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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88章大势(十五)

    李元吉腹中绞痛,他捂住肚子想要站起来,却好像已经没了力气。

    鼻子湿润,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李元吉顺手抹了抹,定睛一瞧,鲜红的刺眼,恐惧滋生,疯狂蔓延。

    李元吉慢慢睁大了眼睛,猛的抬头向父亲望了过去。

    天色已近傍晚,殿中没有亮灯,大片的阴影落在李渊的身上,脸上,在李元吉眼中形成一个阴森可怖的景象。

    他还想说什么,鲜血却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他翻倒在地,呃呃的痛苦呻吟着,在骇人的抽搐中渐渐没了动静。

    看着这一切,李渊一动未动。

    宫人们早已被驱离左近,几个穿着盔甲的大汉悄悄进来,掌灯,近前来默默抬起李元吉的尸体,准备按照之前李渊的诏令搬出去掩埋。

    “放下吧……都出去……勿要进来打扰。”

    这些只听李渊号令的近卫羽林们和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退出了甘露殿,只是率领他们的两个将领有些着急。

    在这种危难关头,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敌军入城时护着皇帝杀出长安,一路到蜀中去。

    而时间紧迫,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至于齐王李元吉是死是活,甚或是为什么会死,都并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之内。

    殿内的李渊终于动了,他突然弯下腰咳了起来,咳的很厉害,夹杂着也不知是哭是笑的声音,难听而又刺耳,其中所蕴含的情绪,则更让人不寒而栗。

    “你生来顽劣……秉性凉薄……为敌所擒,必辱家门……为父也是不得已,不得已啊……”

    …………………………………………

    大敌来攻,李世民率军独走,他带走的其实不单单是十余万大军,也顺便带走了长安乃至于潼关各处的一线生机。

    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李世民就要比他的父亲以及兄弟们无情的多的多。

    当大军围城,不过几日下来,李渊便已晓得事不可为,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若都还可以说能够应对的话,那么城中涣散的人心则已无可挽回。

    李渊和他的臣子们交谈商讨了无数次? 只能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众人各怀心思? 根本无法同心协力。

    而自他登位以来? 也从来没有信任过关西世阀的子弟们? 那么时至今日? 关西儿郎又怎么会将身家性命交给李氏?

    这是一个互为因果的事情? 谁都怪不得? 就像当年他李渊南下长安,关西子弟毫不犹豫的抛弃杨氏是一个道理。

    所以齐王李元吉被他的父亲毒死在了甘露殿中? 这是一位帝王在穷途末路之时为保全家族做出的最后一些努力。

    就像李渊自己所说的那样? 李元吉是他四个儿子里面最不成器的一个,而且天性凉薄? 一旦被人所执? 几乎不用想,定会有辱门楣。

    这样的例子不是很多,却也绝对不少,比如说陈后主陈叔宝? 蜀后主刘禅,这还都是帝王本人被俘留下的笑话。

    皇子被俘的事情在之前尤其是晋末战乱至今就更多一些了? 一个个卑躬屈膝,委屈求活,简直是生不如死,李渊自己就亲眼见过一些呢。

    旁人也就罢了,可李氏嫡子绝对不能落到那份田地,愧对列祖列宗不说,也定让李氏宗族蒙羞。

    他李渊一世英雄,可以死,但绝对不能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

    ……………………………………

    李渊终于平静了下来,他默默的回想着自己的一生,登上皇位那一刻,无疑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候,也在他的想象中停留的最长。

    那时的他春风得意,容光焕发,好像整个天下皆已在握……李渊脸上浮现出笑意,可就算这样一个美好回想的时光都是如此的短暂,殿外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殿中监宇文修大步走了进来,并急急道:“听说骠骑将军张平高,左屯卫将军许世绪等引兵为乱,外城……长孙顺德,窦琮等不听调遣,姜宝宜正欲带兵与之相并……”

    “至尊,今已事急,不若赶紧起行,我等拼却性命不要也定要护着至尊杀出去,以待来日……”

    李渊站起身来,脸上犹带泪痕,腰却已挺了起来。

    “杨二当皇帝那会,咱们流落在外,四处奔波为官,偶尔才能回来待上几日,那时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回长安常驻……”

    说到这里,李渊哈的嗤笑了一声,“既然如今遂了心愿,为何还要出走他方……劳劳碌碌,最后又能得些什么呢……你瞧瞧,朕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了啊……”

