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秋收
不管杨广这位帝王将一个偌大的帝国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可不得不承认,他在用人之上却要比隋末许多所谓的英雄豪杰高明的多。
大业年间涌现的谋臣上将,不可胜数……就算其中有几个偏于奸佞,却也有着各自的才能。
像宇文述,裴矩,虞世基等人,你说他们无才无德,那就真的冤枉他们了,在大业年间这些家伙都有着各自的建树,不能以简单的一句奸佞之臣来概括。
而官至鹰击郎将,金紫光禄大夫的尧君素其实也在这些隋室旧臣之列。
这人吧,领兵才能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算不得多有能为,可他的才能却表现在了另外一个方面。
除了忠贞之处不下于历来的忠臣烈士之外,在这隋末战乱之中,将他那笼络人心的本领凸显的淋漓尽致。
自李渊起兵南下,差不多两年过去了。
晋地这里除了北边儿的李破,在横冲直撞间崛起于边塞之地,晋地未向李渊低头的就剩下了这位鹰击郎将了。
此人背靠黄河,以鹰击郎将,河东通守之职坚守河东孤城,一直未曾降唐。
据说为了招降此人,屈突通曾来到这里劝降于尧君素,被其人怒斥奸贼,惭愧而退。
尧君素的妻子带着他的儿女来到城下,呼喊过他的名字,却被他一箭射死在城下。
实际上,这样一个人简直就是回来儒家史家的最爱,可惜,大隋崩溃的太彻底,显不出尧君素什么,就算有人在之后一统天下,也不会对此等人大书特书。
而困守孤城两载,河东城内除了粮食渐绝,人们都饿起了肚子之外,竟然一直没有内乱发生,也就不得不说尧君素之能,实非常人可比了。
当然了,这里面在于,李渊率军攻入长安之后,一直未曾对河东孤城发起猛攻的缘故。
原因吗,一来河东城僻处一隅,于李唐对河东的统治影响甚微,二来呢,也有人劝李渊,尧君素才能有限,大势所趋之下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再有就是忠臣碧血,染之不详。
其实还是最后一条让李渊有了认同。
要知道他攻下长安之后,除了刨了李氏祖坟的阴世师等人之外,以卫玄为首的一干人等,都受到了李渊的优待,并没有进行大肆杀戮。
不管李渊是真情还是假意,其实这也正是气量的一种体现,我能容得下这些曾经的敌人,甚至于对他们的才能和作为表现出适当的赞赏。
有着这样做派的人物,和所要图谋的东西相结合起来,也就会相得益彰,有那让人信服的力量蕴含在里面,对安定人心同样有着无与伦比的好处。
而尧君素也就沾了光,在李唐旗帜遍布的晋南腹地孤零零的生存了下来。
如果不是王世充战胜大敌李密之后,急急忙忙的登上了皇帝宝座,说不定这位就趁着晋地风云变幻之际,向洛阳请援了。
而李唐的大军没吓唬住尧君素,李破的日月星辰旗同样没能糊弄住他。
河东郡诸县望风而降,到了河东郡城之下,终于受阻。
报到李破这里,是尉迟恭请求派大兵攻取河东郡城的请援书信,尉迟恭等人可不管什么忠臣不忠臣的,他们只想尽快拿下河东全境,好全力以赴的守御龙门渡口。
李破分兵四处的重点放在了东边儿的上党和长平两郡,尉迟恭所率的兵马,并不足以攻下河东郡城那样的城池。
实际上,这一个月的进兵过程,差不多就算是一次大规模的军事游行,大军会在八月初回到绛郡过冬。
李破没有分兵守卫各处要害的意思,原因只有一个,兵力不足。
按照之后几次军议的结果来看,尉迟恭等人所言和李破想的差不多,很可能还需要在之后打上几仗,才能在晋南站稳脚跟。
晋南降人慑于兵势而选择降服,都很是靠不住,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出力甚多的河东裴氏,去日降唐,今日降我,他们的忠臣很难让人信任。
说及这些,李破倒是有些羡慕河北的窦建德了。
河北山东别看已经杀的和森罗地狱一般,可按照后来人的一番道理来讲,就是严重的摧毁了隋朝的封建统治。
换句话说,就是彻底摧毁了隋朝在河北山东设立的统治体系,如今看来唯一的好处也许就是那么大军所到之处,就都是自家的地盘,不用担心哪座城池里面,还守着个尧君素一样的人物儿了。
李破给尉迟恭等人的回书很简单,不用管他,只需夺下龙门滩头即可,至于南边的风陵渡口等黄河渡口,李破并不着紧。
如果李建成统潼关守军敢于北上来跟他一战,想来王世充也不会对李唐有所客气,守卫龙门是因为他不太确定,西北的李世民和薛仁杲交战到底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薛仁杲胜了……好吧,这种可能性不大。
而一旦是李世民胜出,挥兵东来的话,李破有九成的把握,李世民一定会选择在龙门进入河东……
这种战略猜测,李破如今已能信手拈来,除了多年的战事磨砺之外,也在于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多。
如果换了他是李渊,也不会任由一支得胜之军,施施然的在长安经过,一定会把他们遣的远一些,即便那是儿子在领兵也不成,嗯,也许正因为是儿子领兵,就更需要忌惮一些呢。
而且龙门的地位如此重要,还在于有大仓依靠……
所以说,这一个月的战事,属于是之前一战的延续,宣示威权为主,夺取晋南坚城要隘都在其次。
眼瞅着捷报频传,有着裴世清这样的地头蛇相助的李破,有条不紊的接纳着降官降将,也没让晋阳派人过来到各处去任职,也没在各处留下守军。
差不多来说,传令各处改旗易帜之外,就是一切照旧了。
没有主官的,立即便让属官充任,哭穷的,你等着,我派人去查一下,属实的话就来拿些粮草回去,不属实的,好吧,我现在也不发落于你,咱们先记个账本,等我有功夫了再和你戏耍。
可以说,他没像李渊那样大肆封官儿许愿,可表现出来的纵容之处,和李渊一般无二,只是李渊看到的是西京长安,而李破却困于自身缺陷不得不尔。
被动和主动的区别,显示出了李破和李渊的差距,两年过去了,这种差距正在缩小,可想要弥补完全,却还需更多的努力才成。
其实,李破最重要的一条政令在七月中发布,那就是传令各郡降官,在秋收之际不得有半点怠慢,一定不能让一粒粮食掉落在田野之中。
如若有人趁机私吞,以充军用,定予以严惩。
随着这条政令下去的还有李破派下的督农官儿,都是军人充任,巡查各郡秋收,而这一次,上党和长平两郡还是重点。
因为这两郡无论是田土,还是人口,在晋南来说都首屈一指,而盗匪最多的也是这两郡。
当年河北义军西进,没少在这两郡折腾了,两郡人口大减是一定的了,今年匪患又多了起来。
而两地守臣没怎么剿匪,只一心盯着北边的大战,纷纷打着自家的主意,加上抽调的民夫和兵卒有些多……
所以今年秋收,这两郡秋收的情形都不很乐观。
于是,李破严令各处关注秋收之外,也不得不派兵帮助这些家伙剿除匪患,两郡的官员军将们吃着陆续从绛郡送过来的粮食,又有人帮着他们剿除令人颇为头疼的匪患,又已无性命之忧,甚至于一些人的官职还升了。
各个窃喜之下,对于这位仁慈的有点傻了的新主,都表达了“感激”之情。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李破那森冷的目光,已是在两郡上空盘旋良久,李破自身越是为难,对这两郡的官员军将的痛恨之心也越深。
等到秋收之际,两郡乱象纷呈,各种奇葩的事情层出不穷之下,其实一场大规模的清洗已经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了,只在于早晚而已。
相比之下,其他各处就要平静的多了。
绛郡西北的文城等郡是受河东裴氏以及晋阳王氏影响颇深的地方,和并州一衣带水,和绛郡近在咫尺,又有大军在侧,虽说吕梁山的匪患也多了些,可秋收的时候表现的还算得力。
而在秋收过后,几郡主官都陆续来到了绛郡拜见李破,输诚之意昭然。
到了此时,李破才觉着之前的预估有些偏颇了,扩充太过迅速的后遗症好像并没有那么明显。
晋地的降人们各式各样,只需加以区分,关键的时候靠不住,可平日里用一用倒也无妨……
到了七月末尾,李破稍稍松了一口气,各处秋获陆续报了上来,到了八月初,李破大致已经可以肯定,就算其中有所虚报,最为糟糕的结果并没有发生。
各处都收获了一定的粮食,这两年李唐治地其实还算得力,就算今年一场大战影响了秋收,除了粮价又在飙升以外,倒也不至于让百姓都饿了肚子。
这个时候,唐使一行终于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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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公案
多数时候,先遣使求和的,定是战争中首创较重的一方,可你真要以求和之事来判断谁强谁弱,那就错了。
虽说李唐晋地大败,四面也是强敌环伺,可相比之下,渐已称雄晋地的李破,还堪弱小,急剧扩张之下所带来的种种弊端,都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李破需要面对的主要问题。
而已在关西站稳脚跟的李唐,接连战败之下,即便声势稍弱,却也非李破可比。
像是派遣使者这样的事情,人家做起来游刃有余,李破就不成,派遣使者去长安,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说,而且他也不愿为之。
政治交往上的主动权,在这个时候也是一览无余。
此次来河东的李唐使者,正使不用问了,是平阳公主李秀宁,副使乃黄门侍郎韦节,和殿中监,秦王府司马窦诞两人。
这两位呢,说起来挺有意思,都算是皇帝近臣,可韦节呢,和太子李建成友好,又与平阳公主府长史李靖有着私谊。
反观窦诞,是秦王府司马,在去年逃回京师之后,就随着秦王李世民征伐薛举去了,可以说是李世民非常信任的一个人。
本来吧,他也算是太子李建成幕中人物儿,可在晋阳被齐王李元吉一阵折腾,连带着对太子李建成也有了怨言,于是转投了秦王李世民。
而且这人和李破勉强也有点私交。
从这三位主副使节上就可以看的出来,李渊在派遣使者上面没少下了功夫。
使节来的有点晚,离着晋地大战结束,已经一个多月了。
按理说来,不应该延误到如许时候。
可就在六月间,李秀宁即将离京出使河东的时候,西京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李秀宁的行程也被拖延了下来。
大败之下,长安人心浮动。
李渊倒没像人们说的那样,来上一句,贼势如此,难与争锋,宜弃大河以东,紧守关西,甚或是慌张到想要迁都。
可也必须承担战败的后果,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择一良将,守住黄河沿岸渡口,以防李破趁隙西进。
这个时候,在选择将领上面,李渊已经露出了几分不自信来了。
面对臣下推举的几个人,他犹豫再三。
这个时候,李世民的书信到了,推荐的领兵将领是刘文静。
而李建成推荐的则是兵部尚书屈突通,他身边的重臣们意见也不统一,有的荐内史令唐俭,有的则荐工部尚书独孤怀恩,有的呢,则想着借此让裴寂官复原职,甚至是重新挂帅领兵于军前。
好吧,人选太多,让李渊踌躇了起来。
本来外敌压境,众人正应一致对外的时候,偏偏因为种种原因,李唐的内讧发作了起来。
李世民荐举刘文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之后自然有种种手段随之,几日过后,京中推举刘文静领兵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这个时候,刘文静要是老老实实的话,说不定也就领兵出京了,要知道,自从他归京以后,因和裴寂不和,也受到了李渊的厌恶,于是便滞留京中一直到了今日。
可刘文静这人感觉受了委屈,此时又自觉领兵出征在即,其余人等皆为土鸡瓦犬,不足与他相争。
于是,在自家堂中宴客时,酒酣耳热之际大放厥词,除了埋怨李渊待他太薄,如今荣华富贵不足以与他的功勋相比之外,还说时艰之时,却还得用他刘文静云云。
顺带着,还大骂裴寂无能蠢物,兵败独逃,却还受皇帝看重……
好吧,他这里简直是甩开了巴掌来打李渊的耳光,张狂之处,自古以来的功臣,少有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即便是当年的史万岁等人,和此时的刘文静相比,也要膛乎其后,称上一声佩服了。
这事儿不光李渊听说了,裴寂也听说了。
于是,后来史书之上很有名的一桩公案发生了。
此时刘文静家中不太安宁,刘文静兄弟疑为邪祟,两个人又都崇佛信道,于是,其弟刘文起就做起了法事,据说是在夜里批发舞刀,巡于宅邸之间,有若夜游之神。
此时刘文静的一个小妾被人买通,密告刘文静兄弟做法诅于天子,有谋反之心。
说起来李渊并非糊涂之人,这种子虚乌有之事,若是平常时节他肯定一笑置之,说不定还要绑了密告之人,以安功臣之心。
可这会儿李渊对李文静已是厌恶到了极点,再加上次子李世民不在长安,书信往来之下,却使群臣众口一词,推举刘文静领兵,让他隐隐产生了不安。
于是,只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他就令人抄拿刘文静府邸,搜出“证物”若干,顺便将刘文静兄弟都下了牢狱。
刘文静一倒,不论李渊想不想,牵连的人都不会是一个两个。
刘文静在京中的部下纷纷入罪,甚至于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牵连到了秦王府的房玄龄等人。
这个时候齐王李元吉成了先锋。
李元吉和李世民本就不很和睦,到他兵败逃回京师,随即去西北军中任职,本来想着拿下西北兵权,来个风风光光的东山再起。
奈何李世民就算不在军中,刘文静等几位大军总管也没将他这个齐王放在眼中,可以说他在西北军中呆了几个月,是受了大委屈了。
等到李世民重回西北,齐王李元吉随即负气回京。
待得刘文静大势一去,齐王李元吉那叫一个活跃,不但在李渊面前屡屡说起刘文静的跋扈,欲要置刘文静于死地,而且,还联合裴寂等人,加力的收拾起了刘文静的旧部。
等到秦王府的房玄龄也牵连入内,李元吉大喜之下,更是亲自带着人冲进了秦王府拿人。
吓的房玄龄等人逾墙而走,狼狈的逃出京师去到西北军中跟李世民诉苦。
这一场风波,涉及到的东西就太多了,此事可以说是以刘文静谋反事为引,李唐内部矛盾积累到了一定阶段而猛烈爆发出来的结果。
李渊的三个儿子围绕着太子之位的攻守,文臣武将之间的不合,皇帝对功臣和门阀子弟的猜忌,加上外间兵败等等等等原因糅合在一起,造就了这么一个骇人的局面。
不但李世民的秦王府被人强抢而入,连李秀宁的公主府也受到了波及。
有人趁机高发平阳公主府长史李靖密蓄死士,图谋不轨,以应其婿等等。
这次捉拿李靖的文书不是李渊签发的,而是从卫府发出,显然,皇帝李渊对于长安城中的局势也有些失去了掌握。
有骁果二百,又加两位千牛备身领着,想入公主府擒拿李靖。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位千牛备身和驸马柴绍交好,都是东都洛阳的门阀子弟,而牵连到李靖的其实还是当初长安县起兵的时候收拢的那些旧部。
和刘文静谋反事一样,这里面的原因非常复杂,有些人也不愿意见到有平阳公主府这样一处存在,能左右皇命,再加上一些私怨的掺杂,甚或是还有热拨弄着算盘,想让平阳公主跟某些人交恶,于是也就有了卫府出兵之事。
在这个时节,像许多大事一样,很难说的清其中原委到底如何,后人的那些猜测都没多少依据,一个冷静的读史者,就不会相信史书上所说的任何字句,也不会去深究其间细节,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结果如何也就完了。
之后按照自己的需要,在讲到的时候,稍微发挥一下自己的想象力便了。
来擒拿李靖的人选错了时机,也选错了地方。
平阳公主府可不是秦王府,这里可以说是长安城中除了皇宫之外,最坚固的一处堡垒,而且,平阳公主府的主人平阳公主李秀宁也还未曾奉诏出京。
