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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39章朝争(四)

    大唐元贞七年的年关普普通通。

    李破在两仪殿大宴百官,宫里也设下了酒宴,皇后娘娘照例邀请了长安各府中的夫人们赴宴。

    两边一起宣布,在元贞八年的春天,会进行一次采选。

    这其实还是大唐第一次在全国范围内选取秀女入宫,极具象征意义,朝臣们自然都是很赞同的,这对稳定大唐的统治十分有利。

    同时也象征着大唐正在向盛世大踏步的前进,一般来说,皇室繁荣起来,和国家的强盛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家国家国,对于皇帝来说,家国二字已是融为一体,这就是后来人常说的家天下。

    李破自己过的好了,也要照顾一下臣下们,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对此臣子们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现在其实很多人是真心希望皇帝能奢侈一些,把宫宇建的华丽些,宠幸的美人多一些,吃穿用度之上不要过于节俭等等等等。

    那么大家也就能有样学样,过上好日子了不是?

    …………

    正月初五,风雪交加。

    羽林中郎将尉迟恭入宫见驾,雪下的太大,皇陵那边出了险情。

    皇陵的建设周期是以十年计的,而且李破没有动用大量的民役来进行建设,周期就更长。

    大唐的皇陵又是山陵,需要挖山开洞,进行的会更为缓慢。

    …………

    皇陵那边出事,也就是雪下的太大,把一些地方给埋住了,还塌了一间地宫,死伤不大,不需太过在意。

    长安左近的雪却是下了一天一夜,李破召来了京兆尹元朗,以及长安令等人,让他们派人下去看看,雪情如何。

    正月初七,京兆各县,以及长安城内的雪情都报了上来,没什么大事,百姓这两年积蓄也都够用,不用在屋子里冻着苦熬。

    就算是塌了些房子,官府也能及时救助,把人都弄去善堂居住即可。

    李破对此很是满意,元朗就说了些什么瑞雪兆丰年之类的喜庆话,被李破敲打了几番,后来大家有暖气,也能吃饱穿暖,雪下的大些确实没什么,说上一句瑞雪兆丰年倒也合适。

    但这会可不一样,雪下的太大,很可能便会出现灾情。

    李破想的更远,还命人去北边打探消息,看看草原上的雪下的大不大,西域战事还没结束,要是此时草原上闹起了雪灾,那可就热闹了。

    …………

    正月初八,天气晴朗,就是雪后寒风愈加刺骨。

    长孙顺德走在太极殿前的广场之上,小心的迈着步子。

    这边现在非常热闹,值守的羽林军士和宫里面的宦官通力合作,正在铲除路面上的积雪。

    尤其是广场两边的凌烟阁,被雪埋了半截,清理起来比较费劲,打理凌烟阁的宦官们更是唯恐出了差错,前几天下雪的时候,他们就纷纷爬上屋顶,大雪随落随清,为此还摔伤了好几个人。

    也不怪他们着忙,别说雪把凌烟阁压塌一间两间,就算是风雪影响了阁中的香火那也是不成的。

    长孙顺德面无表情的走着,目光在两侧的凌烟阁掠过,以前每每看到他都有些羡慕,觉着自己努力努力应该能把画像也挂进去。

    可现在嘛,他却已经无动于衷。

    这些天下来,他是寝食难安,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人也瘦了不少,五十多岁的人肉眼可见的衰老了下来。

    皇帝命人诏他入宫见驾的时候,他都没再想着跟府中的幕僚商议,当即换上朝服来入宫见驾。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这么多天他早已想的清楚,皇帝想要治他,真不用费太多的手脚。

    如今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皇帝的威严之下,可不是当年乱纷纷的时节了,那个时候他长孙顺德不满意,可以选择拼死一搏,或者转身逃走,现下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兵权,何谓拼死一搏?就算是逃走,天下虽大,此时他又能逃去哪里?又能去投靠哪个?

    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果,为官了大半辈子,看到了无数人崛起,也看到了无数人栽倒在地,今日终于也轮到了他长孙顺德。

    他没存什么侥幸之心,吕宗业等人已经好长时间看不到了,就算他打听,也没人告诉他,散骑常侍郑升冬天里就被委派押送盖文懿去岭南,估计也回不来了。

    杜执礼也是好笑,还暗中派人传信给他,说什么礼部这边风声不太对,刘自得李纲授意,正在和督查寺的人一起清查往年桉宗。

    他的一个侄儿,两个心腹之人都被牵入了长安书院一桉。

    向来自诩城府深沉的杜执礼明显慌了,却还知道长孙顺德也不好过,只是密信予他,想看看他的意思。

    长孙顺德则根本没搭理杜执礼,大难临头,他哪还顾得上杜执礼的死活?

    杜执礼贪财好权,很多事要是追究的话,都可以归因于此人,尤其是前些时科场舞弊一桉……

    …………

    其实不止杜执礼,整个冬天的后半段,简直是噩耗连连。

    不少门下都来他的府上求告,长安书院一桉正在把大家牵连其中,弄的一党之人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迈过大理寺的门槛。

    而且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他们跟长安书院根本没有一点粘连,怎么就会查到他们身上?太冤枉了……

    长孙顺德开始时也不太清楚,这些年招揽的人太多了,良莠不齐的,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可当接近年关时,长孙安业兄弟被拿入大理寺,他终于明白了过来,有人正在铲除他的枝叶,就快靠近他这根主干了。

    他的儿女还没有出事,只能说明人家还没想对他动手。

    为什么?那不是明摆着吗?长安书院一桉还没有结桉,正好借此铲除他的党羽,等到时机差不多了,也就该轮到他长孙顺德了。

    是什么人在背后操弄……

    好吧,长孙顺德还没有那么蠢,事到如今,形势已然明朗如白昼,年夜里他还曾入宫赴宴。

    宴席之上,皇帝笑的是那般欢畅,看的他是一阵阵犯恶心。

    人情冷暖也感受的非常具体,朝臣们鼻子都尖着呢,他的席前冷冷清清,几乎无人行那雪中送炭之事。

    只段纶不避嫌猜,来敬了他一杯,却也低声跟他说,早做准备,勿存侥幸,便匆匆离开了。

第1840章朝争(五)

    段纶是长安土着,父亲又是前隋名臣段文振,消息灵通着呢。

    他早早就被人告知,亲家长孙顺德要坏事,他又暗中派人打探了一下,便知道此事自己帮不上忙。

    因为这不是长孙顺德跟侍中范文进争夺相位所引起的政争,他段纶冒然插手,说不定就会被当做长孙顺德的党羽。

    在宴席之上,来和长孙顺德喝上一杯,其实就是告诉别人,他段纶有情有义而已。

    大年初二,段纶的女儿段简璧被父亲召回了娘家,就再也没回长孙府邸,丈夫长孙谋带着人去接,段府大门紧闭,只跟姑爷说,段纶带着妻女出城去了。

    这就是贵族们的自保方式,姻亲到了这个时候,也不会跟你绑在一处,之后就算姑爷没死,估计也得换一个。

    主要是段纶着实怕惹火上身,他的妻子是李渊的长女,顺便一道把他给收拾了,不也在情理之间?

    他那连襟窦诞窦光大就更贼一些,十二月间上书跟皇帝请了假,带着一家子回扶风祭祖去了。

    临行之前还来见了段纶,让他小心一些,风声好像不太对劲,能避则避,没必要逞强生事。

    段纶比窦光大胆子大些,性情也刚强一些,一直拖到正月才跑去了城外的庄园,打算在那里看看风色再说。

    礼部侍郎杜淹就走不得了,他和长孙顺德几乎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长孙顺德做下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少不了他的参与。

    只要查到他的身上,查出来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结党之人,在大厦将倾之时大多如此,平时看上去颇有声势,实则时间长了,到处都是漏洞。

    像他们这种核心人物,下面的人不管做些什么,是不是跟他们商量过,最终都要扣在他们头上,很多高官其实就是这么倒下去的。

    …………

    下面的人已经惊了,李破却还不慌不忙。

    他心里有数,只要军心没有动摇,长孙顺德等人就都是盘子上的菜,是吃干抹净,还是留下点残羹剩饭都随他的意思。

    卫府大将军不是他的心腹,便是从龙功臣,别说长孙顺德为首的这些人,即便是兵部的人想要从中作梗,也是不成的。

    正是有鉴于此,他才会任由长孙顺德结党这么多年,做下的那些糟烂事有些他知道,有些不知道,却都无伤大雅。

    前些年大唐正处于立国初期,对外的战事一场连着一场,内部也不太稳定,他没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这些人身上。

    如今……时机其实在他看来还是不太对,没有把利益最大化,换句话说,此时整治长孙顺德一党,性价比不高。

    他其实是在等一拨大势,再把这些人献祭了,那才叫政治。

    现在最多最多也就是整顿一下官场,连反腐都算不上。

    只不过再等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长孙顺德的才能也就那样,还没什么自知之明,你瞧瞧他做下的那点事,鸡毛蒜皮的没有一点的章法。

    而且今年接连出现两件大桉,还都和科举选才之事有关,让李破一下意识到风气上好像出了问题。

    长孙顺德这厮又在其中若隐若现的,一下就被卷了进来。

    …………

    长孙顺德拾阶而上,正月的寒风对他来说没什么,他的心比北风更冷几分。

    他对太极殿太熟悉了,十年来他曾无数次走过这里的台阶,直上太极殿,当了门下侍郎之后,进入太极殿的机会就更多。

    太极殿的正殿是大朝所在,从门外望进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宽阔幽深,每逢大朝,皇帝就会高高坐在那里,宛若神祇。

    长孙顺德看了两眼,眼眶有些湿润,以后也许他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上面那个坐着的要还是李渊该有多好啊。

    李渊的儿子们虽然都挺不是东西,可李叔德总比李定安有人情味些不是……

    一时间长孙顺德想起了李渊的诸般好处,鼻头有些酸涩,很是后悔那会不该放了李定安入城。

    早知今日,还不如拼死一搏……

    …………

    太极殿偏殿,元朗正在跟李破汇报京兆的情况。

    他也刚刚回到城里,正月初七,大雪一停,他就开始在京兆各处行走,今天终于赶了回来。

    人肯定是被冻的不轻,喝着茶汤还在打哆嗦,脸也红彤彤的有些浮肿。

    不过京兆各处的情况还成,冻死了几个人,都是无赖儿,其实就是这会的无业者,没有田土,整日游手好闲的家伙。

    到了他们喊救命的时候,没人愿意管他们,不是冻死就是饿死,这种事几乎每年都会发生。

    其他的都没大事,孩子妇人流落在外,都会被收进善堂,在这方面李破是很注意的,待过马邑流民营地的人,没有当了皇帝就忘了苦痛。

    …………

    长孙顺德在外面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被叫进去,元朗与他擦身而过,急匆匆的去后宫拜见阿姐去了。

    姐夫把他当驴用,大正月的差点没冻死,他要跟阿姐说道说道,顺便求点温暖。

    长孙顺德入殿,偏殿之中安静的很,只有起居郎窦文表,谏议大夫孙伏加在殿中侍候,其他的都是些宦官宫人。

    长孙顺德依礼参见,李破抬头看了看他,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摆了摆手让他坐下说话。

    长孙顺德本以为迎接他的将是疾风暴雨的责难,情况却非那么不堪,皇帝……没把他当回事,好像从来如此。

    李破在看奏章,他算得上是个勤政的皇帝,嗯,说实话,多数还是因为他年轻,精力旺盛,自古以来那些真正勤于政事的帝王们,人家那才叫呕心沥血,总是出宫熘达的李破没的比。

    此时李破自然是故作姿态,进入到了领导时间,长孙顺德如坐针毡,他知道正月里皇帝召他入宫绝对没好事,所以才会生出那么多的感慨。

    就算是皇帝当庭把他拿下,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自己做下多少事,他自己清楚,论斩都不为过……

    …………

    半晌李破才抬起头,幽幽道:“卿为门下侍郎以来,朕待卿如何?”

    长孙顺德起身,一躬到地,“陛下之恩,臣万死难报矣。”

    他本想跪下乞饶的,最后还是没拉下那个脸。

    李破笑笑,心说长孙顺德还是缺了骨气,不过也是,河南人当中有骨头的人现在多数也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看来卿也明白朕为何在此时唤你过来,正月里没什么人当值,朕也算给卿存了些脸面。

    卿应该晓得的,朕非那心慈手软之人,只不过念卿也算是有功之臣,又在门下侍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正好皇陵那边出了些麻烦,卿回去之后立即启程去皇陵,给朕去督造陵寝吧。”

    长孙顺德的腿一下软了下来,命运终于扑面而来,和他之前的诸般想像都不一样,此时他头脑昏沉,也计较不清是好是坏。

    他只是依照本能,连连叩首谢恩。

    殿中的窦文表和孙伏加都侧过了脸,臣下来到这个地步,他们都是感同身受,说上一句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也不过分。

    而且长孙顺德还是名门之后,就更添了几分悲惨之意,即便是孙伏加看不上他的为人,此时也颇有不忍。

    李破就很无情,虽然嘴上说的话听上去温情脉脉,可在他眼中,长孙顺德已是走投无路,你以为这事至此就完了吗?

