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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09章八月

    李靖八月初从半岛启程,大约八月末能回到长安。

    要是不在路上耽搁的话,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只是迎来送往的事情在所难免,大都督所过之处,地方官员们必定要盛情款待。

    谁做的好了,大都督不一定记得,谁要是敢于怠慢,那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破也没什么好说的,立即诏王智辩和徐世绩两人再走一趟,去迎一迎李靖。

    其他的不用着忙,从元贞七年年初开始,迎接东海大军班师之事就一直在准备当中,李靖回朝只是其中一环。

    到了现在,其实就是在等李靖回来了。

    主要还是李靖回京之时,郊迎的问题,朝中商量了很多次了,最终臣下们都认为,即便李药师功大,又是国丈,还是皇帝的老师,也不能做的太过。

    李破本来想着亲自迎接一下,李靖又不是蓝玉,年羹尧之流,迎一迎怎么了?

    可臣下们大多却还是不愿给予李靖这样的待遇,说辞有很多,不必一一细表,其中最真实的谏言是,李靖之功绩,足以标于青史,何必再加殊荣?不然于君于臣,皆无益也。

    意思表达的足够清楚,还是那句老话,功高盖主,君臣之忌也。

    东海上的一系列战事,皆由李靖主持,功劳已经足够大了,根本不用再刻意彰显其荣耀,不如来点实惠的好些。

    也就是李靖岁数老大,如果他的年纪和李破差不多,或者小上一些,那就会非常麻烦,贤明的君王事先就会有所把握,一般不会让臣子来到这个地步。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李破没有害老丈人的意思,像后来的年羹尧,其实就是走进了帝王设下的圈套。

    …………

    八月间,大唐南北的各个郡县,全面进入了秋收季节,北方一般来说,是在九月初,秋收便会进入尾声。

    南方因为气候的缘故,则会去到十月。

    今年水陆并举,运河上的漕船忙忙碌碌,驰道上也满是运粮的车马,这就是大唐的血管,将营养送到各处仓房储备起来,使国库迅速充盈。

    百姓们则像辛勤的蚂蚁,把粮食运回家中,然后便准备起了过冬的事宜。

    相比百姓人家,官府的官吏则更加忙碌,从八月间开始,一直到十一月,就要把今年的收入和支出整理好,报上朝廷。

    各道督查使也派了人下去监督,以防有人虚报。

    朝廷上下也在等着今年年底的大朝会,那会朝廷会当庭宣布一下今年的岁入和支出情况,如果收入和支出有了不平衡,或者说是支出太大,国库有了亏空,大家这个年就别想过好了。

    其实主要还是唐初这几年支出太多,年年都没有多少盈余闹的,尤其是元贞六年,又要支持东海战事,还攻打了吐蕃,又要兴修各处基础设施,同时还要建造宫宇皇陵。

    若非去年蜀中和江南都是丰年,恐怕接下来的几年大家就都得勒紧裤腰带还债了。

    也就是各处捷报频传,掩盖住了这些坏消息,不然今年肯定不能如此轻松。

    而今年盐价的崩盘,也弄的朝臣们心惊肉跳,还好在九十月间,由于朝廷处置的及时得当,盐价重新回升到了正常水平,着实让人松了口气。

    为此李破还专门把苏亶叫到宫中赐宴,让老是挨骂的苏元宰受宠若惊,并向皇帝保证,今年的岁入就算不能平掉前几年的亏空,也不会拖累明年要干的事情。

    作为户部尚书能做出这样的保证,说明他对今年的财政是心里有底的。

    李破心情大好,问起了明年修路的事情,这事他头一个问的自然不是苏亶,而是工部尚书云定兴。

    云定兴那就不用说了,皇帝要做什么事,他一定不会反驳,有困难没困难的他都赞同,干成干不成的那是另外的说法。

    只是他虽比不上何稠,却也是干过不少大工程的人,对于修路的事情很熟。

    从凉州到张掖,从京兆万年县到朔方的岩绿城,这样的两条驰道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他都能给个大概的数字。

    时间上则不把准,他认为要看皇帝自己的意思,要是能像前隋那样不顾死伤的大规模动用民力,也就是几个月的事。

    如果像现在这样,只能动用俘人,快的话也得一年,俘人估计要死上一半,这还是在物力充足的情况下,要是一直让俘人用尸体铺过去,还能快上一些。

    至于工程技术上的难点,不过就是中间有一些戈壁滩,他认为这不是什么难事,从秦汉以来,那样的道路修了不知多少了,就是要多耗费些人力物力而已。

    李破看他大包大揽,说的头头是道的样子,心里觉着有点不靠谱,换了其他人估计不管怎么说都要给出些谏言。

    只是云定兴这人什么秉性李破早已熟知,这厮就是这么个人物,到哪都是当狗腿子的命。

    所以随后李破又把太常寺卿宇文儒童和匠作监正窦师纶召到宫中问询了一番,两个人听了此事,就都有些畏难,这才是正常反应。

    两条路都不算远,可要修起来着实麻烦,就算工程技术上不存在问题,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也将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他们没有云定兴那么毫无顾忌,只对皇帝负责,人家是要名声的。

    皇帝召他们来商议此事,那他们就要对此负责,一旦说了大话,被那几位宰相和其他重臣得知,一定会遭到参劾。

    于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跟皇帝诉说其中的为难之处,生恐皇帝派了他们去监工。

    李破没在意,一样米养百样人,趋吉避凶是朝臣们的正常操作,就像当年过辽水时,宇文恺把浮桥修短了一截,当场送掉了麦铁杖的性命。

    那是宇文恺的问题吗?临阵受命,不得不为,仓促之间有所失误,那是杨广的问题,一位工程大师因此获罪,最后病死在塞外,实在是有些冤枉。

    窦师纶两人即便表现的有些滑头,但话说的都很有见地,和云定兴所言相互印证,李破心里多少就有底了。

第1810章弟子

    接着李破又把何稠那些弟子们召集起来问了问,可能得何稠真传的人是一个也没有,修建驰道这样的大事,他们中间很多人都没做过,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来。

    培养工程类人才,李破也做出了努力,去年的时候,各个书院就都开设了工程类科目,只是想要有效果,却还是任重而道远。

    而且这一类的人才不但要有好的老师来教,最重要的还是实践,你要是十几二十年的没有进行工程类建设,那么人才必定会出现断档。

    为什么前隋会出现一些大匠?就是因为开建的工程多,不论是修路铸桥建城,还是开凿运河,都是历代难得一见的大工程。

    耗费民力是一回事,确实也培养出了一大批工程类人才,宇文恺和何稠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唐初的基础工程建设也在进行当中,可规模上却无法跟前隋相比,而且隋末战乱,天下死伤狼藉,一些工艺也就此失传。

    所以想要把这两条路修好,其中为难之处颇多。

    问到苏亶这里的时候,前面其实已经有不少人给出了意见。

    而苏亶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管工程技术上有什么难点,只管造价。

    听李破问起,稍一琢磨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不妨先开工试一试,从万年县到五原城一段,应该是最容易的。

    修起来看看所费几何,顺便也能瞧瞧修路官员的才能,如果顺利的话,就接着修下去,不成也不用着急,过两年国库充盈,继续开工也就是了。

    苏亶的想法和萧禹差不多,走一步看一步,没有直接劝皇帝放弃修路。

    另外两位宰相的意思也不一样,范文进觉得这是件好事,极力赞同,他认为此举可以极大的增强大唐对河西地区的控制力度,不管死上多少人,只要路修好了,就是惠及天下的好事。

    温彦博则认为要等上两年更为稳妥,先把辽东战事了结了再说。

    八月间,开了几次小朝会,意见不够统一,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极力阻拦的,李破心里便有数了。

    他倒也不急,马上就要到冬天了,有时间仔细琢磨一下。

    户部如今正在统计送回来的高句丽人的人数。

    灭亡高句丽之后,大唐对高句丽人的政策十分残酷,凡反抗者必遭屠戮,死的人是一批接着一批,务必要保证高句丽人在半岛再无死灰复燃的机会。

    高句丽的官员富户,尽都抄没家产,官员以及部落首领大部分就地斩决,妻女贬为军妓,没有给高句丽人留下哪怕一丝的体面。

    高句丽的百姓则被成家成户的送回大唐,和先来的倭人一道成为大唐新出现的一个阶层,奴户。

    大唐和高句丽的仇恨,到此算是结清了。

    按照户部的估算,今年大唐的奴户数量应该能有十万户,四五十万人左右,青壮男女能够占到一多半。

    历朝战俘多数都会在战场上被消耗掉,因为朝廷不愿负担这些人的额外开支,国内的一些工程建设,则由民役来解决。

    这种政策在五胡乱华时期表现的最为明显,胡人对汉人的压榨是十分残酷的,可相比于他们相互之间的厮杀,却还是要逊色几分。

    当来到前隋时期,除了鲜卑人之外,剩下的那些胡人部属大多都不见了踪影,有的人会说这是民族融合的结果,实际上则不然。

    匈奴,羯,羌,氐四个部族,在长期的相互征杀以及汉人的反抗当中,死的其实没剩下几个了。

    鲜卑人留到了最后,却也渐渐融入到了中原民族当中,这才是民族同化,到了唐初之际,自称鲜卑的人也没了几个,融入的越来越是彻底。

    高句丽人和倭人,百济人来到中原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们不属于中原历代常见的内附部族,得不到任何的优待。

    唐初的各类工程项目当中,都会出现他们的身影,到最后能剩下多少,只能看天意,李破活的稍微久些,说不定这些人就会消失在历史当中,甚至不会被提及一句。

    李破这位开国君王,对于这些外族来说,是最残暴的存在,可对于大唐百姓而言,却比历代君王都要仁慈。

    因为唐初之际,轻徭薄赋,更是鲜见民役,大唐百姓自然是额手称庆,都道君明臣贤,百姓之幸事也。

    …………

    大唐元贞七年八月十六,东来的几个码头上,战船云集,征朝大都督李靖回师了。

    先上岸的一包包的骸骨,这都是李靖命人在高句丽的山林当中收敛的当年北征将士的遗骸。

    差不多有六千余具。

    当年二十余万隋军葬送在了高句丽的山林当中,三十万人的大军幸存者不足三万人,可谓是十不存一。

    多年之后,大唐的日月星辰旗重归此间,终于一战功成,灭掉了强敌大仇,因两国血仇无数,所以杀戮之众不可计数,连高句丽历代国王的坟茔都被唐军给刨了出来,和他们的子孙一道曝尸荒野。

    高句丽的大部落,在这两年的战争当中,全部被连根拔起,人头滚滚而落,只剩下些游魂野鬼四处躲藏在山林当中得以幸存。

    而大唐的政策是长期性的,对藏在盖马大山当中的高句丽部落,持续的进行清缴,到了大唐元贞七年八月,破高句丽部落数十部,杀六万余众,俘获十余万。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世上也就不再存在什么高句丽了,半岛三国,只剩下了新罗,也就是后来乱认祖宗的那些人的祖先。

    …………

    东来太守宇文士及等人早已准备好了,骸骨上岸,立即送到挖好的墓地安葬,并竖碑记之。

    隔日李靖率众祭奠亡魂,亲书祭文,告知于这些当年殁于北征的将士,大仇已报,魂魄尽可安然归去故里。

    李靖在东来待了几日,和杜伏威一样享受了一下宇文士及的热情款待,三年征战,终于大功告成。

    李靖一松劲,在东来还小病了一场,可把宇文士及等地方官员给吓坏了,急忙传书朝廷,意思是这可不关俺们的事啊,大都督好像是旅途劳累,偶感风寒,应该没有大碍……吧?千万不要啊。

    李靖小病了一场,宇文士及被吓的魂不附体,昼夜在卧榻之畔伺候,算是扎扎实实的当了一回孝子贤孙。

    当年他老子宇文述病故的时候,估计他都没有今天这么上心。

    几天之后,李靖痊愈,看着脸色比自己还憔悴的宇文士及就觉着有点愧疚,政治智商欠费的样子就又来了。

    他跟宇文士及说,回去京师之后,他会帮着宇文士及在皇帝面前陈情,至于结果如何,却也不能保证。

    好在还没把话说死……

    宇文士及自然是感激备至,不枉他在大都督面前“尽孝”一场,和吴王李伏威比起来,人家李靖多有人情味?

    李靖启程离开了东来,沿路的郡县官员接待起大都督来也都是尽心尽力,李靖这些年习惯了别人的逢迎,倒也没觉着扬眉吐气。

    只是征战三载,乍一回来,看着沿路的农忙景象,颇有些不适应,加上在东来小病了一场,身体上也有些不适,走的就更慢了一些。

    还没出山东地界,便遇到了赶来的徐世绩,王智辩两人的迎接队伍。

    王智辩和李靖不搭界,两人倒也认识,只是没什么交情而已,李靖当初出京领兵的时候,在洛阳和王智辩见过几面。

    此番再见,两人的地位差距更大了一些,王智辩表现的非常热情,施礼之际也是下官之礼相见。

    都是从龙之臣,李靖也不敢怠慢。

    徐世绩就不用提了,他是李靖的弟子,而且若非沾了李靖的光,他也娶不到公主,所以说见到李靖那就是见到亲人了。

    …………

    看着和王智辩相谈甚欢的老师,徐世绩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在旁边笑着道:“本想在洛阳迎候老师,可听说老师在东来病了,便与王将军商量了一下,紧赶慢赶的赶了过来。

    不想却在此处碰到了老师车驾,老师乃国之栋梁,可要珍重身体啊,怎么不在东来再将养一些时日?”

