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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15章才能

    “大王,臣以为此事欠妥……”

    说话的是杨恭仁,几天不见,这位心气好像又高了些,和王泽了一阵,把自己弄成了刑部尚书,本来是个喜忧参半的结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个呢,官是升了,却把王泽得罪的不轻,搁在往日,在他眼中晋阳王氏也就那么回事,可话说回来了,今时今日,就又当别论。

    杨氏已失其鹿,子孙飘零,哪里还有当日之尊荣?而晋阳又是王氏的地盘,在这里跟王氏阀主相争,显然并非明智之举。

    之前火气上头,加之他心性确实偏于耿介,也没想那么多。

    等事情有了结果,还因此即将晋刑部尚书一职,杨恭仁终于清醒了过来。

    不管汉王有多贤明,或者是为君有道,他杨大郎若不能再好好一下自身的境遇,那也就真的说不过去了,也妄自为官这许多年。

    所以说,回去之后,杨恭仁想了许多,先是在百忙之中和阿弟杨续见了一面,商议良久,随后入宫见萧皇后。

    这是杨续的建议,因为他在汉王身边日久,觉得汉王不喜薄情寡义之人,萧后就在晋阳宫中居住,两兄弟若不闻不问,为自身计就当没这个嫂嫂,定为汉王所不喜。

    反而不如大方来往,毕竟两个人头上这个杨字没法更改,再者就是萧后一个女人,膝下又无子嗣,也不会让人太过忌惮。

    这其实就是兄弟两人思考的杨氏的出路,前朝遗脉,若想改换门庭,安稳为官,分寸最重要。

    这么一来,他们的思路立马开阔了起来,那也就能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和晋阳王氏交恶一事了。

    得罪了晋阳王氏,之后行事或有为难,可在汉王治下为官,杨氏子弟需要远离的正是王裴这样的大族门阀。

    若非两人家眷早就被他们扔没了影子,那么现在和汉王联姻其实才是杨氏求存的最重要的一个手段,要知道当年北魏,东魏,北齐,以及南朝遗人都是这么做的,将他们的血脉渐渐融入到新的王族之中去。

    豁然开朗之下,杨恭仁从谏如流,自来晋阳后,第三次入宫见萧后,这一次和之前匆匆拜见,敷衍了事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回来后,他又到汉王府面见汉王,谈的自然是公务,倒也不显眼,此时晋阳上下官员忙成一团,中书,六部主官都要陆续过来,跟汉王殿下禀报公务。

    亲近的人见的早些,像杨恭仁这种新来的,只能留在最后一波,和云定兴排在一处,很是让杨恭仁恼火了一把。

    当然了,这样的官场规则不需明言,大家为官久了自然而然便能把握好其中分寸,再恼火你也不要试图去改变什么,不然的话,你得罪的人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就像陈孝意,温彦博,苏几个人能留在汉王府之中,去堵汉王,传出去的时候,大家能说笑几句,许为逸事,不会有人去较真。

    而其他人要是也这么做了,那就有不知进退,汉王高兴不高兴不知道,陈孝意等人一定是不会喜欢的,同僚们听了也要冷笑一番,讥讽上几句,下面的人说话则会更难听,一来二去,你的名声也就不用要了。

    杨恭仁为官多年,自然不会去干傻事,从汉王府出来的时候,还顺口一句,得了汉王允许,在汉王府中给自己挑了两个幕僚回来。

    小动作不断,却很有章法,其实官场之精华,也就都蕴含在这些小动作之中了,不但汉王殿下一笑置之,陈孝意等人听闻此事,也大多都在心中暗道一句,杨大郎进退得益,有其执掌刑部,果然正得其人也。

    而在大事上,参修刑律,补齐刑部官吏,以及政令的发放等等,杨恭仁也在冥思苦想中渐渐有了计划,并付诸文字,准备提交中书。

    差不多也就是说,明年必将是刑部确立权威的一年,有什么政绩,你这个刑部尚书当的合不合适,杨大郎又有没有才能,都将有所分晓。

    初初摆正了位置,又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杨恭仁终于进入了状态,是很累人,可像他们这样的人,正应了那句老话,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其他的都在其次,而身处战乱中的贵族们尤其如此。

    今日李破再次召集众人商议军政之事,人数上相比之前大幅缩减,只中书,六部的主官们在此,大会之后必定要接二连三的召开小会,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不需奇怪。

    而阿史那罗恒派来使者的事情,也被李破顺手扔了出来让众人商议一下,看看该怎么处置。

    陈孝意这些老人们当即就感觉到了不同,要知道,之前一旦事涉突厥,大多都是汉王独断,像是和突厥的历次战事,以及和突厥人的交往中,汉王殿下所表现出来的气势……

    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这人跟突厥有着深仇大恨,作为臣下的陈孝意等人每次却被弄的心惊肉跳,可等结果出来,又大多都是瞠目结舌。

    换句话说,大家觉着汉王一旦听到突厥两个字,就兴奋的不像话,总要摆出一副冲上去咬一口的架势。

    而事实就是,突厥确实被他们这位大王咬的鲜血淋漓,大致上陷入了混乱之中,阿史那罗恒这种突厥王庭的大贵族都要遣使过来结好就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呢,突厥之事就这么突然被李破抛出来,摆在众人面前,让汉王近人们都感觉出了几分怪异,不免就想,您这是心里早有主意了吧,又想借此敲打于谁呢?

    所以,先开口说话的就是干劲很足的杨恭仁了,而且显然提出的是反对意见,连李破都有点诧异。

    多好的事情,你竟然觉着不妥?这厮肯定是不知道俺杀了多少突厥人,被区区一个“大便”给吓住了。

    李破有点不满意,习惯性的,脸上立马展现出了灿烂的笑容,道:“哦?有何不妥之处?且道来我听。”

    一瞧这神色,一听这话音,陈孝意立即正了正身子,不打算说话了,他年纪老大,可不想再跟大王玩这种把戏。

    何稠同样年纪不小,眯着眼睛好像要睡着了,只是嘴角耷拉了下来,很是不屑的在想,杨氏的子弟这么沉不住气,难怪将天下弄的这么乱法,害的老夫东奔西走,几乎无法安度晚年。

    苏抿住嘴角,以免笑容上脸,温彦博皱紧眉头,他可谓是深受其害,很不喜欢这样的大王。

    王泽暗哼了一声,王氏阀主涵养自不必提,可也难免在心里幸灾乐祸一下。

    王智辩和正巧到来的尉迟信则深深的垂下头,绝对没有半点冒头的想法。

    只记室杨续手一哆嗦,差点毁了之前的记录,接着就开始在心里替兄长着急,正应谨小慎微的时候,大兄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呢?这脾性,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可杨恭仁不管那么多,只是站起来躬身道:“大王,臣以为,吾与突厥相盟,虽未显于文字,可这两年来,与突厥相安无事,互不侵扰,皆要归功于此。”

    “今吾突与突厥大人(大臣的意思)相交,一旦传于王庭,定为可汗所不喜,或有害于边事,当此之时,时机欠妥,此为其一。”

    “其二,有外国相交,必争其利,通商往来,小利尔,如此……大王欲谋于漠北乎?不然,何见其利?”

    “再者,定襄郡本为……隋土,今为突厥所侵,凡我志士皆恨不能操戈北去,驱逐虎狼,复我旧土,而今大王拥兵一方,屡据突厥,声名传于天下,此大义之名也,结于阿史那罗恒,无异于割土称盟。

    今之天下,诸人割据,一旦闻之,必有所诟,前时之义举岂非毁于一旦?此正舍大义而取小利也。”

    嗯?杨氏竟然还能养出个烈士?

    笑容在李破脸上渐渐隐去,甚至以他变脸的本事,都难免有些措手不及,显出了几许尴尬。

    因为这话听上去虽有夸大,但琢磨一下却让李破觉着很有道理,而他其实本就觉着,和阿史那罗恒交往有些鸡肋,和杨恭仁所言相互印证,李破不得不承认,舍大义而取小利这句话正中关节之处。

    和突厥的交往是打出来的,别人即便说他和突厥勾结如何如何,也都是些酸话,能和突厥王庭交通往来,是诸侯们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在此事上,他占据了高点。

    如果他实力强劲,迫使阿史那罗恒内附,也就算了,可这会儿他正忙着跟李唐交战,北边抛开突厥王庭,跟阿史那罗恒这样的突厥边将结好,不论内外,都将使他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是的,这就是一个时机不对的问题,因为他现在还无法专心去面对突厥这个庞然大物,那么任何轻率的举动,都将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

    李破沉吟良久,而其他人再看向杨恭仁的目光可就复杂多了,小动作再多,也赶不上这番话的分量于万一,因为这才是才能的具体表现,直观而强烈……

    (太累了,可阿草还是码出了一章。)

第716章兄妹

    李破的臣下大多都有着鲜明的特点,这和他们的天赋,性情,经历,学识都有着一定的关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能将这些人都聚拢于麾下,除了表明李破眼光确实不错之外,也同样能显示出他的心胸,能力等等方面的优点。

    当然,每一个走到像李破这样地位的人,都不会少了猜忌,制衡等手段和性格。

    已经当了蛇头(蛇无头不行)有些年的李破,已经深刻认识到人无完人这句话的内涵所在,没有什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眼便能勘破万千气象的聪明人,起码他是没见到过。

    同样也没有满身缺点,一无是处的家伙。

    而他的臣下们,无疑都有着各自的才干和缺点,所以说,杨恭仁能说出有见地的话来,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要说这人有多聪明,那也是无稽之谈。

    这人出身关西杨氏,是出过两位帝王的家族,在与外国交通的经验上,天然就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优势。

    其实呢,这就是李破的独到之处,他看人的时候,从来都会将这人之前的来历加进去,不会被突然冒出来的惊人话语所迷惑,所以,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皆非等闲之辈。

    而这其实同样造成了一个让李破比较无奈的结果,能和他商量政务的臣下们都是出身世族,没有一个会缺了根脚。

    没办法,他还在用着的荐举制度以及时下的环境,都不会允许那种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有些人还能靠着军功来搏一搏,可一旦涉及政务,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了,除非是李破疯了,才会让尉迟恭和陈孝意调换个位置。

    寂静的厅堂之上,杨恭仁环目四顾,颇为自得,他杨大郎并非等闲,曾做过吏部尚书,也曾在六部,中书,内史等处轮转,更曾出任地方,在为官资历上,这里的人有几个能比得上他?不过是他们先来一步而已……

    没让他等太久,李破抬起头,按着手道:“坐下说话……”

    稍停片刻,李破环视众人笑道:“杨侍郎所言颇为精到,那依你之见,我当如何?”

    杨恭仁刚挨着坐榻,就又想站起来,可最终还是稳稳坐下,弄的他有点小难受,可话却不能迟了。

    “以臣之见,阿史那罗恒为突厥大罗便,如此重臣,却生左右摇摆之意,可见突厥之疲敝,不若趁此时机,传书突厥王庭,开通边易,除增两家之好外,又能善抚阿史那罗恒之心,以待来日。”

    “只需良机一至,便可仿效当年故事,无须一兵一卒,破突厥之藩屏……如此之功业,杨广不能善用之,今大王在位,内用贤臣,外据强邻,存心高远,有削平天下之志,将来若能建功,必令天下仰望,千秋万世,得人称颂。”

    此言一出,算是真的给了李破一个惊喜。

    这样的策略显然比生硬的拒绝更加高明,之外呢,还画出了一张老大的馅饼,即便李破常做这样的事情,听了之后也觉非常悦耳,当然,心里还是得嘀咕一声,狡猾的家伙。

    因为这人趁机将杨广拎出来,略加鞭挞,还表了表忠心,心思实在灵巧的不得了。

    这样的人物,得多提防一下,别出来个杨坚第二,那岂不成了笑话?只是瞅了瞅那颗花白的头颅,李破又放心了,他才不到三十,倒不用去和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较真。

    …………………………

    待众人散去,记室杨续呈上笔录,李破略略翻看,笑道:“你们兄弟两人,才干不凡,能尽心为我效力,吾甚慰之,可你也要记得,内外有别,行事之前,要仔细掂量,今次也就算了,下不为例,可好?”

    轻描淡写间,就让杨续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是那句话,杨恭仁并非聪明天纵,李破只提了提这事,就能引出这么一番有见地的话来,肯定是早前做过功课无疑,那泄露消息的也就不用问了。

    贴身之人将内里消息传给外臣,此乃大忌,也就是杨恭仁所言合了李破心意,不然的话,这事肯定不算完,尤其还是杨家的人,账本定要好好算一算。

    杨续诺诺而去,李破这才叫人送上吃食来垫肚子,嗯,他又没请人吃晚饭。

    刚刚动起筷子,一边还在想着之前商议的那些事情,李春便冒了出来,规规矩矩给李破行礼。

    李破一瞧便笑着招了招手,和外臣们说话总是那么无趣,耍个心眼都透着阴森森的味道,远不如这个活蹦乱跳的妹子瞧着舒心顺眼。

    当然了,李春会出现在这种议事所在,本身就意味着不寻常,而以李破的聪明劲,一猜就能猜的出来,所以秉承着他那一贯的品性,总要来个先下手为强。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明知道天色这么晚了,也不说弄点可口的吃食过来,是读书读傻了吗?”

    就知道……李春早就疲了,直接免疫,只是习惯很难改,见到兄长就想上前讨好,不得不使劲皱了皱鼻头,将即将上脸的笑容硬生生压了回去。

    努力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上前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小坛子来,使劲一戳,便弄开了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便飘了出来。

    “可口的饭食无心去做,记得之前酿了些酒,便带来给哥哥品尝。”

    李破看着她那样子想笑,可心里却也难免冒出了点凉气,什么时候学会酿酒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小秘密是越来越多了啊。

    抽动了一下鼻子,不得不点头赞了一声,“好酒,这是以后想当个酒娘子不成?”

    李春斟酒,多少有点心疼,这可是她眼巴巴等了几年的好东西,自己还没尝过一口呢,当然了,最终还是想给哥哥一个惊喜。

    这会拿出来,惊喜不见有多少,她也很想拿剑戳上兄长几下解解恨,这心思要是被李破知晓,定要道上一句女大不中留,还是赶紧嫁了为好。

    见大哥饮了一口,李春才在旁边问了一句,“也不知合不合哥哥口味?”

    “自然是好酒,比之晋阳名家所酿也不差什么,什么时节酿的,年头不短了吧?”

    李春幽幽接道:“大哥说好自然是好,还盼大哥多饮些,以后恐怕就喝不到了呢。”

    李破则乐呵呵又饮一杯,没心没肺的样子差点让努力酝酿情绪的李春抄起酒坛给他来上一下。

    稍稍开了开玩笑,李破放下酒盏,拍着身边示意让李春坐下,顺势大力挥手,让厅堂周围的人们尽都退下,不得窥探。

    这才道:“你我兄妹相聚,可归为天意,更幸能一路走来,不曾相弃。”

    “可天下总无不散之宴席,当日在沧水之畔,你大病一场,所幸能熬过来,那会我就曾言,但愿咱们两个能善始善终……”

    “那会儿咱们住进了马邑人市,日子刚有点起色,可男孩就变成了女孩,吓了我一跳不说,就觉得日后要有麻烦,可不管是兄弟还是姊妹,大哥可从未想将你抛下不管。”

    “现在你已长成,大哥也想留你在身边,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哥不想你孤老终生,总归要给你寻个合意的夫婿,不然何谈善始善终?你说是不是?”

