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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73章激战(三)

    咕嘟咕嘟,尉迟偕大口的喝着水,水从他的嘴角流下来,到地上时已经变成鲜红色。

    他的亲兵则在焦急的查看着插在他肩头的长箭。

    尉迟偕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将人赶开,一把抓住箭杆,稍一用力便拔了下来,他身上穿有铠甲,臂上也有护臂,箭矢只是穿透了过去,入肉并不深,皮外伤而已。

    不一会儿,赵世勋也回到了这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人终于有了狼狈之色。

    只是吧,赵世勋一直得老天辟佑,这许多年征战,一如当年登城而上时一样,战事再是激烈,他也总是能囫囵个的下来,这次也不例外。

    可尉迟偕就没那么好运了,肩膀中了一箭不说,胸膛上也被人砍了一刀,只是他穿有甲胄,没被人砍翻而已。

    这次两人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也不再叨叨什么关西人不过如此的废话了,如果不是还有点脸皮,两个家伙一定会道上一句,关西豪杰,果然名不虚传。

    当然了,再是谦虚,像他们这样的将军也会在后面加上一句,可照着咱们却还要差上一筹。

    战事骤然艰难了起来,其实也让两人非常意外。

    本来天色已晚,唐军攻势又不如白日里那么强,各部陆续开始补充饮水,吃些食物。

    可谁想到,唐军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发了疯,冲上来以死相博的人越来越多,退后的却没了几个,一排人战死了,后面人争相补入,连绵不绝间,攻势如同巨浪般涌动着,一浪一浪的拍了上来。

    当关西男儿的血性和勇气被官爵,功业,甚或是同袍的鲜血彻底激发出来的时候,他们确实无愧于这么多年来赚下的赫赫声名。

    关西男儿,不可轻辱……

    晋军稍有松懈,便被这种突然爆发出来的疯狂攻势弄得连连后退? 一整天都不曾动摇的军阵,一些地方竟被唐军突入了进去。

    破阵而入的唐军虽然很快便被杀死,可却极大鼓舞了唐军的斗志? 仿佛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晋军也很快便在身后的战鼓声中回过神来,用不输于对方的疯狂攻势来作为回应? 两个领兵将军甚至亲自上前,与敌激战? 这同样鼓舞了晋军的士气。

    太阳还没有落山? 借着最后的光亮,两军舍生忘死? 拼杀在了一处? 枪林涌动? 刀光翻飞,热血奔涌,天地间再没有别的声音,只剩下了两军的厮杀声? 此时每一个音符,都在向高昂处挺近。

    这也象征着两军终于进入到了战争的白热化阶段? 军人们开始用生命来诠释武勇,用鲜血来彰显功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可双方没有丝毫罢战的意思,如火般燃烧的战意驱散了一切其他意志? 只想在这里决出胜负。

    换句话说,两边人马都杀红了眼,谁也不想示弱,胜负却好像被抛在了一边。

    唐军不再抱有任何保存实力的想法,精锐轮番上前,皆是当年经历了西北战事的老卒率领,用敌人的,甚或是自己的鲜血来证明着,关西人的武名并没有在他们手中断绝。

    当一个个有名有姓的关西贵族战死在了阵前,给那些普通军卒的震动是无以复加的,既他能死,我何不能死的念头一旦产生,便无可救药的激发了他们从先祖传下的好战的基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有人曾豪言,秦人居天下项背,占天下武运半数……虽有夸大,却非无因。

    晋军伤亡越来越重,可他们的韧性同样完美的表现了出来,前赴后继,无惧生死……和唐军爆发式的勇猛不同,他们是从隋末战乱中走出来的,用军纪以及荣耀来打磨的杀戮机器。

    而他们对功业的渴望,对荣耀的追求,皆非唐军上下可比,论士气,他们有比唐军更旺盛的斗志,论衣食饱暖,已经渐渐缺粮的唐军也无法与他们相比……

    如此种种,相较之下,晋军更像是职业军人,而表现在战场上,差别就更明显。

    伤亡已达三成,军阵却无任何溃散的迹象,因为校尉战殁,营尉顶上,营尉死了,队正继之,这是一个非常无趣,却又表现的分外残酷的推断题。

    晋军就是这么打造出来的,这里没什么民壮,甚至于他们都不属于府兵范畴,如果非要划分的话,他们和前隋的镇军相似,一群非常专业的职业军人。

    在唐军的疯狂进攻中,晋军阵型稍有散乱,之后再行整合,接着又为唐军冲开,却又再次弥合。

    即便是赵世勋的战旗被唐军拼死砍断,没等唐军发出欢呼,冲来的唐军士卒便已被红了眼的晋军士卒砍倒在地,很快赵世勋的大旗就又立了起来。

    这才是一场真正的殊死较量,死的人越来越多,大量的鲜血没有让人们冷静下来,却刺激起了人们的凶性。

    人们渐渐变得疯狂,好像没有人再希望看到明天升起的朝阳,都一股脑的朝地狱狂奔而去。

    浇灭人们战争热情的是黑夜的来临,即便是唐军再不甘愿,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他们也不得不与敌人渐渐脱离了接触。

    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是进攻而是退兵的信号,唐军徐徐而去,回冯翊城中去了。

    夜战?不存在的,没有哪个将领会在夜晚跟强敌纠缠,那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都很不负责任。

    唐军不甘的姗姗而去,留下了遍地的尸体以及哗哗流淌的血河,好像在告诉他们的敌人,别走啊,咱们明日再战。

    晋军酣战一日,可谓是伤亡惨重,看着离去的唐军,许多人脱力般软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脑子也慢慢从狂热中冷却了下来,开始庆幸自己还活着,顺便为死去的同袍悲伤一下。

    粗略的收拾了一下战场,也就是把自己人的尸体稍稍规整一下,然后把如同蒿草般扎在地上的箭矢收集起来,明日里可能还用得着。

    最后就是清点伤亡了。

    听着报上来的伤亡情况,尉迟偕和赵世勋满嘴都是苦涩的滋味。

    只这一天就战死近三千人,一千多重伤,其余人等除了像赵世勋这样的王八蛋,几乎各个带伤。

    总之一句话,这万余晋军,一战之下已经被打残了……损伤半数,若是平常时节,这样的一战下来,早就溃了。

    尉迟偕两人心情郁郁,也没心思再去清点杀伤敌人多少,他们只是想着,他娘的还要守上两三日,俺们真的好像做不到啊。

    比他们更难受的人大有人在。

    回到冯翊,李世民与他身边的将领们也能没闲着,安抚士卒,鼓舞士气,清点伤亡,一样不能少了。

    直到月上栏杆,李世民才来得及喝上几口热茶,肚子也终于开始抗议了起来。

    遂一边吃饭饮水,一边听取各人报上伤亡,这真是不是佐餐的好玩意,没听几句,李世民就有些吃不下饭了。

    那些征调的地方守军也就罢了,既非军中精锐,也非秦王亲信,炮灰属性士卒,是这年头最为常见的消耗品。

    可另外一些就不一样了,这些即便不是出身秦王府,也是一支大军必不可少的核心支柱,更何况他们现在皆由天策上将府心腹将领率领。

    当李世民严令各部向前时,这些精锐便被轮番派了上去,激战至最后,也未能溃敌,自身的损伤却是惨重的让李世民差点流下眼泪。

    **千人就这么没了,轻伤者不计其数,几乎没有重伤员,因为重伤的都被留在了晋军阵前。

    天策上将府左二监门李孟常重伤,是被其亲卫们拼死抢回来的,也正是他率人上前,硬生生杀了进去,斩断了在众军拱卫当中的赵世勋将旗。

    天策上将府司马宇文士及在后督战,为流矢所中,差一点丢了性命,按照其伤势而言,估计得在床上躺些日子了。

    天策上将府右二护军段志玄暂时成了瘸子,秦王府部将公孙武达因躲避箭雨,被亲卫们压的断了几根骨头……

    这还都是秦王府嫡系,皆是有名有姓的大贵族。

    其余光领兵校尉就战死了四个,还有两个因作战不力被斩首。

    如此一战下来,唐军也可谓是伤筋动骨,最重要的是他们并未取得想要的战果,将对面那些顽强到可怕的敌人摧毁掉。

    于是唐军的士气不可避免得低落了下来,造成的直接后果也显而易见,李世民耳边的声音一下就多了起来。

    退守长安,等待各路人马来援的建议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为首的是襄邑郡王李神符。

    倒也不是李神符如何如何,而是形势对唐军越发不利所造成的,晋军之能战,在白日里已经被验证的十分清楚了,等到更多的晋军上岸,十余万大军若被整个围在冯翊城中,那才叫输的彻底。

    倒不如留些人马坚守,其余退守长安,并诏西北屈突通,蜀中李孝恭等回援长安来的稳妥些。

第774章大势(一)

    唐军的情势渐转险恶已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既然奈何不得冯翊城下的尉迟偕,赵世勋两部,他们就能奈何得了滩头的晋军?这是个显而易见,却又让人尴尬无奈的问题。

    唐军的优势,在这些年的碰撞纠缠中早已不复存焉……

    夜凉如水,秦王李世民和他的亲信们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讨论持续了很久很久,却无甚良策以对。

    随着晋军渡河,其实唐军已经失去了辗转腾挪的空间,如不能将敌人挡在河边,那么无论是在战略上还是在战术上,都将陷入失败的境地,因为长安就是那里……

    这和当年屈突通率军与李渊交战时类似,屈突通在河边以及潼关都驻有重兵,可冯翊一破,立即土崩瓦解,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就是因为这已经是长安最后一道防线。

    商议的越久,争论就越多。

    性情暴躁的提议不如率军直指滩头,跟贼人大战上一场,无论输赢都得个痛快,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像以襄邑郡王李神符为首的人则就婉转建议回防长安,这也是个馊主意,汉末战乱这么久了,也没听说谁率兵到了长安城下,却进不得长安城的。

    长安城一旦面临直接威胁,墙再高也拦不住城内的人心,池再深也掩不住人性的卑劣,那里住着的贵族太多了,没谁能让他们肝脑涂地,同存共亡。

    只要有人表现的足够的强大,他们根本不介意是谁来当他们的主人。

    再者说了,李世民也断不会将自己重新交到父亲手中,而他的父亲肯定也不会放儿子领着十余万大军进入长安。

    还有人建议明日再战,一定能击溃城下的晋军……

    这是想按照原定计划,给敌人来个半渡而击,之前还成,现在则明显变得不靠谱了起来。

    月上中天? 李世民才让众将散去各自休息,只留下了房玄龄? 刘世让? 褚征? 于志宁几个。

    李世民先是咳了几声? 他的脸色很是不好? 多数是劳累所致,当然心情上也快乐不起来? 随之幽幽道:“众人议论纷纷? 也无多少头绪,诸位皆我信重之人,也能为本王着想,如今可有良策教我?”

    先开口的是房玄龄? “冯翊已不可守,不若西去,与屈突通汇合? 据蜀地,以图再举。”

    言简意赅,却如巨石入水? 溅起一片狼藉。

    其他几人皆现惊容,本来想说的话又都咽回了肚子里,目光不住在秦王李世民与房玄龄两人身上打转。

    他们都乃人中之杰,房玄龄所言他们只一琢磨便能明白其中含义。

    长安咱们不要了,不如效玄德故事? 率军去蜀中作个蜀中之王?瞅着有机会了? 再进伐中原?

    没有谁会去质疑冯翊已不可守这句话,白天里的战事早早便说明了一件事,唐军在人数上的优势已不足持,那么冯翊也就成了险地。

    只是干干脆脆的西去蜀中,跨度还是有点大了,断尾求生可以,但这尾巴断的也太大了,长安不要了,老子也不要了,家眷也不要了,这很让人难以接受啊。

    实际上房玄龄也不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听入耳的只能是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瞑目沉吟,沉稳的像一座山,和往常一样,让众人的心渐渐也沉静了下来。

    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李世民张目微微笑笑,“玄龄所言,深合吾意,奈何众人妻儿家眷具在长安,唉……”

    长叹一声,李世民神情渐转黯然,也不待众人说话,只摆了摆手,“传令今晚拔营,先归万年,到时顾念妻儿老小者,可自行离去,其余随本王向西去秦州”

    几乎没怎么犹豫,他便接纳了房玄龄的建议,是之前早就想好了,只不过是借房玄龄之口说出,还是临时决断,这个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唐军连夜拔营离开冯翊,这么大的动静肯定瞒不过晋军耳目,可想要在夜晚拦住这么一支大军,对于现在过河的晋军而言,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世民果断弃冯翊,真的是很及时,再晚一些很可能他们就走不掉了。

    清晨时,左屯卫将军陈圆亲自带兵来援尉迟偕,赵世勋两部,加上过河的骑兵,足可再拖唐军两日有余。

    而在冯翊北部,张士贵已取澄城,正窥视蒲城,南边尉迟信又得数千援军,轻取郑县,顺渭水而上,兵锋直逼渭南。

    皆如张伦所料,唐军聚兵十余万,郡县空虚,只需轻兵取之,很快就能对唐军形成包围之势,只要拖延上几日,唐军便如入蛛网,寸步难行了。

    还是那句话,所有的战略战术其实都必须基于一点,那就是士卒精强敢战,没有这个,战略战术再是美妙,也不过是空中楼阁,不切实际。

    实际上晋军的精锐程度不光是让唐军难以置信,即便是李破在对岸得知唐军一战之下,好像还没怎的,竟然果断的弃了冯翊,退守万年去了,也是大吃一惊。

    多年积蓄,一朝功成,嗯,还差着一些,可确确实实来了个开门红,吃惊之余让李破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犹疑,要是这般容易,他娘的前两年老子在忙活些什么?直接冲过河去不就得了,费这许多功夫干嘛?

    是知难而退,还是诱敌深入?李破也很是拿不准呢。

    ……………………………………

    唐军撤军而走,走的很干脆也很彻底,既不像是知难而退,也不像是诱敌深入。

    没留下谁来断后,也没放上一把大火什么的,只是搬空了冯翊的粮仓,而对于晋军而言,形势立转大好,陈圆,尉迟偕,赵世勋三人领兵进驻冯翊。

    大军在河边切切实实的拥有了一个落脚点,韩城,冯翊,潼关组成的河边防线立即土崩瓦解,不复存焉。

    潼关方向李建成的咆哮声隐约可闻,韩城的侯君集部也陷于尴尬境地,只是韩城左近多为山地,还没什么人去搭理他而已。

    可唐军一旦撤军西走,也就算是将潼关以及韩城的守军全都扔给了敌人……

    两日之后,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汉字的日月星辰旗大摇大摆的过了河,只在滩头处稍作停留,便去到冯翊。

    随着他一起过河的文武们,许多人对秦地都并不陌生,可还是和其他人一般,激动的难以自制。

    八百里秦川,每一寸土地上好像都冒着明晃晃的皇者之气,晋阳和长安比起来,更像是一个乡下来的亲戚,就算过的不错,却总感觉带着几分土腥气。

    唐军此时早已走远,他们并未在万年多做停留,只是半路上收编左骁卫大将军窦轨的援军的时候,闹出了些小麻烦,流了些血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更为可笑的是,很多人信了李世民的话,想要离开,其中为首的自然就是襄邑郡王李神符了。

    可他们显然打错了算盘,平日里秦王殿下求贤若渴,善待部下亲从故旧的仁义形象可谓是深入人心,可到了这等时节,你还奢望于秦王殿下承诺的自由行,真的就是脑子里缺根弦了。

    当然不用秦王殿下亲自动手,褚亮就站了出来,一刀斩下了李神符的脑袋,顺便将那些抱有怨言,欲要脱走的人清洗了一遍,并把他们送上旗杆去看风景了。

    之后秦王殿下终于知道消息,怒斥了褚亮等人暴行,并在众人面前大哭了一场,于是军中杂音全都消失了,愿随秦王走去天涯海角的声音占据了主流。

    王者的虚伪和冷酷在这场闹剧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但这等时候,好像也只有李氏宗族的鲜血,才能震慑人心了,李神符死的一点都不冤枉。

    别说是个叔叔,就算此时李渊站在李世民面前,都得挨上这一刀。

    秦王李世民远走,带走的不仅仅是沿路的粮草,丁壮,更是带走了李唐翻盘的希望。

    当汉王李破进驻冯翊的时候,尉迟信已经率军陷渭南,陕东道行台的官员们大多逃回长安去了。

    张士贵在韩城与侯君集对峙了几天之后,侯君集以城降。

    兵败如山倒,这不是一句玩笑话,随着晋地骑兵的马蹄声响起,京兆郡,冯翊郡迅速易手。

    等到骑兵的规模足够了,李破给他们的第一道军令并非是让他们占据郡县,而是令骑兵各部立即追击西去唐军。

    这个时候李破已不再怀疑什么,初战告捷,长安已像是一张大馅饼一样摆在了那里,等待他去品尝。

    李世民带兵西窜的目的地是哪儿李破自然能猜得到,可不能让他得逞了,不然又得花费多少精力才能除了这个位面之子?