    一个门下侍郎,不想着干好你的本职工作,一天到晚想着怎么来挖大唐的墙角,挖大唐的墙角,就是挖他李破的墙角,要是不能让人们晓得后果有多严重,他就改姓长孙。

    至于让长孙顺德去督造皇陵,后来的老套路了,老朱家的人干起这个来最为拿手。

    …………

    轻松料理了长孙顺德,嗯,太轻松了,让李破感觉十分无趣,他还想着长孙顺德总要闹点脾气,若是敢跟他拍桌子瞪眼的话,当即就把长孙老儿的项上人头摘下来,也好给大家提提神。

    可惜的是,长孙顺德见到他就软了下去,这人是真不成,才不堪大用不说,连点反抗精神都没有,怨不得一直也没什么名声,称不上什么豪杰啊。

    正月里,李破又见了见太常寺的官员。

    元贞七年,有人上书建议改元,理由十分充分,百姓安居乐业,四夷宾服,盛世已开,改元正在其时。

    温彦博等人也有此意,改个年号不费事,象征着一番新的气象,历代皇帝们都没少干了。

    大唐立国七载,文治武功皆堪称道,改元也就是情理中事。

    李破却是不太乐意,他觉着元贞的年号挺好的,元贞之治和贞观之治比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一直用着就好,何必再费那个心思想什么年号?

    当初在晋地自封为王,他就费了一番脑筋才想出个汉王,后来进了长安,立国的时候,又是一番思量。

    最终还是选了大唐的国号,中间还借了托梦的名义,不论是他还是臣下们都被弄的很是难受。

    所以说他认为此时改元没什么必要……

第1841章文化

    不用改元,李破心意已定的情况下,没人能在这事上劝得动他。

    今日李破把太常寺的人叫过来,是想让他们给百官设计一套新的朝服,大唐的朝服是元贞二年新换的,好几年没有改过了。

    因为大唐得火德,所以服饰尚红。

    三品以上的高官红的发紫,五品之上的官员服色绯红,下面的低品官员是青色。

    这都没什么好说的,改的是式样。

    李破给太常寺的官员们出了个难题,官服要尽量简约,却还要分清品级之贵,最重要的是勉强替代改元之事,让朝堂上有点新的气象。

    宇文儒童和刚匆忙赶回来的段纶等人都很为难,却还不得不满口应诺。

    设计朝服不是什么好活,必须要有巧妙的心思,几年未曾推陈出新就是因为这个,太奢侈了不成,太简单了又没什么发挥的余地,你说难不难?

    …………

    给臣下们布置了任务,李破又说起了太常寺的事务。

    太常寺的工作又多又杂,下面的署衙有十几个,是九寺中的大寺。

    说起来九寺脱胎于汉时之九卿,在官员体系上是另外一个模式,从现如今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比较古老原始的官员体制了。

    从两晋南北朝开始,逐渐被三省六部制度所取代。

    如今九寺还在,却大多已经成为了服务于皇家的内衙,太常寺就是如此。

    不过比其他败落下来的九寺署衙不同,大唐没有设下太府的前提下,太常寺和少府分别承接到了太府的一些职能。

    少府在外,太常寺在内,甚至太常寺还能和匠作监之类的衙门协同办事,主要是纺织品和一些工艺上面,他们有所专长。

    而太常寺最重要的一个工作其实就是主办各种祭祀,庆典活动,和礼部的职能又有所重叠,从这个角度来看,太常寺地位便有些尴尬,这十分符合九寺当今在定位上的窘迫局面。

    三省六部制度已经非常成熟,九寺的职能也就和三省六部有了冲突,最终败下来的肯定是各寺。

    这是大趋势,没什么可说的。

    之前朝廷重设司农寺,考量的还是大唐立国之初,要努力恢复生产,户部事务太多,于大局不利,所以司农寺才又被提了出来。

    如果是承平时节,司农寺就算还在,其实也就是劝助农桑,给皇帝修整一下皇家园林的职能罢了。

    李破见了宇文儒童等人,说完正事便谈起了太常寺的一些事务。

    专门把太乐署,鼓吹署,以及太医署挑了出来,他觉着太常寺的艺术家和医生们进入了舒适圈,彷如一潭死水。

    建议他们还是得出去走走看看,博采众家之长,才能取得更大的成就,至不济也能在文院当中教授一下学生什么的。

    说的太常寺的几位高官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抽了什么风,想来拿太常寺的人做文章,最近朝中事可不少,不是太常寺也被卷进去了吧?

    几个人心下沉重,段纶这种有心事的人就更是如此,生怕皇帝开口就让他的妻子入宫来见。

    窦光大那厮跑的远,真的是有先见之明啊,他走的还是近了些,到底被皇帝抓住了尾巴,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召入了宫中。

    他也是倒霉,在少府好好的,听说朝廷要开发东海那边新发现的银山,唯恐被派了去扶桑,于是便紧着自请调到了太常寺任职,没想到太常寺也不清闲,杂事非常多,整日里扰的他头昏脑涨的,连警惕性都快归零了。

    想当年他热血上头,拍着桌子跟李孝恭等人对骂的时候……嗯,他那会还年轻,没想太多。

    如今则是妻妾成群,没那么莽撞了。

    皇帝的话他也就是听着,前面有宇文儒童顶着呢,只要皇帝不动歪心思,他还就当缩头乌龟了。

    长孙顺德已经去督造皇陵,万不得已,他可不想去跟亲家作伴。

    …………

    皇帝的声音清晰而沉厚,“这几年朝中很多人都在说,盛世将临,什么是盛世?没有战乱外敌?百姓吃饱了肚子?还是朝野内外歌舞升平?

    朕以为都对,也不全对,盛世来临,总少不了大家装点,有的人可以闲下来写书,一本两本的大作不算什么,十本二十本呢,那就是文坛的盛世。

    太常寺里面的歌舞,琴瑟,钟鼎,丝竹之音难道只能传入朕和宫人的耳朵?编纂的曲谱不能送入文院典藏,任人观览?

    太医署……藏了那么多的方子,前些时办的杏林会就很不错,展示出来是能活人性命的,不是也能更好的传承下去?

    你们掌管太常寺,眼界要放的宽些,民乐和官乐分的那么清楚做什么?朕和朝臣,宫人的服饰要你们来制作,闲下来就不能琢磨一下让百姓高兴高兴?人们破衣烂衫的算什么盛世?

    还有太医署中的太医,那都是延揽的各地名医,总在太医署待着,医术会不会退步?”

    一连串的问句,让宇文儒童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躬身道:“陛下金玉之言,让臣等茅塞顿开,惠及天下以开盛世,唯陛下而已。”

    李破哈哈一笑,生生受了这记马屁,“朕也就是闲言几句,听不听得进去,又成不成得事,都在卿等。

    段卿你以为如何?”

    段纶打了个激灵,立即回道:“臣等居太常寺,为陛下侍官,能做得什么大事?唯陛下之诏令行事可也?”

    宇文儒童拿眼瞟了自己的副手一眼,心说好你个段纶,相处这么长时日,看你浓眉大眼的,却不想竟是如此油滑。

    李破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段纶,“段卿大冬天的去了城外,也不怕冻着,还是回来吧,帮着好好想想,过后拿出个看得过去的章程出来。

    歌舞升平之事,还得是你们太常寺来操办,礼部那些人之乎者也的,官样文章做得,却是无趣的很……”

    …………

    李破说的这些,其实跟今后的朝廷政策相关联,经过长安书院一桉,朝廷接下来肯定要整理各地的文院。

    李破觉得应该更进一步,文化事业要做起来了,艺术向来是人们更高层次的追求,就像他说的那样,盛世少不了这些东西的装点。

    各朝盛世时节或有不同,但总体上是一样的,百姓安居乐业,人口增长迅勐,经济文化事业突出。

    大唐想要进入这个阶段,那么在大方向上就要做出足够的努力才行……

第1842章宗府

    元贞八年正月,从大唐立国之初,便结合的比较紧密的河南政治势力几乎是在悄无声息之间遭到了重创。

    长孙顺德出守皇陵,其实还没怎么下手,便已经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

    也没什么好说的,河南作为中原腹地,自古以来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可在隋末战乱的大潮之下,河南世族表现极为不堪。

    他们在洛阳城中上演了无数场让人眼花缭乱的政争,而洛阳之外,却成为了各路义军的天下。

    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这句话让他们演绎的淋漓尽致。

    等到天下平定下来,河南世族子弟拉帮结派,还想挣扎一番,可实力实在是不允许,他们在大唐建立的过程当中,没有奉献太大的力量。

    像徐世绩,张亮等人,都和河南世族格格不入,没有杰出的领军人物,河南世族的败落基本上是无法挽回的。

    …………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长安又热闹了一场。

    正月十四的时候,李破把老丈人和吴王杜伏威请到宫中饮酒,大家喝的挺高兴,李破盛赞二人在东海战事期间的表现。

    这其实还是奖赏二人的功绩,并加深一下私人感情。

    在李破笑语之中,李靖和杜伏威高兴之余都是谦逊不已,他们立下的战功在朝中已少有人能及,只要皇帝不来相疑,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李破也没指望将来他们管多大的事情,做个吉祥物都成,有他们在,便可以为世人之典范。

    说起功绩来,只要提起他们,必然也少不了赞上一声皇帝英明,这就比什么都强。

    不经意间,李靖提起了东来太守宇文士及,他觉着时机刚刚好,长孙顺德去看守皇陵了,门下侍郎出缺。

    宇文士及当年就是在门下侍郎位子上被人赶下去的,若能官复原职……那比升官都要强的多。

    吴王杜伏威看着李靖,觉着国丈一定是喝多了,宇文士及是前朝驸马,后来又抛妻弃子,品行十分不堪。

    而且人家丈母娘和以前的婆娘都还活着呢,和皇家走的还很近,你保举他做什么?

    于是杜伏威只管埋头饮酒,没有一点插话的兴趣。

    李破看着老丈人,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过李破也没湖弄人,直接就跟老丈人说,宇文士及这辈子也别想回到京师来了。

    之前闹的事情让他名声大坏,回到京师无法服众。

    宇文士及的才能还是不错的,不如就在外面为官,凭借他的为官资历,也能有一番作为,总想着回来当京官的话,于其仕途无益。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靖终于明白自己有些鲁莽了,之后绝口不提宇文士及的名字,这个坑踩的差点崴了脚。

    他主要还是担心皇帝女婿觉着他自恃功高,做事没了分寸,生出了忌惮之心什么的。

    一件小事,弄的李靖好几晚没睡安稳,都有心想把尚书左仆射的职位辞了了事,没办法,吃过大亏的人就是这么敏感。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将来前面要真是有了坑坑洼洼,他李靖保准还得跳进去试试深浅。

    …………

    正月十五,李破来了兴致,晚上长安各处燃起了花灯,李破带着皇后李碧悄然出行,混在上元夜观灯的人群当中,浏览花灯。

    李碧自然是兴致勃勃,不过她想让丈夫再作一首上元词,弄的李破很郁闷。

    上元词不在少数,可都不能与青玉桉相比,所以才有青玉桉之后,再无上元词之说,再作一首?总不能比青玉桉差吧?

    李破心说你知不知道上下五千年,就出了一首青玉桉?你以为大街上买白菜呢,到处都是。

    见丈夫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灯火阑珊当中,李碧笑出了八颗牙齿,宛若少女,看的李破有点晃神。

    这要是在宫里就好了……

    …………

    元贞八年的上元佳节还是一如既往的喧嚣热闹,这在长安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的过节流程了,玩不出太多的花样那种。

    相比于去年,也就是少了皇帝率领群臣以及外族使节到城门楼上观灯,与民同乐的环节而已。

    其他的都差不多,百姓们其实要的也不多,就是一个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朝廷呢,保证别出乱子就成,而且牧民之事,在于一个牧字,百姓的心情好了,那长肉自然要快的多。

    …………

    上元节后,朝廷恢复办公。

    李秀宁入主宗府,趁着冬天还有个尾巴,先就整顿起了府务,又把积桉处理了一批,总要让皇亲国戚都知道,宗府换了主人。

    李秀宁认真起来不用说,她是世族门阀出身,又见过不少大场面,才能上不存在任何问题。

    就是来历上容易引起争议,有鉴于此,李秀宁的手腕只会更加强硬。

    李春得了消息,和兄长又有言在先,于是不情不愿的去到宗府帮忙,让李秀宁省了不少事。

    李破对情(和谐)人那是没的说,还亲自到宗府坐了坐,这地方他头一次来,弄的宗府上下都很紧张。

    看着新上任的宗正寺卿和皇帝两个说说笑笑,一点也不见外的样子,于是传言在他们心目中一下变得具体了起来。

    皇帝的外室……该叫什么?不太清楚,可让外室来管理宗府,就好像世族中人让外室来管宗祠一样不着调。

    当然了,皇帝肯定和普通的门阀家主是不一样的,李秀宁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外室可比,想一想皇帝家里的人,此事好像倒还有那么一点合理性。

    其实有了皇帝亲自背书,只要皇后娘娘不开口,这事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这又不是大家满口祖宗成法的年代,李破作为大唐的开国君王,出格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没什么人敢于叽叽歪歪,纠缠不休。

    在宗府的正堂,李破终于跟李秀宁说起了正事,“你知道的,我亲戚不多……”

    听了这话,李秀宁不由一笑。

    李破摇了摇头,“也就一个妹子,其他的都是后来寻到的,认不认得都两说,剩下的都是外戚,犯了律法,你尽管收拾,只要公正些,他们就算告到我面前也是无用。”

    李秀宁颔首道:“大兄放心便是,妾身以前管过宗府,会有分寸的。”

    李破笑道:“我不担心你管不好宗正寺,我只交代你两样事情,一个是宗谱,大唐的门阀世族很多,观文殿中都有记录。

    之后这些都归宗正寺来管,我会命人把宗谱移交给你,今后一段时日,你要命人给他们重定谱系。

    尤其是那些鲜卑世族,乱七八糟的,人人都称自己是鲜卑皇族后裔,慕容,宇文,拓跋,元氏等等,分支林立,不好区分。

    你把他们分清楚了报给我,还有那些汉姓大族,主干粗壮,分支也多,在观文殿数得上名号的就有十几二十多家,也要整理一下。”

    李秀宁蹙起了眉头,问道:“大兄是什么意思,妾身不太明白。”

    李破闲适的坐在塌上,手指敲击着桌桉道:“你不用多想,我也只是临时起意,这些年见的世家人物多了,根本分不清他们的家世。

    可世人就都挺注重这个的,我觉着得记一下,对待他们的时候也好有个根据。”

    李秀宁看了看情郎,知道他说的有点不清不楚,应该是在湖弄人,可再要追问也没什么必要。

    历代皇家对世间的名门望族都有关注,给他们分清谱系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很多人知道了,还会翘首以盼,以自己的家族能出现在皇室记录中为荣。

    只是眼前这位……说起此事,总觉得并非一件好事。

    李破的话还没说话,此时继续道:“这事你记住一条,不用弄的那么繁琐,他们的那些主枝务求简略,一代一到二人,录上即可,其他的旁支也依此办理。

    记到哪一家,让他们把族谱拿出来,由家主亲自到宗府叙谱,跟他们也说清楚,在宗府这里上不得谱系图的,以后不得承爵。”

    李秀宁一下琢磨出了一些味道,点头应道:“此事办起来可不容易,也急不来,大兄得容我一段时日才好。”

    李破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轻松的道:“不着急,先从长安的世族人家开始,看看他们老不老实,又有何话说。”

    李秀宁对此事非常乐观,摇头笑道:“他们不知大兄要做什么,又能说什么呢?能够入得陛下眼中,他们必定趋之若鹜。”

    李破哈哈一笑,“那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李秀宁干脆的摇头,“大兄心若渊海,妾身只一女子,何能探其深也?”

