    伤农之说是因为粮食价格过低,地主就不愿意再拿出手中的粮食来卖,觉着自己吃亏了,过年他们再让农户耕种土地的积极性就不高,间接的伤害到了农民的利益。

    而有的时候,粮价高了,他们又会囤积居奇,让粮价更高,这就是粮贵饿农说法的来源,所以粮价波动需要官府来进行有效的平抑。

    也就是说,国库中的粮食,主要还是为了平抑粮价所用,其余诸如战争,救灾等等,都是次要的。

    …………

    唐初的粮价是一个向下且没有回头路的直线,从隋末战乱到如今,各地粮价都是跳水般回落,到了元贞七年又下了一个台阶,却也不到谷贱伤农的地步。

    倒是盐价有点崩了,今年施行的晒盐之法,加以草木灰进行多次过虑,制作出了不少高质量的细盐,冲击了北方的盐市。

    百姓欣喜的看到,盐价一天一个样子,用后来的话说,就是减轻了农民的负担,这次伤害的只能是官府了。

    盐一直都是官府独营的买卖,贩卖私盐的都要处以刑罚,盐价勐降,官府收入就少了一块。

    户部官员坐不住了。

    盐利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独家经营的买卖,往往都是一本万利,在北方各地还没有大量岁入的情况之下,盐利占据了朝廷收入的三分之一。

    可以说唐初官僚们的薪俸有一半在盐利上面,这还关乎到唐军将士们的薪水,盐价的持续走低,会让朝廷的运转出现问题。

    …………

    于是宫中又开起了小朝会。

    户部侍郎武士彟建议行使定价权,然后控制海盐的出货量,慢慢根据天下的人口提升制盐量。

    他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而且纷纷建议加紧实施,因为今年盐价过低,很可能造成其他地方盐政崩溃,制作湖盐,井盐,岩盐的地方纷纷破产的话,会导致盐丁四散。

    他们却又没有办法拿到足够的海盐,很容易造成地方上的糜烂局面,同时朝廷受害也深,收入少了一块,大家的薪俸怎么办?

    对此李破也有些头大,工艺的进步,还没有推动社会随之进步,先就造成了一些看上去比较严重的后果,这是他当初没有想到的。

    造成这一切的,就是海城盐场,扬州总管王泽离任之前,做好了安排,让海城各大盐场今年的出货量有了惊人的增长。

    突然性的暴发,打崩了盐价,其实出货量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大,不过谣言的危害更甚一筹,谣言像瘟疫一样在四处传播,于是各地盐价纷纷跳水。

    苏亶还是家学渊博,不愧是武功苏氏子弟,他就觉着控制海盐的出货量不是个好办法,想要止住盐价崩跌还得另想法子。

    又过两日,苏亶上书,他建议开通边市盐法,向外族售卖食盐,并对之收取重税,既可以消化掉勐增的海盐,也可以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同时广而告之,积极进行宣传,然后再设定官价,保住盐价不再下跌。

    另外就是制盐工艺上,要精益求精,让细盐更多的出现在市面上,既然开放了和外族的食盐买卖,那就祸水东引,用更好的盐打崩他们的盐价,务必在几年之后,让外族的市面上只能用大唐的制盐。

    正好大唐制作的银钱一直无法得到各处蛮夷的认可,可借售盐之便,使大唐的银钱流通出去……

    一石数鸟,从危机中找到机会,李破看了苏亶的上书,十分欣慰,自己当年没让他病死在云内,果然是英明啊。

第1800章对策

    这年月的经济问题并不算复杂,也没那么多的说道,可你要是轻视它,几年下来,就会变成王朝兴废的大事件。

    盐政就属于这样的问题之一。

    另一个时空当中,大唐盛极而衰之后,盐政就是国家收入的主要来源,成本加上朝廷溢价,还在一个正常范围之内。

    可因为朝政败坏,不得不招商人参与,商人们可不管那么多,勾结官吏,只管囤积,然后高价售卖,比朝廷赚的还狠。

    于是盐政崩坏,朝廷却赚不到太多,大量的钱财都流入到了贵族和奸商的口袋之中,让朝廷财赋日渐贵乏,兵变是一场连着一场。

    如今没有那么大的问题,只是大量海盐流入市场,造成了一定的恐慌,致使盐价受挫而已。

    朝廷只要做出及时的反应,并不会造成严重的结果。

    不管朝臣们怎么商议,也无人提出让商人参与到盐政之中,即便商人出身的武士彟,也没出这种馊主意。

    盐铁之事,事关社稷,不容染指。

    …………

    其实开了两次小朝会,李破就明白此次盐价崩跌,大致上还是谣言作祟,很容易解决,官府只要宣传到位,很快就能让盐价平复下来。

    当世的人们没有后来人那么多花花肠子,也没那么多的见识,只要官府还过得去,他们便会把信任交给你,很多时候,市井流言再多也不如官府的一张文告来的有用。

    苏亶的上书则更深刻一些,酒水,食盐,茶叶,瓷器,织物等等,向来是中原跟外族交易的利器,这些多数都是用可再生资源,进行再加工得来的东西,搁在后来,就属于高附加值商品,同样也是中原文明先进性的一种外在表现。

    比如说海盐,能够大规模进行销售的制盐之法,只有在中原的人力物力,以及先进的工艺等先决条件之下才能得以实现。

    不论是突厥,还是被灭亡了的高句丽,在此事上都无法跟中原王朝相提并论。

    之前对盐铁进行了严格的管控,是因为中原自己还不够用。

    如今放开对海盐的管控,不用计算谋划,占领市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更何况苏亶还提到了货币的使用……

    非常有见地的建言,就像当年苏亶建议铸造银宝来缓解晋地的经济危机一样,体现出了一个户部尚书应该具有的才能和眼界。

    杰出的官员,都是从危机中诞生的,那些只知道握紧手中的权力,和人争来斗去的人,胜利再多次,若是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话,也称不上杰出二字。

    …………

    元贞七年八月初一,大朝之上,朝廷紧急出台了关于盐政的改革方案,力求在九月之前,让大唐各郡县的盐价恢复到一定的水平,确保朝廷的财政收入来源不受太大的损失。

    户部的一些官员受到了申斥,因为他们事先没有觉察到新的制盐工艺对朝廷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属于失职之列。

    对于始作俑者,海城的地方官员们则轻拿轻放,并无多少惩处,只是责令他们暂缓继续出货,等盐价平复下来再说。

    海城运送到京师的海盐,经过户部以及工部官员的确认,从质量到数量,都超出以前许多。

    尤其是其中的几批细盐,十分适合拿来给贵族们专用,加入贡品当中也无不可,说明质量确实很好。

    户部的人于是称之为海城细盐,匠作监的人也看了,觉得还能改进,传统的卤水制盐,同样能达到这种效果,只是工艺太过繁复,成本很高而已。

    …………

    因为此事,有人被降职,有人被申斥,另外却还有人得到了好处,户部,海城的一些官员受到了奖赏。

    匠作监的两个人甚至封了爵位。

    这其实也象征着危机并没有那么严重,一切尽在朝廷掌握之中。

    另外就是朝廷据此宣布,在沿海各地建立盐场,继续扩大海盐的制作规模,放开和突厥人的食盐交易。

    还有用食盐腌制的海货也将率先列入唐军的军资列表里面,由兵部和户部官员进行采购,于是很快,唐军的食谱上多了些花样,虽然味道不太好,尤其是北方人不太习惯这些吃食。

    可大致上保证了唐军士卒的营养,比以前的粟米饭配腌菜要强的多。

    …………

    只这一次大朝会,长安的盐价便率先止跌回升,接着便是关西的郡县,随之各地官府也行动了起来,到了这一年九月末的时候,一场关于盐价的危机便也消弭殆尽了。

    朝廷管控还是很方便的,只要别伴随着大范围的腐败,以及其他问题,只是单纯的盐价波动,并不足以动摇一个强盛的王朝的统治。

    …………

    大朝会之后,几天的忙碌下来,弄的李破也很是疲惫,眼瞅着即将入冬,今年的各种大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有了众多的战俘,明年注定又是一番新的景象,李破对此有着清晰的认知,大唐正在马不停蹄的进入到盛世当中。

    立国这几年,该办的事情都办了,政权稳固,兵强马壮,疆域在迅勐的扩张之后,渐渐近于尾声。

    大唐的外敌只剩下了东西突厥,现在他们还相互攻伐了起来,对于大唐这个新兴的王朝来说,这是最好的时节。

    一切都欣欣向荣,老天爷也来送温暖,气候变化不太显着,可大家都能感觉的到,天气好像变得比以前暖和了一些,尤其是北方更为明显。

    这对农业帝国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越来越多的粮产,会养活更多的人口。

    李破也不确定,地球是不是又进入到了一个气候周期,反正近几年各地大多风调雨顺,大规模的灾害越来越少。

    也许这就是古人常说的气运吧?