    好在另一位位面之子被他堵在了长安之中,当长安出逃的道路全都被封死的时候,李破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李渊比他儿子有骨气,没跑。

    想起多年之前李渊这厮在晋阳的所作所为,李破暗自道了一声,真是天道好轮回……也不知自家得老丈人如何了,可千万别要让李渊捉住,那场面真就有点难看了……

    当然话说回来了,就算如此,这样一个时节,别说李破,即便李碧在此,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天下大势在前,区区一颗人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775章大势(二)

    长安城。

    这座城很新,是隋文帝杨坚在龙首原南坡建造的大兴城更名而来,古长安则在北坡,当时因长安故城街市太过狭小,最重要的是饮水受到了严重的污染,已不太适合人们居住。

    于是文帝杨坚大兴土木,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便建成了大兴城的主体,也就是现在新长安的内城,随即迁文武百官以及部分百姓来到了新长安居住。

    后来杨广继位,又使人修建了如今的外城,彻底完善了新长安的格局,可惜杨广根本未曾在新长安居停多少时候,倒是便宜了一些百姓,纷纷从旧城中搬到了新城这里。

    等到李秀宁率着他的娘子军来到龙首原上的时候,他们没敢朝新长安使劲,只是埋头猛攻旧城,还没得逞。

    李渊登基后,长安故城其实已经差不多沦为空城了,长安县治就在那里,管理着一些不愿出走的人们。

    多年征战,别处都是人口锐减,比如说东都洛阳,这些年到底死了多少人,谁也不清楚,只是这一年的冬天过去,洛阳百姓还能活下几个,真的是不好说。

    可长安却是大不相同,从隋末战乱至今,长安并未受多少战火波及,再加上四处逃来的避难之人,长安竟是比最盛时人口还要多上不少。

    这显然得益于李渊治理有方,也是关西门阀的庇佑所致,可以说,他们既是天下动乱之源的逆臣贼子,也同样可以成为庇护一方的守土之臣,看的无非就是如何妥善的任用而已。

    杨广不能用之,天下大乱,身死国灭,杨坚善用之,则混一天下,鼎定乾坤。

    ………………………………………………

    如今长安又有易手之危,人心的恐慌却和别处一般无二。

    用一夕三惊来形容非常的贴切,在这会还能睡个安稳觉的,不是神仙就是傻子,更让人们惊恐的是,大家刚听到些风声,敌踪已至长安城下了。

    晋军一旦真正过河,便呈风卷残云之势,与李渊当初南下时没什么两样,区别之处可能只在于? 一个是众望所归,另一个则是兵威所致。

    也就是说,大军还未至长安城下? 城中便已有了乱相。

    很多贵族们想要仿效当年躲避辽东兵役时那般? 散于乡野,让人找不到也就完了? 可他们连城都出不去,更别提回去家乡了。

    李渊的敌人不止一个? 他们在暗中探头探脑? 找寻着机会想给李渊狠狠来上一下。

    人心惶惶之下? 开始有人趁隙作乱? 哪里都有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多数都是些城中的混混儿。

    李渊的怒火则在宫城之上燃烧? 他此时根本不相信? 敌军怎么就这么快来到了长安城左近,窦轨也就刚走吧?就算窦轨那混账死了,也该派个人回来传信不是?

    还是说他率兵投敌了?这才是李渊最害怕的事情,大势已去之下,谁生出什么念头来都有可能。

    别说一个姓窦的? 就算是姓李的也不是各个都能信得过啊。

    可传回来的消息却是言之凿凿,万年县已入敌手,陕东道行台的人们都跑了回来,直说敌人已近眼前,来势汹汹。

    潼关方向道路断绝,和潼关守军已无任何联系。

    直到长安城下也出现了敌军骑兵的身影,纵横来去,肆无忌惮之处,如入无人之境,也就意味着长安城的四城城门都关闭了起来。

    最让李渊心惊肉跳的消息传了回来,他的儿子,秦王李世民率唐军残部向西走了……

    病重的儿子却在外面撒欢,李渊肯定是不相信,只是派李元吉又去秦王府瞧了瞧,这一下真的是糟了。

    秦王府长史杜如晦已经病殁,死之前,他将秦王府中的仆从大多都给遣散了,秦王李世民的王妃,侧妃以及几个宠妾,都送回了各自家中,都是有来历的人,不会少人庇护。

    连秦王的子女都被送走了,只是仓促间,不知送去了哪里。

    秦王李世民本人自然是不见了踪影,一出戏演了足足有一个多月,竟然无人察觉,不愧是他李渊的儿子。

    当李元吉气急败坏的回到李渊面前,父子二人像傻子般对视良久,接着李渊挥手就狠狠的甩了儿子一巴掌。

    “小畜生,气煞人也……”反正都是他儿子,打谁不是打呢。

    可气恼已经挽回不了长安的命运,甚至也挽回不了陇西李氏的命运。

    李氏的亲族以及李渊的心腹臣子们陆续来到了李渊面前,有的劝李渊立即出城西走,毕竟他的侄儿李孝恭和他的儿子楚王李智云在蜀中拥兵十数万,还有翻身的家底。

    有的人则建议立即征兆城中各个府邸的仆从,家兵成军,再加上各个卫府的兵力,将敌人挡在长安城外,等待各处援军来援。

    李渊的亲族很多,心腹也不少,众语纷纭,乍一听都有些道理,细一琢磨,却又不怎靠谱。

    而且他们中间不少人别看都带着这个王啊,那个公侯啊的头衔,身上却并无多少实权,他们的言语像纸一样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

    危急关头,自然不总是一群闲人围绕着李渊,李渊不断的召集臣子们议事,并对那些大阀的阀主们施加压力。

    可效果嘛……只有天知晓,世族大阀的生存之道谁都清楚,让他们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看你有没有那个价值了,不伤筋动骨的话,他们也许会赌上一把。

    就像当年洛阳柴氏和长安李氏的联姻一般,大财主柴氏赌的就是李氏的未来,要知道那会儿李渊颠沛流离的,差点都被杨广发配到贼窝里面去了呢。

    若非这些大阀在紧要关头从来都靠不住,卫玄卫文升也不会连续挖了杨素和李渊家的祖坟,就是逼着这些人不得背叛旧主而已。

    所以就算李渊自己没想起来,也会有人帮他想起城中还有李定安的亲族,于是李渊使人去捉李靖。

    可惜去晚了,李靖已经不在平阳公主府,以探亲为名,不知所踪了,李药师见机的快,又得平阳公主李秀宁照看,走的无影无踪不假,可还有李药王呢。

    最终李药王一家被从府邸逮了出来,因其分量不好说,所以暂时被关进了左武卫府由左武卫大将军姜宝宜看管。

    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多年以前,李药王一家把李药师坑的不轻,如今却遭李药师连累,身陷囹圄,所以说,这世上的事情啊,还真是不好说的紧呢。

    当然了,两兄弟早已反目成仇,在这种时节,想要借此拿住李靖,却是想也不用想的了。

    李破亲族不多,在这个时候好像就成为了一个优点,不然他家祖坟说不得也得被刨上一刨,不让前辈们专美于前。

    另外李渊又诏心腹防守各个城门,除了防备人们趁乱逃出长安,造成更多的混乱之外,主要还是防着贵族们内外勾连,未战先把他李氏给卖了。

    而且长安街市上,粮米的价格一下就已经飞上了天,普通人想要买到粮食已比登天还难,各个大贵族却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不愿予人一丁半点。

    关西近两年四处缺粮,也让贵族们越发攥紧了粮食,既不肯出售,自己又吃不了多少,有很多都因为保存不善发了霉,却也不会发给百姓,这就是贵族……

    李渊等人对此心知肚明,可他们除了本就是关西门阀中的一员外,也拿庞大的贵族集团没什么办法。

    反正大兵还未临城下,长安中的乱相已是一波连着一波,到了这一日晚间,长安各处陆续燃起了火头,有人趁机作乱……

    贵族们收拢家兵,仆从,也加紧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祸事,更不肯帮李渊出人出力了。

    更多的聪明人则在观风望势,也在琢磨着一旦大军入城,是该卑躬屈膝呢?还是硬朗一些,让新的主人知道自己并非庸懦之人?

    接下来的两天,越来越多的敌军斥候纵马而来,在长安城左近逡巡来去,可却不见大队人马的踪影。

    长安城里的人们不知道的是,一队队的骑兵这时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以骇人的声势及速度急急穿过京兆郡,向西而去。

    张伦的将旗插上了万年县县城的城头,县城里的百姓早已都散于乡野,左近青壮除了逃入山林的,多已被李世民取走。

    大军征战,受苦的也正是这些普普通通得百姓。

    万年县重又成为聚集大兵的所在,多年之后,日月星辰旗重又飘扬在万年县上空,可惜并没有带来什么安定人心的效果。

    陈圆的左屯卫府,和张伦的左翊卫府尽聚于此,尉迟信和宇文镬两人则率军正在攻取城池,为最终攻取成安城扫清障碍。

    此时劝降的书信不但发往了潼关,成安城中一些人也已悄然的得到了消息,随着韩城侯君集部献城而出的消息到了万年,距离大功告成也就越来越近了。

    又过两天,阿史那吉乎,阿史那大奈才率领亲军簇拥着李破来到万年,汉王府府左一领军罗士信被憋疯了,极力请令出战,李破也无不可,令其率一千亲军随同薛万彻部一道追击李世民去了。

第776章大势(三)

    离长安越来越近,李破以为自己会越来越激动……

    嗯,过河的那会儿……情绪是这样的,听到李世民率军西窜而去的时候,他又是激动又有点犹疑,唯恐中了李世民的奸计。

    等到他确定李世民真跑了,那种打心眼里翻上了狂喜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原因好说,这事已经压在他心头好几年了,今日一旦成真,哪怕只是完成了第一步,在心理上也好像能轻松的飞起来。

    可这样的正面情绪来的快,去的也不慢。

    随着各处传来的战报越来越真实,他在繁忙的军务中一些奇怪的念头竟然出现了。

    李世民被他赶跑了,李建成被他堵在了潼关,李渊,李元吉父子则被围在了长安……我的天,我都干了些什么?

    那兴盛的有如华夏标记的大唐竟然被他给弄没了?

    当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有了恐惧,我竟然要当皇帝了,我当了皇帝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他自封汉王时没想那么多,毕竟晋阳入手的很快,那会他刚南下雁门,晋阳好像就被李元吉送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就入了手。

    得晋阳之后顺势称王并无不可,何况他还等了一些时候,琢磨的清楚了才晋汉王位。

    可长安啊……晋阳相比之下,真的不算什么,不说大小,地位如何重要,出了多少帝王,只说长安城中,像晋阳王氏那样的门阀世族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

    而晋阳王氏在晋地几乎就是土皇帝,只有河东裴氏稍可媲美。

    而且从王者到皇帝,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可那是从地上到天上的区别,天下间皇者只有一位,嗯,别看如今有好几位,可到了最后,只能有一个剩下,而王者却可以有无数个,连东方的岛上都有好几位呢。

    李破光想着冲进长安把李氏父子给办了,别反过来让位面之子把自己给弄死……这会儿好像才清醒过来? 进了长安,汉王也就差不多变成了皇帝。

    皇帝又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呢?他想不出来,却很确定,与当汉王时不一样? 至少……后宫佳丽三千得有吧? 那许多女人他可应付不来……

    ……………………………………

    月明如水,清风拂面。

    时间已经进入五月? 秦地的夜晚比之晋地也无差别? 只是身处刁斗森严的大军之中? 总要与晋阳衙署不同。

    相同的则是,前隋遗留的东西还有不少,就像是所有的城池中? 最宽城的地方永远都是治政之所在,最能通行车马的也永远都是衙署前面的街道,而且一直通向城门。

    万年县也不例外? 当这里被大军环绕的时候,探骑? 通传? 将佐等就来来往往在县衙前面的大街上? 忙碌的像辛勤的蚂蚁一样。

    嘚嘚的马蹄声即便是深夜也不曾断绝? 源源不断的消息从这里流向大军中枢,然后再传向四方。

    只是大军的主人将军务退给了卫府将军们,稍得空闲,在县衙后宅里来回踱着步子,心神不宁的想着心事。

    当然了,他的心事也无人能够与之分享,天下间有这样苦恼的人恐怕也独他一个。

    志向和现实貌似渐渐重合,实际上于他本人而言,总有那么些格格不入,无论前世今生,流水般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甚至能清晰的记得那年冬天雪真大,当他苏醒的时候,即便裹着厚厚的皮毛,却还是被冻了个半死。

    他觉着周围应该有人,死人……只是大雪将他们的尸体掩埋了起来。

    他常与幽暗相伴,倒也不觉什么,只是这次遇到的事情过于离奇,让他很是发蒙,不过大雪带来的严寒驱散了那些不必要的情绪,让他再次为生存奔忙了起来。

    他努力的动用起了他那短小而又稚嫩的手脚,给自己弄了个雪窝窝,然后……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了,冻的时间太长,他失去了太多的体温,感觉身体竟在变得燥热,那显然是失温的表现。

    至今他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当时死神的触碰,刚活过来就又要死了,他觉着好像谁给他开了大玩笑。

    不知多久之后,他被救回了那处军寨,很老套的情节……四个老军,加一个孩子……嘿,那几年过的可真是没心没肺啊。

    李破嘴角不知不觉间便带上了几许笑意,他仰头看了看天,深深叹了口气,不知是喜是愁是悲的情绪再次包裹了他。

    “他娘的,人还真是矫情,日思夜想的东西即在眼前,又何必胡思乱想?老子坐上那个位置,难道还真能比李二那厮差了不成?”

    李破默默叨咕了两句,心事稍减。

    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思绪的根源,在这种改变了历史进程,却又被历史洪流迎面而来的声势弄的多少有些心虚的他,稍有失措而已。

    老人才会陷入回忆不可自拔,他正当盛年,经历勃发……进了长安城,难道还能甩手不干?就算他自己答应,那么多的臣下也不会答应。

    再者说了,他凭什么要让,若非杨二那厮喜好四处浪荡,草原上的风雪怎么会那么大,那么冷,而草原何其辽阔,又为什么容不下一处小小的军寨?

    修了那么的城池,还要修运河,又要去跟高句丽人打生打死,也亏你能活那么多年,狗东西,等俺有了空闲,定要让人挖了你的骨头扔去草原……

    还有李渊那厮,要不是他见死不救,老子怎么会去跟突厥人拼命?你陇西李氏家大业大也就罢了,总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可着实令人厌恶。

    想到这些,李破鼻子好像都能喷出火来,心中更是愤愤不已,甚至想起尉迟那厮给人看个大门也就算了,凭什么来难为一个快要冻的魂都没了的流民?

