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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5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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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破的时间很紧。

    实际上,按照他的时间表儿,此次攻下榆次,平遥,介休等地,先将太原郡,西河郡掀个底朝天,随之,若唐军反应迅速的话,还能打上一仗。

    最终,务求在七月初,率军北上。

    那样一来,随他南下的士卒会非常疲惫,只能在行军路途中休整了。

    和突厥人在草原上厮杀,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北上的策略,他定的很保守,不想跟突厥人进行太过频繁的厮杀较量。

    可现在,晋阳一下,形势立即大变。

    李破在率军进入晋阳城之前,就已命人去召陈孝意到晋阳,令苏亶回楼烦,步群率兵直接奔马邑,又传信给李碧,让她坐镇雁门。

    随后又令温彦博和陈孝意一同来晋阳。

    至于尉迟恭等,则立即令他们回返马邑,做好出征草原的诸般准备。

    在进入晋阳城的第二天,他又传下军令,令代州三郡征兵六千,来晋阳驻守。

    这些事情不用跟人商量,占据了晋阳坚城,人事上的变动在所难免。

    陈孝意一到,便升任太原郡守,由温彦博兼任晋阳令。

    之后没过两天,就在李破想跟晋阳降人们好好谈谈的时候,宇文歆已是给他送上了一份儿厚礼。

    榆次守将宇文镬杀榆次县令等人,率军归降。

    这么多年过去,李破算是头一次享受别人纷纷降顺的乐趣。

    这个时候,他的身份终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之前很多人都说他出身微贱,以妻族而贵,现在呢,兵锋大利之下,有着敌意的人自然不必说,可有些左右旁顾的人就会想到。

    这人也算是关西阀门中的一员了,而且在云内自成一族,嗯,简单的说吧,家世上虽还不怎么入眼,可确实是有家世了。

    不要小看了这一点,这不是个自己称王称霸,就能让人信服的年头儿,你得有根底,再由自己和旁人添砖加瓦,才能得人认同。

    宇文镬乃宇文歆族弟,得宇文歆书信劝说,又有代州军大军压境,遂投效于李破,可这中间,定然也有着门阀之见的缘故在里面。

    关西阀门中人,天然就让出身宇文氏的他有着亲近的感觉。

    若李破只如刘武周一般,出身山东富户,和庶族沾些边儿,门阀的门槛都摸不到,那一切就可能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很可能宇文家的兄弟两个会掉头就跑。

    宇文镬即降,李破令其仍驻榆次,又将晋阳守军派给了他两千人,这是晋阳南边儿最近的一道门户,要看重一些。

    这么任用降将,李破自然不很放心,可现在的情势就是,必须安抚晋阳人心,而且在他北上之后,兵力会非常吃紧,他信用的人不能分散把守要隘。

    其实,他也在等雁门的幽州军成军,这些降人在晋地,就不会让他太多担心背叛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他们的妻儿老小,皆在代州安居呢。

    晋阳王氏这回步伐跟紧了一些,而他们闹出来的声势可就要比宇文歆这个外来户大的多了。

    李元吉种下的恶果,在这个时候猛然便爆发了出来。

    平遥内乱,辞官归家的前平遥县尉王悉,趁平遥兵卒被李元吉抽调一空的机会,以族人家丁数十人,冲入平遥县衙之内,杀平遥县令等人归降。

    介休随之大乱,而乱象正在随着王氏叛唐的消息,迅速蔓延到更远的地方。

    即便没有反意的王氏族人,也在各处唐军的杀戮和猜疑之下,纷纷叛唐,有的举家北逃,有的直接接连友朋亲族煽动民变,趁乱举事,有的则逃亡山野,结寨自守。

    西河,龙泉,临汾,长平,乃至于上党,太原郡周遭诸郡,乱事迭起,让唐军应接不暇。

    晋阳王氏,果然名不虚传。

    当然,这是晋阳王氏在向新的主人在证明自己的实力,同样,他们也在宣泄着自己的仇恨和怒火。

    可以说,晋阳王氏立足晋地千多年,历经变故,却很少有这样破釜沉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绝时刻。

    可以说,这是李渊父子主政晋阳之后,对晋阳王氏欺压太甚造成的结果。

    当然,乱纷纷的世道,也给了他们这样的一个机会。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王氏感受到了威胁,代州军南下,李渊父子的猜忌,以及李元吉的肆无忌惮,都让他们感受到了恐惧。

    而晋末以来,王氏也经历过一些这样的时节了,中间或有损伤,可他们也总能应付自如,最终护得家族平安。

    可他们真的从没有经历过隋末战乱这样的大场面。

    山东豪族被一扫而空,河北大族死伤狼藉,河南大阀苦苦挣扎,江南诸阀哀鸿遍野,就算是关西世家也是朝不保夕。

    这是一场对门阀氏族**裸的清洗,如今还能矗立不倒的大族豪门,各个都是战战兢兢。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李元吉的所作所为,无疑触动了已经感觉到根基动摇的晋阳王氏最为敏感的那条神经。

    王氏内宅之中,在那会儿不住回荡着一个声音,关西人要对晋地大族动手了。

    于是,当兵威赫赫的代州军崛起于北地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这个以往他们肯定不屑一顾的外姓子(阿草按,说的是和门阀联姻的庶族,和王世充的称呼有些类似。)。

    所以,他们才会去信于李破,也才会恭恭敬敬的迎代州军入晋阳,之后更是表明了自己的诚意。

    李破颇为震惊的听着各处陆续传来的消息,这个时候,他头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顶级门阀大族的影响力。

    这和当年杨玄感叛反时的一呼百应,和李渊南下长安,众人归附其实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晋阳王氏此时没有太过出色的人才,他们的底蕴却也深厚的令人发指。

    当晋阳王氏投顺李渊的时候,晋地战火迅速平息,当王氏主支关闭宅门的时候,就能让河东诸郡人心惶惶,当他们叛唐的时候,同样能让诸郡大乱,烽火遍地。

    本来,李破对晋阳王氏很是看不顺眼,更对他们蛇鼠两端的行为,颇为鄙夷,所以进入晋阳城之后,也没怎么搭理王氏的那些族人,表现的不冷不热。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郑重的审视一番,这个晋地的千年大族了。

    而另外一个降人,相比之下,应对起来,却要轻松的多。

    唐军今年应该不会来收复晋阳了,这是李破此时最为欣慰的一件事。

    感受到时间慢慢流逝,他也有所急迫。

    晋阳这座城池拿下来的时候很轻松,可想要把他变成自己的,却还要费很多的功夫。

    陈孝意还没来到晋阳,李破只能耐心的等着。

    当然,他也没闲着,嗯,根本也闲不下来。

    最为要紧的就是城防。

    李破先就带人围着晋阳转了一圈儿,好像在巡视自己新得的领地一般。

    由宇文歆陪同,薛万彻带人护卫。

    当得知这个关西大汉是大将军薛世雄的儿子的时候,宇文歆还诧异了一下,可和那些无知之人不同,他只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大将军薛世雄曾为涿郡留守,他的儿子自然是在幽州任职,薛世雄一殁,李破出兵幽州,斩杀幽州总管罗艺,薛家子怕就是那会儿投在其人麾下的了。

    此时宇文歆对李破的家世,以及他的年纪都已是视而不见。

    这是一个狡诈如狐的领兵上将,而能驱使陈孝意之辈,略定代州三郡,治世的手段也不会缺了。

    和李元吉相比,这才是一个真正让人感到惧怕的乱世英杰。

    陪同在李破身边,绕着晋阳城时不时的给李破指点一番,他不太明白李破的用意,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当然,借着这个机会,他到是可以稍稍近距离的审视甚至是适应一下对方的行事,这个过程很重要,为官多年的他自然不会轻忽视之。

    李破没怎么给他这个机会,出来转这一圈,他就当是散心了,他肩膀上压力之沉重,让他有了些焦躁,所以便选择出来走走。

    巡视完了城防,再去看了看粮仓。

    晋阳大仓本是文帝年间所建,是大仓制度的产物儿。

    旧仓在晋阳城北,用意也不用多说了,为防突厥嘛。

    而在大业六年,晋阳仓移至城东,显然,这是为了方便运粮去河北而改建的,直接连着去涿郡的驰道,这些都是大业年间的产物儿了。

    晋阳大仓中的粮食多吗?

    这就要看你怎么看了,可以和幽州大仓类比一下。

    幽州的存粮,可以供幽州军吃十年二十年,要养活一地百姓的话,也能坐吃山空上两三年。

    晋阳大仓就差不多是这个水平了,和幽州存粮不相上下,这是从永丰仓补给的结果。

    如果李元吉不率兵去雁门,没有和突厥厮杀连场的晋阳,李破想要拿下来,也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李破仰望着高高的粮仓,看着忙忙碌碌清点粮食的官吏兵卒,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这可都是能吃饱肚子的东西,在他看来这才是这乱纷纷的世上最值得珍惜的东西之一。(未完待续。)

第356章相疑

    “去,叫尉迟信来这里见我。”

    晋阳仓储还在清点之中,粮草军械堆积如山,即便有晋阳官吏协助,看上去还是很乱。

    李破只是带人绕着仓房瞅了瞅,身边就已经跟了一大堆的人,几个晋阳仓曹的主官,以及看守粮仓的将领,小心翼翼的随在李破身边,有问必答。

    这些年李破手握军权,南征北战,权势与日俱增。

    可他还是很少在军队之外享受这种前呼后拥的待遇,一时间,心中也颇为自得。

    他在大业六年南归,七八年过去了,流血流汗,终是在这隋末乱世争得了一个位置,现在说起天下群雄来,应该也少不了他李破一份儿了。

    当年他还是恒安镇将的时候,对那些反王很是瞧不上眼,想着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家伙,才将世道弄的这么乱,也弄的很多人都活不下去了。

    可如今他也算是加入其中了,才感觉到这种万众瞩目的权势感,确实有着不一样的魔力,天下群雄并起,争的是什么?其实就是这种一呼百应的满足感而已。

    稍稍给这里制造了些混乱,李破便带人离开了大仓所在,并随口吩咐着。

    离开大仓不远,一众人等就停了下来。

    李破倚马于树荫之下,有些疲乏的叹息了一声,翻身下马,静立良久,才突然对身边的宇文歆道:“你的家眷可在晋阳?”

    一问之下,就让宇文歆的心脏狠狠的跳动了几下。

    降人不好做,这个道理他很明白,也已经准备好了一些说辞。

    他深深吸了一口,镇定一下心神,微微躬身道:“末将妻儿,皆在西京,身边只有幼子和两个侄儿跟随。”

    李破也没看他,只好像闲聊一样,轻笑一声道:“西京长安啊,路途遥遥,书信不便,宇文将军也很不容易啊。”

    宇文歆越发不敢怠慢,“男儿志在功业,顾不了那许多。”

    李破斜眼瞅了他一眼,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功业得立,妻儿也得照看好了,如此才为男儿大丈夫,你说是不是?”

    “人皆有七情六欲,谁也不是圣人,其实我很奇怪,王氏投我,还算有迹可循,宇文将军献城,我是真没想到。”

    “当初李氏起兵太原南下长安,诸人畏其兵锋,羡其家世,纷纷归附,便是我也有投效之心,宇文将军得李氏信重,委以重任,而今却来投我……”

    “除了钢刀和战马,以及予我以生死的百战将士,我又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呢?我还真想不起来,宇文将军应有以教我吧?”

    这话说的很轻松,可也是字字诛心,就差明说了,李氏信你重你,你今日却献城投我,明日是不是又要归唐?你这样的人,我怎么敢重用呢?

    宇文歆暗自咬了咬牙,这样的诘难他早已准备面对,他也知道,如今在这样一个场合,这样一个地方被问及此事。

    不是因为人家沉得住气,而是因为如今晋阳城已在人家掌握之中了,诸事略定,他这个降人的作用迅速失去了应有的份量,于是,该来的也就来了。

    这无疑是关乎他前途命运的时刻,答的好了,他还是那个宇文将军,回答的不好,那就一切休提,指望这人心慈手软?呵呵,楼烦林太守,幽州总管罗艺等人岂不是死的太冤枉了?

    想到这里,宇文歆苦笑一声道:“末将也是被逼无奈……”

    “哦?可是李元吉逼迫过甚?唐国公李渊虽说气量不大,可也并非不明是非之人呢……”

    话是越说越直接了,可越是这般,宇文歆越是感到难以应付。

    他沉吟了一下,才道:“总管大军未来之时,末将本待烧毁晋阳粮草,再护李元吉脱走,回去之后,再自请罪责,毕竟晋阳之失,并非末将过错,颇有转圜之余地。”

    “可一来,晋阳这数十万百姓何辜?大火一起,生民涂炭,末将没那么狠毒的心肠,可若将晋阳拱手相让,回去罪责必重……”

    “二来,李元吉此人气量狭小,争功之时,步步为先,惨败之后,却只想讳过于人,而其因出兵之事,早已恨末将入骨,末将若护其南归,众人当以我为首,许就正趁了他心意,回去长安,搬弄是非,末将若得罪,被斩首于市,妻儿必难幸免。”

    “何如自存,以待将来?”

    说到这里,他看了李破一眼,其实这个时候,他最为担心的不是李氏杀他满门,而是眼前这位逼着李氏杀他全家,好让他无路可退。

    这可不是什么无聊的臆想,其实只要一封书信送去长安,也许就成了的。

    “再有,末将观唐公……李渊用人,也不过如此,一旦称帝,兄弟子侄,皆骤居显位,良莠不齐之下,屡有失措,却不知悔改,众人如今附之,不过因其家世显赫,又居长安皇者之地罢了。”

    “久之,功臣居于下首,李氏族亲窃居要害,以众人之功而获权位之赏,如何能让众人心服?哼,裴寂那厮不过看门守户之犬,既无良谋,也无韬略,在晋阳时却能出入留守府中,如入平常之地。”

    “起兵之后,寸功皆无,却赏赐犹厚,李渊用人,可见一斑,如此,怎成大事?”

    “末将掌晋阳兵权,又为右卫将军,却居于一无知小儿之下,屡受欺辱,兵败之后,却又不得不恐于后事,真真令人齿冷……”

    “末将言尽于此,若总管不信末将所言,即可将末将送归,末将本乃反复之人,真要得此下场,却也无话可说。”

    李破看了看这人,心说,这人比陈孝意之流可要狡猾多了,我要是将你送回去给李渊,让李渊砍了你的脑袋,那之后我的名声得烂到什么地步?

    可这些说辞,听着到也像模像样,不管这人是心系黎民,还是满腔的私心作祟,反正这人既没烧了晋阳,也没随着李元吉逃走,反而将晋阳献给了他。

    事实总是胜于雄辩,提防是要的,却也不能过了头儿。

    实际上,胜利才是稳定人心的最好保证。

    若真到了势孤力穷的时候,人心思变也就在所难免,晋阳城里的人们就是明证。

    李破随即哈哈一笑,回手拍了拍宇文歆的肩膀,“莫要怪我多心,我这里降人是越来越多,总归要听其言观其行才成。”

    “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话说的其实不对,用了不合适的人,那就是败笔,所以不能这么用人,我的意思是……雁门的陈太守就要到晋阳了,我有意委其镇守晋阳之重任,而雁门太守之职也就空了下来。”

    “雁门太守这个位置吧,兵权没多少了,要做的事情却非常多,宇文将军可愿屈就?”

    宇文歆惊了惊,这显然就是疑心未去啊,将他调离晋阳,任职雁门太守,瞧这话说的,没多少兵权……那么唐军再来,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他反复了。

    宇文歆心里有些酸涩,不过随即他就又振奋了起来。

    雁门郡太守……也是一地之长了,只要旁边没有李元吉那样的人物掣肘,也是大有作为的一个位置,因为自古以来,代州三郡,皆以雁门为首,地位上和晋阳之于并州相仿。

    对于他这个初降之人,委以如此重任,又有什么可以埋怨的呢?