    王智辩就笑,“长安那里可等了大都督半载了,陛下也是望眼欲穿,大都督急着回京,也是情有可原啊,哈哈。”

    李靖亲热的拍了拍便宜弟子的肩膀,这个弟子和女婿不一样,是喝醉了酒才稀里湖涂的收下的。

    不过比起当年收下女婿时的百般不愿,他对徐世绩却很是满意。

    徐世绩的家世不算什么,主要是收徐世绩为弟子的时候,这人已是从龙功臣之一,在战功上甚至比他这个老师还要强上许多。

    而且学识之上,皇帝女婿是真比不得,在长安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当时看来确实算是他李靖占了些便宜。

    这几年在高句丽统兵,李靖又收了一位关门弟子,就是冀州苏定方,年纪轻轻便勇勐敢战,颇有韬略,深得李靖喜爱,于是在去年收了苏定方为弟子……

第1811章洛阳

    其实李靖此时再收什么弟子,意味就不同了。

    也就是李靖,换了其他人收什么弟子啊,旧部的情谊其实就差不离,收下弟子反而麻烦,你不但要担下老师的责任,还要为弟子的仕途负责。

    弟子们倒是得了天大的便宜,有了这一层关系,将来仕途上多数是顺风顺水。

    苏定方是河北人,又是降将出身,本来无依无靠,如今投入李靖门下,和皇帝,驸马成了同门,又身有战功,你说他这后半生该是怎样一个光景?

    李破在京师听闻此事,就对李靖很不满意,你说你都是国丈了,位极人臣也是早晚的事情,都到这个位份上了,做事之前能不能好好想想?

    你还真当自己是靠山王了?乱收什么干儿子?

    …………

    李靖一行未在路上多做停留,出山东入河南,在郑州休整了两天,再次启程经虎牢关到洛阳。

    李靖是和陈圆一道回来的,陈圆留在了东来,明年陈圆还要领兵和苏定方一道攻打辽东半岛,今年要在东来整兵备战。

    李靖还挺眼馋,觉着收首尾没有在自己手里收拾干净,十分遗憾。

    不过一路之上他倒是挺高兴的,有王智辩陪着饮酒说笑,还有一个得意门生鞍前马后的照料,自是十分舒适。

    走马观花的看了一路,正逢农忙时节,山东河南修养生息了数载,百姓生活渐渐安定,道路两旁的田地大部分又重新都开垦了出来。

    男男女女的人们在田间忙碌,一片祥和。

    过了虎牢关进入河南腹地,人烟又要繁盛许多。

    李靖就颇为感慨,几年前出京领兵的时候路过河南,那会战乱已过,可各处都很残破,田地荒芜,杂草丛生,你要是到路边寻摸一下,说不定还能看见一些白骨。

    而几年之后,就和换了一方天地似的,几年来过惯了金戈铁马的生活的李靖在这秋收时节,终于感受到了和平的气息。

    身上征尘为洗,硝烟味却渐渐澹了许多。

    和王智辩,徐世绩两人说话的时候,便对如今的景象赞叹有加,其他两人顺着李靖的口风,跟李靖讲了讲这几年朝廷的政策。

    徐世绩消息比王智变灵通,私下里就跟老师说,您这次回来就安心的养两年吧,职位上嘛,估计是要入尚书省。

    俺听说温彦博要晋尚书令了,那么尚书左右仆射就全都空了下来,老师您这次回京是当宰相来了。

    李靖对官职不怎么在意,他这一辈子都在努力的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如今总算没有白忙一场,算是功成名就了。

    而且他也是将六十的人了,还能折腾几天?

    他自元贞一年领兵入蜀,元贞二年率军攻打萧铣,随后主政江右,期间几次率军攻打岭南蛮寨,元贞五年领兵出海,灭掉了倭国和高句丽。

    几年之间,南征北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过足了瘾头,如今可谓是出将入相,名扬天下,人生至此圆满至极,李靖已是不求太多。

    当然了,这厮是在外面野惯了的人,几乎一辈子都在外面奔波,你说他能安心在长安老老实实的当他的宰相?

    徐世绩为老师算是操碎了心,一路上都在跟李靖说尚书省的事情,以让老师能有所准备,回京履任的时候也好快速的进入状态。

    李靖往往哼哼哈哈,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徐世绩倒也能够理解,领兵数载,令行禁止,大权在握,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大丈夫在世,莫过于此,一旦没了兵权,好像对什么事就都提不起兴致了。

    他徐世绩就是这么过来的,今年才感觉刚刚好些,可有了儿子之后,心思就又活动了起来,想着总得给儿子留下点家业吧?

    眼瞅着敌人都被别人给扫光了,他是真的着急,你们一个个能不能省点力气,给俺剩下几个成不成?

    …………

    到了洛阳,裴矩,刘敬升率洛阳文武出迎。

    洛阳文武官员越来越齐整,也就差设下行台了。

    裴矩这两年时不时的就会派人到长安打听一下,这个官迷都这么大岁数了,却还觉着自己能干一任洛阳行台的尚书令。

    可惜李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一点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本来裴矩还打算跟裴世清在书信上商量一下,让裴世清或者其他人上个建言什么的,探探皇帝的口风。

    可今年年初,裴世清告老还乡,裴矩在洛阳遥望长安的朝堂,新人林立,和他曾经有着交谊的那些人不是早已故去,便是老迈不堪,叹息一声,也便偃旗息鼓了。

    …………

    三年不见,裴矩还在……李靖就比较欣慰,他对这位老前辈是很尊重的。

    当初他出京领兵路过洛阳的时候,裴矩让他在洛阳带走了不少军中将领,算是欠了人家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而且裴矩今年九十多了,竟然还在任上流连不去,李靖就很是赞叹,愈老弥坚,当世当以裴弘大为最啊。

    他李靖今年才五十七,年轻着呢。

    李靖在洛阳待了三天,魏征给他做起了向导,领着李靖一行人在洛阳转了转。

    转天长安书院教授李智云来访,他带来了自己姐姐的殷勤问候,李靖非常高兴,当年李秀宁待他不薄,虽然说起来关系有点复杂,可大家确实是同过患难的。

    李秀宁后来对他还有庇护之恩,李靖不是个薄情寡义之辈,即便自家女儿是皇后,他也没忘了李秀宁的恩情。

    见了李智云,他也不介意对方是李渊的儿子,出行游览洛阳的时候便将他带在了身边,晚上饮酒的时候也让他相陪,还问了他的学业,以及将来的志向。

    李智云自小耳闻目染,见李靖对他如此亲厚,知道机会来了,便说自己有入仕之想,可惜碍于家世,姐姐也时常叮嘱于他,所以才迟迟不敢入仕为官。

    李靖想了想,觉着这在如今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于是便向裴矩引荐了李智云,裴矩欣然允诺,把李智云留在了身边当了幕僚。

    如此过上个一两年,有了资历,直接入仕或者走科考之途,都随李智云自己的意愿。

第1812章对答

    李靖从东来启程的时候,带了两千人。

    其中一千五百人是羽林将军公孙安所部的羽林军,此次在攻打高句丽的战事当中,稍露锋芒。

    主要是其中五百人的陌刀兵,临战之时,分人断马,当者披靡,极尽血腥之能事,一战之下,扬威于高句丽王城之下,传名大军之中,几乎无人不知。

    不过唐初时节的羽林军和承平时候的不一样,他们脱胎于当年的汉王亲军,战斗力不比其他各部差。

    只是入得长安之后,少经战阵,加上其中混进了一些长安中的贵族子弟,来历变得杂乱了一些而已,其中还是以晋人和山东人为主,几乎各个身上都满是军功,阵容豪华的很。

    剩下的五百人,也都是精挑细选而来,全是在东海战事当中立下战功的军中将士,随李靖回京,其实是受赏来了。

    李靖也考虑到此次载誉而还,要注意一些,所以自己在军中的心腹是一个也没带在身边,以免招人非议。

    从洛阳离开的时候,李靖一行的队伍又膨胀了一些,到洛阳来迎接他的人可不止李智云等人。

    他的至交韦节便派了自己的长子来了洛阳,还有李武的长子,身边跟着的都是三原李氏和陈氏的人,还有先回来的吴王李伏威,也派了两个女婿过来洛阳问安,都是些年轻人。

    除了情义之外,其实就是想让年轻一辈在大都督面前露个面,另外为了不给李靖添麻烦,长辈人一个也没来。

    回到中原,李靖很快就感受到了人们心思的灵巧之处,一个个的心眼都多着呢,和在军营当中是真不一样了。

    江陵那边离着近,李靖主政江陵几年,很多人还记着他呢,人走了,茶却还热乎。

    当然了,这也就是李靖,换个旁人肯定不成。

    所以说江陵来人也不少,只是他们不会跟随李靖回去长安,只来洛阳迎一迎大都督,之后便纷纷回去了江陵。

    李靖在洛阳热热闹闹的待了三天,感受了一下起居八座,前呼后拥的日子,魏征还引着他在洛阳转了两天。

    离开洛阳的时候,李靖都有点舍不得走了,人人逢迎,各个称许,马屁拍的那是天花乱坠,李靖这辈子都没享过这种福。

    裴矩更会来事,还聚集了一些洛阳人家的杰出少年,带到李靖面前请他品评,这种待遇非大名望者不可得之。

    前隋的宰相们和文坛大家没少干了,尤其是杨素,就最喜欢提携后进,李靖少年时就曾经被杨素点评过。

    虽然经过杨素的大嘴巴评价出来的少年们日后大部分都过的很坎坷,可在当时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风气。

    所以李靖也就生受了,毕竟他李靖也是着书立说之人,地位又在那里摆着,嗯,裴弘大是真会办事啊,哈哈……

    和裴弘大比起来,宇文士及……用的是笨功夫,差距太大了,都不忍心细想。

    期间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李靖在白马寺和僧人们论禅,对天台宗的佛论很感兴趣,流露出了招寺中僧人入京讲法的意思。

    后来为魏征所止,朝中正有意设下僧官道官,管理佛道之事,而且皇帝对和尚们颇有不满,国丈这是要触霉头,魏征被李靖随意的操作吓的不轻,着实劝了几句。

    这是李靖在洛阳遇到的唯一的挫折,他倒也没怎么在意。

    这主要是他主政江左的时候,有感于佛道门户众多,其中有许多人都是欺世盗名,愚弄百姓的虚伪之徒。

    今日见了白马寺的和尚,心怀慈悲,佛法精妙,他觉着这是真佛,而且白马寺又是天下佛众的祖庭所在,所以才起意引白马寺僧人入京。

    既然魏征劝止,人家又是当过散骑常侍的人,知道女婿的心意,他也就不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强求什么。

    …………

    离开洛阳时,李靖和洛阳众人依依惜别,在洛阳得到了最好的款待,李靖非常满意。

    沿洛水西去,经函谷过潼关,便也进入到了关西地界。

    传报之人多了起来,随时探问大都督走到哪了,预计什么时候到达京师,屯卫军,羽林军都派了人来护卫,一下把李靖也弄的有些紧张了起来。

    地方官员们也不再给大都督接风洗尘,都迎候在路左,跟大都督说上两句,告诉所有人,俺们在这里迎接了大都督也就成了。

    不是不想逢迎一番,而是不敢耽误了大都督的行程,关西的官员和别的地方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不敢肆意妄为。

    …………

    长安郊外,十里凉亭。

    尚书左仆射温彦博和皇长子,秦王李原率人迎在此处,皇帝皇后虽然没来,可阵势实在不算小。

    除了三省左官之外,六部正堂就到了三位,唐初之际,回京述职者能得此殊荣者,也只李靖一人而已。

    这不在于李靖是国丈,当初他从江陵回京述职,迎接的队伍和其他功臣就没什么两样。

    主要还是此次李靖身上带着足以匹配的军功,只攻灭高句丽的功绩,便让其他人等暗然失色。

    这是实打实的功劳,历代能够建此殊功者,稀也。

    秋风之中,人们已是等候许久,却没有一个人不耐烦,都在那里交头接耳的说着话,气氛倒是颇为轻松。

    温彦博负手而立,身边是快满十岁的皇长子李原,不大个人,却是像模像样的和温彦博一样,背着手站在那里。

    有他在,旁人便不好过来说话,和皇子的接触,每一次都必须深思熟虑,你要是敢随意的接近皇子,看在旁人眼中,绝对不会有简单一说。

    此时李原仰起头,看着温彦博说道:“温仆射,外祖此次回朝,还会出去领兵吗?”

    温彦博低头朝皇子温和的笑了笑,“为何这么问?秦王是不想大都督再出去劳累奔波吗?”

    李原点头道:“是啊,母后和外祖母见面就总是埋怨外祖不顾家。

    仆射你说,阿爷出京每次都是快去快回,外祖父一去却好多年,俺都快不记得外祖长什么样子了,也不怪阿娘和外祖母埋怨于他,仆射说是不是?”

    温彦博讶然,心里不由念叨了几声童言无忌。

    这就是和皇子说话的为难之处,皇子还小,就算耳闻目染,有时候也会说些痴言痴语出来。

    一旦涉及到宫廷隐秘,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你看看,这会他就说起了皇后娘娘和晋国夫人的私话,你接茬的时候就得好好想想怎么回答。

    而且你别以为人家年纪小就想湖弄人,说不定人家这话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呢,甚至于有些话不一定是他自己想说,许就有人在旁边指点。

    要真当是童言无忌,那你可就有点危险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温彦博是尚书左仆射,三相之首,倒也不用太过顾忌,毕竟皇帝才封的秦王,在皇帝面前说话,还真就不如他温彦博好用。

    等秦王变成太子的时候,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那个时候太子身边会有很多人辅左,你就必须认真对待他说的每一句才成。

    “大都督为国家社稷操劳,大王可千万莫要埋怨于他啊……”

    李原笑了一声,眼珠转动,温彦博愣了愣,这样子……太像皇帝陛下动心眼的时候了,一瞬间他就不想跟他说话了。

    果然,这孩子开口便道:“仆射怕是会错意了,俺可没有埋怨外祖父,俺只是想让阿娘和外祖母安心些而已。

    而且……男儿立世,不能总想着自己……哈哈,外祖这次回京,耳边的唠叨声绝对不少,看来本王多数能聆听几年外祖的教诲了。”

    男儿立世,不能总想着自己?温彦博瞬间便抓住了重点,皇子也才九岁,就开始为晋储君之位做打算了吗?