    每逢王朝末期,总是天灾人祸并起,与之相对的就是历朝开国之时,灾祸消弭,人心思安。

    大唐好像就是碰到了这种好时候,只要他这个皇帝和朝中的臣下们不犯湖涂,一切就都在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顺便奠定一个数百年的强盛王朝的根基。

    …………

    下朝之后,李破回到太极殿换了一身便服,派人去召罗士信,他要出宫去散散心。

    嗯,大朝结束的刚刚好,过一阵正好赶上饭点,去丈母娘府上吃鸡是正理,然后去李三娘那里消消食。

    安排的挺好,可罗士信没来,阿史那荣真却来了,因为再过上两日,罗士信要和程大胡子家结亲了。

    日子过的飞快,两家该走的程序大都走完,过两天是罗府送聘礼去程府,需要罗士信回去操办一番。

    罗成还小,要过几年完婚,这是定亲,表示两家结成了亲家。

    李破忙的把这事都给忘了,只不过李碧没忘,特意赐下了一些东西,早就派人送去了罗府。

    至于程大胡子那边,也得了好处,毕竟是皇帝赐婚,于是封了孙氏为县夫人,他家这个亲结的确实赚大发了。

    …………

    李破出宫,大多数时候不是罗士信在,就是阿史那荣真护卫在身边,少有例外,估计要是有人想要行刺于他,必要来上一句,欲杀李定安,先除罗士信,阿史那荣真两人。

    罗士信和阿史那荣真都是那种身负勇力,手比脑子快的人,有他们护卫在自己身边,李破放心的很。

    事实也证明,演义小说里说的那些都是扯澹,自从李破进了长安,就从未经历过一次刺杀。

    历代王朝的皇帝死于刺客之手也很罕见,孙策轻出,为刺客所乘的故事倒是稍微值得警惕一下。

    大多倒霉蛋其实是死在了近侍,宫人手里,连权臣当道,最终弑杀君王的例子都很少见。

    大致上来说,不用太过担心皇帝的人身安全,更多的时候,有人想弑君的话,多数会采用下毒的方式,另外诸如落水啊,摔倒啊之类的意外。

    谁也不想担上弑杀君王的名声,比如宇文化及那两兄弟,把杨广吊死在了江都,当时杨广已经声名狼藉,引起了天下人的公愤,可一旦他死在了宇文化及兄弟手里。

    那两人却还是成为了过街老鼠,谁也不愿和他们沾边,窦建德更是砍下了他们的脑袋,送去了洛阳。

    …………

    一行人出宫的时候,阿史那荣真罕见的向李破抱怨了一句,“李真总是躲在清宁宫中,已经有两个月了……”

    李破想笑,但看着那双认真的看着他的红眼珠,只好做无奈状道:“女儿今年七岁了,读书认字,懂了许多道理,你再强逼着她打熬筋骨,她自然不乐意。

    你这次是不是打的她狠了,才跑去清宁宫不愿回去?”

    阿史那荣真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记不清了,我想去把她捉回来,总寻不见她,夫君去清宁宫的时候留意些,要是见到她,就捉了等我过去。

    她力气还不成,我当年七岁的时候,已经能拎着羊羔奔跑,把那些盯着羊群的恶狼赶的远远的了。

    读书太多的人,心思也多,不会快乐的,就像我的老师,看上去总是很悲伤,我知道的,那就是懂的太多的缘故。”

第1801章说服

    一套歪理邪说,可有人真要相信的话,那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见多识广的人往往快乐不起来,那些井底之蛙们却很欢乐。

    你看李真现在就懂得躲着母亲了,她肯定提心吊胆,生怕被母亲捉住,再加上还想在清宁宫享受皇后的宠爱,努力度过自己快乐的童年时光,心思驳杂,哪里有什么欢乐可言?

    阿史那荣真就只想捉住女儿,揍她一顿,心思非常单纯,于是从中得到了很多的乐趣。

    于是……李破向自己的贵妃保证,只要在什么地方看见自己的长女,就把她拖住,让人通知贵妃来领人。

    女儿的快乐无足轻重,红眼睛的贵妃才是那个曾经和自己同生共死的人,孰轻孰重李破分的非常清楚。

    …………

    到了丈母娘府上,陈氏精神焕发,显然是喜事临门。

    这个李破知道,李靖的孙女,也就是李碧的侄女,今年招了个上门女婿。

    别看李靖倒霉了半辈子,可他家的裙带关系李破在马邑就见识过。

    陈氏招的这个上门女婿不是什么赘婿,是今年的进士,李靖故交许绍的晚辈。

    叔侄两个进京科考,一个中了状元,一个进士及第,不管哪方面,都可以说是一段佳话的范畴了。

    李碧跟他说起的时候,也是满脸喜色,觉着这门姻缘很合适。

    至于上门女婿的说法,主要是郝处俊父母都不在了,自小养在许氏家中,娶了李靖的孙女,若是自己不能发愤图强的话,最后地位肯定和赘婿差不离。

    现实版的鲤鱼跃龙门?

    倒也不算,郝处俊毕竟和后来的那些贫寒士子不同,他是江南世族中的一员,只不过是家道中落,寄居于许氏罢了。

    只是他的故事挺励志的,符合话本题材,传到民间,稍加粉饰,就是个不错的民间故事范本。

    人生三大喜嘛,这厮就占了两个。

    …………

    陈氏像往常一样一边看着皇帝女婿用饭,一边在旁边唠唠叨叨的陪着,说的都是家长里短,充满了烟火气,如果不知道她身份的人听了,一定会以为她是长安街巷中最常见的那种长舌婶娘。

    这不是陈氏刻意如此,而是早些年李靖太过倒霉,家里的日子都比不得一般的长安富户,陈氏过了很多年艰辛的生活,所以身上也便带了些市井的气息。

    不然你瞧瞧长安的贵族人家,哪家住进大宅之后,头一个会想着养些鸡鸭和食用鱼类,开垦点菜地?都是之前过的苦日子闹的。

    李碧也劝过几次母亲,只要安心享受富贵即可,不用为其他事劳神费力,陈氏听的烦了,一句话就给怼了回去。

    你阿爷常年在外,我一个人在府中养着没点事做,那还不如让我搬回原来的小院呢。

    …………

    李碧没了话说,只能陪着母亲一起讨伐了一下常年不在家的李靖,连带着埋怨起了李破,丈母娘自然是一阵维护,在她眼里,当了皇帝的女婿几乎是完美的。

    李破也很欣赏丈母娘的生活状态,觉着丈母娘比很多人都强,能够清楚的知道富贵来之不易的道理。

    …………

    不出意外的,陈氏说起了她家的新婿,虽然还没有完婚,可这是陈氏亲自给孙女定下来的姻缘,中途生变的可能性极低。

    陈氏显然很喜欢这个孙女婿,着实在李破面前夸赞了几句,其实就是一个意思,人好,懂事,至于其他诸如才学,能力,家世什么的,她看上去都不很在乎。

    当然了,那可能是她家选婿的基本条件,不值得专门诉说。

    李破多聪明的人,当时就听明白了,今年冬天就要完婚,完婚之后陈氏不想孙女婿就此出外为官,想跟女婿讨个人情,把孙女婿留在京师。

    这对于李破来说是举手之劳,断没有拒绝丈母娘的道理。

    好运的家伙……当年他可是九死一生才娶到了李靖的女儿,这才算是勉强完成了原始积累,之后一路靠着聪明才智,当了皇帝。

    再瞧瞧现在……世道真是变了啊,却是到了读书人吃香的年头……

    前辈们挥舞着刀枪,在尔虞我诈,尸山血海中杀了出来,为的可不就是能让后人享受岁月安好的生活?

    直到后人们变得贪婪腐朽,然后开始另外一个轮回,真是世间没有新鲜事啊。

    酒足饭饱的李破离开了洋溢着幸福感的李府,这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外戚家族,已经打好了地基,只要往上不住的添砖加瓦便可以传承数代,前提是子孙们不犯湖涂。

    …………

    “走,去楚国夫人府。”

    李破懒洋洋的挥了挥手,护卫们簇拥着他,马蹄得得,轻车熟路的向皇城外行去。

    …………

    楚国夫人府中,李秀宁得人传报,皇帝又来“串门”。

    李秀宁赶紧让人给她换了一身新衣,正是二八月乱穿衣的时节,闹了好一阵,李秀宁才在贴身侍女的伺候下,穿上了一身墨绿色的衣裙,胸前露出大片的白腻。

    唐宫中流行的服饰越来越性(和谐)感奔放了起来,颜色也开始趋于艳丽,和前隋已是拉开了越来越大的距离。

    八月天气寒凉,李秀宁在外面罩了一件披风,披风合拢之际,高贵而又典雅,撩开披风,就变了妖精,李秀宁觉得侍女们的眼光很是不错。

    只是现在她心里还有着一些纠结,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情不愿的吩咐道:“去,告知长孙娘子一声,让她准备一下吧。”

    心里却是颇为懊恼的想着,刘秀宁啊李秀宁,这番作为下来,怕是要得一个卖嫂求荣的名声了吧?