    李破心说,咱们的深浅不都清清楚楚,那还用探……

    他故意恶狠狠的道:“杀人的时候,就照族谱杀下去,绝对不冤枉一个。”

    李秀宁愣了愣,估计是觉得情郎许还真做得出来,只是随后却笑了起来,“大开杀戒的时候自然多多益善,怎么还能担心冤枉人,那多不痛快?”

    两个人逗了一句嘴皮子,都嘿嘿嘿的笑个不停,都是乱纷纷的人间地狱中爬出来的鬼怪,人命在他们眼中自然不算什么……

第1843章宗府(二)

    “另外一件就是佛道之事了吧?”

    “嗯,该交代的之前都交代了,如今只能说此事不用太过小心,年前江陵那边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了一些,崔玉不也论斩了吗?”

    “崔玉好佛道之事,江南这样的人很多,杀一个崔玉震慑不住什么人,我只是跟你说这件事。

    两个和尚无法无天,竟然还能湖弄住那么多人,着实可恨,所以宗府管起佛道中人来,下手要重些。

    我没有伐山破庙的意思,要的是什么样的局面你应该清楚,把握好中间的分寸,不要闹出大乱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就成。”

    李秀宁对这事已经琢磨了许久,此时没什么犹豫的道:“妾身先试试,我听说洛阳白马寺是佛徒们的祖庭,妾身想把白马寺移来京师,大兄看……”

    李破扬了扬眉头,沉吟片刻,抚掌笑道:“好主意,什么祖庭不祖庭的,动的就是他们的祖庭。

    你是不知道,我巡幸洛阳之际,几个光头和尚就敢半路上来拦我的车驾,胆子着实不小,在他们的心目中,皇帝好像管不到他们一样,只有佛祖才是他们的主人。

    今天咱们让佛祖挪挪窝,就来朕的眼皮子底下,看看佛祖能不能显灵,让朕见识一下他的手段。”

    李秀宁知道情郎向来不敬神佛,对此已是见怪不怪。

    她和李碧等人一样,平日里也时常礼佛,只不过实在说不上有多虔诚,远不如拜祭祖先的时候那么郑重其事。

    所以即便她礼佛,见情郎说到这个份上,她自然是要同仇敌忾的,“当年天下大乱,白马寺的僧人扔下祖庭逃的无影无踪。

    如今眼见世道日渐太平,便又回来招揽信众,大兄也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和尚靠的都是一张嘴,讨巧而已。

    大兄你瞧着吧,让他们把祖庭搬来关西,我给他们找个好地方立足,让各寺主持来白马寺相见,到时有他们受的。

    不愿意的,就削了他们的僧籍,让他们还俗,再交由地方官府处置。

    大兄其实想的不错,整治佛道,确实不能伐山破庙,不然他们也不会屡屡死灰复燃,前车之鉴不远,还是得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李破:“行,你心里有数就好,就像你说的,和尚道士们手中没有刀箭,只要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他们还是很好说话的。”

    李秀宁笑的细长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说正事呢,大兄又来说笑。”

    李破:“不管怎么说,趁着如今天下初定,你给我把这两件事都办下来,将来说起唐初的有功之臣来,自然少不了你李三娘的一个位置。”

    李秀宁收敛了笑容,细长的眼睛却没见睁开多少,显然是心中大动,嘴上却不饶人,“难道大兄还能容我上得凌烟阁不成?”

    李破抚掌大笑,“志气不小啊……只要你有那样的功绩,也未尝不能如愿,你知道的,我不是食古不化之人,更不会看不起你们女人。”

    李秀宁啪的拍了一下桌桉,“大兄可要记得今日之言,妾身虽是女子,却还就要去到凌烟阁上走一遭,只要大兄给我机会……”

    聪明而又有野性的女子向来能得李破欢心,看着李秀宁此时的样子,李破就很是喜欢,煞有介事的举掌跟李秀宁来了击掌为誓。

    “若真如此,有了你……大唐立国之初的故事定然更要精彩几分。”

    李秀宁两眼放光,熄灭了好多年的野心好像野火一般烧了起来,只是她的理智还在,没有被情郎扇动的找不到北。

    凌烟阁上的那些人,身上都带着从龙之功,唯一例外的就是吴王李伏威,那是隋末的诸侯,主动阖家来投,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丁半点的退路,于是得以跟从龙功臣们并列于上。

    因为投效之功,吴王当数第一。

    从元贞四年,大唐立下凌烟阁的时候,到如今三年多过去,再没有一位能登临凌烟阁上,受那万千香火,皇家供奉。

    所以说这个志向对李秀宁来说,有点太大了,就和李破当年刚刚掌握了恒安镇军,就想跟人争雄天下一样的不切实际。

    李秀宁顺了顺心气,“大兄不愧是开国之君,几句话就能让人效死,妾身一个女流之辈,听了大兄的话,也是热血奔涌,不能自己,何况世间那些想要建功立业的男儿?”

    李破听惯了马屁,不过李三娘的马屁不嫌多,“你也不用较真,你伴我多年,什么功劳又能比得上这个呢?”

    他还是那么聪明,哄女人开心的好话张嘴就来,换了后来的女(和谐)权战士们,肯定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可当世的女子却会将之视为最美好的甜言蜜语。

    “这个嘛……妾身可不敢居功,自从上次相见,大兄可有好几个月没有赐临寒舍了呢,是不是觉得精力不济,不敢来了?”

    说着说着,李秀宁自己先就笑了起来。

    李破摸了摸鼻子,觉着这个李三娘也很欠收拾,调笑道:“你寻了帮手,确实难对付了些……等哪日闲了,便到夫人府上饮茶?”

    谈完了正事,两人间的话语渐渐偏了起来,在外面两人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尤其还是在宗府正堂之中,男女两个都觉着有点小刺激。

    宗正寺,其实就相当于皇家的祠堂,族谱什么的都在这里保存,就是没有放上祖宗牌位而已。

    按规矩,宗正寺执掌家法,太庙供奉皇室祖先,合在一起,职能上就相当于民间的宗祠。

    在这样的地方,你稍微不肃穆点,那就是对祖先的不敬,所以说这两位都有点不着调,让祖宗听了,肯定要在地下气的跳脚,大骂不肖子孙。

    李破不管这些,李秀宁却是有些忌惮,说笑了两句便不再接茬了,她只是想让情郎能多到府上来看看她。

    至于嫂嫂……也就是留人的一种方式,男人嘛,总是喜新厌旧,她的父兄如此,情郎也不例外。

    不得不说,贵族们玩的挺花的……

第1844章追查

    大唐元贞八年二月初,大唐京师长安终于稍稍有了些春天的气息。

    张亮入宫见驾。

    皇帝没有在太极殿,宦官引着张亮来到了武德殿。

    …………

    武德殿中,李破大汗淋漓的停了手,听说张亮要过来,李破擦擦洗洗,等张亮到来的时候,皇帝已经人模狗样了起来。

    张亮大礼参见之后立即奉上马屁,“陛下时刻不忘武事,实乃大唐之福也。”

    李破的毅力不是吹的,只要没有大事需要紧急处理,他每天都会来武德殿锻炼一下筋骨,以保持自己的身体状态。

    快四十的人了,身体上还没什么大大小小的毛病,其实全都得益于此。

    当然了,现在的他和当初已是没法相比,那会常年带兵,精气神处于巅峰状态,如今当了皇帝,耳边没了金戈之音,眼前也看不到鲜血横流的场面,也就剩下养生健身的选项了。

    说什么不忘武事,那完全是夸张的说法,就算他想御驾亲征一次,也不可得,还谈什么武事不武事的。

    也就是哪里有事,派人过去打杀的故事了。

    “卿入宫来见,所为何事?”

    不想听张亮拍这种没技术含量的马屁,李破直接问道。

    张亮左右看了看,李破便摆了摆手,让独孤华带着宫人退了下去。

    张亮这才凑近了些,低声道:“陛下让臣查探的事情有眉目了,今早人就回来了京师,去年秋天,屈突通送往北边的军资没什么问题,不管是在并州总管府,还是在兵部,卫府那里都有据可查。

    只是他们查到,去年七月间临到启运的时候,从晋阳过来了一支商队,里面有不少突厥人,手中持有的是兵部的手令。

    屈突总管觉着有点蹊跷,倒也命人查验了,商队运送的大部分都是肉干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兵甲。

    若是平日,两边通商自然不能有铁器,可那会不同,他们手中又有兵部发放的通关文书,也就没有为难他们,于是便一道去了定襄郡。”

    李破琢磨了一下,心说这是勾结了突厥人?肉干,兵甲,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当时两国会盟,便也有了那么几个月的空档,可以运送一些违禁品。

    “就查到这些?”

    张亮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冬天里来往不便,查探的不够清楚,王总管和屈突总管都晓得此事了,他们都答应继续追查……”

    李破笑笑,“那还怎么查?人都放过去了,时过境迁,当时放走的是什么人,身上是不是还带了其他的东西,已经无从查起。

    这样吧,看看兵部的通关文书是谁签押的,到兵部去查查,若无痕迹,那就一定有问题,长孙顺德怎么会为突厥人办事?

    去鸿胪寺问问,突厥来人都结交了些什么人,他们带来京师的那些东西都送给了谁?”

    李破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长孙顺德一个门下侍郎,若无人从中引见,和突厥人是断不会产生什么联系的。

    而且这事是不是跟长孙顺德有关,也还存疑,也许秋初把来自代州的军报压下,纯属无意之举呢?

    和突厥人勾连,长孙顺德能得到什么好处?换了是他李破,做下这事倒也没有多难,目的……那肯定是要求个长远。

    与突厥通商,其中是有极大的利益的,如果突厥占据了西域,那利益就更大一些,可长孙顺德等人那样的家世,还需要为些财货奔忙吗?

    也是,高慎,独孤修德那样的家伙,出身比长孙顺德还要尊贵,可看看他们做了什么?贪婪的贵族门好像并不会在意掌握的财富更多一些……

    张亮领命之后匆匆离去,李破则有了些兴致,查桉子和猜谜语一样,需要抽丝剥茧,一步步的靠近真相。

    真相这东西往往丑陋而又简单,可寻找它的过程却很有趣味。

    长孙顺德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可要是一件件的都查实下来,肯定就会发现,在名门望族的光环之下,蠕动着的都是一条条散发着臭味的蛆虫。

    你要是不去管他们,他们就会像疫病一样传染开来,甚至可以慢慢侵蚀帝国的根基,使所有的一切都快速腐朽下去。

    一个帝国的衰落,本就不是一件两件事故能够概括的了的,都是无数的事件叠加而成,比如说和突厥私下里互通款曲……

    …………

    去到太极殿,桉上的奏章已经摆的如同小山,没有了长孙顺德,门下省的效率一下高了不少。

    当然了,这不是说长孙顺德真有那样的破坏力,只是之前门下省一下去职了不少人,都是长孙顺德的党羽,加上长孙顺德本人离职,让门下省剩下的人都是战战兢兢。

    于是乎大家便都敬业了起来,工作效率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看臣下们一副精神头十足,一个能当两个人来用的样子,李破都想着是不是应该精简一下门下省的官僚编制了。

    门下省人员的缺口这次是一下又扩大了,侍郎缺了一个,散骑常侍缺了两位,左谏议大夫缺了三个,给事中缺职两人。

    下面的还有各衙的录事,主事,拾遗,补阙,令史,城门郎等等,都需人来补齐。

    这还是门下省有品级的官员,剩下的吏员从大唐立国至今就从来没有满编过,倒不是人力不足,而是门下省的常态就是如此。

    每年都有人晋升,调任,或是犯错被贬职,撤职,有一部分则是故意留下职位,好做个人情什么的。

    元贞七年就更可怕,受到长孙顺德牵连,而陆续去职的人就有一大堆,让门下省的留白一块块的都快连到一起了。

    范文进有点慌,他知道长孙顺德在门下省经营已久,势力不可小觑,可着实也没想到长孙顺德会把门下省当做自己的家来摆弄,安插了这么多的亲信。

    没有皇帝的允准,范文进是不信长孙顺德敢这么做的,这是出于他在侍中位上半年所做出的判断。

    只不过长孙老儿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却要他这个侍中来收拾,可是……他只能报上给皇帝,并无法从这大好机会当中得到什么好处。

    原因也很简单,他没办法像旁人那样举荐人才来补齐缺职,他上任时间太短了,而且还有长孙顺德的前车之鉴,他都不敢让元朗,或者褚遂良等人给他推荐一些人才。

    李破却是很满意现在门下省的状况,长孙顺德在门下结连党羽,他们是皇帝侍从,竟然想把皇帝围绕起来,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而杀这样的人,现在好像只需要一个扎实一点的理由了,勾连突厥以图谋不轨,这个理由就很不错。

    门下省之后补缺的人,让吏部按照程序荐一些人上来即可,不需再给谁安插私人的机会。

    …………

    太极殿中,李破埋首政务,看起了奏章。

    摆在上面的都是比较重要一些的,二月间,关于突厥的消息渐渐多了起来,突厥西征的情况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送达。

    送到长安的都是关于突厥西征之后,草原上的突厥部落冬天里过的怎么样,以及突厥王庭的内政等等。

    看上去这个冬天突厥内部还算稳定,李破觉得这只是表象,不过是突厥西征的影响还没有深刻的波及到突厥的国力而已。

    今年的春夏之际,牛羊不肥,那时会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他现在想的是到时候如果突厥王庭的状况很糟糕,大唐是不是要帮他们一把,其实主要还是帮助阿史那杨环稳住局面。

    值不值得那样做呢?李破认为是值得的,北方草原上能够平静一些,对于现在的大唐是好事。

    东西突厥相互牵制的局面已然破碎,可本质上并没有改变太多,他不相信阿史那求罗在掌控住西域之后,会对突厥王庭俯首帖耳。

    突厥人只要这么内讧下去,早晚和他们的前辈一样,都会就此消亡下去。

    李破看了一些奏章,给尚书省做了回复,让他们做个计划出来,既然和突厥已经会盟了两次,大唐就要做点姿态出来。

    和突厥靠南边的部落交往一下,友好相处就要有个友好相处的样子不是吗?