    李春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这会儿听着兄长娓娓道来,一时间却是痴了。

    她想起了当年初入山中的彷徨无助,想起暴乱那晚刺眼的篝火以及人们狰狞的表情,同时也想起了头一次见到大哥时,又喜又怕的心情。

    从那座山林中一路走来……风雪铺天盖地,几乎将他们那小小的身子埋住,是大哥拉着她的手,从那可怕的境地中钻出来……

    所有的话,最终都沦为一声叹息,她静静的将头靠上了兄长宽厚的肩膀,李破顺手搂了搂她,心中也颇为烦恼,这个妹子青春期好像长了些,既有恋兄情结,还颇具逆反精神,在这一点上,他的教育可谓是失败透顶。

    这时耳边传来坚定的话语,“大哥予我两年,我必要寻一个顶天立地,能为大哥平定天下,许为臂膀的人出来……不然,孤老一生又有何妨?”

    声音有些哽咽,可眼泪是一滴也没有,有的只是仿若男儿的气势和决绝,堵的李破一些话也不好出口了。

    心里只能自我安慰一般道了一句,你别弄个李渊那样的家伙嫁了就成。

    嘴上却还不得不拖泥带水的安慰着,“莫要说什么气话,那样的人天下可没几个,大哥倒是等得起,你呢?”

    “大哥又小瞧人,大哥曾说,天下这么大,什么样的人物没有?怎么就找不出来,再说了,汉王的妹子,哼哼,又何愁嫁不出去?”

    这话说的有点张狂,更不符合现下的价值观,可李破没管那些,只是笑道:“那大哥可就拭目以待了啊。”

    当然,那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将那香味很浓郁,却绝谈不上好喝的酒喝光,李春这才风风火火的跑了,估计是去列她那世间独一份的英雄谱去了。

    (回到家里,倒头睡了一天,醒来身上什么地方都觉着不对劲,可还是没断更,阿草自己都觉着很神奇。)

第717章初冬

    通往议事大堂的小道上,一灯如豆,舒缓的脚步声伴随着孩童的咿咿呀呀,让这幽静的小道平添了几分生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手抱着儿子,吹着寒凉的晚风,李碧心情很是不错,只是有点烦怀里的小家伙,现在的小崽子只要见到人便嘴巴不停,偶尔还要哭上一阵儿,实在扰人清静。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身体健壮,自出生就没得过什么病症,活泼好动,学话也快,如今已经能随口呼唤自己的父母了,看上去很是聪明的样子,就是不知道长大后心眼比不比得上自己的父亲。

    有了子嗣,臣下们的目光也不会再盯着王上的传承,就是有些家伙又开始琢磨汉王世子的学业,估计小崽子逍遥的时间也不剩多少了,很可能会在三岁进学,而且文武两道都不能缺。

    当然,作为母亲,李碧已经开始为儿子寻找良师,自然是德高望重者优先,陈孝意,何稠都是很好的人选,而苏这样“后进末学”也在待选之列,因为年龄是个好东西,苏是众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将能够陪伴在世子身边很长一段时间。

    可以说人选不多,各个都是汉王近臣,而如果没有太大的变故,陈孝意将是汉王世子的第一任老师无疑。

    至于武事,有他们这样的父母,也就不需要旁人来教授了,最多找个枪棒教头而已。

    当然了,这会儿也不用想太多,还有的等呢,现下一年一个变化,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家人就搬进长安居住了,到时选择会更多些。

    其实说起来,自从进了晋阳,和日渐繁忙的李破不同,李碧的日子过的是有滋有味,不说之前,只说现在,她掌管着内府,丈夫不在的日子里,和当年其实没差多少,什么事儿也都要让她来瞧上一眼才成,并无寂寞之说。

    别看她时常要在丈夫面前抱怨两句,告告刁状什么的,可实际上府中的事情也很顺心,小打小闹的麻烦已经习以为常,大家耍耍心眼,也无凶险之处,倒平添了几分趣味。

    外间说汉王治家有方,她作为汉王妃其实也功不可没。

    现下小姑还在上蹿下跳,可终归是蹦不了多长时间了,唯一有点遗憾的是红眼睛有了身孕,能吃能睡,日渐胖大,可能是嫌丑,便也少见出门,让小姑少了几分忌惮……

    正行间,有人过来悄声在李碧面前说了些什么,李碧微微一笑,让人退下,自己也驻足不前。

    小姑在前堂待的时间不长不短,让她前去“搅局”的心思落了空,现在再要过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反而有些不妥,定要被丈夫讥讽嘲笑,她可不愿干那样的傻事。

    于是懒懒的挥了挥手,带着人打道回府。

    没有李碧来“打搅”,李破终于安生的吃了一顿饭,晚间,回到书房,尉迟信和王智辩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尉迟信过来除了禀报军务之外,求战之心颇切,因为今年本该他率兵南下换防,可最终却被留在了晋阳看家,自然很是郁闷。

    这会儿出言请战,即便是能将自家兄弟给换回来也好啊。

    而王智辩要比他还郁闷的多,执掌兵部之后,他遇到的最大一个问题其实不是人事上的麻烦,而是怎么去跟各个卫府打交道。

    府兵制度,保证了卫府将军们的基本权力,可另外一个效果却无法体现出来,那就是收束卫府将军们的兵权。

    李破麾下的将军们都是军功赫赫,手握大兵,顺便就顶的新自组建的兵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而王智辩的威望也不足以震慑卫府诸将。

    当然,这里面有王智辩的问题,可同样有着李破自身的关系在里面,依照现在的局面,李破根本不可能鼎立支持兵部,就算是军议的时候,也不会是以兵部的意见为先。

    这样一来,兵部的处境之尴尬也就可见一斑了,如今兵部握住的是招募,练兵,粮草等事,大多还要跟户部,汉王府的人纠缠。

    而汉王府内的长史,司马们,还有着养马,军律等权责死握着不放,兵部权力之零散,足以让那些手握实权的兵部尚书们瞠目结舌。

    王智辩没敢跟李破大倒苦水,而是选择了比较聪明的做法,荐汉王府长史薛万均兼兵部侍郎。

    这是个好法子,如果成了的话,兵部自然会逐渐收回一些权力。

    李破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王智辩要为兵部着想,可他作为汉王,同样要从大局着眼,这样连通内外的人一旦出现,很多事也许就变了味道,得容他好好想想。

    不管眼前两个家伙存着怎样的心思,李破招他们过来,要跟他们说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明年将要用兵。

    李破没说细节,只是用很委婉的言辞告诉他们,明年也许将动大兵,其他的事情尽可放一放,兵部要派人下去巡视,察看各处备战之情形,至于粮草之类的事情,也要兵部和户部有所准备。

    几乎就几句话的事,便解决了两人所求。

    尉迟信想要军功,明年大兵一动,尉迟信自然要随军南下。

    王智辩意在兵部辖权,动兵之前的准备工作,只要你能有那个本事,立马就能让兵部权力大增。

    让李破比较欣慰的是,这两个人都没提什么封爵啊之类的话题,比文官们少了几分功利之心。

    而他们确实也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赏功之事,这是快大蛋糕,兵部不会不想从其上切一块下来。

    可兵部就是这个样子,赏功之事需要先交到吏部,再由中书定夺,如果结果让兵部和吏部都不满意,那还要发回中书重审,一些人便会在这个过程当中被掀翻下马。

    所以除非剑有所指,不然谁都不想在这个上面出差错。

    再加上今年河边一战刚过去不久,兵部考功的事情还在进行当中,王智辩从军多年,又在代州行军总管任上坐过,就算如今有些狼狈,也绝对不会在考功的事情上犯错。

    所以他在李破面前没谈赏功之事,却又接下了一大摊子,离开书房的时候,这位满脑门的官司,和志气昂扬的尉迟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九月中,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人间,很快就让晋阳披上了一层白纱,晋北的第一场大雪来的不早不晚。

    大雪下了足有两个多时辰,雪后的气温急转直下,天寒地冻的冬日终于呈现在了人们面前。

    可冰冷的天气并没有剿灭晋阳官吏们的焦虑,嗯,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热情。

    汉王妃代替汉王殿下率人巡视四城,按照汉王李破的原话就是,晋地以后不能再设流民营地,凡鳏寡孤独,皆要由官府连同村正,坊正等吏员善加安置。

    所以晋阳的官吏们在雪后有的忙,晋阳有汉王妃巡视,外间也要派出一些人去,查看地方官吏是否偷懒。

    实际上呢,就算李破对流民营地深恶痛绝,也无法杜绝治下有流民啸聚之所在,因为在黄河岸边,就有一座很大的营地在容纳河南流民。

    他们最少要在那里待到春暖花开,才能被发下土地,成为汉王治下子民。

    汉王自然是仁慈的,给了他们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不像当年他自己南归的时候,被关在流民营地中等死。

    可话说回来了,李破就算比别的那些诸侯或者是地方官吏仁慈一些,却也不是圣人,不会把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们供起来,来个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什么的。

    黄河岸边的流民营地中的一切,李破只是想了想,便派了刚来的谢政前去查看。

    这明显是苦的不能再苦的苦差,谢政却别无选择,以汉王府仪官之职大冬天的去巡看河东民情了。

    如果风寒没要了他的老命,便可以初初得到李破的信任,成为晋地官员序列中的一个,将谢政打发走了,李破想着派人去突厥王庭,可考虑到北边天气更冷,谁去了都有可能来个有去无回,于是作罢。

    到此,整个北方都安静了下来。

    尤其是西北凉国都城姑藏,算是彻底完成了一次粗糙而又血腥的权力更迭。

    太子李伯玉遇刺身亡,和他的老师前吏部尚书梁硕一起出的丧,这么看来他还是逃不过被老师教训的命运。

    骠骑大将军李懋中流矢而亡,凶悍的臣下们没给李家东山再起的机会,随即便依照皇命送了李轨上玉女台,将皇帝生生冻死在了高台之上。

    随即宣布李轨“遗诏”,武安王李仲琰继位,立下“拥立之功”的人们纷纷升迁,开始有节制,有目的的对羌族,吐谷浑等部族进行清洗。

    初冬时节的河西,飘荡的是胡族的惨叫声以及浓重的血腥味儿,这一年年底西北到底死了多少人,和以前一样没人去理会。

    汉王使者范文进则来到了他的人生巅峰,封尚书右仆射,兼礼部尚书,在六部中只在尚书左仆射,兼吏部尚书曹珍之下。

    而且,还有着左武卫大将军之职加身,头上再顶着银青光禄大夫,理国公之类的头衔,可谓是尊崇备至,礼遇独加……

第718章愚蠢

    险死还生,却因祸得福,骤升高位的范文进,很好的诠释了富贵险中求的含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话说回来了,身处虎狼之地的范文进,他得来的一身荣耀,除了他自己的本事之外,却也少不了有汉王威名在起着作用。

    他现在就是另一个安兴贵,身边却还没有安修仁那样一个兄弟,没看安氏兄弟的人头在城头上一直悬挂着吗?他若是敢大意,那就很可能会在不久之后步上安氏兄弟的后尘。

    嗯,安兴贵到底也没逃出姑藏城,换了他兄弟安修仁还差不多,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姑藏城中逃窜了许久。

    充满讽刺意味的是,将他捉住并送到屠刀之下的,并非他们兄弟的仇敌,更非乱哄哄的羌族,而是昭武九姓的同族们。

    商人的狡诈和无情,与官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尤其是他们并不想跟安氏兄弟一起陪葬,那么就必须做出取舍,很好做的一道选择题不是吗?

    安兴贵是现成的礼物,当然了,作为失败者,他们也定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商人们的财货流水般进入到凉国空虚的府库之中,算是暂时缓解了凉国财政上的危机。

    在冬天的寒风当中,范文进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兵部尚书梁硕,太子李伯玉,骠骑大将军李懋等人办理丧事。

    接下来还有皇帝大丧紧随其后,可以说,李家一家人差不多同时都奔赴黄泉汇合去了,更为可笑的是,新帝登基也夹杂其中。

    这场变乱很明显给凉国蒙上了一层荒诞的色彩,一切都好像是在开玩笑,让忙忙碌碌中的范文进根本无法有半点的得意之情产生,他感觉自己更像是一头扎进了匪巢,官职再高,也难以让他释怀。

    所以,他在一连串的丧事和喜事中间,派了十余人随着梁师铭的队伍东去,回转晋地给汉王报信。

    嗯,梁师铭还活着,也是他命大,没死在乱事当中,只是连累了一直与梁国暗通款曲的右骁卫大将军郝炳兴,在暴乱平定不久,郝炳兴便被以擅杀朝中重将,以致姑藏大乱之罪,砍了脑袋。

    郝炳兴挺冤枉,因为扣在他脑袋上的罪行实在无稽的很,当然了,如果变成了鬼还能兴风作浪的话,他一定先找的就是梁师铭这个坑队友的混账东西。

    而梁师铭在姑藏大乱之时,手上没少沾了血,可你要问他到底都杀了些什么人,估计他自己都不很清楚,那会见人就宰才是他的真实情况,志大才疏这样的词句用在这位梁国将军身上,都有些浪费的感觉。

    好在还有范文进拦着,不然的话,他能不能走出姑藏都是回事儿,你说你一个使者,跑到姑藏来杀人放火,若不斩下你的狗头,让凉国中人情何以堪?

    范文进没管那么多,他只知道,西北的人们都疯了,还是以前他看不太上的汉王殿下靠谱一些,所以他令人传信给李破,他会极力促成西北两国诸侯结盟,并在适当的时候,一道攻唐。

    这是李破交给他的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眼下……范文进好像真的具备了这个能力,世事变幻,出人意料之处,实是难以表述清楚。

    这个冬天,西北各族人们的鲜血一直在泊泊流淌,只不过因为封锁消息,还有冬季来临的缘故,并没有使混乱扩张开来,但这样的激变之下,影响定然不可能只局限于姑藏一地。

    可这种影响会不会波及到天下大局,此时也没什么人能够推测的出来。

    …………………………

    而这一年冬天,江南的风也很冷。

    齐王张绣率兵击林士弘,在数月间,连败林士弘,进兵长沙,部将苏胡儿率军取沅陵,接连大捷之下,势如破竹,萧铣所据疆土在这一年也扩张倍余。

    占据了江南大部领土之外,还将触角伸入了河南,巴蜀等处,而这一年也成为了萧铣最为辉煌的时期,甚至犹过于当初王世充败李密时的风光模样。

    可以说,此时萧铣若称上一声江南王,大体上也并不为过,而一直以来,他和林士弘争的其实就是这个位置,领有江表,正是当年孙吴事业,晋末南朝大致占据的也是这些疆域,只是萧铣面对的情形要复杂一些罢了。

    九月间,江南的天气还堪温润,齐王张绣整军准备再接再厉,将已经乱了手脚的林士弘彻底弄死的时候,萧铣的诏书来到长沙,诏齐王张绣回京叙功。

    这里面的意思就不用问了,张绣功大,若让其以一己之力平定江南,谁知道最后的江南王是张绣还是萧铣?