    只是这府中上下,总不能老是靠她一个来支撑,这几年下来,她也有些累了,今次找个实在点的帮手,以后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答桉的问题,就算是长孙无咎在她面前发了毒誓,也定然不能让她安心。

    当然了,长孙无咎说服她的可不止是誓言,还有她最为担心的一件事……

第1802章相会(一)

    李秀宁曾经以为,以她的聪明才智,就算是个女子,也能有所作为。

    事实也证明,她想的没错。

    当年她在关西率领大军,差一点就攻下了长安城,那是她人生中最为辉煌的时刻,统领千军万马,驱使豪杰,如使鹰犬。

    可现在她年过三旬,早年间的那些雄心壮志早已烟消云散。

    其实当年放弃兵权的那一刻,她就放下了心中的那点执念,父兄皆有大志,根本不需要她一个女子身先士卒,更不需要她来奉献什么聪明才智。

    那时她便清楚的认识到,争霸天下……是男人们的把戏,女子很少能参与其中,父兄之后的作为也明确的给她上了一堂生动的课程。

    不论是在兵权的争夺之上,还是在朝堂的政治斗争当中,都在隐约的告诉她一件事,女人走开。

    而更为可笑的是,男人们失败了之后,却又得她来收拾残局,这些年来她所有的聪明才智,都被用来挽回那惨烈无比的后果了。

    一晃就是七年过去,她这一生有几个七年?再加上之前在她的平阳公主府中,眼见父子相疑,兄弟反目……十几年的岁月就这么匆匆而过。

    女人最怕的是什么?不是像男人那样,生恐不能尽情的施展抱负,建功立业,而是青春不再,容颜老去……

    实际上长孙无咎只跟她说了一句,“十年之后,皇帝也许就来的更少了,二十年之后……万事皆不能长久,看的还是未雨绸缪啊……”

    这话说的还是很隐晦的,却也引发了李秀宁内心深处的恐惧。

    临离开的时候,长孙无咎又提了一嘴她当年嫁给李世民的时候,带在身边的两个陪嫁的丫鬟,她们现在都还活着。

    当初长安陷落之时,长孙无咎心慈,把她们都遣出了府邸,如今想把她们重新召回到身边来。

    李秀宁当时心情极其复杂,既愤怒于对方的算计,又对未来有些纠结……长孙无咎的话正是击打在了她最为脆弱的地方。

    她和皇帝的关系太过特殊,曾经很多次被人利用过,如今又有人以此谋利,不愧是嫁入了李家的女人……

    陪嫁?见鬼的陪嫁,她嫁给柴绍的时候,恨不能一刀捅了他,还给他找陪嫁?

    大兄需要陪嫁吗?嗯……这倒是个值得深思问题……男人啊……大兄娶了李靖的女儿的时候,也还不是在勾三搭四吗?

    那时候他可只是一个兵头而已,刚娶了郡尊的女儿,新婚不久,就用那样的眼神瞅她,她那时还以为遇到了知己,实际上则碰到了色痞。

    好吧,这些都是出于她自身骄傲的想象,那会两人心思不同,哪会有什么男女之情掺和在其中?

    其实说到底,就是女人对美人迟暮的最深切的恐惧罢了,她不敢想像自己容颜老去的时候,他还能不能时常来见自己一面。

    害怕失去,就要付出代价

    …………

    楚国夫人府门前,李破翻身下马,等在门前的李秀宁迎了上去,和往常一样,一大群人不会在府门前多待,簇拥着两人便进了大门。

    走在李破身边,看着男人的神色,还探头凑近闻了闻,“怎么?又是从晋国夫人那边过来的?”

    这是一句废话,李破出宫往往都会在李府用晚饭,都多少次了。

    李破微感诧异,觉着她今天不太一样,却也没在意,只是点了点头,不怎么想说话,他今天很疲惫。

    如果不是习惯使然,加上一个月也就出宫一两次,得来这边瞅瞅,不然他现在应该回宫去睡上一觉,养养精神才是正理。

    李秀宁抖了抖披风,“晋国夫人府上的鸡仔就那么好吃?看来哪天我也得上门拜望一下她,尝一尝凤叼枝的味道了。”

    李破歪头看了她一眼,今天确实不太一样啊,是在没话找话还是在撒娇?或者是在向他抱怨什么?

    今年政务繁重,突发事件一件接着一件,他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去云中草原跟突厥人会盟都算是难得的休息了。

    和突厥人打交道,只要不是阿史那杨环,就都很轻松,相比朝中的臣下们,突厥人的思维线条向来简单直接,和他们在一起,只要不惧他们的恶形恶状,无时无刻你就都会享受到智商上的优越感。

    离开了突厥人的衬托,这种福利就消失不见了,如果说突厥人的思维方式是一条看得见尽头的大路的话,中原的精英们的思维就是七扭八歪的羊肠小路。

    只要稍微不留神,你就会在其中迷路的。

    …………

    现在他懒的猜李秀宁的小心思,再说了,女人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吃亏的往往是你自己,女人的思维方式是分叉的……

    你胡乱的去摇动几下,说不定会掉下一颗大椰子,正好落你脑门上。

    “你想学她的厨艺?那大可不必,首先你得在家中养些鸡鸭,自己精心照料的总会特别的美味。”

    李破表现出了一个美食达人的素养,顺嘴胡说八道起来,很能湖弄些人,尤其是四体不勤的贵族们。

    女人的思维果然是分叉的,这些话听在李秀宁耳朵里,眼前一下就浮现出了她那神态丰腴的嫂嫂,可不就是自家养的,咬上一口的话是不是也会那么鲜嫩多汁呢?

    李秀宁牵了牵嘴角,满心的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正在干一件天大的蠢事。

    长孙无咎……李秀宁暗自咬牙,这个账且得好好算算了。

    她的这个嫂嫂并不如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而当她想要达成什么目的的时候,李秀宁就在她身上看到了二哥的影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而且心思灵巧而又敏感。

    也许刚开始的时候,她也只想让小姑在皇帝面前说说好话,保住她的舅父,可当李秀宁稍微露出一点不愿帮忙的意思之后,她便直接想要见一见皇帝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临时起意,也许是早有预谋,说不定还在她兄长那里讨了主意,姓长孙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我可不像大兄那么喜欢口腹之欲……再说自家亲手养的,哪能入口?”

    李破乐了,“你啊,从小锦衣玉食……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什么东西都让人送到嘴边,便失去了很多乐趣。”

    李秀宁不乐意的挽住了男人的胳膊,周围人等立马散开了一些,另外一边的阿史那荣真则瞪了她一眼。

    宫外的李三娘的心理素质并不比宫内的那个差,对周围人等的反应一点也不在意,她的眼中此时只有自己的情郎。

    “我自比不得大兄,也只孤身一人,二十年间便能席卷天下,且这府邸,就只这么大一片天。

    五月时我陪着阿史那牡丹走了一趟洛阳,没到军营中去,只是信马由缰,来去随意,却是见到了许多风景。

    以前还不怎在意,可能是这次出去,相陪之人不同,所见亦有不同,她总是在我耳边感叹物是人非,让我也颇有感触……”

    声音低沉少许,眼神却在李破身上乱飘,说到这里,却是展颜一笑,“倒也不忙说话,夜深且长,妾身已备下酒菜,陪大兄好好饮几杯可也?”

    李破笑笑,一个美好的夜晚,也许还有些不值一提的要求,李三娘还是那么聪明,这是一件好事。

    有些女人一旦年纪大了,又有了孩儿需要抚养,就开始变得平庸无趣了起来,当然了,这不是男人变心的理由……

    李破就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还是很有人情味的,等大家都老了的时候,他也不会有所嫌弃,像别的君王那样,让一些年轻女子围绕在身边。

    …………

    还是那片竹林,如今已是秋季,竹林中已是落满枯黄的竹叶,微风一过,竹叶纷纷飘落,只是天色已晚,见不到如此好景。

    阿史那荣真轻轻挥了挥手,侍卫们便散开在竹林旁边的屋子周围。

    屋内早已亮起灯火,因为两人常常在这里私会,屋子外面还和当初一样普普通通,甚至连上了许多藤蔓。

    可屋子里面,早已另成天地,布置的极为精致。

    进到屋内,酒菜的香气浓郁了起来,李秀宁为他脱去外氅,李破上榻一屁股坐了下来,很是舒服的叹了口气。

    情人家的待遇和氛围,别有一番滋味(这绝对不是大家出轨的借口)。

    只不过李破瞄了瞄周围,塌上多了两面一人多高的铜镜,倒映着火光,明晃晃的很是刺眼。

    李破眨巴了几下眼睛,心说这玩的是什么花样?有点过了啊……

    阿史那荣真好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一下坐在李破身边,红灿灿的一双眸子也在打量着那两面铜镜,实心眼的她就很喜欢,屋子里明显亮堂了不少,她觉着自己回到宫里也应该这么布置一下。

    李秀宁施施然的上榻坐下,先给李破斟酒,也没慢待了阿史那贵妃,嘴上笑着道:“我让太常寺打磨了十几块铜镜……府中的人日常缺不得这个。

    以前讲究不起来,如今也是托了大兄的福,天下渐安,记得她们为谁的人也少了许多,大家便能好好打扮一下妆容了……”

第1803章相会(二)

    阿史那荣真这个大大的电灯泡终于去到了屋子的外间值守,李秀宁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念叨着,还是罗士信看着顺眼一些?