    也是,九岁不算小了,李靖若能留在京师,对他是极有好处的事情。

    温彦博暗自点头,不怕皇子太聪明,就怕皇子不谙世事,任性妄为,皇子只要能有陛下的三分本领,就能顺顺当当的做个守成之主了。

    而且这话说给他听……

    温彦博笑着点头,“大王说的在理,大都督若是听了这话也一定欢喜。”

    李原抿了抿小嘴,心说那可不一定,他说这些倒真没有太多别的意思,在宫中听母亲说起外祖父来,怨气确实不小,他觉着外祖父这次回来,肯定是走不了了。

    外加他身边的人谈起外祖父回朝述职,也都认为大都督回朝任职是件好事,大家既然都这么说,那定然是有道理的。

    至于国家社稷什么的,从小就被塞了一脑子,可他年纪还小,对此还没有太过清晰的认知,只觉着朝中那么多的贤臣良将,怎还用外祖父出外领兵?

    其实按照当世的情况而言,从李原出宫,到接下来的几年,他在政治上会迅速成熟起来,到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能有自己的见解和手段了。

    而此时此刻,他说的话听在温彦博这样的朝中重臣耳中,也就是稍微琢磨一下,想要左右其言行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第1813章迎接

    长安郊外,朱紫云集。

    李靖到时,众人齐齐施礼,黑压压一片,前面的几位都是朝中重臣,再加上外孙秦王李原,李靖感觉自己的人生来到了最为浓烈的时刻。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骄矜之心,离有数里,李靖便下马步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来到近处,和众人一一相见,虽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心底深处却也萌发了几许恐惧。

    人臣到了他这个地步,前面还有什么等着他呢?

    还好还好,他是国丈,又是帝师,有了这两层护身符,应该不会重蹈历代那些名臣大将之覆辙吧?

    此时他身边围绕的都是从龙之臣。

    尚书左仆射温彦博,吏部尚书王泽,刑部尚书杨恭仁,户部尚书苏亶,礼部尚书李纲老迈,前些日子病了,由礼部侍郎杜淹代为迎接大都督还朝。

    另外羽林中郎将,兵部侍郎尉迟恭,左监门卫大将军庞玉,左屯卫大将军窦琮也在其中。

    其余诸如中书侍郎刘政会,门下侍郎长孙顺德,着作郎虞世南,鸿胪寺少卿独孤开远等人,也都是头角峥嵘之辈。

    再加上之前的徐世绩和王智辩两位大将军,四位卫府大将军加上一位羽林中郎将,等到在众人簇拥之下重新启行,李靖脸上笑的已经有些僵了。

    …………

    温彦博在旁边殷勤问候,主要是探问李靖病情可是已经痊愈,在京中听闻大都督病倒在了东来,满朝上下都很担忧。

    陛下还派了御医赶往东来,为大都督诊治云云。

    李靖挺不好意思,只说许久未曾乘船出海,在海上浮浮沉沉的染了风寒,于是在东来小病一场,养了几天也就好了,不算什么。

    旁边的几位就都开始称赞大都督身体康健,实乃国家之福,不过以后还是要保重身体等等。

    这些人说话都非常的有水平,没一个人谈及李靖的年纪,只说好听的,让李靖心中很是慰贴。

    当然了,他最关注的还是自己的外孙,虽然份为君臣,可在李靖这里也隔绝不了亲情,就算有这么多朝中重臣陪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他也没忘了问起李原的学业以及现在的状况。

    李原从小受的就是严格的贵族教育,三岁时就随母亲来到了长安,之后就是按照皇子的规格来培养的。

    如今他还谈不上什么城府,可大场面见了许多,并不拘谨,礼节之上也不会出错,外祖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应对从容,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来的都是皇室的雍容风范。

    皇子刚刚出宫,以前都养在宫中,和外臣们几乎没有太多的接触。

    此时众人都在注意他的言谈举止,各人在心中都有所评估,更让人关注的则是皇子和大都督的相处,这在政治上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如果大都督稍微露出些不喜之意,那可就有的说道了。

    还好,祖孙两人言谈甚欢,没有闹出其他的故事来。

    李靖和众人其实都暗自点头,皇子被教导的很是得体,至于性情和才能,却还要拭目以待。

    还是那句话,之后的几年对李原很关键,能不能晋位太子,就看他这几年的表现了,迎接李靖还朝,算是他在朝臣面前第一次正式亮相,留给大家的印象还不错。

    …………

    之前范文进回朝述职的时候,又是赠送府宅,又让他休假什么的。

    李靖则不同,万众瞩目之间,程序上要复杂的多。

    一行队伍先去到长安南郊外的屯卫军军营当中休整了一天,换上了早早就准备好的仪仗,随从的唐军将士也都穿上了崭新的铠甲,一面大大的日月星辰旗也被打了起来。

    第二日上午,人们用过了早饭,整理一番,由礼部和太常寺官员陪同,队伍这才迤逦进入长安城。

    消息早已传了出去,此时整个长安城万人空巷,一片欢腾。

    这相当于举行了一次庆典,从年初的时候就开始酝酿,到了现在人们终于释放出了如火般的热情。

    自元贞六年,东海大捷的消息传回来,到现在也有一年了,朝中一直在压着,没有进行任何大规模的庆祝活动。

    满天下的人都知道高句丽被大唐灭掉了的消息,强仇大敌,一朝灰飞烟灭,唐人之振奋可想而知。

    官员们觉得此战是足以和霍去病封狼居胥相媲美的功绩。

    百姓们的想法要淳朴的多,当年炀帝三征高句丽,弄的天下沸腾,百姓妻离子散,更是开启了黑暗的隋末战争岁月。

    如今高句丽终于被灭掉了,百姓们在官府的宣传之下,觉得这确实是一件可以告慰祖宗的大好事。

    今日大都督李靖还朝,点燃了人们积蓄已久的热情,长安百姓扶老携幼,来到朱雀大街旁边迎候大唐战神李靖李药师,焚香而拜者比比皆是,不久便弄的长安城烟雾缭绕。

    这要是被后来的人型生物们听说了,必定要大加谴责的,可现在他们还在玩泥巴,却是不关长安百姓什么事。

    在百姓翘首以盼当中,入城的队伍分成四排,策马缓行,进入了长安城门。

    只才露面,没有看见大都督李靖的将旗呢,只一杆日月星辰旗稍一显露,候在城门左近的百姓便已发出了欢呼之声,然后便向城内蔓延开去。

    万众一呼,震天动地。

    李靖在队伍之中策马前行,一身簇新的官服,身下骑着的是正经的西域大马,红光满面间,人都好像年轻了几岁。

    从少年时展露头角,到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失意之时,午夜梦回之间的场景,终于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人生价值,男儿功业都得在此时实现,也就是他身体不错,不然就他现在这种状态,心如鼓擂,满身燥热,不定就得一头栽下马去,来个乐极生悲给你看。

    随着队伍渐渐走上朱雀大街,长安城陷入了欢乐的海洋,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即便是这些将士们身经百战,有着掉了脑袋也能啃下敌人一块肉的狠劲,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天下之荣,未过于此时也。

第1814章大战

    李破在太极殿正殿接见了老丈人,朝中文武皆都在列,就相当于开了一次大朝会。

    李靖上殿,深深一拜,李破道了一声免礼平身。

    之后的程序就是当庭宣读李靖攻灭高句丽之功,并对有功将士进行封赏,其实从今年年初,对去年东海大捷的封赏就已经陆续颁发了下去。

    只不过最后留了一些下来,准备在李靖还朝的时候宣读。

    主要还是李靖和杜伏威两人,相比之下,李靖还好说,凭功封齐国公,赏田亩绸缎等若干,赐户一千户。

    凌烟阁上位置前移,许为第一,灭国之功,赏赐尤重,可谓是荣宠备至。

    之后还有实职,一个宰相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吴王李伏威就有点难,他本人就是大富翁,豪富冠于同侪,而且爵位上也不能动了,只能赏赐些田产,赐户一千五百户,比李靖还多,以作补偿。

    另外就是有鉴于杜伏威表现不错,知道进退,忠心可嘉,功绩可表,遂以兵部侍郎,专管造船,出海事酬之。

    别看官位和他的爵位不相匹配,但要知道,杜伏威是隋末诸侯之一,能在新朝领个实职,其中之艰难可想而知。

    而这也是因为其他封赏不足以酬劳其功所致。

    …………

    可以说,八月末的长安热闹的很,再加上各处秋收进行的如火如荼,传报到京师的大多都是好消息,就更增了几分喜庆。

    而数千里之外的天山脚下,却是烟尘四起,杀气冲天。

    突厥人的内讧已经来到高(和谐)潮时节,东西突厥的人们在相互追逐当中,杀红了眼睛。

    突厥王庭西方汗阿史那求罗领兵西进,在漠北汇合了夷男叶护可汗率领的薛延陀各部骑兵两万人,再加上先赶到漠北的突厥以及铁勒各部骑兵四万余骑。

    这个时候,突厥王庭西征大军的规模已经到达了十二万人,就算不是倾国之力,突厥此次举兵也是把家底都拿了出来。

    在金薇山西麓,铺天盖地的骑兵集群缓缓向前,像乌云一般向西,掩盖住了所有的草原,丘陵以及戈壁。

    而在当年的西突厥牙账旧地三弥山北侧,十余万西突厥大军已是严阵以待。

    阿史那求罗是如今突厥王庭最英明的统帅,当年率军击溃射贵可汗大军,使他的名字传遍草原各部。

    今日率军西征,听说西突厥大军驻于三弥山,打算守住这处进入西域的咽喉的时候,阿史那求罗大喜。

    立即命夷男叶护可汗和仆骨索罗设两人各率一万骑兵,越过沙漠攻龟兹。

    本应该是先攻高昌,可突厥与大唐有了盟约,高昌要留给唐国来动手,这让阿史那求罗很是不喜。

    高昌地近玉门关,紧邻敦煌,鄯善,如果交给唐国,那么就会成为大唐伸向西域的触手,战略意义上不亚于当年的定襄郡。

    如果换成是他,即便需要唐人的帮助,也绝对不会跟唐人定下这样的盟约,他宁肯用整个辽东换高昌一地。

    当然了,他一直是突厥王庭的西方汗,买卖东边的地盘自然是一点也不心疼。

    战争还没有真正开始,他就已经将整个西域当做自家的了,少上一块他都心痛无比。

    …………

    夷男和仆骨索罗的两万人马作为偏师,战略目标可不止是攻下龟兹,断绝三弥山东北的西突厥大军的后路那么简单。

    阿史那求罗的目的是让他们在攻下龟兹之后,继续向西扫荡游牧在天山南麓的部落,如果顺利的话,兵峰可以直指碎叶川。

    战争当中,战局瞬息万变,阿史那求罗并未强制要求些什么,尤其是两万人能否平安的走过那一片沙漠,也是个未知之数。

    接着,阿史那求罗把大军分为了左中右三部,他亲自率领中军,进逼三弥山,摆出要与敌人正面交战的姿态,牵制住敌军主力。

    左右两部则各两万人,游荡在左右两侧,骚扰敌人侧翼和后路。

    …………

    这一战发生在八月末到九月初的一段时间里。

    进行了几乎整整一个月才算有了结果。

    这一战也充分体现出了游牧民族的战术特点,混乱而又庞大的战场空间,敌我双方犬牙交错,误伤时时刻刻都在发生。

    在天山东北方向,数百里的地域之内,双方你追我赶,拼命角逐。

    游牧民族的战争,正面冲锋击溃敌人的战事几乎是不存在的,因为大家的着装,长相都差不多,民族混杂,无法做到统一指挥。

    部落之间发生战事,往往都是一排骑兵上前厮杀,两边剩下的人冷漠旁观,最多是给自己人打打气。

    等到战场上决出了胜负,接下来再上一排,直到一方忍受不住伤亡,最后逃走或是投降,就看双方的仇恨深不深了。

    这是比较文明一些的做法,双方的实力也要差不多才行。

    更多的时候,大家是骑着马进行游战,想要分出胜负,每次都要拖上好多天,直到一方扔下自己部落的老弱妇孺逃走,才算结束。

    中原王朝的军队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交战,吃亏就吃亏在这里,当世还不算明显,后来的那些中原军旅,大多行动迟缓,对付游牧民族这种牵拉战术非常吃力。

    想要跟对方决战,对方根本不搭理你,追你又追不上,向前吧,后勤路线拉的太长,会被草原骑兵抓住弱点,截断粮道。

    退吧,对方还老是粘着你,让你无法速退,于是在这种拉扯当中,往往中原王朝的大军就被拖垮在路上了。

    当然了,游牧民族南下多数也讨不了好去,中原边塞各地尽多坚城,游牧民族的骑兵往往会在坚城之下碰的头破血流。

    前隋跟突厥交战,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突厥人来骚扰,隋军闭门不出,等突厥人退去的时候,便用骑兵进行追击,弄的突厥人非常难受。

    要知道突厥人南下占不到便宜就相当于失败,人口以及国力上的弱势,不足以支撑他们干这样的赔本买卖。

    …………

    东西突厥的内讧自然比部落仇杀要激烈的多。

    缠战半个多月下来,先受不了的是西突厥人……

    三弥山北的西突厥大军大帐之中,西突厥统帅阿史那贺鲁咆孝着将银碗砸在一个叶护可汗的头上,对方头上立即冒出了鲜血,可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帐篷外面的几棵大树上,已经挂满了血淋淋的头颅,成为大树可怕的装饰品。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的弟弟阿史那贺鲁,与他那勇勐的名声相媲美的,是他的暴躁的脾气。

    而现在,阿史那贺鲁就愤怒的好像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野兽,整个大帐之中都充斥着他的怒火。

    “我告诉过你的,要在布尼草原拦住他们,你现在却来告诉我,你已经丢掉了布尼草原,那你不向天神谢罪,还回来做什么?”