    至于从武将到文官的转换,那真就不是事儿,出将入相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上马领兵,下马治民,正是这年头儿的人们备为推崇的目标。

    宇文歆喜色上脸,深深一揖,礼节上的转换,显示出了他心思的灵巧,“末将……下官领命,定不会让总管失望。”

    李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如此甚好,如今我账下不缺能征善战的领兵之人,就缺能治世安民,多谋善断的官吏,这年头啊……”

    “咱们也别说什么忠心不忠心的了,我只希望你能尽些力,让雁门百姓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咱们呢,也能善始善终,也就不枉这主从一场了。”

    宇文歆有些诧异的瞄了李破一眼,他是真没想到,从这人嘴里能说出如此慈悲的话出来。

    心里稍微动了动,嘴上却下意识的开始恭维,“总管心怀黎庶,有王者之风,请总管放心,下官不敢让总管担上识人不明之嫌的。”

    李破颔首,“那就最好……”

    又说了几句,尉迟信到了,让卫士等候在外,自己来到李破面前,敲了敲胸甲给李破见礼。

    李破随即给宇文歆引见,“这是尉迟信,太仆杨义臣,杨公的孙儿。”

    宇文歆又是一讶,之前有薛万彻,如今又有洛阳杨氏的子孙出现,再加上名声在外的苏亶,他心里对李破的看法又有一些改观。

    不声不响间,代州军竟已有这些门阀大族投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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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老树

    “我命你为太原郡尉,兼晋阳守将,之后你要多向宇文将军讨教,怎么能守好晋阳城。”

    “末将遵令。”

    已是有所预感的尉迟信当即应道。

    代州军步军将领少,不管他们怎么被骑兵将领们压制,实际上他已经确立了自己在代州军中的地位,受到重用是早晚的事情。

    唯一可虑之处在于,幽州军正在成军,他们只不过是比这些幽州降人先行了一步而已,而且,幽州降将们和罗士信,刘敬升等人要近上一些。

    之后不久,他们兄弟可能就要面对幽州降将们的争竞了。

    当然,如今步军中也不是他们一支独大,还有留在马邑的陈圆,比他们资格都要老,和代州军诸将交好。

    他尉迟信能为太原郡尉,不但是因为他们正好赶上了,而且,也有家世的原因在里面。

    晋阳城中大族林立,手握兵权的人不光要能打能杀,而且要和城中的族群打交道,如此一来,他尉迟信也就算是当仁不让了。

    而他和宇文歆又有不同,宇文歆可以和齐王李元吉分庭抗礼,他却不成,肯定要受太原郡守辖制。

    于是,在晋阳大仓外面的树荫之下,新鲜的太原郡尉就诞生了。

    有点像开玩笑,可以李破如今的地位,那就是并代两州的土皇帝了,只要他点了头,尉迟信这个太原郡尉立即就能走马上任。

    说话间,李破其实已经算是任命了两个太守,一个郡尉。

    照这个节奏,在宇文歆看来,这位早晚会称王,甚至于称帝都不稀奇,一个代州行军总管的职位已经不能满足此时的需要了。

    宇文歆想了想,称帝称王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可弊端从来不会少了,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大义名分的问题。

    如何能顺理成章的进到那一步……宇文歆觉得,回去之后可以好好思量一下,到时进言能够做到有理有据的话,功劳也就在里面了。

    很明显,李破麾下又多了一个官儿迷。

    随后,一行人迤逦行向城南,规模扩大了不少,看着很是显眼儿。

    晋阳城经过一场变乱,城头的旗帜又换了一次,街道上的行人稀少的很,给人的感觉非常冷清。

    可晋阳无疑是至今为止李破见到的最大的一座城池,当然,和后来的城市没法类比,他只能是这个年代,无论规模还是人口,都位于顶端的一座大城。

    他的建筑风格,和北地其他城池没什么两样,屋宅不很精致,却务求高大厚重。

    李破终于有了点闲心,东瞅瞅西看看,身边也不缺人讲解,晋阳城的历史也是很久远的,到很是听了一些奇闻轶事。

    到了这会儿,李破回想了一下,才发觉,除了云内城之外,即便是他呆了一年半载的马邑,他竟然也没怎么好好溜达过。

    给他记忆最深刻的,竟然是马邑城中的流民营地。

    这感觉真是太糟糕了,李破不由哀叹,人啊,这一辈子享福的时候记不太清,反而是吃苦的时候记忆会比较深刻,这让人怎么说好呢?

    情绪有些低落,这会儿他身边的人都是心思灵透之辈,看着他的神色立马说话的就少了。

    “听说王氏家住城南?”

    宇文歆答,“是。”

    并指向一条岔道,“从这里过去,再走些时候,就能看到王氏的围墙了。”

    李破调转马头,笑道:“王氏千年族类,走,去看看他家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能配得上衣冠华族的称呼?”

    众人随之跟上,宇文歆觉着,这位行事颇为随意,却又都好像蓄谋已久,让人很是难以测度。

    可他还是凑近了一些,低声道:“总管若去王氏拜访,可先派人知会一声,也好让他们有所准备,王氏最重礼仪,冒然登门的话,恐有不妥。”

    实际上,他是真怕这位被王氏中人惹恼了。

    李元吉在王氏身上撞了个两败俱伤,连晋阳都丢了,这次换了位更凶更狠的,王氏中人再要惺惺作态,怕是要吃大亏。

    当然,他可不是对王氏有维护之心,而是想说,此时正是倚重王氏之时,不能做的太过,像李元吉那么不管不顾的下手,那他可真又要思量一下,给这样的人效力,值不值得了。

    也不怪他有此忧虑,每个主掌太原的人,都不会太喜欢王氏这样的族群,太难掌控了,敬着的话,这些家伙惯会蹬鼻子上脸,揍上两拳的话,又要伤及自己。

    你说得有多难受?

    王氏流年不利的根子,其实也就在这里,谁来了晋阳,都得从头到脚好好审视一下他们。

    根本没瞧宇文歆,就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

    李破幽幽道了一句,“放心,现如今王氏可不敢得罪于我,嘿嘿,读书人死要面子,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不曾到我面前好好说话,那就只要我去看看他们了。”

    宇文歆有点牙疼的吸了口气,心说,你心里有数就好,见了那些老家伙,你就知道这些人有多可厌可恼了。

    ………………………………

    晋阳王氏的家宅占地非常大,他家的围墙一溜围过去,也不知道到底占了多大的地方。

    看见了,李破也是咂舌,这简直就是一座城中之城嘛。

    当然,王家的围墙很高很厚不假,可没有什么箭楼和梯道,就是很大而已。

    墙壁斑驳,树木环绕,只一看,就已隐约有了些悠久和沧桑的感觉。

    顺着围墙行不多时,李破叹息一声道:“都说未有晋阳,便先有王氏,而能以王为姓,足见不凡啊。”

    说着话,先就翻身下马,牵马缓行。

    众人随之下马跟上,这个时候,宇文歆和尉迟信,以及薛万彻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儿了。

    他们都以为这位小家子气犯了,还没到人家门口呢,就先被吓到了,这可就有点让人失望了。

    要不怎么说呢,为人主上者,一言一行,必要谨慎,不然的话,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

    如果温彦博在这里,就一定会出言规劝,可宇文歆等不会。

    李破随意的四处瞅着,偶尔上去摸摸裸露的砖石,又捻下些外皮来瞧瞧,算是过了一次考古的瘾。

    来到墙外一颗老树之下,李破终于停下脚步,将马缰扔给从人。

    轻轻拍打了一下老树的树身,回身对宇文歆道:“这树种下也有几百年了吧?”

    宇文歆不明所以,顺着便道:“嗯,至少有百龄开外了。”

    李破仰头望了望树冠,笑道:“这样的老树砍起来可有些费劲儿,长了这许多年月,放倒了也有些可惜,可有他在这里,又拦着我这样的行人的路,嫌它有些碍事儿,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宇文歆终于明白了过来,目光闪烁,沉吟良久,才道:“依下官之见,若强要砍之,不免留下木桩,依旧碍事,倒下时还可能砸了砍树之人,不若剪其枝叶,断其根系,不久自伏。”

    你到是真狠,李破翻了翻眼睛,最会查看人心的他此时已经确定,此人是当奸佞的好材料。

    交给这人办事,也许他会办的很好,可你要是让他出什么主意,他只会顺着你的心意来。

    而他和李元吉的相处,也显示出这人权力欲过重,稍弱一些人根本压不住他。

    这样的人能用吗?没那个自信的人最好别用,而真要用的话,这人会很顺手,却不能听之任之,不然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生出祸患来。

    宇文歆可不知道,这一路其实就是给他准备的,大唐降人,在李破这里受到的重视可非常不一般。

    李破笑笑正要说话,不想,有人先插了进来。

    只能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剪叶断根,何其狠毒,此树二百年前便已种下,不需多有灌溉,自能枝叶繁茂,行人在此避风纳凉,屡屡不绝,落下来的枝叶,也可有取暖之用。”

    “一旦伐之,却叫后来人如何再敢种树?只为让他人收割吗?”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此理凡夫俗子皆晓,贤达之人,为何却要反其道而行之?”

    说话声细细柔柔的,好像让这夏风都清凉了起来。

    众人几乎同时扭头望向高墙,声音是从高墙之内传出来的,而且还是个女子,听了这温婉别致的语音,已经足够人在心底勾勒出一幅窈窕的仕女图了。

    当众人望向墙头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脑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紧接着,墙内就啊的叫了一声,接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还夹杂着一声尖细的惨叫声传了出来。

    李破当即呲了呲牙,这下摔的可不轻,叫你再听墙角。

    接着,一个哼哼唧唧的声音带着哭腔道:“二娘,外面的人好凶,咱们还是快快回去吧,让人知道你跟外人说话,可不得了。”

    随后,那细细而又温柔的声音又出现了,“不必惊慌,凶是凶了些,可还会讲些道理,应是不会行那伐树拆屋的恶举……”

    墙外人高马大的汉子们面面相觑,李破憋着笑,心说,这王氏女到也算牙尖嘴利,只是不知她知不知道,外面的人到底为谁呢?

    伐树拆屋,也许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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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志向

    宇文歆脸色隐隐泛出了红光。

    为一女子讥讽反驳,让他面上有些挂不住。

    实际上,他自己也明白,方才他出的着实是个馊主意,当然,都说成大事者不谋于众,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出那般话来,本就不是为了给李破分忧解难。

    而是他见李破言谈间对王氏多有不喜,所以便想跟王氏划清一下界限。

    其实,晋阳会这么快失守,李元吉虽为罪魁祸首,可宇文歆从会真心实意的规劝主上的心性,也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李破站在那里,却是觉着这个插曲颇为有趣儿。

    见以薛万彻,尉迟信为首的这些汉子抻着脖子往墙头瞧,看那样子一个个恨不能爬墙头上去往里面探头探脑。

    心说,还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啊,一个个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只听了声音,就勾的这些家伙心猿意马,腿都软了,若是此时有人来袭,也不知道他们还顶不顶用。

    又见宇文歆有些尴尬,不由笑了一声道:“都说隔墙有耳,今日我算信了,以后说话,看来要避于密室,省得有人偷听。”

    不料话音未落,墙里声音又起,“言于暗室,必生诡谋,尊客切记,事无不可对人言,胸怀磊落,方为君子矣。”

    薛万彻这会儿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职责,见李破脸上稍露讶然之色,立即就要大吼一声大胆。

    却被宇文歆一把抓住臂膀,薛万彻扭头看过去,只见宇文歆一脸古怪,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拉着他就悄悄往后面挪动脚步。

    那边儿尉迟信也在微微摆手示意。

    于是乎,悄然间,李破身边儿的护卫从人,就都散了开来。

    挪开了几步,宇文歆才低声道:“王氏有女名绮,据闻年方二八,才色俱全,好雄辩,谙音律,自建南园女室,晋阳大族女子趋之若鹜,皆以入王氏南园为荣,齐王李元吉求之而不得,遂绝王氏之好……”

    声音很低,堪堪却能传入李破耳际。

    薛万彻和尉迟信听了,都做恍然大悟状,实际上,这些家伙又怎会不明白,以眼前这位的身份地位,在路边采摘上些山花野草的,实属正常。

    人家搭上了话儿,他们要还在旁边呆着,岂不是碍眼的很了?

    只是在李破麾下任职已久的尉迟信瞄了宇文歆两眼,心中颇为鄙夷,更是暗自冷笑,等你过的久了,就知道今天这般作态有多蠢了。

    代州的女主人可不好惹呢……

    李破瞅瞅左右,又听了宇文歆的“悄悄话”,心中不由大恼,拉皮条没你这么拉的,我这还没做什么呢,你就想先给我扣顶帽子上来。

    这要是传出去了,不说雁门的醋坛子要翻倒在地,就说以后我要是到了别人家围墙下面,里面是不是都会有个女人在等着?

    他娘的,以后有你好看。

    到了此时,心情立时大坏,狠狠瞪了宇文歆一眼,此时不好发作,却是在心里将这个账先就记上了。

    而他迁怒于人的本事一直也没忘,心说,咱们在这里说话,你听墙角本就不对,听了也就听了吧,你还要插话进来,你长没长脑子啊?

    他心情一不好,可从来不管你是男是女,尖酸刻薄的话立即就脱口而出。

    “牙尖嘴利,也不知以后找不找得到婆家……”

    一边说着,翻身上马,今天本就不是为了王氏而来,而他也没有和人隔着墙暗通款曲,或是相互对骂的闲心,他这是打算打道回府了。

    上马之后,扭头看了看身旁的百年老树,心说,回头就叫人来将它砍了,吓唬吓唬他们,顺便绝了有可能产生的谣言。

    他这小心眼儿一犯,还真就有点管不住自己,行事也就偏于阴损了。

    不想,没等他催马离开,墙那边儿接连有了响动,一个小脑袋嗖的一下冒了出来,扎的高高的丫髻上,还挂着些草枝。

    一露头儿,就脆生生的说开了,“我家二娘又没得罪于你,只是说了两句公道话,你怎的就能如此无礼?咒我家二娘寻不到……哼哼,我家二娘找不找得到夫家关你何事,我……”

    家教很不错,骂人都不知该怎么下嘴。

    没等她说完,啊呀一声,小脑袋嗖的一下又不见了,那边传来噗通一声大响,听那响动,就知道这回是连木梯带人一起被人拉倒了,摔的很是结实。

    李破在外面眨巴着眼睛,哼哼了两声儿,左右瞧瞧,也觉出了几分不妥。

    和女人一般见识的事儿他没少干了,当初就把李碧常常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并乐此不疲,一直到现在,夫妻两个坐在一处,也要先斗上几句嘴再好好说话。

    可如今许多大事都压在他身上,怎么会有闲心顾及其他?只能说,他现在有些焦躁了。

    陈孝意的行程有些慢了,而他等的也有些不耐烦。

    尤其是早就定好了的草原之行,像阴影一样随在他身边,让他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着这场战事该怎么开头儿,又该如何进行下去。

    而且,随着地盘的扩张,他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

    晋阳本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而今却是一战而下,胜利的喜悦其实没保持多久,就被各种各样的权衡考量给代替了。

    这个时候,心情不好也在所难免,不然的话,也许他还真会隔着墙,跟这个声音很好听的女子聊上一些时候呢。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少了一些,男子汉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的野心和志向罢了。

    所以,当诸事加身的时候,他便时常会感觉到厌烦。

    可话说回来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正徜徉在权势之中,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走到他这一步,想让他放下一切,去到一个什么地方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他又怎么能够甘心?

    立在老树之下,李破出神的想了一会儿,这是进入晋阳之后,他进行的一次自我审视,有多重要,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身边的人,都是越退越远。

    诅咒一个女孩儿家找不到婆家,绝对不应该是并代两州之主干的事情,这要真还能抱得美人归,那绝对就是王氏献女求荣了。

    墙内的声音还在传过来。

    小丫头明显是个丫鬟,这次真的摔哭了,呼痛抽泣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有什么样的主人便有什么样的丫鬟,估计是小丫头儿耳闻目染,就算屁股摔成了八瓣儿,嘴上也没停。

    “二娘好无,呜呜,好无道理,我正帮……帮你骂那狂徒,却遭……遭过墙抽梯之苦,呜呜,二娘……我的腿好疼……”

    那细细的声音也急促了些,“不哭不哭,你也是的,古人有云,与人恶语者,自辱也,我与人辩的是道理,非为争强也……”

    “再有,墙外非为狂徒,如我所料不差,实乃我王氏贵客到了,你呀,性子太急,若是恶了客人,墙外那株老树恐就不保了……”

    “客人……客人……怎会聚在外间,商量要砍咱家的树?”