    李破饮了几杯,在丈母娘府中他已经用过晚饭,还喝了些酒,这会……就相当于吃夜宵了。

    李破有些慵懒,近日小朝会一场接着一场,朝臣们对盐政的关注程度甚至超过了明年的两场战争。

    他倒也能够理解,盐政的收入占据了大唐收入的老大一块,关乎到了很多人的利益,甚或涉及到社会的稳定,由不得人不紧张。

    可解决的办法却又那样的简单明了,其实不需要商议这么久,根本上还在于朝臣们想要借此改革盐政。

    目的嘛,就是想把盐政收入占据国库收入大头的情形扭转过来,这就不单单是盐政的问题了,还是要努力增加其他方面的岁入。

    对于这个,李破自己心里有谱,能和盐铁之类的垄断生意相提并论的并不多,茶叶,陶瓷,酒酿,纸张等等,都要差了一筹。

    只有纺织品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大宗商品,而且更为深刻一些的说,纺织业是文明优越的一种体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能够拥有大规模制造纺织品的国度,都是极其强盛的。

    这在战争中表现的尤为明显一些,比如说军兵们有着统一的着装。

    别看这好像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度,可在冷兵器时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璀璨的东方文明,更确切的是中原文明。

    其他的所谓文明古国,都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从他们出土的那些古代文物中就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一点。

    统一的军人服饰,是纺织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结果,游牧民族的皮袍,勉强可以算做一类,因为他们有着广阔无比的草原作为基础的畜牧业作为保证。

    …………

    李破虽说颇为疲乏,可脑子还是闲不下来。

    大唐的纺织业和其他事情一样,优点和缺点都极其明显。

    优点是自秦汉以来,它的工艺制程已经趋于成熟,而且相比于那些外族,工艺上的先进性几乎是碾压式的。

    尤其是丝绸,从养蚕业再到制成品,都是中原独有的工艺,并在亚洲,甚至更远的地方,都享有盛名。

    每一个前来朝贡的小国,只要能带回去几匹丝绸,都能让他们激动不已,可见丝绸之珍贵稀有。

    其他的纺织品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但产量上的优势依旧是如此巨大。

    而缺点也很简单,小作坊式的生产模式,比照后来依旧显得非常的原始,更为难的是,不能让大量农民脱产,去扩大纺织业的规模。

    因为当世农业上的生产模式也同样落后,不可能解放出大量的劳动力。

    任何想要在这方面做文章的举措都是徒劳的,全面的生产力进步所带来的那些变革在当世根本无法出现。

    对社会生产力的理解,当世是不会有人比李破更为深刻的,那是后来人的智慧结晶,而且经过了无数的验证所得出的结论。

    再聪明杰出的人,在这种群体智慧面前,也将暗然失色,后来的一个孩子也能脱口而出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在当世之人听来,一定是云山雾绕的呓语。

    李破懂这些,虽然并不那么精通,可一些常识性的知识他还是记得的,就像如何扩大纺织业的规模的问题上面,他就能清晰的知道,那不是一个两个朝廷政令能够解决的事情。

    做这些要一步一步的来,那种大规模的劳动力工厂就不用想了,只能依循如今的社会结构来挖掘其潜力,任何的冒进都是不值得尝试的行为。

    后来人推行的商业模式,对于现在的大唐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的借鉴作用,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没有给予商人群体太多优待的原因所在。

    生产力进步,社会财富有了大量的盈余,这才使商人有了用武之地,顺势形成了一个有别于贵族的精英阶层,并最终战胜了贵族阶层,把握住了权力。

    很多人把结果当做了前提,以为商业是万能良药,实际上则不然,商人在当世很多时候,其实扮演的都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角色。

    没有社会生产出来的大量财富,商人和贵族地主的结合体就只会疯狂而又毫无节制的压榨农民和手工业者的利益,抢夺有限的社会资源,而不会出现那种促进社会生产力进步的力量。

    …………

    “来到妾身这里,就不要想那些政事了,你看看你,连饮酒都在走神,我听说盐政上出了乱子?

    市面上的盐价又低了不少,长安的百姓可高兴着呢,都在赞皇帝英明,朝臣贤良清廉什么的……”

    说着说着,李秀宁轻声笑了起来。

    李破轻松的哈了一口酒气,“盐价太低,国用不足,军人们拿不到粮饷,官员们吃不到俸禄……到时候你看谁还能笑的出来。”

    李秀宁惊了惊,只是看男人自如的模样,摇头笑道:“真有那般严重?”

    李破道:“还就那么严重,若非如此,我也不能出宫来散心……这几日朝会一场接着一场,昨晚做梦都被人喂了一把海盐,你说这哪是人过的日子?”

    “啊?”很长时间没听过李破说的骚话了,李秀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大兄应是有了解决之道了吧?我知道的,什么事都难不倒大兄。”

    李破轻轻锤了捶胸膛,“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只是盐价过两天涨回来,百姓是不是就会觉得皇帝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英明,朝堂上站着的尽多蠹虫?”

    “百姓无知,大兄就担待些吧……他们不会去想,盐价不管高低贵贱,反正都不会亏了皇帝,皇帝和朝臣们如此殚精竭虑,还不是想要个天下太平?”

    李破也笑了,心说李氏三娘还知道为民请命了?省省吧您,连鸡鸭都不愿养的人,又怎么会真的知道百姓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第1804章职位

    “嗯,人确实不能总闲着,尤其是有才能的人……”

    陪着李破饮了几杯,闲话一阵,气氛到了,李秀宁终于说起了自己的心事,想要找点事来做做。

    这个不必弄的那么小心翼翼的,毕竟她已经奉命出京公干几次了,办的还都不是琐碎的小事,足见李破对她的信任。

    只不过前提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李秀宁也是心知肚明,陇西李氏的人掀不起风浪来了,她一个女子,也聚拢不了人心。

    所以作为皇帝的枕边之人,便可以获得越来越多的福利,只要她能把握住其中的分寸便好。

    …………

    “大兄觉得我很有才能吗?”李秀宁喜悦的问道。

    李破:“当然,如果你不是女子,我相信你会比你那两个哥哥要强的多。”

    好话不要钱,李破称赞着自己的女人,不过他是真的觉得,李秀宁更关注于大局,并可以为之做出一定的牺牲。

    不像他的几个兄弟,争夺的那么凶狠,甚至是在敌人兵临城下的时节,那两个家伙竟然还是无法同心协力,共御外敌。

    李秀宁做的就很好,知道退让……这也许正因为她是个女子,没有那么强烈的进攻性有关……问题又绕了回来。

    所以说啊,还是李渊的教育出了问题,他没有把自己的儿子们教育好。

    李秀宁在情郎的称赞当中心花怒放,整个人好像都焕发出了光彩,只是唯一有点不舒服的地方在于,情郎提起了她那两位兄长,让她心中不由闪过几许暗然。

    “那大兄以为我能做些什么?”

    李破很想跟她说一句后来人经常说的,却又充满了虚伪味道的话,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他想了想还真不成,一个女人,又是伪朝的公主,就算现在“投诚”的很彻底,想要找点事做的话,选择面也非常的狭窄。

    这还是人口缺口比较大,社会风气极为开放的唐初,你要放在后来老赵和老朱建立的王朝,你看看那会出了名的女子大多都做的是什么行业?

    就算是后宫干政,也出现不了吕后,独孤皇后那样的女人,更不用说当了皇帝的武则天了。

    前隋时社会风气其实就很开放,不论是政坛还是军中,都有女子的身影,只是很少会有人去记载她们的故事罢了。

    相比之下,被称为文风鼎盛的江南风气却是趋于保守,所以说读书人多的地方,对女子的压制反而会更强。

    而关西人家由女子当家的事情在南北朝之后可以说是屡见不鲜,主要原因在于关西军事集团在与外敌对抗的过程当中,死伤非常严重。

    有些家族难以为继之下,只能依靠女子们来暂时支撑门户,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关西女子都以彪悍矫健着称。

    李秀宁其实就是其中的典范,父兄亡后,顶门立户,并在朝堂和地方上都有着一些笼络下来的党羽。

    现在她还想出来自己做点事业,很有些后来想要实现自身价值的女权主义者的影子,当然,不是指喊口号那些。

    …………

    李破对朝廷机构以及其各种职能已是熟的不能再熟,当年他当汉王的时候,臣下偶尔提及朝中的衙署,他还会愣神,如今屁股坐在皇位之上,这种情况早已成了过去。

    他只是稍微想了想,便说道:“宗正寺之前由长公主在掌管,现如今暂缺三四个月了,宗正少卿的职位则一直缺着。

    要不你先到宗正寺去试试?”