    这不能说萧铣愚蠢,嫉贤妒能什么的,功高盖主的人一旦出现,帝王必然会做出反应,后来人若以如果,假设这样的词来推测当时的局面,都属于无聊之举,做不得准。

    当然了,这个决定也断然称不上有多英明。

    晋王董景珍出任长沙太守,南征兵马总管,彻底结果张绣兵权,和临阵换将差不多,大军攻势立止,因为当务之急,董景珍要做的不是把林士弘赶下海,而是如何在军中安插亲信,同时也要安抚张绣麾下的骄兵悍将们。

    这样一个局面之下,若冒然挥兵,很可能会被林士弘反咬一口,人家张绣打到了长沙,你若首阵失利,丢脸是小事,底下的人非得造了反不可。

    于是乎,林士弘有了难得的喘息之机,加意经营岭南,并派使者去杜伏威处,备述厉害,欲联杜伏威以抗萧铣。

    成不成两说,可这个冬天里,林士弘在大败之下,与萧铣重新形成了对峙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更为可怕的是,张绣回到江陵,因功晋尚书令,一时间众人称颂,权倾朝野,张绣自己也洋洋得意,每至朝议,便以众人之首自居,除了皇帝,谁若先他开口说话,定遭张绣怒斥。

    私下里也有人传言,张绣曾与友人饮酒时说,敬慕当年曹公风范,皇帝待他太薄,竟不允其带剑上朝,骑马入宫云云。

    这些都是没影的事,可也说不好,毕竟晋末的臣子们,尤其是一些将军,有着这样的习惯。

    所以张绣死了,被萧铣以肆意弄权,不敬君上之罪处斩,也秉承了萧铣一贯的风格,杀的很干脆,就像杀一只鸡子一样,从论罪到处斩都没过一个晚上。

    只是萧铣没有想到,此时他已为帝王,臣下日多,还像当年那样行事,是极为不妥的,而齐王张绣立有大功,如今又为尚书令,这样的重臣被诛,不论什么样的原因,都将是一场严重的政治事故。

    如今不经有司,轻率的进行杀戮,除了让臣下胆寒之外,即便罪名确凿,真有其事,也起不到任何有益的效果。

    换句话说,萧铣犯错了,把一个刚刚得胜还朝还没几天的功臣,好像开玩笑一样给宰了,透露出来的不是帝王威严,更非是江南广为传颂的宽厚贤名,而是一丝一缕的戾气和冷漠到极点的猜忌。

    就算刚接任兵权,远在长沙的晋王董景珍随后都上了奏章,“齐王或有罪责,可却有大功在身,还请至尊哀其死后之荣,厚葬之……”

    他说的还比较婉转,像秦王雷世猛,楚王郑文秀等比较激烈了,闻听消息之后,都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意,与李唐在蜀中的交战戛然而止不说,还纷纷上表,为张绣喊冤,言辞激烈,就差指着萧铣的鼻子骂了。

    而反应最激的却是率兵驻守南阳,窥探东都的宋王杨道生,他和张绣是姻亲,位置和张绣也差相仿佛。

    张绣领兵南下,大破林士弘,他呢,则是领兵北上,同样占据了一些河南的郡县,功劳不能跟张绣相比,却也不落其后。

    张绣一死,杨道生闻听之后,被吓的不轻,随即大怒,谓左右心腹道:“萧铣无情寡恩,吾等如何还能为其出生入死,建功立业?就等他哪天不高兴了,斩下吾等的人头,给众人观看吗?”

    十一月间,宋王杨道生杀行军副总管张孝德,监军萧辞等,举兵据南阳。

    而董景珍在长沙也是焦头烂额,张绣的部下们躁动而起,有的当即去投了林士弘,有的则跑去了杜伏威处,有的干脆就地作乱,占据郡县和董景珍相抗。

    而占据沅陵的苏胡儿也没闲着,招降纳叛,割据之心昭然若揭,瞬间,南征大军便有了分崩离析之势。

    而诸如王仁寿,宁长真等隋室旧臣,此时也纷纷离心,萧铣轻率的举动,终于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恶果。

    十二月间,李破才得到了张伦等人的急报,梁国叛将逃卒纷纷进入弘农来投汉王,顺便将梁国的消息传到了晋地。

    看着张伦等人的急报,李破也是目瞪口呆,萧铣这个蠢货,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同时也让李破晓得,率兵进入关西已是刻不容缓。

    他娘的,李唐还真是老天爷的私生子不成?

第719章应对

    私生子不私生子的都是无稽之谈,只是两京之地,到底非同小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东都洛阳,天下腹心,大道通衢,往来便利,承平时节,地利称于天下,即便乱世,若有雄主居之,也当能有一番作为。

    西京长安,山川险固,民风彪悍,之前那么多的王朝选其为京师所在,看上去的其实就是它居于天下之首,居高临下,可攻可守的地理位置。

    换句话说,李唐率先南下占据长安,可谓是一招好棋,不论是在时机上,还是在运气上,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上佳之作。

    其他不用多说,就像现在,萧铣一旦势弱,立马便有被李唐所破之忧,这就是占据关西的好处,还有今年王世充一战而殁,若非李破在旁紧着查缺补漏,不然李唐此时很可能已经冲出潼关,略定东都了。

    进可图天下,退也可坐观天下风云,相机而动,这就是西京长安,时人则更偏向于气运之说,其实殊途同归,无外于此。

    打天下这事本就是实力,策略和运气等的混合体,几乎缺一不可。

    而李唐的运气也确实独一无二,之前就不去说了,只说如今,天下大局对李唐来说已经渐转恶劣。

    李破取晋地,抄了李氏的后路不说,还断了李渊跟突厥结盟的可能,李轨,梁师都在西北拖住了李唐十余万大军,萧铣在夔州同样和李孝恭所率兵马纠缠不休,让蜀中无法安定下来,成为李唐的粮仓以及募兵之所在。

    河南的王世充对关西也是虎视眈眈……

    可只今年,王世充先就大败于潼关之下,成了李破独力面对潼关到冯翊,韩城一线的李唐大军。

    这还不算,李轨病死在姑藏,大乱一场之后,西凉到底会成为怎么一个模样还是未知之数,接着萧铣就出了昏招,看上去弄个众叛亲离只在早晚之间了。

    这简直就像是在给李唐一层层的松绑,当其手脚彻底伸张开来的时候,李破不敢想象,一旦各处人等蜂起投唐,会造成怎样一种恶劣的局面。

    是的,李破其实从来不认为在战阵上会输给李氏父子,事实也证明,唐军的战斗力可圈可点,但却着实逊色晋军一筹。

    要是有一处合适的战场,大家拉开架势全力一战的话,李破自认就算对方人多,也当有九成胜算。

    可如今局势就是这么让人无奈,李唐缩在关西,就有好处不断送上,而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李轨已经去见西天佛祖了,不然的话,他会更加激动几分。

    所以说,李唐的优势在李破看来一直很明确,那就是李渊的家世和名声,这才是李唐最为可怕的一件武器。

    当李唐处于劣势的时候,这件武器并不能显出多少威能,可一旦诸侯中有人掉了链子,比如王世充,还有现在的萧铣,造成的后果绝对是一种连锁式的反应。

    王世充的部下们很多都投去了潼关,其实就是明证,当萧铣不能有效的控制局面的时候,他的部下们绝对不会对萧铣将什么忠诚,也不会一群群的来投他这个汉王,占便宜的是哪个,不问可知。

    这其实才是占据西京的李渊最为可怕的地方……

    年关已近,李破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官员们已经被他赶的鸡飞狗跳,到了年底,也该歇歇,让人喘口气了。

    明年,又将是关键的一年,李破感觉自己已经经历了很多个这样的年头,不知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反正心情并没有太大的起落,很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让他颇为自得。

    而且明年他本就打算出兵西向,就算少了些萧铣的助力,只要不拖到后年或者大后年去,即便萧铣那厮暴毙,也不可能让李唐一夜之间翻过身来。

    因为蜀中战局胶着日久,李唐没那么轻松脱身,他这边加把劲,成龙成虫,就看明年一战,不成的话,他娘的,这日子也不过了,说不得他就得砸锅卖铁,在隆冬季节跟李唐拼个死活出来。

    至于到时候是便宜了窦建德,还是其他哪个狗娘养的,就交给老天爷来做主吧。

    其实当他咬牙切齿的将诸侯们数落了一遍之后,静下心来再思量一番,却是觉得萧铣一旦势弱并非只有坏处。

    因为种种迹象表明,萧铣这人比较贪婪,这一年做了很多事,不但在夔州跟李唐常年相峙,南边还不声不响的把林士弘打的抱头鼠窜,然后呢……这厮却又派兵进入河南,窥伺东都。

    好像没费什么气力就占据了很大的优势,想到这里,李破也是暗叹一声,这年头的人啊,真还没有什么省油的灯。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么一来却也不无好处,萧铣的威胁一下降到了最低点,因为就像萧铣信不过他这个汉王一样,他占据弘农之后,同样要提防萧铣北上。

    现在好了,萧铣可以不论,只需专心面对李渊便可。

    而自薛举败亡之后,和李唐相争最烈的就是他,几乎抗住了李唐大半的攻势。

    萧铣呢,更像是冲进人家家里,被人拳打脚踢却死拽着门栓不放,还不断往人家屋里扔火把的无赖,助攻时有时无不说,目光还阴测测的让人有点难受。

    萧铣打的什么算盘李破倒也清楚,瞧其畏畏缩缩的样子,和草原上的鬣狗没什么分别,流着满嘴的口水,一般都逡巡在腐尸旁边,等待下嘴的机会。

    而他的死敌永远是他的同类,而非是外面的豺狼虎豹,换句话说,南方的林士弘才是萧铣需要认真面对的人,而非是李渊。

    造成的结果也很明显,在北边萧铣永远属于捡便宜的那个,他的重心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放在江北。

    …………………………

    外间寒风呼啸,书房之中李破静静的思考着,这个时候的他沉静的像一座山,只是山腹之中蕴满了随时等待喷发的岩浆。

    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李破唤人道:“来人啊,去找刘敬升刘将军过来见我。”

    刘敬升来的很快,裹着一身的风寒进到里面,立即锤着胸膛施礼,李破摆手道:“行了,坐下说话,先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刘敬升瞧了瞧李破的神色,还好,不喜不怒的,让人很安心,他在晋阳已经呆了多半年了,比起其他急着建功立业的将领们不一样,他还稳得住。

    因为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汉王府右领军,出入之时,领的都是汉王亲军,能坐到这样一个位置上,他很满足,因为他觉着,论勇猛和忠心,他不如罗士信等人,论资历,又差尉迟,步群等人许多,家世上也和尉迟信兄弟等没法相比,而说起领兵之能,新来的那些尽多俊杰,也显不出他刘敬升什么,也就是军功上还不落人后而已。

    所以说,他自认有今日之地位,能与卫府将军们平起平坐,应该算是到顶了,同时他也相信,以汉王殿下的脾性,是不会亏待他们这些老人的,所以他在汉王府中呆的很老实,也从不多事。

    踏实的人更容易得到机会……嗯,这话不很准确,他们就算得到机会,多数也是的苦差。

    稍稍饮了口茶,刘敬升便道:“大王召末将前来,可有吩咐?”

    李破点了点头,直接将张伦传回来的书信递给了他,“先看看这个再说。”

    刘敬升接过书信,暗自咧了咧嘴,他倒是认字,可……这字也太多了,仔仔细细啃了半天,刘敬升眼睛画圈,讷讷的将书信放下,眨巴着眼睛特无辜的看向李破。

    半天才蹦出几个词来,“好像……萧铣……有何不对?”

    瞅着他那样子,李破咬了咬后槽牙,他娘的,这么多年下来,老子总是说你们读些书,读些书,说的老子自己都烦了,你们这一个个的竟然都当了耳边风?

    恶狠狠的瞪了刘敬升一眼,刘敬升讪笑着噤若寒蝉,心里却还知道,这是看不来书信,让大王发了火,可心里却也嘀咕,要说俺总比罗士信那厮要强吧?

    嗯,他还真会比……

    到此李破也懒得再跟他废话,他手底下很多将领都跟刘敬升一样“不思进取”,这种风气一时半会也无力改变。

    “你立即启程去弘农,路过西河的时候,带上西河郡别驾刘朝宗,未必尽快赶路,到了弘农之后,你们两人别的事不用做,只给我仔细打探南边情形,随时报于我知。”

    “对了,谢政奉命巡看民情刚走,一道都带上吧,谢氏在南边是鼎鼎有名的望族,应该有些用处才对。”

    “再有,就是传令给张伦等人,派人去看看东都的人是不是都饿死了,时不时应该送些粮草过去,省得人家说咱们见死不救……哼,如果可能的话,传话给王世恽,投唐的那些人的家眷没都杀了吧?如果王世恽能放人,咱们尽都接过来,将来许有用处。”

    几句话的功夫,刘敬升听的一愣一愣的,悄悄瞅了瞅窗外,他娘的,这天气出去,岂不连魂都得被冻住?俺怎么这么倒霉啊……

第720章年末

    深冬季节,不可能再调动兵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派一些人出去,已是极限,北地就是这般,不论做什么,都需考虑到天气因素,消息的延迟更是得忍耐下来。

    时间进入腊月,不管别处怎样,反正晋阳的街市热闹了一些,今岁的年关,许多人家看上去是要好好过一过了。

    年末赏功,也由中书主持陆续分发了下去,自然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没有什么共赢之说。

    因为李破有言在先的关系,封爵之事众人商议了很多次,最终弄的很是谨慎,共有八人晋爵,而且高低不一,相差巨大。

    在李破看来,这显然是分蛋糕一样的封爵方式,不值得称道,可他也没再说什么。

    何稠,陈孝意年龄最大,又为文官之首脑,德高望重,率先在李破治下晋国公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尉迟恭,步群领左右卫府,为众将之表率,无论资历,军功都堪与前两人并列,只是考虑到他们年龄都还“小”,所以稍微压了压,封县公,为将来留出些余地。

    剩下的四个人,自然少不了王裴两阀的家主,王泽和裴世清,这两人一内一外,不但家族人群庞大,而且他们也算是晋地门阀的代表人物,不能不考虑到这些,于是两人同样晋县公。

    剩下的两个位置都给了地方主官,一个就是代州总管宇文歆,人家兢兢业业干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任何怨言,就算时常怀了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也定要要加以封赏。

    另外一个则是西河郡太守张云智,他算是李破亲自提拔起来的地方官员,在娄烦,西河任上,都政绩斐然,可为地方主官之表率。

    所以,这两人皆封县侯。

    这样的爵位封赏,自然很难做到让所有人满意,尤其是军中将领,军功卓著者不在少数,让这些人走在了自己前面,不服气的人肯定很多。

    可还是那句话,李破还活蹦乱跳,旁边又有文武辅佐,完全能够压制的住。

    再者,聪明人都明白,封爵之例一开,一些人注定要爵位加身,只在于一个早晚而已,如今的八个卫府将军,估计一个都不会少,中书,六部高官,也定在其列,不用着急,今年不成明年还能落下?