    也就是尉迟恭不在跟前,不然的话定要上去踹上几脚泄愤。

    还有他那个老丈人也不是东西,边塞会那么乱,都是他的功劳,还弄出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糟烂事,每次都是他这个女婿给擦屁股,却从没得一声感谢。

    哼,这次进了长安城,如果老家伙侥幸没被李渊砍了脑袋的话,却要看他怎么做出一副谄媚模样来到自己面前。

    怒火来的快其实消的也不慢,很快他又沾沾自喜了起来,想他来时一无所有,现在呢,不但半路上捡了个妹子,家里也娶了几个婆娘,生了一个小崽子,另外一个应该也快落地了。

    而他们的阿爷也打下了大大的基业,家产应该是够他们分的了,只是谁要是想多吃多占,却要各凭本事……

    实际上,慢慢的这个弯儿也就转过来了,前景如此光明,天下好像已是唾手可得,这种时候喜悦和憧憬才应该占领高地,能想那么多,代表他还很冷静,并没有被成功冲昏头脑。

    他现在稍有忧虑的是长安城的城门会自己打开,还是强攻进去。

    那么一座大城真要有人誓死守城的话,俨然就是另一座洛阳,那不是强攻就能破城的事情,他麾下的人马也不足以攻进去。

    当然,谁都明白,誓死守城的人可能会有,比如说杨二弄的天怒人怨,却还有卫玄,樊子盖,阴世师这些人为他不遗余力,不顾生死的奔走效命。

    李渊笼络人心的本事……儿子好像都弃之而去了,好像本事也不怎么样嘛。

    可城中那么大,人那么多,总归是有些脑子不太好使的人愿意为李渊肝脑涂地,所以就看聪明而又胆大的人多不多了。

    其实长安城进不进得去在他脑海中已经不是个问题,问题只在于付出多少代价而已,李渊大势已去是个不争的事实。

    你就瞧瞧这两天手下那些人的模样就能感觉出一二,连王泽那样恪守礼仪的家伙,都总是难掩喜色,连裴世清那样老奸巨猾的家伙都开始振奋的逢人便说好话,其实就可以明白,在大家心目中,长安城破只在眼前。

    大富贵也顺便实实在在的来到了近处,对于文臣武将们的好处自不待言,像裴王这样的大族门阀其实才是得益最多的。

    不然的话,向来“淡泊名利”的裴世清怎么会那么高兴?李渊南下的时候可不见他摇头摆尾呢。

    因为进了长安城李破就将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一如杨广,李渊他们面对的问题一般,关西门阀众多,居于长安者十之六七。

    这是一个经历了百多年战乱而形成的一个庞然大物,即便隋末战乱沉重的打击了他们的实力,可他们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政治军事集团,没有之一。

    李破不像李渊,他虽然是“关西人”,可只能算半个门阀中人,在长安城中除了丈人一家,可没什么门生故吏了。

    像他这样的一个人一旦领着大群的骄兵悍将踏入长安城,那些人是会吓得瑟瑟发抖呢,还是把他当董卓一样,想杀之而后快?

    又或者大声唾骂,求个身后之名?

    谁知道呢,反正他只晓得,这年月骨头硬的人死的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大多都是墙头草,你占优时扔根骨头他就会跟你摇尾巴的。

第777章大势(四)

    想来长安城中,摇尾巴的人不会少了。

    李破在万年整理了一下情绪……实际上他不但不会跟人分享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连表现都不会表现出来。

    作为大军统帅,尊贵的汉王殿下,他可以稳重的像一座山峰,可以喜悦的仰天大笑,也可以杀气腾腾的告诉部下们他要李渊父子的人头等等等等,他都可以,但他不可以露出哪怕一丝的怯懦,一点恐慌。

    所以这一晚他的所思所想,都会深深的埋进记忆里,不会让任何人知晓,就像他的来历,身世,就都已经葬在了草原的风雪之中,再也无人能够去探究了。

    实际上根本不用进到长安城中,摇尾巴的人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万年县是有大贵族的,只是兵荒马乱,很多都跑进了长安城,有的则要聪明一些,在外面留上些耳目,除了观望一下形势以外,另外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说像现在,长安城内外断绝,不久恐就有围城之祸,那么为了未雨绸缪,就只能靠外面的族人想办法了。

    而万年县就是京兆韦氏逍遥公房的故乡。

    韦姓也是一个源远流长的古姓,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足可以追溯到上古皇族身上去,而比较可靠的记载则是春秋战国时有韦姓流传。

    直到汉时这一族才稍有起色,等到南北朝的时候,一发不可收拾,渐渐人多势众了起来。

    而韦氏各房也大多出于此时,到了前隋时候,关西韦氏已成关西汉姓首族,足可以与王郑等汉姓门阀比肩。

    只是韦氏与关西门阀联络有亲,总被其他位居中原的汉姓门阀排斥在外而已。

    要说韦氏有多繁茂……好吧,举个例子,像李世民前些年杀了独孤怀恩,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差点让秦王府一系弄的土崩瓦解。

    能够度过那一劫,除了李渊稍稍松了松手之外,当时李世民娶了韦氏的二嫁女也居功甚伟。

    而嫁给李世民的韦珪就是京兆韦氏长房韦圆成之女,韦氏人多势众,即便无心为秦王效力,也只是给秦王借了借力,一场风波的声势也就弱了不少。

    这就是关西韦氏,一个能让皇子娶其二嫁女的汉人家族。

    当然了,李氏父子在这方面牙口向来不错,倒也不算什么丑闻。

    当汉王李破驻足万年,看着西京长安这块大馅饼,琢磨着怎么下刀的时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穿过了层层军营的阻隔,姿态从容的来到了李破面前。

    “小人韦待价,拜见汉王殿下。”

    少年的声音还很稚嫩? 长的唇红齿白的? 让李破一下就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位韦叔父,据说和李靖交好? 也不知真假。

    虽说李碧不在跟前,可他身边也有牢记关西英雄谱的人物? 再加上带到李破这之前都盘问的差不多了。

    韦待价? 名字别看挺“别致”? 可人家却是正经的京兆韦氏嫡出? 曾祖韦夐,也就是韦氏万年县这一支的源头? 一位北周隐士? 后封逍遥公。

    他父亲是韦挺,职位很特殊,太子左卫骠骑,检校左卫率,地道的李建成一党? 更为有缘的是,当时还曾率军出潼关,却被徐世绩,张士贵两人率兵按在地上一顿摩擦,韦挺侥幸生还。

    当然了,就算是韦挺死了,一旦汉王殿下驾临万年县,估计韦氏小儿还是要出现在他面前的,事关宗族兴衰存亡,一条人命根本不算什么。

    这样顶级门阀出身的人物,即便年纪不大,无论言谈举止,还是穿着打扮,都让人挑不出多少毛病。

    对于李破而言,开始时新鲜,甚至是有些羡慕,可见的多了,也就觉着分外无趣了。

    何况他现在满脑门的官司,并无多少心思应付一个早熟的孩子,韦氏那么多人,怎么让一个孩子过来跟自己说话,是瞧不起他李破,还是都成了缩头乌龟,只让个孩子出来冒险。

    当然他也明白,韦氏估计都缩进长安城了,应该是剩了些妇孺没来得及走……照这么说的话,这孩子过来,是自作主张?胆子倒是不小……

    “据传韦氏千年之族,贤达者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便是一小儿,在我面前依旧能如此从容说话,不错不错。”

    毕竟是第一个来摇尾巴的关西族类,即便只来了个孩子,总归要给些优待的……再说长夜漫漫,他也没什么睡意,跟人说说话也好,以免胡思乱想。

    当然了,以他的性格,总是喜欢在话里藏着些话,你要是听不出来……一个蠢货而已,不值得废话什么。

    韦待价无疑很聪明,又是一个大礼,腰弯的很深,袖子不止遮住了脸,连他的脑袋都埋了进去。

    “殿下贤名,传于天下久矣,韦氏敬慕亦深矣,今大驾临于万年,韦氏本应焚香沐浴,迎殿下于道左,怎奈仓促之间,不及来聚,唯小人有幸,正逢盛事,遂急来拜见殿下,绝无任何轻视之意,还请殿下恕罪。”

    呵,别看年纪不大,说话还挺有逻辑,也真没被外面如狼似虎的兵戈之气吓着,不容易。

    “关西人物,确实不凡,来,坐下说话吧。”

    “多谢大王,听闻大王也乃关西人氏,小人又怎敢弱了关西之名?”施施然坐下的时候,依旧没忘了拍马屁。

    李破稍稍扬了扬眉毛,这孩子很妖啊,难道韦氏是靠拍马屁成就事业的吗?若真是那般,家传本事可不得了。

    只是聪明有些外露,等再年长些估计就能晓得沉默是金的道理了。

    韦待价轻轻落座,双手置于腹下,身姿微侧,以示恭敬,按照礼仪,目不斜视,如对大宾。

    拿出架子来的大贵族,一般都让人有赏心悦目,却又不容人轻视。

    只是借着飘扬的灯光,他还是用余光不停的打量着这位听闻已久的汉王殿下,当然了,受到关西舆论的影响,汉王李定安在他心目中确实属于品行低劣,且性情暴虐,专断独行的暴君行列。

    而贵族教育又明确的告诉了他百闻不如一见,不能人云亦云的道理,当然乡间那些什么李定安长着三头六臂,青面獠牙之类的愚言蠢语,他是不信的,今日一见,果然没让他失望,汉王的模样看上去还是很正常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其实只是方才一对一答间,他就已经确定,此行不虚也,汉王气度不凡,有容人之量,对他这样一个少年,也能耐心说话,可不是雅量不浅吗?

    至于那些传闻,大部分做不得数,可汉王性情为人到底如何,可不是见一面,说几句话就能知晓的了。

    他这些评价要是让李破晓得,定然要笑上一笑的,黄口小儿,语气倒是不小,还想评价一下天下英雄怎得?

    “你来见我,家中长辈可曾知晓?若是不知,见我又有何用?难道说,你还敢应承,韦氏能如何如何不成?”

    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李破并不准备跟这个很是聪明的孩子长篇大论,时间不对,场合也不对,而且从明日里开始,就要进军长安城,他有很多大事要做,即便睡不太着,也需要尽可能的休息一下。

    韦待价还是不慌不忙,他自小聪慧,能言善辩之外,遇事从不慌张,尝被家中长辈喻为吾家麒麟儿,算是万年县韦氏一房他这一代的标志性人物。

    “大王有所不知,小人家中诗书有一些,却不沾多少兵戈,如今大兵临于四野,杀气慑于城郭,吾家众人只得退避以全首尾,此人之常情,还请大王莫要责怪。”

    “小人年纪尚幼,于国家无益,于百姓无忧,于家族无助,遂留于此,以待大王驾临,稍尽言语,既能让大王知晓韦氏心意,也望大兵入城之时能手下留情。”

    真的是不比不知道,长安地界,果然人杰地灵,只这样一个人,这样这一番说话,流露出来的风采便将晋阳王氏给比下去不少,就是不知韦氏其他人等皆如此人乎?

    李破听的很满意,关西人大多都是粗鲁武夫的印象一下就被扭转了不少。

    “长安城虽还没过,可想来城墙很高,护城河也不会浅了,我又非李渊,能得众人拥戴,进不进得去,我都说不准,你怎就确定,我能入得此城呢?”

    “大王说笑了,吾从未闻大兵临于西京城下却空手而还者。”

    听了这话,李破也不由笑容上脸,真的很动听,就算是马屁,李破也生受了,“借你吉言,若真入得城去,韦氏尽可放心矣……好了,天色已晚,你也去吧,是留在我大军当中,还是回家中去,尽凭自愿,无人相强。”

    成了……韦待价面上看没什么,可心里有个小人一下就蹦了起来,差点没冲破他的天灵盖。

    起身施礼辞出间,声音终于出现了颤抖,“多谢大王,小人愿留于此,若能稍益于事,万幸也。”

    李破摆了摆手,见其就要离开,又作不经意状道:“韦节韦元贞你可识得?又怎么称呼?”

第778章大势(五)

    韦待价一下僵住。

    韦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韦节乃勋国公韦孝宽幼子。

    韦孝宽又是哪位?说起韦孝宽那就……

    韦孝宽其实才是关西韦氏如此繁盛的奠基人之一,从西魏宇文泰到北周年间,韦孝宽南征北战,不但为西魏以及北周在关西站稳脚跟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也为关西贵族们的善战之名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这是一位典型的出将入相的人物,得封大司空,上柱国,勋国公,更是后人口中南北朝时的第一名将。

    在那个乱纷纷的时节,力压群雄,连比肩宇文泰的东魏宰相,北齐的奠基人高欢在战场上都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当年玉壁一战,让韦孝宽之名传于天下。

    而韦孝宽作为韦氏最坚硬的那根支柱,性情上却与关西贵族们有很大的不同,他对待朋友谦逊而守礼,温润有若君子。

    对下宽严相济,如严父慈母,对上恪守本分,绝不逾越,更无当时将军大臣们给人的那种狂妄悖逆的感觉。

    所以韦孝宽的朋友很多,士卒拥戴,即便是皇帝和权臣们对他也无半点提防,不管怎么改朝换代,韦孝宽都是节节高升。

    这无疑是个传奇般的人物,即便是诸如高熲,苏威,杨素之类的文帝年间的名臣们,甚或是宇文泰年间的八柱国等,比之都稍有逊色。

    而他也是当时汉人贵族中间最亮眼的那杆旗帜。

    同时,他还有位兄长,淡泊名利,一生不曾为官,最后被封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逍遥公,那就是韦夐。

    韦夐是韦待价的曾祖,那你想想韦待价认不认得韦节呢?那是他的叔祖。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韦节名声可不小,是韦氏族中乃至于整个长安或是关西有名的美男子。

    因为从韦孝宽那传下来的良好家风,韦氏勋国公房的人很受上位者信任,像是韦节就能常年在宫中任职,皇帝也不怕他给自己戴上几顶绿油油的帽子……

    像这种名人,韦氏虽然族群很大? 亲戚很多,有时候难免认不全,可到韦节这里? 都不成立。

    韦待价最怕的不是别的,是怕汉王从哪个不当人子的家伙口中得知叔祖美名? 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这些年来韦氏可没少因此受了困扰。

    像韦待价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提起这位叔祖来? 既有些羡慕,却又有点难以启齿,很是纠结呢。

    韦待价别看表现的很妖? 其实见识还少? 心念电转? 总算是隐约想起叔祖好像前些年出使过晋地一次……至于那会是结下了交情还是得罪了人,就不得而知了。

    可汉王殿下最后一个问题? 轻飘飘的扔了出来,这个问题选项有点多,本能的觉着好像还挺重要? 让他不敢不答。

    勉强做出个吃惊的模样,有点不到位,看着就僵硬的很,“大王怎识得小人叔祖?叔祖在宫中任职黄门侍郎有些年了,小人幼时入京? 只拜见过一次……不知大王垂问? 是……”

    李破笑笑,心说这孩子是真机灵……韦待价不晓得,他算是给汉王殿下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去吧……不需胡思乱想,你叔祖与我有旧……”

    语焉不详的嘟囔了一句,挥手逐客,却是让韦待价心里咯噔一下,着实被吓了一跳,有旧?有什么旧呢?

    韦待价揣着狐疑走了,他不知道汉王殿下的性情有多恶劣,总看不得人太过得意,只留下一句话,就让人忐忑上些日子。

    只是李破不晓得的是,人家惴惴不安的是哪一方面,如果知道了,脸黑的恐怕就得换人了呢。

    李破清净下来,稍稍休息了两个时辰,起身洗漱,又吃了点东西,正想召集众将,准备起兵前至长安。

    可又有人来了,跟他还有点亲戚。

    霸城王氏的人适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比韦氏晚了些,却比韦氏要正式的多,起码人家胡子都半白了,而且最见分寸的地方是有人引荐。

    不用说了,天下王氏是一家,晋阳王氏的阀主王泽就在此间,给霸城王氏搭个梯子是题中应有之义。

    霸城王氏和韦氏没法相比,韦氏如今已经成为关西顶级阀门中的一员,霸城王氏差的多,虽说子弟都在做官,却无多大名声。

    可笑的是,霸城王氏最有名的一位竟是一个异家子,也就是拖油瓶王世充兄弟。

    因为王世充的缘故,霸城王氏倍感焦虑,好在这种异家子也上不得族谱,王氏中人也从未承认王世充兄弟出身霸城王氏一族。

    可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和汉王李定安套近乎还就得靠王世充,因为王世充虽然已经死了,可却将王氏的女儿嫁给了汉王殿下。

    从这儿算起来,可不就是亲戚嘛。

    于是王氏的人来了,也留在了大军当中,勉强算是有了点投名状的意思,一旦事有不偕,定都人头落地。

    既然有了开头,一发便不可收,高名大姓陆续出现在了万年县当中。

    李破驻军万年县,没有立即向长安进发的主意竟然在这会显出了几分英明的味道,就像是在特意等待门阀中人到来输诚一般。

    这就有点像李渊当年南下的时候的景象了,那会儿关西子弟可不就蜂起而从,络绎于道途之上吗?