    …………………………………………

    城外的晋军大营。

    天色已晚,营房之中飘荡着烟气,大家正准备吃些晚饭。

    在长安城下驻扎了也有七八天了,除了陆续有骑步大军加入进来,也有些奉命离开,来来往往的大营的规模却是越来越庞大了。

    汉王说休整十日,然后便要攻城。

    那高大城墙很多晋军士卒一辈子都没见到过,很多来自河南的则看着很是眼晕,营地中每天都砰砰乓乓的在制造各种攻城器械,反正不管怎么样,决战的气氛越来越浓,晋军上下也紧张了起来。

    大营中军,各卫府将军们都被召集到了这里。

    随着十日之限渐渐临近,商讨战后该如何收尾的问题渐渐少了,该怎么攻城成了主要议题。

    “末将觉着试试无妨,若实在不能力取,围上些日子便是了,长安城中那么多的人,日子一长他们吃什么?

    西京虽说要紧,可依如今之形势,天时地利皆在于我,末将认为不需太过急切,先收服郡县,安定关西民心为上。”

    这是左翊卫将军张伦的想法,张伦实现了他与汉王相聚于长安城下的承诺,河边一战的战术运用以及战绩可圈可点,已隐有位于众将之上之势。

    他的眼界以及对大局的把握确实也在众将之上,他不怎么关注一城一地的得失,所以他认为西京已在囊中,没必要为了夺取它而增加伤亡,不然趁这点功夫干点别的,西京就在哪,飞不到天上去。

    反驳他的是现在后勤上的大管家,兵部侍郎王庆,他是后来押运粮草到的河边,跟随大军一直来到长安城下。

    因为出身当年总管府的缘故,身份上天然就能压不少人一头。

    “张将军说的或有道理,可臣以为若西京久拖不下,恐生变故……张将军也说了,如今天时地利皆在,唯独人心还需安抚。

    西京长安,东京洛阳,皆天下气运之所在,得之便得人心,李密,王世充之辈为得洛阳连年厮杀,生灵涂炭,可王世充一旦得胜,众人虽皆知其奸诈残暴,却还是蜂起而从,何也?东京在握,气运加身尔。

    所以臣以为只要西京一定,关西人心归附乃早晚间事……”

    显然和张伦的意见不一样,他觉着西京非常重要,不应该顾忌什么伤亡。

    王庆的意见得到了王泽,裴世清等人和一部分将领的赞同,西京太诱人了,让人心动的厉害,而且西北有屈突通在,潼关也还在唐军手中,北方的突厥汗国现在没什么动静,可一旦知晓西京就快被拿下了,不定就要出兵来搅和一下。

    没错,大部分人都觉着西京一日不下,便如鲠在喉,唯恐生变。

    而张伦也并非孤家寡人,尉迟恭,步群在外,他这个“后起之秀”说出来的话,分量便要比之前重上几分。

    尉迟信,宇文镬,李年几个就觉着不如先等等,先收拾了潼关的李建成,再看看屈突通的动向,然后说不定长安城里的人自己就把城门给打开了呢?

    也就是说,时日之期将近,晋军这里还没有统一意见,因为大家精神都比较亢奋的缘故,各持己见,都很难被对方说服。

    所幸倒没有人主张像杨广领兵作战时那样先退回去,再给李唐个机会,赢的光明正大些。

    好吧,这种时候其实大家吵的再凶也没用,汉王殿下向来一言九鼎,只要他在军中,拿主意的就不会是旁的什么人。

    一直到账中燃起了灯火,一盘盘的鹿脯,还有煮的很烂的骨头棒子被一盘盘端了上来,李破才挥了挥手,“先吃饱了再说。”

    众人闻着香气肚子都不争气的咕噜了起来,在军营中能吃到这么多肉食,实不多见,要是温彦博身在此间,那是一定要多说上几句,影响一下李破的食欲的。

    “这些野物都是不远的兽苑中猎取,嘿,听说李渊那厮喜欢摆什么百兽宴,也不知现在还吃不吃得下。”