    “树砍了也就砍了,咱们再种上一株便了,可要是进门来拆咱们的屋子,你我可就没地方住了呢。”

    “啊?还有如此恶客……我王氏……”

    “今不如昔,刀枪之下,难有道理可言,那客人手中便握着利刃呢,你再吵嚷,外面的人进来将你捉了去,我也救不得你呢。”

    “我……我也没骂他什么嘛,二娘,快扶梯子,我去跟他赔个礼吧……”

    一主一仆你一句我一句,像演戏一样说的不停。

    不知不觉间,李破眉眼之间,便带出了些笑意,是啊,如今天下纷乱,刀枪之下,难有道理可言。

    他当初起兵于云内,为的也不过是想拒突厥于外,在突厥兵锋之下,杀出一片安宁世界出来。

    后来四处征战,也只是为了能让云内的人们吃上一口饱饭,让自家不用时刻担心小命不保而已。

    如今他有并代二州在手,精兵数万,可谓是已成了些气候。

    再要能弭平北方突厥之患,后顾无忧之下,难道还要存那坐观那些英雄豪杰们,厮杀连场,弄的尸骨遍地,满目荒芜吗?

    想到这里,胸中豪情渐起,抬头望了望老树参天的树冠。

    心中默道:“老树啊老树,咱先向你陪个罪,不该一恼就想拿你来做法,你能荫蔽后人,为人遮风挡雨,又无让人相报之心,比咱们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可要强的多了。”

    “我李破虽说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咱也从来没有称王称霸,踩着别人的尸骨富贵绵延的想法,咱只想让大家安居乐业,吃饱穿暖……让那些英雄豪杰都见鬼去吧。”

    “既然大家都不想好好过活,那就等咱从北边回来,挨个儿下刀,杀他个太平盛世出来,老树啊,你且在这里看着,嗯,你要是觉着咱说的对的话,先就保佑我别被突厥的狗崽子们砍了脑袋吧。”

    随手拍了拍老树斑驳的树身,李破独自哈哈一笑,“小女人想的到多,你王氏盘踞晋阳多少年月了?荫蔽的皆乃自家子孙,养了一般的废物出来,若再不自己修枝剪叶,可就别怪旁人拿斧子过来了。”

    说罢,可谓是神清气爽,一提马缰,战马长嘶,绝尘而去……

    (月票月票,这一章不太好写,费老大劲了,阿草总想让这种心态转变的自然一些,可功力不足,还是太生硬,唉,大家多见谅啊。)(未完待续。)

第359章王氏

    这一天傍晚,王氏宅邸正堂之中,灯火通明。

    堂上盘膝而坐的足有二十余人。

    这些人大多一身文气,面容陈静,衣袍舒缓,没人疾言厉色的说话,言谈之间吐字清晰,话语不疾不徐。

    所谓的衣冠华族,在他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谈之中,尽显无疑。

    这就是传承,传承不是家业,而是一种气质。

    和关西门阀相比,他们少了几分奢华之气,更少了彪悍和颐指气使的跋扈,多了十分的内敛和谦雅。

    显然,这既是他们立足于世的根本,同样也是禁锢他们的牢笼。

    厅堂中长幼有序,说话的人彬彬有礼,二十多人聚在一起,却并不嘈杂。

    可你要以为此时他们各个心平气和,那就错了。

    他们争论的很激烈。

    因为今日午时过后,代州行军总管李破来至王氏宅邸之外,本来,主宅已经得了消息,家中主事之人都聚集在宅门之前,只等贵客光临。

    说实话,这个时候,王氏中人不乏骄意,他们向新的并代两州之主展示出了自己的力量,不然的话,李云内也不会亲自登门造访。

    虽然来的突然了些,可对于王氏而言,却至关重要,王氏是有着自己的尊严的,他们即便屈身侍奉于人,也很想得到一个类似于三顾茅庐的结果。

    而这样的想法,对于像王氏这样的门阀大族而言,其实并不稀奇。

    他们对上位者不会太过倨傲,很多时候,只要对方有所善意,他们便也会给予对方一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并为之奔走效力。

    可你要是欺辱他们,他们也有着很多法子,让你正视他们的威严。

    当初和太原留守李渊的相处,其实就是在这种模式下进行的,相互试探,最终的结果还是一如所料的相互妥协。

    只不过,王氏受了一次重击,被打的有点蒙而已。

    等到了齐王李元吉主政太原,和王氏的关系迅速恶化,不是他们不想与之亲近友好,实际上,就是李元吉没太给他们这个机会,并屡屡碰触到了他们的底线而已。

    如今晋阳换了一番天地,他们其实比李破更加急迫的需要新的主政者的表现出善意,因为他们出于愤怒和担忧,已经断绝了一条后路。

    实际上,就是一句话,王氏需要李破,有甚于李破需要王氏,就是这么一回事儿而已。

    所以,当这个可以说会决定王氏将来命运的关键时刻来临的时候,他们不敢有所怠慢,确实是想着郑而重之的将贵客请进来,好好的谈一谈。

    不得不说,这事儿有些仓促,因为他们还不怎么清楚李破其人的秉性和喜恶,这也是个关西人,会不会像李渊那么狡诈多变,会不会像李元吉那样跋扈张狂?

    谁也说不清楚,自代州三郡易主,一直到李破南下晋阳,时间太短了些,关于李破其人的传闻有很多,可王氏子弟能近其身边者……

    说来可笑,王氏在李破账下任职的,都属于王氏旁支,而且,对王氏主支还都没什么好感,差不多也都破门而出,另立家族了。

    这真的可以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讽刺。

    当然,现在情形应是有所不同的时候了,王氏举族投效,应该能得到相应的地位才对,没有人能对他们这样的家族置之不理。

    可就在他们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准备迎接这位登门的时候,却有人来报。

    其人在王氏围墙之外转了一圈,调头走了。

    这就有点吓人了,而且,又有宇文歆在其人身边……

    王氏族人多有慌张,他们都知道,每逢大事有静气的道理,可真能做到泰山本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又有几个?

    好雄辩的王绮也没跑了,被叫到大堂,询问了个仔细,估计这一圈下来,王绮这个王氏才女,应该就比较懂得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所在了。

    当晚,王氏能说得上话的族人便都聚于了一处。

    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讨论起了王氏的将来。

    按照王氏的规矩,从长到幼,依次发言,各抒己见,最后再相互辩驳,共同讨论,很有些民主作风。

    实际上,商量了半个晚上,厅堂中的王氏族人差不多也就分成了三派。

    胆子小些的,隐隐绰绰就说,李破在王氏家门之外,跟王氏女聊了半晌,而且李破其人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怕是起了慕艾之心,有了求凰之意,不如就此联姻,不说得一强援吧,也能让家门中人少上几分忐忑。

    这个时候,他们到也不说什么,家中女子跟外人暗通款曲,有辱门风之类的话了。

    保守一些的,则是以为,如今天下大乱,晋阳这里几经波折,王氏族人死伤众多,李渊父子不是好人,再来一个李破,也不定差了多少。

    此人不见王氏之功,且对王氏屡有恶言,不若关门守护,以待承平。

    说这话的人最多,千年大族走到现在,不思进取者确实也占了多数,不然的话,以王氏在晋地之根基,不会随波逐流到如此地步。

    只有两三个人认为,经此一乱,在晋地王氏家族威名大损,若要关闭门户,子弟四散之下,不久王氏主支怕是欲要安居于晋阳而不可得。

    不如借此时机,全意投效于李云内,助其成事。

    可断不能就此联姻,献女投靠之名落于王氏身上,子弟出门,必为他人所轻,于王氏声名大不利。

    不管是为家族未来着想,还是有着私心,反正这一晚王氏大堂之上,众人唇枪舌剑,争论渐趋激烈。

    直到众人都有了些火气,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已经开始用辈分来压人,堂上才响起一声长叹。

    声音虽轻,可堂上立即安静了下来,众人目光也齐齐看向了主位。

    那里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满脸的沟壑和斑痕,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略显浑浊的双眼,在等候飘摇间,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他的声音有些空洞,更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晋阳王氏有多少年未出公侯了?”

    众人默然。

    多数人都在心里暗自算了算,他们都做过官,不管是北周的,还是大隋的,或者是东魏的……顷刻间,一些人脸上便现出了暗红。

    是啊,已经多少年没有人位列公侯了……

    老者的声音又起,“河东裴氏呢?”

    裴氏这些年可了不得,最著名的就是裴矩,文武全才,封闻喜县公。

    在文帝年间,历任民部侍郎,内史侍郎,吏部侍郎等职,杨广登基,仍受重用,是皇帝近臣之一,与宇文述,虞世基等并列。

    权倾朝野算不上,可却与诸人一同执掌大隋朝政,实是权势显赫到了极点。

    而他的族兄裴蕴,也不差他多少。

    实际上,最让王氏众人羡慕的则是守着晋阳宫的裴寂,这人没什么本事,却能与李渊相交为友,现在在长安也已受封,权势上并不比他的两位族兄差了。

    众人哑然无语,与裴氏人才辈出相比,晋阳王氏却显得人才寥落,空守着一个千年大族的名声,却好像无人能担重任一般。

    如果是私下里谈起,还能说裴家的人生就一张好嘴,其他的却也平平。

    可在这大堂之上,断不会有人说出这么酸溜溜的话来,惹同族取笑。

    老者再次叹息一声,也曾任职过工部侍郎的他,疲惫的已是不想多说什么了。

    只是摆了摆手,“都下去吧,明日里,大房二房,挑几个机灵点的孙辈儿出来,随我一道去总管府……”

    “到了如今,未免后继无人之下,让先人蒙羞,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大郎,明日让云衣换男装,入总管府给李云内赔罪,都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起身施礼,陆续退去,瞬间,民主会议就变成了一言堂。

    ………………………………

    而这一晚,雁门太守陈孝意和代州行军总管府司马温彦博也已到了晋阳。

    两人直奔并州总管府。

    出城迎接两人的是罗士信,当然,和陈孝意不同的是,晋阳温氏终于将自家人给盼回来了。

    让温氏有点纠结的是,他家的兄弟两人,一个跟在了李渊身边去了长安,一个呢,则是帮着别人抄了李渊的老巢。

    根本没想着两边下注儿的晋阳温氏,这难处可不比王氏少上半分。

    可这年头,天下打成了一锅粥,亲兄弟各为其主之下,相互残杀的不胜枚举,温氏的人到也想的开了。

    温大雅在长安远水解不了近火,到是温大临近在咫尺,又得李破信重,才是此时家族能够倚重之人。

    所以,当温彦博来到并州总管府外的时候,身边早已跟了几个温氏族人,他这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才算是真正的回家了,还算是衣锦还乡呢。

    陈孝意两个人都很疲惫,可精神上的振奋之处,实在难以描述。

    一战之下,能够克陷晋阳坚城,也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而今并代两州在握,他们的心里啊,随即便如火炭儿一般的热了起来。

    (月票月票)(未完待续。)

第360章醉虫

    陈孝意,温彦博到的时候,已是夜深,水米未进,先就来拜见李破。

    李破设宴于并州总管府后宅,给他们接风洗尘。

    他们说了很多的话,谈及的东西广而驳杂,一直饮到天明,最终,陈孝意和温彦博都喝多了。

    从始至终,两个人最想问,终也没有问的话,其实就是一句,总管其志若何?

    因为进据晋阳之后,并代两州相连,基业初成。

    按照路上温彦博说的,就是顺势称晋王,应该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这是形势需要,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此时再称并州总管,或者代州总管,都无法满足当前局势的需要。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之后颁行政令,招纳豪杰,犒赏有功将士,都需要这么一个名义作保。

    至于这个王号是自称还是受封,温彦博想的也挺好,派人去东都讨要便是,想来东都也不能不给。

    即便是晋王可能不成,也应该封一个晋公出来。

    虽说份量差了一些,可一个晋国公,也能安稳住并代两州人心了。

    他跟陈孝意在路上大致商量了一下,陈孝意并不反对,只是说要等一等再行进言。

    理由也很充分,晋阳方下,李破以代州行军总管之职统领代州上下的时日也不长,根基不算安稳。

    而且,不久李破便要率大军北上云中,此时称王称公,都于事无补,不如缓上一缓,趁今年秋天,积蓄粮草,安抚黎庶,等大军回转之时,联于苏亶,李碧,王禄等人一起进言,时机上更恰当一些。

    所以,他们颇为振奋的来到晋阳,对此事都是只字未提。

    而两个人的到来,让李破也松了一口气下来。

    这不光是陈孝意和温彦博到了,而且,两个人都带了一大群的下属和从人,让身边除了领兵将领就是降人的李破,安心不少。

    ………………………………

    这一天清晨,晋阳南门之外来了一行人,有代州行军总管府军令为凭,车马之间,飘着一股酒香,顺利的进了晋阳城。

    王绩到了。

    王绩,字无功,绛州龙门人,自小好学,加之天资聪颖,博闻强记,文名渐显。

    开皇二十年的时候,年幼的他到长安还拜见过杨素,显然,家世很不错,顶的自然是晋阳王氏的名头儿了。

    杨素称其为“神童仙子。”

    差不多就是说这孩子很聪明,长的也好,说不定就是被贬下凡尘的仙童呢。

    这种轶事无从考据,也总能和杨素沾边儿,只能说明杨素其时权倾朝野,而且,也一直很愿意养育人才。

    实际上吧,杨素和高熲相争,高熲向有爱才之名,杨素也就不甘人后,喜欢和一些聪明的后进之人谈一谈,并点评一下。

    流于敷衍,和高熲之爱才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不过啊,受过他点评的人物,其实都挺奇葩的。

    李靖据说少年时就受过他的称赞,可这人倒霉了半辈子,如今正在蜀中殷勤的剿匪,功效很不错,帮了一些人的大忙,在蜀中名声渐起,受到了一些大人物的推崇和尊敬。

    没办法,李氏族人在蜀中势力还是不小,主政蜀中的有好几位呢,焦头烂额之下,正好碰到一位及时雨,不尊着敬着也不成啊。

    可听闻女儿女婿在北边闹出了大动静,连楼烦林太守和幽州总管罗艺这样的人都让女婿给宰了的时候,李靖有点害怕了。

    事业刚刚稍有起色的他,据说因水土不服的原因,病倒在蜀中,不久被人送回了长安,之后这位躲进李秀宁牙府之中,就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估计他也是把那个见鬼了的女婿诅咒了一番又一番,于是,他就又在长安过起了心惊胆战的生活。

    他的名将之路随之戛然而止,可蜀中依旧流传着他的名字,一日之间,连破盗匪,山蛮十余阵,剿灭叛军六支的战绩,让李靖这个名字在蜀中十分的响亮。

    蜀中官员将领,对其称赞有加,若非其装病装的太像,执意想回长安,其实即便被女婿所累,李渊想要杀他也不那么容易,蜀中想保他的人大有人在呢,因为这人太好用了,还不像别的领兵将领那么桀骜不驯。

    言谈举止之间,尽显门阀风范,很是令人心折。

    李靖头顶的霉气还很浓,当年杨素的点评听上去也就差不多像诅咒一样了。

    而王绩呢,这人和李靖不一样,李靖这半生中,是坑太多了,他本人的原因反而要位居其次。

    王绩正相反,这人才学很不错,可在求学之路上,这人受到了魏晋遗风非常大的影响。

    性情渐渐疏狂了起来,还染上了好酒的毛病,屡次为官,屡次自行辞官出走。

    他是文帝所开科举的受益者,年纪轻轻便入朝为秘书正字,这样的官位,起点不能说不高,可没多久,这人觉着太受拘束,于是自求为扬州**县丞。

    这是自己跑了,到了扬州,这位没干正事儿,整日饮酒,不理政事,估计是想弄个无为之治出来。

    可眼见天下大乱,容不得他如此清闲,他到聪明,见势不妙之下,立马跑回了老家继续写他的酒经去了。

    到了大业十三年,李渊南下长安,有人在龙门听说了他的名声,招他入李渊账下为官,他也没理会。

    到了唐武德元年,李渊称帝,秘书省有人又记起了他,没办法,这人办事不靠谱,可在文坛之中,却有一席之地,名声很是不小,甚至于他的放荡不羁,也为很多人所推崇。

    于是,又有令下,让他入秘书省为官,要是按照既定的轨迹,他是抗拒不得的,而且吧,家里也快被他喝穷了,正好到朝中弄些好酒来喝。

    最重要的是,其兄王通殁了,让其悲痛之余,疏狂略敛。

    可此时,其弟王静从云内带了人来,想接他去云内安居,本来吧,这两兄弟应该是王绩带着王静入长安才对。

    可这会儿去反了过来,王绩对秘书省的职位是一点留恋之处也没有,现在多了一个选择,立即欣然应允,随弟弟带着家眷北上代州。

    等他们这一来一往回来的时候,北地情势已是剧变。

    李破刚收代州三郡,便挥兵南下,攻取了晋阳坚城,给李唐后背上狠狠来了一刀。

    李元吉一路收拢兵马,眼见河东渐乱,又听了宇文歆献城的消息,这位心高气傲的齐王殿下惊慌之下,将兵权交给窦诞等人,自己先跑回长安请罪去了。

    他这里逃窜上瘾,扔下了一地的烂摊子。

    于是乎,王绩兄弟两个这一路上,也是走的心惊肉跳。

    所幸的是,接王绩北上的乃恒安镇军精兵,一路东躲西藏,不成就跟人打一仗,还是护着王绩家小平平安安的来到了晋阳。

    到了地头儿,王静心中大安,便来寻兄长说话。

    他是捏着鼻子钻进王绩的车厢的,缩着身子避开酒坛,坐在了王绩对面儿。

    看着醉醺醺的兄长,王静无奈的笑笑,道:“大哥,今日不能再饮了啊,我打听过了,李云内正在城中,咱们要先去拜见一番……”