    看到这样的情势,以王泽,裴世清为首的人就劝李破在万年县多待上几日,好给关西大族们点考虑的时间。

    李破从谏如流,在万年县又待了一天,却也没有过多的停留,考量的是李氏在关西根深蒂固,时间拖的长了,反而让他们有了更多的准备。

    只这一天的时间,就让李破意识到了关西世阀的能量,和他们比起来,晋阳族群真的像是一群乡下人。

    人多势众,盘根错节,乱七八糟的关系网三绕两绕就能绕到他的身边,要知道他李破家中也就那么几口人,也从来没有到过关西地界……

    而且如此短的时间内,又是兵荒马乱的时节,关西众人却还能跟他拉上关系,真的是让人想不忌惮都不成。

    跟李靖家中有关系的就不老少,元氏来的快些,顺带还弄来了陈氏,韩氏子弟,算是给了个人情,可当即也就还上了,毕竟陈氏,韩氏才是李靖正经的姻亲之族。

    反而是李靖的家族没什么动静,估计都关在了长安里面出不来,也变相的说明李氏在关西门阀当中着实排不上号。

    当然了,别看关西贵族开始扎堆的来到万年县拜见汉王殿下,可真正有分量的大贵族却一个也没有出现。

    所以说这既算是示好,也只能说是试探之举,李破算是略窥关西门阀之面貌,其实人家也想瞅一瞅汉王李定安到底如何如何,是不是值得倾家投靠?

    这年头的贵族们和后来可不一样,汉末战乱至今,大家早没了什么忠君报国的念头,你若不成,便让俺来的思想才是主流。

    即便是李破已经率军到得长安城下,想要让关西人彻底驯服,却还是任重道远。

    没看杨氏父子早已作古,可关西门阀依旧是关西门阀,可以说,朝代或有更迭,门阀世族却永远都在,只是人世如潮,有涨有落罢了。

    而稍作试探,大家得出的结论基本相似。

    见着汉王殿下的,都说汉王殿下并不如传闻中那么可怕,没见着的,也说颇受礼遇,总体来说给他们的印象都还不错。

    毕竟大兵压境之时,还能笑脸迎人的王者,真的很稀有,也是关西人占上风的年头多了,也就有了些臭毛病,一些人g我就觉着汉王过于温和,少了许多威严……

    而众人有志一同的都在夸赞晋军的威武敢战,这个真不用夸,百战之军,早已名传天下,关西军旅在兵精粮足,士气饱满的晋军面前,已是黯然失色。

    …………………………………………

    长安城那如同巨兽般的身姿终于出现在了李破眼前,阳光照在城墙上,让那厚重的城墙好像蒙上了一层异样的光晕。

    这可以说是一座崭新的城池,但在李破心目中,却好像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历经无数风云变幻,满身斑驳,却还屹立不倒。

    后来人心目中的长安,可不就是如此,因为长安那时已经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符号,一个文明的印记,它所承载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一座城池的范畴。

    大军渐渐逼近……

    说实话,七八万人在这样一座城池面前,真得不太够看,远不如数万骑军去到晋阳城下时所表现出来的威势。

    可也没办法,骑军都被派出去追赶李二了,剩下一些大多都在京兆附近转悠,以免有人脱走,或趁机作乱。

    还有数万人在外,一边防备潼关守军,一边在各处攻城略地,尽可能的完善着大军的防御圈。

    李破随即命人扎营,同时心里一直在纠结,是强攻一下试试,还是等城门自己打开?要知道,不说城中的那些领兵将领,或者是贵族们会不会窝里反,就说他自己,多年之前可也布下了不止一手棋子呢。

    再说了,他老丈人还在城中,好像也没在城头看风景,那是不是该出点力呢?

第779章大势(六)

    长安城,左康坊。

    前平阳公主府司马李武在左康坊主干道附近转了几圈,再次转过街角的时候,加快了脚步,窜进了小道之中,七折八拐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来到一处院子前面。

    还是不放心的左右瞅了瞅,周围安插的耳目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才安心的敲了敲院门,很快里面脚步声响,胡大郎打着哈欠给他开了院门。

    李武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时节了,你还睡得着?若是有个差错,我唯你是问。”

    两人相处很多年了,胡大郎才不怕这“矮子”,想当年他胡大纵横马邑,就从没怕过谁,后来给人跑腿到了长安,就成了平阳公主李秀宁的亲随,可见了不少大人物呢……

    开了眼界的胡大郎,那就更天不怕地不怕了。

    “切,少来唬俺,这周遭住的都是咱家弟兄,天塌下来都能顶一会,又能出个什么差错?”

    李武进门,将门顺手关上,也不跟他置气,只是催促道:“少要唠叨,走,赶紧带俺去见长史。”

    胡大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什么长史,司马的,也就你们这些还当真……”

    当然了,虽然他现在年纪大了,变得越发唠叨,可做事却不敢真个有所怠慢,在长安城中安安稳稳待了近十年光景,如今又逢动荡,稍一不慎便要丢了性命。

    他自己倒是不怕,可这许多朝夕相处的弟兄,加上自家的妻儿,可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让人捉住都掉了脑袋。

    当年的马邑刀客,如今有了更深的牵挂,也就不那么无知而又无畏了。

    虽说这处宅院置办了也有些年了,可李武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对这里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务求隐秘,他一个平阳公主府司马受人瞩目,不适合来这里晃悠。

    宅子看着普普通通,其实却和其他地方相连,转到后宅围墙,推开暗门,进的是邻居那里,又走了两个院子,才进到主人居住所在? 还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胡大不急不躁的在前面引路? 一边说着这鬼地方很不便利? 他家的崽子每天都嚷嚷着要出去玩耍,也不知道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边则咒骂着李家人不是东西,恩将仇报不说,没打过人家? 就拿他们这些小人物来做法。

    李武心里本就好像藏了一团火? 被这厮弄的更是燥的不行? 有心让他闭嘴? 可想想胡大郎的脾气秉性? 也就听之任之了。

    李武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安稳日子过的久了,连胡大郎这样的亡命徒都变得人模狗样? 就更不用说李武了。

    他跟着叔父读了不少书,不知什么时候还练起了字画。

    刚回来那几年? 他总是能回想起在边塞如何如何,梦里好像都能听得见震天动地的马蹄声? 以及那让人热血奔涌的喊杀声。

    可时间久了,整个人也就平和了下来,尤其是有叔父作榜样……

    就比如说五百人来长安,如今还能聚在身边予以信任的,不足五十,其余要么娶妻生子,安稳度日,要么就已经被别人拉拢,分道扬镳了。

    这就是岁月的威力,在它面前,什么样的忠诚,什么样的勇气,什么样的锐气,都能被消磨,都能被改变。

    李武时常也会想,如果他没来长安会如何如何,晋地那些渐渐传于天下的名姓当中肯定有他李武一个,要知道当年在云内时,他已隐为众人之首,战功更不比尉迟,步群等人差了,而他更是李氏亲族中的一员,天然就有一定的优势。

    每每想及于此,他心中未尝没有后悔,埋怨,甚至有那么一些的愤恨,可再想想,他作为李氏亲族,回长安来办的是家事,也真没什么好抱怨的。

    当然了,给平阳公主看起了门户,却是他始料未及而又会时常感觉尴尬的事情了,内情好像有些诡异,他也说不太清将主和公主殿下到底有何瓜葛。

    可不管有没有隐情,他们老李家的人却托庇于公主府,都很不合适,可么多年下来,得公主殿下礼遇,不论李靖还是李武,都是感激不已。

    就像如今,汉王大军已至长安城下,公主还能任他们叔侄脱走而出,真是很不容易。

    思绪连篇之际,已是来到一处院落,院子里很热闹,鸡鸣狗吠不绝于耳,前马邑郡丞李靖坐于一处石桌旁的矮几上,一手拿着卷书册,一手撸着一条黄狗的狗头,正入神的看着书。

    神态间不见一丝焦灼,悠闲的就像个乡间夫子。

    见了叔父,李武努力平息了一下冒火的情绪,这才上前见礼。

    李靖这才抬起头,和当年相比,除了头发日渐花白以外,这人倒是变化不大,总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实际上办起事来还是稀里糊涂,时常被情商爆表的平阳公主殿下捉弄。

    “可是外面有了消息?”李靖开口就问,表示自己见微知著的本事还没忘,同样也表明他这悠闲的样子多数是装出来的,女婿就要进成安了,他这个老丈人不激动那是骗鬼的。

    李武可不会装样,笑了一声,笑的很难听,也不知是喜是悲,连他自己好像都被吓了一跳。

    “汉王已至城下,可能就要攻城了……”

    李靖慢慢起身,拿着书卷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着,“来的这么快,前两日不说还在冯翊吗?”

    这都不用解释,长安城里的消息如今乱纷纷的像团乱麻,小道消息满天飞,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不过大家都确定一点,汉王李定安带兵过了黄河,襄邑郡王李神符兵败,李定安兵锋直指长安,这些消息应该是真的,不然长安城也不会四门紧闭,如临大敌。

    而李氏中人也是人心惶惶,包括李靖,谁也不曾想到他们还能有成为皇亲国戚的一天,这些年尽都在埋怨受了李定安的牵累,日子不太好过呢。

    李靖这个倒霉蛋就是最大的受害者,仕途方有起色,就又被打回原形,躲去公主府当清闲长史去了。

    而他那兄弟李药王也没好了,刚请托了宇文氏刚刚起复,却正逢李神通战败,一下子就城了出气筒,被削职为民了,现在倒好,一家人都被捉去关押了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李靖倒没有拍手叫好,可当晚却罕见的摆了一桌酒菜,竟然把他向来看不顺眼的胡大郎拉到桌前,很是喝了几杯。

    可见兄弟二人积怨多年,早已无法化解,若是得了机会,互相桶上几刀都属正常。

    “攻城?应该不会……长安城高池深……得入长安者,非战之功……”

    李靖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喃喃自语,其实他心里面的纠结之处比之李武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在边塞之地勉勉强强收了个学生,顺便嫁了女儿,怎么就弄成了今日之局面。

    他李靖的眼睛一定是瞎了,当日怎么就没有看出来,那个普普通通,只能说差强人意的“上门”女婿,如今竟然闷头冲到了长安城下……

    早知今日,他当年又何必狼狈的溜回长安,以至于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长安城里他娘的就没几个好人,在这种虎狼之地待的越久,他越是想念马邑人的“淳朴厚道”。

    当然了,如果他女婿带兵进了长安就又不一样,不管作为老师,还是老丈人,也许都将去到一个以前他从未想到过的位置上。

    怕的就是他那女婿从偏远之地一旦来到繁华的长安,被长安的盛景耀花了眼睛,比如说平阳公主……被那些惯会花言巧语的奸佞围住,比如说裴寂……

    李靖一下就想的远了,李武在旁边一瞧,得,到这里来跟叔父商议大事好像不太合适?这是高兴坏了?还是怕得厉害?

    “就如叔父所言,长安城池高峻,轻易不得入来,而我等即在城内,怎能不尽力相应?”

    李靖回过神来只稍微想了想,便又恢复了老样子,背着手神在在的道:“我李氏在城中友人寥寥,即便是当年入城的那五百壮士,如今还剩几何?人寡力微,何能相应?”

    “你道公主殿下任吾等离去,是想让咱们去开城门的吗?若强自为之……终为人所捕,押了你上城头,你让城外的汉王如何自处?”

    李武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叔父说的有道理,可心里还是纠结,“叔父说的是,可咱们不出力,何人还敢出力?汉王在城外攻城,那得费多大气力?”

    李靖斜眼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你是怕汉王入城后怪罪于你吧?”

    李武支支吾吾,显然是被李靖说中了,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才三十出头,功业之心还在,这要是能在汉王入城之战中出些力气,过后更好说话不是?

    过去了这么多年,将主已经成了汉王,他是真不晓得那位总笑的让人心惊肉跳,度量不很大,杀人又很多的将主变成汉王之后,会发生怎样可怕的变化。

    是不是还能记得当初有个李五郎为他效力过?

第780章大势(七)

    在李破能不能入得长安城这件事上,李靖非常笃定,他想的和其实和别人差不多,长安城不是一座能够固守待援的城池。

    洛阳也不是,只是李密参与了杨玄感之乱,那会因为杨玄感而死的洛阳人可以说是不计其数,从贵族到平民,大批的人被杨玄感所惑,加入到了他的队伍中去,最终落得肝脑涂地。

    可以说志大才疏的杨玄感,加上一个会出点馊主意的李密,让关西和洛阳门阀中人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你瞧瞧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啊,杨广正率军征伐辽东,洛阳很空虚,长安也很空虚,杨玄感振臂一挥,门阀子弟闻声景从,据说来杨玄感麾下效力的人络绎于途,因为大家都想尽快把狂乱的杨广赶下去。

    只是大家没料到这是个大坑,而且坑非常的大,填埋了不计其数的冤魂。

    李密不但是挖坑人,后来他还加入了瓦岗军那样的匪帮,洛阳人非常的恨他,仇恨值甚至在拼命围攻洛阳的翟让之上。

    所以虽说王世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相比之下,洛阳人更愿意给王世充出力,而非狗屁的魏公。

    再加上洛阳大仓中有着充足的粮草,于是本不可能守得住的洛阳偏偏就创造了奇迹,被李密等人攻打了许多人,硬是一直矗立不倒,顺便也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长安会和洛阳一样吗?现实告诉人们,像李密那样的人,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了。

    ………………………………

    长安中的骚动持续了有些天了,开始的时候,长安令,各个卫府的将军们,长安各部守军,都还算恪尽职守,救火队员般在城中奔走。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中谣言四起……各种各样的流言也开始在城中各家府邸中传播,贵族们私底下在不停的聚会,商议着办法手段,以迎接将要到来的最糟糕的局面。

    用暗流涌动来形容此时之局面是非常贴切的,普通人关门闭户,家中粮食却又不多,都焦急万分? 一些城狐社鼠? 趁机作乱? 更弄的人心惶惶。

    当年马邑郡的那场骚乱,一些细节处好像正在长安上演……

    大朝会已经停了几天了,小朝会却开的越发殷勤。

    朝中重臣挨个被叫到宫中说话,李渊的脸上再次挂上了“唐公”式的微笑,自他称帝之后,可是许久没这么笑过了呢。

    只是到底能拉拢多少人心,连他自己都晓得。

    当年的唐公之所以能邀买人心,是因为他从不轻易与人为难,就像当年隋文帝杨坚未登帝位时一般模样。

    可一旦成了皇帝? 很多惹人怨恨的事情便也无可避免的要来做上一做,杨氏如此,李氏亦如此。

    杨坚登基前,大家都以为那是个老实人? 尼姑养大的? 也一定是个心善之人,宇文家家的人太过阴狠残暴? 换个姓杨的估计会好些。

    可你瞧瞧杨坚当了皇帝以后做了些什么?有人还会以为那个沉默寡言,颇为木讷的杨大郎是个好欺之人吗?

    那些曾经推举他的人后来又都怎么样了呢?有几个落得了好下场,就算有,他儿子也都给收拾了。

    李渊也无不同,仁慈宽厚的唐公一旦成了皇帝,嘴脸变得可比杨坚还快上几分呢。

    白天里召见了太多的人,说了太多的话,想了太多的事情,最主要的是李定安那贼子终于率军来到了长安城下……

    李渊很慌,从所未有的恐惧正在他心中蔓延,他甚至想起了他南下长安的时候,杨氏那些人在想什么?

    晚间依旧不停的有消息传来,比如说城下的敌军并未攻城,却正在制造些攻城用具。

    哼,他李渊自己又非不知兵事,李定安带来的那点人马,又怎能攻得下长安大城?若是那点人马即能奏功,杨坚父子岂非要气的从坟里跳出来?