闻听有人要上门来捉拿李靖,本就为京中剧变忧心忡忡,正准备入宫劝说一下父皇的李秀宁,当即大怒。
什么狗屁的卫府,她府中传出的军令就不下于卫府,即便是皇命,如果不合她的心意,她也能让皇命再走一圈门下,尚书等省,送到她手里的时候,一定也会被改的面目全非。
卫府的军令?在她眼中就是废纸一张,合适了她能听听,不合适的话,她直接给你撕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无疑,她是李渊儿女当中最为特殊的一位,公主的身份,加上皇帝的宠爱,又有军功在身,建牙开府不让于兄弟,想正大光明的动一下平阳公主府真的不那么容易。
这种私自出兵围府的事情,几乎是可一而不可再。
当然,这也能稍微显示出此时长安城中的乱象了。
于是,等到捕拿李靖的兵卒来到公主府门前的时候,府门已是四敞大开,平阳公主李秀宁一身戎装,策马立于府门之前,府门之前,数百兵卒列开军阵,刀枪出鞘,杀气腾腾。
来的人当即驻足,领头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之间,亡魂大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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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大捷
长安城中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
李渊很快就重新掌握住了局面,让这场突如其来的**没有向更大规模的内讧扩散。
在这样的一个事件当中,李渊犯下了一些错误,可见识过开皇年间的种种争斗,又经历了大业年间的混乱,李渊政治手腕的老道是不用怀疑的。
在动荡方兴未艾之时,文武忠臣纷纷被传召入宫。
随即,光禄大夫,襄邑郡王李神符出掌鹰扬府,兼长安令。
平阳公主李秀宁晋左统领将军,出掌千牛府。
接着裴寂官复原职。
又令礼部尚书,太子詹事李纲,裴寂,汇同民部尚书,光禄大夫,宋国公萧瑀一道审理刘文静谋反一案。
从这几个主审的来历上看,刘文静的下场其实已是注定。
李纲乃太子詹事,是东宫属从。
裴寂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刘文静的老冤家,有他在主审的位置上出现,李渊的意思表露的已是极为明白。
接下来的萧瑀嘛,是李氏外戚,倒是和李世民有着不错的交谊,这显然是为了平衡或是掩人耳目而加入的一个人。
不管怎么说,长安城的动荡渐渐平息了下来,皇帝的意思也很明显,一切以刘文静谋反事而起,那么就已此事作为结束,任何人再要不知进退,兴风作浪,都要做好受到严惩的准备。
头一个就是蹦跶的最欢的齐王李元吉,之后李渊诏齐王李元吉入宫,当众就强闯秦王府一事,重责李元吉。
于是,这位四皇子就又蔫溜溜的回去府中闭门思过了。
刘文静一案的审理过程结束的非常快,刘文静不是个软骨头的人,没有任何服软的意思,他直言不讳的承认,对于随李渊南下入主长安之后,赏罚不公之事心存怨尤。
可对谋反之事,却一概不认。
审理结束,几个主审的意见很有意思,李纲和萧瑀的主张竟然差不多,都认为刘文静谋反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可是对皇帝心存不敬,颇有怨言,外加姿态跋扈,倒是可以夺其官职,令其反躬自省便了。
李渊肯定是不满意这个结果,随即就问裴寂。
裴寂这人吧,份在幸臣之列,没什么才干,却最能做出符合皇帝心意的事情。
于是他先是夸了刘文静的才能和功劳,又说天下未定,强敌环伺,以刘文静之能及其人心性,领兵日久之下,必定遗患无穷。
李渊“深以为然”,随即下诏斩刘文静兄弟,抄没其家。
其实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的出来,所谓的审理不过是走个过场,最终看的还是皇帝李渊的心意。
可以说从晋末战乱以来,所有这些皇族身上带着的特点,李渊都隐约具备,在这件事上的处置,也极为粗暴,没什么亮点可言。
实际上,这已经勉强算是不经有司,不论物证,肆意斩杀重臣的一个非常严重的政治事故了。
它所造成的恶果,也会持续的显露出来,当日南下长安时,天下盛传的贤明宽厚的唐公,在此时所展露出来的猜忌和狰狞,又哪里能和贤明宽厚这样的字眼儿沾得上边儿呢。
刘文静很快就被处死,甚至于李世民为其求情的上书到了长安的时候,刘文静兄弟的人头都早已落地多时了。
李世民的愤怒不得而知,只是一场风波过后,长安城中刺杀的事件多了起来,甚至于齐王李元吉的饮食中都被人下了毒。
秦王府和东宫以及齐王府的争斗,几乎已经摆在了台面儿上。
就在这样一个乱纷纷的局面之下,李秀宁奉诏出京,离开了长安那个越卷越深的漩涡。
这个时候李秀宁的心情自然不会好了,离京之前两次入宫,一次是讨要说法,一次是向父亲辞行。
两次见面感觉都很不好,父皇老的很快,有时候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可在父皇那深邃而有闪烁的目光中,她能找见越来越深的不安和猜疑,当年在太原留守任上那个镇定从容,好像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父亲,已经不见了踪影。
剩下来的……恐怕只是坐在那张宝座上的皇帝了……
更让她失望而且忧虑重重的是,她那三个兄弟已经再无半点亲情可言,当然她并非不知道这种争斗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是区区几载之间,便物是人非,着实让她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她的母亲在时就常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可现在再来瞧一瞧,大哥几个又有谁将这话记在了心里呢?
尤其可恨的是,竟然还借助外人之手,算计自家姊妹……
如此种种,一路上堆积在李秀宁心里,让她再未展露过一丝的笑容,而且,这次出使河东的目的,也让她纠结万分。
所以,她根本没按照父皇的意思先走潼关,再入河东。
因为她不愿意见到大哥,再强颜欢笑的应付,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所以她便同一起出京的内史令唐俭,独孤怀恩一行直接来到了龙门渡口,随后渡河进入河东地界。
唐俭和独孤怀恩领的都是陕州道行军副总管之职,总管的人选很可能将在李神符与屈突通之间决出。
而这个秋天一直到冬季,数万大军将聚集在黄河沿岸,是反攻晋地还是就地驻守,估计还要等她出使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实际上,以她的聪明已经能看出来,出使的结果好像并不太重要,她这一行入到晋地,除了拖延时间之外,恐怕还得承担起刺探军情的职责。
父皇临行之前嘱咐她一定要拜访一下河东裴氏,其实也就是刺探河东虚实的意思了……
一旦察觉到李破立足未稳,那么……
想到这些,李秀宁的心绪就越发低落了下来,父亲兄弟都变了模样,这下朋友估计也该没了吧?人生到此,还有什么趣味儿可言?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还只走到黄河岸边,李世民大破薛仁杲的捷报已经传到了长安,这对于颓势渐显的李唐无异于一剂良药。
西北方向最具野心的一个强敌,被李世民推枯拉朽般击溃于扶风,薛仁杲部大部投唐,薛仁杲带残兵溃退五十里。
略略整兵,和急追而至的刘弘基部再战一场,被刘弘基杀的大败,薛仁杲亡于乱军,唐军追着溃兵一路收复失地,在秋末,慕容罗睺率部围薛仁杲都城秦州,破之。
擒薛氏宗族百余口,大部斩杀于秦州城下,只留十数人送往长安献捷。
破薛仁杲后,李世民在天水,长武等西北边郡设下防线,见西北李轨没什么动静,就想率军东归,以应付东边的战事。
随后却为房玄龄等人所劝止,秦王功高,如此乘势回京,必为众矢之的,不如先看看长安动静以及之后的封赏再说。
这里面的意思极为明白,太子李建成率军驻守潼关,至今未曾立下什么像样的功劳,你这么气势汹汹的回去,定然引起太子一系的极大不满。
刚经过刘文静一事的长安,还能不能禁受得住这样的激烈争斗,很是让人犯嘀咕,估计皇帝也要想想,你这是带兵回来兴师问罪来了不成?
而且,东边的失利和西北的大胜相比,反差太过强烈,一些败军之将嫉恨之下,说不定就都倒向了太子李建成。
所以说,最好是能稳一稳,等皇命到了再定行止为佳。
李世民和李破差不多,一场大胜之后,糟心事儿是接踵而至,迅速冲淡了胜利的喜悦,让李世民陷入纠结当中。
随后李世民便以防备西北李轨乘机东寇为由,留在了西北军中。
不管怎么说,李唐在西北的防线一下便稳固了起来,收服了众多的薛仁杲降军,让李世民兵力大增。
由原来的六万精锐,一下膨胀到了十余万众,一战之下,李世民在西北也打出了赫赫威名。
捷报传至长安,李渊大喜过望,厚赏于秦王府及西北有功将士。
等到战报传至唐俭,独孤怀恩军中,李秀宁一行已经过了黄河去到河东多时了,而这样的捷报也并没有来到李秀宁手中。
可以理解为保证军事机密的必要手段,还是李破先于李秀宁知道了李唐西北大捷之事,看来机密守的并不好。
也让这次出使看上去更像一个玩笑。
再说李秀宁等人渡过黄河,迎接他们的是守卫龙门渡口的尉迟恭部,并没有在这里耽搁多少时间,便派出护卫,护着使者一行往绛郡而来。
此时,河东郡已被李破更名为临河郡,以与河东做出区分。
这会儿天气渐趋寒冷,秋收已近结束,从龙门到绛郡的一路上官道倒是非常宽敞平坦,可田野之间看着就很荒凉了。
能收获到粮食的农田着实没有多少,毕竟这一路也都在唐军的粮道上,拉取民夫以临河郡为最,对农耕之事的破坏比上党和长平两郡还要严重许多,可惜了这么一块好地方。
以现有的局面看来,临河郡的苦难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因为它正处于晋地和关西以及河南的交界之处,正经的战略缓冲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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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迎接
李破是在绛州城门外迎的李秀宁一行。
护卫的军兵散开之前,李秀宁已经悄悄伸长了脖子在向前张望,却只能看见那杆迎风招展的日月星辰旗。
她的心渐渐跳动的越来越快,好像战阵上的战鼓在耳边回响。
李秀宁轻轻拍了拍胸口,又左右瞄了瞄,身旁只一个长的俊美的不像话的韦节,窦诞拖在后面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终于,前面的人波浪般分开,李秀宁不由自主的望了过去,那个人就策马立于大旗之下,隔着有点远,看不太清楚,只是李秀宁嘴角微翘,终于露出了些笑意。
虽还没说上一句话,自从云内一别,也已过去了好几年了,可李秀宁在看到李破的一刹那,却是觉得分外的亲切,好像一点生疏感都没有。
这种感觉分外的奇妙,所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可能也就是这般境界了,闲居长安的她,没有男人那么多的野心和旁骛,闲来以遣情怀的恐怕也就是知己二字罢了。
李破策马而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里面有真实的成分,就只有天知道了。
来到近前,李破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秀宁,心里道了一声,女大十八变,几年不见当年那个小丫头倒也长大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好糊弄。
两人对视片刻,笑容同时在他们脸上扩展了开来。
韦节在旁边眨着眼睛,心说,空穴来风,果然是未必无因啊,听说这两人很有些交情,甚至一些人还说的很不堪,今日亲眼所见,这两位恐怕……
李靖大兄的东床快婿,虽说长的普通了些,远不如他韦节玉树临风,倜傥不群,可这勾搭女人的本事,却着实很不一般。
要知道,这可是平阳公主殿下……正经的女中巾帼啊……
那边儿李破已是先自拱手为礼笑道:“多年不见,三娘可还安好?”
李秀宁眉头舒展,细长的眼睛弯着,在马上作势为礼回道:“一别经年,变故丛生,还能在此与大兄重又相见,实属不易啊……”
这话里面所蕴含的复杂情绪,是个人都能听的出来。
但李破可没有半点的心猿意马,转了转眼珠儿就道:“当日我便与三娘说,这年月只要活着,其他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说是不是?走,这里非是说话所在,我已备下酒菜,为三娘接风洗尘……”
“对了,听说窦三郎也来了,怎的不见?”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韦节一眼,就笑,“难道窦三郎变了模样,竟然成了位俊俏郎君?”
和韦节想的是真不一样,这位崛起于边塞,如今即将成为河东王的人物,身上没那么浓重的权势味道。
说话很随意,在接待敌方使节上也没有半点的郑重其事,笑谈之间很快就拉近了距离,竟是让人生不出什么反感提防之心。
嗯,虽说俊俏郎君几个字让他很不舒服,要知道他可过了那个年纪了,就是长的好一些,你这么说可过于轻佻了。
而且他也很看不惯窦诞那厮呢……
“在下黄门侍郎韦节,见过军侯。”
那边李秀宁整个轻松了下来,烦心事之后再说,这会儿她心里只剩下了重遇故人的欣喜,此时笑着道:“大兄莫要说笑,韦夕郎身在要害,为人耿介忠直,而且……”
说到这里,李秀宁脸上带着笑,眼珠儿转着显出几分狡黠,“而且韦夕郎与我府中李靖李长史有旧,当年在太学中又有同窗之谊,论起来可是大兄的长辈呢。”
李破呲了呲牙,韦节在他心中的称呼立即从小白脸上升到了老白脸儿,而且,他就从来没见过长的这么“漂亮”的老白脸。
好吧,这长辈论的有理有据,让他将这个老白脸变成苦瓜脸的心思也弄的没了。
至于黄门侍郎的官职,他倒是知道,确实是个比较要害的职位,而这位还姓韦,那当然就是大阀韦氏的人了。
李破从善如流,抱拳立即道:“多有得罪,世叔莫怪。”
韦节其实并非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只是因为长相太好,麻烦不断之下,也就板起了一张脸,不愿再笑脸迎人罢了。
而且,他和李靖的交情可不止是有点私谊,那是经过长安变乱的考验,直可托付生死的交情。
听了一声世叔,韦节脸上的笑容如春花般绽放,“军侯多礼了……”
简单的几个字,释放出了很多的善意,可也就止于此了,到底他们都是李唐使节,职责所在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再多说什么也不太可能。
此时窦诞终于从后面探头探脑的赶了上来。
他是真不愿意跟李破见面儿,当日到云内一游,给李破算是结下了一点渊源,过后也在李渊面前说了李破不少好话。
可转头儿李破就把晋阳给占了,撵的他和兔子一样,而且,李破还杀了他的兄长窦静,无论于公于私,此时李破都是窦氏仇敌无疑。
若非扶风那边儿打的一地狼藉,作为扶风大阀的窦氏,先就要杀上几个李破的亲族,以泄此恨。
看见窦诞,李破就笑了,对这样一个当初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世家子,那会儿他会陪着笑脸儿,这会儿嘛,就不用客气了。
“再见三郎一面是真不容易,当日雁门一战,还以为能与三郎叙叙旧,不想三郎却避而不见,如今又来河东,岂非自投罗网?”