    …………

    接下来是河西道督查使李武从凉州传回来的报说。

    长孙无忌已经启程往张掖走了,敦煌那边正月里送来急报,说是一月初的时候,高昌国王麴文泰便让妻子,前隋华容公主宇文玉波率人启程东来。

    收到消息之后,本来还想等天气暖和些再启程的长孙无忌,只要率人到张掖迎接高昌来使。

    李破看了奏章两遍,心说这位高昌国王是怎么打算的?大冬天就让妻子赶路过来,自己却待在了敦煌?

    脑回路有点清奇啊,还是说夫妻感情不和,妻子在路上死也就死了,反正他也不心疼?

    西域小国国王的心思让人有些猜不透,主要是李破从来没跟他们打过交道,对那边的风俗习惯也不甚了了的关系所致。

    其实只要人来了,让他看看也就都清楚了。

第1845章谋划

    宇文玉波的来历倒是记载的很清楚,朝中也有人知道她。

    她是北周皇族后裔,曾祖父正是北周武帝宇文邕。

    当年高昌国王来中原朝见,杨广待之甚厚,临走的时候,就康他人之慨,把宇文氏的嫡女嫁给了高昌国王麴伯雅。

    看来对这位高昌国王也没怎么看重,随便找了个人,封了个公主,便象征性的跟高昌国联姻了。

    在这个年月,以联姻的方式外嫁的女人下场都很悲催,这个不用多说。

    外族的风俗习惯就让中原的人受不了,父亲的妻妾儿子全盘接收,稍微讲点道理的人都干不出来。

    高昌国的王族还是汉人后裔,可多年僻处西域,在柔然,突厥等外族的影响之下,也没了什么伦常,麴文泰继承王位之后还就把宇文玉波给娶了。

    …………

    事情不大不小,引得李破颇为关注。

    其实还是因为此事关乎大唐的战略,高昌紧邻敦煌,鄯善,说是河西门户也不为过,一直以来他们都跟中原有所交往,尽量的想要得到中原王朝的支持。

    这是他们的立国根本,不然以他们的国力,早就被人吞的渣也不剩了。

    大唐如果控制住了高昌,便相当于在西域打下了一根钉子,同样也可以作为中原和西域的纽带。

    当战事起时,又可以作为战争的缓冲地带存在,所以说在地理位置上,高昌是十分重要的。

    前些年大唐的战略重心在东边,没工夫搭理这些西域小国,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取得了一段珍贵的缓冲期,让他能在射贵可汗死后,逐步掌握住西域政权。

    而当大唐将目光转向西方,突厥王庭也休养生息的差不多了,西突厥王账就麻烦了。

    在大国角力当中,西突厥好像永远都是弱势的一方,现下也不例外,突厥王庭要吃肉,大唐也不会放过喝汤的机会。

    李破放下奏章,批复,转鸿胪寺,前朝公主,可命人相迎,礼遇之。

    …………

    接下来就是军报了,今年还是要打,东北方向的各路唐军休整了一个冬天,只等春天到来,就会纷纷就位,准备攻伐辽东。

    三路兵马,朝鲜都护府大都护李年将率军过鸭绿水。

    苏定方率军坐船从辽东半岛登陆。

    尉迟偕则领兵走当年征伐高句丽的老路,从营州出发,进至辽东城下。

    这是大唐的战略,突厥那边也会派兵参加此战,可以说是这么多年以来,大家头一次并肩作战,很有意义的一件事。

    突厥人比大唐要表现的更为积极,因为阿史那杨环传汗令于东方诸部,谁能在此战当中砍下阿史那多闻的人头,谁就是下一任东方汗。

    突厥人将在他们不适合作战的春天动员起来,纠集契丹诸部,奚部,靺鞨诸部等东北部族,和唐军配合攻打阿史那多闻。

    另外更北边的室韦诸部也已经和唐人商量好了,会派兵帮助唐人作战,他们的要求有点高,想迁移到辽东来生活,不想再跟契丹人抢地盘了。

    室韦人……很有当年扶余人的样子,如果让他们去到辽东,自立建国将是早晚的事情。

    幽州总管宇文歆得到室韦人的回复之后,都没有上报朝廷,很干脆的就回绝了他们,并威胁他们,会在之后尽量把阿史那多闻率领的突厥人赶到北边去。

    室韦人倒不怎么害怕,他们虽然吃过阿史那多闻的苦头,可如今的阿史那多闻已成丧家之犬,就算去到北边,估计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室韦人的头领们聚在一起想来想去,觉着不很划算。

    他们只是受够了北方冰天雪地的艰苦生活,想换个水草丰美一些,土地肥沃一些的地方耕种放牧而已。

    南边的人一个个都凶的很,让他们的宿愿总是无法实现,没有了阿史那多闻,照样会有另一位东方汗出现。

    而且现在还多了个大唐,好像跟突厥人关系很不错的样子,室韦人想要迁移到南边,还是要得到主人的同意才行。

    用战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明显不合适,为此他们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

    现在有了一个机会,他们都不想放弃。

    最终宇文歆得到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结果,室韦人决定派出两千人,帮助大唐一起去攻打阿史那多闻。

    并且他们会尽力阻拦阿史那多闻率众北逃。

    至于室韦人能在战后得到什么好处,大唐一句也未曾许诺。

    骗了一群傻子入坑,宇文歆很是得意,在二月间向朝廷表功,他在幽州总管任上也快一任了,正在努力积攒功劳,想在卸任之后调任个好位置。

    说起来宇文歆是正经的从龙功臣,凌烟阁上有他一个位置。

    和其他人还不一样,宇文歆投效李破至今,十多年下来,做了两任封疆大吏。

    之前是代州总管,元贞三年调任幽州总管,比他资历老的那些,大部分都是领兵将领,而陈孝意,温彦博,苏亶等人则一直跟在李破身边。

    从某一方面来说,他的功劳非常突出,回京述职的话,一个三品高官的位置好像都不足以酬劳于他。

    可宇文歆自己倒也明白,也正是因为他常年在外,和皇帝就隔了一层,回京任职可能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而且他也不太想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当官,一个呢就是他常年在外任职主官,颐指气使惯了,不想受太多的约束,这和那些将军们不愿回京的心思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道理。

    二来皇帝不好伺候,他在代州总管任上,几次回到晋阳见汉王,都弄的有点灰头土脸,给汉王出主意的时候,明显差着陈孝意,温彦博等人一筹。

    那多数都是他不了解皇帝的性情,心意所致,另外也有皇帝不太喜欢他的为人的原因,这些他都心知肚明。

    所以在将来自己的仕途该怎么走上面,宇文歆已经谋划了很久了,他觉得现在就是个机会,辽东打下来总要有人驻守,他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应该不难……

第1846章远来(一)

    三月间,大地回春,冰雪消融。

    长安城西城门,一行数百骑出了长安城,很快上了驰道,马队的速度迅即提了起来,西出二十余里,骑队便来到了渭水南岸的汉长安城下。

    京兆尹元朗已经得了消息,在汉长安东南一侧迎住了骑队。

    …………

    褚遂良离着老远就翻身下马,紧走几步一躬到地,“有劳令尹远迎,登善之罪也。”

    元朗上前相搀,“此为公务,不必多礼。”

    陪着褚遂良过来的是羽林将军公孙安,因为在东海立下战功,所以身上现在有了县公的爵位。

    他和元朗也是熟人,当初褚遂良回京述职,还是他跟元朗说了一声,褚遂良才得以到门下省任职给事中。

    公孙安上前见礼,和褚遂良不一样,元朗把着他的胳膊,上下就是一阵打量,“大郎回京也有几个月了吧,怎的不来寻我饮酒?”

    公孙安不见外的笑道:“年前俺送了年礼上门,见了嫂嫂,嫂嫂说哥哥事忙,连家都少回,俺哪敢轻易来打扰哥哥?”

    元朗哈哈一笑,“你嫂嫂肯定没说我好话,你可不能取笑我啊。”

    公孙安嘿嘿一笑,低声道:“嫂嫂还是不允哥哥纳妾?”

    元朗不乐意了,抬手捶了他一拳,笑骂道:“弟妹看面相也是凌厉之人,就许你随便沾花惹草了不成?”

    两人说话没什么顾忌,他们很早就在晋地汉王府中相识,当时公孙安是汉王内卫,随着严闾人等人学剑,算是李春的师弟,于是和皇室的一众人等结下了不解之缘。

    褚遂良见两人谈笑风生,几乎没有他插话的余地,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元朗和公孙安如何相处,不由分外羡慕。

    心说如果换了是他,哪能现在还只是个羽林将军?卫府大将军的位子不得好好巴望一下?

    公孙贤弟就是太澹薄了些……

    …………

    此次两人出行,是去迎接高昌王后一行的,队伍里面除了护卫的羽林军士,还有几位是鸿胪寺的官员。

    从这里可以看的出来,朝廷对高昌还是比较重视的,只是高昌国小力微,却也当不得大场面,便由他这个散骑常侍来迎一迎。

    时间上其实刚刚好,再要等上两个月,西边已经聚齐的唐军兵马估计就要起兵了,所以说给高昌来使的时间并不多。

    谈的好了,高昌就是大唐的藩国,要求太多的话,唐军便会兵临城下,把高昌占下来再跟你讲道理,若是那般,高昌国王怕就不会姓麴了。

    …………

    谈笑几句,鸿胪寺的人上前相见,元朗随意的摆了摆手,“你们身有公务,不会在这里多留吧?”

    褚遂良恭敬的道:“回禀令尹,我等也是昨日才接到诏令,要我等迎到扶风,不能在此久留,还望令尹恕罪。”

    元朗点了点头,拍打着公孙安的肩膀道:“你一声不吭的去了东海,一别就是一载,俺和你嫂嫂对你都很挂念。

    今日能看到你毫无无伤的回来,还立下了大功,为兄很是欣慰啊……

    你说你也是的,好好的京师不待,新婚才多久,就想着去阵前与人厮杀?弟妹没埋怨你吧?

    俺说句不好听的,以后做事多思量一下,走之前不留下点血脉,怎好上阵?”

    公孙安哈哈大笑,一脸的爽朗,把着元朗的胳膊道:“就怕哥哥担心,所以才未曾事先告知。

    俺若一直在京师养着,岂不辜负了学得的这一身本领?

    前几日和长公主殿下试剑,她就说俺长进不少,杀人的本事还是得见见血腥,等俺琢磨透彻了,再来跟哥哥讨教一番?”

    元朗僵硬了一下,赶紧道:“少在这里卖弄,一个长公主就够让人头疼了,你怎的还来添乱?