    账中众人多数都哈哈大笑,毕竟是汉王殿下说出得笑话,不笑可不成。

    像王泽,裴世清等人吃的慢条斯理,笑的也很矜持,可腹有诗书的他们凑起趣来,将军们只有膛乎其后的份。

    “以臣所知,京外兽苑共有三座,皆是当年文帝时扩建,其中野物也多是那时放养,等杨广继位,常居于洛阳,于是西京兽苑门庭寥落,旁人又不敢猎杀,倒是野兽们得了福荫。

    如今李渊窃据皇位,天下骚动,百姓嗷嗷待哺,却还在设什么百兽之宴,哪是什么宴饮,宛若百兽行于人间尔,只此一处,与我主差之远矣……”

第789章大势(十六)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倒是将颇有些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李破麾下的文臣武将们,意见观点或有不同,性情品德或有高下,但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尖锐的矛盾,更无陈年积怨,所以做起事来掣肘不多。

    这是一个新兴的政治军事集团,充满了进取心,和令人羡慕的朝气,这是关西贵族们现在最缺乏的东西,同样也是他们在战场上节节败退的主因。

    而关西人家也确实没让李破失望……

    饭后,李破开始赶人,这些家伙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时不时还想给汉王殿下灌点**汤,真真是让人厌烦的不行。

    等人都走干净了,李破也终于可以静静的想一想,到底是谁出的主意好上一些。

    张伦的建议其实很合他的心意,尤其是其中一点,能够减少大军伤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精打细算的老毛病还是没改,降低伤亡一直是他努力的方向。

    至于原因嘛,还是那句老话,多年下来就这点积蓄,哪怕损失上一丁半点,都让他肉痛的不行。

    可裴世清等人的说辞也不无道理,长安这样天下瞩目的地方,时间一长,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

    别的什么他还不怕,就怕北边的突厥人闹出乱子,不管是去代州捣乱,还是在榆林方向牧马,都会给他的战略造成不可估量的变数。

    也就是现在北方诸侯们剩下的少了,要是搁当年那么乱糟糟的,突厥人估计只要歪歪嘴,他李破立马就能成为众矢之的。

    就算是现在,西北的梁师都,东北的窦建德都还在仰突厥人鼻息过日子呢,嗯,在别人眼中,他一个娶了突厥公主的人也没资格去说别人。

    而为了天下大业着想,只要西京入手,就算有所损伤也是值得的。

    到底该怎么选择他还没拿定主意,于是也不用他拿什么主意了。

    “报……”

    拉着长音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到了帐前稍稍被人拦下,就有人一头撞进了军帐。

    “大王,长安城北城门已开? 长孙顺德降了。”

    最先开城出降既非城中那些典型意义上的关西贵族? 也非闹将起来的许世绪等人? 而是李氏的姻亲,洛阳长孙氏。

    长孙顺德所率的是右骁卫府,掌长安城城北守军兵权,顺带着还有长安令的职务在身,是李渊最信任的人中的一个,不然右骁卫府也不会守城北,因为晋军大军军营就驻扎在长安城北侧。

    薛国公长孙顺德,出身洛阳长孙氏,祖籍上党? 侄女长孙氏嫁给了秦王李世民,算是正经的李唐外戚。

    第一个出城请降的就是这样一个人,真的很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可不管怎么说,长安城的城门就在晋军的眼前打开了? 骚动在晋军大营中迅速蔓延。

    惊喜之中军卒们放下了碗筷? 将校们笑逐颜开,火把陆续被点燃? 星星点点间,将晋军大营照的越来越亮。

    军卒们的欢呼声渐渐响成一片,空前的胜利已经摆在了大家面前,好像此战的终极目标即将达成。

    作为这支大军的主导者,汉王李破自然也是心中狂喜。

    “传令给尉迟信,宇文镬两位将军,让他们立即率军入城,接管城防,让他们派些人,带长孙顺德来见。”

    “传令张伦,陈圆,李年几位将军,让他们慢些高兴,立即整军按照之前商量的准备入城。”

    “传令全军将士,再次申明将令,入城之后,不得滥杀无辜,不得建银抢掠,凡犯我军令者,立斩。”

    “传张进,令他率五百人与军法司一道入城,巡视各处,勿让众人犯我军令。”

    ………………………………

    一连串的军令从李破的嘴里冒了出来,便迅速被传往军中各处。

    随着军将们得到号令,整个军营都动员了起来,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可在火把照耀之下,晋军将士在号令声中集结起来,陆续走出军营向长安城门涌了过去。