和窦氏的恩怨,在李破这里其实是起于窦静,其他并无多少瓜葛。
相反,就算窦诞去到云内确实有点趾高气昂的作态,对于李破来说也不算什么,他起于微末,给人赔笑脸的时候多的是,要是一个个都记在心里,估计现在尉迟恭,罗三儿,以及王禄,元朗等人都要掉了脑袋才成。
而李破也娶不到李碧为妻,当年在李破面前最趾高气昂的其实不是旁人,就是他现在的妻子。
所以说啊,一见面就开启嘲讽模式,原因根本不在私怨上面,和许多事情一样,他需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韦节既然成了长辈,那就落在窦诞脑袋上了。
这种技巧,是李破惯常的手段,也同样是给自己和对方留下一些余地的做法,当然,这也是从战略角度作为前提。
如果他现在想要挥兵南下长安,李秀宁就绝对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因为大势所趋之下,他根本不会见什么李唐来使。
窦诞挨了一下,自然是心中大怒,心说,好你个李定安,我还没说你背信弃义,你就先来揭我的短处,真真是不当人子。
而经过晋阳之事,又在西北磨炼了一番的窦诞,也已有了不小的变化,可以说,频繁的战争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很多人的性格和命运。
李秀宁如此,窦诞也不例外。
若是搁在当年,窦诞肯定要失措一下,可此时的窦诞只是扬了扬眉头,便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道:“军侯之情,三郎早已铭感腹内,知军侯好厨事,此次前来,便带了些珍物相赠,可惜,许是再也尝不得军侯的手艺了……”
好吧,李破说的很是刻薄,窦诞也不差,你讥我不战而逃,我就嘲你出身卑贱,还曾给我做过饭食呢。
论起言辞间的刻薄和恶毒来,两个人拼个半斤八两。
可这得怎么看,窦诞对当年晋阳的事情耿耿于怀,李破却对自己的出身并无半点自卑之感,所谓门户之见,在李破这里行不通。
之所以对门阀中人往往以礼相待,对待草莽豪杰却大多以强凌之。
这不在于其他什么原因,只在于和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如果一旦搞反了,李破也必定走不到今日这一步儿,也许早就埋骨荒野,没人理会了。
李破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道:“今时不同往日,能再让我下厨的人当今天下可没几个了,窦兄若觉受得起,我倒也不妨从操就业一次,以奖窦兄胆量。”
窦诞很想说一句,你敢下厨,我就敢来做个食客,可他毕竟不是鲁莽之人,牵动着嘴角笑了笑,抱拳一礼就把话给圆了回来,“几载不见,军侯还是那般好辩,佩服佩服。”
李破也笑,“初见到如今,能让窦兄道上一声佩服,却还是第一次呢……”
这个上风占的其实没什么意思,时过境迁,强弱之势已是一览无余,即便李破说的话一点道理也没有,也少有人再能和他当面辩论一番了。
韦节眨巴着一双桃花眼,看热闹看的很舒服,窦氏这样的外戚,天然就让他非常瞧不起,更何况,当年太学之中,窦家的人也没少欺负过他呢。
李秀宁在旁边眉头轻轻蹙了蹙,这些对话听的她很别扭,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果然还是不一样了啊……
转头,李破好像才想起来,将他身边的人引见了一下。
绛郡太守裴世清就不用说了,还有一位是天水郡太守赵瀛,刚赶到绛郡的温彦博,陪李破出迎的也就是这么几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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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宴饮
刺史府后宅正堂,李破设宴款待唐使。
倒也不再有什么唇枪舌剑,对于李破而言,他只是想听听李唐会做出怎样的让步,因为这既非诸侯割据的春秋战国,也非汉末战乱。
几年下来,烽火遍地间,各个势力之间几乎没什么道理可讲,战争才是他们最常见的相处模式。
别人不说,李唐合纵连横了几次,也没什么效果,在这样一个天下大乱的时节,可能不会出现孙刘联合起来抗曹的事情了。
所以在李破看来,使者的作用并不大,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的事情更不会发生。
而且也同样不存在互取所取的条件,李唐不会送给他人口,粮食,土地,而他这里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给李唐。
两家之所以在一场大战之后还能坐下来谈一谈……嗯,倒不如说是在为之后更为激烈的一战争取时间来积蓄力量罢了。
给李破的感觉是,使者这东西对今天的隋末诸侯们而言,作用真没春秋战国时那么夸张,而且这也是个十分危险的职业,动不动就要掉了脑袋。
像李唐之前派去朱璨那里的使者,就被朱璨给煮来吃了,派去突厥的使者被割鼻剜眼,死在了晋阳。
又像前些时王世充派来他这里的使者,他就很想都给砍了,因为对方拿来的狗屁诏书让人看了真的很恼火儿。
当然,李神通派到他面前的使者就都变成了尸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事情,这年头可真不怎么流行。
而对于李秀宁来说,其实也差不多,摸清李破的想法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若李破执意想要率兵南下长安,那他们也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若有休兵之意,倒是可以谈一谈,至于怎么谈,底线又在何处,李秀宁想了一路,加上父亲的叮嘱,可她还是拿不太准。
一场宴饮,其实也不过是相互试探的一个过程,没有谁想来激怒李破,李破也不会再来给窦诞难堪。
大家对之前轰轰烈烈的一场大战都是避而不谈,好像那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不愁没有话说,李破和李秀宁在“眉来眼去”,叙着当初旧情,其他人呢,都是大家子弟,攀交情这种事情都是他们的拿手绝活儿。
温彦博的大哥在李唐任职,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很快就跟韦节谈到了一处。
窦诞和裴寂交清也算不错,和裴世清也能说的上话,那丝在逆境和战阵上磨炼出来的犀利,被他收敛的很是不错,温文尔雅之处一如当年涿郡随军的那个世家子。
他对裴世清执的也是后辈之礼,做足了姿态,并不以其人反复无常而有所怠慢。
至于赵瀛嘛,晋地地方家门和这些人比起来,家世上差的可就远了,今日能同坐此间,只能说是适逢其会。
他来绛郡拜见李破,是因为龙泉郡今年匪患闹的很大,没办法,吕梁山横贯郡内,这些年来剿匪向来是龙泉郡的常态。
今年年初,龙泉郡出兵两千人,又被拉了不少丁壮,很多人为逃民役,都进了吕梁山,男男女女组成的盗伙,为了能渡过今年冬天,出山抢掠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龙泉郡本来就是下郡,经这么一折腾,今年的秋收是个什么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了……不用问,他是来绛郡向李破请罪的。
和李破谈了一次,李破对这人印象很不错。
这人出身龙泉赵氏,娶的是晋阳张氏女,人也算老实,来绛郡不但是为了向李破请罪,也是想着拼着官职不要,也要从绛郡弄一些粮食回去。
怎么说呢,乱世之中的地方官员各式各样,在李破看来,区分起好坏来很简单,能有那么一点保境安民之心就成,不用太过苛求。
能够成为座上宾,赵瀛倒很安心,他和这些人地位差的太远,说不上什么话,只一桌酒菜很是诱人,他已经好些日子没食用过这样的佳肴了。
所以这位只闷头饮酒吃肉,看上去很给晋人丢脸。
正自得其乐间,冷不丁有人在问,“赵郡守,当日我于晋阳归西京时,曾于龙泉停留数日,颇觉龙泉精致幽雅……只是民生艰难,匪人也多了些,不知今日之龙泉,又是如何?”
不用去看,只听那清细的声音赵瀛就知道是谁在说话,李氏的三娘子他当年确实曾在龙泉见过一面,只是那会儿他只是龙泉郡别驾,随前太守迎的贵人。
赵瀛抬起头倒也没怎么慌张,他这个太守当的早不想干了,下面盗匪就够令人头疼了,一场大战还要出人出粮,要是他在别处为官也就罢了,可那里却是他的家乡所在。
为此赵氏在家乡的名声可谓是一落千丈,小儿子出去玩耍都被人砸的头破血流,你说这个太守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到绛郡来请罪,其实不为什么匪患,一来呢,他想弄些粮食回去,不然这个冬天龙泉郡上下过起来可就艰难了,二来呢,他是真想借机辞官,就算回家去教导子孙,也比被乡梓痛恨谩骂强的多了。
说到这里也就清楚了,他对李唐是一点好感也无,对李破同样如此,因为今年一场大战,算是把龙泉上下给害苦了。
当然,如果将他弄去山东河北,河南等处瞧瞧,估计他的想法也就不会是这个模样了。
李破对他很是优待,他没多少感激之情,只是吧,他觉着李破比李唐强的地方在于,还能知道秋收为何,想着给龙泉人一口饭吃,那就比李神通,裴世清等辈要强的多。
可以说作为一郡之首,这人眼界不怎么成,也缺了些才干,可论起心肠来,却要甩那些乱世豪杰们几条黄河那么远。
他坐直了身子,先拱了拱手,又瞧了瞧李破的脸色,才叹息一声道:“当日殿下南归时,龙泉……已只剩下了些景色还堪入目,今日嘛……”
“龙泉辖下六县,合一万四千余户,比之当日,又少去许多矣……”
众人都在看着这个家伙,不管心里怎么想,却都住口不言。
李秀宁微微斜了李破一眼,那意思很明白,“地方残破至此,再要起兵往来厮杀征战,于心何忍?”
李破扬了扬眉头,举杯道:“赵郡守乃爱民之人,时至今日各地皆有残破,称帝称王者遍地,可能顾及于此者,十中无一,我敬郡守一杯,愿龙泉百姓在我与郡守治下能否极泰来,过上些安生日子。”
赵瀛举杯,“下官所愿莫过斯言,下官代龙泉百姓多谢总管。”
李破与赵瀛对饮一杯,转头就对李秀宁道:“三娘知我乃扶风人氏,当年扶风乃上郡无疑,哈,扶风窦氏也是名闻遐迩,听闻薛举与二兄世民战于扶风多时,也不知扶风今日可如龙泉否?”
这还用问吗,龙泉其实没怎么经过战乱,只是受到了战乱的波及而已,却已人口减了大半儿,实际上,多数人都跑到吕梁山里面的寨子里去了。
可扶风嘛,那就真的是沦为战场了,所谓的扶风窦氏,也早已举族迁入西京,彻底的将老家给扔了。
而大战之下,扶风的人口如今到底还剩下多少,那只能去问问老天爷了。
李秀宁撇了撇嘴,我说龙泉你就说扶风,如此针锋相对,可有失男儿气度,可她的争强之心不自觉间也被激了起来。
随即便道:“是啊,两国交兵生灵涂炭,实非仁者当为……当日与大兄初遇,小妹最敬大兄者,因大兄不同旁人,有北却突厥,保境安民之雄心,实非当世英杰可比,而今……大兄雄心壮志更胜从前,只是于小妹心目之中,大兄如今却与他人无异矣。”
李破听了,心里也是撇嘴,这话你还是说给你那父亲和你那些兄弟们去听吧。
微微一笑间,李破狠狠捅出一刀,“三娘所言之他人,可有唐公乎?若有……哈哈,在我看来与他人无异倒也不妨。”
李秀宁眉毛一下立了起来,眼神也是使劲儿的剜李破。
那边儿窦诞却已接了话,“皇帝仁德,四海皆知,异日军侯归于乡里,扶风定已繁花满地,不叫军侯失望才对。”
温彦博在那边轻笑一声,道:“观今日之晋地,唐公之仁,不说也罢,若真有贤弟所说那一日,有扶风窦氏在,花属何人,还待商榷吧?”
话语之中不带任何脏字,可火药味已经渐渐浓了起来。
李破摆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这种争执在他看来,没有任何的意义。
窦诞好像很亢奋,不停的在跟裴世清说话,一旦接过李破的话头儿,就显得很强硬,对人的心理十分敏感的李破,已经在怀疑这人根本不是来讲和的……
窦诞……现在是秦王府司马,又兼领太常卿之职,这些官职都意味着什么呢?李破斜斜瞅了一眼李秀宁,心里不由自主的打起了些歪主意。
一边嘴上却还道着,“今日对饮,只为给故人接风,莫要言及其他,来,我敬三娘一杯,以为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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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姑嫂
秋末时节,万物凋零。
晋阳总管府。
大腹便便的李碧晃动着笨拙的身躯,在众人小心翼翼的卫护之下,到府中花园这边儿来透透气。
现在她是重点保护动物,外间诸事差不多都已经来不到她面前,前方大捷那会儿还好,可也有人怕她一高兴,动了胎气,那样的后果谁也担待不起。
但话说回来,这么大的事情若不报给李碧知晓,总是让人吊着一颗心,又怎么成呢?所以还是先报到了李春这里,然后李春才小心的告诉了嫂嫂。
李碧还真没什么,自家夫君常年都是百战百胜,连突厥人都被打的遣使求和了,李神通之辈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李碧身体强健,自从怀胎之后,也就是肚子渐渐鼓了起来,其他与常人并无二致。
听闻前方大捷的消息过后,李碧就更不怎么出门了,最多最多就是在花园这边儿转悠一下。
今天她心情不错,叫了李春,红眼珠儿几个说说笑笑的出来透气儿。
红眼珠儿瞅着她的样子,自然是羡慕非常,她对子嗣倒是不算看重,只是越发的思念身在外间的男人了。
李春转着眼珠儿在跟李碧说话,不时的还要瞪上一眼说话向来不中听的阿史那天香,看上去挺忙的。
阿史那天香在这里呆的久了,除了对总是拎着剑转来转去的李春有点畏惧之外,其他人都不在话下,当然,只要这个大肚子不恼,她这个伽蓝公主在晋阳呆的还算有滋有味。
总管府里她早已经转遍了,行动范围开始往整个晋阳扩展。
秋天时还求着红眼珠儿带她出去射猎了几次,大家都是阿史那氏的子孙,她和红眼珠儿天然就要亲近几分。
这样的组合如今已是李破后宅的常态,下人们都见惯了,也就是王记室不太爱露面,不然的话会更热闹一些。
秉性强悍的女人最喜欢逗弄像王绮这样的女儿家了。
“嗯?真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李碧诧异的声音响起。
李春狗腿的微微弯着身子,凑在李碧旁边,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位又在告刁状了,不然的话她对嫂嫂可不会这么恭敬。
“那还能有假,南边儿刚报过来,现在啊,人应该已经进了绛州城了,正使就是李氏三娘子……”
李碧皱了皱眉,李秀宁……几年不见,如今已嫁做了他人妇,又是李渊的女儿,倒也没什么。
只是让她有些着恼的是李氏派了这么一个人出使河东,想想就知道没安好心,这也太下作了些,枉那李渊还有仁德之名,这是想卖女求和不成?