    王绩长的是好,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鼻直口方,仪表堂堂,留着长须,不喝酒的时候很有些成熟男人的威严和魅力。

    可这会儿,大清早就喝多了的他,像蠕虫一样蠕动着身子,眯着一双醉眼儿,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酒坛子,什么形象也就都没了。

    “拜见什么?我又不是来做官儿的,晋阳的好酒多年未尝了呢,哼哼,进了这城,就闻到一股酸臭气,扫兴扫兴。”

    王静摸了摸饱受折磨的鼻子,他可是喜欢脂粉气,不喜欢酒气的人呢,他其实也是被这位兄长给带坏了,不愿做官儿,只愿逍遥度日,可这次的事情,他却不能不说两句。

    他当然知道,兄长所说的酸臭气,是指的晋阳王氏主支,像他们兄弟这样的秉性,自然不会入晋阳主支的法眼。

    王通故后,晋阳主支会为其在祖坟设衣冠冢,他们兄弟要是没了,主支可无人会搭理他们。

    嗯,听说话就知道,兄长还没喝醉呢,王静稍稍心安,“大哥,李云内颇有雅量,今日又派人护送你我北来,若不去谢上一谢,岂非失礼?”

    王绩确实还没喝多,此时闻言,翻了翻眼皮,狠狠的瞪了一眼弟弟,斥道:“你个薄情寡义的浪荡子,也知道什么是礼了?”

    听这口气,王静立即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还摸摸额头上的一块伤疤。

    这是他兄长酒醉后给砸的,再瞅瞅兄长抱在怀里的酒坛,心里思量着,这东西砸一下,可不比当年那个铜壶了,定然要头破血流,呜呼哀哉。

    王绩哼哼两声,蠕动到一个舒服点的位置,才接着道:“先歇歇吧,明日里再去拜会,你带着他们去跟那些老头子说,咱们要王廖的人头,算是给人家的见面之礼。”

    王静嘻嘻一笑,他这位大哥不喝醉的时候,其实很是英明神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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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登门

    王廖这人,谁能忘了,王静也忘不了。

    就是这个同族兄弟,差点连累的他在云内掉了脑袋。

    此人其实不过是王氏中的小人物儿,如果不是姓王,估计早就流落街头,成了晋地最常见的刀客了。

    这人先是做了两年晋阳王氏的护院家丁,接着便进了王氏的商队。

    还是那句话,在太原这地方,需要跟突厥人有些往来,不然的话,什么时候吃亏还真就不知道。

    而王廖为夺人家产,当年在云内做下了案子,率人行刺于恒安镇参军李破,失手之后逃回了晋阳。

    这在当时的晋阳王氏中人眼中,是一件小事儿,甚至于主宅中知道此事的人,也都寥寥无几。

    王廖有错不假,可他回到晋阳之后,说辞上也不无道理。

    王氏的商队通行晋地,到了云内却被抽取重税,他是激于义愤,才率人反抗,其实若非当时天下乱象已显,皇帝又在向太原催要粮草,说不定王氏就要借代州总管府的名义,免了李破的职位不说,还能将其提到晋阳受审。

    那会儿在晋地得罪了晋阳王,差不多都没好果子吃。

    可事实上是,几年间天下剧变,王氏和其他大阀没什么区别,他们的影响力在战乱之下,萎缩的很厉害。

    而当初那个小小的恒安镇参军,已经率大军一战而定晋阳,成为了并代两州的主人。

    几年过去,还记得当年之事的人,其实就剩下了那么几个。

    王氏主管行商之事的家老已经故去,门下当即也就散的差不多了。

    被砍了一刀的李破记得很清楚,可他进入晋阳之后,绝口未提此事,到了如今他这个位置上,又面对着晋阳大城。

    当年虽是经历了一番凶险,可相比之下,他很清楚的知道,时过境迁,那不过是一件小事了。

    此事由他提起,除了让人觉得他小肚鸡肠之外,恐怕也会让这个晋地大族首先感受到他的敌意,对平定晋阳没有任何的好处可言。

    李破“大人大量”了一次。

    身受其害的王庆远在马邑,忙的也是一塌糊涂,也顾不上其他。

    可王静不一样,无事一身轻,度量也不大的他很清楚的记得当年发生的故事,见到兄长之后,也抱怨了几次。

    对于他们兄弟而言,拿王廖的人头去当见面礼,那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他们兄弟都不是什么在乎名声的人,王静好色,只想着能与天下绝色同眠,王绩好酒,也只想饮遍天下美酒。

    王绩比王静好点,人家下苦功研读过书本儿,也曾四处游历,对权势没多大兴趣,可确实是有真才实学,他做的诗句,轻柔疏懒,和当世词句的雄健之风格格不入,自成一体,看了便能让人眼前一亮。

    王静其实自小也很聪明,可被他兄长给带歪了,成了个满肚子鬼主意,善能花言巧语骗取女人芳心的浪荡子。

    他对李破李云内其实是很有些感激之情的,他口中说李云内深有雅量,并非虚言。

    因为他在云内过的很逍遥,得罪了李破几次,都没什么事儿,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起意将兄长接过来。

    这位兄长的为人处世他很清楚,做官儿做不长久,遇到个心胸狭窄的,说不定就要受牢狱之苦,甚或是客死异乡了。

    而在李破治下,他觉着即便兄长不受重用,应是不用担心被人砍了脑袋。

    他想的对不对呢,那句话说的好,远观都是美啊,他在云内只在青楼楚馆之地转悠了,还真就不谙李破为人,想的自然就岔了很多。

    这会儿,他转着眼珠儿,想的则是这个见面礼也许很称李云内的心意,可血淋淋的,远不如送个美人儿让人欢喜呢。

    当然,那是他换位思考的结果,在云内呆的久了,云内李氏那位女主人是个什么样子,即便没见过,他也听说过,断不会上赶着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哥,上门讨要……怕是不妥吧?”

    王绩灌了一口酒,“恨铁不成钢”的翻了翻眼皮,“先去找找他在哪儿,这种阴私小人,无人在意,找到了拿下便了,费不了多少周章……唉,确实不能多饮了,今晚还要去拜见学师,你……就不用去了,就你这一身的脂粉气,学师见了,别给气坏了身子。”

    王静微微扭头,撇了撇嘴,心说,你那一身酒气,又能比咱好了多少?

    当然,他也确实没什么兴趣去见少时老是抽他手板儿的老师,王绩不成,他是文帝科举之制的受益者,也是那位老师的得意门生,王绩可以不登王氏主支的门户,来到晋阳却不能不去见一见这位曾对他寄予厚望的学官儿。

    师徒如父子嘛。

    两兄弟于是便在一间客栈暂时落了脚,王静的事情很多,要去主宅走一趟,找一找王廖的踪迹,若其人不在晋阳,说不定还要费一番功夫。

    然后,他还要在晋阳寻一处宅邸,盘下来作为他们兄弟的落脚之处。

    他们兄弟已经商量好了,要在晋阳安居。

    这座北地大城有着很多好处,在他们兄弟看来,比云内要强的多,当然,要是没有战乱那就更好了。

    王绩的事情也不少,拜会学师是一回事儿,他还要去见几个友朋,探听一下晋阳城中的情势,弟弟不顶用,只能他亲自出马,所以他也只能放下酒坛,准备奔走一圈了。

    再是疏狂的人,在这片土地之上,也别想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实际上,为了能安心在晋阳饮酒度日,专心著述,王绩给几个名声颇显的朋友都送去了书信,邀他们到代州一聚。

    这种延揽文人的事情,他做起来比陈孝意等人要趁手的多。

    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一位姓孙的大夫。

    这人是京兆华原人,沉溺于老庄之学,精通典籍故事,为求神仙道,而效神农,行走于山林之间,尝百草,济世人,颇有著述。

    这无疑是个性情高洁的人物儿,当年王绩游历京兆时,与此人相交,很是佩服其人的人品才学。

    两人后来书信来往不绝,引为至交。

    王绩倒不是想让此人来晋地给谁效力,只是他如今深感世道纷乱,很怕这位不愿做官儿的好友经受离乱之苦。

    遂派人传书于太白山,想邀其来代州一行,诱饵早已想好了,就说五台颇为神异,多出有道之士,如此云云,想来那位醉心于长生不老之学的好友,应该能够动心吧?

    不用问了,这人叫孙思邈,年纪上和王绩差不多,也都无意于官场。

    只是王绩脱离不开,人家孙思邈却没有家族牵系罢了。

    实际上,他们两人的理念看似相近,却相差甚远。

    王绩羡的是悠悠林下,自身独全,便无须理于外事的隐士。

    而孙思邈虽性情恬淡,看上去像个真正的隐者,实际上,却存有济世人之苦,以求大道的恢弘志向。

    可以说,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是假隐士,一个是真道德。

    而人才的聚集,在这年头就是这么简单,有了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去处,立即就是呼朋唤友,相聚而来。

    如今九品中正制虽和大隋一样,已是支离破碎,可还在持续的影响中很多人的思维方式。

    而李破此时,并不确切的知道,攻下晋阳之后,会带来怎样一些后果。

    他只是隐约的察觉到,他身边的人应该会增加一些了。

    因为这天上午,王氏阀主,前大隋工部侍郎王丛,亲自来拜见于他,显示出这个晋地大阀终于有了彻底低头的迹象。

    王丛带来了一些王氏的年轻后辈,想要让他们充于李破幕府的心思,昭然若揭。

    李破接到禀报的时候,还有点宿醉,听了这个,却是精神一振,立即率人迎出府外。

    这一点上,也便将他和许多乱世豪杰分别了开来。

    他不算礼贤下士之人,可他明白一个道理,面子是别人给的,却是自己扔地上的,既然没想着把人家给连根拔起,那就没必要弄的太过难看。

    所以,在并州总管府之外,宾主相见甚欢。

    看着白发苍苍的王丛,李破从他的身上明显感觉到了王氏的暮气。

    看着笑呵呵的李破,王丛也只在心里道了一声,枭雄。

    相互间的第一印象其实都不太好,李破和当初李渊一样,嫌人家礼仪太多,弄的太过拘束。

    王丛则看这个年轻人笑里藏刀,非要逼着晋阳王氏低头俯首,才肯干休,弄的太过下作。

    当然,王丛没有倚老卖老,让李破心中稍安。

    李破礼节周到,没有显出粗鲁的武人形象,也让王丛颇为安慰,王氏重礼仪,那可不是一句空话。

    而李破被李碧操练一番,也确实没白费了功夫。

    随后,李破直接将王丛引入内宅,命人摆下酒宴,来款待这位王氏阀主。

    算得上是正经的密谈了,席间只有李破和王丛两人,王丛感到很满意,这种待遇有着危险不假,可也避免了一些无谓的纠缠,也说明这位对王氏确有接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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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重托

    李破殷勤劝饮,可也怕把这老头喝多了,犯个心脏病之类的就糟了。

    所以,连敬两杯,就停了下来。

    也没说什么正事儿,只是不住夸着晋阳的菜肴,他好口腹之欲的缺点,被军伍生涯彻底给抑制住了。

    在粮食金贵的今天,他要每日里大吃大喝,那就是穷奢极欲的表现,手下的将军们先就得反了一半儿。

    甚至于,自己做点好东西来吃的权力,也被剥夺了,君子远庖厨,到了他这个地位,想要亲手弄点羹汤也不可能了。

    其实这才是最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在他看来,大富大贵也就那么回事儿,连吃喝都不能自主,算什么大富大贵?

    估计要是别人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思,许多事情就都好办了呢。

    王丛的心思自然不在吃喝上。

    李破也知道他在这里吃不好喝不好,稍稍动了几筷子,就停了下来,笑道:“昨日里本想登门拜访,可又觉着过于冒昧,正思寻个好点的时机,再行登门,不想,您就过来了……”

    “您是第一次进这并州总管府吧?这里可是当年太原留守府邸,呵呵,皇帝旧居……我看啊,还不如王氏园林呢。”

    王丛缓缓放下筷子,浑浊的目光猛的亮了亮,颤巍巍的抚着胡须,道:“唉,虚名所累,千年所积,也就这些无用之物了,总管如此盛赞……我王氏看来过后只能迁居他处了……”

    李破敛住笑意,这样绵里藏针的钉子,他还真没碰上过,所谓人老精,鬼老灵,还真不是瞎话。

    “您老说笑了,李破虽不学无术,可也不会做那强人所难,毁人家业的恶举,我起于云内,兴于马邑,没见过多大的世面,可也屡屡听闻晋阳王氏之名。”

    “如今马邑太守王禄,前雁门太守王确,前楼烦郡丞王磐,如今的代州行军总管府司马王庆,皆乃王氏族人,此还只是代州三郡,我不知晋阳乃至河东又有那些人物儿。”

    “王氏英才辈出,声名赫赫,占据晋阳形胜之所,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王丛稍稍坐直了身子,这话很难应答。

    相比世间其他大阀豪门,晋阳王氏扎根于晋地,在晋地的名望实不做第二人想,即便是河东裴氏,屡屡有英才显现,对王氏晋地第一大阀的地位依旧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实际上,他们最怕的就是战乱,平安时节,以王氏底蕴之深厚,断不会有根基动摇之忧。

    如今树大招风,引人忌惮,李渊父子如是,这位显然也是如此,而且,比李渊父子更为直接,当面就把话说出来了。

    这显然更让人放心,也更为的凶险。

    因为和李渊父子不同,眼前这位是实实在在杀出来的威名,身上的血腥味比李渊父子可要浓的多了。

    王丛沉吟片刻,这才用他惯常的节奏缓缓道:“我王氏一族,少有与人争强,如此这般,总管又是何苦来哉?”

    “今天下大乱,隋室衰微,我王氏也不过是在这乱世之中随波逐流罢了,和其他族类又有何别?”

    “乱世纷争,我家子弟皆显柔弱,可我等稍有治世之学,习之已久,只需容我三分立足之地,我等便能竭力报效……”

    “王氏园林,幽静所在,哪日总管有了闲暇,尽可入来,老夫必扫榻迎于贵客。”

    这些话里的意思李破听懂了。

    我家的人没有争雄之心,也从来不握什么刀把子,却能帮着人治世安民,这样的家族,即便人多了些,又有什么可让人担心的呢?

    而现在,我等已存报效之心,你要是因为有所忌惮,而绝我等好意,那你的度量应该还不如我呢,我等又如何能在你账下施展才干?