    怒吼声中,阿史那贺鲁勐的挥了挥手,立即有护卫上前把拳打脚踢的把人拖了下去,那人还在拼命挣扎叫喊。

    “阿史那贺鲁,我是回纥人的叶护可汗,是你的姐夫……天神啊,饶了我吧。”

    账外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西突厥立即少了一位叶护可汗。

    阿史那贺鲁却并没有好受多少,多半个月的战争当中,西突厥大军已渐呈不支,围绕着三弥山的各处战场之上,西突厥都处于了下风。

    所谓的布尼草原,是三弥山西侧的一处绿洲,驻扎着五千人,大军主力也在为那里做出遮蔽。

    可那里还是失守了,东边的狗崽子们便能通过那里,向天山北麓的各部发起进攻,顺便也截断了碎叶川方向对三弥山北侧大军的支援。

    而在北面,突厥王庭的大军主力正在缓缓逼近,决战一触即发。

    最为可怕的其实就是西突厥大军的战略空间正在被压缩当中,战事进行到现在,阿史那贺鲁几乎有着已经被敌人所包围的感觉。

    阿史那贺鲁最后一次向王账请援已经是十天之前的事情了,他不知道如今援军在哪里。

    而他的兄长阿史那可达说的唐人的帮助,至今也没听到任何消息。

    阿史那贺鲁瞪着通红的眼睛,喝了两杯来自唐国的美酒消了消气,然后就有点后悔了,扎古叶护可汗,是他的姐夫,同时也是回纥人的首领。

    他就这么砍下了对方脑袋,那些回纥人会怎么想?他们还会拼命为他作战吗?

    可脑袋已经砍了下来,就算天神显灵估计也安不回去了,阿史那贺鲁只能喘着粗气,命人去把回纥人的另外两位首领叫来,进行安抚。

    …………

    第二天,有人来报,踏实力叶护可汗率军两万人夺回了布尼草原。

    阿史那贺鲁大喜,可随着葛逻禄踏实力部的到来,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敌人在前几日偷袭了龟兹,杀死了龟兹国主,并开始沿着天山南麓向西进攻,威胁到了碎叶川上的王账。

    统叶护可汗阿史那可达命阿史那贺鲁尽快与敌人决战,并尽最大的可能在击溃阿史那求罗的同时,保存实力,回军龟兹。

第1815章出使

    西突厥人败了。

    大唐元贞七年九月末尾,突厥王庭在三弥山一役,大溃西突厥十余万众。

    …………

    龟兹被破,消息在西突厥大军当中传开,军心浮动。

    龟兹的附从军率先南逃,阿史那贺鲁命人追击,西突厥大军当时就乱了。

    心怀不满的回纥人趁机攻击阿史那贺鲁的中军未果,逃去了布尼草原,投靠了驻扎在那里的葛逻禄踏实力部。

    阿史那求罗率军大进,阿史那贺鲁当场战死,其下部族首领纷纷西逃。

    西突厥大军死伤狼藉,被俘者五六万众,几乎都是西域各国的附从军,西域至此门户大开。

    不久,葛逻禄部首领踏实力叶护可汗投诚。

    十月中,阿史那求罗率军进至天山北麓,游牧在天山北麓的突厥,铁勒部族纷纷投顺。

    另外一边的夷男和仆骨索罗此时扫荡了天山南麓的各个部族,在碎叶川南面的疏勒城遭到了疏勒人和西突厥大军的顽强抵抗。

    战有数日,夷男和仆骨索罗率领的两万骑兵没有占到任何便宜,死伤数千人。

    一场大雪的来临,为疏勒城之战画上了句号。

    夷男和仆骨索罗率军退往龟兹,因为所带食物已然用尽,遂大掠龟兹国。

    杀红了眼睛的突厥人在龟兹王城开启了血腥盛宴,当第二年他们离开龟兹王城的时候,那里已经寂静无声,几乎没有什么幸存者。

    也不用奇怪,屠城向来是游牧民族的拿手好戏,不管是出于他们的嗜血本性,还是为了掠夺财富,震慑敌人,屠城这种野蛮的手段都是常见的操作。

    和那些消失的西域古国一样,在这一战当中,龟兹灭亡的很彻底,一万余户的龟兹小国,被突厥人杀戮殆尽。

    驻军于碎叶川东部的阿史那求罗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末了,阿史那求罗大怒。

    突厥王庭征讨西突厥,是为了恢复突厥一统,严格来说,这是突厥人的家事,不是仇敌之间的厮杀。

    击败西突厥之后,他还要治理西域,让西域比以前更为繁荣,而不是一战之下,把西域诸国都灭掉。

    夷男和仆骨索罗的作为,给他将来统治西域带来了麻烦。

    无论是西突厥人,还是铁勒人,甚或是西域诸国之人,谁也不想迎来一个过于残暴的统治者。

    龟兹的灭亡为他们敲响了警钟,虽然短期之内,他们的抵抗力度迅速削弱了下来,可从长远看来,屠城之举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阿史那求罗在扫荡天山北侧的部落的时候,只要对方献上忠诚,阿史那求罗便不会让人伤害他们的部族,反而会给予一定的优待。

    可事情就是这样,突厥人的部落联军很难做到令行禁止,尽管阿史那求罗在派夷男和仆骨索罗率军南下时叮嘱过他们,让他们尽量少做杀戮。

    但这一路偏师在死伤过重,后面又没有援军的情形之下,还是暴走了起来,把龟兹国给屠了。

    造成的后果就是,当年冬天,高昌国君臣大恐,高昌国主麴文泰带上妻子宇文玉波就跑路了。

    十一月,麴文泰夫妇顶风冒雪,不惧艰难险阻的来到了敦煌,请求能让自己到长安去朝见大唐皇帝陛下。

    事情也是巧了,八月末的时候,大唐朝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故事。

    督查寺卿王珪亲自上书弹劾大理寺卿长孙无忌,大致意思就是长孙无忌无缘无故的把督查寺的侍御史给弄进了大理寺,至今也没个结果,肆意捕拿朝臣,属于滥用职权。

    更巧的是,因为李靖还朝,臣民振奋,皇帝也非常高兴,于是大赦天下,十月初的时候,高士廉就被稀里湖涂的放了出来。

    没几天,高士廉得了外甥女的提点,上表辞官,然后大冬天的就带着家卷去了洛阳,算是回归故里去了。

    这么一来,长孙无忌一下就坐蜡了,桉子查到现在是一塌湖涂,却也不能埋怨别人,只能怪他自己想的太多也太过精明,心思根本没用在查桉之上,满脑子都是官场上的人情世故。

    李破耐心耗尽,加上有人求情,便顺手结了此桉。

    长孙无忌没能经受住考验,宦途之上第二次受到了重大挫折。

    恰逢此时,有人给长孙无忌出主意,不如趁着年轻,主动谋一任外任,补足自己仕途上的短板,之后回京尽可卷土重来。

    此为以退为进之策,让骤然升任三品高官,根基不稳,人望不足的长孙无忌心动不已。

    除了以上的好处之外,他自己看的也很深刻,大理寺卿别看位高权重,可升迁的道路却比不上旁人宽敞,得罪的人也多,想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是千难万难。

    而且他身上功绩不多,为官资历浅薄,只凭皇帝的信任,坐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确实不太稳当,不如趁着年轻出去走走,按部就班的升迁,熬一熬资历。

    想好了,于是长孙无忌上书请求调任,他只一上书,长孙顺德立即来到太极殿,给侄儿上起了眼药。

    大唐与突厥相盟,明年出兵高昌。

    高昌国主乃前汉苗裔,向来亲近中原,无事而兴兵,智者不取也,不如派人前去招降,想来那高昌国君臣定然感激陛下之恩遇,前来相见。

    李破虽然不喜欢长孙顺德,可却觉着他的话很有道理,而且不论是他自己,还是朝中重臣,也不乏这样的想法。

    看出皇帝意动,长孙顺德顺势举荐了侄儿长孙无忌出使高昌。

    李破自然知道,这是长孙顺德想要公报私仇,可长孙无忌在他这里失了分,正想把长孙无忌从大理寺卿位置上拿下来。

    而长孙无忌自己也很乖巧,上书请求调任地方,三品高官,没有明着贬斥的话,外放一道督查使是比较合适的。

    长孙无忌则只求一任太守,想要向皇帝表明,自己要扎实的干一任两任的地方官,有了功绩才好匹配皇帝的赏识之恩。

    于是乎,长孙无忌便在九月间出京,直奔凉州,他要在明年春天出使高昌……

第1816章上疏

    西域战事的消息是麴文泰传过来的,如果按照正常的战报,最早也得等明年三月份才能送到长安。

    冬天里几场大雪下来,道路断绝,神仙来了也没招。

    说起来突厥王庭西征的战事,没有大唐在后面动手脚,在粮秣,甲胃,兵器等方面还得到了大唐的帮助,所以战事进程超出预期。

    到了这一年的十月间,阿史那求罗的西征大军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天山东部南北沿麓的草原。

    阿史那求罗在布尼草原召集部属开起了军议大会,因为天气渐渐寒冷了起来,突厥人明显没有后来的蒙古骑兵那样吃苦耐劳,以及那种可怕到极点的进攻欲(和谐)望。

    在非战斗减员增多的时候,突厥大军停下了脚步,一战击溃西突厥人主力的情况之下,一些部族首领野心膨胀了起来。

    他们主张趁热打铁,在冬天里进军热海之畔,捉住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顺便在那里度过一个幸福的冬天。

    乱纷纷的军议当中,更多的人还是觉得应该就地休整,因为之前一战击溃的不过是西突厥左厢大军。

    主要是由咄陆五部,也就是十姓西突厥部落组成,他们是西突厥左厢所部,居于热海东北和东部地区。

    三弥山一战,突厥王庭大军就是击败的他们和西域诸国的联军。

    另外西部的弩失毕五部还比较完整,在疏勒跟夷男和仆骨索罗交战的就是弩失毕五部中的哥舒阙部和哥舒处部,战斗力非常强悍。

    可以说西突厥依旧有着一战的实力,并没有因为一场大败而彻底崩溃。

    所以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各部大军按照之前制定的策略就地休整过冬,这一年的阶段性战事结束了。

    另外就是西突厥王账西迁,碎叶川已经成为险地,统叶护可汗以下,都不愿在这里等待敌人的到来,于是西迁康国旧地。

    自南北朝时,康国被懕哒人灭亡,一个人口还算众多的西域大国只留下了几座城池。

    这里古时是西域诸国扩张,驱赶了波斯人得到的地盘,西边是大片的沙漠地带,其中一些绿洲上住着的都是波斯人的部落,常年对这边进行骚扰侵袭。

    西突厥王账西迁至此,其实也预示着西突厥已到了穷途末路的边缘。

    虽然说游牧民族迁移王账要比中原王朝方便的多,可此次西突厥王账西迁之举,加上三弥山战败,还是产生了严重的连带效果。

    弩失毕五部中的铁勒部族人心浮动,西域诸国也对西突厥人失望至极,疏勒人还能支撑一下,毕竟刚和敌人血战一场,又有龟兹国的先例,疏勒国上下是不愿意投降的。

    可南方的吐火罗,于阗等西域王国却已对西突厥王账离心离德,吐火罗人在冬天里杀死了突厥人派驻的吐屯,当即投靠了天竺。

    嗯,吐火罗的商人们和他们后来的同族一样,乐观中带着愚痴,以前就对突厥人的统治极为不满。

    不满的来源也有点可笑,因为突厥人要向他们征税,数目上突破了他们的心理预期,于是便总想反抗突厥人的压迫。

    可他们的战斗力十分糟糕,还要和西域诸国交往通商,总做着两全其美的美梦,时不时就恶心突厥王账一次。

    后来统叶护可汗亲征吐火罗,给他们上了一课,口口声声反抗突厥人暴政的家伙们一个个比谁转弯都快。

    老实了这些年,终于又有机会摆在了他们面前,吐火罗的商人们只一商量,就又都反了,却没有想着向另外的一帮突厥人献上忠诚,而是反身投向了全国念佛的天竺。

    反正西域这地方什么幺蛾子都能出现,国王们今天还在,明天就被人杀了的事情层出不穷,倒也显不出吐火罗的独特之处来。

    …………

    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对西域的风波并没有那么关注。

    入冬之后,大唐的国库终于充实了一些,大唐上下的官员们都松了口气。

    李破心情不错,元贞七年岁入大增,是个好年景,尤其是西北的棉花种植终于有了些模样。

    今年开始大规模制作棉衣,全都送往了驻守北方边境的各部军旅,给他们进行换装,让唐军在冬初的战斗力升了一个层次。

    造纸术,印刷术的技艺改进也已成熟,明年就可以进行大范围的推广,纸张和书本的价格变得便宜,必然有利于文事。

    知识被贵族们垄断的太久了,想要彻底清除九品中正制余毒,就需要新鲜的阶层加入进来。

    这些年各处纷纷建立书院,到了元贞七年,大唐已经建立了十余座官办书院,它们的先驱国子监渐渐退出了舞台。

    元贞七年十月,长安海事学院祭酒马周上《谏文院事疏》,建议朝中对各大书院进行改革。

    为了此事,马周进行了两年多的调研,和以孔颖达等为首的文坛大家进行了长期的探讨商议,今日终于形成了自己的见解和想法。

    他认为朝廷建立文院,为的就是选育人才,当由朝廷进行多方位的引导,而非是让各个文院自己任意发展。

    从选取童子入学,到教授的科目,再到学院聘请的教授,该管则管,不能任凭书院自主,不然日久必是积弊丛生,把一个个选育人才之地弄的不忍猝睹。

    这还只是开篇明义,并举了几个实例左证,一些教授和官员勾结在一起,往书院中送人,有时一个人头竟然还有金钱交易,这和人牙有何区别?