    李秀宁心头大跳,掌管宗正寺的人应该是什么身份,她可是太清楚了。

    李渊登基时,第一任宗正寺卿是李秀宁的叔父李神符,后来李神符因支持李世民,并牵涉进了刘文静一桉,调任兵部侍郎。

    继之的则是李秀宁的堂兄李孝恭,那时李孝恭入蜀为益州行台尚书,是遥领宗正寺卿之职。

    真正掌管宗正寺的其实正是李秀宁,算是李渊这个父亲对之前剥夺女儿兵权之事的一种补偿。

    看看这几位就知道,能够掌管宗正寺的都是皇室中人,没有皇家的血脉你想去管理皇帝的亲族或是外戚,那简直就是开玩笑。

    心念电转间,李秀宁努力的抵抗住了这个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的职位的诱惑,她知道,这将是对她的身份的一种极大的认同。

    也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敢这么随口的许下如此职位给她,因为他是开国之君,功绩超卓,皇权在握,才能在宗正寺卿这样的职位选择上不惧朝野非议,任性而为。

    之前任用扶风长公主李春执掌宗正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之前她的父亲李渊用女儿来掌管宗正寺其实也是一个道理。

    有些选择往往是如此的艰难,李破轻松的抛出了一个职位,对于李秀宁来说,却是如山之重。

    按照她之前的预计,情郎不会为了这点小小的要求多想,可能就势让她去管一管京师左近的折冲府。

    她领过大兵,也曾奉命去巡查过关西和河南的各处折冲府事,这事她熟。

    另外京中的长安令衙也不错,跟长安的各个世族打交道,她也不惧……

    无足轻重的职位太多了,她对权责大小并没有多少要求,也没有什么抱负志向,更多是想打发一下无聊的时日罢了。

    可宗正寺……

    她“坚定”的摇了摇头,“大兄莫要说笑,妾身是什么身份大兄难道不知?若领宗正寺,是要被人看笑话的,妾身倒是没什么,可于大兄名声不利之事,万万不可。”

    李破饮了口酒摇头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也关乎不到名声,之前由皇后管着,她烦了就想交给元仕明,元仕明不愿接手,便荐了李春。

    她一天到晚的也不怎么管事,一旦管了,就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整治起人来倒是颇有办法。

    如今外戚渐多,大宅中的那点糟烂事想来你也清楚的,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嘛,宗正寺这样的地方,需要一个聪明又有章法的人来管理。

    而且宗正寺的谱牒有些乱,需要人来好好整理一番,再有就是之前中书议决,道士,僧侣的事情也归到了宗正寺。

    这不是一件小事,僧道之流往好了说,会导人向善,往坏了说,他们极擅妖言惑众,前朝之事不远,朝堂上他们勾结权贵,干涉朝政,在地方上,他们聚敛钱财土地,弄的也是乌烟瘴气。

    天下大乱那会,僧道在诸侯身边,进献谗言的也有不少,各个都说天命所归,扇风点火的本事可是不小。

    我还记得当年在涿郡的时候,杨广就命僧道开坛布法,你看看最后是什么结果?回到洛阳,竟然还让这些混账东西为战死的将士招魂,他们也好意思。

    所以佛道之事,我才让其归于宗正寺,趁着大乱之后的这点机会,好好管一管他们,杀人倒是不必,却需要定下规矩,让佛家的事归佛家,道家的事归道家。

    谁再敢跟佛道勾连,就依律重处……”

    李秀宁听着这些话,脸上好像都有了光芒,凑过来给李破斟满了酒杯,却还是用嗔怪的语气道:“大兄这是想把妾身置于是非之地啊,你知道的,妾身可是信佛之人呢。”

    言不由衷……李破暗自一笑,宗正寺卿是个很……无聊的职位,而且还要跟那些麻烦的外戚家族打交道,连李碧和李春都极为头疼。

    可宫外的这位李三娘却会视为珍宝,因为她需要身份上的认同。

    想到这些,李破得意的一笑,在用人之上,他已深得其中三味,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君王了。

    李秀宁是个女人,嗯,这是句废话,也正因为她是个女人,在当前的局面之下,不太可能做出令人瞩目的功绩。

    由她来管理宗正寺,可以让人放心,同时她也会更加努力的展现她的聪明才智,后来的很多事例都证明,女人在某些方面是比男人更加优秀的。

    而且女人出任要职,可以推动更加开放的社会风气,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时节啊,没有那么多的读书人叽叽歪歪,也听不到有人说什么祖宗成法。

    各方面的改革一直都在进行当中,阻力越来越小,把宗教再断开于世俗之外,又是一手好棋。

    …………

    两人又闲话家常般说了几句,一个新鲜的宗正少卿,暂掌宗正寺的大人物就此出炉,男女两个都很满意。

    满意到李秀宁都不想自己的嫂嫂出场了。

    多好的气氛,按照之前的习惯,他们会多饮几杯助兴,然后……嘿嘿……

    若是把长孙无咎招过来,就像是一锅好汤却突然掉进了一大块墙皮一样让人不适。

    不过她还是柔情似水的靠在了情郎怀里,懒懒的吩咐道:“来人,过来烹壶茶,解解酒气。”

    李破搂着那具温软的身体,心说这个时候情绪已经到位,喝什么茶啊?他又瞄了瞄那两面铜镜,不由对今晚的故事颇为期待了起来。

    宫中的女人们也会玩些花样,可毕竟都是大家族养出来的,总是不太好意思。

    他也不能表现的像个昏庸的皇帝那样,于是便少了许多的乐趣……

第1805章布菜

    昏庸的皇帝大多要被人加上沉溺女色一条。

    对于两晋南北朝的很多君主来说,这一条基本上可有可无,因为各朝很难有君主像他们一样狂悖昏乱,好像是人类退化了一大截,兽性在他们身上复苏了一般。

    这个可以参考一下后来的金人,西夏人和契丹人,混乱的私生活是他们最大的一个特征,或者也可以说是基本操作。

    如今北方的突厥人其实也是如此,李渊父子也同在其中,另外一个时空中的大唐,之所以社会氛围那么开放,少不了皇室的引领。

    李破就比较克制收敛,即便如此,大家好像也不怎么相信他的人品,好色的名声一直在一些阴暗的角落里若有若无的传播当中。

    这是在两晋南北朝时期遗留下来的社会风气之一,想要扭转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又要说到杨广其人了,当他闹的天下沸腾之时,关于他的小道消息也是漫天飞舞,实际上各种证据都表明,杨广并非是一个喜好美色的君王。

    可当前隋亡后,大业年间的宫廷故事就多了起来,而且非常的变(和谐)态,甚至被记载入了大唐修订的隋史。

    这就是失败者不配拥有好名声的悲惨桉例,当杨广被吊死在江都行宫中的那一刻,任何脏水泼到他身上都不为过,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

    …………

    李破此时还不知道今晚的福利有点多,还在低声跟李三娘调笑着说,你往室中摆放了这么大两块铜镜,不是为了梳妆打扮吧?

    李秀宁的脸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却也没有否认,又没有外人在,闺房之戏传不出去,那就可以大胆的做一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世族人家的女子,从十一二岁可以嫁人开始,就会被教导很多东西,相比之下后来人学的那点生理卫生知识简直弱爆了。

    即便是南北朝时期宫廷中的几片剪影,也比岛上的小片子精彩无数倍。

    之所以唐宫之中没有那么多的颜色,也不过是因为李破是个“正常人”,不然的话,只要他稍微不正经一些,照样有无数的精彩时刻在等着他去享用。

    皇帝的生活到底能够糜烂到什么程度,后来人是无法想象的,这里就可以借鉴一下希腊人的故事,野兽一般肆无忌惮的“好日子”。

    只要皇帝们有那个意愿,其实也不难达到……

    …………

    李破饮了一口美酒,容器是一张小巧的嘴巴,他嘿嘿的笑了起来,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放松,男人啊,很多时候总会被本能所驱使。

    李秀宁则在上菜,她不知道今晚的结果是什么,只是她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惊喜,被她埋藏在心底许久,剩下不多的那点权力欲都被激发了出来。

    有人说过,权力是世间最好的春(和谐)药,在这一刻便显得正确无比,若非一会还要来个烹茶的,不然情动的李三娘哪还用克制什么?