    李破揉了揉额头,也许只是宿醉未消的关系,他有点头疼了。

    想了想,心里道了一句,看来只能是来日方才了,和他之前的预测差不多,想凭三言两语,让王氏之人全心全意的为他做事,那也不大可能。

    这些大族啊,都属于墙头草,你要是平平安安,他们便会跟在你身后收取红利,要是糟糕了,你也不用指望他们用举族之人的性命给你陪葬。

    甚或是事情稍有不利,跑的最快最远的就是他们了,说不定还会在背后狠狠捅你一刀呢。

    其实,李破也不是不知道,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分化拉拢,这种大族群,李破不相信一点裂缝都没有。

    像王庆,王智辩就都跟王氏主支不对付。

    想到此处,李破其实很想令王智辩为晋阳令,好好收拾一下这些人,让他们三心两意的时候也要有所顾忌。

    可这不是一个好时机,晋阳方定,需要是平稳,而非是制造混乱。

    门阀对于上位者的牵制作用,在这个时候,显露的非常清楚。

    李破甚至很难想象,进了长安的李渊是怎么处置长安城中那些大阀豪族的。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圈,李破微微颔首,露出笑容道:“好,我改日必定登门造访,千年大族,果有不凡之处,以后还请您老多多指教啊。”

    王丛拢起袍袖就是一礼,笑声很难听,“总管谬赞了,您乃真豪杰,若要履足宅门,定然让王氏蓬荜生辉。”

    李破哈哈大笑,状甚欢欣,与王丛对饮一杯。

    这才又道:“王氏子弟,有才干者多,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老能不能答应下来。”

    “还请总管明言,我等里有所及,必不叫总管是失望。”

    实际上,这个时候王丛已经做好了李破提亲的准备,王氏嫡女为人妾室,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名声肯定不好听,也会困扰家族很久。

    可形势所迫,不得不尔,李破有点难受不假,王氏也不那么舒服呢。

    但他真的是想错了。

    李破沉吟片刻,便正色道:“不瞒您说,我自从军以来,多研隋军军律,颇觉其刑太苛,在云内时,便让人修之,也有所成效。”

    “隋律也大致相仿,都说乱世用重典,可在我看来,战火纷飞,民心思安,我今据并代两州,又迁幽州之民入代州三郡,百姓已近百万众……”

    “我今欲为治下百姓谋一谋福祉,修订隋律,让治下百姓有法可依,又不虑苛责,能够在这北地安居乐业……”

    “所谓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如此,方能让各处官吏有所依据,隋律太苛,难体宽仁。”

    “您老可能召集众人,于我修订隋律?”

    听着听着,王丛心肝都颤了起来。

    这里面的野心他不会多想,毕竟天下各处人们称帝的消息屡有传闻,已经不算是新鲜事儿了,再有野心,也不过是个称帝而已。

    他想到的是,这对于王氏一族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虽说,李破所言,充满了法家思想,与王氏所尊有所违背,可随订隋律啊,这对于王氏简直就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老头儿脸上露出些暗红,只待李破把话说完,他便起身,恭敬一揖道:“法,乃天地至理,人伦大道也,总管上体天心,下依民意,实乃英主啊……”

    “老夫虽年纪老朽,才学浅薄,不堪驱驰,可总管即有所命,又乃如此利民利国之大事,老夫不敢推辞,请总管放心,老夫必竭尽所能,修缮律法,以全总管仁义之名。”

    李破笑着摆手,让他坐下。

    实际上,从幽州回来,他就想办这件事了,混乱之地,需要新的秩序,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制定律法。

    大隋的律法好不好,先不去说它,大隋却已经亡了,套用着它的法度,李破觉着不是那么回事儿。

    而占据了晋阳之后,这种隐隐约约的心思终于清晰了起来。

    他需要新的律法,来约束百姓,建立秩序,律法之后,很显然,那就是官制了。

    这事儿在他看来,不用费太大的力气,还是以沿用隋律为主,并加以修改便是,正好王氏凑了上来,先让他们修着,耗耗他们的精力也好。

    他也不怕王氏不答应,我交给你办的第一件大事,你就给我撂挑子,你这是想做什么呢?

    王丛此时却是心中激越,人啊,所求不一样,看事情的角度也就天南海北了,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扬名于世的宝贵机会。

    他眨巴着眼睛,心思电转间,有些感慨的想着,这机会要是早出现个十年二十年,该多好啊。

    转眼间,他便问道:“此事……是以代州行军总管府之名行之?”

    这话十分的关键,本不该由他来问,可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先将此事定下来,别让其他人夺去了这个位置。

    要知道,王氏显然还没得到这位总管的信任呢,这更像是天上的一张馅饼掉到了王氏的面前。

    李破愣了愣,接着便明白了过来,这又是所谓的名不正则言不顺啊。

    “您老既然有心于此,那就先做着,我会令司马温彦博与你相商,之后怎么做,报于我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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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聚将

    这一天,李破将王氏阀主王丛款待的很好。

    实际上,只要李破有心,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又有什么人招待不好呢?而且,他本就是个惯会揣摩人心的行家里手……

    这一日,可谓宾主尽欢。

    临到了来,王丛好像才记起,还有一件事未说。

    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将孙女招来厅堂之间。

    题中应有之义,李破也没奇怪,甚至连喜恶都谈不上,像王氏这种死要面子的汉人大族,坦荡君子肯定是有,也有礼仪作为约束,族人大多也不会恶形恶状。

    可为了族群着想的话,再厚脸皮的事情李破相信他们也做得出来。

    和李破想象的不太一样,这是个圆脸少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肉肉的感觉,眉眼间颇为灵动,嘴唇很薄,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多嘴。

    穿着一身男人的长衫,飘摇而来,登堂入室,虽略有扭捏,可看上去也没太多的拘束感。

    其实,这才是李破第一次正面接触大家族的深闺女子。

    少女操着一把细细的声音拜见李破,并给李破赔罪,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儿,显然作为王氏掌上明珠的少女这是受了大委屈了。

    少女和李破的审美观相去甚远,他确实是比较喜欢那种身体健美,性情刚强的女子,他本人则固执的认为,这样的女人在这乱纷纷的世道上才能活的更长久一些。

    他看着肉的有点萌态的少女,心里憋着笑,想的却是那个小丫鬟也不是怎么样了,没摔个腿断胳膊折什么的吧?

    当然,在王氏有意示好之下,他不会用轻浮的姿态去应对这种好意,事情不是那么办的。

    他转头看向自从少女入来,便一直若无有无的将目光落在他脸上的王丛,笑道:“王氏有女,佳好善辩,才名扬于晋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待王丛谦逊,他便接着道:“我府中缺一记室,不知您老可愿割爱否?”

    所谓的记室,以李破的官职,其实和后来的秘书差不多,皇帝身边有起居注,记录皇帝言行,各家开府的藩王,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只是没那么严格。

    一般来说,藩王府邸中的记室会有很多位,各司其职,其实也就是为了能让藩王们过的更舒服些,帮着他处理一些繁琐的事物。

    甚至于,有的会参与机要,是藩王府中重要的幕府人物之一。

    李破虽不是藩王,可份量上已经差相仿佛,割据于并代的土皇帝,光就权力而言,比藩王还要重上一些。

    他身边的记室,自然也就非同小可。

    当过马贼的刘景,干的其实就是这个活计,只不过现在被派去了草原而已。

    而作为衣冠华族的王氏,让自家女儿抛头露面给人赔罪,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李破接受这种好意,却又不愿这么乱七八糟的娶上一堆女人,要知道,他雁门府中还有一位公主在看大门儿呢。

    所以,他便以记室之位酬之。

    意思也很明了,我李破非是好色之徒,也给你们王氏留些颜面,你要是不满意……哼哼,你们会不满意吗?

    果然,王丛愣了愣,接着便是心领神会,立即便让孙女道谢,领下了这个职位。

    至此,并代两州的新主人和晋地大阀之间的相互试探,也就算完成了。

    可以说,这是一次比较成功的政治结盟。

    没有什么退路的晋阳王氏,表明自己投效之心。

    手下确实也缺少大量人才的李破,也表明了接纳之意。

    王氏心满意足,和李渊比起来,这位虽说心思一样的难以测度,姿态也更加凶悍一些,却要比李家父子大方很多,也更有诚意一些。

    当然,他们也明白,李渊父子和这位也不能同日而语,毕竟李渊出于高门,可用之人多不胜数,而这位嘛,起于边塞,身边肯定是乏人可用。

    两厢比较一下,其实还是一句话,来日方才而已,这年头谁又能预料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至于一个女子能不能当这个记室,那都是细枝末节,素重礼仪的王氏也只能对此选择视而不见了。

    于是,李破府中便多出了一位年纪不大,细声细气,轻声漫语的王记室。

    差不多有点功成名就之意的李破,也顺便给自己弄了个比较赏心悦目的秘书官儿,比起浑身匪气的刘景来,确实要好的多。

    王氏一安,晋阳人心立即便是稳若泰山,这可不是一句虚言。

    颇有子弟随李渊南下长安,为李唐臣属,如今也有些左右旁顾的晋阳家族,一下便都安静了下来。

    晋阳街坊之间的流言,在迅速的消失之中,代之而起的是对李氏父子的恶毒诅咒。

    这其实就是一种民心的表现。

    民心易变之处,在此时之中也是一览无余,这种民心民意,其实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可以控制,并加以引导的。

    而晋阳人心一定,实际上,李唐重回并州的希望便渺茫了起来。

    晋阳这样的北地大城,和长安,洛阳也差相仿佛,内里只要不乱,粮草充足,能被强攻而下的机率,非常的低。

    晋阳略定,在晋阳很多官吏向来,应该趁势南下,攻略河东诸郡的时候,李破终于将一切杂事都抛给了陈孝意等人,开始专心致志的准备北行之事了。

    在他的军令之下,代州三郡所有的骑兵,都在向马邑汇聚。

    粮草军械,在马邑郡城当中,堆积如山。

    大业十四年六月末尾,李破率军从晋阳起行北去。

    七月初,到雁门,令幽州军尽快成军,赶赴晋阳,并任命宇文歆为雁门太守,又令李碧主掌雁门兵权。

    两万余唐军俘虏,此时已按照李破的军令,汰弱留强,成一万五千人,留在雁门整日操练,将来这些人马也许就是驻守各处要害的城防军了。

    李破在雁门停驻两天,率兵北上马邑。

    马邑郡城此时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大兵营,郡城周遭,皆是连绵不绝的兵营,各色旗帜,飘扬在军营之上,人喊马嘶,彻夜不绝。

    此时,代州骑兵大军皆聚于马邑,经过多次扩军,骑兵军旅已至两万五千众。

    这已经是一支中原王朝非常罕见的骑兵集团了。

    李破一到,立即召集众将议事。

    郡守府正堂一下便成了大军的中军大帐,众将环立左右,刀剑撞击在甲胄之上,铿锵作响,肃穆威严的气息迅速便被凛冽的肃杀之气所代替。

    李破端坐于正堂之上,虽略有疲惫,可这种熟悉的氛围,让他非常的舒服,在晋阳和雁门被搅的乱糟糟的头脑,好像一下就清明了起来。

    一个个人看过去。

    尉迟恭,步群,罗士信,陈三,陈圆,刘敬升,王智辩,段房,史大史二兄弟,黄友等等,李破不由笑道:“自代州三郡入手,咱们可头一次聚的这么齐整,可喜可贺啊。”

    恒安镇军的老人儿都笑了起来,这些人跟着李破一路走来,几年间杀伐不断,到了如今,随着地盘的扩张和军队的膨胀,各个都已有了显赫之像。

    最难得的是,除了一个王大郎战死在了幽州,大家还都全须全尾,可以说,当年从辽东回来的,和之后加入恒安镇军的马邑守军的将领们,如今都还健在。

    这在大仗小仗打了无数的恒安镇军来说,着实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已经当了一年多的楼烦郡尉,身上多了些威严气息的步群,此时还是那么多嘴,立即率先奉承道:“末将等人还没恭喜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咱们这些人,若不是跟着将主,如今不定将尸骨扔在了哪里……”

    搁以前,李破就听不得步群这么说话,可这会儿嘛,却感觉有些亲切了。

    摆了摆手,笑道:“一年多不见,听说你在楼烦做的不错,可一见了我,就这么多话,也不怕同僚取笑?”

    步群红光满面,脸上好像长出了一朵花儿,估计他也觉得,在楼烦没人值得他奉承的日子,实在有些无趣吧?

    “有将主在,末将也就心安,只要向前杀敌就成了,自然话也就多了些,而且,这回将主带着咱们打的又是突厥人,想想那些称王称帝的英雄豪杰,就知道把刀枪对准自己人,又有谁能像将主这般,带着咱们抵御外敌?”

    说到这里,他更是气咻咻的看了几眼那些突厥降人,迎接他的是几道恶狠狠的目光。

    现在这些降人也不一样了,跟着李破在幽州打了一场,在飞狐口杀的奚人尸横遍野,又在雁门跟唐军见了阵仗,并随李破到了晋阳。

    军功日增之下,底气也就来了,对步群这样的恒安镇军的老人儿,反抗也渐渐激烈了起来。

    步群不在意的撇撇嘴,心说,也就老子当了他娘的楼烦郡尉,失去了些立功的机会,就让这些兔崽子起了小觑之心,敢跟老子呲牙瞪眼了。

    等这一仗打完,看老子挨个收拾你们。

    尉迟恭翻了翻眼皮,心说步群这厮还是那么没长进。

    罗士信,刘敬升左顾右盼,丝毫没将这当回事儿。

    陈三,黄友等人冷眼旁观,王智辩等人被说的心里颇不舒服。

    李破麾下军中的派系之争,至此已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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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纷乱

    和和睦睦一家亲的军队,李破从来没见过,所以,他对军中将领们的明争暗斗,大多时候都选择视而不见。

    领兵越久他越明白,他的权力来源并非是将领们的敬畏和服从,追根结底,是源于他能这些人争取一场场的胜利。

    实际上,军人们的根系,也扎根于军功之上,只要准确的抓住了这一点,便能产生公正的效果。

    而在这个过程之后,才会考虑到远近亲疏。

    所以,军中派系再多,只要没有人跨过底线,他便不会去刻意缓和麾下众将的关系,或者是根据自己的喜恶来进行赏罚。

    不再跟步群磨嘴皮子的李破,笑道:“说实话,咱们聚在一处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说明又要有大战了,你们都准备好随我出征了吗?”

    声音不大,却好像凝了无尽的鲜血和杀伐,仿佛有金铁之声做于堂上。

    一时间,众将都是精神一振,纷纷挺起了胸膛。

    已隐为众将之首的尉迟恭微微上前一步,锤击着胸甲道:“能随将主征战沙场,实乃我等之幸事,末将等已整军多日,就等将主号令了。”

    罗士信的大嗓门也不甘人后,“有仗打才好,打南边儿那些人,实在无趣,这次北去,哥哥可不能厚此薄彼,一定要让俺来做先锋。”

    李破轻轻一拍桌案,道了一声好。

    “北边的敌人都是谁,你们也都清楚,克鲁护,领兵两万驻于黄旗海,阿史那必吉率阿克南部在定襄郡,唯一不太清楚的就是阿史那博羽,到底率了多少部族西迁。”

    “这一战准备了这么久,也就不用浪费太多的唇舌了,咱们北上定襄,先除了阿史那必吉再说。”

    实际上,到了这会儿,战略什么的也不用商议了,义成公主肯定希望他们先去攻击黄旗海克鲁护率领的两万突厥精骑。

    可对于李破而言,也定然不会去黄旗海,跟两万突厥精骑在草原上厮杀一场,即便胜了,损失惨重的他又如何去大利城见那位义成公主呢?