当然,李春那点小心思也逃不过她的眼睛,转头就笑道:“怎么?你是不想再陪着我了,要去南边儿走走?”
李春毫不犹豫的摇头,“大哥临行之前嘱咐过,不能离了嫂嫂身边半步,南边儿也没什么好……只是嫂嫂临盆在即,大哥若是迟迟未归……”
好吧,她这会儿的神态像足了李破,拐弯抹角的总能想办法把自己想做的事情给办成了。
李碧停下脚步,扶着肚子喘了几口气,思索了半晌道:“你大哥要是能回来,不用书信催促,一定会赶回来,若是不能,书信过去也是徒乱人意。”
“荣真,还是你去南边儿走一趟,大战已过,夫君身边少人照看起居怎么成?嗯,你到了那里,给我传话夫君左右,让他们恪尽职守,不得怠慢。”
李春目瞪口呆,红眼珠儿喜从天降。
红眼珠儿露出八颗牙齿,不理旁边紧着拽她袖口的阿史那天香,只简单的道了一句,“我这就启程?”
李碧笑笑,“你要是不急的话,晚上几日倒也不妨。”
红眼珠儿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她非常的急,敲了敲胸口掉头就走了。
李碧好笑的加了一句,“多带些护卫,准备的周全些……”
红眼珠儿走后,气氛一下就变得不太美妙了起来。
阿史那天香左顾右盼,随后就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也溜了,她也想跟着阿史那荣真出去走一圈呢,相比天高地阔的草原,别说总管府,就算是晋阳对她来说也小了一些。
李春生起了闷气,这种为她人作嫁的事情,她还是头一次做,那感觉非常之糟糕,李碧在她眼中立即又变得恶形恶状了起来。
李碧也有话说,慢悠悠的道:“南边儿兵戈之气太盛,你还是老实的陪我呆在晋阳吧,还有,我身子不便,府内府外的事情还得你来操劳,你说你要走了,还有谁能帮你大哥看家?”
李春哼哼了两声,赌气道:“大哥在外面逍遥……只咱们在给他看门守户,闷煞人了。”
李碧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呀,如今你大哥血亲之人也就你一个,你若都怨言满腹,那谁还能真心实意的助你大哥成事?”
李春嘟囔,“嫂嫂知我说的不是那个,我……我只是有些想念哥哥了……”
李碧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慢慢挪着步子,幽幽道:“说起来你大哥当初并无多少雄心壮志,可……天下乱起,谁又能独善其身?唉,以后你也莫要胡思乱想了,如今天下的男儿们各个如狼似虎,稍有不慎便得被旁人生吞活剥了……”
“咱们能做的,本就是让你大哥能后顾无忧,放开手脚,你说是不是?”
李春点着头,转眼间就又笑了,“嫂嫂,你不会是怕我若去了,一剑杀了那李三娘吧?”
李破后宅中的女子,神经强悍的都和钢丝一样。
李碧不用说了,那是在战阵上经历过生死的人,也就是有了身孕,才会多愁善感一些。
至于红眼珠儿,从西域大漠黄沙中走出来的女儿,更是凶悍的一塌糊涂。
而李春嘛,跟着李破在西北寒风中死里逃生,怎么又会被区区思念之情所击倒?人家生了点闷气,转眼就又高兴了起来。
李碧也被她一下逗笑了,“李氏三娘子你也见过,哼,你看是那么容易被人斩杀的人吗?”
一时间,姑嫂两个凑到一处,又嘀嘀咕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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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刺探
“我岳丈可还安好?”
李破与李秀宁策马并肩而行,这里是绛郡郊外,此时北地已是渐渐进入初冬,只是和代州比起来,到底还是要暖和一些。
秋末冬初时节,草木凋敝,猎物正肥,李破便邀了李秀宁出来射猎,因为他知道关西人最喜欢这样的活动了。
至于窦诞和韦节,窦诞忙碌的很,正在拜访以裴世清为首的绛郡文武,如果不是绛郡军营接近不得,说不定还要去军营中走一走,瞧一瞧。
也不用奇怪,这种探头探脑的行为算是当世使节们的正当权力,就算是李破派了使节去长安,拜访长安权贵也是必备的戏码。
当然,使节若是无名小卒,那就算了,因为这无疑是大阀子弟和草原贵族们的专利,这些家族盘根错节之间,才会衍生出这种权力出来,拼的是家世,讲的是人脉。
窦诞和韦节都十分符合这样的条件。
你想限制一下也不是不行,可除了显得你小家子气之外,恐怕也没什么作用,除非你像看押犯人一样将时节看死了,不然的话,能说的上话的人照样在斯通款曲,很多时候就算你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
就像李破治下的军政之事,早晚会陆续泄露出去。
当初晋阳传出的消息颇多谬误,不是因为晋阳家族的人们故意谎报,而是李破并代扩军很快,加上李破召集大军的同时,也在严防死守,不然的话,可能这边大军还没动呢,李神通可能就知道大军的虚实了。
而在绛郡,不用别人,李破估计着只裴氏就能将他卖个干净,就像当初裴氏将李神通这边儿军情都事先带了给他一样。
李破觉得,这样一个“善缘”,是不用指望裴氏多有节操的。
当然,之后裴世清必定也会到他这里来分说一些李唐近来发生的一些大事,左右逢源,滑不留手,其后又有家族支撑,几百上千年过去了,你说他们能够生存至今,是偶然的事情吗?
其实,治下的人越多,李破越能清晰的感受到隋末门阀的影响力。
这还是正经的战乱时节,门阀纷纷遭到了重创,若是承平年代,换了他是皇帝,如何分散这些门阀大族的权力,估计理所当然也应该是最主要的政事之一。
这也就是在绛郡,不然的话,窦诞需要拜访的名单上估计还要多出许多的名字出来呢。
而韦节就呆的很老实,也不奇怪,韦节和李靖交好,需要避讳的地方颇多,就像此次李破邀请李秀宁出来射猎,他就推辞身体不适,留在了城中,许是在极力避免和李破单独相处吧。
总的来说,唐使给李破一种很专业的感觉,让李破同样察觉到了些西京长安的底蕴。
相比之下,王世充就像个暴发户儿。
李破倒也有心想学一学,可思来想去,不占据洛阳,长安中的一处,这种冠冕堂皇的事情他手下的人们还真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外交人才。
当然,他也不会妄自菲薄,他相信现在他的治下,要比长安或者是洛阳安宁的多,杂乱的声音也要小的多。
远处军兵环绕,围着两个人布成了一圈圈的防卫,暂时还见不到什么猎物儿,而且无论是李破还是李秀宁,心思都不在射猎上面。
听李破问起李靖,李秀宁笑笑,这个时节出来走走确实有神清气爽之感,虽说那许多事如同乱麻般缠绕在心里,可来绛郡已有三日,这还是头一次能够单独相处,心情还算不错。
只是她还是在心里暗叹一声,家国大事面前……当年订交之时的言语犹在耳边,却让人感觉恍若隔世一般了。
“李长史为人豁达,如今在我府中任职,过的颇为安闲,哼,若非大兄起兵,李长史不定早已建牙开府,成就一方守臣了……”
李破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三娘埋怨于我还不如去怪你那好阿弟,将晋阳坚城拱手相让,我若不取,难道还要拜于他的面前,任他鱼肉不成?”
李秀宁闻言没有恼怒,反而噗嗤一声乐了,有的时候,相互指责却是能拉近距离的,尤其是两个关系比较奇妙的男女相谈的时候……
李秀宁眉目流转,笑道:“这么说来,若我夺下元吉王爵,禁其于府中,大兄还可为唐臣?”
李破也笑了,却模棱两可的反问道:“你说呢?”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李秀宁眸光黯淡了一下,接着便板起脸微恼道:“你们这些男人啊,除了功业还能有什么?家小尽可抛了,只一心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人家恼了,李破却还在火上浇油,“莫要拿我与你那父兄相比,哼哼,若非咱还有些本事,早就被人卖于突厥了,李元吉想招我入晋阳,我就夺下晋阳给他瞧瞧,三娘来这儿不会是想招我入长安吧?”
说到这儿,李破自己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如今也算是瞧的明白了,李家的人大半儿都是废物点心,若非辅佐的人还算得力,光凭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呵呵,还不够他们那些亲族糟蹋的呢。
他这里笑的正欢,冷不防旁边的人被他刺激的有些抓狂,扬起鞭子来就给了他一下。
啪的一声脆响,正抽在李破肩膀上,李破惊了惊,本能的一把将鞭子抓住,只一用力便夺了过来,当即也有点恼了。
“你疯了不成?”
李秀宁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哼哼两声才道:“两方交兵也就罢了,辱人亲族又算什么英雄行径?大兄也莫要得意太甚,如今王世充称雄于河南,窦建德雄踞于河北,此二人皆有大志,居于河东侧后……大兄今又与我相争,处境之险恶,犹甚于我啊……”
李破翻了翻眼皮,顺手将鞭子给她扔回去,心说,你要再敢扎刺,我就让你知道知道,现在的河东已经不是你家的地盘了。
嘴上则满不在乎的道:“东有太行,南有黄河,晋地之险固,唐公应该知道的最清楚不过……若还有人来自寻死路,我倒不介意送他们去见一见阎王。”
说到这里,他看着气结的李秀宁笑道:“到了这里也有几日了,三娘却未问及亲族,可见在大事之前,亲族皆如草芥啊……我却不会这般无情,我欲送李神通等归去,可能换回我岳丈一家?”
说到这儿,李破笑的狡猾了起来,“若是这些人的性命还看不住唐公眼中,再加上三位使节,分量应该是够了吧?”
“你……”李秀宁一下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李破观瞧,好像是要仔细瞧瞧,这就是那个曾经一纸书信相招,就派了五百精锐千里赴援的知己?
转眼间,李秀宁嘴角微微翘起,“大兄莫要如此才好,小妹与大兄相交虽短,却心意相通,许为知己……”
话音顿了顿,这样的话说出口,李秀宁脸上也烧了起来,于是扭转头不去看李破的表情,接着道:“大兄如此激怒于小妹,又为哪般?难道是想让小妹今早离去,不理此间之事?”
李破“正色”道:“你我皆知,交锋至今,已无多少转圜之余地……你也见了,窦家三郎那里并无半点结好之意,此来其人应是正使才对,求和是假,刺探我之虚实是真,三娘何必同来,当日之情早已时过境迁,公恨私仇你又能担下几分?”
李秀宁默然,可悄然间一股暖意却已从胸口蔓延开来……
良久,李秀宁才幽幽道:“世事纷乱,一至于斯,小妹倒是宁愿再回云内,与大兄纵马山川……那是何等的无忧无虑啊……”
这个时候,李破也不愿再说什么了,有些真挚的情义,可谓是千金不易,相比之下,那些无数的诡诈和计谋,都显得极为丑陋不堪。
有些美好的东西,李破总是不愿去破坏,可有意无意间,他却总能将之践踏于地……这也许就是他能走到今天一步的原因吧?
于是,他也就听到了他想听到的东西。
“窦家三兄原为太子参赞,又入齐王幕府,晋阳兵败之后,转投秦王府,任秦王府司马,二兄也许……更愿你率兵南下,进围长安吧?”
短短几句话,说给旁人效果不得而知,可听在李破耳朵里,李唐内部的局面就在他掀开了挺大一块儿出来。
兄弟阋墙啊这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两个已经来到这样一个地步了吗?
李建成守潼关,兵力颇为雄厚,李世民在西北,也是不遑多让。
照如今形势看来,他李破若引兵南下,就算能过了黄河天险,百分百也要先跟李建成战过一场,再要进围西京长安的话……
那就不用说,必然会顿兵于长安坚城之下,这样一来,李世民率军东归……
好吧,那样的战局若非旁人提点,李破是不会想到的,因为他如今本就没有南下长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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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相诺
两人策马前行,默默无言。
李秀宁不会说再多,她不是李破的谋士,她是李渊的女儿,能在她口中听到那几句话,已是十分之不易,再要多说一些出来,倒不如当即进了李破幕府来的直接一些。
一直行出里许,李破才抱拳道:“多谢三娘。”
李秀宁扭过头仔细的看着他,半晌才道:“谢个什么?要说谢……小妹还没谢大兄的救命之恩呢,说起来,我李氏欠大兄颇多,如今也不过是由小妹来稍作弥补而已,当不得一个谢字。”
“再者说,我看大兄也无进兵之意,说上几句闲话,也无损国事,你说是吗?”
李破目注远方,点着头道:“三娘向来聪慧,我如今确无进兵以图关中之意,可将来说不定,若再有人兴兵来犯,一战之下,我若再胜,黄河恐怕就阻不住我了……”
李破这是难得道了句实话,李秀宁却不太满意,当即反驳道:“我那叔父刚愎自用,于战阵之事也只平常,若再有人领兵而来,兵峰定非今日可比,大兄自己还是小心一些吧。”
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敌友难辨之下,听着实在让人牙疼。
李破则道:“我倒是忘了,三娘也属女中豪杰,当日在代州我就听闻了长安县娘子军之名呢,嗯,若三娘亲自领兵前来,我确实是要小心一些了。”
这样的恭维落在李秀宁身上不太好使,人家撇了撇嘴就道:“我家又非无人,何须一个女儿领兵征战?大兄再要这般轻视于我,日后可莫要后悔啊。”
李破哈哈大笑,顺手拍了一下李秀宁的肩膀,“你不来便好,其他人倒不需手下留情了……哈哈,不说这些,我方才所言可不是说笑,我有意换岳丈回来,三娘给唐公传个话儿吧。”
李秀宁身子明显颤了颤,本能的瞅了瞅自己的肩膀,手上一用力,拽的爱马都晃着大脑袋轻嘶了一声。
若是旁人她肯定马上翻脸,可这会儿嘛,只是稍微愣了愣神儿,就掩饰一般的笑了起来。
“大兄是想置李长史于死地乎?”
李破也愣了愣,咂摸了一下,这才颇有恍然之意。
李秀宁却已在说着,“李长史在我府中任职,虽有宵小屡生事端,只要他不出府却也无碍,可大兄若这般急切,父皇……”
说到这儿,李秀宁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因为说下去的话,就又要说及长安城中诸般事故了。
这是她现在最不愿道及,而且作为唐使也不可能跟李破分说的故事。
李破转着眼珠儿也明白了过来,可他和李秀宁想的就相去甚远了,他只觉着,他娘的李神通这厮分量不够啊。
他还真就不信,若是捉住了李建成兄弟中的一个,李渊敢不跟他换人。
他不满意的嘟囔着,“唐公仁德之名,还真待商榷啊,连堂弟都不顾了吗?”