    而且往深了想一下,先行一步的人未必就真能一直位在人前,像陈孝意和何稠两人,年岁老大,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退位让贤了,再高的封爵对于宦海沉浮多少年的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又比如尉迟恭,步群两个,他们和众将之间的差距,一直都是缩小,后来居上者随时都可能出现。

    新陈代谢这句话很合适,汉王殿下正值青春年少,嗯,这是对于一位王者来说更为准确的说法,能够陪伴他一直走下去的人,也许有很多,可当他入目之间景色变得越来越宽广,也越来越多姿多彩的时候,一些人注定要被“代谢”掉。

    说起来很残酷,事实上也很残酷,可世间之事就是这样,吐故纳新,方能长久,一成不变的都注定要被淘汰。

    当然,话说回来了,过程是这样一个过程,可中间手段却是因人而异,最后的结果也是大不相同。

    这些不用细说,在一个正常并有活力的群体当中,没有谁将是不可或缺的,问题只在于,怎样来保证新旧交替正常平稳的进行。

    这才是李破乃至于他的臣子们需要仔细斟酌的问题,而就现在的情形看来,他们做的还算不错,新老之间并没有产生激烈的对抗,李破也在努力的控制着前行的速度和方向。

    总的来说,这一年当中,晋地的人们从上到下,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李破称王,战争则还在继续,平定天下的口号大家都喊了许多年,可看上去还是遥遥无期。

    当然,封爵也只是年末赏功的一部分,和往年不同的是,年末赏功一直进行到了年后,时间弄的有点长,不过也没办法,晋阳城中多出了许多的衙署,不再是总管府说什么是什么。

    官僚体制不断完善,在增进有序性,合法性等的同时,也降低了效率。

    而且,有功的人非常多,也需要仔细考量斟酌,文官考绩做的还很粗略,却终于能给官员们一个颇为通畅明确的上升通道了,这是以前比不了的地方。

    军将们呢,之前是卫府论功,只有重要将领的提拔才会由李破亲自开口定夺,现在则改成卫府,兵部一起考功,再报到吏部,核准之后转交中书。

    变化有点大,很多人都还没有适应,中间环节屡屡出现纰漏,争执,进一步拖慢了军功犒赏的节奏。

    显而易见的磨合期,造成的麻烦让李破都有点头大,却还不得不予以包容,并鼎力支持。

    可以说,这一年年末李破过的并不好,摆在他案头的事情依旧非常的多,并没有如他所愿的省心下来。

    他的臣子们也在忙碌中度过了这一年的年关,换句话说,这一年冬天的晋阳乃至于整个晋地官场,都有些混乱,年末赏功的事情做的也差强人意,并无多少能够为人所称道的地方。

    可也正是这种普普通通,却和时下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的其他诸侯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为这年头,普通往往意味着有序,很多人想普通一下他也普通不起来。

    如果说真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这种不急不缓的施政策略,越来越得到晋地官民的拥戴,汉王爱民如子的名声再进一步,已得到了人们广泛的认同,嗯,大多数人起码都能吃饱肚子过冬了嘛。

    晋阳的年关和往年差别不大,即使人们过了两年安定日子,也无心来个张灯结彩什么的,最多是比平日吃用的好了些。

    晋阳如此,其他郡县就更不用提,北地的人们是顽强一些,可要想从战争造成的伤痛中恢复过来,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现在是想都不用想。

    作为晋地的主人,汉王李破耐着性子过了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还头一次大肆请近臣们来府中饮酒作乐。

    至此,人们好像都松了口气,年末赏功之事已渐近尾声,王氏修订的刑律也在年前通过的中书核定,今年便将由刑部发下,成为晋地的刑法标准。

    王氏阀主王泽提心吊胆的,很失王氏风范的让女儿给汉王递了小话,大致的意思就是刑律还并不完善,之后查缺补漏的事情应该继续做下去。

    这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不怕担责任,就怕刑部尚书杨恭仁死咬着王氏不放,提前跟自己留个退步。

    李破有些好笑,王氏中人做事,向来讲求个正大堂皇,这么做颇有些偏于猥琐,也不知王泽那厮经过了怎样激烈的心里斗争,才变得“聪明”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按照李破之前所说,王氏都是功不可没,这点小要求李破几乎没什么犹豫,便应了下来。

    除了刑律,还有就是苏主持的铸币之事也有了结果,几枚新币年关的时候就呈上了李破桌案。

    和开皇五铢无论式样还是重量,尺寸等,都很相似,只是有两枚样币之上,烙印了一个小小的汉字,也就是说,李破要在几枚新币当中挑一种,作为他发下的第二种钱币。

    因为有前车之鉴,苏还想让汉王殿下命名,不能像之前一样,民间随口乱叫,那太让人心惊肉跳了,就像大业白钱,本来叫大业五铢钱,叫出白钱不说,后来还有人叫其凶钱,为此官府可少杀了人。

    几枚新币在李破手中把玩良久,这位眼珠一转,在纸上写下开元通宝几个字,嘿嘿笑了起来,随手让人传给户部,重新铸造样币。

    因为他见过这样的古币,据说是唐代所制,不如先弄出来,省得费心思。

    嗯,他知道抢了人家的生意,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抢的正是李渊的生意,只是此时李唐由攻转守已有年余,李渊哪里还有心思在钱币上做文章。

    于是,开元通宝好像必然将在晋地诞生了,而这也是一种创举,一改从秦汉以来,以重量来命名钱币的习惯,勉强算是重新衡量了一下钱币真正的价值所在。

    而对于李破来说,发行钱币是大事无疑,可钱币的式样等都属于细枝末节,尤其是今时今日,新的钱币对他的意义其实并没有那么重大。

    也就是说,到了年关左近,李破之前提出的几件大事都有了结果,让李破很是满意。

    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之前大家还都在叫苦,看看,现下事情不都做的挺好,至此,李破对君王治政又有了新的理解。

    臣下们总是逼着君王致力于基业,君王则也要逼着臣下马不停蹄,尽力施展才华,这显然就是个你逼我,我逼你,看谁敢偷懒的游戏嘛。

    当然了,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看看汉王殿下就是这么做的,请人吃顿饭,松缓一下精神,这意味着接下来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呢。

第721章逸事

    正月十六,李破在书房中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文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文书一大摞一大摞的堆在那里,每天都要看不少,数量却从不见减少,他自觉文章功底在迅速加深,已经不用两个记室帮助,就能把一篇篇文章看下去了,俨然就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节奏。

    如果这个时候让他写上几篇述说政务的文章,他也能写的有模有样才对,当然,用典这个坎他是迈不过去了。

    不过这会儿他却是真正的有了觉悟,君王的事情是做不完的,只能说是让臣下尽力分担,可最终的决定权,却要好好握在手中。

    之前挣扎的有点激烈,弄的大家都不很好过,那其实并不是他本人想偷懒,只是意味着他还不适应汉王这个角色。

    现在几个月过去,从心理到身体上,他都渐渐做好了准备,他便能清晰的意识到,繁重的政务并不是阻碍,谁说郡王就一定要埋首案牍,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呢?

    无论臣下们报上来什么事,其实都有重点,只要认清什么事可以随手转给中书,六部,什么事需要他来做出决定,又有什么事他要斟酌再三就也成了。

    这显然是一种进步,和之前只想有些清闲时候,便给臣下们大出难题的境界高出一筹,对于没有经历过门阀系统的教育的李破来说,能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实属难得。

    当然,李破的适应力得天独厚,总能从自身的身份,地位等出发,找到更合适的处世方法,按照后来人的评断标准,李破无疑是一个偏于极端的现实主义者。

    轻轻放下文书,往前一推,近侍立即上前将其拾起,送交给不远处的王琦。

    “重议……”李破则漫不经心的道出两个字,想了想又道:“温淑娴静,亏他们说的出口,要刚健一些的封号,不成就转交宫内,由皇后亲封。”

    没错,这是中书给李春取封号呢,一个郡主妥妥的,这个没错,可冠名却不合李破心意,已经是第二次了,所谓事不过三,再要弄不出个李破看着顺眼的名字出来,就只能留个空白转给行宫内的萧皇后,让皇后自己费脑筋了。

    这对于臣下们来说,显然是一件不算大,却让人面上无光的事情。

    而李破自己其实也没当多大回事,这年头的贵族们,封号变来变去几乎成了惯例,还各个都有出处,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件很感懊恼的事情,因为你根本记住不这人之前爵号。

    反而不如那些皇族,爵号变个一两次差不多就是极限了,然后就是废为庶民什么的,那还用记什么?

    当然了,现在他也只是吓唬一下,顾不上为这点小事跟臣下们较真,今年的战事已经整个占据了他的脑子,今日肯定要召集臣下一起商议。

    可在这之前,他要想好了再说,这习惯一直没有变过,显然和处置政务不同,一旦涉及军事战略,他也就不会认为,旁人的主意比他自己想出来的更好。

    这是常年累月率军征战,而又攻无不克战无不取所积累下来的自信所致,自古以来的将帅们,大多都有着这样的特征。

    王绮不管这些,只是文不加点的努力给这位“甩手掌柜”进行文字翻译。

    现下她和杨续的分工就比较明确了,自从她从王氏家中回来,汉王府的书房就彻底成了她的地盘,也不用再到前面议事所在露面了,那里有杨续执笔录事,杨续还兼任随军书记之职,整个将“苦差”都接了过去。

    汉王府最大那只母老虎有点不满意,讥讽丈夫终于得享红袖添香之乐,李春,阿史那天香几个则在旁边煽风点火,李破没半点的不好意思,还反唇相讥,她们若是有人想待在书房中不动地方,他这个汉王也就不妨换个记室,多大点事?

    嗯,李破确实有点冤枉,公务繁忙,红袖添香的旖旎他是真没享受到,反而多了些烦恼出来,内宅的女子们七嘴八舌也就罢了,外面的传言好像也变成了粉红色。

    王世才女的一手蝇头小字,渐渐在臣下们中间有了名声,据说中书有个色眯眯的家伙,竟然把汉王给中书的回函偷回家装裱了一下,挂在了自己卧房之中昼夜欣赏。

    听说这事儿,李破当即骂了一句他娘的,你也算个人才……

    偷取公函自然是要处置的,可人家这属于文贼,还不是那种文抄公,让人很不好下手,因为这是个名声比性命重要的年头,虽说如果真要选择的话,多数人怕是都要选择后者,可世情就是这般一个导向。

    那人名声还真不错,酷爱字画,也在晋阳文坛中占着一块地方呢,你要是秉公办理,有可能就将一桩人们津津乐道的佳话弄成对汉王的口诛笔伐的趋势。

    这其实就是文人和权贵之间的较量,自古以来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李破比较“愤怒”,他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确实不算什么大错,当然,有臣下在,他也不会不明白其中关节,眼珠儿转转,鬼主意也就来了。

    不是佳话吗?那俺就再来给你添上一笔,你喜欢字画,自己写的定也不错,听说文人贫寒时都饿不死冻不着,因为他们能以出卖字画谋生,那我就罚你乔装一下,去街市卖上几天字画。

    赚够十个银币,算你有本事,我这个汉王不为己甚,就给你建个藏怎么样?

    这其实就是将一桩刑案转变成了君王和臣下的赌约,这种事不少发生,正是文人们喜欢的调调儿。

    于是乎,一个堂堂中书文案就出现在了晋阳街市之上,正值年末,据说生意还真就不错,而且让李破满意的是,这年头的人们很“淳朴”,为了名声着想不会总想着偷奸耍滑,赚够十个银币有点困难,但也是早晚的事情。

    这事别看不大,却有不少好处,赌约一旦完成,汉王殿下又能兑现诺言的话,也就给这桩佳话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也一定会传播开来,对晋地的文人们无疑是一种鼓励,名声上的收益更不用提。

    这其实是后来人的功利计算,时下的人们即便明白其中好处,却也不会宣之于口,只会在听说的时候赞上一句,主明臣贤,吾等之幸也。

    嗯,顺便说一句,这个文贼叫薛元敬,去岁年初时和叔父薛收一道在蒲坂被俘,在晋阳牢狱中被关了半年,叔侄两人熬不住了,请为汉王治下之臣。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两人都被放了出来,薛收去了刑部,杨恭仁和王泽争竞之后,便派了这厮去王氏那边参修刑律,至今还埋首案牍,累的快断气的样子。

    薛元敬则去到了中书,为陈孝意所看重,掌笔文书往来。

    换句话说,另外一条线上的十八学士中人,被李破蛮横的抢过来了,只是李破没当回事,把两个日后的河东大才弄的狼狈不堪。

    两个俘虏现在虽说降了,其实做事也没那么努力,只是听说王世充败亡之后,叔侄两人正在努力营救他们的亲族,也就是薛收的堂弟,薛德音。

    这年头就是如此,亲朋故旧都是连着串的,也是举荐制度最大的弊端之一,到了最后,肯定是党同伐异的结果。

    薛德音是进了匪巢,还是很不容易脱身那种,王世充在时,军书羽檄,皆出其手,是王世充心腹中的心腹。

    就算现在王世充失踪了,王世恽只要还存着一丝妄想,就肯定不会放这样的人离开,只是也说不好,洛阳城中这个冬天一直在死人,官民还能撑多久,谁也不知道,但大家都明白一点,洛阳早晚必破。

    洛阳城中的人们正在走上绝路,王世恽会做出什么来,其实都不奇怪。

    而薛收叔侄的努力,其实更像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他们叔侄是新来之人,在晋阳有点小名声,却没什么人脉,根本无法将远在千里之外的薛德音接回来,最多最多就是薛元敬凭借自己的职位,将叔父的名字加进了讨人名单而已。

    听闻侄儿之事,薛收在案牍之间,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长叹一声,道了句,“吾等无颜再见秦王矣……”

    好吧,这属于文人无聊的叹惋,当不得真,秦王李世民要真能率军杀到晋阳城下,他们也许会挣扎一下,可要是汉王殿下杀去了长安,说不定劝秦王开城投降的就有他们叔侄两个的身影在里面。

    其实,这只能算得上一桩小小的逸事,无关大局,只是和汉王李破,王世才女等名字联系在了一起,便被染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而已。

    这一天,李破过的也并不无聊,范文进派回来的人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晋阳,并给李破带来了西北最新的消息。

    任李破再是聪明,也没料到,一招闲棋却在西北掀起了滔天风浪,就好像随手射了一箭出去,却将老鹰和兔子穿成了一串,让已经见惯了风云动荡的李破也难免生出了些荒诞的感觉。

第722章良机

    从西北传回的消息简直是件件震撼人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凉王李轨死了,只此一件,就让李破的心脏大跳了一下,心说李渊父子这狗屎运也真可谓是无双无对了。

    当初薛举在关键时候殁了,剩下个败家子给李二长经验不说,弄得别人也很难受,若非薛举败亡,这会儿他说不定都冲进关西了呢。

    现在可好,刚稳住些局面,萧铣就出了昏招,接着李轨又死了,李唐要是迅速灭了凉国,梁师都那厮早晚是阶下之囚的命。

    西北的李唐大军若是调回来,他这个汉王同样吃不住劲,别说渡河去攻打长安了,能守住河东不失,就算他李破有本事。

    就像当初他和突厥往来厮杀,那不是因为突厥真的那么软弱,只是因为突厥人从没想着要尽全力先灭了他这个恒安镇将而已。

    如今他和李唐已成大仇死敌,如果李唐西北边患一去,接下来黄河岸边必是大军云集,旁人都要留在后面,先除汉王李定安才是那会李唐的口号。

    还好,西北的局面没到糟糕透顶的地步。

    李轨的臣下们杀死了李渊的内应,重新推举出了一个傀儡,然后各人把持要职,堪堪稳定住了局势。

    范文进从当中异军突起,得封的官职爵位,让李破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西北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一个使者得享如此高位……

    其实和范文进自己的感觉差不多,李破这里也感到了几分怪异,接着就想,范文进那厮会不会因为得了荣华富贵,就打算在凉国立足了,然后就是凉国此番动荡之后,还能有几分气力可用。

    范文进又说,会极力促成西北两国结盟,共对李渊,意思是视富贵荣华如粪土,还为汉王臣下吗?

    这些问题纠缠在一起,根本捋不明白。

    消息只能是消息,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李破没办法去想象姑藏城中发生的一切,更无法掌握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们的思维举动。

    只不过有一点是确定了的,那就是去年发生的一切,都好像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嫌隋末至今的局面还不够精彩,要一力促成二李的对决。

    是的,不管来自西北的消息有多震撼,其中又发生了多少精彩的故事,其实都是在进一步的坚定李破挥兵西进的决心。

    世事奇妙的地方也正在此处,很多事情在这一年当中爆发了出来,就像约定好了一样,谁也弄不清到底是怎样一只手掌在以天下为棋盘,操弄着棋局,恐怕也只有老天爷才会有这样的本事吧?

    而且,和萧铣处的局面没什么不同,予李唐以良机之外,却也不能一挥而就,李唐想趁机将此化为优势,李破觉得,总需要一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才成。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破就顾不上别的什么事情了,只是一直在思索着今年的战事,生死攸关啊,家业越大,越是抛离不下,若是当年……他一定来个当断则断,打了再说,打不过咱也可以调头逃走嘛。

    现在的情形则是,他要顾及到方方面面,不能全以战争为主,不然打成一地的烂摊子,赢了又能如何?还不得他自己来收拾残局?

    就像王世充,闷头冲向了潼关,即便让他打到长安,也不过是让天下受创更重而已,还能真如他自己所想,占据两京,顺势席卷天下?