    这种为他人做嫁的事情,李破不会去干。

    所以,只能是直驱突厥王庭,先助义成公主杀了阿史那埃利佛再说,其实只要阿史那咄苾和阿史那埃利佛兄弟一死,突厥想不乱都不成。

    而在此期间,探报也在陆陆续续来到李破手中,除了东北方向的阿史那博羽离着太远,探不到究竟以外,其他两个敌人的动向,却能探出一二。

    如今草原上的气氛很紧张,一些小部落纷纷在向主部靠拢,大的部落也在这个水草丰美的季节陆续北迁。

    云中草原中部,已是一片山雨欲来的景象。

    突厥汗位的传承,正在让庞大的突厥汗国不适的抖动着身躯。

    铁勒部的叛乱,已经失去了控制,叛乱的铁勒部族,向西跟西突厥的射匮可汗联合在了一起,正在侵蚀着突厥汗国西边的疆土。

    这一年的秋天,东北方向的契丹,靺鞨诸部也失去了压制,正在准备大肆劫掠大隋东北和高句丽人的西北地区。

    暂时失去了突厥人支持的大隋反王们,也出现了各种不适。

    主要是西北方向的几位。

    先就是榆林贼郭子和,在梁师都的不断挤压之下,突厥人又没有兑现承诺的迹象,于是遣使投唐,随即被封为灵州总管。

    占据西凉的李轨,也开始跟李渊眉来眼去,互称为兄弟。

    几经来往,李渊册封李轨为凉王,凉州总管。

    一时间,李唐用外交手段,以是兵不血刃的让薛举和梁师都腹背受敌了。

    而在河南战场上,形势也发生了剧变。

    经过一次联盟加背叛的戏码过后,李密和王世充两个冤家对头算是彻底成了死仇。

    没有受到来自潼关方向攻击的李密,和王世充大战一场,瓦岗军其势渐弱不假,却还是大败王世充,再次进围洛阳。

    这一次,李密近起三军,围攻东都,势要砍下王世充的脑袋再说。

    在两淮,萧铣开始谋攻蜀地,没有了李靖的唐军,被萧铣水军打的节节败退,勉强守住了夔州要害,正在向李渊不断求援之中。

    而在河北,窦建德势力大张,可攻河间郡城,却屡屡受挫于河间郡守王琮所率守军。

    这个时候,后面却又有宇文家的两个败家子带兵占据了魏县,像要在河北和山东寻一处立足之地。

    这可是一只非常肥硕的过街老鼠,随着皇帝杨广到江都的文武大臣,都被这两兄弟裹挟到了河北。

    这对于窦建德来说,既是威胁,却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接连战败的宇文兄弟,其实和流寇也没什么分别了,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还派遣使者,不断去东都,甚至是长安讨要官职,想要一个正式的册封。

    这两个没头苍蝇般的兄弟,是注定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如果说隋末战乱有谁是大家公敌的话,非这两兄弟莫属,谁要是接纳了他们的投靠,那都属于脑子缺根弦儿。

    打不下河间,窦建德很懊恼,粮草的问题,还在持续的困扰着这位从满地尸骸中脱颖而出的山东豪杰。

    实际上,打成了一地烂摊子的山东河北河南这些地方的英雄豪杰们,渐渐已经开始沦为其他人的猎物了。

    尤其是窦建德,涿郡的粮草人口被代州李破一扫而空,让窦建德部一下失去了目标,向北攻略幽州的**在持续的减弱。

    到了大业十四年这个时节,窦建德不得不把目光转向了河南,他想要东都的粮草。

    天下大势,到了此时,其实已经开始面目全非了,只是隐约中,还在依照惯性展露一些熟悉的细节罢了。

    到了此时此刻,即便来上一位后来的历史研究者,估计也得目瞪口呆,不知何去何从才对。

    本应该就此战败的李密,正在打的王世充抱头鼠窜。

    本应该岌岌可危的萧铣,却还在活蹦乱跳,不但在给李唐找麻烦,而且大有一举攻入蜀中之像。

    杜伏威也没事人一样在两淮东部经营着自家地盘,丝毫也没有向李唐低头俯首的迹象。

    晋地的大反王刘武周直接没了踪影。

    窦建德也失去了经营山东河北的心思,如果不是宇文化及占据了魏县,说不定他就率军一头扎进河南战场去了呢。

    而最为关键的是,本应该越来越强盛的突厥,在这会儿也陷入了一种比较奇怪的状态。

    不是琢磨着在大隋的尸体上狠狠咬上几口,而是关起门儿来先要内讧一场了。

    更为可怕的是,竟然还有外敌窥伺在侧。

    历史在迅速的脱离原定的轨迹,已经在影响着天下各个诸侯。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李破,还在努力的煽动着越来越强壮的翅膀,这次,他却是打算将强盛的突厥掀翻在地了。

    大业十四年七月初,代州行军总管李破率骑军两万五千余众,北上云中。

    铁蹄踏起漫天烟尘,旌旗招展,刀枪映日,大军如决堤的洪水般,漫过马邑的原野,蜂拥北去。

    ………………………………

    与此同时,长安终于接到了晋阳失守的消息。

    素来以宽容仁和著称的李渊,撕碎了李元吉送来的邸报,一脚踹翻了沉重的龙案,咆哮声回荡在太极殿上。

    在他的严令之下,窦诞等人的请罪文书很快便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再拿出右卫将军宇文歆送来京师的密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李元吉送来的邸报中的矫饰悔过之词,又如何能瞒过李渊的双眼?

    一个比较清晰的脉络也就出现了。

    先是李元吉在晋阳城中胡作非为,致使晋阳王氏离心,后又派了使者去代州,也不知跟代州行军总管李破说了什么,让李破起兵夺汾阳宫。

    然后,不听宇文歆劝阻,中了人家诱敌之计,擅自动兵挥军雁门,一战而败。

    之后的事情更是差点气歪了李渊的鼻子,恨不能将这个儿子塞回娘胎中去。

    李元吉竟是回到晋阳,就带着李氏家小逃了,于是,宇文歆献城,经营数载,李氏起家的皇者之地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儿子给扔了。

    如果这个时候李元吉在李渊面前,说不定真能被暴怒的李渊一刀给杀了。

    可李元吉在这个上面,很聪明,他没急着回长安,而是跑去了潼关大哥李建成那里,求李建成给他说说好话。

    听了弟弟诉说,李建成大惊。

    晋阳丢了,河东危急,当年李氏是怎么下的长安?李建成无心再听弟弟说什么,如果不是这个弟弟向来与他交好,他定会命人将其捆吧捆吧送去长安父皇面前了事。

    这样的败家子留着还有什么用?

    李建成随后立即命心腹守潼关要害,带着弟弟急急赶回了长安城。

    这个时候,李渊已经下诏,招秦王李世民回京议事,令刘文静代李世民率诸将与薛举相持。

    于是,李世民躲过了大病一场的劫难,只是嘱咐刘文静等,坚守要隘,不得擅自出战,自己则匆匆赶回了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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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变故

    大军过苍河马场,远方长城依稀可见之时,李破却不得不令大军停了下来。

    因为刘景和李鸦带着突厥使者到了军中。

    他们带来的消息非常糟糕。

    突厥使者还是先前那个女人,大隋义成公主的比舍罗。

    她见到李破的第一句话就是,“殿下让我告知将军,将军来晚了,可汗已经已经回归天神的国度,贵族们正在准备将可汗的威权交给阿史那埃利佛……”

    始毕可汗死了,这个消息确定无疑。

    不用女子再说什么,李鸦已经悄声将始毕可汗的死因告诉了李破。

    这还真不是什么突厥内乱,也应该没什么阴谋。

    始毕可汗病的很重不假,可本来应该还能支撑一些日子。

    但天神的萨满们要了他的性命。

    因为日夜祈神,突厥萨满们也很疲惫,于是,一场疏忽之下,竟然点着了大利城中的宫殿。

    不但烧了两座殿宇,差点让已经敏感到极点的突厥贵族们内讧一场。

    而萨满们为了脱罪,开始胡说八道了起来。

    他们说天神不满意可汗献上的祭礼,于是降下了怒火,点燃了可汗的宫殿,他们想让可汗加倍呈献祭品,甚至打出了血祭的幌子,要可汗准备一千奴隶进行宰杀。

    这种血淋淋的祭祀方式,在突厥汗国并不算罕见,尤其是当年柔然人留下的风俗,依旧在很多草原部落中流传着。

    可在突厥王庭已被禁止多年。

    始毕可汗无疑是天神的虔诚信徒,却又贵为突厥可汗,听了萨满们的胡言乱语,竟然信以为真,急怒之下,当夜就吐了血。

    第二天便招阿史那埃利佛等突厥权贵入见,显然,对阿史那埃利佛这个兄弟,他并不看好,不然的话,也不会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传位之意。

    此事被义成公主劝止,其实也不用劝,始毕可汗病了有些时日了,周围人等皆为义成公主心腹,只要义成公主不答应,大部分的消息是无法传出去的。

    这也是义成公主做出的最后努力了。

    她在突厥汗国素有威权,可先天弱点也极为明显,在汗位继承上,自觉不自觉的,贵族们便会将她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即便是亲附于她的贵族们,在这个时候也大多不会为她的野心出力,更不会像阿史那埃利佛一样,能动用大军,准备进驻王庭。

    可始毕可汗已经油尽灯枯,李破回到马邑郡城的时候,这位在位八年,一手将突厥汗国带入盛强的突厥可汗,终于撒手人寰,去见他的天神了。

    始毕可汗在位的这几年,可以说是北方草原上的突厥人生活最为安稳的时节,隋人的内乱,也让突厥人的外部战略环境得到了最好的改善。

    可以说,对于突厥人而言,始毕可汗是一个伟大而英明的王者,他带给突厥人的是安定和繁荣,其实这才是最为难得的一种王者品质。

    而两次南征的失败,无疑给这位可汗带来了污点,没办法,君王们谙于内事,败于外敌的例子不要太多。

    而且,他给突厥人留下了非常严重的隐患……

    始毕可汗一死,突厥人汗位继承的程序立即就被启动了,因为他没有指定汗位继承人,所以必定是由大贵族们共选。

    其实,在强者为尊的突厥汗国,这种选举没什么必要,如今汗位继承人只有一位,那就是东方汗阿史那埃利佛。

    他部下的部族最多,他的身份最为尊贵,他麾下的勇士最为勇猛善战,而已经得到阿史那咄苾的支持的他,更是当仁不让的汗位继承者。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说服那些贵族们,而是准备续娶义成公主为妻。

    女人没有隐瞒的意思,也隐瞒不了什么,大利城中的事故发生的非常突然,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改变了局面。

    义成公主许诺的一切,在这个时候,都做不得准了。

    就像女人所说的那样,“殿下已准备下嫁阿史那埃利佛,这是天神的意志,无法违背,将军的心意,殿下心领了,若将军有意,殿下会向新的可汗举荐,封将军为南方汗……”

    这无疑是无奈之举。

    李破听了这个,也是嗤之以鼻,南方汗?说的好听,不定就是突厥进攻中原的一把刀了。

    他李破虽非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却也对此不屑一顾。

    根本不用怎么思量,李破便笑了起来,道:“殿下是想让我就此回军?”

    女人的姿态,和之前其实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在突厥汗位已定的今天,和义成公主之前做的很多准备一样,这支奇兵也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女人垂下眼帘,道了一句,“殿下说来日方长,还有倚重于将军的时候,请将军不要为这小小的挫败而失望……殿下还说,请将军将伽蓝公主送归王庭。”

    李破的笑容一下就又灿烂了几分,显示出他已经恼火到了极点。

    他挥军攻晋阳,又聚兵于马邑,这些事情,在短短两个月间完成,这要耗费多大的精力,流淌多少鲜血,岂能在这个时候回军代州?

    “你回去告知殿下,已经射出去的弓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突厥可汗父子,皆娶我大隋长公主为妻,辱我甚矣,身为隋人,恨不能剜其心肝,食其骨肉,今殿下有心称王于草原,我必鼎力相助,奈何殿下竟生委曲求全之意?”

    “回去让殿下拭目以待,我会率兵杀了克鲁护,阿史那博羽等人,铲除阿史那埃利佛的鹰犬,到了那时,什么东方汗西方汗,岂不就都在殿下掌握之中了?”

    带着些钦佩,却又有着些对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的不屑,心情复杂女人踏上了归程,回望那密密麻麻立于原野的骑兵大军。

    女人想着那些有些自大,却坚定无比的话语,心里终于浮现出一个念头,这样的英雄,我们突厥人中间有几个呢?

    这一天,大军不再前行,就地扎营。

    李破召众将于中军大帐。

    简单的说了说当前局势,便让众将相议。

    众将惊讶之余,也是忧虑重重,要知道,此时突厥没有了内乱之忧,而失去了义成公主相应,那么挥军北上便非常危险了。

    议论来去,以步群为首的人认为,此时进军云中,凶险之余也得不偿失,因为攻击阿克南部的话,他们也许就会被突厥人围在定襄郡,即便是击败了阿史那必吉,若不能打开大利城的城门,也是枉然。

    刘敬升则以为,这么回去大家都不会甘心,不如陈兵于长城沿线,看看时机再做定夺。

    罗士信有点无所谓,这家伙尽出馊主意,认为先去打阿克南部,杀了阿史那必吉,然后回军再跟克鲁护厮杀一场,等斩了克鲁护,再去打阿史那博羽……

    嗯,这是比较找死的行为,阿史那埃利佛的亲信们,正在纷纷率兵往大利城靠拢过来,去攻击阿克南部,也就算是一头扎进突厥人的包围圈中了。

    再跟克鲁护相并,代州这点人马,非得全都扔在云中草原不可。

    实际上,还是尉迟恭说的有道理。

    “我等乘势而来,靡耗粮草无数,却无功而返,将士必有怨心,而阿史那埃利佛继承汗位之后,一旦挥兵南下,我腹背受敌之下,局面将不可收拾。”

    “总管率我等北来,志在消除北方边患,如此,怎能轻易生出率兵南返之心?”

    这话有道理吗?肯定是有的,而最重要的是这话很合李破心意。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率大兵北来,不达目的怎能轻易回军?

    要是没有任何的机会,那也就算了,毕竟不能率兵自蹈死地。

    可机会还是有的,突厥人明显对南边儿没什么防备,各部分散,易于各个击破。

    而且,这次的敌人,只能算做突厥一部,而非是整个突厥汗国,在兵力上,并没有太吃亏。

    于是,思量许久,李破一锤定音。

    “无须再议了,难道等突厥内里安稳,顺势给其俯首称臣?突厥虎狼之邦,已两次出兵攻我代州,有这样的邻居,难以让人安心。”

    “今天我就是要破门而入,先砸了他家祠堂再说,传令,让斥候向东边探,我要知道克鲁护的两万精骑到了哪里,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咱们恐怕要见识一下突厥精骑在草原上到底有着怎样的威风了。”

    这还是李破头一次临时改变作战目标,对于分外注重作战计划的李破来说,必然也很是难受。

    可战事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都不可能照着你的计划走,那样的话,世间也就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名将了。

    一直以来,李破都能找准作战时机,用出其不意的进攻,来粉碎他的敌人。

    而这一次,还会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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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急躁

    这一晚,黄旗海西北二十余里处,点点篝火像繁星一样,散布在草原之上,浓郁的酒香,漂浮于夜晚的空气中。

    这是一个嘈杂的夜晚,两万余突厥骑兵在这里扎下了营地。

    他们在篝火旁边载歌载舞,以相互角力为乐,酒囊被卸下马背,如果流水一般进入突厥勇士们的喉咙。

    这无疑是一场狂欢,因为他们终于得到了消息,他们的突利汗就要等上突厥可汗的王座了。

    作为追随于阿史那埃利佛马后的他们,将会轻易得到更多的荣耀和财富,这和汉人的从龙之功相仿,在突厥人这里却更加的直接。

    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得到丰厚的奖赏。

    所以,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军中从上到下,都弥漫着狂喜的气氛。

    将领们在想着,这是他们进入突厥王庭,并成为其中显贵的最好机会。

    突厥战士们,则觉着大群的牛羊,奴隶,甚至是更加丰美的草场在向他们招手。

    他们离开黄旗海,向王庭进发的头一个晚上,便迫不及待的庆祝了起来。

    战士们喜笑颜开,将军贵族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而这支大军的领兵将军,克鲁护设,则在他的帐篷中,宴请阿史那埃利佛派来的亲信,也就是他的儿子,阿史那可丰。

    阿史那埃利佛成年的儿子只有两个,阿史那可丰是他的次子,很受他的宠爱。

    和他的父亲完全不一样,这是个强壮,而又精力充沛的年轻贵族。

    他爽朗的笑着,接受克鲁护设等人的敬酒,并在饮酒之前,会先向天神进行虔诚的祈祷。

    这也许正是他能受到克鲁护等人拥戴的原因所在吧,比起他父亲来,他显得更加的宽容和仁慈,如今他的父亲即将登上大可汗的宝座,那么他也就是突利汗之位的人选之一。

    当然,他并不缺有力的竞争者。

    头两位,便是始毕可汗的两个儿子,阿史那什钵芯和阿史那求罗,之外还有他的那位兄长。

    这些都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在突厥可汗之位一定之后,小可汗的继承也就成了突厥汗国中的头等大事。

    在厚实,宽敞的大帐中,阿史那可丰接受了克鲁护设等人的敬酒,终于第一次主动举起酒杯。

    “天神终于挑选出了他最为勇武,智慧的儿子,成为了突厥人的可汗,我们应该为此欢呼,畅饮,我们突厥人,也必定迎来最为光明的未来,为了我们突厥的强盛,为了父汗的康健,为了我们的荣耀,我们喝了这一碗酒。”

    众人听了,都大笑着高举酒碗,一同干了。

    克鲁护抓挠着他的大胡子,嘴巴咧开就一直没有合上过,这是个长的分外敦实的家伙,面目有些扁平,细细的眼睛,粗重的毛发,都显示着,这个家伙有着纯正的铁勒部血统。

    作为阿史那埃利佛汗账之中,最受信任,也最能打仗的将领,他身上的荣耀其实已经够多。

    他曾经带领着勇士,杀死过北方蛮族的首领,他也曾带兵征服过不知多少契丹,靺鞨部落。

    而现在他所憧憬的东西,未必比阿史那可丰少了。

    随着突厥疆域的扩展,在他看来,东西两可汗的局面早晚要改变,他们的权力太重了,甚至于会时刻威胁到主部王庭。

    对突利汗分外熟悉的他,觉得当他登上大可汗之位后,必定要消弱这些权力过重的小可汗。

    这就是他的机会了,作为铁勒部族中有名的勇士,他很想去西边儿,统领那些铁勒部的勇士去占据富饶的西域。

    他一脸“欣慰”的看着阿史那可丰,“雏鹰终于长大,要展翅飞向天空了,可您能与克鲁护说一说,您要飞向哪里呢?”