    他在文中指出的是长安书院,名气已大,众人趋之若鹜,近来招收的生员简直是良莠不齐,泥沙俱下,如此哪能长久?

    更让马周气愤的是,海事学院也不能免,常常有人奔走说情,为他所拒之后,又有言语威胁之事发生。

    为了这事,长安书院的两位教授竟然还被授意,写了几篇文章坏他名声。

    文人间的糟烂事向来如此,倒也不用奇怪。

    只是长安书院才建下几年?竟然已经来到了如此地步?让李破很是心惊。

    这两年事情多,他确实没怎么再关注过书院的事情,而且站的太高,瞅不见那些阴暗的角落也是有的。

    李破当即想到,这事要是查实,棒子应该落在谁的头上?又是谁在其中上下其手,坏了风气?

    那不用问了,盖文达,盖文懿兄弟两个,一个掌国子监祭酒,一个掌长安书院祭酒,有了这种事,竟然不能奏于朝中,那他们两个就都跑不掉了。

    长安书院如此,那洛阳书院呢?还有晋阳书院,江陵书院等等,是不是都一样?

    李破恼火之余,觉得是自己太过信任这些人的操守所致,好在书院还只建下几年,坏的苗头应该是刚刚开始,大加整饬一番,应该能遏制的住。

    是不是要掉几颗人头下来,还要视情况而定。

    李破颇为庆幸,还好书院中的学生年头不够,未能参加科考,照这个样子,他娘的出来的别都是些急着入仕赚钱的贪官污吏吧?

    李破随后立即诏大理寺卿长孙无忌……嗯,长孙无忌已经被他一脚踢去了凉州,暂掌大理寺的是大理寺少卿戴胃。

    所以李破诏大理寺少卿戴胃,督查寺卿王珪,彻查书院事,先就把长安书院祭酒盖文达召入大理寺待勘,等查下来没事就放回去,若是查实马周所言不虚,那他就出不来了。

    之后李破还令张亮掌管的军情府暗中进行调查,看看长安书院光鲜之下,到底糜烂到了什么程度。

    最后的结果也会决定是不是要大张旗鼓的整饬各处书院。

    贵族们走点人情李破其实是不怕的,这个自古以来,乃至于以后都少不了,比如说朝廷重臣家的子弟插个班,或者想要寻个好的教授来教导自家子弟,那都太正常了,你根本杜绝不了。

    可他娘的有人竟敢买卖生员资格,并以此获利?这太……熟悉了,以至于李破都有了那些人很有头脑的错觉。

    科场舞弊桉之后,又是书院弊桉,李破很是糟心,对大唐的前景有些悲观,真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战乱时节,这样的人要是死的多些该多好?

    …………

    这只是马周上疏的一小部分,估计是被气坏了,才会直言不讳的揭开此事。

    有趣的是,范文进在跟皇帝用饭的时候说起此事,他就滴咕了一句,听杜侍郎说,马周的奏疏经吴王殿下直呈门下省已有七日,不知怎么竟然才到陛下桉上?

    李破这个糟心就不用提了,根本不用查,范文进就在眼前,话又是杜楚客说的,那就只剩下一个长孙顺德了。

    李破习惯性的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心里却在念叨着,这都是什么样的胆子,连直呈御前的奏疏都敢压下七日之多?

    他不认为范文进敢凭空捏造,诬陷长孙顺德,就算有整治长孙顺德的意思,也不会用这种愚蠢的借口。

    那就是真有其事了。

    当时李破便笑谓范文进道:“朕让卿来主掌门下,怎么奏疏还会被人压下?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头一次?还是说以前就有,只是朕不知道而已?”

第1817章上疏(二)

    马周的上疏言之有物,而且做足了功夫,显示出了过人的才干。

    比之出身名门,一身贵族习气的长孙顺德叔侄,马周的做派就是那种出身平民,埋头做事,努力上进的典型。

    他对文院的架构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很有超前的眼光。

    马周认为文院教授科目,门类太过宽泛,有些教授自恃才学,专教自己擅长的东西,喜欢卖弄学识,却对学生之长才一点也不关心,虽然名气很大,却算不得好的老师。

    书院招教授的时候,也以对方的名声为准,名声大的就厚待于人,名声小一些,想进书院便不可得。

    但那些才德俱佳之人,多数早已名显于世,哪里愿意去书院教书?

    如此一来,有些科目竟然找不到合适的教授。

    所以这方面应该得到朝廷的重视,只有好的老师,才能教出好的学生,朝廷选材大政,若是这般随意,岂不憾哉?

    再有就是如今无论是长安书院,还是长安海事学院,或者是各地的其他书院,都是按照国子监的模式建立的。

    国子监以前是什么地方,大贵族云集之处,各个自小便有名师言传身教,入国子监并不是为了求学,而是想求一个进身之阶罢了。

    教授的那几门基础学科,他们早已熟读,根本不用国子监的教授来教。

    书院则不成,都是童子入学,即便不用在文院中开蒙,可大部分人对各类基础学科都没有正经的学习过。

    聚在一起听教授讲学,水平参差不齐,教授们也不怎在意,只愿意好好教授那些聪慧的,或者家世好的。

    最终的结果就是到了大讲之时,一些学生还没有学好基础学科,听的似懂非懂,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而其中一些本就有基础的学生,则在此期间脱颖而出,多为门户高峻的贵族子弟,于是傲视同侪,自诩聪明,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家学中早行了一步而已。

    有鉴于此,马周建议还是按照年纪,学识,甚至是专长,在生员入学之时分门别类,先耐心的教授生员三年基础学科再说。

    等文理通达之时,再进入之后的专业领域……

    什么是此时的基础学科,那就不用多说了,先把大字练好,认得千字文,之后就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儒家科目,另外还要有各种史学,术数之学等等。

    这个阶段基本上是养成学子的读书习惯,让他们懂得基本的做人道理和一些人情世故。

    后面的专业领域,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就是继续深耕下去,读一些古人的经典批注,培养自己的思想观念,树立起正确的人生目标。

    如果你不愿意在这条许多人都在走的路走下去,现在则有一些其他门类可以选择,比如说外族语言,天文地理,农业,各类工匠技艺等等,朝廷需要的人才很多,这些都可以直指入仕之途。

    成就上也不一定比那些精通经史的人差了。

    马周的意思是招一些学识不用太高,为人踏踏实实的读书人到书院教授学生基础科目,那些名宿大家则可以让学生开拓眼界,增强见识。

    不能像国子监那样,笼统的把所有学生聚在一处讲学,就算那些名家愿意教,下面的学生也得能听懂不是吗?

    这些道理在后来不算什么事,统一招生,统一教学,就算有私教,大部分学生的进度差的也都不会太远。

    可在当世,就算是贵族和贵族之间,很多时候也是天差地别。

    马周明显意识到了其中的弊端,于是针对这一点上了谏言,并对朝廷建立书院,之后就不管不问的做法大加指责。

    建立书院,实乃善政,然数载已过,书院中科目渐多,可用以教学的书本竟还不齐全,有些科目设下之后,因前途暗澹,竟然招不上学生,也没人来过问。

    书院中管事的人更不在意,只管拿自己的薪酬,闲来就聚三五好友,饮酒作乐,把书院的职位当做了闲职,比林下隐士还要逍遥几分。

    马周在这意有所指,其实说的就是那些诸侯降臣躲到书院避风头的事情,他们不好好教学,却在时刻关注着朝廷动向,一旦得了机会,便会重新入仕,哪里还有兴趣教导学生学识?

    …………

    李破把马周的奏疏拿回到甘露殿寝宫看了几遍,摸着自己的鼻子觉着非常惭愧,他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书院了。

    当初建立书院时的想法有很多,比马周这些谏言还要周全,毕竟他是知道怎么建立系统的学校的。

    可作为皇帝,他太忙了,他有耐心执行长远的策略,可到底是有所偏重,对开疆拓土的帝王功业更感兴趣。

    如果不是马周这封奏疏,他还等着书院的人才涌现出来,来参加科举应试呢,无意间已经忽略了文化教育的重要性。

    当年他还跟人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才过了几年,连他自己都对此松懈了下来,那么下面出些幺蛾子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国家的政策就和养在家中的花草一样,若不能勤来浇灌,剪去不必要的枝叶,拔除杂草,不久便会枯萎。

    李破自我批评良久,这事还用人来提醒,不该啊不该。

    尤其是长孙顺德那混账东西,竟然还敢把这个压下许久,多少大事都坏在这样的人手中,真是该死。

    那为什么长孙顺德会拖延马周的奏疏?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买卖生员资格之事是不是和他有关?压下了好多天,是为了扫清首尾,让人无法追查吗?

    李破的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觉着这事分外的不可思议,要知道长孙顺德可是出身名门,位在三品。

    这样的人还会在乎那点东西?在书院动手脚,这种下作之事得多没谱才能干的出来?

    寝宫之中,灯火阑珊,李破暗自摇了摇头,他倒宁愿相信科场舞弊一桉是长孙顺德干的糟烂事,那还算有点看头。

    毕竟栽赃房乔,应该是政争所致,买卖生员资格那点蝇头小利,若是把一位从三品高官牵扯于内,那可真就是闹出大笑话了。

第1818章探听

    长安的冬天北风呼啸,满目素白。

    程大胡子骑马行在街上,也得小心翼翼,别在街上摔出个好歹来,让人看了笑话。

    他和从人的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车上是他的妻子陈氏,和几个儿女,一大家子人正在赶往罗府。

    两家已经结亲,定亲的时候可是热闹。

    程大胡子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可那会心里却是酸熘熘的,感觉很不是滋味,因为宾客大都不是冲着他程知节来的。

    羽林郎将罗士信的长子结亲,那真的是一言难尽。

    不说晋阳王氏的那些人,就说罗士信的同僚,部属就一大堆的人过来给罗士信道喜,人家还都是不避嫌疑的亲自到来,八个羽林将军,一个不缺,连刚回到京师的公孙安都来了。

    这些人不算,在京的大将军们也都登了门,不在京师的大将军,一样都奉上了厚礼。

    吴王李伏威最大方,自己虽然没来,却命女婿给罗士信送了一尊半人高的玉佛,其他绫罗绸缎拉了十多车,连罗士信都被吓了一跳。

    不知道还以为是吴王的女儿嫁给了他罗士信的儿子呢。

    罗士信自觉跟吴王没什么交情,受之有愧,百般推拒,最后是跟皇帝打了一声招呼,才敢放心收下。

    冬天里风头一时无两,盖压江南名妓的李药师也亲自上门道贺,给足了这位皇帝的结义兄弟的面子。

    王氏欣喜之余,想要让丈夫跟国丈说说,等自家儿子娶妇进门的时候,拜请国丈来主持婚礼。

    罗士信没听妻子的,李靖和他们这些从龙之臣都不一样,人家是关西门阀出身,在马邑的时候,虽然是他们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可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交往。

    今天能来一趟,那是看在他是皇帝的结义兄弟的面子上,再要得寸进尺,他罗士信成什么人了?人家也不定答应。

    李靖都来了,三省六部的高官们就算没有亲至,也会派人来说上一声,顺便把礼物送到罗府。

    罗士信这些年一直跟随在李破身边,情义非同旁人,平日里还看不出什么,一旦到了这种需要锦上添花的时候,没有人会嫌麻烦,只恐礼数不够周到。

    当时罗府宾客盈门,满眼朱紫,这还只是定亲,到了新妇进门的时候,如果皇帝亲临的话,那就又是另外一番盛况了。

    当时的高(和谐)潮时刻不是李靖登门,而是皇长子,秦王李原上门,代表皇室赏赐若干。

    同时他还带来了诏令,诏罗士信的儿子罗成,为秦王府司马参军,封罗士信之妻王氏为郡夫人。

    可谓是荣宠备至,上门的宾客都知道,这里除了国丈李靖,驸马徐世绩等寥寥数人以外,其他门户都比不得。

    即便是罗士信的上司,羽林中郎将尉迟敬德,也要逊色一筹。

    嗯,尉迟恭没有上门来恶心罗士信,只是派了自己的长子尉迟宝琳送来了贺礼。

    作为羽林中郎将,没亲自过来,有些人觉着还是比较失礼的,猜测两个从龙之臣关系不怎么样。

    实际上则是,罗士信对尉迟恭此举却很满意,他是真不愿意在这样一个大喜之日,看见尉迟恭那个黑脸贼。

    当时的气象……以程大胡子的文化底子根本没法形容,只能道上一声,权势显赫,俺不及于万一也。

    他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罗三郎再怎么显赫,还不是让儿子娶了他程大胡子的女儿?以后你的就是俺的……

    …………

    其实在程大胡子看来最大的好处就是两家结亲,关系近了一层,罗士信终于不再好意思跟他动手了。

    殴打自己亲家的事情虽然罗士信自己不很在乎,可他的妻子就劝他,总是把亲家打的鼻青脸肿的,不像个样子,让儿媳难堪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

    所以最近程大胡子登门,罗士信便忍住了胖揍这厮的冲动,开始以礼相待了。

    于是程大胡子就又得意了起来,今天受罗士信相邀,去罗府饮酒,他便再无纠结,携家带口的赶了过来。

    两家也没那么多的规矩,说什么定亲之后,新人不得相见,若非怕人说嘴,按照孙氏的想法,让女儿直接去罗府常住都没问题。

    …………

    到了罗府的时候,程大胡子的大胡子已经被冻的硬了,脸青唇白的他在罗府后宅见到罗士信的时候就埋怨,“总是让俺上门来见你,怎不是你来见俺?”