    李定安无非是在等着城中的一些人献城而出罢了,如果不能,围上个三两个月,长安依旧能不攻自破,城中粮草可没有当年洛阳多,且长安城内的人丁数量也非是洛阳可比。

    …………………………………………

    深夜,天气微阴,此时已进入初夏,北地的夜风终是带了几分温润,让人感觉很舒服。

    神思困倦的李渊回到了寝宫,战战兢兢的宫人们侍奉着心情不佳,神思不属的皇帝,不敢有一丝的差错。

    此时皇帝的妃子们也不会无诏出现在这里,敌军围城,宫中的气氛比外间要诡异的多,因为那座宫墙围住了他们,同样围住了人心……

    一旦敌军入城,和外面的人不太一样,宫人们的身家性命也许就全凭新主的一句话了,此时越为旧主恩宠的那些,估计下场越是凄惨。

    宫中的夜晚静悄悄的,只是比平时多了一丝一缕带着点香的烟火之气,那是宫人们在焚香祷告,以求平安。

    她们中间很多人虽出身尊贵,家人都是长安中有名有姓的大贵族,可在此时能庇护宫人的却没几个。

    因为在她们进入到宫中那一刻起,她们的生死荣辱便和这座宫城联系了一起。

    其实对于皇帝李渊来说也是如此,这个时节如果李渊敢离开宫城一步,很多人就会以为他要逃走,长安城的四门可能立即便会打开……

    李渊很累,本就有些佝偻的腰背又塌下去不少,脸色灰扑扑的,眼睛浑浊,却又不时透出一丝丝的寒气……浑身上下好像都透露出一种不详的气息。

    李渊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进行了一场场的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是交易之后,他将自己的朋友留在了身边。

    可他的朋友可没再如平时般感到荣幸,裴寂此时有点后悔,今天不该来宫中打探什么情势,这种时候还在皇帝身边流连,本身就意味着风险的增加。

    宫人们轻手轻脚的给两个人换上了便服,按照李渊的吩咐温了酒,送上菜肴,连个把盏的宫女都没留下,就都退了出去。

    李渊摩挲着酒壶,眼睛看着裴寂,好像又没有看他,弄的裴寂心惊肉跳,连平日很是利落的嘴巴也不好使了起来,半晌都没蹦出一个字来。

    突然李渊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呵呵的笑出了声。

    裴寂一个哆嗦,差点没从榻上跳起来,魂都飞出去半截。

    李渊兀自不觉,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才幽幽道:“俺这半生啊,四处流离,只在长安待的久些……可这里的人,皆乃虎狼之辈,与虎狼相处的久了,人便也有了虎狼之心……呵呵……”

    裴寂尽量将抽离的魂魄重新拉回躯壳,耐心的听下去,他对李渊的性情极为了解,知道此时最好不要开口说话,听着就行。

    可李渊的样子……让他很是担心,李渊从晋阳留守任上就和他相交,一路走来,从晋阳到长安,他裴寂简直就是亲眼见证了李渊崛起的整个过程,并紧密的参与其中。

    李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出身大阀,自小就是皇亲国戚,就算父亲死的早,却没人敢于轻看。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李渊待人很有分寸,并无多少关西人盛气凌人的样子,可那只是表象,这人实则骄傲的很,也非常的固执,爱听奉承之言,却又极不喜欢别人露出那种言不由衷的样子。

    换句话说,爱听好话不假,可你马屁拍的太明显,在他眼中也就流于轻浮孟浪,马屁拍的很不到位,那你可就怕在马腿上了。

    不管李渊如何伪装,其实这都是一个典型的关西贵族。

    关西贵族与人相交,可以诉说志向,可以谈论美人,可以评说天下英雄,等等等等,但他们一般不会向你倾诉心事,那会暴露他们的软弱,一个软弱的关西贵族,是生存不下去的。

    眼前的李渊就是如此,裴寂看着他,不觉间心中就泛起了四个字,穷途末路。

    李渊也确实很不对劲,没有邀饮,李渊唠叨的都是些旧事,也不很大,琐琐碎碎的,隔着以往断不会从李渊嘴里听到这些,说着话,他连续的饮着酒。

    也不知是喝的太急,还是就想要醉上一场,反正酒量非常不错的李渊眼睛很快便朦胧了起来。

    可裴寂越来越紧张,失态的帝王比平时更加危险,可他却不敢走,甚至不敢像平常一样上去给李渊把盏。

    恍惚间裴寂甚至想着,当初杨广在江都行宫中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眼前这位至尊一样,沉醉在一些往事当中呢?

    想到这些,他不由向门口处望去,那里是不是也会闯进一群如狼似虎得近卫骁果,拿出三尺白绫……

    裴寂不由有些悲伤,他本来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奈何进了满是虎狼的长安,于是也沾染了些虎狼之气,不再那么容易伤感什么了。

    可如今他瞧着李渊的模样,心里拔凉拔凉的,不管是为李渊,还是为自己,他眼睛渐渐酸涩了起来,于是也一杯杯的饮了起来。

第781章大势(八)

    这一晚,李渊和裴寂这两个朋友喝的酩酊大醉,恨不能喝死过去,再不用为明天到来的麻烦事而操心。

    说起来李渊还是比较幸运的,在这种时节,还能有个朋友和他一起喝酒,在这一点上,他已经胜过了几乎所有的君王。

    因为君王是没有朋友的,孤家寡人才是他们真实的写照。

    像李破就比较合格,没什么友人跟他谈天说地,他这人也一向耐得住寂寞,不需要跟人喝酒解闷。

    隔着大半个长安,跟李渊遥遥相望,从之前的神思不属,两天过去,李破已渐渐笃定了下来。

    长安城没有让他失望,城墙很高很厚,城中的人口很多,更多的则是人才,这些都是如今最为宝贵的财富。

    李破驻兵于城下,并在第一时间率领亲卫围着长安城转了一圈,随即下令扎营休整十日,同时也开始制作攻城器械。

    他给足了城中人们“准备”的时间,让他们考虑清楚,明辨敌我,当然了,在这段时间内,各处会传来更多的消息。

    散出去的各部会陆续归队,除了冯翊,华阴这样的战略要地外,其余都可以放一放,像关西这样的地方,只要西京一下,也就象征着大半个关西到手了。

    之外还有潼关,以及西北的屈突通部,加上逃走的李世民,差不多三十多万人马……也就是说,李唐实力犹存,此战依旧存在很大的变数。

    馅饼很诱人,可先能吃掉哪个部分,别说李破,即便是他身边的将领们也没什么谱。

    李世民逃的很仓促,隔了两三天再去追赶,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如果来不及,让他和屈突通合兵在了一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屈突通……这人虽没见过? 可在前隋时任职兵部尚书,据说很受杨广的器重。

    降了李唐,同样很受李渊信任? 竟然能以异姓之人而领大兵,这在李唐好像还是头一份。

    这说明什么?说明屈突通很忠诚吗?李破倒觉着? 这人应该非常聪明……那这次会不会更聪明一些呢?

    李世民能给他什么?到了那里,一定会先夺了屈突通的兵权? 屈突通若真那么聪明的话,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保全自己呢?这还是比较值得期待的……

    再就是潼关的李建成了。

    在李破看来,和狡诈而又胆子极大的李二相比? 李建成已如冢中枯骨? 不怎值得关注了。

    因为张士贵的缘故? 他对潼关守军的情况最为了解,潼关守军已经很多年没打过什么硬仗了? 直到去年才经历了考验。

    表现的可谓是稀里糊涂,王世充几乎是带了一支乱七八糟的大军,在先锋单雄信部大溃的情形之下? 还差点攻入潼关,潼关守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再加上风陵渡口一战,更是让人有啼笑皆非之感。

    而且李建成牙口不错,收了那么一大堆降人,不押回长安进行甄别任用也就罢了? 他竟然还敢将那么一群人放在潼关内? 真是自己找死。

    翟让,李密,王世充可都是很好的榜样,都死了没几年,李建成估摸着也要步其后尘,就是不知道最终交到他手上的是李建成这个大活人,还是一颗人头。

    他对那些家伙非常的有信心,只要困上些时日,那些人一旦觉着不妙,潼关必然生乱,这可比李世民那边好猜多了。

    这一天,李破几乎开了一天的军议,除了间或听取各处传回来的消息之外,就是在商讨进入长安之后的各种事宜。

    这种军议还要开上很多次,因为大家虽说攻占过城池,却从未攻占过像长安这样的地方,倒是进入晋阳的时候还算有点经验可以吸取。

    但那会儿是真不一样,那是宇文歆献城,后面又有晋阳王氏帮衬,加上李元吉把晋阳人家得罪的差不多了……

    如此种种,得晋阳时足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后来治政晋阳也很顺利。

    长安这里可能会出现无数个宇文歆,同样也会出现无数个王氏家族,你若不早做准备,进城之后就要手忙脚乱,一个不慎,让军队脱离了掌握,那才叫笑话。

    所以一场场的军议商量的就是严格军纪,不得滥杀之类的口号和行动,再加上入城时哪个要接管城防,哪个要收拾俘虏,哪个又要掌管城中各处衙署,谁又要去跟城中的贵族们打交道。

    如此种种,事无巨细,能想到的就要安排好了。

    接下来就是让杨续修书一封传回晋阳,让晋阳众人可以起行南下了。

    除留下必要的官吏,守军之外,陈孝意暂留晋阳,任并州总管,晋阳其余各个衙署的人们则都要搬来长安,不管长安的人事到时候有多拥挤,也必须先让政令通达起来。

    长安中的官吏要甄别任用,从中还要挟制门阀世族,必须要有大量的自己人,而先降的有好处,后降的喝汤,出力的必然有功,没出力的靠后站,等等等等,这都是既定的路数。

    从晋阳到长安,路程不算太远,那边也早有准备,可一来一回,快则十几二十天,慢了就得一个多月,时间上不很紧凑。

    而晋阳人家到了关西地界,又会跟本地人产生多少冲突,会不会酿成不可收拾的祸患,谁也不知道。

    反正李渊就是一个前车之鉴,他从晋阳带回来的人们都是出了大力的功臣,可很多人在长安过的并不如意,被排挤还好说,像刘文静之类就已经掉了脑袋。

    再加上河南人,河北人,山东人此类来自北齐故地的人们,还有那些南人,经过了隋末战乱的洗礼,各个都要弥合分歧和敌视,在他们中间找到一些相互制约的平衡。

    一想到以后就要面对无休止的政治斗争,李破又有些心里发堵。

    当然了,从这些准备也看得出来,李破已视长安为囊中之物,他手下的人们也都在摩拳擦掌,即便无人献城,他们便要领兵再跟关西人见上一仗,嘿,打下长安城可也是大功一件呢。

    随着时间推移,长安城下的大军规模越来越大,很快便超过了十万之数,除了陆续从晋地赶来的后续兵马以及押运粮草的人之外,还有一些是唐军降俘。

    如果要强攻长安的话,第一批攻城的就是他们。

    说实话,唐军的表现跟李破的想象有很大的差距,唐军将校士卒,从上到下并没有多么坚定的战斗意志,李破以为会发生的苦战并没有出现,李世民所率的唐军主力跑的比兔子还快。

    其余地方守军有的一触即溃,有的望风而降……

    很难想象就是他们缔造了开皇盛世,又是他们跟着李渊父子横扫天下……或者说他们运气太好了?

    这当然是个笑话,任何能创造大一统帝国的人们,都不会只凭运气走到这一步。

    李破越发的忙碌了起来,除了准备接管长安以及后续的一些事情之外,他还和以前一样,开始命人去各处安抚人心,尽可能的让关西各郡不误农时。

    这个做起来比较困难,兵荒马乱的时节,谁还有那心思种田?不定就是给旁人忙活的,再加上李世民所率领的十余万兵马一路西去,到处征用粮草,民壮,对地方上的破坏非常大。

    急急窜逃间,几如流匪,李渊在关西那点好名声本就已所剩不多,如今更是被败坏一空,很多人再说起关西李氏来,已是咬牙切齿了。

    可李破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努力,关西再怎么折腾,也比当年的马邑,雁门强,如今你再瞧瞧,那里已是晋地粮仓,若非有他李破,谁还能有如此本事?

    而农耕这种事情,必须一年一年踏踏实实的做下去才能见效果,你今年不做努力,今年就没吃的,大家没了粮食,谁也安稳不了。

    大军征战,这方面他身边可用之人不多,于是便叫来了那些来投的世族子弟,略略说了下,便派出了很多的劝农使,同时让他们宣扬出去,一旦他李破主政,关西各郡,今年将免征钱粮,劳役。

    于是汉王的贤名初初现于关西地面……

    忙了几天,长安城中依旧没什么动静,李破正琢磨着是不是用些手段,给城中的人们施加更大的压力的时候,他最想听到的消息之一传了回来。

    ………………………………………………

    扶风郡,盘龙山南麓的一处山丘之上,天策上将府驾曹参军郑仁泰浑身是血的努力挺直腰杆,他的身边猬集着数十名和他一样,血染重衣,筋疲力尽得唐军士卒。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在他们耳边一直回响着,郑仁泰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马,这么多的骑兵。

    他们震惊而又绝望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如云般的骑兵蜂拥而过,他们一般都穿着半身甲,背着弓箭,挎着环首刀……

    因为长途追击的原因,他们从人到马好像都蒙着一层灰尘,他们在坡下纵马而过,连看他们这些残兵败将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第782章大势(九)

    这一天,左骁卫大将军窦轨率郑仁泰,杜君绰等,以一万五千唐军精锐为大军断后,被围于扶风郡南由西北盘龙山麓。

    面对蜂拥而至的骑兵大军,唐军结阵拼死御敌,然而仅半日,唐军大溃……战即不能,逃亦不得。

    这一战太惨了,时至今日,唐军中从将军到士卒,根本没有几个人有跟骑兵大军交手的经验。

    在晋地铁骑面前,战败即是大溃,成群的败兵不是被追击而来的战马践踏而死,就是成群结队的跪地请降,除了侥幸钻进山林之中的人之外,一万五千多人几乎无人能够脱逃而出。

    像郑仁泰这样的中级军官哪里见过这等景象,大军一溃就急急逃窜,可两条腿真是没有四条腿跑的快,于是只能被围在一处小山丘上听天由命了。

    他们眼瞅着在漫天的烟尘当中,刚刚大胜的晋军骑兵便马不停蹄的向西而去,显然是追逐唐军主力去了。

    直到骑兵们走的差不多了,才有专门收拢降俘的人过来,叫喊着让他们放下兵刃,赶紧自己下来投降,不然就要如何如何。

    郑仁泰心胆已丧,也没想着给秦王尽忠,于是很干脆的扔下了腰刀,带人降了。

    实际上,之所以有这么一场战事,归根结底是因为秦王李世民和他的将军们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李世民料定晋军过河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进围长安,而长安城大,轻兵围之恐难陷之,必然会全力一击……

    换句话说,和西京长安比起来,他们这些逃走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换了他李世民,只要能攻下西京,即便是放了皇帝走人,也是值得的。

    大家都觉秦王说的有理,于是大军并没有急急西逃,而是沿路“征募”壮士? 顺便取些粮草以供军需。

    大军后面一直跟着些尾巴? 他们也没怎在意。

    到了武功时,军中文武第一次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有的人在劝秦王南下,过五丈原去蜀中? 那里既有粮草? 又有援军,而且领兵的是赵郡王李孝恭,可比屈突通牢靠多了。

    另外一些人却不同意,他们说的也有道理,现在不去和屈突通合兵一处? 过后屈突通得知长安已然失陷,惊惧之下会怎么选择几乎不用去猜,定是率军降敌无疑。

    没有了屈突通所率的十余万人马? 想靠蜀中之资而伐中原? 好吧? 刘备,诸葛亮他们干过? 没干成。

    大家争吵来去,互不相让? 在武功又耽搁了两天? 这两天才是最致命的。

    最终雄心依旧的李世民不出意外的选择了继续西进,去跟屈突通汇合,而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其实是他跟李孝恭不睦已久,最近还在琢磨着换了李孝恭回京的事情,李孝恭对他的不满只会更大。

    他就这么狼狈的引军入蜀,加之李孝恭麾下有不少将领都和秦王交好,李孝恭忌惮之下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若是之前,李孝恭在李世民眼中实不算什么,可现在嘛,他们兄弟再闹起来的话,便宜的可就是外人了。

    大军重又起行,军中又多了许多地方上的官吏以及他们的家人,除了一些人敬慕秦王威名之外,很多人都是被迫加入了这支西行的队伍,因为秦王殿下到了西北,需要有才能的人为他治理郡县。

    像武功这样的大城中的官吏,都可谓是人才。

    等这些人进入队伍当中,大军行进的就更慢了,当大队骑兵出现在唐军身后的时候,即便是李世民也后悔万分,就遑论其他人了。

    这个时候唐军已经进入扶风地界,闯进了李破的“老家”,你说李世民还能不倒霉?