    …………………………

    正月二十四,不前不后的一个日子,天气在转暖,可还是下了场小雪,这一天,李破率人亲自巡视晋阳仓储,望着一座座颇为充实的粮仓,李破的信心不由自主的在高涨,同时却也在骂娘。

    欣喜的是粮食足够他动兵西向,苦恼的是,若再给他一年或者两年的时间,打一场两场大仗根本不算什么,起码动摇不了他的根本。

    现在呢,今年大兵一动,去年的诸般努力不说化为流水吧,却也所剩无几了,还得勒紧裤带过上一两年,这还是以胜利为前提的局面……

    而事实上则是,今年这一仗不得不打,李唐的战略环境正在向好,不能给其以喘息之机,去年李唐过的是苦日子,今年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河边李唐逃卒日渐多了起来,主要是唐军缺粮所致,就算萧铣,李轨泄了气,也无法短时间内改变李唐在黄河岸边的劣势。

    换句话说,李破认为今年正是狠狠给李渊一下的最好机会,以后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良机出现了。

    也许在不久之后,李唐的智谋之士们会看到曙光,可在李破眼中,李唐却进入到了黎明前的黑暗当中。

    还是老话重谈,李唐库中日渐空虚,庞大的军队数量成为了李唐的致命伤。

    李破本来是在等这个创口发炎化脓,时不时的再给这创口上来那么一两下,说不定什么时候,李唐就会像王世充一样,突然就倒下了呢。

    可现在人家伤口有了好转的迹象,那么他要做什么也就不问可知了。

    也就是说,李破在坏消息不断来到的时候,不但看到了其中的凶险,同样看到了机会。

    回到汉王府,用过午饭,李破静静的在书房中呆了一阵,随口传令,召工部尚书何稠来见。

    何稠已经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了,却还迷恋权位,恋栈不去,和苏的祖父苏威一样,都是正经的官迷。

    所以云定兴到工部任职工部侍郎,不论哪个方面,都很不招何稠待见,时常为难于他,可惜云定兴打定了主意,只像条鼻涕虫一样赖在工部不走了,让何稠大为懊恼。

    当然了,像他这种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臣,只要脑袋不糊涂,那就能称得上一声世事洞明,所以不会不懂汉王殿下的意思。

    可以云定兴接任工部尚书之职,怎么都让何稠难以接受,寻李破多次陈请未果,回去之后还“小病”了一场,却还是不能撼动李破心意,何稠便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现在李破召何稠过来,肯定不是给工部的两个同僚做什么和事佬。

    “来来,坐坐,天寒地冻的,让您老大老远的跑一趟,罪过罪过啊,来人,上热茶,再弄碗姜汤过来,给何尚书去去寒。”

    李破那个热情就不用说了,先就迎在书房外面的回廊头上,见何稠来到,立即上去扶住了何稠的胳膊,好话不要命的扔过去,恐怕见老丈人也没他这么殷勤的。

    这就是工部尚书何稠在李破这里的待遇,独一份,谁也比不上,没做的如扫榻相候,倒履相迎那么夸张,却也每次都能让老官迷感觉到浓浓的温情和不由自主便生出来的自豪感。

    每每想一想,人家自己心里就会道上一句,试问天下,能得汉王如此相待者,又有谁呢?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这把老骨头埋在晋地又有何妨?

    实际上,他也未尝不知道,汉王如此优待,如对亲长,看上的其实还是他的才能,可话说回来了,当日杨广若能如此待他,天下又何至于此?

    就算天下乱了,他何稠也当为隋室尽忠死节嘛……嗯,这种如果句一出来,其实都可看做是大话,假话,不值一提,也可归为老家伙的心理自我安慰。

    和往常一样,中间何稠侨情了几下,便稳稳坐在了书房的暖塌之上,张嘴就说起了云定兴的坏话。

    老年人有些唠叨,思维也有些偏执,这你得原谅他,同样的,晋末官场的风气在他身上也能得到很好的体现,看谁不顺眼了,高刁状,说小话什么的,都属平常,逮着机会要不这么做一做,他们那是浑身都不舒服。

    李破笑着听了,并连连点头,“您老可要费点心,看紧了他,我也恶其为人,可时下艰难,不得不用其才干……唉,实不得已也,而工部有您老在,却让我安心许多。”

    何稠一听,脸上的褶子都笑的舒展了起来,其实李破所言,和之前没什么不同,都属于在和稀泥。

    可李破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每次给的话都不一样,其中蕴含的意思也有不同,总能让何稠感到心情愉悦,却又解决不了问题。

    可这次人家何稠的话也不一样了,顺着话风就道:“说起来,云某人有才无德,深为众人所不齿,皆因当年……太子杨勇之故,大王有识人之明,欲用其才倒也合适……”

    “只是有其在工部,工部难免为众人排挤,为将来计,大王可要三思啊。”

    李破就笑,心说,你这是终于找对了方向了,嘴上根本没犹豫,直接便带着些狡黠道:“吾用其人,正因其才有专,遂不虑其余尔,就像您老,公若年轻二十年,吾何敢用为心腹之臣而不疑?”

    何稠愣了愣,咂摸了一下滋味,还是和以往一样,舒服的让人无话可说。

    瞅着这位年轻的汉王殿下,何稠心里只能道个服字,吹拍之道,这位已成大家,估摸即便生在承平年月,家世再低些,也当官运亨通,创出一番令人羡慕的事业来。

    而如今人家从一边塞小卒,奋然而其,据有一地,位列诸侯,也属理所当然。

第723章准备(一)

    和何稠说话其实很轻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何稠年纪在那里摆着,正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时候,他在李破面前早没了初来时的战战兢兢。

    现在他说话很随便,不满意了就抱怨几句,高兴了就咧开嘴呵呵笑几声,看上去喜怒随心,很是自在的样子。

    可要知道,何稠既是个贵族,又曾任高官。

    杨坚雄才大略,可晚年对功臣们极尽猜忌,当年曾助杨坚开创盛世,赫赫有名的那些人大多不得善终,何稠却还能活下来,并得杨坚临终相托,这绝对不能归功于简单的幸运二字。

    实际上,若非看准了李破的性情,绝不会因细故而罪于臣下,他可不会如此自在的跟汉王交谈。

    又说了一些时候,见李破没有丝毫不耐,何稠晃了晃脑袋,道:“看臣这记性,主公召臣前来,可是有事相商?”

    李破收起笑脸,点了点头,“今年说不好要动大兵,工部需有所准备,而且我想问问,能有什么法子让黄河变成通途?”

    这可真是个大题目,何稠抚须沉吟良久,过河作战……那不用问了,肯定是去攻打李唐,在战略上,何稠并非没有想法。

    犹豫了半天,才问了句废话以做引子,“主公有意西向乎?”

    见李破点头,他才又道:“如今有风陵渡口在手,主公为何不取洛阳以固根基?一意与李唐纠缠,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岂不让他人渔利?此前战罢,萧铣势力颇张,此番再战,恐为他人嫁衣啊……”

    李破扬了扬眉头,心中并无不喜,这年头的臣子们文武兼备,各个不能小瞧,尤其是何稠这样的老臣,以前可没少领了兵,你要是对他们的说法不以为意,有可能便成自取其辱之举。

    只是他心意已决,寻常说法可动摇不了他的决心,遂轻轻摇头笑道:“尚书多虑了,以今日之局,下洛阳不难,可窦建德去岁顿兵于黄河北岸,观望良久,也未敢渡河,萧铣稍入河南,便适可而止。”

    “此皆忌另外两家相攻而已,我若为之,也定要与萧铣,窦建德两人交恶,相互纠缠之间,李唐趁势坐大,我便有首尾不得相顾之忧。”

    “再者,河南四战之地,种不得粮食,又不能得东都之便,号令群雄,得来无益。”

    “反观李唐,地有四塞,易守难攻,以之窥视天下,其势胜旁人多矣,今不能制,后必为其所并,现下所虑者,唯其紧守黄河沿岸要隘,使我不得寸进。”

    说到这里,李破呵呵笑了起来,接着道:“尚书若能助我渡过黄河天险,削平李渊只反掌事尔,尚书之功定为众人之首也。”

    这些战略上的话题,何稠不是没有听过,只是一来呢,他在东都为官多年,对洛阳的印象那叫个深刻,若不亲眼去瞧一瞧,你想说服他放弃东都,简直是不可能的。

    二来呢,旁人的诸般说法,远没有汉王殿下亲口娓娓道来有说服力。

    实际上,这是李破自己的首尾,和臣下们在一起讨论战略的时候真心不多,这么一来,也就造成了军人们以汉王马首是瞻,文臣们则专心内政的局面。

    好处很多,坏处也不少,像何稠这样的老臣见缝插针的谈一谈天下大局,就成了很平常的事情。

    这还不算,从长远考虑的话,一旦遭遇重挫,也就很难预料后果会怎样了。

    何稠艰难的点着头,像是被说服了,心里到底怎么想,他自己明白,极为擅长察言观色的汉王殿下,同样清楚,倔老头这是有不同意见,只是没说出来给他辩驳而已。

    李破清楚归清楚,却不会再说什么,因为何稠所言的战略并不能改变他的心意,多说无益,他要做的是发挥臣下们的长处,而非是一个个的去给臣下们解释他的意图。

    人心齐不齐,看的不是大家的想法一致不一致,而是大家在做的事情对大局有益就可以称之为众志成城。

    何稠终于不再挑战李破的耐性,开口道:“主公到过辽水岸边,当知黄河与辽水不同,河水过于湍急,能够立于其上者,多为浮梁……”

    因为年纪的关系,何稠说话确实偏于唠叨,节奏也很缓慢,可论起在建筑上的造诣,别说当世,就算是前后一千年的人们加起来,能够超过他的,也是屈指可数,其中还有人是借着时代变迁,技术进步的条件,才能勉强胜出一筹而已。

    所以李破听的聚精会神,也不出言打断。

    书房之中,也就只剩下了何稠的声音在响起。

    “所以,前隋文皇帝在位时,诏工部修建渠道,便有联结南北,通渠天下之意,后来成之在大业年间。”

    说到这里,人家还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可见黄河之上立桥之难……其实更难的是长江,绵延数千里,水宽而深,涌动前行,如海似渊,根本无法立桥于其上。”

    你这还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李破被抻了半天,终于有些不耐,很想掐着老家伙的脖子,让他赶紧说正题。

    何稠这边依旧不紧不慢,老家伙才不管你有多着急呢,除非想好了,不然在考虑事情的时候,他们无法像年轻人一般,想到哪便能说到哪,他们的思维其实是断断续续的。

    “南北二水,分隔天下,令其为通途,难比登天啊……其实……归根到底,是桥桩难立而已,若有一天,有物能沉而不浮,坚而难触,又无虑水之锈蚀,或可一试?”

    这明显说的是钢筋混凝土嘛,李破眨巴着眼睛想着,就算你能想象得到,可我也得有那本事给你弄来才成啊。

    何稠或许很愿意跟李破讨论一下纯技术问题,可眼前这个家伙,从来都是人为技术再好,也要为人所用才行,更重要的是现实意义,所以他不会给何稠描述一下,以后横贯长江的大桥到底有多雄伟壮观。

    他只是深沉的道了一句,“这么说来,还是要以索桥过河?唉,怕是到时候伤亡很重啊。”

    何稠挑挑眼角,瞅了他一眼,心说,强攻过河哪有没有伤亡的好事?您把这样一个大难题扔给老夫,和辽水岸边杨二将建桥之事抛出来有何区别,动动嘴而已嘛。

    其实问题很简单,过河的桥要建的稳当些,不然上桥的人一晃都掉下去了,或者桥直接散了,那才叫个糟糕。

    之外呢,就是桥面尽可能的宽一些,好容大军通行,再有就是对面岸边有人把守,造桥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像宇文恺就是栽倒在了这样一个坑里,再也没有爬出来,魂断辽东。

    何稠可不想落得宇文恺一样的下场,好在时间还多,能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尤其是眼前这位汉王殿下并非是杨二那厮,很有些宽容的模样。

    当然了,你要是让他因为桥梁之事在黄河岸边损兵折将,碰个头破血流,那回过头来把他何稠埋了,也很正常。

    所以何稠瞑目苦思,没想桥梁怎么建,先就想找个替死鬼出来,而不出预料的,云定兴的模样顺势就出现在了老家伙的脑海之中。

    还别说人家因私废公什么的,这样的技能是官员和贵族们所必备的素质,只有具备了如此心肠,和这样的思维,才能走的更稳更远,一般来说,一心为公的人早晚为他人所戮,这才是官场的铁则。

    李破这回是真不晓得老头在走神,看其为难的样子,倒也在他“预料”之中,没等何稠自己开口,便笑着安慰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尚书回去细思便可,但大兵动时,工部要做好准备……”

    看着何稠拱手听令,这才加了一句,“有何良策,尽早报来,河边驻守之人颇众,让他们先做起来才好。”

    其实以何稠之能,此时已有了些想法,只是他再没多说什么,因为大军征战,容不得半点疏忽,他确实要回去好好想想,再跟工部的人商量一下,才好报到李破面前。

    老头走的时候有点遗憾,说了这许多时候,却不能显出他的本事来,让他有些难受,不得不说,这人年纪越老,越偏于自负,和当年辽水岸边临危受命的那个太府卿,左屯卫大将军,银青光禄大夫到底是不一样了。

    李破倒没失望,叫何稠过来,一个是为了造桥之事,二来则是让工部有所准备,今年这场硬仗,不论是面对潼关,还是那条大河,都让工部显得尤为重要。

    说起来何稠来到晋阳已有两年多光景,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不论是今年完工的仓水城,还是蒲坂之战,再有渡河攻风陵渡口,军中工匠都起到了显著的作用。

    可以说,何稠弥补了晋地军旅不善攻城的短处,渐渐让步军发挥出了应有的战力,都让李破非常满意。

    此次动兵,有没有意外之喜李破不知道,可他明白,今次一战,关键之处在于战略,同样也在于工部的表现。

    而接下来,自然也就轮到了户部,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第724章准备(二)

    户部如今是多事之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倒不是说户部闹出了幺蛾子,而是说管家人不好当,其实从姑藏的一系列动乱中就能看的出来,不管什么事情,几乎都能牵扯到户部头上。

    所以就更不用说汉王李破治下刚刚组建的户部了。

    好在苏这人出身武功苏氏,家世显赫,人又年轻,精力旺盛,资历也很足够,倒是不愁压不住人。

    跟何稠差不多,来见李破,一张嘴就喷出一地的苦水。

    “大王,王司马之才有目共睹,之前就任于总管府,还可说从权之计,如今大王设户部掌管钱粮等事,王司马却仍居原职,岂非有大材小用之嫌?臣荐其为户部侍郎,正合时宜,大王为何不允?”