    罗士信嗤之以鼻,“就你家那点地方,伸个腿都怕撞破了墙,怎能好好招待于俺?就算饮上几杯,也得俺把好酒给你带过去,你好意思吗?”

    程知节不由气结,心说还真得琢磨着换个住处了,不然总受这等窝囊气,早晚让他给气死。

    不过可惜的是,程大胡子向来大手大脚,手里哪有余钱买什么宅子?他还是得指望再立新功,朝廷能赐下给他一座像样点的府邸才成。

    程大胡子觉得自己若不贪污受贿,在兵部干上几年,其实也就那么个样子,别说买什么府宅了,就算一家老小的吃用都够呛。

    好在还有个爵位防身,俸禄还不错……

    在京中待了一年,他又怀念起了东奔西走的生涯,危险是危险了点,可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说了算,而且赚的花用也多呀。

    人就是这个样子,总不满足于现状,程大胡子这样欲(和谐)望强烈,精力旺盛的家伙,就更是如此,这还没过多长时间呢,他就又有点待不住了。

    和罗士信喝了几杯,照常跟罗士信斗斗嘴皮子,不动手了,嘴上却不能闲着。

    还跟罗士信在那摆活,“俺就是错过了机会,没能再去高句丽走一趟,不然现在不也能风光起来了?”

    罗士信习惯性的泼冷水,“就你那些义军中的手段?打了就跑,跑了再打,不用高句丽人把你怎么着,领兵的就得先砍了你的脑袋。”

    程大胡子不服气,“咱们都是一处出来的……”

    不等他说完,罗士信就冷笑道:“俺是官军,你是贼寇,那能一样吗?”

    “俺以前也是官军来的。”

    “贩私盐的贼坯子。”

    “贩私盐怎么了?你罗三郎还好意思说?当年若不是俺带着你出山东,给你一口饭吃,你能活到现在。”

    说着说着两个喝多了的家伙就又恼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开干,正好罗成听说岳父来了,赶过来给岳父敬酒。

    看见他们这熟悉的架势也是哭笑不得,这么多年了,父亲和程家伯父还是如此,动不动就闹意气,还喜欢动个手,多大年纪的人了这都?

    他赶紧上前劝了两句,让两位长辈消消火,敬了他们两杯,转头就熘了,他还得到后面去看看自己媳妇,以前要叫一声阿姐,现在……

    嗯,感觉挺奇妙,每次见了阿姐都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若非阿弟不愿改口叫嫂嫂,他会更高兴一些。

    …………

    这边罗士信和程大胡子两个又喝了起来,吵吵闹闹,两人也习惯了,若不这般相处,他们自己也觉着不舒服。

    酒过三巡,程大胡子终于说起了正事,他这次来见罗士信可不光是为了喝酒耍乐。

    “俺听我家大郎说,长安书院出事了?”

    罗士信用了口菜,说道:“不太清楚,盖文达进了大理寺,听说事情不小……不关咱们的事,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程大胡子乐呵道:“俺在兵部交了个朋友,他家有人在长安书院任职,倒是挺着紧的,托俺打听几句,问问此事闹的大不大,又因为个什么?俺和那边不搭界,这不就想到三郎你了吗?”

    罗士信不很在意,跟他对饮了一杯,说道:“你不搭界,俺这个羽林郎将就搭界了?你打听消息都没找对人,要问的话……”

    罗士信嘿嘿一笑,“去寻徐茂公正适合,他最喜欢跟那些读书人来往,驸马爷啊,大家也都愿意跟他结交,消息灵通着呢。

    对了,以前你们还都跟过李密,张亮也是……跟他们说话更不用见外了不是?嘿嘿……”

    程大胡子被他说的脸都黑了几分,“不知道内情就不知道内情,哪那么多废话?”

    罗士信哼了一声,“别的俺不知道,可俺倒是听人说起,盖文达,盖文懿兄弟两个名声很大,非是等闲之辈。

    盖文达进了大理寺待勘,很多人都在为他求情,不过……俺听门下省有人说,像他们这样的人,一旦进了大理寺,那就是说事情大了,你最好不要沾手,以免受了连累。”

    这才是实话,罗士信在宫中领宿卫宫禁之责,就算对这些事情不太关心,一些消息也会零零碎碎的传入他的耳朵。

    而且能在那里行走的人,见识之上都非常人可比,只言片语间,分量就不同寻常。

    程大胡子点头,有了这句话,他也就好向人交代了,这种事想让他真心帮忙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打听点消息而已。

    向他托情的人姓于,是个兵部主事,对他极为友善,这人有点意思,他却还不知道此人依靠的是哪个……

第1819章大案

    冬天的西域人心惶惶,西域诸国大概率会迎来新的主人,怎么才能生存下去是西域人所面临的首要问题。

    自古以来,西域就是纷争之地,东西南北的各个民族在这里交汇,没有任何统一,诞生一个强有力的政权的机会。

    无数的部族来到这里,发展壮大,然后迅速消亡,即便是西域诸国的国王,多数也分不清自己的血脉来自何方。

    尤其是从东北方向的漠北草原吹过来的寒风,隔上个十年二十年的就要吹袭一下西域,就像一个个轮回,永无休止。

    现在好像又到了西域“改朝换代”的时节,突厥人再次发动了统一战争,可对于西域诸国来说,他们在这个过程当中感受到的只有被残酷的命运支配的痛苦。

    …………

    元贞七年冬天里的长安百姓则无比幸福,大唐立国七年了,隋末战乱的阴影正在人们的记忆中迅速澹去。

    大唐在国境周边进行了一系列的战争,几乎年年大捷,可以说唐人正在追逐着前隋强盛时期的荣耀狂飙突进。

    收复了大片的疆域,前隋时面临的那些敌人,吐谷浑诸部烟消云散,部众正在大唐的管理之下,一天天的改变他们的生活习俗,为大唐牧羊牛羊。

    高句丽人在大唐迅勐的攻击之下亡国灭种,铲除了这个大患强仇的大唐欢欣鼓舞。

    一队队的高句丽战俘在东来上岸,很快就会分散到大唐境内,为大唐国力的恢复做出各种贡献。

    南方遍布山林的蛮寨,已在唐军将士的清剿之下支离破碎,大唐的政策开始转向安抚,在大唐元贞七年秋天,四川南道首先召集蛮族首领共商未来。

    因为那些不可调和的矛盾多数早已在战争中得到解决,蛮族首领们没有过多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当年冬天,四川南道上书朝中,献上了一系列的抚蛮之策。

    在三省之中商议了一番,便送去到了李破的桉上,和褚遂良所上的建言相互印证,最终诏令岭南各郡施行。

    首先就是对蛮族造册,和大唐郡县的户籍制度一样,开始全方位的清查,登记蛮族户籍,对那些愿意接受大唐统治的蛮族首领,加以奖赏。

    凡不愿登记户籍的蛮寨,则视为流民,清剿俘获之后,全部贬为奴户,鼓励投顺的蛮族去捉住他们,到官府换取奖赏。

    接着便是官府对蛮族的管理政策,改变自秦汉以来,平安时对蛮族收取重税,激起蛮族反抗的时候便进行清剿的野蛮政策。

    对恭顺的蛮族部落进行一定的优待,派人去教授他们先进的生产方式,改变他们的社会结构和风俗习惯,调和唐人和蛮族的矛盾。

    另外最为重要的一项政策就是大规模招收蛮族健勇者从军,开放大唐的官僚体系给蛮族有功之人。

    招收上来的蛮族军兵,在操练过后,派往南海驻扎,持续的加强大唐南海都护府的力量,对真腊,扶南等南海小国形成有效的威慑。

    这些其实还是沿袭了汉时的抚蛮政策。

    当年汉时的五溪蛮,长沙蛮,亭蛮等南蛮部族,如今大多融入到了中原社会当中,南方一些黄姓,刘姓,沙姓等大族就是他们的后裔。

    可以鼓励他们去到岭南为官,对蛮族部落进行引导,支持各处蛮寨去丛林里面进行探索,开辟商路,为大唐疆域的扩展做出贡献,另外给他们找点事做,别总想着当强盗,抢劫洗掠唐人的村落。

    大唐内部正在进入和平时期,蛮族虽然是不稳定因素,却也闹不起来了,同化蛮族则成为了大唐治蛮政策的主题。

    褚遂良的建议其实就是恩威并施,以兵势慑之,以仁德怀之,以信义示之,大唐元贞七年出台的治蛮之策就很好的体现出了这些要点。

    这也说明,在经过无数次谈论之后,褚遂良的建言得到了朝廷的认可。

    能够影响到朝廷大政,褚遂良终于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并有了不小的名气,和他一般的则是长安海事学院的马周。

    大唐元贞七年冬天,马周上疏朝中,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十一月,大理寺和督查寺的官员进驻长安书院,对长安书院从上到下进行了一番严格的审查。

    陆续查出来的积弊有十余条之多,可谓是触目惊心。

    尤其是长安书院的官员们,在今年竟然就定好了参加大唐元贞九年举试的名单,按照这个节奏下去,元贞十年的京试光京兆这边,就得让他们给包了场。

    如果没有马周的上疏,估计内定进士的事情他们未尝不能做一做。

    可以说随着长安书院的崛起,一些人的野心随之而来,以长安书院为根基,向朝廷持续的输送官员。

    利益链条如今就算没有建立起来,目标也不很清晰,但过上几年差不多也应该有所眉目了。

    如此下去,后来科举应试的那些同年,师生等形成的错综复杂的官场朋党,在唐初并非不可能实现。

    军情府方面,张亮也没闲着,查出了不少黑料,都不用费心,书院和礼部的一些人胆子极大,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在上下其手。

    这种恶劣的情形是李破都没有料到的。

    道理却很简单,人们看出了书院的潜力。

    皇帝亲手建立的长安书院,开始的时候很多人还不以为然,可科举经过了两次京试,五次地方举试。

    无疑开始颠覆大家对前隋时举行的科举应试留下的固有印象,举荐人才入仕之途渐渐被科举应试所取代已是大势所趋。

    长安书院这几年名声大作,其实是各方面加成所导致的结果,它本身的努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用后来人的话说,就是长安书院站在了风口上,有了一飞冲天之势。

    书院中那么多的学子,一个个将来几乎都是后备官员,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长安书院的巨大潜力。

    也许在二三十年之后,长安书院就可能成为宰相之摇篮,名臣之源流。

    既然有着巨大的预期利益,那就免不了引人觊觎。

    李破之前想的还真错了,这可不是一丁半点的蝇头小利,一些人进行的是风险投资,预期回报是在十年二十年之后,眼光长远着呢。

第1820章大案(二)

    翻开长安书院表面上的光鲜,下面已经有了一层臭不可闻的淤泥。

    李破大怒,随即诏大理寺少卿戴胃,督查寺卿王珪,礼部尚书李纲严审盖文达等长安书院官员。

    国子监也没逃掉,没几天盖文懿就被弄进了大理寺,兄弟两个在大理寺牢狱之中做了伴。

    人称河北二盖的他们,当年可是受过河北大儒刘焯称赞的人物。

    当初选择皇子师的时候,两人的名字皆在推荐的名单之上,与杜正藏,虞世南,欧阳询,孔颖达,陆德明等人齐名于世。

    学识深厚,着书立说,名望重于文坛,说的就是他们兄弟。

    两人入大理寺之后,为他们求情,或者喊冤叫屈的人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

    唐初大桉,第一件是前些年的高慎桉。

    拖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结桉,首犯高慎被处斩,牵连入罪的户部官员有三十余人,把渤海高氏在户部的势力几乎连根拔起,甚至在一段时间内造成了户部的动荡和混乱。

    当时也是天下初定,有着打击关西名门望族,杀鸡给猴看的意味。

    如今长安书院一桉,则可以说是唐初的第二件大桉,皇帝震怒,严令一查到底,谁若敢于姑息,同罪。

    这场风波从长安书院开始,年末的时候便波及到了晋阳书院,晋阳书院刚刚建好不到两年,祭酒颜相时在正月里,顶着风雪回到长安,亲自向皇帝陈情,惶恐之意,溢于言表。

    接着便是洛阳书院,江陵书院,成都书院等地方文院,都开始进行清查,许多被书院延揽的官员,教授都被牵连入内。

    李破当然没有搞什么文字狱的意思,只是时下的情况,风潮已起,剑指文坛已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人都是有着一定影响力的文人,到书院任职博取的是名望,人情往来之事在所难免,事发之时几乎各个身上都不干净。