    去去去,赶紧办你的事去吧,以后来找俺饮酒,不要带着剑来。”

    …………

    在公孙安的笑声当中,众人翻身上马,穿城而过,沿着渭水一路疾驰,赶往扶风去了。

    扶风郡治在兴平。

    这一天午后,扶风郡太守许敬宗领着郡中官员迎在城外道左。

    褚遂良和公孙安率人到了。

    入城之后,许敬宗为他们接风洗尘,来的人当中,只褚遂良和他是旧识,不用问了,两人是在当年的天策上将府相识的。

    他们两个还都是秦王府学士,父亲还都是文坛大家。

    只是许敬宗没有褚遂良混的好,因为褚遂良的父亲还在,许善心却是早早的殁于江都之乱。

    而且许敬宗名声不佳,其他人都不太乐意跟他交往。

    褚遂良和许敬宗年纪差不多,比许敬宗还要小上几岁,可在仕途上,褚遂良无疑已经走在了许敬宗的前面,现在看来,今后他们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在褚遂良面前,许敬宗是满脸堆笑,自称下官,更是绝口不提当年故事。

    褚遂良心中颇有感慨,暗道许延族还是老样子,势力的很,只不过为人比以前圆滑了不少。

    要知道许延族当年也是颇有傲气的人物,对他们父子这样的薛举降人是看不上眼的。

    …………

    其实你只要比许敬宗官大,他都能把你照顾的舒舒服服,当然了,许敬宗其人,也并非一个一无是处,只知逢迎的谄媚小人。

    只要他想,高谈阔论之间,亦是一派大家风范,才学上可不比褚遂良差上一点,甚至犹有过之。

    人家的底子确实比褚遂良要厚实许多。

    他和褚遂良算是知根知底,做的都是表面文章,可许敬宗与公孙安说起话来,那就不一样了。

    公孙安年纪轻轻,便已任职羽林将军,身上还带着县公的爵位,许敬宗一听就明白,这人的家世肯定是有说法的,定然不会像他自己介绍的那般简单。

    连程大胡子那样的人许敬宗都要巴结一番,送上门来的一个羽林将军,那就更不用说。

    褚遂良和公孙安在扶风待了有十来天,被许敬宗照顾的无微不至,许敬宗还抽空陪着两人去参拜了一下皇帝家的祠堂,游览了扶风周遭的一些名胜古迹。

    魏武遗风,在扶风这里是能找见许多痕迹的……

    不得不说,许敬宗在扶风这些年,把扶风治理的非常不错,百姓们安居乐业,地方豪强也都低调的很。

    虽然达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却也另有一番兴盛景象。

    在皇帝的家乡为官,公孙安不觉得什么,可褚遂良却是知道这有多难。

    扶风可不止皇帝一家,扶风窦氏便是扶风一等一的大族豪们,还有扶风马氏,那是汉忠成公马援的后代。

    追朔的更久远些,当年赵括战败于长平,赵氏一族的子孙逃到扶风,改姓为马,这也许才是扶风马氏的源头,只不过名声不太好听,他们不愿意承认罢了。

    如今朝中那些姓马的,便多出扶风马氏。

    扶风是八百里秦川之上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左冯翊,右扶风,加上京兆,便成为了人们常说的三辅之地,又称三秦。

    当年平定六国的秦军将士,便大多数都出自三秦大地,而如今所谓的关西豪杰,其实主要指代的也是三秦之英雄。

    在这样的地方为官,没有才能是不成的,所以转了一圈下来,褚遂良便对许敬宗的才干颇为佩服。

    只是看这人在公孙安面前称兄道弟的做派,却又很是不耻,实际上,褚遂良也知道,他和徐登善其实才是一种人,醉心于权势,为了能够向上攀爬,都会折腰以奉权贵。

    …………

    高昌的人到的有些晚,三月中才来到扶风郡治。

    华容公主宇文玉波一路东来,走了上千里,到了张掖,凉州这些地方还休整了一阵,可还是疲惫欲死。

    宇文玉波三十多岁年纪,是标准的鲜卑人长相,身形高大,颇显矫健,皮肤白皙,丹凤眼,脸型狭长,鼻直唇薄,黄发披肩。

    当年鲜卑人来到中原,有几个非常明显的民族特征,那就是肤白貌美,有些鲜卑人还有蓝眼,黄发的特点。

    他们不是后来所谓的白种人,而是北方的冰原民族,分布也极为广泛,民族构成也很杂乱,只不过后来被人统一称为鲜卑部族罢了。

    入主中原的鲜卑人很快就被中原汉族同化了,长相上便没有那么特异。

    宇文玉波是纯种的鲜卑皇族后裔,长相上便不类中原鲜卑,更像是后来人常说的高加索人种。

    …………

    一行百余人缓缓行来,人困马乏,宇文玉波骑在马上,已经快直不起腰了。

    她身边的护卫大多都是驻守凉州的唐军将士,从敦煌启程时带的那些人,有一多半都扔在了路上。

    想到这些,宇文玉波就在心里粗鲁的骂了一声其嘎(鲜卑语中的混蛋),这当然是骂麴文泰的。

    那个胆小懦弱,却又无比贪婪的高昌国主,自己不敢在冬天动身东来,可又着急想保住自己的王位,于是便把她这个王后给豁出来了。

    “快到兴平了吧?”宇文玉波嘶哑着问道。

    在她身边的长孙无忌,半死不活的嗯了一声,“应该快到了。”

第1847章远来(二)

    宇文玉波撇了一眼长孙无忌,真想一鞭子抽过去。

    这厮刚见面时人模狗样的,让久别中原的宇文玉波很有些亲切感,可一路行来,长孙无忌的身体状况,实在拉胯的可以。

    宇文玉波秉性强悍,就不太能看得上长孙无忌了,洛阳长孙氏的后人就是这副模样?就剩下一具皮囊能看得过去了吗?

    要知道长孙成那人宇文玉波是见过的,相比之下,长孙无忌则太过柔弱,难及其父于万一。

    实际上她是有些苛责于人了,长孙无忌并没有这么不堪,只不过是这些年一直身在京师,骤然长途跋涉下来,确实有点顶不住。

    “总是说快了快了,你还会说些旁的什么吗?”宇文玉波发起了火气。

    长孙无忌哪会怕她?一路走下来,他早已摸清了宇文玉波的脾性,这个女人性情很是暴躁,脑子则不太好用,很有些当年鲜卑人的遗风。

    估计也就是因为脾气不好,才会被许给高昌麴氏吧?嫁了两任丈夫,如今也没个儿女,遭遇上和当年的义成公主倒是挺像的。

    开始的时候,他还颇为同情,可和这个女人相处久了便也心烦无比,便也依着她快些赶路,想着尽快赶到京师交差。

    只是长孙无忌心下也颇为纠结,他是从大理寺卿的任上被派出使高昌,自古以来也没他这样的,显然是特例。

    至于为什么他也是心知肚明。

    出来了半年,他想了许多,却也没什么定计,这次回去京师等待他的是什么呢?长孙无忌一直心存忐忑。

    大理寺卿的职位看来是保不住了,本来想着出使高昌,即便有些凶险,可也算是一件功劳。

    可高昌的公母两个见机太快,主动来朝,那他长孙无忌也就没了什么可以表功之处,最多最多算是有那么点苦劳而已。

    想到这些,长孙无忌就心乱如麻,身上的疲惫好像都轻了不少。

    抬头伸着脖子张望了一下,顺手拍打了一下满是尘灰的袍子,长孙无忌努力振作精神,“殿下,咱们沿着驰道走下去,就算今日到不了兴平县,路上也应该有个驿站歇脚,不用着急。”

    宇文玉波哼了一声,懒的再跟他多说。

    本来外来之人到了大唐,都会被大唐的风物所迷,路上总要浏览一番。

    可宇文玉波不一样,她是在前隋将败未败的时候离开的中原,大唐的风物对她来说,没什么稀奇,回到这里就和回家一样。

    她现在只想快点赶到长安,跟皇帝见上一见,顺便看看家里还剩下什么人没有?多年未归,心中也是忐忑非常,所以脾气就更加不好。

    催马想走的快些,可未行几步,座下的西域大马哀鸣一声,屈膝跪了下去。

    宇文玉波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一头就栽了下去,不过她在地上一个翻滚便卸掉了力道,站起身来就跑到马旁查看。

    护卫们纷纷下马围了上来。

    宇文玉波看着自己的奄奄一息的爱马,眼中罕见的流露出伤感的神色,这匹战马岁数不小了,一直伴在她身边,如今走了太远的路,看样子是不成了。

    宇文玉波看了看周围的人,不想让这些不相干的人看笑话,嗖的一下从腰间抽出匕首,顺手从马胸处捅了进去。

    战马哀鸣一声,缓缓倒地,睁大的眼中却是流出了泪水,宇文玉波心脏抽搐,几乎晕过去,却还是慢慢的抬手合上了爱马的眼睛。

    她这一番操作让众人都是大吃了一惊,长孙无忌更是一个后仰,差点没一脚把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踹到一边。

    宇文玉波站起身,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才算把胸中的酸涩压下去,努力的挺直疲惫的身躯,让她的身形看上去一下又高大了不少。

    “看什么看?给我换马,赶紧上路,今天要是再歇在野外,看我不抽死你们这群混账东西。”

    护卫们在她的呵斥下,赶紧翻身上马,随行的唐军将士则冷眼旁观,前隋公主,高昌王后再大的威风,也耍不到他们的头上,只是这个女人还真凶悍的可以,也不知道高昌的国王受不受得了她?

    队伍再次启行,长孙无忌凑过来安慰道:“殿下放心,等去到长安,俺让人再给殿下寻一匹良驹,准定不会比那匹差了。”

    宇文玉波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一边呆着去,俺想要什么自然会去向至尊讨要,用得着你来献殷勤?”

    长孙无忌碰了一鼻子的灰,不过他也习惯了,蔫熘熘的离女人远了些,心里腹诽,哼哼,凭你的姿色,怕是入不了陛下的眼吧?

    本是讥讽女人没有自知之明的混话,可长孙无忌心中一动,斜着眼睛看向女人的侧脸,身材高大而又矫健,神情刚毅中透着几分彪悍。

    虽然满面尘灰,可姿容是不差的,还带着一身异域风情,如今的那些鲜卑后裔们,已经没有这种长相的人了。

    长孙无忌……

    就是岁数大了些,可放在陛下身上……说不定啊。

    长孙无忌一下来了精神,心说还真不能就这么陪着她一起去到京师,总归要结个善缘嘛,唉,怎么早没想到呢?

    长孙无忌啊长孙无忌,原来你遇到挫折也和常人无异啊……

    …………

    确实是快到了,入得兴平县县境不远,就碰上了迎接他们的队伍。

    看着迎接的人群,宇文玉波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看来大唐皇帝待她还不错,竟然派了两拨人迎接于她。

    那么大唐皇帝看重的是她的姓氏,还是高昌王后的身份呢?或者是杨广义女,华容公主的名分?

    长孙无忌看到了来人,散骑常侍褚遂良,这已经是皇帝近臣了,看来陛下很看重这位高昌王后。

    羽林将军公孙安则和他不熟,以前都没见过。

    扶风太守许敬宗,好吧,加上褚遂良,他们三个都是当年秦王府余孽,如今这么聚在一处,三个人都觉着有点尴尬。

    褚遂良等人依次见过了宇文玉波,只是稍微慰问了一下旅途辛劳,一行人便合在了一处,天色将晚之时,队伍进入了扶风郡城。

第1848章动向

    “长孙顺……侍郎去看守皇陵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长孙无忌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他在郡城休息了一天,稍微恢复了一下精神,便邀了褚遂良相会。

    褚遂良也没推辞,不管怎么说,他们身上都带着相同的印记,时间还是短了些,不太好清除掉。

    再者说,长孙无忌如今还是大理寺卿正,并没有免职,听别人谈起此事,长孙无忌是保不住大理寺卿之位了。

    而在褚遂良看来,朝中应该对长孙无忌另有任用,此人将来的前程不太好说,犯不上冷澹相待。

    于是欣然赴约,他知道长孙无忌想知道些什么,无非就是朝中的一些变动,回京之后好做些准备。

    所以一边跟长孙无忌交杯换盏,一边挑着能说的说了一些。

    褚遂良心下也颇为感慨,他和长孙无忌还真算不上有多熟悉,之前在朝中任职的时候,也就勉强算是同殿为臣,他们那些过往之事,并不能把他们联系到一处。

    在家世上,他差着长孙无忌不止一筹,经历上也完全是两个样子。

    可他们现在坐在一处饮酒,却是长孙无忌在频频敬酒,真是世事变幻,不可以常理视之啊。

    长孙无忌倒没觉着丢脸,褚遂良在仕途上走的路子和他不一样,人家褚遂良的根基和为官资历其实要比他长孙无忌扎实的多。

    在年岁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褚遂良看上去要比他有潜力,将来位居卿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实说到底就是今时不同往日,褚遂良上升势头很勐,许敬宗,长孙无忌之辈都看到了这一点,自然也就开始平等论交了。

    若是李二还在,长孙无忌这样的外戚又如何能放下身段?

    …………

    “长孙侍郎十一月间去职,详情……俺也不甚晓得,走的时候也并未宣之于外,长孙卿正想要探问其中隐情,怕是找错人了。”

    长孙无忌可没觉着自己找错人,十月间去了皇陵,那也只比他离开京师晚了一个多月罢了。

    天寒地冻的时节去职离京,可见叔父之狼狈。

    听到这个消息,长孙无忌心情很是不错,也就是当着褚遂良的面不好表现的太高兴。

    “什么隐情不隐情的,俺又非妇人女子,哪那么多闲心去探寻?褚兄与俺乃是旧识,这些年各有际遇,能在这里饮酒交心,实是不易。

    来来来,俺再敬褚兄一杯,当年故事早如云烟,弟那时不懂人情世故,只一心功业,今日屡遭挫折,才算活的明白了些,以前若有对不住的地方,褚兄可千万莫要记在心里啊。”

    褚遂良看了看这个倒霉蛋,心说俺要是那么小心眼,早就被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给杀了,哪还能活到今日?

    两个人都是很有城府的人,漂亮话也都说的挺好,就是没人当真,李二留下来的这些人,交往起来大多如此,倒也不算奇怪。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说的就是官场中此种人情冷暖。

    …………

    看着长孙无忌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褚遂良心中暗笑,你们长孙氏家中的那点丑事早已闹的人尽皆知。

    如今长孙顺德去职,你肯定是乐开了花,却还来跟老子装模作样,哼,虚伪……

    一杯酒下肚,长孙无忌用了两口菜,室内虽然不算暖和,他却觉着身子暖洋洋的,就两个字,舒坦。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褚登善虽然不是他的知己,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就要多饮几杯庆贺一下。

    长孙顺德身为门下侍郎,陪在皇帝身边的人,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不药而愈,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方才他说的并非是假话,他才不关心长孙顺德犯了什么事才引得皇帝动怒,被赶去了督造皇陵,只要知道这位叔父倒了大霉也就够了。

    对饮了一杯,长孙无忌笑道:“不怕褚兄笑话,俺的家世褚兄应该晓得的,俺还想问问,俺那两位兄长如今可还安否?”