    …………

    外面传来阿史那荣真的问询声,有人在跟她见礼说话。

    李破身边的安保程序早已成熟,没有人可以在食物中做手脚,也不用像曹孟德那样在“睡梦”之中跳起来杀人,因为没有人能轻易靠近他的身边,就更不用说身怀利器的刺客了。

    一个穿着轻薄简单的衣裙的“侍女”走了进来,目光在塌上一扫,尴尬的身体都僵硬了许多,却还是强自镇定,福身一礼,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参见陛下。”

    李破随意的摆了摆手,顺势道貌岸然的坐直身子,他毕竟不是正经的贵族出身,没有在人前放浪形骸的习惯。

    李秀宁眉目流转,看了看进来的侍女,又瞅了瞅开始吃菜饮酒的男人,还是和之前几天一样,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进来的自然不会旁人,长孙无咎稍稍抬起头,和自己的小姑对视了一眼,在对方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背后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汗水。

    对于她来说,这也并不是能够轻松应对的场合,确切的说,这和她深夜之中做的噩梦有点相似。

    而且也许今日稍一不慎,姑嫂之间会产生一条巨大的裂痕……

    她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目光终于落在了皇帝的身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开国君主,世间最为强大的男人。

    也正是他,让自己成了寡妇……

    男人并没有看她一眼,高大的身形盘膝坐在塌上,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有所动摇,身上更是有着一层让人无法触碰的光环。

    这并不算是长孙无咎凭空想像而来,任何一个人握住皇权,都给人一种生杀予夺的气息,就像神灵握住了她的权杖,自然而然便能让人顶礼膜拜。

    当然了,褪去这层外衣,内里的一些东西也就会暴露出来,他还是人,并非神灵之属。

    …………

    长孙无咎暗自叹息,人生无常一至于斯,早知如此,倒不如在城破之际死了算了,也许还能留下那么一点点的好名声。

    她内心中翻涌着无数的情绪,却还是按照规矩,去到塌前的一张矮几旁边坐下,像模像样的操作了起来,这都是约好的,还没有到坦诚相见的那一刻。

    氤氲的雾气升起,酒菜香气之中便掺入了些茶香。

    长孙无咎的手艺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尤其是在当年……秦王府记室参军房玄龄好茶,为显其荣,李世民常常将其延入内室,让自己的妻子亲手烹茶给他饮用。

    房玄龄也不愧是茶中老饕,对茶之一事如数家珍,还专门指点过长孙无咎,君臣相处到这种地步,自古以来也不多见。

    可惜……并没有经受住考验,房乔投诚比她那兄长还要早上一步……

    茶气升腾间,好像让长孙无咎的眉眼之间染上了几许忧愁和愤恨,男人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

    而塌上则传来狗男女的嬉笑之声,李秀宁终于谈起了她在河南以及洛阳故城的见闻,阐发着岁月匆匆,物是人非的感慨。

    李破插科打诨了两句,引得李三娘不时发笑,长孙无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姑,也从来没见过如此不正经的皇帝,让她忍不住一会就要瞅上两眼……

第1806章陈情

    “请陛下用茶。”

    女人面团团的身子跪坐在塌边,双手捧着茶碗奉到李破面前。

    李破微觉诧异,看了看李秀宁,心说什么时候你府中的侍女都这么大胆了?这要是在宫中,嫔妃们的侍女敢在她们面前跟皇帝这么来上一句,以后小鞋都够她穿上一辈子的。

    李破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长孙无咎的身上,一见之下……心里先就道了一句,好一个丰美的女人。

    唐初的审美观就不用说了,当世之人喜欢丰腴的美人是不争的事实。

    这和后来人的想象有着一定区别,人们的审美再是不同,也不会以胖大为美,当世的美人们追求的是一个身材丰满,皮肤白皙,长相柔媚等等。

    用民间的朴素语言来形容,那就是大胸脯,大屁股,一身软肉,长相只要再端正一些,唉,这就是人们眼中的大美人了。

    贵族人家要求要高上许多,却也不脱此类范畴。

    之所以有这样的风气,主要还是因为常年战乱,身形丰硕的女人一定是出自富裕人家,人们便自然而然的以这个标准来评定女人的美丑了。

    当然了,人和人还不一样,李破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一直没有变过,所以宫中的嫔妃宫女们现在是人人习武……

    只是长孙无咎还是不同的……

    肉乎乎的双手捧着茶碗,皮肤在灯火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宽松的袖口落下,露出一节粉白的小臂,同样肉乎乎的带着丰润的光泽。

    只要稍稍抬眼,入目的就是胸前那大片的白腻,和李秀宁不一样,衣衫紧紧的裹在她身上,胸前鼓囊囊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爆开。

    配上她那冷澹的气质,眉目间还带几许愁思,几分羞涩……

    李破收敛了目光,心中却叫了一声,卧槽,这闹的是哪般故事?难道说当了皇帝这么久,福利终于发下来了吗?

    宫里面的女人什么样的都有,可真还没有这么……诱人的,王贞和王琦都长胖了,可也没丰满的这么匀称。

    而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李破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心中颇为惊艳,顺手从对方手中接过茶杯,肌肤碰触之下,感觉对方的手颤了颤,软绵绵的,手感着实不错。

    但他是皇帝,心中有所骚动,可脑子却绝对不会让下本身来做主,转头就笑着看向李秀宁,心说你这耍的是什么花样?

    难道说为了出来做点事,就下了如此血本?

    李秀宁仔细的观察着情郎的面色,直到此刻,对情郎的表现真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她的这位嫂嫂出身名门,知情识礼先且不提,只那一身即便是同为女人也想摸上一摸的皮囊,就能让男人们色授魂与。

    不然的话,也不会让向有大志的二兄李世民一见倾心。

    当初她的母亲窦大娘见到长孙无咎的时候,也说过我家儿媳定是富贵至极,显然对长孙无咎非常的满意。

    李渊对这个儿媳的关注也超乎寻常……

    好吧,李氏的男人们在女色上是个什么德性,李秀宁是心知肚明,就算发生些什么丑事,也是稀松平常,只要别让外人知晓那就成了。

    就像她的父亲李渊,她的母亲窦大娘在时,夫妻相敬如宾,而且还有雀屏中选的故事加持,看上去和和美美。

    而等窦大娘一殁,这位痴情人就放飞了自我,广纳姬妾,再加上有裴寂,武士彟等人推波助澜,私生活上可以说是放浪的不行。

    比起杨家的父子两个,李渊父子在女色之上的表现,可谓是糟糕至极。

    所以在窦大娘殁后的那几年,父兄的形象在李秀宁眼中迅速崩塌,这也许才是她那些年闭门府中,不愿出头露面的主要原因。

    …………

    菜已经上桌,情郎却没有下快,连进食的欲(和谐)望也只是一闪而过,李破的克制就让她很是欢喜。

    看着扭捏的嫂嫂,李秀宁笑了笑,好像在安抚她的情绪,又好像在警告她不要做的太过,这种事急不来。

    当李破看向她的时候,她捏起茶碗重新递给李破,嘴上则笑着道:“我家嫂嫂敬的茶,大兄可不能不饮,她这一辈子啊,能让她敬茶的人可不多呢。”

    嫂嫂?李破愕然,顺手接过茶碗,饮了一口,看向那垂头而坐的女子,借着灯火的光亮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仔细打量了一番了,心说这茶可真香。

    李世民的媳妇?于是诱惑力好像蹭蹭的又涨了一层上来。

    前几日回京的时候,他才在心里念叨过这个女人,没想到不用几天就见到了,这是……大数据推送吗?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至于这个女人是不是长孙无咎,他是不会猜错的,李秀宁府中的女人都有哪个,名单就藏在太极殿中,李渊的几个妃子,李建成的妾室,李世民的妻妾。

    都是世族出来的贵族女子,大部分和如今宫中的一些嫔妃都有着亲戚关系,贵族联姻,盘根错节就在于此。

    世族门阀一般不会因为哪个女子在宫中受宠就凭此而贵,而是不管朝代如何更迭,都能细水长流,绵延不绝。

    而李世民的正妻长孙无咎是唯一一个能在此时让李秀宁叫上一声嫂嫂的人。

    李破砸吧了一下嘴巴,这茶上的确实有点味道……

    只是他可会装样,疑惑的看了一眼李秀宁,“三娘可是有事相求?你的嫂嫂……朕倒是第一次见,二郎与朕也算故交,倒也……不必见外。”

    李秀宁暗然道:“大兄见微知着,从来都有话说,自二兄亡后,嫂嫂便没了依靠,终日以泪洗面,人也变得恍忽了起来。

    我看不下去,便让她来陪我小住,也是大兄宽宏,没有见罪于她,让她在妾身这里过了几年平静的日子。

    只是到底都是世俗中人,心有牵挂,嫂嫂,你有何事想跟陛下说的,那便尽管道来吧。

    陛下也还记得的,当年二兄去到马邑,相谈甚欢的故事,那时正巧陛下大婚,咱们兄妹可还为陛下献上过贺礼呢。”

    李破眨巴着眼睛左右看看,又瞧了瞧室中的铜镜,终于意识到这事有点不像话了,他可不想在这里乱来,外面还守着个阿史那荣真呢。

    回到宫中只要跟李碧说上一句宫外的那个李三娘把嫂嫂献给了皇帝,宫里的醋坛子非得炸了不可。

    此时长孙无咎已是轻轻俯身拜倒在塌上,一闪而过的春光,让李破眼皮都跳动了几下,心说宫里如今就数王贞胖乎,却也没这么丰饶……

    随即收慑心神,转头瞪了李秀宁一眼,因为他终于想起眼前这个女人是长孙无忌的妹妹,想要求自己什么事,那还用猜吗?