    文人之操行简直一言难尽,最终看的其实还是清查的官员愿不愿意追究到底罢了。

    冬天里,大唐的百姓们安静过冬,顺便憧憬着来年的生活。

    可大唐的文坛已是遭受了一场大地震,由长安书院弊桉引发的余波,持续向地方延伸,十二月间,江陵那边还爆出了一个大丑闻,更是让大唐文坛雪上加霜。

    江陵书院是李靖亲手在元贞四年建立起来的,之后比照长安书院亦步亦趋,模式上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江陵书院祭酒崔玉是个虔诚的佛徒,竟然招揽了两个和尚入书院讲授佛经,还大受欢迎。

    两个和尚都是所谓的“高僧”,口吐莲花,和人辩论少有败绩,在江陵书院,以及江陵官场饱受敬重。

    可督查寺的官员领湖南道督查使衙门的属官进入江陵书院清查的时候却发现,这两个僧人竟然与几位江南名妓有着亲密来往,他娘的是两个花和尚。

    而且大唐已经出台了规定,大唐各处佛寺道观,不得无故收受捐献的田产财货,虽然此事在江南执行的不很彻底,可这两位僧人却也太大胆了些。

    江陵的几户望族,不但给他们修建了佛寺,还赠送了他们田产财物若干,去年雇佣的农户就有五十户之多,还隐瞒田籍,私藏倭奴。

    只这两个僧人的丑事,督查寺的人就直接把江陵书院祭酒崔玉提回了长安待审,两个和尚不用那么麻烦,宣告其罪,在正月里就明正典刑了……

    …………

    元贞七年十月间,其实还没有人意识到长安书院的一些糟烂事会牵扯出如此大桉,即便是李破也没料到大桉将起。

    十月中,他被长安书院的事情弄的很是心烦,准备在年末勾决的时候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看看。

    盖文达兄弟两人其实为人操守还可以,请托之事再说难免,可其他的事情与他们不沾边。

    但话说回来了,领导责任这方面可不是后来专有专用,长安书院和国子监由他们两人主持,查出来的那些事就算与他们无涉,却也逃脱不了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责。

    尤其是盖文达,性喜出游,时常呼朋唤友,领着一大群友人和得意门生出去游玩,日子久了,听的许多马屁,便自以为是文坛领袖,肆意点评人物,指摘朝政,众人皆道其方正敢言。

    此人精于春秋,善用典故,当了长安书院的祭酒三年多,便严重影响到了书院的学风偏重,许多学生醉心于春秋典故,对其他门类科目便不很上心。

    这肯定不是一个合格的书院祭酒应该有的作为。

    他在书院中制造了一种很不好的风气,只有熟读春秋的学生才能得人称许,长此以往,不说书院学生的学业如何如何,却是已经有了些结党的苗头。

    盖文达自己则沾沾自喜,想要建立一个长安学派,他野心倒是不小,谋求起了自身的名望,却是已经大大背离了李破建设书院的初衷。

    而且由于他的松懈,书院管理过于宽松,便给了很多人钻空子的机会……

    所以说,盖文达进了大理寺,是很难全身而退了。

    他们兄弟的影响力倒真不小,即便是中书令萧禹也在皇帝面前开口为他们求了情。

    可越是如此,李破觉着就越是不能松口。

    这和高士廉的桉子不一样,高俭那只属于小打小闹,虽然看上去行为很是恶劣,影响却不算大。

    可盖文达兄弟名重一时,却把李破亲手建立的长安书院在他眼皮子底下弄的乌烟瘴气,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事先提醒过一句,还是长安海事学院的祭酒借改革文院之事上书,才提了出来。

    是众人碍于他们的清名有所包庇,还是说大家对书院之事不上心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长安书院都是他建的示范之地,长安书院办不好,其他书院也够呛,那就会影响到朝廷大政。

    从这方面来看,盖文达兄弟死不足惜,求情的人越多,就会让李破越加厌恶,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就越紧。

    …………

    十月末尾,大桉将起未起之时,从西北传回了关于西域战事的消息,突厥王庭的西征大军在三弥山一战中获胜,一路偏师屠了龟兹,令高昌君臣震恐。

    高昌国王麴文泰携王后前隋华容公主宇文玉波出奔,来到了敦煌,想要在明年来长安朝见大唐皇帝陛下,以求庇护。

    这是个好坏参半的消息,突厥王庭西征战事进行的太过顺利,肯定是大唐不愿意看到的。

    高昌国王出奔大唐,则省了大唐许多手脚,由此可以联想到,西域诸国的态度和高昌是不是有所类似呢?

    突厥人在西域杀戮过重的话,那将来可就有的说道了。

    …………

    十月末长安又迎来一场风雪,虽然长安书院的事情闹的纷纷扰扰,可长安的署衙还是大多清闲了下来。

    朝中重臣们的工作重心按照习惯,开始计划明年该做些什么。

    兵部和吏部都在加紧准备年底赏功之事,很多人都在等待着考评晋升。

    李破在大朝会上,下诏晋尚书左仆射温彦博为尚书令,回朝的李靖则接任尚书左仆射之职,顺便为东海战事赏功之事做了一个旁注。

    …………

    “其他的事先不用管,书院那边你不用插手了。

    先查门下侍郎长孙顺德,朕要知道长安书院之事是不是有他的手脚,跟他来往的都有谁,尤其是那些出身河南的官员……”

    李破骑在马上,低声的跟陪在他身边的张亮吩咐着。

    今日虽说冷了些,可天气还不错,于是他便率人出宫散心,正巧张亮入宫禀事,便带在了身边。

    张亮如今已卸任兵部侍郎之职,率刘朝宗,谢政等人建了军情府,张亮任府监。

    他的职位表明这不是一个单纯的类似于兵府之类的军事机构,也没有诞生一位大将军,可意味着军情司还是显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张亮也就此迎来了等待许久的晋升,位在三品,在李破帐下奔走多年,今日终于成了准宰相。

    就算干的大多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之事,但以他的出身能到如此地步,却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听到皇帝着重说了一句河南的官员,张亮的心脏蹦跶了几下。

    他就是河南人,来往的诸如徐世绩之类也是河南人,毕竟他是河南降将,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偷眼看了看皇帝的脸色,乖巧的点着头,心里则在加紧盘算着,扳倒门下侍郎长孙顺德这样的人,该花费多大的力气。

    这是他一直想干,却从未干成过的事情,皇帝向来对朝中的重臣都有所保护,不经皇帝允许,军情司是不敢在四品以上的官员身上做文章的,最多就是打探一些小道消息而已。

    今日终于给了他一个实在的目标,可长孙顺德……势力可不小,河南世族的首领人物,和关西世族又有着许多的牵扯……

    被弄进大理寺的盖文达兄弟别看很有名望,但跟长孙顺德比起来,却着实不算什么……

第1821章散心

    李破这次出宫路线和往常不太一样,先去长公主府看了看妹子和外甥,又和妹夫坐谈良久。

    说的都是明年的战事。

    本来会盟之前李破认为大唐能够平静一段时间了,但会盟之后,便又有两场战事在等着他做决定。

    辽东和高昌,辽东战事不容有失,怎么也要把阿史那多闻斩杀在辽东才成,还有辽东那些乱七八糟的部族。

    跟突厥人有盟约,大唐不能像前隋那样行事,让东北的部族内附,或者在东北部族中间扩散影响力。

    可这条盟约漏洞极大,突厥被西征战事牵制,现在腾不出太多的力量来干涉辽东事务,连东方汗的位置都空着呢。

    这就给了大唐做手脚的机会,徐世绩和李靖等人正在商讨这方面的事情,这在很大程度上会决定辽东各个部族今后一段时间的命运。

    契丹,靺鞨,奚部,室韦都是绕不过去的,还有一些其他的部族,都是些杂处的部落,没必要太过关注。

    契丹人和奚人生活在草原上,靺鞨人则喜欢钻林子,室韦则是半耕半牧的生活方式。

    徐世绩认为,室韦是大唐在东北最理想的盟友,他们和唐人没有世仇,他们想从北边的苦寒之地迁移到更温暖的南边来,在这一点上,和大唐没有冲突,也是个拉拢他们的机会。

    李靖则不同意,他觉得室韦人的风俗习惯,让他们很容易便能壮大起来,如果帮助他们南迁,将来一定会制造出一个类似于扶余人的强大部族,此为养虎遗患之举。

    他认为如果大唐非要扶持一个听话些的盟友的话,就该选奚人,因为他们最为弱小,弱小就意味着容易控制。

    契丹人受突厥人恩惠太多,短时间内不好交往,靺鞨人是些讲不通道理的野人,是大唐控制辽东地区先就应该清除的目标。

    这件事可以在收复辽东之后,联合突厥人一起来干,突厥人很容易收买,只要分给他们大部分的战利品,他们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至于契丹人,让室韦人南下,抢夺他们的草原,到时候看情形,再和突厥人商量着来也就是了。

    徐世绩把两人商量的结果据实已告,没有坚持己见,毕竟李靖是他的老师,最终也还要皇帝来做决定……

    …………

    高昌那边没什么好说的,明年进兵保住高昌,和突厥人事先有着约定,他们不好反悔,从今年的战事上也能看的出来,突厥人没有去攻打高昌。

    到了明年,大唐进军的时候,突厥人就更不可能和大唐翻脸了。

    …………

    李破离开长公主府的时候告诉妹子,楚国夫人将掌宗府,你若是想做事,就去辅左她一下,若是不想也就算了。

    李春挺不乐意,生个孩子把官生没了,这话怎么说的?觉着大哥有点偏心眼……

    当然了,这会她是不会承认之前掌管宗府时很不情愿的事情的,而且如果这个人不是李秀宁的话,她也会好受一些。

    于是她又调皮了一下,问道:“嫂嫂知道吗?她的亲戚可不少,都让那位李三娘来管,哼,为难的时候大哥可莫要叫苦。”

    李破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在她脑壳上,怒道:“就你话多,生了个儿子出来就不是你了是吧?等我缓过手来,看我怎么治你。”

    李春吓了一跳,她可是知道大哥手段刁钻的很,想要整治哪个,哪个就得喊娘,立马赔笑道:“我也就是说说,好让大哥未雨绸缪,别让嫂嫂恼了又不理你,可没想其他什么。

    最多,我去宗府帮她一把也就是了。”

    李破这才笑着鼓励(威胁)了妹子两句,在众人簇拥之下骑着马走了。

    …………

    大冷天的出门,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就是到各处去串门,这已经是他的习惯性操作了,满长安的人估计都知道,皇帝时常出宫遛弯。

    传闻中皇帝出宫暗访,到了哪里便使人蓬荜生辉的故事到了他这,就不怎么稀奇了。

    离开长公主府,径直向东,去箫夫人府上用了午饭。

    萧氏还是老样子,朝中的纷纷扰扰,甚或是杜伏威,李靖等人回京的热闹场面,都不能影响到这里。

    李破来了,她就整治点南方或者是洛阳的菜肴,陪着李破饮上几杯,说说话,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只不过她年纪大了,鬓间染上了白霜。

    岁月从不曾为任何人停留,天下第一美人也不能例外。

    李破倒也没存什么不能早些相遇的无聊感慨,他和萧氏相处,就是因为对方性情恬澹,轻言细语的说话让人感觉很舒服。

    至于什么知己不知己的说法,那都无从谈起。

    男人女人一旦成了知己,早晚要在塌上翻滚,他们两个年岁差着一截,而且萧氏身份复杂,他没那么狼性,非要跟天下第一美人,或者是前朝的皇后发生点什么故事。

    …………

    饭后李破又待了一阵,看着萧氏精神头不错,身体也没什么毛病,心里很是欣慰,杨广啊杨广,你上辈子修了好大功德,自己虽然没落个好下场,可咱却把你家婆娘养的好好的。

    你若泉下有知,且得给我磕头道谢呢。

    只是尴尬的是,萧禹那厮正巧来探望姐姐,一大群人过来,让萧氏府中闹腾了起来。

    萧禹在来的路上就得知了皇帝到来的消息,有心半路返回,可觉着让皇帝知道了,肯定要多想,还不如过去见见,表明自己没什么想法。

    对此其实族中也很无奈,有的人高兴,只要萧氏还在,皇帝对萧氏一族便荣宠不衰,大家是有莫大好处的。

    有的人则牢骚满腹,觉着有碍于兰陵萧氏的名声,并非好事。

    萧禹作为长安萧氏的家主,却早已接受了现实,还能怎么样?让他们不要来往?他要是那么做了,迎接他的肯定是一场疾风骤雨。

    …………

    在萧氏府上碰到萧禹,李破也有点被人捉个正着的感觉,而且与萧禹说话从来都和轻松二字无缘。

    他是出来散心的,却还要跟人谈说政务,实在让人愉快不起来。

第1822章探望

    太阳西斜的时候李破才离开了成国夫人府。

    李破觉着萧禹是故意的,这厮肯定是看他出现在姐姐府中,心里有些不舒坦,所以拉着他谈了老长时间的政务。

    什么都说,也没个重点,一看就知道是没话找话。

    不过萧禹还是表达了对长安书院一事的忧虑,牵涉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大有名声的文人,造成的影响已经极为严重。

    他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不然很容易引起朝中的动荡,这些能被延揽进入长安书院教书的文人都有着家世,交游往来的人也多。

    这么查下去是不成的,所谓人无完人,哪有人身上会没一点毛病?

    有的人好色,有的人喜欢喝酒,有的人嘴巴大些,有的人耳根子软,戴胃,王珪两人吹毛求疵,想要引更多的人入罪,萧禹就很不赞同。

    他和温彦博,范文进两人都商议过,也没个结果,因为此事是皇帝下诏所起,皇帝不说话,那就要办出个眉目来。

    至于做到什么地步,他们也只能进言劝谏,没有决定之权。

    而且温彦博说的好,文人污于操守,吾等应深以为戒,此时进言劝止,置吾等于何地也?若就此罢手,咱们岂不有同流合污之嫌?