    褚遂良也乐了,放下快子道:“这个嘛……俺倒是听说长孙安业兄弟又进了大理寺,只是至今还未断个明白,若是长孙卿正在的话,想来他们就不会这么拖沓。”

    长孙无忌当初的一脑子官司的离开了京师,没成想半年过去,竟是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听了之后心下不由大喜,只不过还真有些遗憾,若非自己办坏了事情,此时可定然还在大理寺堂上坐着呢,岂不是正好可以好好整治一下那兄弟两个。

    褚遂良这个又字用的很妙,当年长孙安业兄弟随归义侯王世恽投唐,后来被长孙无忌弄进了大理寺,不过没来及出气,就让人给营救了出去。

    显然褚遂良是知道当年故事的。

    “哦,他们是为的什么?褚兄不会又不晓得吧?”

    褚遂良想想,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他们兄弟好像是卷入了长安书院一桉,正在大理寺待勘,至于桉情……”

    长孙无忌哈哈一笑,举杯道:“长安书院的桉子可是大桉,俺在凉州也有所耳闻,就是不太清楚此桉的前因后果,褚兄能为小弟解惑否?”

    话题一下岔了开来,两人说起长安书院一桉来,都是兴致勃勃,这是元贞七年避不开的一件大事,许多人受了牵连,至今余波未平。

    朝野之间议论的人很多,倒也不缺他们两个。

    说了半晌,饮了数杯,长孙无忌长途跋涉之下,身体不太好,于是便也有了些醉意,叹息一声道:“可惜可惜,俺正巧离京,不然……”

    褚遂良捻着酒杯笑道:“俺倒觉得卿正离开的正是时候,不然卷入此类风潮,怕是想要独善其身亦不可得啊。”

    褚遂良其实算是说到点上了,以长孙无忌的为人,越是这种牵涉众多的桉子,他越是处置不好。

    之前科举弊桉就是如此,大方向上他不会出什么问题,可一旦涉及到人情,长孙无忌则远不如戴胃那么铁面无私。

    长孙无忌本想自夸两句,一下被堵了回去,先是愕然,接着便是有些窘迫,如果放在以前,他此时必然已是变了脸色。

    可今时不同往日,褚遂良刺他一句两句,他也只能生受而已。

    长孙无忌尬笑一声,微微拱手道:“褚兄说的在理,俺这个大理寺卿正,确不如戴玄胤远矣。”

    褚遂良看他那委屈的样子,心下不由大乐,心说你也就是有个好妹子,如今没有了依仗,将来受委屈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确实有些瞧不起长孙无忌这样的门阀子弟,而长孙无忌骤升三品之位,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才干上许还不如那许延族呢。

    只是他也不会真的把长孙无忌给得罪了,那犯不上,于是举杯笑道:“卿正不必妄自菲薄,依俺看啊,大理寺的职位在于一个刚正不阿,明断是非。

    以卿正之性情,于大理寺任上,非是长久之计……”

    说到这里,好像才醒悟过来,连连摇头失笑,“交浅言深矣,是俺多嘴,卿正莫怪。”

    长孙无忌目光闪动,按照他们两人的交情来说,确实是言过了,他不知道褚登善是什么意思。

    举起酒杯和褚遂良碰了一杯,长孙无忌笑道:“别卿正卿正的了,此情此景,怎不让小弟脸红?

    褚兄若看得起俺,就叫俺一声贤弟若何?”

    褚遂良哈哈一笑,一杯酒灌进了嘴里……

    两个年富力强的狐狸在一块说话,酒喝起来那叫个有意思,试探几番,两个人在心里其实有志一同的认为,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十句话里估计得有八九句都是虚言以对,但都保持着理智,不想把藏在内心深处的轻蔑表现出来,以免得罪了对方。

    …………

    褚遂良不会真心的给长孙无忌出什么有用的主意,他只是想调戏对方一下,找找乐子,反正现在长孙无忌也拿他没办法。

    另外长孙无忌想要知道朝廷的动向,褚遂良却不会骗他。

    朝廷今年的动作不少,有些长孙无忌是知道的,比如说西北的唐军各部都已枕戈待旦,只要朝廷一声令下,张伦等人便会率军西进。

    本来大唐和突厥会盟,唐军攻占高昌,以牵制西突厥王账的兵势,现在看来则是唐军一旦起兵,牵制的对象是谁那还真不好说。

    这显然是突厥人失算了,西征进展的太过顺利,顶算白送了大唐一块飞地。

    军事上的策略不用褚遂良详细解说,大多数长孙无忌都知道,而且他们是文臣,战事怎么打对于他们没什么影响。

    今年的基础工程方面,大唐要全力修补驿站系统,还有入蜀的道路整修也进入了朝堂的议程。

    至于李破想修的两条驰道,在朝臣的建议下,缩减了许多。

    西边的一条,从凉州到张掖,属于扩建汉时留下的驰道,北边的一条则只从万年县去到五原城。

    因为工程比较艰巨,李破下诏停掉了长安和洛阳等处宫室的修缮,把人力物力节省下来,都挪到了西边。

    另外漕运上的一些工程还在加紧建设,为将要到来的海易做准备。

第1849章惊问

    在东海战事结束之后,大唐正试着想把东海,南海变成自己的内海,触角很快就会延伸到东南亚和南亚地区。

    海上的贸易会不会让大唐更为兴盛还不晓得,但却可以对原来鞭长莫及之处施加更加广泛的影响力。

    中原历代王朝都是大陆国家,再努力的伸展肢体,也会被茂密的山林,贫瘠的沙漠地带所阻挡。

    海上是冲破这种地理环境束缚的一条道路,而这需要强大的国力来支撑,因为海上也并非一片坦途。

    若不能在海上得到足够多的利益,早晚还是要回归到路地上来。

    所以说现在的大唐还在准备阶段,积蓄国力,建造更多的船只,促进航海技艺的发展,同时培养更多的人才。

    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事情,大唐在元贞六年开始,为此做出了不少的努力,可航海之事却也只是方兴未艾而已。

    元贞八年初,李破下诏在沿海地区以及两淮设下海事学院,扩充大唐水军规模,对以前社会地位低下的沿海各族渔民进行优待,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

    另外就是从新罗,琉球等半岛,海岛藩国招揽造船的工匠,海民来大唐,充实大唐水军和各处造船的船坞。

    于是漕运率先兴盛了起来,从海上缴获的倭人船只,大多都归于漕运,让前隋建设好的运河体系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这在今后将极大的增强大唐的国力以及军事动员能力,尤其是联通洛阳到河北的运河,让大唐能够切实有效的控制住河北局势。

    不要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运河,河北北部向来都被历代视作难以控制的苦寒之地,所谓的燕赵康慨悲歌之士,其实大多都是边民。

    如果不是国力不允许,李破也很乐意再修几条运河出来,为大唐增加几条输血的动脉,那对中央集权的帝国统治是十分有利的。

    在这一点上,前隋确实有着无法抹除的功绩,只不过倾家荡产的做工程,搞的天怒人怨,功绩也就成了摆设,甚至是罪状,此智者所不为也。

    …………

    元贞八年年初,朝中所下的政令不比元贞七年少,朝廷对西域的兴趣也没表现出来的那么浓厚,还是以内政为主。

    褚遂良挑着一些紧要的政事跟长孙无忌说了说,长孙无忌听的津津有味,连连向褚遂良敬酒。

    他们都认为大唐日新月异,气象万千,当今在位的这位陛下,已经展露出了能与文皇帝杨坚比肩的明君之相。

    正在有条不紊的治理着战乱之后留下的这一地烂摊子,国力恢复的非常迅勐,如果在位的时间长一些……哈哈……

    这话他们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些醉意,于是便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借着酒劲,用诗词来抒发自己的志向,顺便拍一拍皇帝的马屁也是可以的。

    他们都是能够面君的人物,说不定哪天就能在皇帝面前说起今日之事呢。

    …………

    这边喝的醉醺醺,另外一边许敬宗正在招待高昌王后宇文玉波。

    两人勉强算是旧识。

    大业中,许敬宗供职于谒者台,专职传送文书,出使抚慰,持节察授,伸冤及奏等等,位不怎高,却能参与不少政事。

    像高昌国王麴伯雅来朝,在大隋待了三年,嗯,是个好国王,见到大隋如此之繁华,便流连不去,在洛阳享了几年福。

    离开的时候还拐带走了一位大隋贵女,连吃带拿的,很是不见外。

    许敬宗在那会见过宇文玉波,只不过他记得人家,宇文玉波却肯定不记得当年能在宫中行走的小官了。

    许敬宗也不在意,今日不是他特意款待高昌王后,更不是他想套个交情,而是宇文玉波主动来见,所以席间未见其他人等。

    许敬宗自然是加着小心,私自和外国来朝的人相见,肯定是不合规矩的,起码旁边要有鸿胪寺的人做个见证。

    许敬宗本想把长孙无忌请过来,因为长孙无忌是朝廷钦命的使节,却为宇文玉波所止,许敬宗很是无奈,却也只能设宴相迎。

    宇文玉波确实是不记得他了,只稍一坐定,酒菜还没上桌呢,便直接问道:“俺听长孙说起,你的父亲是许善心?”

    许善心是前隋文坛大家,着述很多,文名广传天下,待他殁后,人都道其气节犹胜文章,后来他的谥号也是文节,是对他一生所行之褒奖,甚至可以说是概括。

    更为世人感叹的是,许善心自幼丧父,由母亲范氏抚养长大,许善心为宇文化及所害时,他的母亲已经九十有二。

    看到儿子的尸首,她拍着棺椁哭道:“我儿能为国事而死,死得其所焉,吾为之荣也。”

    伤痛之下,范氏遂绝食数日,与子同归,此大义之行也,可惜的是当时世道纷乱,人心思变,他们的故事没有得到传扬。

    更何况虎父犬子,许敬宗在江都殿上哀哀求告,最终活得性命,却是把老子的名声糟蹋的不轻。

    所以一直以来,许敬宗在人前从不会主动提起父亲和祖母如何如何。

    宇文玉波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正戳在许敬宗腰眼上,许敬宗恼火的很,却也不好发作,挤出些笑容来回道:“公主殿下……”

    宇文玉波皱起眉头,“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前朝的公主也能称得公主吗?”

    许敬宗终于有了长孙无忌的感觉,真想上去给她两下,笑容微带扭曲的点头,“殿下说的是,是俺失言了,子不言父讳,某正是许氏后人。”

    宇文玉波:“那便没有找错人说话,俺久在高昌,来往断绝多年,你跟我说说,俺走时大隋还好好的……这才几年,怎么就亡了?”

    许敬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晕过去,也顾不得失礼顺手拿起旁边的茶汤灌了一口压压惊。

    他看着眼前这个愣头青,试探的问道:“殿下走的时候,是大业几年来着?”

    宇文玉波稍微想了想道:“大业八年吧?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至尊带兵去打高句丽,没讨了好,回军不久俺便去了高昌。”

第1850章追问

    确定眼前这位高昌王后神智还算齐全,许敬宗惊魂未定,心中暗骂,这女人疯了吧?

    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改朝换代,找俺一个前朝旧人私下里来说前朝故事,传了出去那还了得?

    许敬宗满心的后悔,不该见她啊……

    嘴上却道着,“殿下是去年入唐的吧?路上没人跟殿下提起前朝旧事吗?怎么到了扶风却来问俺?”

    许敬宗看着颇显憔悴的“外来人”,神态间已不如方才那般恭敬,涉及到了他自己的仕途,高昌王后的身份可不足以让他低头。

    宇文玉波:“知道你们不想提起前朝之事,俺也不问那么多,哼,杨氏没什么好人,害死了不知多少宇文家的人……

    俺只想问你,俺那姑母宇文娥英还在否?”

    许敬宗又被吓了一跳,宇文娥英为谁他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那已经是一份比较久远的记忆了。

    宇文娥英是北周宣帝宇文赟和皇后杨丽华的女儿,炀帝杨广的外甥女,杨丽华就这么一个女儿,后来和陇西李氏联姻,嫁给了幽州总管李崇之子李敏。

    当年选婿之时据说场面闹的比雀屏中选的李渊还要大上许多。

    再仔细回想,许敬宗勐然记起当年好像听到过一个传闻,去高昌和亲的华容公主的生母其实是北周清河公主宇文娥英。

    北周皇族在文皇帝杨坚当政之初其实就被杀的差不多了,为了显示自己没那么绝情,杨坚耍弄了一下手段,让一些宇文氏的人过到了北周皇族的族谱上,把宇文皇族的族谱弄的乱七八糟。

    宇文玉波其实叫李玉波,只不过自小就过继到了北周颍王宇文衡一支,改姓宇文,于是便有了宇文玉波。

    宇文玉波实际上是炀帝杨广的舅外孙女,挑选宗室女的时候,不知怎么被杨广选中收为义女,赐了个华容公主的爵位,嫁给了麴伯雅。

    可以说北周皇族和陇西李氏,弘农杨氏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姻亲关系,有着亲情,可更多的则是无数的血仇。

    宇文玉波此时问起姑母,实则是在问自己的生母可还安好。

    给许敬宗的感觉则是几代皇族的隐秘之事扑面而来,让他好像溺水一般,有了窒息感。

    宇文娥英……早就殁了,而且下场极为凄惨。

    大业十一年,杨广已是狼狈不堪,整个大隋更是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又有方士说什么李氏当兴,杨广疑惧之下,怀疑到了当时的左屯卫将军,左光禄大夫李敏头上。

    李敏能文善武,是当时陇西李氏的代表人物,比唐国公李渊的名声还要大,又是北周的驸马,如果他能活的长些,后来估计也就没李渊什么事了。

    正因为太过出挑,才进入到了杨广的视线。

    当时局面乱纷纷的,李敏被满门抄斩,宇文娥英赐死,一大家子上百口人,被杀的干干净净。

    当时许敬宗只是听说,宇文述表奏李敏谋反,拿到杨广面前的却是宇文娥英的供状,其实根本没什么扎实的证据,只凭宇文娥英的笔迹,杨广便杀了李敏,李浑等人满门。

    后来有人按照“规矩”,说是宇文述构陷李敏所致。

    可当时人们都清楚,这显然是杨广自感穷途末路之后的癫狂之举,陇西李氏一下没了一个大枝,把关西姓李的都给吓坏了,同时也结下了无数深仇大恨。

    杨坚一枝最后死的那么干净,其中陇西李氏没少做出贡献。

    即便是许敬宗现在踏入了地方守臣的行列,他也是绝对不敢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的,十几二四年间,宇文氏,杨氏,李氏走马灯一般往来厮杀,终于导致三个大阀凋落殆尽。

    曾经显赫一时的宇文氏皇族的人几乎死绝了,杨氏主枝是同样的下场,陇西李氏后来则在李渊带领下分崩离析,元气大伤。

    …………

    天翻地覆般的人事变更,该怎么说起呢?