    开始的时候,来的骑兵并不算多,风尘仆仆的样子看上去也不怎么可怕,只是像苍蝇一样围着大军打转,时不时的骚扰一下,并不能对大军形成实质性的威胁。

    可只过了一天,陆续赶到的晋军骑兵越来越多,差不多已经具备了向唐军发起进攻的实力,到了这个时候,不用李世民再说什么,凡是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明白,汉王李定安没打算放他们西去。

    再一个就是晋军骑兵已然渡河,在武功停留的那两天,使他们失去了摆脱追兵的最后一个机会。

    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自然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晋军的步军在唐军眼中已是非常可怕的军旅,而他们的骑兵……可怕这两个已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们。

    行进如风,彪掠如火……经历了多年的战争,用突厥人磨利了刀锋,用军纪与荣耀铸就了魂魄的晋地铁骑,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一支军事力量,甚至没有之一一说。

    能够稍微羁绊住他们马蹄的只有高大的城池,宽阔的江河,高额的山峦而已,城墙矮一些,江河窄一些,山峦低一些,都不足以挡住他们的兵锋。

    李世民不敢停下来,哪怕扶风郡城离着大军不远,就像在冯翊他不会死守不出一样,被围住了的唐军,失去作用的同时,也必败无疑。

    窦轨是李世民派出的第三批断后人马,一万五千精锐,根本不求击败追兵,只求能为大军主力创造一线生机。

    而且唐军选择了极为痛苦的野战,没办法,当他们进入城池的时候,那些骑兵便绕城而过去追击唐军大队去了,那不叫断后,那叫避难求活。

    实际上即便是窦轨所率的唐军颇众,也展示出了求战之心,更挡在了去路上,可他们也并未阻挡住所有追敌。

    只有左武卫府的李年所部停了下来,用了半日吃干抹净,这才心满意足的追着罗士信等人的屁股去了。

    眼见败局已定,李世民在众人相劝之下,急急分兵,继续断尾求活。

    被晋地骑兵黏上的感觉太糟糕了,李世民留下段志玄守南由,稍扼追兵,房玄龄,刘世让等人率大军主力沿汧水北上去汧阳。

    翟长孙则率百余轻骑护着李世民南下向秦岭逃窜。

    穷途末路,莫过于此,至此李世民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求能逃得性命,什么雄心壮志,都被扔在了一旁,其狼狈之处真的是一言难尽。

    就算如此,依旧没能逃得敌军耳目。

    李破以骑兵起家,这些年几乎一年一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已经彻底把骑兵打造成了怪物。

    在野外遇到这只怪物,除非肋生双翅,又或者像突厥人一样也成群结队的来对抗,不然你既战胜不了他们,又逃不了,几乎是无解的存在。

    就算分兵,百多骑兵也漏不过斥候的眼睛,很快便被人在后面缀上。

    近百里的行程,一追一逃,唐军殊死抵抗,拼命逃亡,可唐军本就与晋军有着差距,此时又无心恋战,于是这一路上一个个的被敌人射翻下马。

    所幸晋军并不知道李世民就在队伍当中,只以为是一队准备向蜀中求援的信使,于是最终翟长孙护着李世民只余十几人,一头扎进了莽莽群山当中,侥幸脱走。

    南由的段志玄比别人多了些喘息的时间,房玄龄等人的主力根本没能到达汧阳就已经被大队骑兵追及。

    这一次,唐军早已筋疲力尽,尉迟恭和罗士信也没跟他们客气,大溃唐军于汧水之畔,唐军横尸遍野,汧水的水流都被染成了红色。

    降者不杀,跪地者免死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在马蹄声的伴奏之下,为此战落下了帷幕,大批的唐军跪地请降,房玄龄,刘世让等人尽皆被俘。

    到了这个时候,所谓的天策上将府差不多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以说,从过河开始一直到现在,李世民所率唐军几近全军覆没,战事进程非常快,中间虽也有不少战略战术上的考量,可却少有什么精彩之处。

    相比当年与突厥,与李神通,罗艺,甚至是刘武周等的战事来说,确实让人感觉普通了些。

    但仔细想想,这样的战果却是多年努力的结果,从李破南下晋阳开始,和李唐纠缠至今,每一次较量都是处心积虑,每一次纠缠,都是倾尽全力。

    优势也正是在这样一个过程中逐渐建立起来,此消彼长之下最终一战功成,这里面到底流了多少鲜血,又凝聚了多少人的智慧和努力。

    写出来就是一部传奇,唱出来就是一首史诗……当然,不管是传奇还是史诗,都还远远没到结局的时候。

    当大捷的消息传到李破的耳朵里,李破心中的喜悦根本不足为外人道也。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没能捉住李世民,真是个狡猾而又幸运的家伙,李二逃去了哪儿,好像都很麻烦呢。

    李二啊李二,一别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能让咱见上一面?

    骑兵陆续回转,李破只命尉迟恭部继续西进,直逼秦州,顺便令王泽修书一封,让尉迟恭带过去,希望屈突通能识时务一些。

    返回得骑军带回来了许多俘虏,鼎鼎大名的就有好几个,其中让李破耳熟能详的就是房玄龄了,房谋杜断嘛。

    其余宇文士及,刘世让,褚亮等人,也都听说过,当然是听旁人说起,和房玄龄是两个性质,如非褚遂良现在还排不上号,李破倒也晓得,大奸臣嘛。

第783章大势(十)

    这一战对于八百里秦川的最终归属可谓是至关重要。

    唐军精锐成规模的被消灭,散处各处的唐军,乃至于各地守军都将受到震慑,尤其战败的还是秦王李世民,效果会更加明显。

    尤其是像李破这样知道前因后果的人,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般欢喜无限,就算没能真的捉住李二,可其人已如丧家之犬,想要卷土重来怕是有如登天之难了。

    只是多少还有些忧虑的是,若是其在蜀中兴风作浪,未免麻烦,蜀中道路难行,伐之不易,以李二的胆略,确实还能给他自己留下点机会。

    当然了,概率也不算太大,李孝恭见到了狼狈的堂弟,是笑脸相迎,干脆的交出兵权,还是一刀削下对方的脑袋呢?

    按照人性而言,后者发生的概率可要远高于前者的。

    而此时此刻,李破已经顾不上再纠结这些了,随着各部陆续归来,大军渐渐舒展开身体,终于展露出它庞大的身躯,即便对着雄伟的西京,也不再显得渺小孤单。

    四处捷报频传,大军上下皆感振奋,攻城的请命声不绝于耳,很多人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战的气氛逐渐变得浓郁了起来。

    望着巍峨的长安城墙以及城墙上依旧高高飘扬的李唐战旗,李破也开始感到了些不耐烦,城中的那些人行动太慢了,拖拖拉拉难道真在等着他强攻入城?

    哼,到了那个时候,又有谁有好果子吃呢?

    ……………………………………

    晚间,明月高悬,连绵十数里的晋军大营当中,士卒们多已睡下。

    一行人穿梭在营帐之间,偶尔与巡营的将校相遇,他们便会口称大王,锤击着胸膛竞相行礼。

    终于李破被人簇拥着来到一处营帐前面,早有人迎在那里,引着汉王殿下进了帐篷? 随即一股药草的难闻味道扑面而来。

    军帐不小,快赶上中军大帐了,大名医孙思邈和其他几个随军而来的大夫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偶尔还会争论一番。

    见李破来到? 几个人已经得了消息,并不吃惊,只是深感荣幸的站起身来? 纷纷给大王施礼。

    话说孙思邈在这里并不出彩,一个呢,治疗外伤他并不擅长? 二来呢? 年纪还轻? 到底经验有限,想要成为名满天下的大名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因此? 他只能算是晋阳名医中的一个罢了。

    不过呢,孙大夫是道门信徒? 这些年东游西逛的走了不少地方,就算医术还差些火候? 气度上却已是修炼的炉火纯青了。

    见了大人物? 不畏不亢? 见了小人物? 也平常待之,于是这些年在晋阳得享很大名头,却也得罪了不少同行,因为这个家伙诊金很低,收徒也不怎么设门槛,影响了大家的生意。

    李破到了这里,可不是来寻孙思邈说话的,他只是跟几个医官道了几声辛苦,又嘘寒问暖了一阵,把几个四五十岁的大夫感动的声音都结巴了。

    唯有孙大夫站在那里笑嘻嘻的,别人激动他也连连点头,别人哽咽,他也恨不能掉下几滴眼泪的样子,别人夸赞自己的功劳,他也挺起腰板,与有荣焉……看着着实有些好笑。

    “那些人在哪儿,带我去瞧瞧……嗯,莫用紧张,汝等只需尽力医治,死活皆是命中注定,与汝等无关。”

    几个大夫包括孙思邈都大大松了口气,他们都是随军大夫中的佼佼者,有汉王鼎力支持,各人的权力都不算小,与之相随的就是承担的责任也大了不少。

    而能送到他们手上的伤者,身份都不简单,医死一个两个的,保不准自家的性命也就不怎么稳当了。

    这同样是个医患关系非常紧张的年头,达官贵人们不讲理起来,宰上个八大夫和玩似的,连华佗那等名医都不可免,遑论其他人了。

    李破的一句话,确实给几位夙夜不眠的大夫心神稍安。

    而他们之所以紧张,是因为确实有人伤的很重,比如说左骁卫大将军窦轨,现在离着鬼门关恐怕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可是一位正经的关西大贵族,在关西人里面数得上号的人物,窦威,窦抗兄弟殁后,这人便是扶风窦氏的顶梁柱之一。

    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上不着,像房玄龄等人你瞧瞧,就都囫囵个的被押解了回来,也都不怎么害怕有性命之忧。

    反而是窦轨,兵荒马乱中被射中两箭,还被斩了一刀,你说冤不冤?

    李破被几个大夫引着,进到窦轨养伤的帐篷里瞧了瞧,心里先就撇了撇嘴,这人和窦诞那厮长的还真像,一副老白脸模样。

    你说说你这个样子去耍弄下琴棋书画多好,领什么兵嘛,你瞅瞅现在,样子多难看,也不知活不活得过来。

    这老乡处的你说说,你们这些姓窦的怎么就往咱枪口上撞呢?

    陪在李破身边的大夫在解释,“窦将军受了两处箭伤,一处刀伤,伤的很重,失血也多,当时虽经包扎上药,却过于仓促,送到这里的时候已有了脓症。”

    “小人们不敢怠慢,重新刮去腐肉,用了上好的伤药,内服外敷用尽了手段,勉强算是保住了性命,可窦将军还是高热不退,昏迷不醒,若是这两日里还是没有好转……”

    说到这里,小心的看了看李破的脸色,轻轻摇了摇脑袋,意思再明白不过。

    李破笑笑,按捺住心里张牙舞爪的小黑人,拍了拍大夫的肩膀,“还是那句话,尽力救治便是了,死了的话……正好借其人头一用。”

    大夫稍稍哆嗦了一下,心说您只要别把咱的脑袋弄没了就好,别人的嘛,借不借的咱也不很关心。

    跟着李破过来的罗士信,张进两个便吭吭哧哧的笑了起来。

    罗士信在哪嘟囔,“李年那厮也真是,捉了个病鬼回来作甚?当时不如一刀杀了,带个人头回来岂不干脆?”

    李破回头给了他一拳,“莫要作怪,若是把这人给吓死了,几位大夫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几个人恶形恶状的又笑开了,李破称王之后,威严倍增,已经很少这样跟人开玩笑,这显示汉王殿下心情真的很不错。

    窦轨适时的在那呻吟了几声,也不知是在表示抗议,还是不愿意将人头贡献出来。

    大家伙静了静,接着就都哈哈大笑,几个大夫也无奈的赔笑,孙大夫看着这几个活阎王,嘴角抽搐,终于有点受不了了。

    接着大家转到另外一处帐篷,这里的一位受伤也不轻,只是比窦轨那倒霉蛋要好上许多,当然其倒霉程度是丝毫不让窦轨专美于前的。

    宇文士及,匈奴后裔,本姓破野头,字仁人。

    其父很出名,大名鼎鼎的前隋左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杨广的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也是后来人口诛笔伐的大奸臣。

    当然了,这并不算准确,宇文述南征北战多年,军功上并不比韩擒虎,贺若弼,段文振等人少上一点,只是辅佐杨广的时候,过于忠心了些,坏了名声而已。

    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是,宇文述没有儿子出名,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两背叛旧主,在江都缢死了杨广,于是享大名于天下。

    宇文士及就比两个昏悖狂乱的哥哥清醒多了,也足够聪明。

    这人少年时娶了前隋南阳公主为妻,算是前隋的驸马,得封新兴县男,后来又迁鸿胪寺卿,这些其实都是靠着父荫得来,做不得数。

    等到江都之变后,他那两个哥哥张狂了起来,后来竟然称帝了,封了他一个蜀王,宇文士及被这两个哥哥吓的不轻,自请去山东为官,后来则和封德彝一起不远千里投了李渊。

    他和李渊是有交情的,这个就不多说了,而且他的妹妹入宫为昭仪,很得李渊喜爱,于是宇文士及彻底跟他的哥哥们划清了界限,逃过了一劫。

    宇文士及很快就成为了秦王一党,他非常看好李世民,几次出任秦王府要职,最后在冯翊受伤的时候,任职秦王府司马,可以说是李世民心腹中的心腹。

    他在冯翊奉李世民之命在阵后督战,不幸为流矢所中,伤的不轻。

    要不怎么说这人非常聪明呢,他自觉受创甚重,跟随李世民西去一路颠簸,性命堪忧,于是自请留下来率兵守冯翊,为大军西去争取时间。

    李世民走了不久,宇文士及没怎么抵抗就开城投降了,实际上算是李世民给了这个心腹臣下一个交代而已,放了他一条生路。

    宇文士及还醒着,作为晋军过河后,第一位重量级的俘虏,很受关注,只是这厮受了箭伤,李破又很忙,所以至今没有见到汉王殿下而已。

    可受到的关注一点不少,还是一路从冯翊被带来了长安城下,关键时候发光发热也不是不可能的,比如说窦轨得脑袋就可能被借去一用,他宇文士及大致也是如此。

    李破被人簇拥着一拥而入,听到动静的宇文士及龇牙咧嘴的站起身,缓缓挺直身躯,眼珠儿转的比平时快了三倍,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第784章大势(十一)

    “宇文士及,见过汉王殿下。”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宇文士及一躬到地,即便是拜见秦王李世民的时候,也不见他如此恭敬。

    心情不错的李破只摆了摆手,“免礼吧。”

    等宇文士及起身的时候,脑袋上的汗哗哗的就流了下来。

    孙思邈没其他几个大夫那么多的忌讳,立即上前给他查看伤口,隐约间又有血渍殷了出来,伤口稍有崩裂,但问题不大。

    孙思邈暗自摇头,这些人啊,名利之心如此重法,偏又怕死的很……天下间这样的人要是少上一些,如今这世道也就不会这么乱了吧?

    而在李破眼中,一个活着的宇文士及比只剩下一口气的窦轨价值就要高上许多了。

    宇文氏是出过皇帝的家族,可他们和窦氏,韦氏这样的汉姓不一样,鲜卑人和匈奴人当中姓宇文的多了去了,很多人都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而且按照当年这些外族的习惯,许多部属都会跟随自己的将主,军主的姓氏,于是宇文一族也就更加的庞大了起来。

    宇文述这一支就是宇文阀当中非常显赫的一脉,其父就是北周上柱国宇文盛,关西门阀的奠基人之一。

    别看祖先都是外族,实际上宇文阀已经汉化的差不多了,像宇文士及这一脉,上数不到十代人,再往前就追溯不上去了。

    他们和汉人的那些千年大族没法相比,所以也就更不可能留下什么自己的东西,连文字都丢的差不多了。

    比如宇文士及就号称文武全才,不但在关西文坛有着一席之地,更是秦王府文学馆中的一员,与褚亮等人并列。

    当然了,关西人摆弄文章,也就那么回事,不然杨广也不会跟关西贵族们吹嘘什么论起文采来朕也应该当你们的皇帝。

    此时李破瞧着这个半老不老的小白脸,可不管他伤的有多重,接着就问,“你怎就笃定俺就是汉王?”

    宇文士及心下是大大松了口气,听说汉王李破嗜杀成性,常常以虐杀战俘为乐,像李仲文,慕容罗睺等据说就是这么死的。

    李氏,慕容氏都是不让宇文氏的大阀,随随便便就掉了脑袋? 让很多关西贵族都惊惧的很,只是大家嘴上不说而已。

    宇文士及是真怕一见其人,就被拉出去砍了,那得多冤啊?

    可见两边相互征伐多年,各自的形象在对方那里都妖魔化的厉害,李破是如此? 李渊父子也不例外? 比如说你如今再去晋阳城中问问,当年宽厚英明的唐公早就面目全非,差不多沦为匪人了。

    这里面有王氏的功劳? 同样也是李破故意为之? 更有李元吉的贡献,这就是早年间的宣传战,和后来差不多? 只是没那么精确? 影响范围也没那么广而已。

    所以等到大家见了面? 也就有了百闻不如一见的感觉。

    宇文士及的担心就很无谓,李破从无滥杀之举? 关西贵族在他面前掉了几颗脑袋不假? 却全都有所考量,更多的则是甄别任用。

    “汉王气度非凡,异于常人多矣,士及怎会错认?”