    这不会是长孙无忌的主意吧?李三娘哪有这么多花花心思?再说这可是她的嫂嫂……

    想到此处,他一下有点恼火了起来,献妹求荣的混账东西,过后新账老账看来都得跟你算上一算了。

    冤大头长孙无忌正愁眉苦脸的在府中书房之中打自己的小算盘,此时若有所感的打了个激灵,暗道秋天寒凉,自己这会可千万不敢病倒了,不然好不容易到手的官位怕是不保。

    于是立即命人在书房中弄了一个火盆……

    …………

    “陛下,贱妾厚颜求肯三娘前来相见,非为自身之故也,只为恩情难了,陛下君临天下,位在九重,威严如此之重,能容妾身多言几句否?

    应与不应,皆由陛下,之后妾身也任陛下处置,绝无半点怨言,更与三娘无涉。”

    李破皱了皱眉头道:“你要说的是高士廉之事吧?”

    此时他已是没了什么骚动,涉及到了政事,就和风花雪月无关了,而且场合不对,也就没了程序正义,属于私相授受的范畴,这是他非常厌恶的行为。

    李秀宁敏感的意识到了情郎情绪上的变化,心中忐忑,悄悄挽住了他的胳膊,眼神中也带上了几许祈求的味道。

    显然这不是为了她的嫂嫂,而是为了她自己,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并不恰当,必须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现在风险就来了,至于情郎好不好色的问题,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起来,此时她倒是宁愿情郎表现的好色一些。

    长孙无咎稍稍抬头,正对上皇帝威严的目光,目光中藏着冷漠,和之前与小姑调笑之时已是判若两人。

    这让她瞬间想起了自己的亡夫,当他谈起自己的仇敌的时候,虽然往往面上澹若轻风,可眼中流露出来的冷漠无情,却与眼前的这位皇帝一般无二。

    她垂下头,暗自咬紧牙关,为自己打着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暖柔弱,“陛下明鉴,舅父于妾身有养育之恩。

    前几日妾身惊闻,舅父已入大理寺待勘,惊惶之下,无有措置,只能出此下策,让三娘代为引见于陛下身前,想与陛下求个人情。

    舅父为人耿直,为官向来清正,今日得罪,想来非其……还请陛下锤怜,明辨是非,能饶他一条性命……”

    说着说着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难以言语,情真意切之处,和她那兄长一般无二。

第1807章面子

    李破摸了摸下巴,心说好嘛,你们兄妹两个肯定是商量好的,都来老子面前哭上一鼻子,只要一个哭的老子心软了,就能救得了高士廉?

    高士廉早年的故事,李破倒是听长孙无忌说了一些,老高儿女好像不少,却都还不太成器。

    高士廉本人的为官之路也很坎坷,出身渤海高氏,是北齐清河王高岳的孙子,这不算什么,渤海高氏人丁兴旺,只是一直在走下坡路,在长安,洛阳的名门望族当中,他们居于下流。

    乱世再次来临的时候,高氏在各处为官的人很多,却也没出什么像样的人才,还是在吃渤海高氏的老本。

    高士廉算是其中比较杰出的了,当初入仕的时候,高士廉是以孝道闻于朝廷,就此启用为治礼郎。

    大业末年,因为受到斛斯政牵连,贬到交趾朱鸢县为主簿,后来为交州总管丘和赏识,做了他的司法书左,后为交州总管府长史。

    这肯定不是说高士廉有多大才干,才受了丘和厚待,而是交州那鬼地方能用的人才不多,一个名门望族子弟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而且这也不是高士廉发迹的开始,丘和后来投了萧铣,几年之后又率军入河南,高士廉和丘和算是都回到了中原故土,只是结果不很美妙。

    也没经什么阵仗,就投了大唐。

    丘和老大年纪,到了长安便拒绝了朝廷象征性的延揽,回家养老去了。

    高士廉则因投诚有功,选为侍御史,在任上还算勤恳,为人和官声都还不错,不然的话李破也不会想要重用于他。

    按照高士廉的命运轨迹,他是因为长孙无忌兄妹而得到了李世民的重用,自此发迹,作为外戚,屡任要职,最后当了宰相。

    李世民在用人上的眼光没什么可挑剔的,很多唐初名臣都是李世民亲自简拔,才能显名于世。

    李破当了皇帝,就挑挑拣拣的把李世民的部属都用了起来,省事的很。

    高士廉不在他的名单之中,只不过这人有在交州任职的资历,还是走入到了李破的眼中,但不像房玄龄等人,没那个分量。

    今日涉入到了科场舞弊桉之中,几乎没人能够救得了他。

    长孙无咎的哀哀求肯并不能打动李破,更不可能因为高士廉对长孙无忌兄妹有恩,就轻松放过了他。

    再穷凶极恶之人,一生当中也肯定做过几件好事,就像再慈眉善目的和尚,也不可能没有踩死过一只蚂蚁。

    他看着哭的分外伤心,好像做不得假的女人,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能来到朕的面前,说了一些这样的话语,那朕就给你一个救他的机会。”

    长孙无咎惊喜的抬起头,没想到会这么轻松,看来今晚……

    想到这个,长孙无咎心里羞愧欲死,只是久旷之身,却也难免有点小期待。

    可依偎在李破身旁的李秀宁,轻轻蹙起了眉头,朝着长孙无咎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高兴的太早。

    以她对情郎的了解,之前没能在让他惊艳的那一刻松口,此事便已不可为,而且听这话音就很危险。

    如果换了是她,陪着皇帝喝上几杯,谈谈自己在府中孤独寂寞的生活,反而会更好一些,大兄对那些知情识趣的人向来宽容,相会个两三次,这事说不定就好办了。

    直接这么为亲戚求情是下策,讨价还价的意味太浓了,他不会喜欢的。

    这会李秀宁就有些后悔了,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啊,既然打算将人带了他的面前,怎能不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说话?

    李秀宁啊李秀宁,你怎么会这么蠢笨?难道是平安的日子过的久了,连这点关节都想不到了吗?

    长孙无咎看了看小姑,没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只是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再次叩首道:“还请陛下示下,只要能救得舅父,贱妾定会遵从。”

    李破脸上笑容大作,心说你想的倒美,就给我烹了一壶茶,说说你家里的事情,就值得一条性命?做的什么美梦?

    你们兄妹怕不是在往高士廉的棺材板上敲钉子吧?

    “朕听说你那舅父在大理寺中一言不发,刚强的很呢,想要营救他的人倒也不止你一个,只是能求到朕面前的,却真还就你一人。

    你那兄长长孙辅机也曾在太极殿上哭了一场,朕正是看他为难,才未追究他失职之罪,高士廉入大理寺勘问,也未上刑具。

    你今日又来朕面前哭求,比起你那心思多多的兄长,要有情有意的多,朕……看在三娘的面子上,便给你一个机会。

    你明日可以去大理寺探望一下高俭,劝一劝他,如能让他供出受谁指使,才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为祸,朕就饶他一家老小性命,你看如何?”