    ………………………………

    这一年六月十七,长安城破。

    ………………………………

    一个略有些发福的中年人出现在了李破面前,他就是长孙顺德。

    长孙顺德和其他来投的关西贵族或是被俘的那些人就不一样了,方一见李破,他行下的便是君臣之礼,口中则道:“罪臣长孙顺德,拜见汉王殿下。”

    李破稍觉新鲜,同时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位出身洛阳的大贵族,身材略微走形,是这年头富贵的象征,不算什么。

    浑身上下都很整洁,并无多少狼狈之色,显然并非事起仓促才不得不献城而出,姿态恭敬有加,却无半点卑微流露,看上去很有气度的一个人。

    降的如此大大方方的,李破只见过两个,一个就是献晋阳的时候的宇文歆,可宇文歆态度还是稍显谄媚,不如长孙顺德来的自然,另外一个与其相类的则是献绛郡的裴世清了。

    不管怎么说,第一印象不太好,这么从容淡定的降人,在李破这里肯定观感不佳。

    所以也没令其起身,直接便问,“李氏于城中仇敌不少,至今还无人出首,而汝乃李氏姻亲,因何缘由献城?”

    长孙顺德答的不假思索,“殿下明鉴,臣并非无情之辈,眼见事急,便背主求活,实乃城中生变,不得不尔。

    左骁卫大将军姜宝宜守城之责,此人生性狂悖,先杀前户部尚书高纶,纵火焚其府宅,再逼迫张高平,许世绪,李高迁等人叛反。

    之后又以军令诱吾等前去左骁卫所,欲加害于人,臣不愿涉险,遂婉拒之,可姜宝宜得寸进尺,竟欲率军与我相并,臣无奈之下,才开城请降。

    还望殿下念臣还算有献城之功,莫要降罪。”

    长孙顺德之前准备好了几种说辞,而今见到李破后,凭着直觉最终选的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坏的,而是选择实话实说。

    他确实是早有准备,可也确实是没有办法了,姜宝宜那草包召集众人前往卫所议事,除了寥寥数人外,没谁搭理他。

    姜宝宜恼羞成怒之下,竟是扬言要带兵擒拿叛反之贼……

    眼瞅着城中乱了起来,和长孙顺德想法一致的人其实并不少,可都没长孙顺德干脆,一见事不可为,立即率众出城投降,起码还能有个首义之功呢。

    李破想了想,终于上前一把扶起了长孙顺德,“长孙氏有你在,甚幸也,之后可愿随我入城,安抚城中人心?”

    长孙顺德只得点头,更作受宠若惊状,“能稍助大王功业,长孙之幸也,其实……大王不必忧心,城中多为有识之士,未久必能纷纷来投。”

    李破哈哈大笑,“这个本王倒无多少疑虑,只是总有些冥顽不灵之辈,想效那螳臂当车之举,累人累己,让人烦恼啊。

    比如说你那侄儿,在我营中已有两日了,见到本王却还口出不逊,你说本王该如何待他呢?”

    长孙顺德和其他人差不多,第一次见到汉王当面,其实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像他这样的大贵族一般来说都是有恃无恐,按照平常规矩,只要不是在战场上挨了刀枪,其余时候保命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就怕遇到那种不问青红皂白,就敢杀人放火的狂徒,比如说把李唐使者用锅煮了来吃的朱璨,那才是贵族们的克星。

    汉王会不会如此,嗯,在关西的传闻中,那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然了,只要见到李破,说上几句话,就都会放下心来,汉王是讲道理的人,并非传闻中的暴虐嗜杀之徒。

    可同样的,只要和李破交谈说的人就都会生出一种,汉王度量可不算大,记仇的本事更是一流,最好不要轻易惹他不高兴等等。

    而和李渊一比,李破身上的皇者之气确实稀薄了些。

    长孙顺德也不例外,见汉王殿下很好说话,心本放下了一些,可听到自家侄儿的消息,顿时吓了一跳。

    之前看到城下有骑卒挥舞着残破的天策上将战旗奔走,长孙顺德便有所预料,可乍一听闻,还是难掩惊色。

    他是正经的秦王一党,李世民出京得消息他早就知晓,而十余万大军,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败了,连个人影都没跑回来……可不是败了吗?连长孙无忌都被人捉住了,这要是没有战败,又怎会如此?要知道那可是秦王的妻舅啊。

    长孙顺德的镇定功夫一流,脸色稍变,转眼就恢复了正常,微微躬身,“臣那侄儿人还年轻,不识时务,少年时养在臣家中,就时常闯祸。

    殿下放心,于公于私,那混账东西皆无关紧要,若他真的得罪了大王,臣愿亲自前去,斩下他的头来给大王谢罪。”

    李破自然不为己甚,“年轻人教训教训就完了,谈不上生死……”

    长孙顺德瞅了瞅他,心说,这是记恨上无忌骂他了吗?教训教训?打着条腿还是两条腿都打断才算是教训?