    这是为之前故事讨说法来了,早前他和王庆勉强算是搭档,因为有争竞的因素在里面,相处的其实并不好。

    王庆比他资历深一些,可以商人之身从政,先天不足之下反而在能力上逊色后来的苏家子许多,争了争便也偃旗息鼓,表面上和苏一样,同为总管府司马,可实际上却已退居于苏之下。

    其实他争不过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家苏是专业出身,他则是半道而行,之外家世上更是差距巨大。

    换句不好听的话来说,那就是方方面面都被苏死死压住,根本翻不过身来,就算他有王氏做厚盾,依旧和苏有着距离,何况他还跟王氏主支闹翻了,另立云内王氏一支。

    苏荐举王庆为户部侍郎,其实也不都是好意,没那个交情嘛,他和王智辩荐举张亮为兵部侍郎的意思差不多,都可归之于争权之举。

    好笑之处就在这里,之前总管府权威太盛,当中书,六部组建之后,大家却是有志一同的将总管府所属当成了一块很大的肥肉,谁都想上来啃上一口那种。

    李破也没有把权力都集中在汉王府,使中书,六部形同虚设的打算,所以并未太过阻止府中内臣外流,而从总管府出去的人,各个身任要职也是不争的事实,这同样是一种集权手段。

    只是这次苏找错人了,李破做了一次恶人,驳回了苏举荐王庆的文书,因为人家王庆不愿去户部任职。

    王庆对苏没什么好感,实际上是王庆对世族中人都没什么好感可言,这也算是门阀大族的末支子弟比较普遍的心理,因为他们多为庶族寒门,有的甚至只有一个身份,其他已和普通百姓无异。

    所以他们对资源分配不公的感觉更加敏锐,这可并不好玩,他们一般都读过书,有很多还身有官职,当他们对社会产生不满,并对自己的或者其他的家族怨恨渐深的时候,对抗便会随之而来。

    这其实同样是晋末战乱的根源之一,这些人物和家族主支从相互依存到相互对抗,再到相互妥协,节奏转换的非常快,中间难免产生混乱和杀戮。

    王庆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缩影,被王氏主支支使多年,早就心怀怨恨,最后还差点闹个家破人亡,不得不远走他乡,心里会产生怎样极端的想法其实都不奇怪。

    而苏不但是世族中人,而且还非常年轻,王庆不愿跟这样的人在一个锅里搅勺子正在情理之间。

    李破只是稍稍问了两句,王庆便道:“如今天下日非,兵戈四起……臣与大王遇于道左,大王不以臣之浅薄而简拔重用,臣感激无地,愿为兵部吏,但能稍助大王功业,臣之幸也。”

    这话不明内情的人听了也就罢了,肯定觉着这人太直接了些,可李破对王庆知之甚深,咂摸了几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家的话可是转了几个弯呢,绝对称不上有多直爽,一个呢,王庆不愿去户部为官是一定的了,二来,他想去兵部甚或是干脆留在汉王府中。

    之外还有解释的意思,现下正是用兵之时,当以兵部为重,俺去兵部可比去户部对您的帮助大啊。

    而去了兵部肯定要跟户部打擂台,隐约的也透出了他对苏的敌视,虽然没说苏一句坏话,其实却还是点出了苏权欲太重的缺点。

    当然了,这都是猜测,只是要没有听话知音的本事,还是回家洗洗睡吧,害人害己的,还当个什么官呢?这正是官场中人的说话方式,总有未尽之意蕴含其中,方能显出双方心思之灵巧。

    跟你们说话还真是累人,李破又嘀咕了几句。

    而他和苏说话时,却也是一个模样,只是居高临下,说法也就简单的多,“王司马才堪大用,另有人推举,此事就此作罢,不需多言。”

    迎头碰了个大钉子,苏觉着不是什么好兆头,立即诺诺称是并转开了话题,从袖中掏出个匣子,让人呈给李破。

    李破打开一看,是两枚亮晶晶的铜币,没几天功夫,新的样币已经铸成,很有效率,李破捏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没看出什么瑕疵。

    那边苏在说着,“此币重一钱,式样取天圆地方之意,又以开元名之,正应天理……大王看,是否可以推而行之?”

    李破把玩良久,笑问:“字是出自何人之手?”

    一边瞧着李破的神色,苏突然想起了汉王府中一人笔迹绝佳,如今在晋阳颇有声名,顿时有些后悔,不如多寻几人写来,让这位先挑选一下了。

    不过给新币提字之人倒也不差,所以小心的道:“此为王尚书手笔,大王看可还端正?”

    王泽啊,李破暗自撇嘴,王氏阀主的字迹也不怎么样嘛……当然,这都是玩笑,王泽的一手小隶向来为人称绝,无论是身份,还是笔迹,都是很合适的人选。

    李破犹豫了一下,才道:“户部觉得,新币可否真能替代五铢?一旦行下,可有麻烦?”

    苏明显愣了愣,之前呈上的文书中早已说的明白,户部如今也做好了准备,费了这么大的劲……您这是……后悔了?那这些时日催着赶着咱们所为何来?

    这要是同僚,或者中书人等,苏定要跟人吵起来,可眼前这位是汉王殿下,他也只能忍住,试探的问了一句,“新币之事早已准备停当,大王是说……还有瑕疵?”

    李破顺手将样币放回匣中,摆了摆手道:“不关你们的事,只是今岁乃多事之秋,我欲动兵西向,其他诸事怕是无法顾及,一旦新币发行不顺,定要乱我军心民意,不如延后推行。”

    “你呢,也别急着作答,回去再和人商议一下,并非当务之急,缓行可也?”

    苏松了口气,朝令夕改可不是什么好事,可要是真有所缘由,却也无碍,而且之前时间紧迫,到底有没有疏漏他也不很清楚,若是能延长一段日子,他会把事情办的更好。

    这是好事,可苏还是锁紧了眉头,“大王为何起意西入关中?以臣看来,关中渐已疲敝,若再等上一年半载,当能做到胜算在握才对啊。”

    他和何稠差不多,都不赞成此时和李渊硬拼,而他们的出发点有一样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

    一样的地方在于,他觉得诸侯在侧,和李渊硬拼得不偿失,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是从经济的角度想问题,觉得李渊支持不了多久了,像今年一样,时常战上一场,略做骚扰便可,无须跟李唐殊死纠缠。

    李破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浊气,臣下们各个知晓情势,这本是他自得之处,可这年月太糟糕了,就像是和一群疯子在玩转盘,你要是不疯狂一些,也许没等见真章呢,你先就被吓的屁滚尿流了。

    “据闻李轨已死,凉州乱象丛生,不久之前还有消息说,萧铣杀了齐王张绣,宋王杨道生不服,起兵为乱,你说……以关西之地利,须臾间许就能吞并两国,我焉能坐视不理?”

    李破说的很简单,可听在苏耳朵里,却是震惊莫名,此时当年纷纷扰扰,祸乱天下的诸路豪雄已经所剩不多。

    那会儿听闻谁谁谁被谁谁谁给宰了,实属平常,可现在不同,李轨据有河西,萧铣占了大半个江南,两个人一旦出了差错,再加上王世充之前败亡,定然将使天下震动。

    大变在即的感觉一下就升上了苏心头,他狐疑的瞅了瞅李破,很想问一问消息的真假,可最终说出口的话却是,“既然如此,臣晓得轻重,大王准备何时动兵?粮草辎重事,不劳大王烦忧,只需交给微臣便是。”

    跟随李破多年的老人都有这样的特征,不论平时心眼多多,一旦临有大事,却各个当仁不让。

    因为他们都知道,汉王殿下不喜欢推诿塞责之人,更不喜大话空谈,之后你做了多少,又有多少功劳,定然会清清楚楚。

    李破满意的点了点头,何稠唠叨两句,没个准话,他能忍受,可苏年纪轻轻,却想学一学的话,他一定会让其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725章准备(三)

    “何时动兵……还需商议之后再定,可今年的春耕不能耽搁,所以户部要做的事情很多……一个就是大军粮草要备好,随时准备起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第二就是春耕,战乱多年,你应该晓得没有粮食,万事皆休的道理,王世充之败便乃前车之鉴,所以仗要打,耕种之事也不能停。”

    “第三,今年一战关乎生死存亡,待春耕过后,我要征发府兵参战,又要赶在黄河涨水之前,估计时间颇为紧迫,会不会影响春耕,全在户部……离春耕还有两个月,想想该怎么做合适,给中书说一说,我会调一些人入户部,补全户部缺职。”

    “嘿嘿,户部尚书之位我给你留着,今年战后论功行赏……若有长安在手,天下雌伏也就在早晚之间了,如此功业,吾等又怎能让于他人?”

    就像是临战之时给将军们打气,李破觉着有必要给苏也鼓鼓劲。

    事实证明时下的人们还就吃这一套,馅饼不怕大,就怕看不见摸不着,苏只稍微想象了一下荣归故里,族人仰望的场景,或者是自己以不到而立之年的年纪,便为户部尚书,超于父祖的尊荣,瞬间就激动了起来。

    什么是荣华富贵,这就是荣华富贵,李破做的是帝王梦,臣下们追求的则是开国之功,不管前面有多少艰难险阻,大家都得披荆斩棘一路闯过去。

    不然的话,李破的脑袋不安稳,他们又何来的荣华富贵可期?

    “大王,今时不同往日,田耕之事已有章法可循,户籍也大致完备,只需按部就班,便误不了农时,如今民心归附,征发府兵也无不可,只是需要等春耕过后再说。”

    “臣所虑者,唯大王讨平李渊之时……关西豪族无数,人众数百万,又该如何应对呢?”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起来。

    其实他们都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说的再是志气昂扬,也改变不了这一战胜败难定的事实。

    而诸侯们的碰撞,总会以无数的鲜血作为旁注。

    关西豪杰雄视天下的时候,没人敢轻试其锋,如今就算被绊住马蹄,摇摇欲坠,却也绝非易于。

    其实时至今日,也就是李渊一人率军进了关西腹地,并一举陷了西京长安,其他也就是些小打小闹的乱匪,天下乱了这么多年,也就再没谁能领兵肆虐于秦川之上了。

    这些已经很好的证明了关西人的战斗力,而现在,汉王显然是想和李渊在黄河沿岸进行一场大战……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苏心里沉甸甸的,脖子上就像被套了条绳索,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这是大战的前奏啊,和之前与李神通交战时极为相似,在汉王的话语中,苏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苏走的很慢,几个侍从聚了过来,簇拥在他身边,苏没怎么留意,满脑子都在想着事情。

    年前那一段户部已经弄的户部上下精疲力竭,这才稍稍喘了口气,身上就又压上了重担……看来,他需要亲自跟王庆谈一谈了。

    他还是没有死心,王庆这人之前就是总管府的大管家,称不得什么俊杰,可做事一向稳重踏实,和云内走出来的老人们相处的也不错,有这人在身边,无异于多了一条臂膀。

    他不知道汉王执意留王庆在身边,是不是为了制衡户部,可……事急从权,今年不好过,若能说动王庆到户部任职,将极大的减轻他身上的压力,所以他必须试一试。

    行走间,几个人从前面路上走来,看见他们,领头的两个人稍稍打量,立即闪在一旁,锤着胸膛施礼。

    苏抬起头瞅了瞅,领头的两个人他都认得,因为这两个人都曾在当年的总管府中任职,而且他们都是突厥人。

    一个出身突厥皇族,叫阿史那庆云,听说在北边装神弄鬼的,很是做出了些事情,回到晋阳不久,便又跟在元朗身边看管晋阳仓房去了。

    如今算是户部辖下官吏,却又隐隐自成一体,是户部需要极力笼络的人群之一。

    另外一个叫库车,和阿史那庆云一样,当初被带来晋地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如今却已长成了一条彪形大汉,顶盔挂甲,满脸的横丝肉,看上去很凶的一个人。

    苏知道,这人现属左翊卫府辖下,官职不太清楚,却应该是张伦亲军中的将领,想到这里,苏心中不由一动,停下脚步。

    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近前说话。

    两个突厥青年稍稍对视,便行上前来,阿史那庆云笑着捶胸道:“下官见过苏侍郎。”

    不看长相,只听声音的话,已经不能分辨得出这是个突厥贵族了,这个家伙言谈举止皆已与晋阳官场中人无异。

    另外一个完全不同,捶胸有力,吼声如雷,“末将给苏司马见礼。”

    完全将阿史那庆云的声音盖了过去,让这个胸无大志,成天只想混日子的突厥贵族无奈的悄悄翻起了白眼。

    对于苏来说,还是苏司马这个称谓让他感觉亲切一些,笑着摆了摆手,“二位莫要拘礼……”

    先是跟阿史那庆云说了几句,顺便问候了元朗一声,才看向库车。

    这位穿戴倒还整齐,可气色绝对称不上有多好,脸上有些浮肿,还有些横七竖八的口子,眼睛中带着血丝,看上去很是吓人。

    这证实了苏的猜测,开口时便说道:“将军回来几天了?这天气,一路上可是辛苦。”

    库车没什么心眼,对这个裹的和粽子一样的苏司马也缺乏敬畏之情,只是在大军当中被同化的厉害,从当年那个热血倔强的突厥奴隶,变成了事事皆以军令,军规为准的军人。

    “没什么辛苦的,将军说了,没经历过风雪的汉子站不直……”

    他口中的将军定然是张伦了,其实和当年差不多,只是总将天神挂在嘴边的他,将天神换成了将军而已。

    可见张伦别的本事姑且不论,这笼络人心的本领却是不错的呢,要知道库车跟随在他身边,也只半载时间而已。

    说完库车咧开大嘴就乐。

    这么明显的讽刺让苏光火了一下,旁边的阿史那庆云则适时道:“苏侍郎公务繁忙,可有吩咐?若是无事,俺们就不耽搁您了。”

    苏笑笑,“不急,吾与张将军交厚,年关时却未能在一起痛饮一番,甚憾之,正巧碰见了你,过后来我这里一趟,我给张将军备了些礼物,烦你送回去可好?”

    “那苏司马可得快些,俺要随刘将军一道回去,明早就要启程……带的东西也不能多……”

    “可是右领军刘敬升刘将军?”

    库车是实心眼,连连点着头,态度也疲软了下来,显然听见对方和张伦交好这一句,让他觉得之前过于小瞧人了,能和将军交往的人物,是需要尊敬一下的。

    而几句话的功夫,便将来龙去脉展现在了苏面前。

    等阿史那庆云拉着还想给苏送东西的库车离去,苏沉吟片刻,也率人径自去了,心情却更加沉重了几分。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大王正在仔细探查萧铣处的动静,只是不知西北的消息是谁送回来的,而不管怎么说,户部上下都闲不下来了。

    另外一边,两个突厥人也在嘀嘀咕咕。

    “那是苏苏元宰,不是钵图那样的废物,行走在草原上的人们都知道,呲开獠牙的野兽并不可怕,只有那些伏在草丛中的家伙才最危险,你这么跟他说话,还想不想活了?”

    “天神在上,俺也没说什么嘛……”

    “还没说什么……那人怕冷,你就说人家站不稳当……再要待上一会,你是不是连张将军吃什么,穿什么,派人做了什么事情都告诉他了?”