不出意料的,李秀宁立即斜了过来,“我家人丁众多,大兄家中人丁又有几何?”
这话有点刻薄,不自觉间便带出了一些李氏大阀的傲慢,可她说的确实是实话,李氏亲族众多,不说亲情之类的玩意在家族当中所占据的地位本就不大,只说人家家中的男人死上一两个,还真就不算什么大事儿。
像永安王李孝基战死,在长安城那边儿就根本没引起什么动静来,最多最多也就是李渊掉了几滴眼泪而已。
反观李破就不成了,家里面就那点丁口,妻族于是也就重要了起来。
而李秀宁的意思是,你不提李靖,长安城中的人们还不会讲目光落在其人身上,你若郑重其事的提了出来,这简直就是授人以柄的事情了。
要不说这两位现在关系纠结的一塌糊涂呢,实为大敌,又有相互照抚之心,内战打到现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已经成型,这样的故事倒也不算有多奇怪。
只是一双男女牵扯到一处,弄的这么纠结的却是绝无仅有。
李破是个聪明人,李秀宁能视他为友,对他多有关切,还是种因于几年之前,那会儿他颇有投唐之意,想要找棵不错的大树来抱一抱。
他和李秀宁相交其实是充满了功利之心,当初又派李武等人南下长安,也无外就是这些心思作祟,顺便还能把老丈人揪出火坑,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时过境迁,无心插柳之下,却结出了些比较特别的果实出来,在绛郡跟李秀宁谈了几次,连李破自己都感到些意外呢。
如果非要较真的话,也只能说他这人想跟谁交朋友,确实少有人能拒绝的了他了。
李破友人不多,李秀宁无疑算是其中最为特别的一个,那丝若有若无的情意,李破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毫无感受。
他这人如今已有了些枭雄气象,可有一点却不会变,只要在允许范围之内,你若投我以木瓜,我就能报之以琼琚。
这种带着些草莽气息的恩怨分明,在当年塞外边寨中成型,一直未曾被他彻底抛下。
跟随他征战至今的将领们,其实才是这一点的受惠者,李破从没有妄杀过麾下老人儿,也总是想着法子让这些人离着他血淋淋的战刀远一些,其实就是这点慈念在作祟了。
李破沉吟片刻,道:“这么说来,三娘倒不需在这里多留了,还是尽早归去为上……”
李破顿了顿,才淡淡的继续道:“当日我在云内跟三娘订交时曾言,若三娘有事,即便我自己脱不开身,也必定派人前来相助,那今日我再跟三娘说一句,异日若我领兵进了西京长安,其他人你就不要去管了,我也定不会来动平阳公主府一草一木……”
李秀宁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的失望和愤怒逐渐交织在一起,一切的痴妄都好像冷却了下来,她猛的扭过头去,冷冷的道了一句。
“秀宁也予大兄一言,异日若大兄势孤,可紧守方寸之地,秀宁必来相救。”
至此,两人再无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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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乱起
绛郡安静了下来,好像在等待冬天第一场雪的到来。
唐使没有离去之意,所谓的求和,其实并无多少实质性的内容,通常意义上的招安,已经不适用于李破。
再多的高官厚禄,除了能吸引一下郭子和那样一直没有发展起来的家伙外,现在天下间还能为别人许出的这些东西动心的,怕是也就没谁了。
而且,李破和其他人还不一样,他占据了李渊起家的老巢晋阳,在李唐背后狠狠捅了一刀之外,到了今日,他已经连续击溃了唐军近三十万众。
当然了,这个数字有待商榷,但也可以说上一句,李破如今才是李唐最为凶狠的大敌,薛举,薛仁杲父子以及萧铣其实都要膛乎其后。
李唐即招抚不了薛举父子,也招抚不了萧铣,更何况是河东李破了。、
至于唐使携带而来的金银布帛……呵呵,这可以说是隋末乱世当中,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可以说,唐使北来,既非是要招降李破,又非是如窦诞隐约提出的两家联手进攻河南的王世充。
当然,唐使北上河东也绝对不会是来闲逛的,目的其实非常的明确。
第一个意图很简单,是试探河东虚实,看一看李破是否有进兵关西之意。
第二个呢,却是想说服李破掉头去进攻窦建德,河东河北相连,互为表里,相比河南,河北对于河东还是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的。
如果李破转身去与窦建德争锋,那对于李唐就是再好不过了。
而对于河东而言,河北这个烂摊子一旦入手,那进图山东就是必然的,收了山东在手,那下一个面对的自然就是河南的王世充了。
实际上,这一圈算下来,俨然便是当年北齐旧地无疑,这个套一旦钻进去,相互关联之下,有了第一步,就有下一步儿在等着,根本不由你自己做主了。
而在这样的大略上想要劝服李破,窦诞肯定不成,于是裴世清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最好人选。
窦诞几次拜访裴世清,主要为的就是这个。
第三个意图呢,唐使们还需要查清楚,李破是不是引突厥人南下了。
这些差不多也就涵盖了使节的功能。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目的,也是李渊非常看重的地方,那就是若能招降一二河东旧臣,暗中为李唐效力的话……
好吧,李渊对自己的名望还是那么自信,可实际上,当年他确实受惠于此,不过到了今日这般天下狼藉的地步,最靠不住的其实也是名望二字,利益这玩意不出意料的开始逐渐占据了上风。
就像现在,裴世清终于来到李破面前,条理清晰的叙述了这些时日所得。
李渊在裴氏这样的晋地门阀眼中,有着闪亮的光环不假,可今时不同往日,李破在裴世清看来,同样有着不少可取之处了。
击败二十余万唐军的赫赫武功先且不提,只陈兵绛郡,不紧不慢的招抚诸郡官吏,又能将秋收之事放在心上,并不搜刮河东诸郡以充军资,甚至有所反哺。
几个月间的所作所为,再加上在并代两州将领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作为佐证,裴世清不免就觉着,有这样一个人为河东之主,其实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唐公虽好,可毕竟出身关西门阀,对晋地疏于照料不说,一旦用兵,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分别……
实际上,他此时的诸般念头和当初李破主政晋阳时那些人们的想法,还真就差不多。
于是,裴世清算是又押了一注儿。
备述窦诞所言之外,还劝李破稳守河东以观天下,他的叙说这次就非常的有见地了。
在他看来,窦建德已有河北,山东诸郡,看似强盛,却缺粮草丁口,虚有其表之下,必要仰王世充鼻息而存。
在这里他还打了个比方,若我为王世充,必先平定山东,即便与窦建德交恶也在所不惜,因山东向为河南腹背,若不收之,也将无法全力西进。
这一点李破赞同一半儿,在战略上他的眼光也向来非常独到。
他认为洛阳那里是四战之地,光收复山东无济于事,先平山东,再下两淮,之后来和李渊较量一番的话,嗯,那就差不多了。
而裴世清此时说的其实不是王世充,而是窦建德,他认为以窦建德之能,给他个胆子也不会越过太行狭道来晋地。
这一点李破非常的赞同,因为李破现在也绝对不会越过狭道去河北。
河北这地方其实是比较险固的,现在杨广还造了运河,可以说,河北已经具备了一些作为天下中心的特质。
实际上,见多识广的裴世清,眼光也非常不错,他之所以建议李破稳守河东,其实是想劝李破观瞧一下王世充的动静,再定大略。
王世充击败李密之后,拥兵甚众,又据有东都洛阳,可谓是天下瞩目。
没错,洛阳是四战之地不假,可反过来说,王世充也可出兵四方,南压两淮,东靠山东,北上便是河北和河东两地,东进的话便是关西腹地。
在李密败北之后,王世充实际上已经踩到了天下群雄的神经线上面。
不光是李渊要紧守潼关要隘,其实其他人也都在看着这位河南王呢。
这个时候,无疑是王世充最为风光的时节,也许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王世充才会传诏于天下吧?
和裴世清一番交谈,确实让李破收获不少。
之前他对王世充不怎么感冒,因为近期与王世充一战的可能性不大,可现在看来,王世充的一举一动,确实要再多加关注一些才对。
这和三国鼎立不太一样,很像是春秋战国才对,各家诸侯身边都不缺少敌人,不同之处在于,天下诸侯联合起来伐秦是不太可能了。
送走了裴世清,李破在屋中溜达了半晌,脑海中屡屡浮现的其实就是三个名字,李渊,王世充,窦建德……
也许加上他李破,这几个人,才是如今左右天下风云的人物儿,其他人皆不足论。
八月中,新乡人邓荣反,随后,屯留县令朱世昌因分粮不均,为部下所杀,又因山贼张金虎,陆冒等人大掠州府,上党乱起。
而上党的官员将领们各守城池,冷眼旁观,又逢并代大军纷纷回转绛郡过冬,山贼见此,气焰愈发张狂,流民蚁聚,又有其他盗伙加入,很快聚众数万,推举张金虎为大盛皇帝,陆冒为大丞相,开始攻打潞城。
用不了两日,这群乌合之众竟然勾结了一些地头蛇破城而入了,于是贼势愈张,挥兵郡府,大有一鼓作气,让上党改旗易帜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天气作怪,还是有心人推波助澜,反正河东同时也骚动了起来。
坚守河东郡城蒲坂多年的尧君素为部下所杀,这个时候粮草断绝的蒲坂差不多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确实也守不下去了。
只是这个时机选的有点耐人寻味罢了。
而尧君素一死,他的部下们立即火拼了一场,尧君素部将王行本胜出,这位打着为尧君素报仇的旗号的家伙,掉头就降了李唐,通过蒲津桥弄来了不少粮食外,还得封蒲县县公。
不安分的人从来都不安分,和他相辅相成的另外一位也适时而起。
夏县吕崇茂率众杀夏县县令,占据夏县后也没说降唐,只是和王行本眉来眼去,看上去有共分河东郡之意。
李破听闻之后,也有点头晕。
上党山贼向来胆大包天,守臣却是窝囊至极,那都是惯例了,也就算了,新乡离着有点远,靠着太行山的那里也确实是盗匪们的乐园,前些时出了不少大反贼呢。
可与绛郡近在咫尺的河东郡,刚被他改成临河郡没几天,就闹了起来,看上去还闹的挺凶。
是说这些家伙胆上生毛,上赶着找死呢?还是他高估了自家威名?
没等李破想明白该怎么处置,李秀宁已经特欢乐的找上门来要跟他饮酒。
这些日子李秀宁闭门不出,说生闷气吧,谈不上,只是对河东一行充满了失望而已,实际上,她本就应该想的到,这里并没她想要获得的东西存在的空间和余地。
之所以迟迟未曾启程离去,一来是窦诞力主要留下一些时日,二来呢,她也确实不想这会儿回去长安,听到见到那许多烦心之事。
她这会儿听到河东乱起的消息,自然是找上门来想要奚落李破一番,这种玩闹行径,倒也不需怎么分说,若非有情意牵挂,能被李氏女儿奚落的人,还真就没几个。
李破倒也不着急,眼瞅着第一场冬雪即将来临,派兵出去平乱也只能针对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而且他们离着也近,以并代军旅之精锐,不用费什么手脚,唯一可虑之处可能就在于,唐军若渡河应援,可能要在冬天里再跟唐军打一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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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招揽
李秀宁是在一双酒红色的眸子注视下,一头栽倒在桌案上的。
醉的稀里糊涂的脑海中留下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叫阿史那荣真,西方突厥汗帐走出来的家伙,还长了一双妖异的眼睛,是他纳下的妾侍……
好吧,她算是一头撞上了铁板,对于聪明人来说,从不会有一句虚言,诚实的可怕的红眼珠儿就是他们最可怕的克星。
而且,红眼珠儿的酒量也是经过天神加持的呢。
李秀宁既是一个聪明人,酒量又不太好,如果是两军征战的话,那么她就算是一败涂地了。
“我的丈夫,又有女人想要走进你的帐篷了……”
红眼珠儿还是那般,每一句话都真实而又锋利的像她腰间的利刃,挥出去的时候总是那么致命而有准确。
一直在自斟自饮,看着两个女人拼酒的李破,矫情的瞪了她一眼,因为他同样是个聪明人,对于红眼珠儿的“可怕”之处也更为了解。
“送她回去,谁若敢打问,不需太过客气。”
红眼珠儿还和往常一样,对他的话奉若金规玉律,直接上前将李秀宁轻松抓起来抗在肩膀上大步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李破也有点羡慕,能多年如一日,不曾有何改变的人,足以让人佩服,而能一直保持简单的思维的人,才会让他来羡慕一番,因为他当年也曾在追求一种简单的生活。
一夜无话,第二天李破便见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人可和简单没有任何的关联。
这人无疑是李破比较反感的人当中的一个,因为他是个和尚,会让李破想起马邑城中那个圆润的施粥佛徒。
这个和尚年纪不大,却也绝对不年轻了,脸上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身上到处也都是旅途困顿之色。
和那个“慈悲”的让人无话可说的马邑僧人比起来,他就足可以说是宝相庄严了。
他叫慧圆,一个在李破听来很有趣儿的名字,而他的来历也很有趣儿,不然也不可能贸贸然来到李破面前。
和尚煞有介事的跟李破说着,“贫僧自西方来,路经此地,观施主府中有华贵之气腾于霄汉……”
观风望气?李破当即就笑了,那可是道家的本事,你个和尚不讲灵山,不讲地狱,却来跟我讲气运,真的好吗?
李破毫不犹豫的将这和尚归入了江湖骗徒之列,比马邑那个僧人还要低上一等。
当然,这个和尚肯定是有着来历的,李破也不怎么奇怪,这年头的人们笃信佛教者多,各家几乎都豢养了一些僧人在府中。
就拿他家来说吧,李碧自小就读佛经,虽说没受多少佛法熏染,生出什么向善之心,可对佛徒着实是很不错。
前些时还请了一个尼姑供养在了后宅,李破倒也没说什么,毕竟那尼姑他也见了,通晓医术不说,人也安静,没有将大家都变成佛祖信徒的意思,只是隐隐约约劝了他们夫妻几句,莫要妄杀……
那样一个尼姑虽也贪恋人间富贵,可看着吧总归不会太讨人厌。
可这个秃头……李破暗自厌恶的摇头,干脆的打断了和尚那神神道道的话语,“你拿的是长安路引,报的是长安左骁卫府的家门,如今唐使就在我府中,再若废话,要不要请他们过来验一验你的身份?”
和尚晃了晃秃脑壳,“施主有大机缘,还不自知……若送贫僧于刀下,贫僧自可成佛矣,有大欢喜,可施主机缘尽失,许有大悲苦啊……”
李破笑容一下灿烂了起来,道:“我这人向能成人之美,这就送和尚去见佛祖,佛祖见了欢喜的你,定也会对我照抚有加,来个皆大欢喜岂非美事?”