    长孙无咎可不是蠢人,听了这番话眼泪就又掉了下来,抬头哭道:“陛下是要坐实舅父的罪名吗?那又何必如此麻烦……还请陛下开恩,让贱妾与舅父同死。”

    李秀宁终于看不下去了,悄声在情郎耳边软语相求道:“大兄别为难她了,二兄殁后,她也就还牵念着舅父一家。

    朝中之事,我向来没在大兄面前说过什么,就怕大兄恼我不知分寸。

    今日之事是我做的不好,你别恼她,为了救人,她在我面前已经哭过好几次了。

    听大兄的话我就知道,大兄也明白高士廉之罪,不在于他,他最多也只一从属而已,论罪之时不如轻些……”

    说到这里,她轻笑了一声,吹了吹情郎的耳朵,“如此定能得人感激,以后让她多给大兄烹上几壶茶也就是了。”

    李破哼了一声,心里面琢磨了一下,李秀宁到底不是旁的什么人,在他这里说一句话,足顶长孙无咎千言万语。

    他轻轻的点了下头,沉声道:“下不为例,烹茶什么的就算了,这茶我可喝不起。”

    李秀宁讪笑一声,心中算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同时却也有那么几分得意,大兄重情重义,不枉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

第1808章应允

    自古以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想要赦免谁的罪行,只要找对了门路,没有谁有脱身不得的说法。

    别说是封建王朝了,便是后来自称法律健全的文明社会,想要逃脱法律的制裁也是花样百出,屡屡能突破人们的底线,刷新大家的三观。

    而在唐初,像高士廉犯下的这点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脱罪确实就是李破一句话的事。

    只不过此事恶劣之处在于,科举是李破力主施行的国朝大政,几年下来已经有很多人为此人头落地,流放到岭南,东海的人也有几千人了。

    到了元贞七年,也才堪堪让人意识到,科举之制,不容置喙,更不能容忍什么人上下其手。

    像是杜淹身为礼部侍郎,对此都有些后知后觉,还在拿着前隋的版本来套唐初的故事,觉得在科举之事上玩弄一些手段并无大碍,像他这样的人绝非一个两个。

    李破自然不想开一个先例,让人生出既然高士廉作为科场考官,舞弊之后都能全身而退,那我是不是也能这么做一做的想法。

    办法倒是挺多,最愚蠢的就是李破自己流露出保下高士廉的意思,那相当于自己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是施政者的大忌。

    你自己都不能好好执行自己制定的政策,那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所以要想别的法子……

    不过对于李破来说,这事一旦他点了头应允下来,法子就不是问题。

    此事说到这里,也就不用跟两个女人商量了。

    …………

    李破本想把“胖子”支走,好好跟李秀宁计较一下,故意给他出难题,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且多少大事都毁在了裙带关系和枕头风上,他肯定要以此为戒,明确的告诉李三娘,下不为例他可不止口头上说说而已。

    你今天能为高士廉,或是自己的嫂嫂求情,那明天是不是就能干涉官员的晋升或是贬斥了?

    李三娘是个聪明的女人,他相信警告一下,她能晓得分寸,到了宗正寺,会把正事做好。

    可李秀宁太聪明了,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很靠谱,若不能及时补救的话,情郎心里说不定会留下点疙瘩。

    于是赶紧布菜斟酒,并连连给长孙无咎使眼色,意思很明白,事情办成了,你得好好表现一下,你来到这里,不就是存心如此吗?

    长孙无咎也不笨,心中大石落地,对小姑十分感激,此时心领神会之下,草草的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情绪不很到位的露出些笑容。

    先就叩谢了皇帝,接着膝行上前,接过小姑递过来的酒壶,斟满酒杯,双手捧起递到皇帝面前。

    “陛下之恩,如同再造,妾身伶仃至此,亦一无所长,实不能报陛下于万一也,只能为陛下把盏,聊表心意……陛下今后但有所命,妾身无有不从。”

    李破笑笑,心里却道,你这人情欠来欠去的,这辈子怕是报不完了,而且李二郎死了也没几年,应该还没去另投好胎,如果在地下知道你向另外的男人献殷勤,怕是要气得再死一次。

    心里念叨着刻薄话,顺手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两个女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温柔的看着他,好像要把他融化在温柔乡中,气氛一下柔软了起来,带上了几许粉红色的旖旎,里面流淌着的却是权势的味道。

    李破脑子还算清醒,没有上演左拥右抱的戏码,只是心情却也放松了下来,美人在前,确实可以左酒。

    李秀宁在左右着话题,让长孙无咎讲了讲丈夫死后的孤寂日子,算是向皇帝坦露心扉,表明一下自己的心迹。

    这和好汉们上投名状是一个意味,这年月女人只要愿意跟一个男人诉说心事,宽衣解带的好事其实也就不远了。

    渐渐夜已深沉,女人眉目流转之间好像也带上了几许春色,那白花花露出半边的饱满胸脯,越发刺眼了起来。

    李破不是道德君子,借着酒劲碰触了几下,软绵绵的让人直想上手大肆扭捏,心中不由大乐。

    李二郎啊李二郎,当初在马邑你趾高气扬的看了我不少笑话,在龙门你还背信弃义的偷袭于我,现在怎么样?妻妹却在陪我饮酒耍乐……

    好吧,邪念总是在人们心中徘回不去,这怨不得魔鬼,只因为人性如此罢了,如果不是长孙无咎有着这层光环,也不会让李破失态至此。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李破到底没有曹孟德那么狼性,爱好上也没曹阿瞒那么特殊。

    酒喝的差不多了,李破便摆手道:“天色已晚,你且去吧……”

    说到这里,看着一脸讶然,显然没料到他来这么一手的长孙无咎,李破续道:“你此番前来见朕,长孙辅机晓得吗?跟朕说实话,朕不罪于你。”

    在那渐转冰冷的目光注视之下,长孙无咎如同醍醐灌顶,背后一片冰凉,之前还存在心里的那点小纠结,此时此刻根本不值一提。

    她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自己的对答也许会决定兄长的命运。

    长孙无咎不敢犹豫,顿时重又拜伏于塌上,“妾身前几日去寻过兄长说话,他多有推脱,妾身也是没了办法,这才来求三娘引于陛下身前。

    若兄长念及养育之恩,全力搭救于舅父,妾身断不敢行此下策,还请陛下明鉴。”

    李破点了点头,想来应该就是如此了,长孙无忌在太极殿上哭了一鼻子,接着又要妹妹前来说项,实属多此一举。

    而且长孙无忌那人热衷名利权势,应该不会为了搭救舅父下这么大的力气,献妹求荣倒还能说的过去。

    “行了,朕便信你所言为真,朝中之事千头万绪,不是你能掺和的了的,若非三娘相求,高士廉定然难逃一死,要谢的话,便少给她添点麻烦。

    尤其是你那兄长,心思机敏,颇有干才,只是风骨之上不如人意,却也瑕不掩瑜,将来可期。

    你一妇人,在他庇护之下足可安度一生,何必再节外生枝?你好自为之吧……”

    …………

    长孙无咎倒退着出了屋门,她是真不敢再留下了,皇帝的反复无常十分可怕,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即便是李渊父子与之相较,也要逊色许多。

    当然了,这都是她的感觉而已,她是李氏的媳妇,离的近也就没了神秘感,李破对于她来说是个陌生人,又是皇帝,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李秀宁就很了解李破,看着长孙无咎离开,笑着跟李破说道:“我这个嫂嫂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想要让她跟着自己的兄长去享福,那是看低了她。

    经此一事,怕是再也难忍寂寞了。”

    李破嘎嘎一笑,他向来认为,有的事要做的话就要做绝,而另外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却可以给人留下反悔的机会,以表现自己温情的一面。

    李三娘很是聪慧,明显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大笑声中,一把将李秀宁拉入怀中,这下可不用再忍耐了。

    再忍下去,他不成了那头上绑着布条,耍刀弄棍,一身绿油油的龟儿了?

    …………

    第二天一早,李破神清气爽的离开了楚国夫人府。

    刚刚回到太极殿,范文进已经候在了那里。

    东海传报,征朝大都督李靖和右骁卫大将军陈圆率军回师了。

    比预计的时间要早了许多,东海大军刚刚撤回来三分之一,按照如今朝廷商议的策略,明年还要攻打辽东,这需要增兵半岛,差不多需要两三万人。

    回来的军兵大多在海外征战数载,已然有所疲惫,差不多就是轮守的意思。

    大致上的战略也定了下来,明年李年将率军过鸭绿水,进攻辽东东部,苏定方,寻相等人则会率军坐船攻打辽东半岛。

    尉迟偕则将汇合突厥人,从营州直接挥兵辽东城。

    另外幽州总管宇文歆还建议联合北方的室韦人一起作战,朝中已然应允,也不知结果如何了。

    不过此时看上去,曾经的突厥东方汗阿史那多闻已是瓮中之鳖,蹦跶不了几天了。

    而且如今的辽东可不是后来人眼中的辽东,用穷山恶水来形容那里是一点也不为过,当年扶余人崛起,在辽东立国,建立了高句丽王朝。

    可最终他们还是把国都移到了朝鲜半岛上,就是因为辽东虽大,却缺乏立国的基本条件,环境恶劣,人口太少,还容易受到敌人的攻击。

    阿史那多闻想占据辽东,学一学扶余人的故事,其实还是要以东方汗所属的突厥部落为主,控制契丹人和靺鞨人等东北各个部族才能成事。

    失去了这些,只困守于辽东的几个城池的他,已然没有了跟人抗衡的基础。

    大唐之所以掀起如此规模浩大的攻势,还是想来个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好以此作为东海战事的收官之作。

    此战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唐的东北方向将不再有可以威胁到大唐的势力存在,大唐的整体外在环境将得到极大的优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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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