    贵族将领们一下都闭紧了嘴巴,竖起了他们的耳朵。

    今天他们虽然都可以说是欣喜若狂,可他们同样也面临着选择,突厥王庭和突利汗汗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那里有着太多威名赫赫的大贵族,以前他们只能仰头张望,即便是现在,他们想要取代那些大贵族,在王庭中站住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需要跟随强有力的人物的脚步,在这一点上,没有人去质疑什么。

    因为血统是他们难以跨越的一个障碍。

    阿史那可丰哈了一口酒气,他无疑很兴奋,仆人悄悄的又给他的酒碗斟满了奶酒,以往他觉得很低劣的奶酒,此时也变得美味了起来。

    而突厥人也没有成大事不谋于众这句箴言,突厥人的权力争夺,大部分都粗糙而原始,这也意味着中间的血腥味儿要比南边儿浓重的多。

    当然,突厥王庭中就不太一样了,在那里,想要生存下去,没有智慧的陪伴是不可能的。

    阿史那可丰眯着眼睛,反问道:“克鲁护将军,您无疑是我最钦佩的人中间的一个,同样,我们也更知道对方的心意,那么,您又什么好的建议跟我说吗?”

    克鲁护抓着大胡子笑了起来,“雄鹰想要飞的更高,需要健壮的翅膀,马儿想要跑的更快,需要矫健的四蹄,您所拥有的,是最勇猛的战士们的忠诚……”

    “将军的忠诚,不容置疑。”

    “如果我是您,就要快些回去王庭,那里才有权力可以分享……而我想广阔的西方,也更能展现您的才能……”

    这无疑让阿史那可丰的预期相悖,他皱着眉头问,“为什么这么说呢,要知道,我的叔叔,阿史那咄苾帮助了父汗,他在西方……”

    克鲁护摇头道:“我想,可汗是不会放他离开王庭了,西方掀起的叛乱,也损害了王庭在西方的威严……您若是能在西方重新传播可汗的威名,您想一想,天神会是怎样的欢喜呢?”

    这种掺杂了太多的私意的劝说,如果是在中原,肯定被人弃如敝履,太粗糙了,没有一点的技术含量。

    出身铁勒部的这位克鲁护设,被人赶来了东边儿,估计做梦都想回去收拾那些仇家,来个衣锦还乡什么的。

    而他也对那些被誉为铺满黄金的商道,垂涎欲滴。

    可这里是突厥,年轻的突厥贵族心动了,他想要取得的是一如叔叔那样的威名和荣耀,平定铁勒部叛乱,进军西域。

    将西域国王们的王冠,献到父汗座前,这将是怎样一种光明的未来啊。

    阿史那可丰笑着再次端起酒碗,“好吧,那就让我们来试一试能不能成功,有你们作为我的翅膀,想来不会让父汗失望。”

    克鲁护一下便大笑了起来,“放心吧,可汗对您的宠爱,连天神都知道呢,您的请求,他一定不会拒绝的,来,让我们敬将来的颉利汗一碗。”

    “天神与荣耀同在。”

    笑声重又占据了帐篷中的每一个角落,克鲁护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个机会,一个重回西方祖地的机会。

    阿史那可丰虽说年轻冲动了些,可他同样得到了克鲁护设的明确支持,而这本就是他此行最大的目的,所以他同样心满意足。

    突厥人的权力争夺,在汗位差不多落定之后,进入了另外一个阶段,当初始毕可汗继承汗位之后,用了一到两年的时间,稳定住了突厥的权力架构。

    又有了几年的时间,小心经营,将势力渐渐扩散到了西域和遥远的东方,并借助大隋内乱的机会,一举让突厥汗国来到了巅峰鼎盛时期。

    而现在,新一轮的权力分配开始了,看上去一家独大的阿史那埃利佛,又会将突厥带往何方呢?

    反正,在这间帐篷中,是不会有人想这个问题的,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将来做着努力。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南边已经有人将凶狠的目光紧紧盯在了他们身上,他们回归王庭之路,已经遍布凶险。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第二天,两万余突厥精骑在克鲁护设的命令之下,开始加速往王庭方向行进,他们显然是想在权力分配开始之前,抢占一个有利的位置。

    按照这样的速度,他们用不了两天,就能进入定襄郡范围之内,并在日落之前,看到大利城巍峨的身影了。

    归心似箭的突厥人,丝毫也不知道,在云中草原南部,大群的骑兵已经散布开来,黑压压的给草原制造了一大片阴影出来。

    代州军骑军安静的驻扎在了这里,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设立营帐,他们露宿在了草原之上。

    草原上寒凉的秋夜,也未能剿熄他们那蒸腾而上的杀气。

    所有代州军士卒,包括那些突厥降人都明白,他们即将迎来一场惨烈的厮杀,很多人变得紧张而又焦躁。

    战事来临之前的等待,是最难熬的一个时间段。

    暴虐而躁动的气息,正在军中蔓延,常年带兵的将军们都明白,这种情绪是不用刻意压制的。

    这不是怯敌畏战,更通俗的说法则是,士气可用。

    探报在不停的传回来,两万突厥精骑奔驰在草原上,那动静简直就是惊天动地,这样的军事目标,就像移动的靶子一样明显。

    随着探报的增多,本来也颇有忧虑的李破却是渐渐心安了起来。

    (月票月票)(未完待续。)

第367章猎物

    “报,敌军离我三十余里,正在向西南行进。”

    时当午后,李破不动声色的听着接连到来的探报。

    三十多里,这对于骑兵大军来说,是个十分危险的距离,如果正常行军作战的话,应是在斥候探查范围的边缘处。

    如果已经察觉到敌军就在附近,那么三十里的距离,根本无法躲过敌军斥候的视野。

    李破略有紧张,这几乎是擦身而过了,想想在辽阔的草原上出现这种情形,真的很奇妙。

    更奇妙的事情在后面,突厥精骑滚滚而过,没有半点减速的往西南大利城方向而去。

    听着之后到来的探报,敌军和代州军的距离越拉越远。

    李破一下就心安了下来,这是一支没有防备的骑兵大军,也许是即将登上突厥汗位的阿史那埃利佛严令他们快速去到大利城,也许是被好消息刺激的昏了头脑。

    谁知道呢,反正这支潜伏于黄旗海的突厥精骑正在蜂拥赶往大利城,而且速度非常快,其实这样急速的行军,大意之处也就在所难免了。

    “传令,全军上马,起行。”

    军令一下,安静的大军立即骚动了起来,矫健的战士套上甲胄,检查钢刀,鞍具,翻身跳上战马,迅速排成一列列整齐的队列。

    随之,大军开始涌动向前,先向西北,再向西南,几乎是沿着突厥精骑走过的地方,追了下来。

    大军和突厥人一直保持着四五十里的距离,敌军的踪迹,几乎不用再探查了,他们的骑速很均匀,也不会无故停下来。

    而沿着他们的足迹行军,也是最为安全的,如果说这支敌军还可能派出斥候向前探查什么的话,那么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认为最不用担心的方向。

    这个时候,李破再次证明了他寻找战机的能力。

    而李靖留下的兵书上,也说的很明确,草原战事,寻找敌军踪迹而不为敌军察觉是其中最难的一部分,只要做到了,胜算便有八分,如果你率领的是一支大军的话。

    现在就是这样,他很轻松的寻找到了克鲁护部的踪迹,敌军还不知道,他们后面跟上了一条粗长而又强壮的尾巴。

    最为重要的一点则是,散布在草原上的部落,都不见了踪影,他们或者是感受到了草原上紧张的气氛而选择离开了放牧的草原,或者是体现避开了这支大军。

    这也让代州军避开了散布在草原上的突厥耳目。

    当然,寻找战机这种事情,往往还要看运气。

    实际上,李破小心而又努力的避开了和这支突厥骑军正面交锋的可能,可如果此战不可避免的到来,李破也只能挥军迎上。

    那么,和两万突厥精骑正面厮杀较量,胜败也就难以估算了,不过不管怎么说,那样一来,不管胜败,代州军都会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这一点李破不会怀疑什么,他既不会高估代州军的战力,也不会因为屡屡获胜便低估突厥人在骑兵交战中的强悍能力。

    无疑,和这次北上草原的行程一样,都是一场刺激的赌博。

    这几乎是战争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领兵将领的每一个决定,其实都会或多或少的带有这种性质,而这也是考验一个将领领兵能力的最直接的途径。

    胆子太大,胆子太小的人,或者运气实在太差的,都会在这一场场赌博中输光筹码,这对于将领而言,是比战事本身还要残酷的一个过程。

    所以,也就有了胜败乃兵家之常事这句话,里面其实充满了领兵之人的无奈和自嘲,甚或是自我安慰。

    很明显,李破赌赢了第一局,于是他在行军途中开始默默估算着突厥人今晚落脚的地方,同时也已有了一战而胜的信心。

    战术选择一下就多了起来,而想要获得预期中的战果,也就决定了战术的运用。

    傍晚,突厥人终于停了下来,这里已经是定襄郡边缘处。

    如果再不发动攻击的话,这两万突厥精骑就将在明天到达大利城,他们的到来,会给阿史那埃利佛带来什么,那就不用说了。

    他会迅速稳定住王庭的局面,并能按部就班的开始行使突厥可汗的权力。

    草原上的秋风,带着透骨的凉意在草原上呼啸而过,这是冬天到来的前奏,同样,也意味着草原上的收获季节到了。

    今年,云中草原上的突厥部落过的并不好。

    年初的时候,很多部落的贵族都带着部落中最强壮的成年战士,跟随可汗南下进攻隋人去了。

    于是,他们纷纷失望而归,一些部落还遭到了重创,为了供养大军,牛羊上的损失同样有些惨重。

    这还不算,仁慈的可汗归天了,草原上开始动荡了起来,部落纷纷北移。

    一来一去,可以想象的,一些部落将消失在寒冷的冬天当中,这是草原上不可更改,也最为残酷的一条法则。

    克鲁护和阿史那可丰在帐篷中谈论着,可汗将发布怎样的汗令,来安抚云中草原上的部族。

    这不是什么小事儿,这关乎突厥主部乃至于突厥王庭的稳定。

    他们喝的醉醺醺的,抱怨着始毕可汗的一些举措,让突厥王庭陷入了虚弱当中,当然,始毕可汗糟糕的带兵征战能力,是他们攻击的重点。

    两次率领大军南下,都让突厥流下了太多的鲜血,陷入内乱的隋人,竟然让强大的突厥汗国无计可施,这简直就应该是所有突厥人的耻辱。

    克鲁护大笑着说,如果可汗想要率兵南下攻打隋人的话,他一定能砍下那个手上染满突厥勇士鲜血的隋人将军的脑袋,献给可汗做酒杯。

    阿史那可丰对这个话题也充满了兴趣,那个叫李破的隋人将军的名字,已经在草原上流传了起来。

    突厥人崇拜强者,而强大的敌人也更能引起他们的关注。

    两个人围绕着这个话题说了很久,才在奶酒的作用下,昏昏睡去。

    而经过如此快速的行军,定襄郡又已近在眼前,突厥战士的选择也就不用说了,他们习惯性的用奶酒来作为缓解疲乏的良药。

    月上中天,草原上终于安静了下来,一片漆黑中,点点篝火的余烬还是闪着亮光。

    男人的鼾声此起彼伏,一匹匹疲惫的战马像雕塑一样立在草原上,同样陷入了沉睡。

    而在他们身后数十里之外,代州军上下只睡了不很踏实的半个晚上,便在军官的踢打下纷纷醒了过来。

    传令声虽然已经压低了声音,却还在草原秋风中清晰传递。

    “用布包好马蹄子,快快。”

    “他娘的,到时谁要是让马惊了,我宰了他……”

    “备马都留在原处。”

    “吃的?他娘的你就知道吃,都给我放在这儿,只带明早的口粮就成了。”

    短暂的混乱过后,待各部准备妥当,李破不再耽搁,立即传令启程。

    在草原黑夜中行军,并不算太容易,向前缓行二十余里,估算着路程,随即李破便令全军下马步行。

    这个过程同样有点艰难,而且引起了一定的混乱。

    草原上的夜战分外稀少,根本原因不是因为什么夜盲症,而是源于夜晚军令不畅,行军困难,非常容易陷入不等临敌,就先自相混乱残杀的境地。

    有的人一定会说,草原上如此平坦,只要骑马杀过去也就是了,怎么会不容易?

    好吧,实话告诉你,草原上的平坦是相对的,他的地形大部分同样有着起伏,沟沟坎坎的从来也不少,白天自然可以飞驰而过,不用顾忌太多,可晚上嘛,那就两说着了……

    夜战从来不是草原厮杀的常规选择,甚至于草原部落征伐时,领兵将领会自动略过这个选项。

    在草原上呆过几年,并曾经率领骑兵在夜晚中行军过的李破,分外的明白这些制约骑兵作战的因素,所以,这一晚不会发生什么战事发生。

    他只是率领大军,在一步步的靠近敌人而已。

    这就好像射猎一样,悄悄的靠近猎物,在猎物察觉的一瞬间,箭已临颈,这才是一个好的猎人。

    和猎物翻滚在地,弄的你死我活,好吧,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呢?