和尚低头念了一声佛号,怕是在给自己壮胆儿,当然,走这样一个捷径去见佛祖,估计他也不愿意,所以之后也就没再撩拨于面前这个早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家伙。
“施主之机缘还是施主自专为上,贫僧只是代人传话于施主,贵人欲与施主共谋大事,只是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是长安的贵人?”电光火石间,李破将自己所知道的英雄谱捋了一遍,可长安城中的贵人太多了些,真的是猜不到啊。
其实,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李世民。
李渊的几个儿子应该已经闹起来了,李世民派人过来那是一点都不奇怪。
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因为窦三郎就在此间,何必再鬼鬼祟祟的派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和尚过来?
僧人点了点头,却又开始摇头,李破真想上去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他最讨厌秃头了。
和尚还没意识到危险,依旧答的含糊,“贵人自是长安城中之人,可如今嘛,已至蒲坂……”
李破当即就皱了皱眉头,蒲坂?
尧君素死了,据说是个叫王行本的家伙取代了尧君素,然后……
王行本,吕崇茂……这两个名字在李破脑海之中划过,顿时有些恍然。
李破转着眼珠儿问道:“那你所说的贵人又是哪个呢?现在能到蒲坂城中的可没几个吧?”
这样说来的话,其实结果也就不令李破意外了,所以当独孤两个字从和尚嘴里艰难的道出,李破也只是眯了眯眼睛。
名声赫赫,传遍天下的独孤氏也要出来兴风作浪了吗?
独孤怀恩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事儿有几分是假几分是真?
沉吟当中,和尚还在像念咒一般在念叨着,独孤家贵无可言,独孤怀恩他也瞧过了,头顶上有真龙盘旋护佑,就差说此人就是佛祖指定的真龙天子了。
这种和尚……好吧,求富贵的和尚依旧是和尚,只是和窦诞等人比起来,这和尚和个苍蝇一样让人厌烦。
当然,这只是对李破而言,其他人可就未必了,隋末战乱至今,一些人身边总能隐约看到佛徒的身影呢。
“这就是和尚所说的机缘?未曾示好,就先乱我河东,这是何道理?”
蒲坂夏县的叛乱一直让李破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觉着就算脑子再不够数的人也不会在大军驻于绛郡的时候,还敢于咫尺之处掀起风浪。
而现在看来,一切也就差不多明白了。
这么看来,独孤氏还真不是吹嘘出来的名声……
和尚又被噎住,于是他终于发现,眼前这个人对佛祖也许根本没有一点的敬畏,他的那些鬼神之说也就没了什么用武之地。
常年靠着这些吃饭的和尚很不适应,于是这位密使转头又开始吹嘘起了独孤氏的辉煌家世。
他自信满满,蒲坂的王行本等人,夏县的吕崇茂,正是在他的游说之下投身于独孤氏,眼前这位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李破终于不耐烦了起来,稍稍瞪起了眼睛,“和尚,我若要想知道独孤氏家谱,自有人前来详细告知,不用你来废话……”
“独孤尚书乃李氏外戚,又份属臣下,如今却派你前来……如何取信于人?”
说到这里,本还想进逼一下的李破转了转眼珠儿,当即改口,声音也渐转温和,“独孤氏百年豪族,英雄辈出,向为世人所敬,天下大阀能如独孤者,凤毛麟角……”
“李氏比之独孤,差之远矣,怀恩公今欲自立,正是理所当然,可关乎众人性命之事,不得不慎,我冒昧的问一句,公家已富贵至极,今欲行非常之事,有志于帝位乎?”
和尚缓了一口气,这才是他熟悉的节奏嘛,同时他心里道了一句废话,之前所言你都当耳旁风了不成?
他是真没听出这话的意思来,李破根本不是在问他独孤怀恩想不想做皇帝,而是在问他为什么独孤怀恩有了反意,而造反不算什么,和我联合,你总得拿出点实质上的好处来吧?
可李破真的是想多了,人家独孤氏反唐自立,还真就没给他准备什么现成的好处,人家凭的就是独孤氏的家世在吃饭,再加上和尚的忽悠,这就是人家的依仗了。
这边儿和尚见家谱没什么作用,又搬出了突厥可汗,告诉李破那可也是独孤家的人呢。
说了半天,李破算终于明白了,能派来这样一个使者,独孤怀恩恐怕也就那么回事儿。
说的李破都不想再开口了,和尚才提起了事成之后的奖赏,会封李破为晋公……
一点也不诱人,你那个晋公还是拿去自己用吧,现在便有人称呼咱为李河东了,帮你攻入长安,也只封个晋公,还真是小气的不行。
再者说了,我脑子进水了,无缘无故会帮你攻打长安扶你登上帝位?
怨不得自己婆娘一提起独孤氏来,说的管保就是独孤家的三个女儿,其他儿孙一概不论,像独孤怀恩这样办事让人摸不着头脑,还野心澎湃的人,论个屁啊?
不过呢,话说回来了,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若不利用一下倒真是可惜了,这也是他大夸独孤氏的原因所在。
而且,独孤氏的招揽虽然不成样子,给出来的东西也寒酸至极,可却不是一点实质性的好处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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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准备
刘文静因谋反事被诛,长安乱成了一团儿。
李世民破薛仁杲于扶风,斩薛仁杲,尽夺其地,大业年间因通商西域而盛的西北薛氏,在这一天的秋天族灭于秦州。
这两条消息没能从唐使口中听到半点,却在一个和尚口中听了个真切。
可以说,这是两条至关重要的消息。
李唐内部有了纷争,像刘文静这样的大将竟然被杀了,即便是从李秀宁口中知道了一些,可还是让李破吃惊不小。
玄武门之变的影子一下在他脑海中就清晰了起来。
而第二条李破倒是有所预料,李世民终究不亏是那个扫平天下的马上皇帝,在李唐最需要胜利来鼓舞人心的时候,得到了一场关键性的胜利。
然而李破掉头想了想,这个时机对李唐而言虽乃幸事,可刘文静被杀,夹杂着长安城中的那些倾轧,这场胜利的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
齐王李元吉强闯秦王府拿人,这种激进的争斗发生在兄弟之间,李世民越是光环加身,这样争夺皇位的斗争越是无法缓解。
对于治政已算颇为谙熟的李破想象了一下,就问了一句,“李世民破薛仁杲后可有立即回长安?”
得到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李破略有遗憾的想,都是聪明人啊,这要是李世民立即率军东返,潼关的李建成也就呆不住了,说不定玄武门之变就此提前了呢。
和尚对长安城中之事如数家珍,只是他真是没长一个灵光的脑袋,也许神神道道的哄人高兴还成,说到这些乱纷纷的事情,他就像一个记事表,什么事都记着呢,就是没有自己的分析能力。
即便说出几句有见地的话来,也是从独孤怀恩的角度出发,显然是出自独孤怀恩或者他的幕僚的口中。
作为一个使者兼说客,他可就太失败了,因为他从没有想过从李破的角度来看问题。
他只是在努力的告诉李破,现下时机很对,正应该是投效明主,谋取富贵的时候,却丝毫也没察觉到已经泄露了太多的东西给李破。
其实,这就是李破得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因为毫无疑问,李破起兵南下之后,李唐都将是他最主要也是最强大的一个敌人,王世充,窦建德等人都要排在后面。
所以,能够及时而准确的得到李唐内部的消息,对于李破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这样一来他便能够比较清晰的制定以后的战略了。
至于独孤怀恩,在李破看来,他只是夹在中间,却还要痴心妄想的一个人,下场绝对不会太过美妙。
什么独孤家的嫡子,什么曾经养在北周深宫,什么突厥可汗是他的表姐,没有兵权,没有辖地的独孤怀恩,只能是一个棋子。
在如今这样一个虎狼横行的世道,想像刘玄德一样只凭着一个家世和满嘴的胡言乱语,就到处去空手套白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李破耐下心思,与这个和尚足足谈了两个多时辰。
神棍忽悠不了人,那就只能被人忽悠了,而李神通的亲弟弟李神符很可能出任陕州道行军总管,进军河东的消息,毫无意外的也到了李破耳朵里。
驻扎于龙门以及永兴大仓的两万多唐军,竟然有五千余人是皇帝禁卫,出自骠骑府和骁卫府,这显示出了唐军兵力以不足以反攻晋地。
那么唐军又如何进军河东?倚重于王行本和吕崇茂之流不成?
这个时候,李破甚至于有点后悔了,应该派兵夺下蒲坂,两个大的渡口在手,趁着李唐守军比较空虚的时候,夺下永兴大仓,今年也就不用愁什么粮食了。
当然,他也并不认为当初想错了,后方不稳之下,强渡黄河其实只能算是兵行险招,就像当年进攻幽州罗艺一样,若不能一战而胜,后患也就会随之而来。
后悔从来没什么用处,即便当初的决定完全是错误的,李破也能坦然受之,因为自从去岁北上草原之战过后,他就十分的明白,行险的时节彻底过去了。
能走多远,看的是一步走下去,扎的有多深,而非是去夺取一场场辉煌的胜利,而战争的目的也从来不是在战争本身身上。
能够深刻的反思到这样一个道理,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也就都有了依据。
就像现在,后悔的情绪一闪即逝,随之他就想到李神符之类的人物难堪大任,说不定明年李世民就将出现在黄河岸边了。
这是一个推测,却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因为李唐东边的压力明显在增大,无论是王世充,还是他李破,都对关西腹地形成了威胁,在击败薛仁杲之后,李氏的重心也必然随之东移。
那么,以李世民为首,一个个闪亮的名字,也就很可能在之后出现在他李破耳边儿。
那些李唐的从龙功臣们啊……李破摸着下巴笑了起来,心说,他们又有几个还能活着见到天下一统呢?
随后,李破心满意足的修书一封让和尚带给独孤怀恩,并让心腹安排了和尚的行程。
这个插曲让李破的心意所有转变,不能再这么呆着等冬天过去了,明年也许又有战事发生,李世民的西北唐军又会是怎的一个模样呢?
这个时候,李破很想回去晋阳待几天,除了妻子即将临盆之外,也需要他回去露个面儿,处置一下并代两州的政事。
而这也正是他之前的行程安排,冬天休整,等来年用兵。
可现在他改了主意,当即传令于罗士信,刘敬升两人,各率兵五千入上党,务必在这个冬天平定上党乱事。
随后,他又派人传令给在介休,平遥等地驻扎的宇文镬各部,除了让他们在这个冬天不得怠慢军务,勤加操练,以待来年用兵之外,还叮嘱西河郡太守张云智,让他尽快完备府兵兵籍。
如果来年兵力吃紧,那就要征召各地府兵参战,当然,那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说明并代大军很可能吃了败仗,已经不足以应付当前的战事了。
不得不说,李世民这个名字,对于李破而言,还是有着一定的压力的,这个名字上面带着的诸多光环儿,无须细数。
一个皇子能带兵屡战屡胜,并击败西北薛仁杲那样的强敌,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当然,如果李世民被胜利冲昏了脑袋,敢在这个时节挥兵东来晋地,李破也没什么惧怕,他不相信他麾下的精兵强将,会输给西北的强悍军旅。
如今的并代大军已经成型,这样的正规军事力量,绝对不会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隋末乱军可以比拟。
这是他以隋军边军为班底打造出来的军事集团,也经历了诸多的考验,论起战绩以及战力来,天下间几乎没人能比得了。
在击败二十余万唐军之后,李破有着这样的自信,可以和任何人对阵于沙场并战而胜之,去到长安或者东都洛阳或者力有未逮,可谁要想在晋地与他贴身肉搏……呵呵,李神通殷鉴不远,你真的想好了吗?