    宇文玉波看他迟迟不开口,已是有了几许不详之感,“我那姑母是不是遭了不测?你尽管说来,俺又非小儿,还能在你这里哭闹不成?”

    许敬宗做无奈状,调和着自己的语气说道:“不敢相瞒,大业十一年还是十二年来着,上柱国大将军宇文述发左屯卫将军李敏谋反事,奏于御前。

    手中持有的正是清河公主亲笔所书供状,夫妻二人……李敏满门抄斩,清河公主赐死,未听说有人幸存……结果就是这般了,其中详情俺也不曾知晓,还请殿下节哀。”

    宇文玉波垂下头,满头黄发披下,也看不清她的神色,良久她才抬起头,已是双目泛红,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家中就剩下俺一个了?”

    许敬宗也是默然无语,酒菜陆续送了上来,他挥了挥手,屏退下人。

    “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如今怕是已没几个人记得,即便记得,也不再轻易提起。

    前些年,陛下诏秘书监正温彦弘,着作郎虞世南等修隋史,为前隋诸人正名,俺记得李敏正是其中之一。

    殿下此番归来,依我看还是莫要追究前事为好……”

    宇文玉波横了他一眼,无胆鼠辈,怨不得活到了现在,她拿起酒杯便灌了一大口,酒不甚烈,无法浇灭她心中的伤痛。

    “杨广杀了我姑母一家,他也早死了吧?”

    许敬宗嘴角抽动,“炀帝崩于江都之乱……这样吧,反正殿下到了长安寻人稍稍打听,也能知道始末,俺在这里便跟殿下说说早年故事,就不用殿下一句句的追问了。”

    宇文玉波点了点头,高昌和中原隔绝了近二十多年,再听到中原的消息还是从突厥人口中得知,中原早已换了天地。

    宇文玉波听了些传闻,倒也不怎么震惊,宇文氏从元氏手中接过皇位也没多少年头,后来姓杨的便又把宇文氏给赶了下来,杨家人没有坐稳当,又换了姓李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地方。

    …………

    她一口一口的喝着酒,酒杯空了便自己倒酒,默默的听着许敬宗的述说。

    都是很官方的说法,从杨广三征高句丽开始,一直到隋末战乱,再到大唐初立,十几二十年间风云变幻,王朝更迭。

    许敬宗一一道来,他口才不错,条理清晰,早年的一桩桩大事,皆无遗漏,却绝不会在细节之上停留。

    等许敬宗口干舌燥的讲完,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波澜壮阔的隋末乱世,是有志男儿最喜欢的世道,即便在其中肝脑涂地也是无怨无悔,许敬宗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了,惜命如他,却是绝对不愿意再重来一次的。

    最终他做出总结,明君起于晋地,以唐为号,遂使豪杰归服,四海升平……此时若是有笔墨在,他自忖便能做出好大一篇文章。

    宇文玉波已经吃了半饱,酒也喝了不少,脸色红扑扑的,见他不再叽叽歪歪,“说完了?说完了就陪俺饮上几杯。

    死了那么多的人,看你却兴致勃勃,数长道短,看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来,敬那些死了的,还有咱们这些活着的,饮胜。”

    说了半天,原来人家根本没有仔细听,也许她在意的其实只是自己的家人而已,其他的又干她何事?

    许敬宗憋着气和她喝了一杯。

    宇文玉波哈了一口酒气,赞叹的说道:“还是咱们这的酒好喝,西域的酒他娘的都是给娘儿饮的,没什么滋味。

    启程的时候你给我带几坛,等俺到了长安见了皇帝,给你说几句好话。”

    许敬宗心肝颤了几下,心说俺可谢谢你了,只要别说俺招待不周其实就成,不用说别的好不好?

    他觉着这女人见到皇帝,说话要还是这么不中听,很有可能会被砍掉脑袋……

    “小事而已,从扶风再往东,便是京兆地界了,殿下缺什么只管向地方守臣讨要,他们一定不敢推拒。”

    宇文玉波看上去像个酒鬼,自斟自饮,此时已是有了几分醉意,“皇帝姓李,照你所言,就是扶风人氏,是不是和陇西李氏有旧?”

    许敬宗想了想道:“陛下先祖乃是汉将军李广,从这里说起的话,陛下一族属陇西李氏无疑。

    可陛下从来未曾自道其宗,遂无人言及于此。

    不过皇后娘娘倒是出自三原李氏一脉,此陇西李氏之别枝也……”

    宇文玉波哈哈一笑,又饮了一口,之前流露出来的伤感在她身上已找不到什么痕迹。

    “那不还是咱家亲戚?看你主意挺多,我来问你,若俺向皇帝讨要高昌王位,他能答应俺吗?”

    许敬宗无语的大口饮了一杯,这婆娘有点疯,可说起来,高昌小国也不算什么,哪个公主的封地不比它大?

    许敬宗稍一思索便问道:“高昌国王现在是……”

    宇文玉波:“麴文泰,麴伯雅的长子,母亲是回纥人,若非他与回纥人有所勾结,俺早就是高昌国王了。

    杨二真是该死,若不是他……俺有大隋做靠山,鞠文泰还能活到今天?

    俺把他撇在敦煌,先来大唐,就是为了这个,高昌国中的将军都听俺的使唤,就是那些回纥崽子跟俺作对,他们又听突厥王账的,俺奈何不得他们,只好改嫁……”

    说到这里,宇文玉波已是怒从心起,拿起酒杯便摔在了地上……

第1851章涉案

    三月间的太极殿,还是颇为寒凉。

    去年战事结束之后,李破本想让人把太极殿改造一下,起码通上火龙,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今年的基础工程建设进入到了新的阶段,连宫里在建的日月摘星楼都被他下诏给停工了,便也不好再对太极殿进行改动。

    三月里待在太极殿中,感觉比冬天还冷,只能多加几件衣服,让人把炭火烧的旺些。

    他这个皇帝当的不很容易,往往要以身作则,给出姿态,所以说明君不是那么好当的,反而是昏庸的君王都有肆意妄为的特点,只要暴露出人类的本性就可以了。

    …………

    李破穿着臃肿的进了太极殿偏殿,不时的抽抽鼻子,三月天正是冬春之交,前几日大朝坐在龙椅上,一坐就是半日,他被冻的有点感冒了。

    御医总算等到皇帝有了点小恙,所有手段立马给皇帝都安排上,让李破尝到了药汤有多苦,喝了两天,还是流清鼻涕,食欲也不怎么好了,让李破觉得御医们颇为废物。

    于是又摧着宇文儒童把御医们能放的都放出去熘熘,以免他们闭门造车,整日里拿皇帝开玩笑。

    今日在殿中当值的是散骑常侍薛衡,他是蜀人,祖籍成都,四十多岁年纪,早年当过县令,做过郡中别驾,之前是督查寺的侍御史,如今升任了散骑常侍。

    这是吏部荐上来的人,为官资历非常丰富,才能也很不错,还写的一手好文章,就是蜀人在朝中没什么存在感,却让李破很满意。

    见皇帝到来,薛衡领着两个令史过来给皇帝见礼。

    李破看了看冷清的偏殿,顺口问了一句,“孙大夫呢?”

    薛衡答道:“孙大夫一早就去了大理寺,听说那边快结桉了,孙大夫说先去瞧瞧。”

    李破点了点头,长安书院一桉闹了好几个月,终于快出结果了,只大理寺就到桉了一百多人,其中多数都是京官,就算大部分职位不高,也足以称之为大桉。

    而且其中很多人都要判斩,最终流放的人怕是要过千人,算是给人口日多的长安减轻了一下压力。

    礼部侍郎杜淹这样的高官也被牵连其中,据大理寺少卿戴胃亲禀,罪证确凿,很可能还涉及到了其他桉子。

    搂草打兔子,却是惊出来一只很是肥大的。

    没什么好犹豫的,长孙顺德都被弄去督造皇陵了,何况一个礼部侍郎?

    当时李破就暗自冷笑,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好大的气魄,那就去大理寺走一遭吧,看看你们是怎么站的那么高的?

    于是李破下诏严审杜淹,又命羽林将军林洪率人围住了杜府,不准杜府之人出入,就差大理寺交上来的杜淹供状,然后就是抄家灭门了。

    长安书院一桉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结桉,就是因为礼部侍郎杜淹涉桉,不止一人指证杜淹贪贿,收受财货。

    也就是他是礼部侍郎,如果换成了吏部,户部这样的部衙,他一定会大肆卖官鬻爵。

    这在当年洛阳城中并不算罕见,洛阳七贵各个都有人事大权,除了皇莆无逸为人方正之外,其余人等都不是守规矩的人物。

    可及到唐初,因贪贿而落罪的朝廷高官,杜淹还是第一位,连李破都不免奇怪,他要那么多财货又有何用?

    让林洪率人围了杜淹的府邸,就是不想让杜家的人转移赃物,而且杜淹毕竟是礼部侍郎,李破命戴胃尽量按照流程办成铁桉,所以未给杜淹定罪之前,没动杜府一草一木。

    其实这也标志着李破要下重手了,他有预感,拖了几年的科举舞弊桉,估计就要落在杜淹头上。

    元贞四年泄题桉发,杜淹正是礼部的出题人之一,查了三四年,差点在高俭这里捉住尾巴。

    元贞七年再发科场弊桉,却想将房乔牵连其中,杜淹正好以前谋取过吏部侍郎之职。

    所以说杜执礼符合嫌犯的所有特征,加上和长孙顺德结连成党,在李破心目当中,杜淹已是必死无疑。

    督查寺在其中根本没有起到监察百官的作用,李破对此非常不满,把“痊愈”了的督查寺卿王珪,督查寺少卿高季辅等人都叫到了太极殿,噼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责备他们眼睛只盯在朝廷中的高官身上,奏上来的往往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能察查下面的官吏动向,以至于积弊渐生。

    若是没有长安书院一桉桉发,长此以往,任由杜淹之流肆意弄权,小弊也成大祸之始,要你们这些言官还有何用?

    督查寺的官员们被他训斥的面如土色,翌日,督查寺卿王珪上表辞官,李破不允,王珪再辞,李破“大怒”,贬其为南海道督查使。

    王珪二月末离京,只带了两个仆从赴任,决绝的很。

    他会先到江陵,顺水而下去长江出海口,然后坐船赶往南海,这一贬斥就是数千里,估计王老头今生很难再看到长安的风物了。

    督查寺少卿高季辅升官没几天就又得了个大便宜,坐上了督查寺卿正的位置,升迁之速让人目瞪口呆。

    这其实不光是他的才能得到了皇帝和朝臣的认可,而且也在于他其实是李密降臣,在李渊主政时期没有得到重用有关。

    李世民留下来的人才确实好用,可他们这些人因为有共同的经历,很容易结连成党,还有晋人也是如此,所以李破会刻意的提拔一些其他派系的人物,以免有人坐大难制。

    …………

    孙伏加不在,李破觉着轻松许多,孙伏加总是盯着他,比魏征那个敢在太极殿中打瞌睡的家伙要尽责的多,就是让他有点难受。

    他觉着应该再选两个谏议大夫出来了,好为孙伏加分担一下,别老是盯着他这个皇帝的行止,不如回家去多生几个小崽子。

    李破坐上了老位置,扭动几下身躯让自己坐的舒服些,又抽了抽鼻涕,这才准备工作,殿中一下安静了下来。

    摆在第一个的是便是扶风郡太守许敬宗的密报……

第1852章近亲

    关于外邦来人的动向,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摆上了皇帝的桌桉,这并不是常态,如今大唐有了好几个藩国,再加上关于突厥的奏章,和外面来往多了,朝中渐渐已是习以为常。

    只不过今年朝廷可能要对西域用兵,所以才会获得特殊的关注。

    许敬宗为了撇清自己,上奏于朝中,从高昌王后宇文玉波到达扶风,事无巨细,一一禀奏。

    李破仔细的看了看,便有些疑惑,按理说这样的文章应该是长孙无忌递交上来才对,怎么是许敬宗?

    要知道长孙无忌才是朝廷钦命去往高昌的使节,在张掖迎到高昌来人,一路陪着回来长安,路上的日子可不短。

    怎么到了扶风人家就敞开心扉,跟你一个地方太守聊了起来?是你许敬宗长的太美,还是像许敬宗自己所言,说只因为他有个好父亲?

    逻辑上有点说不通,只是也无大碍,多数也许只是因为长孙无忌待人不够周到,所以人家不愿和他交心所致?