    两个人在一起,一如既往,都是阿史那庆云做主,库车就算反驳两句,也必定被结结实实的镇压下来。

    而在晋阳待的越久,阿史那庆云越是知晓厉害,一些拿不动刀枪,看上去一阵风来了就能吹走的人,也变得可怕了起来。

    其中尤以苏为最,因为这人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而晋阳看管仓房的官吏们已经被这位苏侍郎整治了一遍又一遍。

    连元朗谈起这位苏侍郎来,都满心忌惮,只是嘴上不服输,每次准要骂上一句,武功苏氏没一个好东西云云,何况是他们这些外来人了。

    阿史那庆云很想给库车的脑子里印上一个完整的英雄谱,以免这人不经意的就将自己的脑袋弄没了。

    可惜的是,库车在晋阳呆的时间太短,又要回去弘农了,弘农是什么地方,阿史那庆云也不知道,他只晓得,库车这个蠢货肯定没他活的长久……

    不久之后,两人分开,库车去寻刘敬升报备,阿史那庆云则去汉王府内宅拜见元朗,因为元朗的婆娘,阿史那云真回来了,正随元朗在汉王府内宅小住。

    进了汉王府内宅,阿史那小心翼翼,目不斜视,两个随从战战兢兢的跟着他,恨不能将脑袋夹进裤裆里。

    可不经意间,麻烦还是发生了……

第726章霉运

    迎面一个女子急匆匆的走了过来,阿史那庆云赶紧小心的让到一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里在阿史那庆云眼中,就像是草原上的突厥王庭所在,碰到哪个年轻女人最好都不要轻易招惹。

    道理十分浅显易懂,贵族们的家眷,女侍,没有哪个是能够轻易招惹的,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不然随后到来的狂风暴雨,很可能让你遍体鳞伤,甚或是丢掉性命。

    当然,你如果年轻气盛,脑子里充满了美好的幻想,或者想创造些美丽的传说,那就另当别论……这样的人,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汉王府自然不会是突厥王庭,只是道理还是那个道理,这里的男主人只有一位,也没有王庭贵族那么残暴,可你要是敢在这里掉以轻心,那同样是对自己的生命极为不负责任的想法。

    年轻的阿史那庆云完全没有在汉王府中生事的心思,他带来的两个人都是身边的书吏,他跟元朗说话的时候,他们会给他查缺补漏。

    用后来人的说法就是,随身带了两个数据库,说起来阿史那庆云做事还是很认真的,并不是单纯的混日子。

    只是这个家伙喜欢过平静富足的生活,想法比较超前,最好是呆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身边如果还能陪着几个美人,日子过的就比较完美了。

    一个另类的突厥贵族,对生活的要求不很高,可相比时下的世道而言却也绝对不能算低。

    当然,于现下看来,阿史那庆云离着梦想还差很远的距离,他的官职一直不高,这意味着他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同样的,他也没有手握多大的财富。

    对于一个有着阿史那姓氏的人来说,这无疑是比较失败的,可你要说他永远实现不了自己的梦想,那也不一定,因为阿史那庆云很聪明。

    他不但在汉王心目中留下了印象,而且跟元朗等汉王亲族交好,更是慢慢的让自己远离了刀枪。

    换句话说,他正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思路,规划着自己的人生,比这世上许多随波逐流的人们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阿史那庆云极为年轻,有了这样的优势,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其实都不奇怪。

    今年他比较倒霉,倒不算是他自己的原因,他带来的两个书吏中有一个蠢货。

    前些日子下了几场小雪,路比较滑。

    女子应该有什么事情,走的比较匆忙,对三个人微一打量便在阿史那庆云身边行过,路过一个书吏旁边的时候,脚一滑,顿时伴随着一声惊呼,干净利落的横过了身子。

    那书吏被吓了一跳,说起来你要是扶人家一把也没什么,嫂溺援之以手的道理就算不懂也没关系,因为这年头本就没那么多臭规矩,民风颇为开放的一个时节。

    可也许是为汉王府威严所摄,又可能是之前被阿史那庆云叮嘱的有点狠了,书吏惊慌之下,闪身躲开,任由女子和自己擦身而过,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咚的一声,不但摔的女子翻起了白眼,听到声音的阿史那庆云都感同身受般的吸了口凉气。

    更可恶的是,那书吏闪躲匆忙,脚下一个没站稳,又被女子稍稍带了一下,推金山倒玉柱就砸在了女子身上。

    糟烂事阿史那庆云早已经遇到过不少,比如说他的母亲是个奴隶,让他在年幼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又比如说在黄旗海被俘,纯粹是他想远离自己的父亲,巧合而致。

    又比如说在代州北边像个神棍般不停游走,同样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厚厚的脸皮作为后盾。

    也就是他不知道墨菲定律,不然的话一定将自己的人生衡量一番,完全可以墨菲定律进行比较完美的诠释。

    一瞬间发生的一切,让阿史那庆云眨巴着眼睛愣住了,不详的预感正在心头滋生,他心里只来得及嘟囔了一句,跟库车那蠢货见面果然不是什么好事,便急急走了上去,想一脚将书吏踹开。

    女人先摔了下狠的,背上又砸了个人上去,差点没背过气去,身上的男人还不老实,手忙脚乱的想爬起来。

    女人晕晕乎乎的也想起来,地上两个人手刨脚蹬,顿时滚做了一团,女子尖利的惊叫声终于响起,书吏脸上挨了两下,推据间也不知是碰到了人家什么地方,叫声十分惨烈。

    阿史那庆云和另外一个书吏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的两个人……你们不会吧,光天化日之下,**吗?

    当然了,这都是开玩笑,他们就算再有闲心也不会有如此想法,此时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萦绕,坏了……

    比阿史那庆云最糟糕的想象还要糟糕几分,几个打扮华丽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们身后冒了出来,莺莺燕燕差不多七八个,一人远远怒喝一声,女人们二话不说围拢上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汉王府彪悍的门风不用多提,可也怪不得女人们急眼,敢在府中强行“非礼”女眷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容忍的,而且,竟然还是一人作恶,两人围观……禽兽之行,简直不堪入目。

    好吧,这不但是要将恶贼当即拿下,而且要打个半死再说。

    只是女人们的拳脚落在阿史那庆云身上,真算不得什么,这年头大多数的男人们,别的还在其次,只这身皮肉却粗糙厚实,挨上两下和挠痒痒差不多。

    可阿史那庆云却还是立即抱头蹲在了地上,聪明人就是这点好,知道该干什么,不像旁边那个,还打算跟人解释一下,顿时被女人们挠花了脸。

    汉王府后宅向来比较热闹,女人的游戏范围也比较宽广,可像今年闹的这么凶的,却还属于头一次。

    女人们的怒骂和惊叫声,随后几乎让半个府邸都震动了起来。

    听着女人们的河南腔,和汉王府中人走的比较近,又很有些语言天赋的阿史那庆云立即明白,这应该是碰上元慧公主王贞的侍从了,说不定那位元慧公主就在其中呢。

    (一月份最后一天,让阿草稍微歇歇,感谢大家的支持和捧场,再有快过年了,阿草要捋捋思路,年后阿草会多更一些。)

第727章霉运(二)

    元慧公主王贞是火冒三丈,恨不能将眼前几个狂徒当即烧成飞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在汉王府的日子自然还处于灰暗时期,不然心肠颇好的她火气也不会这么大,当然了,只要进到汉王府的女子,多多少少也会沾染一下凶悍之气。

    说起来王贞碰到的倒霉事可不比阿史那庆云少。

    小小年纪便离家千里,成为了联姻工具不说,没几天,当了皇帝的伯父便一脑袋碰死在了潼关之下。

    这对于因世族联姻而外嫁的女子来说,是最为糟糕的一种情形,新嫁的夫家权威赫赫,自己家房子却着了火,差点把基业给烧个干净。

    相比之下,在晋阳街市上被人抢劫,回到府中告状却又反遭行凶之人欺压等等,其实都不算事。

    好像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她和自己的父亲在晋阳团圆了,父女两个之前并不亲近,王世伟子女众多,王贞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但可笑的是,当王世伟被俘来到晋阳,值得依靠的也就只剩下了这个女儿。

    也就是说,王贞那小小的肩膀上还要担负起照顾父亲的责任,因为王世伟没什么才能,全凭两个兄长,才没有沦落为纨绔子之流。

    当然了,这人也没多大的缺点,好色一些,不然也不会有王贞这样幼小的女儿,瞪起眼睛也会杀人,可对于一个大贵族而言,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不是吗?

    只是相比他的两位兄长,无论哪个方面,他都流于平庸,总的来说,离开了东都来到晋阳,王世伟的栖遑之处比之王贞还要甚上几分。

    自然就要死死把住女儿,好将之后的日子过起来。

    要说王世充与李破联姻之举,纯碎是从战略层面着眼,做的也粗糙匆忙,不但配不上灞城王氏的名望,而且连一地诸侯的脸面都顾不上了,几乎是硬生生的将王氏的女儿塞给了李破,弄的极为丢脸,那会连送人过来的王世恽都很是不好意思呢。

    可话说回来了,此举却也无意间给灞城王氏这一支留下了一条退路,不然的话,以李破对王世充的厌恶,王氏亲族到了他这里,准保都是个死字。

    而现在,王世伟在晋阳过的还算安逸,衣食无忧之外,还有个女儿嫁给了汉王,内外人等见了他倒也不会怠慢。

    可王贞就比较苦恼了,汉王她倒是见过几次,却从未“亲近”,如果说这让她本人既感安心又觉着恐惧的话,那么对她身边的人来说,就只剩下惶恐了,汉王不喜公主,这怎么得了?

    侍从们最希望看到的套路是,汉王能和公主相敬如宾,过上些日子,等公主诞下孩儿,最好是个男孩来,有了小主人,那么一切就都妥当了,大家也都会由此受益,不然的话,注定就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于是,王贞耳边的声音有多杂就不用提了,还有人直接把话传到了王世伟那里,弄的王贞再也没出府去见父亲,因为父女两人相见只有一个话题,让王贞恨不能钻进地缝的话题。

    这么说来,王氏卖女求荣的名头算是坐实了,说来可笑,晋阳王氏也有流言在外,也不知老天爷闹的哪般。

    说起来,王贞也不是不知道世族女子嫁了人后,该怎么讨好丈夫,又该如何稳固内宅地位,这是世族女子从小就要接受的教育,王贞自然也不会例外。

    而在家族中耳闻目染之下,同样不会少了这方面的见识。

    不过你要是让她这个年纪的贵族少女付诸于实践,却也是笑话一桩,王贞可没那么妖孽,小小年纪就能魅惑众生。

    所以她和王绮差不多,在府中地位有些尴尬,还不如王绮呢,人家乃晋阳王氏才女,汉王府记室,在府中呆了也有两年了,就算未得汉王垂顾,却也在府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王贞呢,除了一个公主的虚名之外,哪方面恐怕都比不了王绮,处境只会更加尴尬,被人欺负了都没处诉苦那种。

    更为可怕的是,“北人”太过凶悍,汉王府内宅中的女子更是其中翘楚。

    王妃李碧,端庄威严,曾经是个手握兵权,领军却敌的将军,那就不用说了,之外还有两位突厥公主。

    一个人高马大,长了一双妖异的红眼睛,看人的时候,让人毛骨悚然。

    一个刁蛮强横,长了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到处惹是生非,活泼的过了头。

    而最让王贞惧怕的是,汉王那个凶的不像话的妹妹,嗯,也可以说是她的小姑,名唤李春,极得汉王宠爱不说,而且在晋阳内外横行无忌,没人敢于招惹,当街行凶,抢她财物的就是此人。

    回到府中,带着一群帮凶,又把她欺负的哇哇大哭,却没人敢来管上一管,自此王贞算是领教了晋地民风,也晓得了汉王府中的“凶险”。

    之后在府中溜达,她都小心翼翼的,先派人出去查看一番才能安心,碰到那个恶人,她就赶紧绕路,就像是大军起行,先要派出斥候一般。

    今天天气不错,王贞带着人出来透气,和往常一样,怕遇到恶人拦路,派了人在前面,不想只转了个弯,就瞧见三个狂徒正在“欺负”自己的侍女。

    勃然大怒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王贞的心情了,只能说是抓狂……愤怒的尖叫了一声,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冲了上来。

    这会她是真没想别的什么,只想上去弄死三个混账东西,出上一口恶气再说。

    打了几下,踹了几脚,让她手脚剧痛,便缩到外面,跳着脚的叫唤,“打死他们,打死他们,小桃,去取棍棒来,快……”

    阿史那庆云隐约听到这么一声,顿时一个激灵,拳脚还好说,棍棒可受不起,他立马打算先跑掉再说,他跟着元朗来过不少次,对汉王府很熟悉,这群女人应该捉不到他。

    这会的阿史那庆云,眉梁骨也破了,嘴角被人踢的肿了一块,帽子也丢了,头发也被撕扯下来不少,着实狼狈到了极点。

    只是没等他埋头冲出去,远处已有人喝道:“快快住手。”

    女人们顿了顿,到底是东都楚王府出来的人,不是汉王府土著,不然的话,这话根本不好使。

    阿史那庆云趁机抬头瞧了瞧,远处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人阿史那庆云倒是认得,新任工部侍郎云定兴是也。

    看是此人,阿史那庆云泄了气,又把脑袋死死抱住,这人名声太过糟糕,就算被人打个半死不活,也一定不能跟此人有什么牵扯,这可是元朗再三告诫的事情。

    云定兴其实也个倒霉蛋,从北边转了一圈,瘦了很多斤两,以前圆团团的面容都瘦的出了坑。

    可说起来,他在北边也算是长了一回见识,十数万突厥部众散布在从沧水到云内城的地面上,为汉王殿下牧养牛羊,外加铸建城池,驯服的好像奴隶一般。

    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相比,亲眼所见才更加震撼人心。

    云定兴在那里受到了热情的款待,李破完全是多虑了,汉王殿下的威名充斥着那里的每一个角落,他派来的哪怕是一个奴仆,也将得到人们的尊敬。

    沧水城已经完工,一座不大不小,非常坚固的城池,更为重要的是,和云内城,马邑郡城互为犄角,突厥人再要南来,面对的就将是这样一道坚固的屏障。

    云定兴若非亲见,他很难想象在南边打的稀里哗啦的今日,汉王竟然还有闲心建造这样一座城池,还完工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当然了,再热情的款待也不足以让云定兴留在代州边地,他是云定兴,不是其他什么人,更没有半点为国守边之类的雄心壮志。

    所以巡视了一圈之后,云定兴迫不及待的在初冬便启程南归了。

    回到晋阳惴惴不安等了几天,被任命为工部侍郎,这才安下心来,汉王真的没打算要他的脑袋啊……

    他今天到汉王府来,也没什么大事,是他本人的习性所致,总要时不时的见汉王一面,他才能心里安稳,就像是当年在长安,或者之前在东都的时候,总要跟太子杨勇啊,皇帝杨广啊,王世充啊之类的人常见面,才能让他博取荣华富贵一样的心理。

    不然的话,他满嘴的好话说给谁听去呢?

    这就是云定兴的为官之道,也不怪人们不喜欢他,谄媚之臣的一切特点都能在他身上得到体现。

    只是今天日子确实不对,进了汉王内宅没几步,就碰上了麻烦事,可以说,几个不很得意的倒霉蛋碰到一处了。

    远远的看见一群人乱做一团,云定兴就想打退堂鼓,可他既不能调头就走,也不能像引路那人一样去叫人过来帮忙,袖手旁观好像也不合适。

    所以他只能一边暗自嘀咕着真倒霉,一边开口说了话,当然了,作为一个另类的关西贵族,他心底未尝没有一丝窃喜,因为想和主人家说上话,内宅是个很重要的突破口。

    嗯,这只是云定兴的认识,旁人恐怕不敢苟同。

第728章霉运(三)

    “继续打……”

    一瞧是云胖子,王贞火气更盛,如果不是人手不够,云定兴说不定也逃不过一顿胖揍,云定兴在旁人那里只是名声不好而已,在王贞这里,却是叛国之臣,歇斯底里之下,连云定兴一块收拾了,也很正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云定兴则又暗叹了一声倒霉,这会他也看的清楚,原来是碰到王小娘子了,至于说什么公主,哼,王世充那厮薄情寡义,沐猴而冠,算得什么皇帝?

    在这一点上,你想让云定兴生出什么廉耻之心,简直就是玩笑,要知道,当初王世充废皇泰帝的时候,他可就冲在前面呢。

    能让云定兴忌惮的是,王贞如今是汉王的妾室而已。

    瞅瞅被打的痛呼不已的三个人,他都不认得,却生出些同病相怜之心,被一群女子如此辱弄……过后若是不死,倒是可以问问是何等人物,不妨交往一下?

    果然是关西贵族中的另类,他这种思维方式,就算是李破来了,估计都得佩服一下。

    咱惹不起,总躲得起吧,云定兴心里嘀咕了一句,迈腿就想离开,围观看看热闹的心思他是不会有的,这里是汉王府,不是其他什么地方……

    “都给我住手。”

    声音不大不小,还是个女声,可威力却非云定兴可比,打的正欢的女人们好像被施了定身术,顿时僵在了那里。

    也不知谁发出一声呼叫,女人立即散开,围到了王贞身边,颇有些遇到了天敌般的感觉。

    王贞也没差到哪里去,身子哆嗦了一下,好像一盆冷水从天上浇了下来,将她心里的烧的正旺的大火刷拉一下浇灭,然后就是透心的凉,完了,大恶人来了。

    她的身旁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早想告知公主,李大娘子就要到了……”

    好吧,这也是倒霉蛋,半路被个男人爬到了身上,所以才引出许多事故出来。

    其实事情不大,只是个误会而已,王贞带人过来的时候,若是能冷静的询问一下,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可现在嘛,却又两说。

    被打的三个家伙身上都有官职,还有工部侍郎云定兴在场,内眷欧伤外臣本就是官场大忌,传出去名声肯定不好。

    就像是当初元朗从代州回到晋阳,挨了李春和阿史那天香的拳脚,就让李破发了火,着实告诫了她们一番。

    更何况现下好像还掺杂了男女之事在里面,当做刑案来断上一断都不为过,而且还非常严重的关乎到了汉王府的名声。

    不论是内眷欧打外臣,还是外臣到汉王府中行凶,听上去都不很对劲不是吗?