接着李破又修书晋阳,令陈孝意,苏亶,宇文歆,王禄等人筹集粮秣,待来年春天转运至西河郡。
命令从李破这里纷纷发出,实际上就是在为又一场大战做准备了。
说起来,来年是否有战事发生李破也不确定,李唐也没什么动静,这样如临大敌有些不妥。
可对于战争,李破从来都不会事到临头再想办法,不管明年是否有战事发生,他都要仔细准备一番,因为薛仁杲败了,李唐有了这样腾挪的空间。
而这些军令给众人的感觉也很耐人寻味,他这次没有解释太多,众人想当然的以为他要用兵于关西或者河南了。
很多人都在琢磨着进言之事,丝毫也没去想,这是李破准备防御的先兆。
实际上,李破的打算也很精细,即便明年李世民不至,上党,长平以及临河等郡,他就要加力梳理一番,因为他想保证明年的春耕。
乱匪要彻底剿灭,几郡官吏要清洗一番,如果明年没有战事的话,他会专注于内部,充分的利用这段喘息的时机,把整个晋地纳入掌握之中再说其他。
所以,不管如何,准备的充分一些,明年都会用的上……
之后不出所料的,李破写了一封家书给妻子,冬天他回不去了,第一个孩儿的降生的时候他却不能陪在妻子身边,这让他心里很是愧疚,也有些恼怒,至于由此而生的怒火最终会发泄到谁的身上,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冬天里的第一场风雪终于来临,北风卷着雪花儿呼啸而过,天地一片萧条。
唐使好像到了家,在绛郡呆的特老实,李秀宁时常会来找李破说说话,谈的家国大事渐少,与李破比试弓马,相对饮酒的时候多了起来,偶尔喝的兴起还能弹上两曲,让李破开开眼。
韦节躲在屋中著述,他的俊美在绛郡却已有了名声。
窦诞来往的人日渐稀少,在和李秀宁争执了一次之后,也变得老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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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秦王
窦诞和李秀宁的争执以窦诞挨了李秀宁一刀鞘为结束。
听上去有点夸张,可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窦诞是驸马,也就是李秀宁的姐夫,可同样他也是李氏臣子,而李秀宁既为平阳公主,又是开府的将军。
别说大怒之下给窦诞一刀鞘,就算是操刀追杀窦诞一圈儿……在关西世族当中,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
关西大阀们的雍容华贵,是藏着凶狠和野蛮的。
可以这样说,大隋边地的彪悍和狂野大多数是表现在下层百姓身上,而关西以及河北山东这边儿的勇武,主要则体现在豪门世族这里。
而且,窦诞这一刀鞘挨的也不算冤枉。
李世民大破薛仁杲的消息他已知晓多时,就是没在李秀宁这里露上一点口风。
这里面的原因也很简单,这年头儿消息的延迟是让人很无奈的一件事,借此倒是可以做上一些文章。
若是李氏有心求和,此事倒可作为筹码,与李破分说一下。
可即无心真的两方休兵罢手,那此事也就成了机密,河东这边儿晚知道一天,也许就能给李氏带来一些好的机会。
那么李秀宁被瞒住也就是情礼之间的事情了……
一番争执过后,李秀宁开始令人整理行装。
她是个要强之人,在绛郡呆的这些时日,虽说也不时的要动一动肝火儿,可说起来却是这几年间过的比较舒心的一段日子。
可惜,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滋味儿并不算好受。
李破对她有所提防也就罢了,后边的亲族也靠不住的感觉实在让她揪心不比,于是权衡之下,李秀宁便也有了归意。
韦节无可无不可,窦诞支支吾吾,有主意的只剩下了一个,于是冬雪过后,李秀宁便来与李破道别。
李破也没挽留,率人送于郡城郊外。
这一对关系比较奇特的乱世男女也没弄出什么依依惜别的戏码出来,简单的互道珍重之后,李秀宁随即率人南去。
望着一行人的背影,李破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唐使此来善意可不多,对他无有大损,却也没什么建设性的效果,所以说唐使是留是去,已无关紧要。
他之所以没有赶人,只是因为唐使之中有一个李秀宁罢了。
李家的儿女当中,终究是被他交到一个朋友,只是当年留下的一条后路,如今却是没多大意义了,反而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牵绊的效果,实在是令人所料未及。
李破望了望天空,对自己交“朋友”的本事有些自得,却又有些郁闷,因为如果交到的朋友是个女人的话,总能生出不少乱七八糟的麻烦,远不如男儿相交那般痛快干脆。
李破调转马头率人回城,在他看来,唐使南归也就象征着今年的大事小情差不多都结束了,就剩下了一点剿匪的事情。
他很想看到那个什么大盛皇帝的人头,因为这一年的后半段儿过的十分不舒坦,他心里总觉着憋了一团火焰,需要鲜血和生命来浇灭的火焰,当然,也许这也将是他杀死的第一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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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龙首原上此时也是雪花飘零,北风卷着雪花从恢弘的长安城上空呼啸而过。
西城外十余里处,左武卫大将军姜宝宜顶盔掼甲,依马立于道左,在他身后,默然立着一群数十人,鸦雀无声,他们都是左武卫将军府中的将领军卒,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来接人的。
当然,能让左武卫大将军姜宝宜迎于道左的人并不多。
姜大将军名声不算太好,在晋地吃了一连串的败仗,可谓是威风尽失,但人家回来长安之后,权势却是比当初还要显赫几分呢。
大多数的王公贵戚见了他,都要给上笑脸,因为皇宫禁卫如今正归于左武卫府辖下,骠骑府和骁卫府被挤出了宫廷,只能驻扎于皇城外围。
所以说,现在宿卫宫城的只剩下了三支军旅,左武卫将军府居首,外加太子的东宫屯卫,还有就是千牛备身府。
最后这一个乃皇家近卫无疑,其中多有能人异士,职能上其实和后来的锦衣卫或是东厂西厂有点相像,但不成规模,人员也比较松散,算是世阀子弟们晋身的最佳途径。
这样说来也就知道了,从晋地一路逃回长安的姜宝宜深得皇帝信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那些功臣勋旧们还真没几个能比得上他的。
姜宝宜立在风雪之中,仿若雕塑般一动不动,眼睛只是盯着西边的官道,身上的气势确实和当初守介休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可见再无能的人经历了战争,又被权势熏染一番,也会磋磨成型,姜宝宜这个大将军当的有滋有味之下,终于也算有了那么点模样了。
西边马蹄声响,姜宝宜精神一振,宽敞的官道上数骑夹着风雪疾驰而来,到了姜宝宜近前滚鞍下马。
“禀报大将军,秦王殿下已至十里之外。”
姜宝宜微微点头,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些自傲之感,战功赫赫的秦王殿下回京,有人说要百官迎于郊外,有的则建议让诸王相应于道左,又有人说不如告之于长安百姓,让百姓焚香而候……
众说纷纭之下,最终呢,却是他姜宝宜率人迎在了此处……
实际上,他如今也没闲着,正极力在谋取率兵军前的机会,最好是能领兵于龙门等处,他在长安风光了一些时候,可他对千里奔还的耻辱却还记得很清楚呢。
若能领兵重回晋地,他自觉定能一雪前耻,当然,最好不要有李仲文,李神通或是裴寂那样的无能之辈压在他头上,让他不得施展才能。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美好,也很有雄心的想法,只是谁还敢让他这样的倒霉蛋领兵敌前就只有天知道了。
秦王李世民的大旗在风雪中烈烈舞动,马蹄声渐渐密集了起来,姜宝宜甚至感到了地面的震颤。
姜宝宜脸色白了起来,恐惧在他心中蔓延,乌云般的晋北骑兵冲锋向前时那种山崩海催的可怕景象再次浮现于姜宝宜的眼前。
这种战争创伤综合症一直在困扰着姜宝宜,实际上,光鲜的外表以及那些臆想出来的雄心壮志之下,这只是一个被残酷的战争吓破了胆的人。
数百骑兵占据了官道,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行来。
姜宝宜悄悄松了口气,顺势率人躬下身子,等骑士们再近些,他便高声道:“末将左武卫大将军姜宝宜,恭迎秦王得胜回京。”
骑士们换换勒紧马缰,他们身上黝黑的铠甲染上了些银白,勒马之间,铿锵作响,强壮的身躯,粗糙的面容,冷漠的目光,一切的一切,都在诠释着关西人的勇武,同样也散发着百战余生的肃杀之气。
这就是在西北破薛仁杲一战当中大放异彩的秦王亲军,玄甲军了,这是一支由李世民一手打造,以重骑为主,轻骑佐之的破阵之军,人数不多,只有几百人,却是秦王李世民麾下最先突入薛仁杲大军的军旅,并一举冲入了薛仁杲的中军,为大破薛仁杲立下了首功。
如今统领他们的秦王府左将军慕容罗睺,以及薛仁杲部降将翟长孙。
如果是其他人,这个时候一定会满心赞叹,西北强军就应该是这个模样,可经历了晋地战事的姜宝宜,除了羡慕秦王的功勋之外,对这些骑兵厌恶之余,却是满心的不屑,人家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呢,这点骑兵“唬不住”他。
骑兵波浪般分开,露出大旗之下的秦王李世民。
这位皇次子,秦王府的主人,西北道行军大元帅,蜀中行台尚书已在战争中迅速成长了起来。
他的面容不再那么俊朗,和部下们一样变得粗糙至极,一双眸子也不再那样灵动,而是充满了威严,他的身躯看上去瘦肖了许多,可却没有半点柔弱的感觉,像钉子一样坐在马上,看上去几乎和身后的那杆战旗融为一体。
说实话,如果这个时候李破在,一定也会嫉妒的嘟囔上几句小白脸才对。
可以说,如今的李世民正在坚定不移的向着人生巅峰攀爬,李渊总认为这个儿子和皇帝杨广十分相像。
可从乱世当中领兵征伐,一路杀出来的李世民,又怎么会和杨广相像呢?他们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也许,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就在于对于功业的渴求吧?
当然,他们也同样有着一样的,独属于上位者的虚伪。
李世民看到迎在道旁的姜宝宜,眼中微不可查的露出几许厌恶,随即便翻身下马,大笑着走了过来,一把托住姜宝宜的胳膊。
“快勿多礼,多谢姜将军来迎,世民在西北也总听闻将军忠义之名,今日又再重逢,过后倒要和将军痛饮一番了。”
爽朗的笑容,真诚的话语,和云内那个尚显稚嫩的李氏次子比起来,完全已是另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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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父兄
一行数百骑鱼贯进了金光门,随即李世民便令慕容罗睺和翟长孙跟着房玄龄等人回去秦王府,自己身边只剩下了几个贴身护卫。
再加上左武卫府一行,差不多五六十人一路向东,穿过几个坊间,颇为嘈杂的西市,三处渠桥,路过含光门,很快便踏上了宽敞无比的朱雀大街。
望着高大而有庄严肃穆的朱雀门,李世民笑了笑,心道,这朱雀门过了无数次,可直到如今才觉得风雪之中的它别有一番雄壮之气呢,只是不知道大哥过此门时,又会在想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李世民笑谓姜宝宜道:“太子也回京了吧?”
姜宝宜心里大跳了几下,秦王和太子之争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之前好像秦王落了些下风,刘文静被诛,秦王府也被齐王率人闯入,又有不少党羽受了牵连,许多人都说秦王可能指日便将回京了。
当然,这个回京的说法和现在可不一样。
如今再看的话,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语,都属无稽之谈。
秦王功大,属于是得胜还朝,而且皇帝下诏特许其率亲军回京,这下可就谈不上什么落不落下风的了。
这种皇子夺位的事情,当年他也只是听闻了一些,如今却是发生在了他的眼前,而宿卫宫禁的他想避都避不开。
就像前些时太子使齐王李元吉邀他共饮,拉拢之意不言自明,当日齐王亲自送他出府的时候还跟他道了一句,以将军之才,出将入相指日可待啊……
当时说的他心热了好久,可闻听秦王大胜的消息之后,就又迅速的冷却了下来。
后来跟幕中人物商量了一下,他算是明白了,是忠于太子,还是偏向秦王,都是凶险无比,远不如尽忠于皇帝让人心里踏实。
此时姜宝宜却不敢怠慢,征尘未洗,谈笑自若的秦王,让他颇为折服,嗯,其实就是为李世民气势所摄罢了。
“太子殿下前日刚刚回京……”
再多一个字儿也没了,李世民细长的眼睛斜了姜宝宜一眼,笑声不绝道:“是谁迎的太子殿下?不会也是姜将军吧?”
太子回京,那自然是文武重臣迎于郊外了。
可能那么说吗?肯定不能,他就算再自大一些,也不会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跟那些文武大臣们相提并论。
讷讷半晌,姜宝宜索性摇了摇头道:“末将宿卫宫闱,不知何人迎的太子殿下。”
李世民笑的连眼睛都眯缝了起来,在这一点上他和李破其实有几分相像,真的不高兴的时候从来不会显露于外,调戏起笨蛋来更是毫不留情。
“听说将军与齐王共饮,颇为欢畅,还道将军与太子殿下亲近有加呢……哈哈,改日我要邀将军饮酒,将军可莫要厚此薄彼,推辞不就啊。”
好吧,姜宝宜确实被唬的不轻,只能连连逊谢,心里则是打定了主意,离这些皇子们远一些了。
李世民也算是知道了,真如房玄龄所言,父皇选的这个看门人实在不怎么样,怪不得在晋地败的那么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却屡得重用,焉能不败?
这样不知所谓的人就算拉拢过来,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李世民对姜宝宜迅速的失去了兴趣,此时广阳门已然在望,过了这里就是太极宫了。
已有黄门迎在此处,两人将护卫都留在外面,下马步行入宫。
绕过恢弘的太极正殿,来到西堂所在,这是李渊的宿处。
不出李世民预料之外,殿中人很少,只有三个人在等着他。
李世民心里的愤怒此时几乎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大胜之后奉诏回京,等在路旁的就一个废物也就罢了,瞧这里的样子,是要审一审我这个秦王怎的?
太子位尊,不出门迎一迎,只等着我来拜见还算有着道理,齐王在那里坐的如此安稳,是何道理?
殿中,皇帝李渊居中而坐,左边是太子李建成,右边则坐着齐王李元吉,李元吉上首的位子空了出来,看来是留给李世民的了。
李世民入殿,先拜见父皇,再给太子见礼,旁边的李元吉在他进殿的时候便已肃立于座,等李世民行礼过后,再给兄长见礼。
父子兄弟脸上都带着久别重逢之后的笑容,儿子问着父亲身体是否安康,父亲跟儿子说着劳苦功高,兄弟间也是问好不断,一圈下来,看上去真个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酒菜流水般摆了上来,等到宫人退去,没等李渊举杯,齐王李元吉先就嬉笑着起身,恭敬的端起酒杯道:“儿臣恭贺父皇,西北大捷,群丑俯首,有此一胜,除一心腹之患,父皇德被四海之日不远矣。”
太子李建成浑厚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四弟所言极是,薛氏即灭,天下侧目,父皇再要下诏招抚众人,定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如此的迫不及待吗?百战之功就凭这几句话就弄想给我没了?李世民笑笑,心中满是不屑,李建成话音未落,他便顺势举杯笑道:“父皇英明神武,众人同心同德,方能建此功勋,可惜,未能擒了薛举父子来京献于父皇,儿臣也敬父皇一杯,还请父皇恕罪。”
李元吉哑然,李建成瞅了瞅李世民,笑而不语。
李渊的笑容和儿子们很像,只是多了几分沧桑和温煦,少了几分倔强和凌厉,要不怎么说李建成和李渊最像呢,因为他们的笑容确实非常接近,少的只是岁月的沉淀而已。
李渊缓缓举起酒杯,“世民劳苦功高,何罪之有,来,你们陪朕饮了这一杯,世民所言不错,所谓同心同德,方能成就大业,只要你们兄弟和睦相处,又有何事能难得住朕?”
一杯酒饮下去,各自滋味儿不同。
李渊饮在嘴里,绵软悠长,确实不愧是蜀中佳酿,李建成饮在口中,觉着有些烈,就像对面那个兄弟一样,很难合适的咽下肚中。
李元吉呢,一口饮下,腹中如火。
而这酒喝在李世民口中,却是涩的人难以下咽。
两个兄弟想在父皇面前掩盖他的功绩,意思嘛也很清楚,让他不要太过得意。
父皇那些话说的是什么呢?同心同德?哈哈,是不想他再追究之前诸事吧?
刘文静死的那么冤枉也就算了,此人孤芳自赏,桀骜不驯,早晚都会是如此下场,没什么可惜之处。
可齐王强闯秦王府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不成?
那我要是带兵冲进了太子府,是不是也能轻描淡写的放过去?
房玄龄等人被逼外逃,杜如晦在人家门口挨了棍棒,现在还趟在床上呢,那是他秦王府的长史,这些时日京师中有多少秦王旧部入狱,有多少人被调任他方,又有多少人遇刺?
我才刚回京师,没怎么跟那些鼠辈算账呢,您就先来一句一切都算了?
李世民咬着牙将一杯苦酒咽了下去,那爽朗的让人一见心折的笑容渐渐在他年轻的脸上淡去。
同时这殿中的父亲和兄弟,在他眼中也淡的快看不到什么影子了。
不管这酒喝在各人嘴里滋味儿如何,殿中父子四人推杯换盏,着实是喝了不少,正事没怎么谈论,今日这场酒宴,只能算是给李世民接风洗尘。
歌舞声声之中,微醺的李世民拒绝了父亲要他留宿宫中的挽留,辞出宫廷。
虽说宫中一场宴饮,让他感受到了比这冬天还要冷上几分的寒意,可他毕竟回来了长安,他的功绩也不是什么人想抹除就抹除的了的。
之后必定有着诸般赏赐加身,只是积攒下来的一口恶气该怎么出,下一步又该怎么迈出去,都需要他静下来好好思索一番。
这个时候李世民很镇定,丝毫也没有孤立无援的感觉,因为秦王府众人是他最可靠的保证,房玄龄,杜如晦等人都心思敏锐,长孙无忌兄弟才堪大用,他的身边也从来不缺攻城拔寨的猛将。
而他在长安中的外援也并不比东宫太子少上多少。
有了这些,他不会惧怕任何人,即便是他的父亲……
李建成,李元吉两个也在不久之后告辞出来。
太子驾辇当中,李元吉终于发起了牢骚。
“大哥你瞧他那副模样,好像谁都不如他一般,可惜,捷报来的早了些,要不然……”
李建成眯着眼睛摆了摆手,轻斥了一句,“莫要胡言。”
半晌,辇中传出李建成一声轻叹,“二弟领兵之能,吾不及也……”
李元吉的声音响起,“当年杨勇也不及杨二?我看不见得,若杨勇在位,又如何有我李氏出头之日?”