    李破抿了抿嘴唇心说,你这就不如人家一个孩子了啊,多好的拍马屁的机会,都送到你嘴边了,你可好,就这么敷衍于我,是不想活了怎的?

    “来,坐下说话吧,说起来你我还有些渊源呢。”

    大军军帐,没必要的地方不会弄什么床啊,凳子之类的东西,多数都是铺上一张兽皮,弄些茅草垫一垫,就差不多了。

    因为一直以来实行的是府兵制,就更加的节省,行军打仗时府兵们过的好不好,多数看的是各人的家境……

    像宇文士及就颇受优待,给他弄了很多的毛皮既能作为床铺,又能拿来御寒。

    李破没嫌弃,拽过一张来席地而坐,其他大夫就袖手而立,罗士信也不客气的弄了一张给自己垫在屁股底下,瞪眼瞧着宇文士及,大有你不满意俺就揍你的架势。

    宇文士及也早已站的头昏眼花,一屁股坐倒在地的时候,连起码的贵族礼仪都没守住,实在给关西人丢脸。

    而心里还不得不琢磨一下,渊源?莫非说的是宇文歆?两家倒真不远,宇文歆的父亲是北周大将军,广陵郡公宇文孝伯,和宇文述同殿为臣,交情有多深不见得,却也能时不时对饮上几杯。

    可他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位汉王的脾性,若是那般,人家才懒得提起,和关西大阀拉关系的阶段早就过去了。

    灯火依稀中,李破幽幽道:“大业八年,本王随征辽东,六月间,汝父宇文述,大将军于仲文奉命过江击平壤……本王随行,那一路上真可谓是九死一生啊……”

    宇文士及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汗就又下来了,头也有点晕,这算什么渊源嘛?难道是想从俺这里找补一下?

    当时那么多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你怎么就逃回来了呢?命还真够大的……乱七八糟的,他联想力倒是很丰富。

    旁边的罗士信听了,眼神立马变的凶狠了起来,他娘的,竟然有这事,这白脸贼竟是宇文老贼的儿子?要是早知道了,押过来的时候顺手宰了多好,宇文老贼害人不浅,当年大伙在路上可没少骂了他家祖宗。

    今日见了真人,若不能让他家断子绝孙……奶奶的,还真是可惜……

    “唉,竟是如此……父亲当年也说,能生还隋土,实属侥幸,可惜了那数十万将士,如此血仇,异日定要讨还……时至今日,也就汉王殿下还以日月星辰旗为号,家父若是还在,定要为汉王效犬马之劳的。”

    也亏他脑瓜够用,连消带打的隐约告诉你错不在咱父亲那里,要找你也应该去寻高句丽君臣的麻烦,顺带还表达了自己的投效之意,真真是不容易。

    只是宇文士及有点不太明白,这等多年以前的旧事说出来干嘛?想找个因由斩了他,也不用这么麻烦吧?

    还是这位心胸竟然如此狭小,多年前的旧事还在耿耿于怀,那可就太糟糕了,让这样的人进了长安城,老天爷,大家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李破按照习惯稍稍的吓唬了一下对方,试探了一下别人的智商,这是常规操作,了解他的人都不会感到奇怪。

    只问答间,心下多少有了点谱,姓宇文的还真没几个好东西,宇文述父子就不说了,宇文歆那厮可也不是油嘴滑舌,见风使舵嘛。

    “真要那般,何其之幸也……伤养的如何了?瞧你这脸色,看来还需静养些时日……这里颇为简陋,杀气又足,非是安养身体之所在……”

    “长安近在咫尺,只一墙之隔,汝家亲眷亦在其中,如今可望而不可及,可惜可惜……”

    宇文士及眼珠又转了起来,这话说的还真够婉转,与传闻中的汉王差距就更大了,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也难怪以这人如此年纪,便率兵来到了长安城下,离着称孤道寡也只一步之遥了。

    而这人和秦王相比……实在是不好说的紧呢。

    好吧,与徐世绩等人总要拿魏公出来比对一下相似,宇文士及等人也有这个毛病,毕竟大伙之前敬服的也就一个秦王殿下,连皇帝李渊在他们心目中都要逊色三分。

    “殿下说笑了,城中此时人心惶惶,暴乱迭起就在眼前,士及妻儿家小皆在城中,也是忧心如焚,奈何人微力寡……只望大王能尽早入城弭平祸乱,还臣民个清平世界,到时臣等定感大王恩德,怎敢不倾力相助?”

    又是臣啊又是大王的,臣服之意已是一览无余。

    到此李破是迅速失去了谈兴,寥寥数语,此人品性已见一般,骨头甚软,见风使舵的本事却是一流。

    而且完全不准备出力,只想过后享福的油滑令人分外厌恶,大体上现在来投的关西贵族都是这种姿态,殊不知他们的这种傲慢里面已是弥漫着陈腐的气味,让人分外不喜。

    说起来,关西人占上风的日子也有百八十年了,确实也到了该走下坡路的时候,也难怪李二一仗就败了没了踪影,瞧瞧他的手下,都是怎么一副模样?

    又略略聊了两句,李破最后瞅了瞅宇文士及,心中已是想着是不是将这个家伙弄到旗杆上去看风景,不过最终还是作罢,还未到杀人的时候,先要让人看看咱的度量。

    再者就是此人新降,不愿出力倒也情有可原,不需着急……李二的眼光应该还不错,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名声。

    他既然重用了这些人,咱不妨也拿来用用,也省得再去胡乱寻找。

    宇文士及则被他临走时充满杀气的眼神吓的不轻,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伤势好像都重了一些。

    出来之后,李破趁着心情还不算太糟糕,又去见了房玄龄几个。

    实际上,他这种有些屈尊降贵的姿态很符合时下的风气,求贤若渴嘛,就得做这幅模样给人看。

    可秦王李世民笼络人心的本事确实很不错,俘虏们都垂头丧气,丝毫看不出感激之情,倒没有上赶着找死得人,只是都委婉的拒绝了汉王殿下的招揽。

    到此,李破的心情终是不美妙了起来。

第785章大势(十二)

    汉王的旗号并没有那么吸引人,无论是李破的出身,还是关西人对他的观感,都无法让他像李渊一样受人欢迎。

    也就是隋末战乱持续的久了,可谓民心思安,所以对王者的要求也就变得了,不然的话,一个勉强能进入关西世族门墙的人,在人们眼中差的可就远了。

    好在李破这些年努力补足了不少的短板看,他娶的是关西世阀女儿,汉王在名义上也是萧皇后封的,是前隋正统,也还打着日月星辰旗。

    别看人们对杨广恨的咬牙切齿,可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人们对前隋的旗帜依旧很有亲切感,就像宇文士及所言,现在还能打着前隋旗号的人,也就汉王一家,可不光他父亲如何如何,很多人对此都有所感触呢。

    再加上晋军兵精粮足,对关西人形成了压倒性的武力威慑,于是关西人便表现出了羞羞答答,欲拒还赢的姿态,打算观望一下形势再说。

    尤其是秦王府众人,上一刻还都自诩国之栋梁,智谋之士,与太子一党斗的热火朝天,好像天下已在他们掌握之中一般。

    可下一刻能,都没怎么挣扎就都沦为了阶下之囚,各个如在梦中,这要是不矜持一下,可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也就弄的李破意兴阑珊,暗道这些人不识时务,若是此时助我成事,哪怕你把城门给我弄出一条缝来,也算你大功一件不是?

    如今却扭扭捏捏的像个娘儿,既怕老子要了你的小命,又不想给老子出力,都想什么好事呢这是?

    哼哼,等老子进了长安城,再拿尔等做法……

    其实吧,也是他这些年收拾的河南人太多,河南被王世充? 李密两个祸害的太过厉害,令河南风气大坏,侥幸存活下来的家伙不管良莠? 全都成了墙头草。

    这不免也影响到了李破,让他自我感觉良好了起来? 可到了关西人地界,威望不足这一点就变得极为明显了? 让他多少有些不适。

    而他跟南人还没什么交往? 一旦遇见了,估计又要遭他吐糟一番。

    …………………………………………

    随着时间的推移? 长安城中的气氛越来越是紧张。

    城中唐军各部并未因晋军不曾攻城而有所减轻? 反而压力持续激增。

    为了防止有人作乱? 城中已施行了各种禁令,闲杂人等无故不得上街行走,不得携带兵器,等等等等。

    内城和外城之间也隔离了起来? 守军各部将领也都换成了值得皇帝信任的人,即便如此? 李渊也不再走出宫城,唯恐有人借机行刺。

    没有人能在这种时刻独善其身,很快李渊的诏令便下到兵部,户部等衙门? 让他们召集京师各个贵族府邸的家将,仆役等成军,代替守军巡行街市,以防有人作乱。

    可惜成果寥寥,在这等时节,贵族又怎会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上?家兵和仆役是他们最后的依仗。

    而且你今天把他们的人都召走了,明日里是不是就要让他们把家中的粮食拱手相让?再过几天,若是城中大乱,是不是有人就要闯入他们的府邸,祸害他们的妻儿?到时大家哪还有反抗之力?

    他们不愿出力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更为现实,那就是就算换了皇帝,新的主人依旧得倚重他们,所以他们又怎么会在此时得罪有可能成为他们主人的人呢?

    由此守军面临的问题可就大了,不久之前,因为冯翊告急的缘故,左骁卫大将军窦轨率两万人援冯翊,结果一去不返不说,晋军和飞一样突然便出现在了长安城下。

    两万人,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别看动不动就有十几二十万人的大军出征,那大多都是征召府兵而来,其中还要有一部分民壮……

    晋军为何如此强大,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兵力组成上,几乎都是实打实的精兵强将,没那么滥竽充数的人。

    唐军就不一样了,和前隋军旅相比都要差上一些,就更不用说和晋军相比,再加上重外虚内的兵力配置……

    所以窦轨带走了两万人马,长安守军的兵力立即陷入捉襟见肘的境地,不然以李渊的脾性,又怎么会征募贵族私兵来用?

    在这一点上他和杨广差不多,都信不过这些关西“匪类”,甚至于他比杨广都还要差些,毕竟人家杨广在败亡之际,还有卫玄,阴世师等人极力试图挽回,这等时节,除了他的亲族之外,李渊又敢放心任用哪个呢?

    当然了,李渊肯定也少不了有那么几个忠心耿耿的臣下,只是不如卫玄,阴世师好用而已。

    比如说左武卫大将军姜宝宜就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在襄邑郡王李神符出掌冯翊之后,他就是皇家御卫的头子。

    在李秀宁出京去永丰大仓之后,连宫中的千牛备身府都归他掌管了,可见李渊对他是极为信任的。

    对于姜宝宜而言,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可能今后都没什么外出领兵建功的机会了,他那“耀眼”的战绩,也让人再不敢任其出外为将。

    还是那句话,姜宝宜这人领兵之能不敢恭维,为人处世也是稀里糊涂,可有一条,这人的忠心真的无可指摘。

    什么太子一党,什么秦王一派,或者是小肚鸡肠的齐王李元吉,在他这里都不成,他就算不敢得罪你,也绝对不会被你拉拢过去,对李渊可谓是忠心耿耿,不容置疑。

    这也是多年以来,不管他犯下什么错,或者又说了什么糊涂话,得罪谁谁谁,都安然无事,还能一直身居高位,无法撼动的原因。

    等到李破兵临城下,姜宝宜这个位置越发的重要了起来,皇宫以及内城的安危都被李渊交在他的手里,外城的各部守军其实也逐渐被置于左武卫府之下。

    一个特殊的时期,让姜宝宜一下成为了京城防卫司令一样的人物,所以说人生际遇这东西,还真难讲的很呢。

    如果这个消息传到了李破耳朵里,若他还能回想起姜宝宜是哪个,他一定会大笑三声,为李渊喝上一声彩。

    可人家姜宝宜确实是来到了人生巅峰上,而比之当年,作为左武卫大将军,常驻京师,统领羽林卫士,见到了无数的大人物,并与之打过交道,姜宝宜想不长进都不可能。

    可以说,人家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姜宝宜了。

    直到如今临危受命……传奇的人生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将主……”姜宝宜的亲从统领,折冲校尉张满急匆匆走了进来,也不管卫所中有多少其他人,只行到姜宝宜身边,垂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消息显然重要而隐秘,姜宝宜只听了几句,立即挥手让众人退避。

    见人都出去了,张满的声音也高了起来,“还有左屯卫府将军许世绪,骠骑将军张平高等人已私会数次,说话时都在埋怨皇帝待他们太薄,说什么大家都有首义之功,却造人排挤,功劳都被别人占了去,皇帝也不给他们撑腰……”

    姜宝宜直勾勾的盯着这个救命恩人兼心腹,一时间头都大了几分,他这些年确实安插了很多耳目,主要是皇帝有命,他不敢不干,不然的话,他哪有这个胆子去监视朝中文武?活腻了吗?

    要知道这会儿可不兴特务政治。

    而张满口中的许世绪,张平高等人,都是皇帝太原起兵时的老人,不算秦王一党,可却都属于晋人派系,在关西属于外来户,这些年被排挤的非常厉害。

    到了现在,官未升几级,实权也少的可怜,有怨言那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可赶上这会儿敏感时刻……让姜宝宜非常棘手。

    另外张满还报说高氏也现异动,这些北齐余孽,一到关键时候就拖后腿,还不敢随意处置,比之前那些人还要令人感到为难。

    按照往常的规矩,涉及到这些人的时候,一定要向皇帝报说,可现在嘛,姜宝宜觉着皇帝付其以重任,还要什么事都去宫中请教,他这个大将军也就不用当了。

    而且吧,姜宝宜有感城中暗流涌动,觉着应该杀鸡儆猴,拿一些人的头颅来给那些首鼠两端的人瞧瞧。

    好吧,多少年过去了,姜宝宜变化是不小,可有一点却没变,那就是杀人逞威的习惯还在,变的则会看家世下菜碟了。

    “你带人去拿许世绪,张平高等……此辈忘恩负义,内外勾连,欲要开城以应外敌,罪无可恕,力斩,悬头于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就知道……张满锤击着胸甲应诺一声,转身离去,他从晋地一直跟随姜宝宜到现在,对姜宝宜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他对自己的了解。

    姜宝宜没看到的是,背对着他的张满脸上浮起一丝诡秘得微笑,片刻之后便恢复了平常。

    而姜宝宜自己则立即率兵前往前户部尚书高纶府邸,高纶是北齐神武帝高欢嫡系血脉,这是出过皇帝的家族,到了关西之后,开枝散叶,同样很是兴旺。

    而高氏子弟除了没有传承到高欢高瞻远瞩,英明神武的一面之外,其余差不多都继承了下来,比如说好色,又比如说乖戾……

第786章大势(十三)

    高姓毫无疑问是大姓,里面有汉人也有外族。

    高纶这一支是渤海高氏后裔,是外族融入汉人当中的典型事例,他们中间的名臣大将数不胜数,甚至还出了高欢这样一个皇帝。

    另外隋开皇年间名相高熲也是渤海高氏一支。

    所以说这是一个非常显赫的家族,更是当今世上顶级门阀中的核心成员,没有人愿意轻易招惹他们,除非他们自己造孽。

    而从大业年间开始,高氏也和独孤,陈氏,萧氏等世族一般,毋庸置疑的渐渐走上了下坡路,因为他们受到了杨广全方位的打击。

    到了李渊登上皇位,因关西渐趋安稳,各个世族皆有起色,高氏也不例外,他们在户部站稳了脚跟,对家族的帮助非常之大。

    起初太子詹士李纲任户部尚书,李纲何许人也?其祖籍也是渤海人,与高氏乃是正经的同乡,对高纶等人非常照顾。

    等李纲因刘文静案去职,便荐高纶继任户部尚书,高纶本就是太子一党,这会儿无人可用之下,又有李纲推荐,遂顺利升任户部尚书一职。

    可这差不多也是高纶噩梦的开始。

    因为不久之后,秦王李世民引病归京,随即任尚书左仆射,对于高纶来说不幸的是,太子有感军功不足,自请出外领兵。

    这一下就尴尬了,靠山走了不说,还来了一个大敌任职顶头上司。

    而不管出于怎样的考量,高纶反正是没含糊,眼中只有太子,秦王的政令到了他这里,时常要搁置上一段时间,对秦王本人也不很恭敬,李世民深厌之。

    后来无论是高纶还是高氏就都倒霉了。

    高氏父子同吟一女,并闹出人命的案子在长安闹的沸沸扬扬,顺便还收拾时任长安令的齐王李元吉,可谓一石多鸟,过后还抓不住一点旁人操弄的把柄,可见秦王之阴狠毒辣。

    如果说这还只是高纶治家不严,私德有亏,还能勉强在户部立足的话,那么后来高纶的侄儿在蜀中勾结匪人,劫夺大军粮草,欲投萧铣的事情发作,高纶这个户部尚书也就实在当不下去了。

    按照惯例,皇帝一旦发火,就有削职为民的事情发生,于是高纶倒霉的成了平头百姓。

    将大贵族削职为民可以说是这个时间段的一个常见处罚,大部分人过不了几天就又被起复了。

    大概相当于皇帝当头给了你一棒子,过后又想起你的好来,拍了拍你的肩膀? 又把你从地上搀起来了。

    从皇帝的角度来说? 这很有为政的艺术,既能让你敬畏,又能让你感激,多好的事儿啊? 不妨多干一下。

    实际上呢,这完全是皇帝自己的错觉,就拿最近的事情来讲,李渊被杨广削职为民过,窦威和窦抗兄弟也被削职为民过,最后你瞧瞧,这些人抽空子就给皇帝狠狠来了一下。

    高纶是特倒霉那种,太子不在京师,裴寂,李元吉等被秦王收拾的老老实实,再不敢随便作妖。

    加上与汉王李定安的战事越来越是不利,情势日渐不妙,于是高纶这个人就被大家有意无意的给遗忘了。

    高纶自然非常不满,秦王一党也就罢了,太子这边就很不地道,户部有多重要不必细说,就说在给河边大军分配粮草上面,户部在高纶的指使之下,可没少给潼关便利和偏袒,更没少给秦王部属制造了麻烦。

    这般出力,太子一党中也很是罕见,如今因罪得咎,太子可曾为我高纶说上一句话?用上一分力?