    “吩咐下去,就说我在这里练剑,不许旁人过来打扰。”

    别看在兄嫂面前,李春属于窜天猴,一撒手,嗖的一下就能没了踪影,可到底不是当年,李春年纪渐长,还曾代替李碧管理府中内外事务,遇到事情绝对不会像外人想象那般,肆无忌惮的没有任何章法。

    “怎么回事?”

    李春走到近前,严厉的问着,而实际上呢,只要熟悉她的人就能看的出来,她那浑身的兴奋劲。

    汉王府的大娘子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可也绝对不是个甘愿平平淡淡过日子的家伙,她从来都是自己寻找生活的乐趣所在。

    近些时日,她很少在汉王府中制造事端来给自己的生活添光加彩了,除了因为兄嫂想将她嫁出去,弄的她颇为烦恼之外,就是她找到了更好的去处。

    不用问了,那就是晋阳行宫,那里景色不错,萧皇后谈吐文雅,还有许多精彩的故事,不免让李春有些流连忘返。

    只是她那充满了好奇心的性情已经定型,喜欢见到新鲜的事物,更不怕什么突发的麻烦,只要能引起她的兴趣,那就是好事。

    王贞“很有担当”的排开众人,小腿颤着开始跟李春告状,以表明她确实不是无事生非,在“拼命”维护汉王府的名声。

    竟然有人敢在汉王府调戏女眷?李春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事实也证明,王贞说的的确不靠谱。

    阿史那庆云李春认得,在李破治下,突厥降人众多,可阿史那庆云还是属于比较突出那一类。

    突厥人脑筋都不太够用,这是李破给李春灌输的理念,可阿史那庆云不管怎么瞧,都很聪明,跟在元朗身边,没少给元朗出了主意,李春对他自然不会陌生。

    瞧着披头散发,外加鼻青脸肿的阿史那庆云,李春想笑,却又憋住,见了阿史那庆云,李春已经知道,不定是其中有何误会,谅这个突厥子也不敢在汉王府中生事。

    阿史那庆云好像知道了她的心声,拜伏在地就喊道:“冤枉啊,误会,都是误会……”

    之前一言不发,那是因为解释不清,现在若不拼命喊冤,阿史那庆云很怀疑,会不会被这个凶名在外的汉王府大娘子一剑给宰了。

    ……………………

    果然是误会,李春的情绪低落了下来,挥了挥手,便想将阿史那庆云赶走,可眼珠转转,问了句,“元郎中所属你可都熟识?”

    阿史那庆云瞬间迷茫了,觉得脸上,身上的疼痛又剧烈了几分,于是也不再想那么多,垂着脑袋回道:“大致上都认得。”

    这话还真不是他吹牛,从代州的时候他就在元朗账下行走,来到南边,迅速的寻找到了旧主,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元朗身边,这颗大树算是被他给抱死了。

    李春听了,轻轻点头,“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都散了吧,对了,过些时到府中来一趟,我有话问你。”

    阿史那庆云如蒙大赦,他倒还没忘了自己带来的两个书吏,拉着两个同样狼狈万分的倒霉蛋就溜。

    云定兴挪着步子悄悄随上,他倒是很想跟这位名声在外的尊贵女子套套近乎,可时机不对,只能遗憾作罢。

    李春瞅也没有瞅他一眼,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云定兴此人,只是在云定兴路过给她施礼的时候,向众人训斥道:“此事不得外传,若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定要追究到底。”

    女人们纷纷应是,云定兴尴尬的笑笑,调头就走,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他为官许多年,若是不明白的话,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他一边溜号,一边想着,汉王府大娘子果然名不虚传,悍气四射,不输于男儿,模样长的也好,怪不得那许多晋阳俊秀皆都仰慕有加,若是在长安……也不知要引得多少门阀子弟趋之若鹜,也就是关西地面,才会生出这等女儿来吧?

    作为地道的关西贵族,自豪感上和其他人倒是无异,时不时就要冒出来一下,只是他还要加上一句,可惜的是,如此“美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的了的……

    离得那威风八面的女子远了些,云定兴隐约听见后面传来王贞的痛呼声,然后就是断断续续的哭泣之声,显然,那位元慧公主又被敲起了脑壳。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次与上次不同,一边拉过王贞,狠狠敲打着她的小脑袋,李春一边念叨,“不问青红皂白,惹是生非,哼哼,再要让我捉住,定不轻饶……”

    王贞条件反射般,立即放声大哭,上次就因为她哭声比较大,才把大恶人给“惊”走了呢。

    这次效果也不错,李春话锋一转,脸上也带了笑容,“哭什么哭,你虽有些鲁莽,倒也不算错,只是出手太过差劲,换了是我,他们哪里还能张嘴喊冤?哼哼,以后每日随我来练武强身……你现在这个样子,怎能讨得咱家哥哥喜欢?”

    王贞哭声顿止,头还被敲的一点一点的,却已脱口问道:“真的?”

    好吧,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入了汉王府门户的女子,想要不沾染不良习性,看样子是不太可能了。

    ……………………

    已经渐渐走远的几个人自然是听不到这些对话,不然一定要狠狠打上几个寒战,不讲理的贵族很可怕,而不讲理的贵族女子更是让人退避三舍的存在。

    云定兴紧走慢走,终于赶上了前面“抱头鼠窜”的三个人,气喘吁吁的抱了抱拳,“贤弟慢行,府中阔大,没有引路之人,还是莫要乱闯。”

    纯粹是没话找话,可阿史那庆云却不得不停下来,锤了锤胸膛给他施礼,阿史那庆云觉着自己倒霉的还没到家,无缘无故挨了打不说,还被这样一个家伙纠缠不放,正如许昭那厮所说,每次出门都应该仔细琢磨下日子对不对才成。

    只是阿史那庆云从来不愿得罪人,才停下来说话,可到底不愿跟云定兴多说什么,牵动了下嘴角,笑的比鬼还难看。

    “云侍郎要去何处,下官倒是可以略微指引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这里的常客啊……云定兴不免得意了一下,“敢问贤弟是……”

    “不敢当,下官是晋阳库官阿史那庆云。”

    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突厥贵族,云定兴小小的嫉妒了一下,不但姓阿史那,而且还管着晋阳仓房,比起他当年来可是强的多了。

    姓阿史那的果然占便宜啊……

第729章霉运(四)

    云定兴“笑颜如花”,随着阿史那庆云前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年逾五十,为官多年,脸皮再厚,也不会无聊到跟“宵小”称兄道弟,此时年轻的突厥人显然引起了他的兴趣。

    突厥皇族什么的都在其次,别说前些时在代州见到了无数姓阿史那的突厥人,就说当年大隋盛时,他身在长安洛阳,也没少见了突厥入质大隋的贵族,所以说,阿史那的名头根本唬不住他,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他在意的是阿史那庆云和汉王府好像有着一定的关联,之外呢,这个突厥青年还是晋阳库官。

    库官多为小吏无疑,可前缀若是带上晋阳,马邑,雁门之类的地名,就不是开玩笑了,多掌一地粮秣,是正经的地方显贵,也必定是地方主官的心腹之人。

    当然了,晋阳库官又当别论,身上必然有着户部职位,要不然他也不会生出什么嫉妒之心,握有实权的户部官员,足可以和他这个四六不靠,形单影只的工部侍郎分庭抗礼,而且不落下风。

    而更为重要的是,现下管着晋阳仓房的其实是汉王妻弟,户部郎中元朗,这人的名字他在北边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很多人在说话的时候都会问候元朗一声,后面带的职位更是五花八门,后来仔细询问一下才明白,此人只是代州牧场的主人,出身倒是十分显赫,关西元氏后裔。

    关西的英雄谱云定兴很熟悉,可元氏门户众多,他也说不太清那条粗壮的脉络跟前马邑郡丞李靖有着交谊。

    换句话说,李靖官太小,和他有关联的元氏分支肯定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门户,当时还入不得云定兴法眼。

    只是谁也想不到,李靖走了狗屎运,在代州那样的边塞之地,竟然招到了一个好女婿,要是早知有今日,云定兴就算刨也得把李靖一脉的谱系图弄个明白才对。

    现在倒也不算迟,汉王李破亲族疏少,也就把元朗显了出来。

    在代州走了一圈,云定兴已经暗暗记住了那个时期元朗的仕途起伏,汉王李破起兵的时候,元朗屡次被委以重任,也可以说是被照顾的“无微不至”,权重而又无凶险相随,这样的职位正是云定兴所追求的。

    可惜,元朗年纪太轻,显然辜负了这样的信任和眷顾,在汉王李破领兵南下不久,便去职归于晋阳,在军前转了转回来,看管起了晋阳仓房。

    这样的起落在云定兴眼中几乎无所遁形,就算代州众人皆都讳莫如深,不愿跟他谈起此中故事,可云定兴已经确认,当时元朗肯定触怒了汉王,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样的事情云定兴在长安和洛阳两处见的多了,不用琢磨便能举出无数例子,还都能和元朗的遭遇相互印证一下。

    只是汉王比较仁慈,或者是元朗犯的错并非那么致命,所以复起的希望几乎是百分百。

    要知道这人不但是汉王的妻弟,而且还娶了西突厥王族为妻,和汉王成了连襟,如此紧密的关系,在云定兴看来,简直就是一把明晃晃的火炬戳在了那里,若不想方设法靠上去取取暖,都对不住自己那种。

    这就是他代州一行的重要收获之一。

    让他比较差异的是,元朗在代州名声不小,尤其是那些突厥贵族们,大多都在念着他的好处,可回到晋阳稍微打听一下,此人却低调的一塌糊涂。

    没有“劣迹”不说,只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转悠,任事不管的样子,和云定兴心目中描绘出来的关西年轻贵族的模样显然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是被压的太狠,不敢生事了吗?

    再想想洛阳城中,王世充那些如狼似虎,贪婪无度的亲族友好们……云定兴也没敢妄动,今日也是凑巧,碰到了阿史那庆云。

    看着这个被打了一顿,狼狈的好像被人那啥了一样的突厥青年,云定兴都觉得,之后作为人家上官的元朗若不愤怒上一下,做些什么出来,都很不合适的样子。

    这个“热闹”要不要凑一凑呢,有点危险……可云定兴一想到何稠那张让他恨不能也上去抓挠两下的老脸,便觉得这个险冒一冒倒也无妨。

    他在工部无疑是被挂起来了,何稠像一座搬不开的大山一样压在了那里,没来晋阳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何稠这个老家伙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汉王对他的优待更是“骇人听闻”,简直就是要给这个老不死的树碑立传的模样。

    硬碰他肯定碰不过,可却也让他看到了机会。

    何稠七老八十的年纪了,能有几天活头?而汉王又如此重视工匠之事,那可同样是他云定兴的老本行,只要何稠一去,嘿嘿……

    美好的畅想总能让他的心理保持乐观,这其实就是他能从无数滔天巨浪中逃离的原因之一。

    现在嘛,他就在为能于工部任上过的更好些而努力着,好话不要命的从他嘴里冒出来,夸在阿史那庆云额头黑线渐多,越发有了倒霉蛋的样子。

    一条岔路出现在前面,阿史那庆云无奈止步,“下官来见郎中,此处右行即可,云侍郎去哪里?可需下官指点路径?”

    云定兴那脸皮在当世那是数一数二的,千夫所指都没让他有点不适,何况这样委婉的拒绝了。

    笑容都没走样,立即便道:“原来元郎中也在府中居住?老夫久闻元郎中盛名,正想拜见一下,贤弟不妨为老夫引见一番如何?”

    阿史那庆云不由抹了把眉头,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脸都抽抽了,大冷天的被打成这样,真的很倒霉啊,更倒霉的是,还碰上了一个流着口水,紧贴着他不放的家伙。

    阿史那庆云确实是突厥人中的异类,只是转了转眼珠便道:“云侍郎说哪里话,您瞅瞅下官这副样子,解释还来不及,如何敢在郎中面前多言其他?”

    不等云定兴说话,他又接着道:“听说侍郎是从代州回来不久?”

    云定兴乐呵呵的点着头,有话说就成……你个毛都没长全的后生小子,老夫一口一个贤弟的叫着,若再不识趣,哼哼……

    “正是正是,也正因如此,老夫才晓得元郎中之名啊,在代州时,不少人在老夫面前提起元郎中在时如何如何,老夫回来自然要转告一声……贤弟为元郎中信重,晋阳谁人不知,居中引见也不过举手之劳,就莫要推辞了吧?”

    老滑头算是赖上了,小滑头也不示弱,抻了抻被撕扯的乱七八糟的官服,苦道:“下官如此模样……唉,侍郎即从代州回转,就没与夫人碰面?”

    “若是……夫人也在府中,何须下官……”

    吞吞吐吐间,阿史那庆云给云定兴指起了“明路”。

    云定兴略有意动,阿史那云真他是见过两面的,作为西突厥王族,阿史那云真赴代州安抚突厥部众,在马邑城中召集突厥贵族来见时,云定兴都位列其间。

    他们的任务不尽相同,却都有着监看突厥降俘的职责,又都是奉令而来,不可能不打招呼。

    只是云定兴随即就摇了摇头,他不会去走这样的夫人路线,没那个交情,同样没有铺垫,在长安和洛阳城中的一些手段,他施展不来。

    和阿史那庆云还能纠缠一番,去拜见人家的内眷,还是西突厥王族,和直接去见元朗的结果其实差不多,人家一句话就能将你拒之门外,不然的话,要什么引见之人?直接上门多好?

    其实这就是他揪住阿史那庆云不放的原因,阿史那庆云年轻,意味着好糊弄嘛。

    所以云定兴坚决的晃起了脑袋,“去见公主,于礼不合……呵呵,贤弟这个样子,确实不怎好看,去见郎中解释不清的话,难免让郎中着恼,若有老夫在侧,必有好处……”

    说到这里,云定兴也不再废话,拉住元朗的胳膊,拽着这个不情不愿的小子便踏上了一条岔路,人家是知道路的呢,哪用什么指引?

    要知道当初人家作为王世充的使者来到晋阳,晚上就偷偷跑去了行宫,若是让他进去了,定也不愁寻不到萧皇后。

    ………………………………

    汉王府后宅一间暖阁之中,元朗一身便服,正在悠闲的饮茶,他那“没心没肺”的婆娘提心吊胆的被她凶悍的姐姐叫去说话了。

    对于元朗来说,这是难得的闲暇时光,母老虎不在身边,吵人的小崽子也被婆娘带走了,元朗恶意的想着,只有小崽子在身边,才能让婆娘安心,不会惹得姐姐暴起殴打她一顿吧?

    看似没谱的猜测,其实却和事实大致相符,孕中的红眼珠有些暴躁,很难说会不会把妹妹当成出气筒。

    可他不知道,自己也挺倒霉,正享受间,下人匆匆进来,凑到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元朗一口茶喝进嘴里,一不留神就被烫了一下,噗的一下吐了下人满脸。

    “真是混账……府中女子……是他们能招惹的吗?”

    如果云定兴在这里,估计一定会觉着自己来错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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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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