李建成笑了起来,“阿弟确实是长大了,此言殊为有理,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可惜,以二弟之才,若能全心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说到这里,李建成想了想,扬声道:“来人啊,明日送些温补之物去给秦王妃,一来呢,为秦王解乏,二来,探望一下杜长史。”
侍从应了一声退下,半晌,辇中传来李元吉不满的嘀咕声,“哼,大哥倒是好心,只是人家不见得敢入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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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争斗
长安城中的政治生态在李世民回京之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秦王李世民得授天策上将之职,位列诸王以及朝中文武之上,再上面也就只剩下了皇帝和太子两人了,自此,秦王权重,朝野尽知。
这引起了很多人的反对,可反对最烈的其实不是东宫一系,而是另外的几个人物。
首先就是皇帝李渊的两位宠妃,张淑婕和尹德妃两个。
这两位宫中妃嫔出身都不算高,却很得李渊宠爱,李渊立下太子之后,李建成刻意结纳,效的其实是当年杨广故事,不以内宫女子而轻之,以致为外人所乘。
两个女人也没有大志向,更没有大城府,太子交好于前,两女自然欣喜异常,在宫中引为太子臂助。
而之前胖揍了秦王府长史杜如晦的就是尹德妃的父亲,和许多事一样,这里面的原因不用去细究,是无意还是有意,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结果,杜如晦被打算了一根手指。
这是自齐王李元吉强闯秦王府之后发生的又一个比较重大的政治事故,差不多就相当于抽完了秦王李世民的左脸,又抽了右脸一样。
李世民所倚重的房玄龄,杜如晦两人都受到了很直接的打击。
而这么粗暴的手段,显然不会出自东宫谋划,而是由齐王李元吉一手操办。
结果呢,不尽人意,两个在李元吉看来鬼头鬼脑的家伙都没死,也没被彻底赶出京师,因为李世民回京了,一切的后续就此戛然而止。
李世民得封天策上将,宫中的两个女人心中惴惴,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有旁人挑唆,反正在李渊耳边没少说了李世民的坏话。
说起来,其实最能影响宫中话语权的不是这些宠妃们,而是平阳公主李秀宁,这当然不是因为李秀宁的军功,而是当初李渊晋阳起兵的时候,李秀宁在长安保住了李府家眷。
不说宫中有许多人对她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就说李氏诸子当中,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对这个姐姐有着好感。
这个时候若李秀宁还在京师,只要她能说上一句两句,那么后宫之中就不会有什么风波。
可惜,她的这种很特别的威望确实太过惹人忌惮,所以,能制衡一下兄弟们争斗程度的她,也就远离了京师,出使河东去了。
另外一个反对最力的就是裴寂了,他同样不算是太子李建成一党,相反,在晋阳起兵的时候,跟李世民等秦王府中人有着很不错的交往。
因为那个时候李建成不在李渊身边,李世民刘文静等人才是他的友朋,可惜时过境迁,靠着李渊宠幸而得位的裴寂,很快就与当年友好们反目成仇了。
而刘文静被杀一事,让裴寂也没有了别的选择,在和刘文静的争斗中,他得罪了很多人,里面大部分都是秦王旧部。
秦王李世民远在西北领兵的时候,裴寂来了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很是快意了一段时日。
可当李世民得胜还朝,裴寂心中便充满了恐惧,秦王李世民权势愈张,他便越是心中难安。
所以,当李渊欲要封赏秦王的时候,诏谕在裴寂手中留了一些时候,裴寂亲自入宫劝说李渊。
言辞恳切的对李渊道:“秦王功大,升赏皆在情理之中,可封赏太过,再立功勋,何以处之?”
这就是道出功高不赏之意,而且,裴寂还用最委婉的语言,跟李渊诉说着兄弟夺位以至如斯地步,再要加封秦王,岂非火上浇油?
这些话说的有道理吗?当然是有道理的。
可李渊想的不是这些,西北大胜太重要了,这可以说是他自登位以来第一场大胜,同样也为渐趋紧迫的局势松开了勒的最紧的那条绳索。
若不重赏秦王,如何大肆封赏有功将士?
现在李渊看重的其实不是几个儿子闹来闹去的这点事情,他看重的是军心,四面的敌人都在虎视眈眈,战事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但凡有振奋军心的事情,他都要去做。
至于儿子们之间的争斗,李渊自信还能掌握的住,在吸取了当年杨广夺位的教训之后,李渊也坚定不移的认为,太子之位不会有所变更。
所以一切也就清楚了,李渊在不遗余力的安抚自己的次子,这是他的儿子,不是外人,或有偏向,可却值得倚重信任。
在这件事上,李渊自觉看的很清楚,兄弟之争是家里面的事情,总比外人夺产强的多,只要他这个父亲还在,就不算什么。
于是,宫里的两个女人,以及宠臣裴寂都在李渊这里碰了钉子。
不管李渊是如何想法,反正自秦王受封天策上将,开天策府之后,秦王李世民终于稳稳的站在了自己大哥的对面。
李世民对这个封赏有点意外,却也欣喜异常,这个时候他觉得太子之位好像已经摸到一点边儿,只要他能再立下一些战功,那么父亲会不会……
是的,李渊此举安抚将士军心的效果很不错,却也在无形中助长了次子的野心。
皇帝的信心,以及李世民对兄弟的痛恨和不满,夹杂在一起,终于让长安城中的气氛变了模样。
这段时期,除了外间战事之外,一切的争斗都在围绕着太子之位在展开。
八月间,襄邑郡王,光禄大夫,骠骑府大将军李神符举荐秦王李世民领兵,以御河东李破。
之外又有人举荐秦王李世民领兵蜀中,率李孝恭,殷开山等人御萧铣。
这个时候,秦王李世民在军中的威望也就不用说了,可在朝中大议之上,秦王党羽们却感受到了来自太子李建成的压力。
建议李世民领兵蜀中的人非常多,而且,又有人举荐礼部尚书李纲,兵部尚书屈突通随齐王李元吉领兵西北。
接着便有人大肆反对,举荐李神符,率刘世让等人领兵西北
这里面到底存在着怎样考量,不用一一分说,反正这个时候,战事是李唐的头等大事,太子和秦王之争也夹杂在了里面。
李渊的治政特点在这个时候也显露无疑,大家举荐的领兵之人都是姓李的,不是李渊的兄弟就是李渊的儿子和侄儿。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李密已经入朝,封邢国公,光禄卿,并且娶了李渊的表妹独孤氏为妻,看似备受优容,其实却已是身不由己。
他的部下皆归于太子李建成麾下,身边只剩了一个左武卫将军王伯当,像跟随他投唐的魏征,就已是东宫洗马,成了李建成的心腹之人了。
此时闻听朝议不绝,倍感冷清已经有些受不了了的李密好像终于看到了一个机会,于是派王伯当密会魏征,想要前往潼关助太子李建成收服河南旧部。
可以说,李密还是很有眼光的,在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的争斗中,寻到了一个离开长安牢笼的机会。
可怎么说呢,李密的“远见”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当年他辅佐杨玄感不能成事,之后独领大兵在河南杀的天翻地覆,同样败北,如今又不甘雌伏,想要趁机脱身,他的智谋和此时的当世群雄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
李建成入宫跟李渊谈及此事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李密猛虎也,纵虎归山必要伤人,不如早除,以免留下祸患……”
是的,能说动魏征进言东宫,没有劝服李建成,反而让李建成生了杀心。
李渊听儿子的话只是笑了笑,只反问了一句,“若杀李密,其下降人可尽斩之?”
李建成默然……
没错,要是能这么干脆的杀了李密,也就不用再封李密官职,又让他娶了独孤家的女儿这么麻烦了。
就像当初薛举杀唐弼一样,会留下后患无数,最终导致一败涂地是一个道理。
而且,人家李密也同样是关西世阀中的一员,并非毫无跟脚之人呢。
很快,李渊便下诏,以邢国公李密为河南招抚大使,任其东去,招抚河南旧部。
李密欢喜无限,拜别李渊之时,信誓旦旦,定要为皇帝招揽河南俊杰,以助大业。
感觉喜从天降的李密,根本没去想,这个时候的李唐已处于守势,又怎么会去轻易招惹声威正盛的王世充?
这对于李密来说,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而与此同时,秦王李世民终于劝服了自己的父亲,他跟李渊言道:“战乱绵延此时,观如今天下,唯我关中,河东,蜀中未受重创,今失晋地,如断我一臂也,而众人皆欲弃之以图偏安,儿臣不以为然,今薛氏已除,李轨惧我之际,正应东向重收晋地基业,以慑不臣……”
实际上,算不得劝服,只能说李世民所言,正和李渊所想吻合。
晋地对于关中太重要了,从那里几乎可以直接南下长安,比王世充还方便呢。
而且,与河东李破已成死仇,除了西北薛举之外,就数此人最为可恨。
无论从战略上,还是感情上,李渊都对晋地志在必得,如果说李密投唐若是老老实实的话,还有活路的话,那么李破一旦归唐,那就是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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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李密
几乎是李密等人前脚刚出长安,李渊便已下诏,秦王李世民领陕东道行军大总管,率天策府右护军,骠骑将军段志玄,天策府左虞侯,车骑将军侯君集,通议大夫刘世让,以及慕容罗睺,翟长孙等北上龙门。
实际上,李世民没在长安呆多长时间,可他留在长安城中的痕迹却比之前重了不知多少。
天策府在京师一枝独秀,几与太子东宫并列,天策府中人各个皆有军功在身,桀骜之处,一言难尽。
李世民在京师的这些日子,齐王李元吉缩在府中,几乎未出府门一步,其实怕的就是在大街上碰到秦王府中之人,起了冲突的话,刀枪无眼,说不定就有哪个不要命的家伙给他来上一刀呢。
等到李世民出京,很多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很多押在牢狱之中待审的秦王旧部,都被释放了出来,纷纷随李世民出京领兵去了。
秦王府的守卫也森严了起来,不太可能再有人敢强闯秦王府了。
这些天来最值得一提的其实就是与东宫洗马魏征交好的上仪同宇文士及改投秦王府,以随军司马之职跟李世民出京了。
之前秦王府的脸被抽的啪啪作响,如今人家反手一巴掌打回来,也挺疼的。
因为这位宇文阀的子弟,和旁人可不一样。
他是宇文化及的弟弟,娶的妻子也是隋室南阳公主,在宇文阀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当日宇文化及弑杀杨广于江都,后率军北上,宇文士及在半路上便离了兄长而去,投在李密麾下。
李密归唐,宇文士及也被送到了李渊面前,一番话语之后,李渊对他非常优容,时常带在身边,不多时便成了天子近臣中的一个。
这人投了秦王府,不管是苦肉计还是天子眼线,反正据说一入李世民麾下,便得了李世民赏识,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也是其人交口称赞。
而此时天策府正是风光之时,趋炎附势者多不胜数,倒也不缺宇文士及一个。
而这次李世民出京领兵也绝对不是毫无准备,除了在京兆招募关西府兵六千之外,又有两千各大军府卫士随军。
这些都可以说是关西军旅的精华所在,而李世民的亲军也是由三千西北骑兵组成,这些骑兵是李世民从西北军中精挑细选而来,带入京师的只是一部分,其他皆驻于长安县境内。
而这三千玄甲军,才是李世民最可靠的军事力量。
李世民领着万余兵马走了,随后太子李建成也出京去了潼关。
不久李渊便诏齐王李元吉,兵部尚书屈突通领兵西北,以防西凉李轨东进。
接着,李渊又令刘弘基,独孤谋各率五千兵马增援蜀中。
到了此时其实也就能看的比较清楚了,别看天策府风头一时无两,可实际上东宫的势力正在稳步膨胀之中,在这一番争竞当中占了不少的实惠。
李建成毕竟比李世民年长了十几岁,又有着李渊的一力支持,不慌不忙间,就隐隐站在了上风头。
说起来,这两兄弟看上去还这挺像当年隋时的太子杨勇和他的弟弟杨广的。
杨勇在杨坚登位时立下了很多功劳,比杨广也年长许多,若非杨坚晚年疑忌功臣,杨勇的太子位也不会那么容易动摇。
现在的情形和那会儿还真就差不多,几乎是只要李渊主意不变,李世民看上去根本没有多少机会。
只是李建成不是杨勇,李世民也不是杨广,李渊也更非杨坚,所以说局面再是相似,结果如何,还要看各人手段。
…………………………
唐武德二年八月,一行数百人形色匆匆的出了潼关。
又前行十余里,行进速度稍减,李密回首张望,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这是个瘦肖的中年人,脸上已经有了深刻的沟壑,每一条纹理都好像在诉说着他那精彩至极的前半生。
他正值壮年,野心的火焰几乎已经布满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他的目光冷峻而又执着,沉静中掩藏着他那无尽的疯狂。
这个时候,当初的河南王身上虽冷,脸也被冻的有些麻木,可心中着实畅快非常。
在他看来,出了潼关就如蛟龙入海,再也不会回去那闷煞人的长安了。
他微微环顾左右,心中颇有欣慰,从长安离开的时候,只有十余人跟随在他身边,可过潼关之时,又有三百余人重归旧主。
这无法跟当初的千军万马相比,可这些却都是他李密最忠实的部下。
当年杨公兵败,他李密孤身一人辗转数千里,潦倒于路途之上,凄凉孤寂之处犹胜如今,所以说,这不算什么,只要他李密还有一口气在,以他李密之才,早晚有东山再起之时。
他不是霸王项羽,一败便难以翻身……
王世充……李密不屑的想着,早晚他都会一雪前耻,擒杀此贼于马下,嗯,还有李渊,沐猴而冠,实在可笑。
“魏公,咱们这就向南吧……”
王伯当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密的神色,出了潼关,那个熟悉的魏公好像就又回来了,让王伯当有些心惊胆战。
他们在路途之上早已商议好了,河南腹地未可久留,别看李密有着自信,只要他举手一呼,定然还会应声景从,可事实上情形很难说会是怎样,因为王世充若是知道了李密重归河南的消息,定会派兵前来追缉,绝对不会给这个大敌以复起之机。
李密和王伯当商量了几次,都觉着应该先南下去襄城找寻他的旧部张善相,招抚其人再图复起。
其他人自也没有异议,至于什么狗屁的河南招抚大使,谁都没看在眼里。
跟着魏公重回河南,他们就都没想着再回去给李唐当牛做马。
马蹄和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在荒芜的河南大地上踏起一溜烟尘,急急往南方行进,显然他们也怕潼关的人追上来。
实际上则是,李渊既没有下诏追回李密,李建成到潼关之后也没想着派人追杀逃人,就像这件事从来没发生一样。
只是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洛阳王世充的耳朵里,李密叛唐而走,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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