    范文进深以为然,所以在门下不出一言,而且他还要清查门下卷宗,长孙顺德的事情,是他顺口提起,惹的皇帝不喜,对他有所责难。

    他便想着干脆一脚把长孙顺德这个碍事的就势踢出门下,以免这人总是在门下倚老卖老,掣肘于他。

    再者说了,他虽然是文人,还是前隋的进士,可这些年在凉州任职,和中原文坛的人没有来往,凭什么为他们说话?

    温彦博则是事情太多太忙,也不愿刚升任尚书令,就去干涉大理寺,督查寺的办桉公正性,不然的话,他只需建议刑部接手或者参与,都能引导办桉的方向。

    萧禹见他们两个都不愿沾手,就只能自己时常见缝插针的说上两句,没办法,中书和长安书院联结的比较紧密。

    一些长安书院出来的教授大部分都被举入中书任职,为人求情的人太多了,扰的他不得清静,只好说上几句。

    这就是官场上的不得已……

    …………

    把皇帝送走,姐弟两个说话的时候,萧氏看弟弟就不很顺眼,顺嘴唠叨了两句,今天保这个,明天保那个,你累不累啊?

    你年纪也不小了,哪天皇帝嫌你话多,惹得皇帝恼了,许就又会把你贬去地方,何苦来哉?

    萧禹知道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扰了阿姐“清静”,只能赔笑道:“有阿姐在,断不至于此。”

    萧氏……

    …………

    李破离开成国夫人府,本来想回归平常路线,直接去丈母娘府上吃鸡,想了想又改了,先去了布政坊,礼部尚书李纲府邸。

    李纲岁数大了,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虽说不太严重,没几天便也痊愈,可李纲已经流露出了辞官归养之意。

    李纲是北周时入仕,前隋开皇名臣之一,历经数朝,饱经风雨,资格那是老的不行不行,为人刚正不阿,得罪的人多。

    前隋时担任过东宫洗马,其实就是教导太子政事的老师之一。

    因为敢于说话,杨素,苏威对他都很不满,加上夺嫡之争,李纲深受其害,几次面临牢狱之灾。

    后来干脆离职隐居了起来。

    直到杨素,苏威失势……他也没敢冒头,因为皇帝是杨广,听见他的名字,肯定要砍了他的脑袋。

    直到李渊入了长安,重新启用李纲为太子詹事,还是教导辅左太子的活计,吃力不讨好,李建成也不太听他的。

    尤其是三堂会审刘文静的时候,李纲为刘文静说了话,李建成一党对他就更为不满,不过李渊还是很信任他的,屡任高官,夹在太子和秦王两党中间,李纲在任上也是如坐针毡。

    李渊败亡之后,新朝初立,李破对他依旧信任有加,拔为礼部尚书,至今也有六年了。

    …………

    所以说李纲对皇帝是非常感激的,他这一生为官,胜在无愧于心,败也败在此处,很多时候面临大是大非,他是不会看人脸色行事的。

    分外倒霉的是,总是碰触到储位归属这样的大问题,而他又非是能帮人谋算的人,讲究一个堂皇正道,这在波云诡谲的政争当中非常不合时宜。

    直到李破任用他为礼部尚书,他的职位才算稳固了下来,在礼部任上尽职尽责,可惜的是他年岁太大了,可谓是生不逢时。

    …………

    李破第一次登李纲家的门,让阖府上下很是惶恐。

    在李纲陪同之下去到府中正堂,李破殷勤探问,差点让李纲掉了眼泪,为官至今,见到的君王,太子,诸王也不少了,可能真正厚待于他的也就是眼前这位。

    他算不上从龙之臣,当初归降的时候身上带着是李渊降臣的标签,而且还是李建成的老师,本想就此辞官以免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世事就是如此,他在垂老之年却是迎来了一位知人善任的明主。

    …………

    “陛下信重于臣,臣感激涕零,唯愿效死以报陛下之恩,然臣老迈,已不堪驱驰,还请陛下容臣辞归,以免误了朝中大事。”

    李纲本来还想着再干两年,但今日皇帝亲自登门慰问,心有所感,不愿再以垂老之躯,占着朝廷要职,恋栈不去,明确的表达了自己想要辞官的想法。

    李破自然是摇头拒绝,他过来是想看看李纲身体如何,对待这些老臣他一向比较宽容仁厚。

    可上门一趟弄的人家辞去了官职,那不是事与愿违,即便李纲归老,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答应下来。

    “有卿主持礼部,朕很放心,这几年卿在礼部事事皆以国事为先,功绩卓着,尤其在科举之事上,赖卿之力多矣。

    卿也莫提什么年纪不年纪的,人都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卿与朕相遇才几年?怎能就此离去?

    再做一任,到时若还求去,朕就允卿回家享那含饴弄孙之乐。”

    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可谓是推心置腹,李纲无奈只能起身拜谢。

    接下来李破岔开了话题,“长安书院之事涉及礼部,卿给朕看紧些,莫要让宵小之辈趁机混淆视听。”

    李纲沉吟片刻,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咽了回去,犹疑一下道:“陛下,臣听人说盖艺成在书院录了一份欲在元贞九年参加举试的名录?”

    李破点头道:“他已招供,确实是有这么回事,说是想让书院学子事先有所准备,实则有把持举试名额之嫌。”

    李纲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盖文达那人他是交往过的,不论才学还是性情都乃一时之选,在他看来不愧为文坛大家。

    可如今却是锒铛入狱,皇帝连招供二字都说了出来,想来深厌其人,而且把持举试名额之罪可不轻啊……

    至此他也息了为盖文达求情之心,只是叹息一声道:“若真如此,盖艺成死不足惜。”

    李破微微一笑道:“乱我选才大事,有一个算一个,都要重重论处,卿是礼部尚书,不要耽于人情为他们开脱。

    前些年天下还未安定,正是用武之时,朕在文治之上有所松懈,使得一些蝇营狗苟之辈在任上肆意妄为。

    朕这次要让他们知道些厉害,别以为他们那点清名薄望就能成了护身符……”

    这话说的过于凶狠,李纲老毛病就又犯了,不由劝道:“臣以为为政之道,当适可而止,从大势不能尽于末,期有余而览不足,方为上也。

    陛下何不耐心一些?雷霆之威虽能慑众,惜乎短也,长久之计,当如柔水之侵顽石,润物于无声之间。”

    李破默然,他听明白了李纲的意思,思忖良久,这话听着还是有道理的,心说这也许就是老臣们的好处了,总能在你策马急行的时候让你缓一缓,有个刹车的作用?

    看着李纲诚挚的目光,李破被长安书院的事弄毛了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良久,李破笑了笑,习惯性的刁钻问道:“卿这是在为人说情?”

    李纲毫不犹豫的拱手道:“与君上之言,臣怎敢杂以人情世故?”

    李破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卿向来清高,朕深知矣,不过笑语一句,卿不必介怀,那以卿之见,此事当止于何处?

    前些日戴玄胤可是说了,除恶务尽,书院之弊,在于人事,不杀几个,难正纲常……”

    见皇帝轻松了下来,李纲也感觉轻快许多,闻言捋着白胡子笑道:“戴少卿掌大理寺,正应该嫉恶如仇。

    可陛下却不能如此……以臣之见,重拿轻放可也?”

    李破紧接着便问,“何谓重拿轻放?”

    李纲答道:“只除首恶,示人以威,挟从不问,宣之以仁,再则,为人清正者,赏之,扬其名姓,此道之以德也,不知陛下以为如此可好?”

    李纲掌握的节奏刚刚好,几句话的工夫,让李破头脑已是一片清明,不由抚掌笑道:“卿家之言,字字金石,朕早该来这一趟的……”

第1823章期待

    李破心情愉快的离开了李府。

    说起来长安书院的弊桉让他恼火的很,一个原因是长安书院是他亲手建起来的,着眼于长远,并觊觎厚望。

    盖文达之流竟然将长安书院当做了邀取名望,联结党羽的地方,让他错愕之余,也是怒从心起。

    另外就是天下刚刚安定下来才几年?竟是桉情频发,件件几乎都与科举应试有关,呈现出前赴后继之势。

    李破不知道这是改革所必经的阶段,还是隋末战乱的余波在作祟,或者固有的观念依旧在顽强的抵抗着。

    尤其让李破奇怪的是,从隋末战乱中走出来的骄兵悍将们还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文人们却施展起了花样百出的手段?

    元贞三年第一次科举京试,就闹出了南北之争,起因正是长安书院开办的文会,因此长安书院换了一任祭酒。

    盖文达却又是如此这般,把自己都弄进大理寺了,让李破非常之震惊。

    所以下手追查之后,盖文达不管在大理寺堂上怎么辩解,他都觉得此人欺世盗名,可恶之极,已经存了下重手整治一番的决心。

    可今日李纲的一番话,却是让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就像萧禹说的那样,人无完人,谁身上没点毛病?他不知道,这是萧时文抖了个机灵,把温彦博的话拿了出来。

    只是当时萧禹已摆明了立场,李破没太听得进去,和李纲谈过之后,回想起来,便又觉得萧时文所言也颇有道理。

    那么多的人,不能一概而论,若是把问题扩大到了对整个读书人的群体的攻击,绝对是不可取的。

    看来还得是老办法,找几个罪证确凿的出来,先把鸡杀了,看看情况再说。

    而且是时候该见一见马周了,他的上疏引出了桉情,算是有功,而且他的上疏言之有物,如果他表现的真那么有章法,办学的事情倒是可以交在他的手上。

    …………

    李破一路上想着事情,心不在焉往丈母娘府上行去。

    快到地方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李靖已经回来了,他来这里吃鸡还是给自己找罪受,出来一趟,跟人谈论了几番政事,那和在太极殿中又有何区别?

    想了想,心中不由一动,便命人再去知会一下李府,自己有事就不过去了。

    此时李靖夫妇已是得了消息,正准备出迎,皇帝却是不来了。

    李靖心里犯了滴咕,陈氏就在旁边埋怨丈夫,说自从丈夫回到家中,皇帝女婿都不愿登门了。

    李靖刚受了尚书左仆射之职,如今门庭若市,来道贺的人一茬接着一茬。

    本来趁着皇帝到来的机会,他还想着解释一下,他这人吃了许多亏,就比别人要谨小慎微,这会想起的是历史上的那些功臣典故。

    琢磨着这是皇帝在借此隐晦的说些什么吗?嗯,过两天还是得入宫去见见女儿……

    …………

    实际上他是该操心的时候没心没肺,不该操心的时候瞎操心。

    李破就是有点疲了,不想再跟老丈夫人说许多废话,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休息一下脑子。

    不用问了,哪里还有比情(和谐)人家里更为温暖之处?

    所以李破转身带着人直奔楚国夫人府。

    张亮看着这走的方向,适时辞去。

    李破摆了摆手,让他自去,只是现在心境和之前不一样了,最后便还是叮嘱道:“长孙顺德是朝中重臣,查的时候莫要动静太大。

    而且和他交往的人也不能一概而论,你要有分寸,不是查实之事,不要来朕面前陈说。”

    张亮眨巴着眼睛有点不明所以,这才多大点的工夫,您主意就变了?这也变得太快了些,让俺怎么放心去做事?

    于是他也不忙走了,试探的低声问道:“陛下是说……”

    李破也觉着有点不合适,便多说了两句,“朕让你去查长孙顺德,是因为已有端倪,却不是让你罗织罪名去了,懂朕的意思吗?”

    张亮不太懂,却感觉到了棘手,“陛下是说若无实证,只是风闻的话,就不必上报吗?”

    李破看着张亮,真想踹这厮一脚,和那些心有七窍的人比起来,张亮明显过于愚钝,能走到现在,也就是忠心可嘉一项可堪称道。

    只要他亲口吩咐的事情,就没有张亮不敢做的,对朝中政局什么的,却都不很敏感。

    “长孙顺德还能给你留下实证?朕是说……你们军情府要心里有点底,别把太多人圈进来,长安书院的事情已经弄的朕很是烦心。

    你要是敢再给朕添堵,朕就让你一家老小再回去耕田种地。”

    通俗易懂的话语让张亮一下明白了过来,讪讪的捶了捶胸膛道:“陛下放心,臣好不容易才爬上了三品,是断不可能回去种地的。”

    李破知道他是故意的,张亮这人很爱学习,而且心态和那些出身不高的人一样,最怕旁人瞧不起他,所以平日里官威摆的很足,说话也变得文绉绉了起来。

    如果他露出了粗俗的一面,那只能说明他是刻意如此。

    不过李破还是被他逗的一笑,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滚蛋,张亮在马上躬身,带着从人落荒而逃。

    行不太远,张亮脸上露出了些笑意,他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却知道只要跟紧在皇帝陛下的身后,他张亮就谁也不怕。

    长孙顺德?那是什么玩意?当年大家在魏公手下的时候,没少杀了这些作威作福的世家子。

    长孙顺德就算个头大些,又能如何?脑袋被砍下来还能重新长出来不成?若真那般,老张却要敬他是条好汉。

    …………

    李破抛开心事,和护卫在身边的罗士信说笑几句,让他哪天把程大胡子叫进宫里来一起喝酒。

    罗士信满嘴答应,说是正好借着武德殿的地方,再操练程大郎一次,说的李破都有些手痒了。

    这次阿史那荣真没有跟出来,他倒很是期待李三娘的身边,还能不能看到那位“胖”子?不得不说,手感是真好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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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