    李破小心的辨明着方向,他的帅旗在星光照耀下,迎风招展,指引着大军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斥候一个个归队,让李破的方向感更加的明确了起来。

    前方终于出现了点点的亮光,那是突厥人营地中未曾熄灭的篝火。

    距离上不算远,却也绝对不近,视觉上的错觉,李破心知肚明。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李破终于停住了脚步,立即传令,“全军就地休息。”

    就算如此,传令的过程,大军依旧按照惯性,向前走了老大一段距离,阵型什么的就不用再提了。

    大军终于在乱七八糟的声音中停了下来,李破呼吸着草原寒凉的空气,死死盯着远处那点点火光,静静等了足有一刻,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这个时候,他也终于确定,刀已临颈,敌人还没有任何的察觉,胜利近在眼前了。

    等待,追踪,掩上,只剩了最后一个环节,战胜他们。

    (月票月票)(未完待续。)

第368章突袭

    天色蒙蒙亮时,秋风稍止。

    被人轻轻推醒的李破,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大伸了一个懒腰。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传令,全军上马,准备接敌。”

    “传令给尉迟恭,步群,让他们各带四千人于阵后,可自行决定攻敌方向,兼有督战之责。”

    “传令给罗士信,让他带兵突前。”

    “传令刘敬升,王智辩,让他们各领左右两翼,随中军向前。”

    “传令给薛万彻,让他领中军前锋,随于罗士信身后。”

    “阿史那吉乎。”

    “末将在。”

    “你掌中军大旗,但有疏忽,立斩不赦。”

    在传令声中,大军苏醒了过来,军卒们习惯性的再次仔细检查铠甲,马具,刀枪,然后在军官的催促下翻身上马,聚拢了起来。

    大军在变换着阵型,当天色渐亮,一排排身着半身甲的骑兵,已经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草原之上。

    肃杀之气随之大起,因为全军上下都知道,战事就在眼前。

    对于普通兵卒来说,新兵可能会有所不安,可老兵就不管那么多了,什么战略战术,在他们心中都行若无物。

    他们只知道,随在将领们身后,杀上去就成了,如果能活着熬过一场场战事,再蠢的人也能弄个一官半职出来,这不光是自家妻儿收益,而且到时候在这样的战场之上,他们存活的机率就要大的多。

    前方,突厥人的营地隐约可见,距离并不算近,可对骑兵而言,却又近在咫尺,带领他们的将军很英明,这是这支骑兵大军中每一个人都应该感到庆幸和幸福的事情。

    作为一个群体,杀戮的气息在这一刻迅速传染,一双双眼睛中,都慢慢浮上了血丝,所有的疲惫和寒冷,在此时皆都不翼而飞。

    热血在心头涌动,沸腾,不由自主便升腾而起的暴虐情绪,在不断的冲击着他们的理智,需要赶紧释放出来。

    李破静静立于中军大旗之下,心中满是骄傲。

    他确实应该骄傲,在草原这样的环境当中,他还是能带领大军,给敌军以突袭,而非是面对面的跟敌人杀做一团,这是他领兵才能最直接的体现。

    突厥人的营地依旧安静如初,连续一天多的行军,让他们消耗了一些体力,当然,作为东方汗账下,最精锐的骑兵所部,这不算什么。

    可精神上的放松,两晚的狂欢,以及酒精的作用,却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还沉睡若死。

    他们的大意,会让他们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随后便也知道了。

    大军各部纷纷回报,准备就绪。

    和以往很多次一样,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演说,也没有再做多余的考量,李破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腰间钢刀,高高举起在头顶,猛然前指。

    瞬间,低沉的号角声,传遍全军。

    魁梧如熊的罗士信,猛的抽出钢刀,呼啸一声,催动了战马,同时也奏响了这一战第一个有力的音符。

    作为李破麾下悍将中的最勇猛无畏的一个,在这个时候,他只想痛饮突厥人的鲜血,补上自己来到代州之后,一直缺少的很重要的一个短板。

    他要冲上去,砍下那个什么克鲁护设的脑袋,就像前些时砍下窦家小儿的脑袋一样,立下此战第一功。

    成长于动乱之中的他,天生好像就为战争而生,也是战争培养出来的最为凶残的野兽。

    随之一排排的骑兵,催动了战马。

    大军开始向前涌动,先是徐徐向前慢跑,接着逐渐加速,并进入疾驰的节奏当中。

    隆隆响起的马蹄声,终于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主音。

    彪悍狂野,满身杀气的代州骑兵,斜斜举起钢刀,反射着清晨的阳光,让这里成为一片移动的刀林。

    大军发动攻击的同时,突厥人终于被惊动了。

    经验丰富的突厥战士,猛的从地上跳起来,有的直接跳上马背,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张望,有的则慌慌张张的窜出帐篷,嘶吼着问同伴儿,是谁吹响了号角,又是谁率人出去了?

    克鲁护从梦乡中惊醒,昨晚喝的太多,如今头痛欲裂的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只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的护卫闯了进来,“将军,是敌人,很多敌人在向我们冲过来。”

    克鲁护一下跳了起来,危险的感觉随之而来。

    他一下便将铺在帐篷地上的毡毯撕破,姿势难看的趴了下去,于是,他的眼睛猛的睁大到了极限,好像要裂开一样,没错,很多的骑兵,好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已经快要杀到他们身边了。

    不可能,这是克鲁护的第一个念头儿,在草原上厮杀了这么多年的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诡异的事情,如此多的骑兵,靠近他所率领的大军这么近了,竟然才被发觉。

    这是很难想象的一个事实。

    可下一刻,他将所有的不可思议都抛到了一边儿,作为这支突厥精骑的统领将军,将无数敌人的头颅砍落的突厥勇士,他是不会像羊羔一样带着敌人的钢刀斩落的。

    此时,阿史那可丰也醒了过来,头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克鲁护那张狰狞中带着无尽疯狂的大脸。

    他的衣襟儿被克鲁护一把揪住,惊慌中还待挣扎,可身子一歪,就被克鲁护扔给了手下的护卫。

    “快,带王子先走,敌人来的很快,无论如何,都要将王子送到大利城,回去告诉可汗,克鲁护可能不能追随在他的身边了。”

    声音还在飘荡,克鲁护已经抓起他的弯刀,冲出了帐篷。

    苍凉的号角声从突厥营地中响起,在这样的号角声中,东方汗账下最无畏的勇士们,曾经战胜过无数凶悍的敌人。

    可这一次,号角声中,不再有蜂拥突前,矢志为东方汗杀死敌人的勇士,他们只想用号角声催促混乱的战士们聚集起来,抵抗敌人的进攻。

    晚了,一切都晚了。

    敌人纵马疾驰,很快就跨越了这段不近的距离,蜂拥而至。

    一个壮硕如天神近卫的大汉,挥舞着手中如同棍棒一样的大刀,第一个冲进了突厥人的营地。

    疾驰当中,一刀便将一个躲避不及的突厥战士,挥成两段。

    漫天喷洒的鲜血中,一个个穿着铠甲的骑兵突入进来,将刚刚骑上战马,还没等走上几步的突厥战士,像割草一样砍下战马。

    鲜血在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四处喷溅,头颅乱滚,残值抛飞。

    一排排的可怕敌人疾驰而至,像潮水一样漫过营地。

    克鲁护在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中,声嘶力竭的吼叫着,聚集起一群战士,催马反身朝远离敌人的方向奔跑。

    这不是逃走,骑兵厮杀,只有拉开距离,才能在这样的冲锋当中幸存下来,并伺机反击。

    这是最为明智的举动。

    可克鲁护虽然披头散发,可他身边不停摇动的旗帜,和他显眼的装束,都好像明灯一样吸引着注意力,自己人的和敌人的。

    他的速度已经不算慢了,可在早早就已经进入了急速冲锋当中的骑兵面前,却慢的可怕。

    一条大汉从后方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儿突袭而至,大刀在他手中情若无物般左右挥舞,将一个个突厥战士砍下战马,向称骁勇的将军近卫竟没有一个能让他迟缓哪怕一下。

    克鲁护感觉到了危险,猛的回头,带着血色的刀光如闪电般耀花了他的双眼。

    长刀过处,他的头颅高高飞起,无头的尸体,喷溅着鲜血摇晃着栽倒在马下。

    “卑鄙的隋人。”这是克鲁护最后一个念头。

    在这样一个战场之中,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随着克鲁护的战旗歪斜着倒地,骑兵大军漫野而过,杀的突厥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而自突厥立国以来,从没有一支突厥精骑在离王庭如此之近的地方,被敌人击溃过。

    李破无疑再次创造了历史。

    殿后的尉迟恭和步群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向大军左右两翼分散开来,围剿那些四处奔逃的突厥残部。

    当太阳终于整个越出地平线,将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这场战事也接近于结束了。

    漫无防备的突厥精骑,在草原上被处心积虑的敌人歼灭了,实际上,从战事开始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失败了。

    急着去王庭争权夺利的他们,在加速赶往王庭的时候,就彻底失去了战场上的先机。

    还是那句老话,战争总是青睐那些能够更慎重的看待它的人。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也。

    领兵之人,一旦率领大军,却不能以此时刻警醒自己,那么,败亡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突厥人狼藉一地的尸体,铺满了草原,让枯黄的野草,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曾经喧闹的营地之中,一匹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不时悲嘶,浓重的血腥味儿取代了酒香飘荡在空气中,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群群的代州军士卒,在寻找战死的同袍的尸体,同时,也在一个个杀死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突厥伤者。

    (月票月票)(未完待续。)

第369章王庭

    沉闷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聚集起来的代州军,带着几许胜利后的喜悦和慵懒,和吃饱喝足的狼群一样,远离了这片草原。

    从战事开始到现在,只经历了短短一个多时辰。

    他们没有清点战果,只是在李破不留降俘的军令之下,杀死了所有活着的突厥骑兵,便离开了这片埋葬了两万突厥精骑的草原。

    实际上,此战,代州军一战之下,几乎全歼了这支曾经为东方汗立下过无数战功的骑兵大军。

    只有数百一心逃命的突厥骑兵,在遭到突袭的第一时间,头也不回的逃向了北方,成为了这支突厥骑兵大军中的幸存者。

    天空中渐渐出现了一些黑点,在这片草原上空盘旋,越降越低,最终成群结队的落下来。

    这是草原人最讨厌的生物儿,秃鹫,它出现的地方,总有死亡发生。

    半天多过后,终于有牧民发现了这里的异像,并小心翼翼的赶过来观看。

    密密麻麻的铺了一层的秃鹫,正在凶狠的进食,这里的血腥味道,已经无法用言语去表述。

    人马的尸体,并不比秃鹫少上哪怕一点儿,他们散布在这处草原上,彻底将这里变成了一片典型意义上的草原墓地。

    惊恐的牧民看见了那随处可见的弯刀,看见了尸体的装束,于是,他们掉头就跑,将消息迅速传到了镇守王庭东部的阿克南部。

    实际上,到了第二天,在阿克南部派人查验这些尸体的时候,狼狈而带着恐惧的阿史那可丰,就被护送到了大利城中。

    没有想象中的骚动,大利城反而一下安静了下来。

    正在准备着举行一场盛大的盟会的突厥贵族们,在消息扩散之后,开始变得迟疑而又犹豫。

    应该先期赶到大利城的两万突厥精骑,不会来了,那么盟会……无法看到一个强硬的王庭主人的诞生,那么盟会的意义在哪里呢?

    很多人的心思一下就变得飘忽不定了起来。

    虽然阿克南部很快便派人去收拾战场,可还是有很多王庭贵族的亲信来到这片草原,将这里的一切带回到了王庭之中。

    消息越传越是真实,几乎是几天之后,便弄的人尽皆知了,这里面到底有谁在推波助澜,也已没人去理会。

    事实上就是,即将登上汗位的阿史那埃利佛挨了一次重击,他的心腹将领,克鲁护设被人杀死了,陪葬的则是他的一支有力的臂膀,两万突厥精骑。

    如果始毕可汗还在,此时也就不用问了,王庭中不会有其他声音,愤怒的突厥王庭,一定会派大军,剿灭凶手,将敢于挑战突厥王庭威严的人的头颅,砍下来。

    这种羞辱,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

    可现在,正逢汗位传承之际,新的可汗还没有受到天神的祝福,部族首领们的效忠,正式登上汗位,局面一下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其实,发生的这一切,都不值得奇怪,两万骑兵的死伤,在号称带甲百万的突厥,好像不算什么。

    可突厥精骑在突厥的地位,和南边隋人的常备军差不多,对于小可汗而言,作用甚至更为重要。

    突厥最强悍精锐的几支常备军事力量,附离子和护卫王庭的突厥精骑居于首位,他们一起组成了可汗亲军。

    当可汗汗位稳固的时候,他们是可汗在突厥汗国中,最忠诚的军事力量,他们和宿卫隋人皇帝的骁果骠骑的地位相当。

    其实不在于他们有着多强大的战斗力,而在于里面充斥着贵族子弟,并能在突厥政治架构稳定的时候,给予可汗强而有力的支持。

    没有那支草原部族的军队敢于在草原上攻击他们,因为那是一个真实的马蜂窝,一捅之下,就让你在草原上没有藏身之所了。

    接下来,便是小可汗的亲军,他们其实同样有两部分组成。

    王庭派驻于小可汗身边的附离子,以及忠诚于他们的突厥精骑,也就组成了小可汗的亲军队伍。

    当失去了精骑卫护,小可汗们就好像失去了一支胳膊。

    就像颉利汗阿史那咄苾,在武周山一战中,他失去了最可倚重的一支军事力量,于是他便被软禁在了王庭。

    其实也就是说,突厥汗国供养常备军,比隋人要艰难的多,可他们还是有十余万的常备军旅。

    这是突厥汗国比匈奴人,柔然人都要强大的地方,因为他们在军事动员上,要快速的多,而且能够保证其战斗力,同时也能供养这样的几支军旅,作为镇压反叛,进攻敌人的利器,当然,这同样这也是他们比较致命的弱点之一。

    现在,阿史那埃利佛就属于痛失臂膀,像是迎头挨了一棒。

    如今的阿史那埃利佛,已经住进了大利城的宫殿之中,像突厥可汗一样接见贵族了,差的好像只有一顶王冠而已。

    可那顶象征着突厥王权的王冠还没有戴在他的头顶上,他便得到了这么一个糟糕的消息。

    他当然想隐瞒下来,可那些可恨的敌人,就那样将突厥勇士的尸体,扔在了草原上,任凭人们观瞻。

    消息像草原上的朔风一样,在四处快速传播。

    在始毕可汗死后,一直挂在阿史那埃利佛脸上那种,既带着些悲伤,却又让人觉得成竹在胸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经历了人生当中,最得意的一段时光,却非常的短暂。

    阿史那埃利佛歪在厚厚而又洁白的西域羊毯上,却还是轻轻颤抖着身体,那是愤怒在起着作用。

    “该死的女人……”

    他在心中咒骂着,因为义成公主派来的人刚刚离开,十几年来,作为突厥王庭的女主人,宽容而又聪慧的她,在突厥诸部中已经建立起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威望。

    这一点,启民可汗的儿子们,都很清楚。

    所以,始毕可汗登上汗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隋帝请求续娶义成公主为妻,而阿史那埃利佛也不例外。

    让他得意而又欣喜的是,在他那位兄长终于死去之后,那朵一直非常诱人的鲜花,终于点头了,比他兄长更加方便的是,如今隋人的皇帝已经死了,隋人也正在内乱,尊贵无比的突厥可汗再不用去向什么人求告了。

    而阿史那埃利佛也很想将即将举行的盟会,和一场盛大的婚礼结合在一起,那也许将是他一生中,最荣耀的一刻。

    可现在,那个女人却说什么,等可汗的丧礼过后,再让贵族们来商讨他们的婚事。

    是的,王庭中的人都一个样子,谁也不例外,像金子一样闪光的诺言,在他们心目中,一钱不值。

    那个女人犹豫了,像很多王庭中的贵族一样,阿史那埃利佛清楚的知道,没有人会推举一位名声不好,却又在登位之初,便被敌人击败的人成为突厥大可汗。

    可理智并不能让他的怒火熄灭下来,无能的克鲁护,不但葬送了两万勇士,而且很可能葬送近在眼前的汗王之位。

    他此时甚至能清晰的听到,那些贪婪而又卑鄙的贵族们,正躲在暗处偷笑,却不想想,让敌人在王庭附近,杀死那么多的勇士,将给突厥王庭带来怎样的耻辱和难堪。

    他想召集贵族来到面前,商议怎么杀死那些狡诈的敌人,维护金狼旗的威严。

    可实际上,能够给予他敬畏的人,现在真的不多。

    阿史那必吉已经来到了这里,他带来王庭的心腹,也都聚集在了他的面前,可如何洗刷耻辱,却让所有人沉默了下来。

    他还没有登上汗位,主部之中,只有阿克南部亲近于他,并愿意受到他的驱使。

    换句话说,在云中部族纷纷北迁,不愿拦在东方各部来到王庭的路上的时候,他便已经得罪了很多的贵族。

    而想要王庭诸部出兵,却还没有名义,因为他毕竟还不是大可汗呢。

    “埃利佛,我敬爱的哥哥,还是去见一见可敦吧,只有她,才能让贵族们相信,您已经具备了统御突厥各部的威权,阿史那咄苾,也更愿意听到可敦的声音……”

    阿史那埃利佛摆了摆手,让阿史那必吉不要说下去了,他的头很疼,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脸色也非常的苍白。

    一阵阵头晕袭来,让阿史那埃利佛狠狠喘息了起来,他没理会心腹们的目光,手忙脚乱的从毯子中掏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抓出一颗药丸,迫不及待的啃食了起来。

    很快,那种熟悉的感觉便占据了他的身心,让他眼神迷离了起来,苍白而又消瘦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红晕。

    他惬意的吐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凝聚,并变得锐利而又深沉,于是,那个让人熟悉的东方汗又回到了人们的面前。

    “再传信给阿史那博羽,让他赶紧来王庭吧,我们被南边儿来的野兽狠狠咬了一口,他们是隋人,那个女人也……现在王庭中没有谁值得信任……阿克南部的勇士,还是进不了城吗?”

    他一边说着,隐约间,他已经嗅到了一些阴谋的味道。

    (月票月票,祝大家端午节安康。)(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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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