    他不会去想,那会王世充正张牙舞爪,准备西来攻打潼关,也不会想到太子正需要秦王的支持,哪里会因为他高纶而跟秦王翻脸?

    不管怎么说,反正怨恨由此而生,这在朝堂政争当中很常见,只是高氏乖戾的一面在紧要关头也就显现了出来。

    因为心情郁郁,高纶跟朋友们喝酒的时候就常说太子李建成薄情寡义,他高纶向来唯太子马首是瞻,为太子鞍前马后,从无怨言,如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太子却不闻不问,待人何其薄也?

    还有皇帝,若非咱高氏在京中帮他说话,他怎会有今日?如今还娶了咱高氏的女儿,却听信谗言,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打咱们高氏的脸,真真是不当人子。

    好吧,这俨然就是晋末遗风在作祟,功臣和贵族们对皇权失去了敬畏之心,于是怪话连篇,甚至当面跟皇帝或者上官拍桌子瞪眼,最后弄得大家不得不刀兵相见,粗鲁野蛮之处真的是一言难尽。

    高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他的“酒后失言”很快就传入了李渊的耳朵。

    李渊自然是不高兴的,可高纶和刘文静不一样,刘文静那种破落户,在关西数不上数,再加上争权争的太厉害,杀了也就杀了,高纶却是高氏子,李渊看重的就是这个。

    所以也只是指派姜宝宜看着点这厮而已,换句话说,差不多就是被监视居住了。

    可高纶的乖戾并不仅仅是表现在言语的不敬上,他是非常的不高兴,在家里喝闷酒,喝多了就要打杀仆人,婢女,还做一些很不好的游戏,残暴之处比之突厥贵族也不差什么。

    等到外敌来了的时候,高纶一下就瞅见了“报复”的机会,立即呼朋引伴,准备做出些事来给李氏瞧瞧。

    当左武卫大将军姜宝宜带人围住高纶府邸的时候,高纶正在他的后宅之中和几个人饮酒,顺便指使家将鞭打两个犯了错的仆从。

    每一声惨叫,在他们听来都好像佐餐的美酒,癫狂的的欢笑声回荡在厅堂之上,下人们惊恐在旁边伺候着,生怕自己也被拿来做法。

    酒到酣处,高纶更是脱下外衣,亲自下场,抽的人皮开肉绽,辗转哀嚎,不久便渐渐没了声气。

    高纶这才作罢,抹了抹脸上斑斑点点的血渍,狰狞如鬼的面容上浮现出几许惬意,回头笑谓众人道:“李定安,贱家子尔,侥幸得享高位,正可为吾等之助,借其手铲除李渊父子……”

    “就怕是驱虎迎狼,李渊与我等还可称兄弟,那李定安起于草莽,狼子野心,一旦入得城来,恐遭反噬之祸啊。”

    “不过一董卓,何惧之有,只需寻一吕布,取其性命易事尔。”

    几个人喝的面红耳赤,早已亢奋的忘乎所以,七嘴八舌间什么鬼话都冒了出来,都是一副胜券在握,天下我有的模样。

    等姜宝宜带人闯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几个醉鬼,更被高纶指着鼻子痛骂,唾沫喷了一脸。

    高纶确实是喝的太多了,加上他素来看不起这位天子近臣,金州姜氏,那也算得一户人家?俺家奴仆祖上怕是都要比他尊贵上几分……

    而这会乍见姜宝宜竟是不经通禀就出现在了面前,大怒之下,借着酒劲,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痛骂。

    他说别的也就算了,高氏子总要得些优待,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揭姜宝宜的伤疤,说姜宝宜在晋地如何如何,鼠窜而回不说,不定在晋地是怎么委屈求活,才得全性命,回来却还在搬弄是非,也不知是卖了谁,才再得高升云云。

    姜宝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新仇旧怨加起来,不由怒从心起,抽刀出来一刀便将喝醉了的高纶砍翻在地,犹不解恨,再剁了几刀,这才被惊恐的近卫们拉开。

    此时高纶血流如注,抽搐了那么几下,顿时一命呜呼。

    见了血,姜宝宜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越发狂躁,这些年的压抑,以及一朝大权在握的狂喜,在这时好像都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姜宝宜大吼道:“事已做下,不能外传。”

    这些近卫本就是他的心腹,再一听这等言语,皆觉有理,犹豫片刻之后,纷纷抽出刀子,随着姜宝宜一道,将这院内众人纷纷砍杀了个干净。

    过后姜宝宜闻着新鲜的血腥气息,心中快意之余,却又难掩恐惧,要知道高氏可不是那么好惹的,搁在平时,给他个天作胆也不敢在高氏府邸行凶。

    这会儿脑子一热,做下了此等无可挽回之事,真真是又气又怕,亲卫们则慢慢围在了他的身旁,杀气渐消之际,也都没了主意。

    良久,姜宝宜才咬牙道:“去,寻些引火之物,烧了这里,就说高纶阴谋叛反,被咱们围在府中,自知无幸之下,放火**而死。”

    近卫们一听,纷纷应诺,就是嘛,杀人若不放火,总觉得缺点什么,将主就是将主,非我等所能及也。

    当火焰在高府上空升腾,浓烟四起之际,姜宝宜传奇的一生也就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估计他这一辈子也不曾想到过,手上能沾染到高氏子弟的鲜血吧?

    高府大火,浓烟滚滚直上青空,府中人众四散,而这之前,左武卫府的军兵们便围了高府……

    这些消息一经传开,可没人管你**不**得,长安城中的乱相一下就去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第787章大势(十四)

    姜宝宜干过的蠢事有很多,不用一一列举,这是一个自以为是,却又非常无能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今天则再添一桩公案。

    高纶这样的人不是不能死,这年月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百姓,都可能落入朝不保夕的境地,时至今日,皇帝死的也不只一个两个了,何况一个高纶?

    家世再是显赫,随随便便也就掉了脑袋,只是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没意识到脖子已在刀口之下而已。

    是的,高纶可以死,却不能死的这么稀里糊涂。

    大贵族们代表的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们的族人,他们的姻亲,他们的朋友,等等等等,一个牵扯两个,两个牵扯四个,看到的地方有他们的根基,看不到的地方都有他们的枝叶,这就是门阀。

    就像是秦王李世民杀独孤怀恩就很突然,闹的一地鸡毛,以秦王之尊,差点都无法收场,遑论是一个姜宝宜了。

    而今正是非常时刻,大家心里都绷着一根弦,高纶一死,既无多少前因,又没有做什么准备,高纶就这么死了,那还了得?

    贵族们怕的就是这个,他们可不管高纶是不是自杀,只知道你左武卫府围了人家府邸,然后人就死了。

    不到半天的功夫里面,城中已是谣言四起,很多人都明里暗里诉说着李氏的暴行,同时恐惧在人们心中快速的滋生成长。

    李渊想要逼迫大家与城同存,上城墙去跟敌军拼命。

    只要稍有怨言,就会被抄家灭族,左武卫大将军姜宝宜就是李渊手中最锋利的屠刀,你是没见,高纶可是被砍成了肉泥……

    李渊已经命人看住了城中各处要害,一旦敌军入城,他就会命人纵火焚城? 让大家给他李氏陪葬。

    城中粮仓已无多少粮草? 都被那些贵人们运到了家里,昨晚俺还见过有人王皇城里运粮食? 那一车车的? 也不知有多少。

    ……………………………………

    谣言四起间,各种各样的说法纷纷出现,高纶的死就像一个催化剂? 轰的一声点燃了火药桶。

    而另外一边的张满也没闲着? 率人去捉许世绪? 张高平两人,可许世绪,张高平两个事先就得了“风声”? 张满率人到时? 两人已逃走多时? 张满遂空手而还。

    张满寻到姜宝宜的时候,这位左武卫大将军早已蔫了? 满脑袋的官司? 还没什么解决的办法? 正打算去宫中向皇帝求救。

    张满听说高纶死了? 也是目瞪口呆? 他可真没想到,高纶那样的人还有自杀的勇气,在他看来,京城中的贵族贵则贵矣,但要说骨头硬,却还得数边地儿郎。

    当然了,这瞒不了多久,他跟随姜宝宜很多年了,姜宝宜左右近卫皆其部属,只稍一留意就能觉察出不对。

    等他知晓是姜宝宜先动了手,把高纶给砍死了,然后还杀了些高纶的朋友,在高氏府邸纵火,伪装现场。

    即便心怀鬼胎,张满也是被这种操作弄的没了任何的主意。

    本来他回来是准备挨骂的,可在高纶被杀这件事发生之后,他那点事情根本不在姜宝宜考量范围之内了。

    姜宝宜的无能在这会表现的清晰而又明确,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像许世绪,张高平这样的首义元勋就算没多少实权,但他们心思和手段可不是高纶那样的败家子能比的了的。

    他们的朋友更非酒肉之交,都是能做出大事来的人,一如当年敢跟唐公起兵南下,胆气不壮怎么行?

    这个时候左武卫府左领军刘君雅给姜宝宜出了个馊主意,大意是高纶阴谋叛反,罪行昭昭死不足惜,怕的是众人趁机作乱而已。

    现如今我左武卫府掌京师防卫,领各部兵权,不如召各部领军前来卫所议事,心中没鬼的人自然也就来了,有鬼的人也不会出现。

    到时有了借口,正好除掉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其余众将定会以左武卫府马首是瞻,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之下,内平祸乱,外御强敌,嘿嘿,之后将主升迁之时可不要忘了俺们啊。

    好吧,就是这个调调……唯恐天下不乱,当世的将军们多数都是这么个德性,你听听这说是什么。

    一旦握紧了兵权,内里敉平骚乱,外面赶走了强敌,然后呢?是不是就能巴望一下其他什么了?就算再不成,咱也能当当董卓啊,曹操啊什么的吧?

    姜宝宜正六神无主间,立马就心动了。

    这实在是个馊主意,连张满都瞧出来了,姜宝宜却还不自觉,甚至觉着这个主意很不错呢。

    他没觉着自己威望不足,更没觉着逼着大家伙站队在这种时候是有多危险,嗯,他本就是个分不清轻重的人。

    不然的话当年在介休也不会跟张伦闹别扭,在李神通麾下的时候,也就不会想夺徐世绩的兵权。

    他一向的作风就是大胆进击,然后……交给别人来收尾。

    …………………………………………

    在姜宝宜尽情施展他的“才能”的时候,皇帝李渊也没闲着,你当他又用错了人吗?这次还真就不是。

    李渊年纪老了,性情越来越暴躁倔强,渐渐听不进别人的话了,不然也不会时常就给李二吵上一架。

    可你要是认为李渊老了,牙口就不好了,眼睛也瞎了,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渊虽已年逾六旬,可还开得了硬弓,射得中箭靶,骑得动快马,而年初的时候,还让后宫的妃子怀上了身孕,你说人家牙口好不好吧。

    人家的眼睛也绝对没瞎,上次跟裴寂喝醉在寝宫之中,等酒醒了,便将京师卫戍之权交给了左武卫府。

    平阳公主李秀宁入宫的时候还抱怨过,为什么不让她来领千牛卫,或者是骠骑,鹰扬两府,姜宝宜那个草包怎能当此中任?

    李渊当时动了怒,将李秀宁赶了出宫。

    这两日呢,也许是李渊后悔了,便派了很多的宫女太监去平阳公主府听用,赐下了不少的金银财帛,国库里面的贵重东西,差不多都在这个时候进了平阳公主府。

    看上去就差亲自到公主府给女儿赔不是了。

    大小朝会都停了下来,只召长孙顺德,窦琮等外戚,以及李瑗等李氏亲族商议了几次,也无人知道李氏这种内部会议商讨的到底是什么。

    皇宫,甘露殿。

    得知姜宝宜召各部将领前往左武卫府议事的消息的时候,李渊正在安坐读书,比李靖差了一点的是没有狗子相伴,可消息却比李靖灵通了百倍不止。

    李渊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不见喜怒,和前几日相比,他脸上的纹路好像又深刻了许多,只是眼神却不见了之前的焦躁和愤怒,看上去平静的多。

    他的眼睛有些浮肿,因为这些时日几次垂泪,最近的一次是昨日里,城外的敌人举着天策上将府的战旗在那招摇。

    据说战旗破碎,还染着血,大家众说纷纭,李渊则是老泪纵横,虽然李世民打小就不招人喜欢,可毕竟是他李渊的骨血,又是他最出息的一个儿子。

    如今不管是为敌所获,或是为敌所败,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只要一想到心高气傲的李家二郎狼狈的样子,他就心如刀绞般难受。

    “来人,诏齐王入宫来见。”

    齐王李元吉匆忙而又狐疑的入了宫,甚至破了宫中不得骑马的规矩。

    李元吉现在很忙的,他正在召集私兵,将藏在各处的兵甲都取出来,同时也在派人打探着城外的动静,哪里兵多些,那边兵又少些。

    好吧,瞧这个样子恐怕谁都能猜得到,逃窜专家,齐王李元吉再次准备出逃了。

    这也不怨他沉不住气,别人在城破之后也许还能投效新主,唯他李元吉不成,这并不光因为他是李渊四子,陈叔宝那样的家伙都能委曲求全的存活下来,他一个皇帝的儿子只要肯放下身段,活下去也应该不算什么?

    但别忘了,当年他在晋阳的时候可没干什么好事,不但把晋阳王氏给得罪死了,另外怕是汉王李破也在惦记着他得项上人头呢。

    毕竟他那会年轻气盛,得意忘形之下,曾说过很多不着边际的话,比如说代州总管李定安的妻子甚为美貌,很想见识一下云云。

    他不知道李定安记得不记得,反正他自己是记着呢,于是准备拼死逃出去,至于往哪里逃,自然是蜀中了。

    他也得罪过屈突通,可不敢去跟西北的屈突通见面。

    正在一心为小命奔忙的时候,竟然父亲召他入宫,犹豫再三,他准备来见父亲最后一面,过后大家各奔东西,遥祝安好即可。

    到了甘露殿,迎接他的是一桌丰盛的酒菜以及一个满脸慈祥的父亲,看到这个情景,齐王李元吉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跪倒在地便给父亲磕了几个响头。

    李渊招了招手,声音也哽咽了起来,“莫要作那女儿态,来,赶紧起来,陪为父饮上几杯,就算是为父为你践行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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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