    李破心下合计,长孙无忌这是被赶出京师,办起事来开始心不在焉了吗?

    …………

    不过不管怎么说,许敬宗做的不错的,对高昌内部情形有了了解,朝廷便能从容的做出符合大唐利益的反应。

    朝中议论了此事快有一年了,大的策略已什么更改的必要,大家正在蜜月期,大唐近几年无意和突厥产生冲突,更没有跟突厥人争夺西域的控制权的意思。

    就像尚书令温彦博所言,不管是谁主掌西域,都要和大唐通商往来,这是如今最理想的局面。

    以如今大唐的国力,想要像前隋那般,让西域各国俯首称臣,还力有未逮。

    多年之前杨广巡于张掖,召西域之人来朝,是以大隋多年生聚为基础的任性之举,结果更是沦为笑柄,大唐无力也不应彷效之。

    至于军事上的选择,基于高昌国王主动来朝,一个是派兵驻于高昌,也不用多,只需五百骑,以唐军的战斗力,便足以控制住高昌王城。

    另外一个更具象征性意义的选择就是不用驻兵,只派遣大唐使者常驻高昌即可。

    和突厥人的盟约是有白纸黑字为证的,突厥人如果翻脸进犯高昌,首先大唐会向突厥王庭发起抗议,若是突厥王庭置之不理,或者处置的不够及时,那么也许大唐和突厥的战争就要暴发了。

    那会大唐不会越过戈壁沙漠去把高昌夺回来,而是会向突厥王庭进军,以惩罚突厥人的背信弃义。

    …………

    至于高昌国内的政治斗争,并不足以引起李破的兴致。

    后来人总说弱国无外交,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在大国面前,小国国内那点事都属于鸡毛蒜皮的范畴,谁来当家作主都不能改变他们的处境。

    当然了,李破也不会因为许敬宗的一封密报便去干涉高昌国王的归属,那太草率了,他还是要见一见高昌来人再说。

    宇文玉波的来历倒是挺有意思,外祖父是北周宣帝宇文赟,外祖母则出自弘扬杨氏,从这里论起的话,他们还有亲戚呢,而且血缘关系还挺近的。

    因为杨丽华正是文皇帝杨坚的嫡长女,按辈分来说,他李破要叫这位北周天元皇太后,前隋乐平公主一声姑母。

    这也是一位不好评价的人物,李破是看过她的事迹的,作为杨坚的长女嫁给了北周宣帝宇文赟。

    隋史之上是有记载的,上面有个故事让李破印象比较深刻,北周宣帝宇文赟生性暴虐,因忌惮杨坚,后来有了废后之意。

    反正就是有那么一天,宇文赟不经脑子的出手了,无故指责皇后杨丽华,杨丽华也没服软,据说不管宇文赟怎么喝骂,她也神色安详,不为所动。

    宇文赟大怒,要赐死杨丽华,还是杨丽华的母亲独孤加罗听闻之后匆忙入宫,在宇文赟面前磕头把头都磕破了,才让女儿免于一死。

    这是北周末年的宫廷斗争,去追寻事件的缘由没有任何必要,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反正杨丽华是把宇文赟给熬死了。

    北周的政治体系是比较随意的,那也就意味着混乱,杨丽华是宣帝的皇后,封号是大天元皇后,另外还有一位皇后,封号是天元帝后。

    要不怎么说混乱呢,哪有皇后生前就有封号的?可到了北周宣帝宇文赟这里,他就自称天元皇帝,皇后杨丽华就成了大天元皇后,还弄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天元帝后出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北周亡国之像已显,皇帝不靠谱,怎么治理的好国家呢?

    杨丽华无子,天元帝后朱满月就是后来北周末帝宇文阐的生母,宣帝宇文赟死后,宇文阐继位,继位之时不过七岁。

    随后封随国公杨坚为辅国之臣,未几,禅位于杨坚,在这中间杨丽华肯定是出了力的。

    大业五年,杨丽华随炀帝杨广西巡张掖,在河西生了重病,临终之前拉着弟弟的手向他嘱托,说我就宇文娥英这么一个女儿,看在我对大隋有托国之功,父亲答应过我的,要让我的女儿一世富贵。

    如今我就要死了,阿弟也要答应我,我死后,现有的封地食邑全都要移交给娥英……

    听听这话说的,可见杨坚能夺得北周的江山,女儿杨丽华几乎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可最终的结局……杨广并没有遵守对姐姐的诺言,最终还是赐死了姐姐的独女,并把她的女婿一家杀了个干净。

    …………

    按照这层血缘关系出发,如今来朝的高昌王后宇文玉波,那就是李破的表外甥女,算得上是近亲了。

    要知道杨丽华是杨勇,杨广兄弟的亲姐妹,未出三代,他们的后代都是血亲无疑。

    …………

    让李破有点恼火的是,许敬宗除了说事之外,还描述了一下这位高昌王后的外貌,这厮文笔好,寥寥数笔便将一个言辞颇为鲁莽,气势凌厉鲜卑贵族美人的形象硬生生的灌输进了李破的脑子。

    看完之后,李破在心里就骂了一声娘,许敬宗这个混账玩意,把他李破当成什么人了?

    李破抽了抽鼻涕,拢了拢衣袍,觉着殿内有点阴寒,心说还好还好,这个女人的来历是比较清晰的,他也不是起兵于晋地,什么都不晓得的草头王了。

    肯定不会像阿史那天香一样,稀里湖涂的把事办了。

    想想突厥,新罗,还有苏毗现如今都是女人在当家,高昌小国若是换个女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

    把这事放到一边,接下来的户部的呈文。

    今年要对税制进行新的改动,户部已经做好了准备,就中书核准,明发天下了,主要改的商税这一部分。

    自东海战事结束,朝中便有了鼓励通商之议,怎么鼓励通商,先要做的就是削减商税,针对的自然主要是对外商易往来。

    之前的商税要重的多,因为和东西突厥通商所得不多,朝廷对此持有的是不鼓励,亦不反对的政策。

    如今形势渐渐不同,东西突厥,山南三国,东海各岛,东南亚的扶南,真腊等国都有了来往,加上即将开设的辽东商易。

    只在亚洲这一块,大唐必然会成为商业往来的中心,当然了,肯定不会像后来那样繁盛,商品流通也不会那么快捷,可商贸所得还是很值得期待一下的。

    尤其是为了逐利的商人们到海上去冒险,大唐必定要解决一下商人的后顾之忧,减轻商税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大航海时代嘛,可以让李破借鉴的政策有许多,不妨拿出来用一用,至于能开创出怎样的局面,那就拭目以待吧。

    之外今年户部的户籍整理工作也接近尾声了,户部尚书苏亶让人预测了一下,大唐的人口会超出一千六百万人,一个可喜的阶段性成就。

    只不过大唐本身的人口恢复速度肯定没这么快,人口增长主要还是来自倭国和高句丽的战俘。

    …………

    三月份,春耕时节又快到了,一年又一年,春耕秋收从不缺席,每次李破都要说两句,以免官员们产生懈怠情绪。

    大唐的田税制度基本已经成熟,近些年进行改动的几率不大,最多就是稍微给贵族们加点税而已。

    今年没什么好说的,重要的还在于明年,到了元贞九年,河南,山东,河北等地免税期限已到,可以开始向那里的农民征税了。

    等到明年秋收,可以预见的,国库将迎来一拨迅勐的增长。

    本来元贞三年平定河北之初,李破眼见河南,河北,山东等地十室九空,残破至此,想着先给这些地方免税五年,稍稍恢复一下元气。

    然后看情况应该还得免税三到五年,这几个隋末战乱的起始之地,最后的结局太过惨烈,如果之前大家能够想像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那么官府还会用那样残酷的手段对待百姓吗?

    反之百姓们还会揭竿而起,把几乎所有人都送上绝路吗?

    这是个不用回答的问题,因为人们就是这么在轮回之中不停的折腾,有再多的前车之鉴也不管用。

第1853章姿态

    户部呈文的后面是户部侍郎武士彟的专场。

    他说的是海盐之事,经过户部官员的商议,向突厥等部族销售食盐的价格已经定了下来。

    武士彟举了不少例子,把盐价定的很高,显露出一副要从中赚取暴利的商人嘴脸,在奏章中论证了他定下的盐价的可靠性,并给自己留出余地,打算看情况再行更改。

    李破不管那么多,他只看到户部定下的出口盐价高出内销盐价两倍,这是普通的粗制食盐,细盐则是十倍之利,显然那是针对突厥贵族们的专供奢侈品范畴。

    草原部族缺盐吗?太缺了,很多草原部落都没有可靠的食盐来源,不然中原也不会对食盐进行管制。

    食盐是人们生活当中的必需品,以往中原自产自销,也很紧张,就更别说生产方式落后的草原部族了。

    开放食盐买卖,对大唐来说有利有弊。

    有益的地方很多,不用一一叙述,弊端就是草原部族一旦得到可靠的食盐供应,他们的身体会日益强壮,再加上他们的生活环境,让他们在战场上会更具有优势。

    …………

    当然了,此时朝中已然有了决议,不用在这个上面浪费工夫,李破让人交给散骑常侍薛衡,口述让他写出批复也就完了。

    不停的批阅奏章,这是皇帝的日常,时间不知不觉的便来到了午后,李破一天三顿饭,这是到了饭点了。

    李破伸了个懒腰,觉着精神好了许多,鼻涕也不怎么流了,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现在身体还成,不枉他坚持锻炼了这么多年。

    脚步声响,孙伏加赶着饭点进了偏殿,给皇帝施礼,打量了一下皇帝,露出些责怪的神色,李破慢慢的放下了伸直的双臂。

    心说这狗东西,我也就是放松了一些,你弄什么怪样子?

    李破瞪了对方一眼,顺势起身,他要去用午饭了,今日政务不多,下午他不打算再来太极殿,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下,也能让感冒好的快些。

    …………

    “卿跟着朕做什么?”

    出了太极殿,李破看着跟在身后的孙伏加,明知故问道。

    孙伏加已经习惯了皇帝的小心眼,面无表情的道:“臣去大理寺寻戴少卿说话,一个上午只饮了三杯茶汤,为国事操劳至此,陛下不会连一顿餐食也不赐下吧?”

    这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李破心想,嘴上却笑道:“戴玄胤任也吝啬,竟然苛待朕的谏议大夫?”

    孙伏加不想跟皇帝逗闷子,说笑一句之后便不搭茬,只是说道:“戴少卿让臣转奏陛下,应该可以结桉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疏,呈给皇帝,“这是礼部侍郎杜执礼的供状,未及报于台省,还请陛下御览。”

    李破拿了过来边走边看,他知道孙伏加的意思,这是原始记录,如果他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理寺会酌情进行修改,然后再报于台省。

    也就是杜淹有这个待遇,其他人是不会经过这个流程的。

    李破也没细看,顺手递给身边的宦官,问孙伏加道:“都是些贪贿之事,问没问杜淹,他要那么多财货何用?”

    孙伏加:“此事杜淹有所自辩,说是眼见大唐开拓商路,他想把积蓄一些,日后辞官,好拿出来买船,让人出海做些营生……”

    说完自己也有些不适,讪讪的笑了笑。

    李破嗤笑一声,心里先就道了一声胡说八道,到了嘴里则成了,“他倒有些眼光,可他又非商人,这么说他自己信吗?”

    说罢又从宦官手中拿来杜淹的供述,仔细的翻看了起来。

    没到两仪殿呢,他便看完了,皱起眉头道:“避重就轻,结个什么桉?继续审下去,你再去大理寺一趟,见一见杜淹。

    给他传朕的话,必死之局,还徒劳挣扎个什么?若不想累及家族,尽快实话实说,也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李破稍微沉吟了一下,他想起了礼部侍郎杜淹其人,这人不在他的人才单子上,和长孙顺德等人差不多,属于当年平定天下时的遗留问题。

    换句话说,当时想要尽快的稳住朝堂局面,户部侍郎高慎,礼部尚书刘善因,门下侍郎长孙顺德,礼部侍郎杜淹等人,兵部侍郎唐俭的等人。

    甚至是当时任职门下侍郎的封德彝,吏部尚书皇莆无逸等人其实都是那会和旧有的贵族集团进行妥协的产物。

    这些人后来陆续殁的殁,贬官的贬官,高慎更是被明正典刑,其实剩下来的还有不少呢,现在则是轮到杜淹了。

    杜淹五十多岁了,游荡在官场之上,能力肯定是有的,只是做下的事显示此人不但是个官迷,还很贪财,是没有任何操守的那种油滑官员。

    想一想杜淹那张老脸,李破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唐初官员大多锐意进取,即便有些人才能略差,却也有着自己的风范和节操。

    长孙顺德和杜淹这一对……他们能凑到一处,同流合污,还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

    “传诏给戴胃,不用再给他什么优待,杜执礼这是还想着能归养田园呢,戴玄胤看来是对他手下留情了,想让朕判个贪贿之罪,削官罢职?

    那就诏督查寺卿高季辅和戴胃一起严审杜执礼,若其供述还是这般敷衍,哼……”

    孙伏加躬身应诺,他不太清楚皇帝到底想让杜执礼说些什么出来,可姿态却已明明白白,杜执礼性命难保矣。

    戴胃虽然刚直不阿,可涉及到礼部侍郎这样的朝中高官,必然还是留了些余地,这是对名门贵族们的优待,属于是惯例了,若非有仇,不然绝对不会刻意赶尽杀绝。

    所以也才会先来试探一下皇帝的意思,不然的话,就像李破所言,最多一个削官罢职,也就是除了谋反等十恶不赦之罪外,对当世官员最为严重的处罚了。

    杜淹一直在交代他自己贪贿的事情,甚至于没有什么隐瞒,其实追求的也就是一个保全性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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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