    那边厢李破则接着道:“随我一道入城,长安城咱还是头一次进,道路不熟,正缺引路之人。”

第790章大势(十七)

    长孙顺德这样的活招牌,自然要被利用一番。

    连长孙顺德自己都有这个觉悟,降的快,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你今日降的这么干脆,异日我落难了,你是不是跑的比别人也快上一步呢?

    而长孙氏乃李氏姻亲,虽差了窦氏,萧氏等一筹,之前却已抱紧了秦王的大腿,事事皆以秦王马首是瞻,是不折不扣的秦王一党。

    而今倒霉就倒霉在这里,秦王一朝败走,他们这种从洛阳来到长安的人家就显得格外尴尬了起来。

    你说他们显赫吧,也确实显赫,家中世代为官,在东都也是有名有姓的高门大阀,可你说他们能与关西大阀并列吧,也不尽然。

    他们在关西没什么根基,不然的话也不会在秦王一棵树上吊死,还不是因为在关西根基浅薄,不得不尔。

    而更为令他们烦恼的是,东都大族跟关西人家对抗了也有些年头了,一旦匆匆投靠过来,必然会受到很大的排挤,所以日子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好过。

    像是长孙顺德叔侄两个,在关西过的就是战战兢兢,几次被贬出京,长孙顺德回京也刚不久,而他的侄儿长孙无忌在长安县任上待了也有三年了。

    现在可好,不但靠山没了踪影,叔侄两个还都要沦为阶下之囚了,其中心酸哪堪为外人道也?

    所以就算是降的快些,也是有其深层次的原因的,李氏不成了,长孙氏必然要另寻出路,还要赶在关西人前面才行。

    而被人用来做法,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认了,还得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至于长孙氏的名声,现在哪顾得上那么多。

    当然了,像他们这样的大族子弟,必然有其底气? 在这一点上,长孙顺德从不妄自菲薄,他相信汉王不久定会发现他们长孙氏的价值之所在。

    …………………………………………

    李破现下根本无暇顾及太多,长安城终于敞开了它的怀抱?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并由他来主导,那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再次在他胸中翻腾不休。

    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历史? 同样也已被历史所改变。

    是时势造英雄? 还是英雄造时势,在既成事实面前都已无关紧要,从云内起兵至今? 已经过去十余载,现在他回首望去,他可以肯定的说一声? 他没有浪费任何时光,也没有辜负了老天爷的眷顾? 虽然他时常要嘀咕上几句老天爷没长眼什么的。

    思绪连篇之际? 他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了长安城下。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的流逝? 外界是如此的喧嚣? 让李破渐渐蹙起眉头,时刻在关注着他的人们,心就都提了起来。

    包括长孙顺德在内的很多人都在想,汉王这是嫌进城的速度太慢了吗?

    实际上大军入城的速度非常的快,将领们大多都是迫不及待,就差想插个翅膀飞进长安城中去了。

    虽然之前商定了很多的细节,但天色昏黑,最终执行下来,混乱在所难免。

    在长孙顺德的部将的帮助下,唐军将士纷纷放下了兵刃,将城北的各处城防要害陆续交给了晋军来掌管。

    随着大军入城,其他各个方向的唐军守军也都得到了消息,于是犹豫的人马上下定了决心,请降的信使迅速出现在了李破的面前。

    外城守军几乎没有任何人想要顽抗一下,这样的表现,即便是胜利者,恐怕都要唏嘘一番。

    小规模的厮杀还是发生了几起,根本没用晋军出手,都被他们旧日的同袍迅速镇压了下去。

    这个过程和当年李渊率军入城时就很相似了,大家纷纷献城投靠,没怎么费力就冲进了长安城,直到内城的时候才遇到了阴世师等人的顽强阻击。

    顺利的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当消息像流水般传到李破的耳朵里的时候,在长孙顺德的解释下,李破迅速做出了反应。

    没有再令麾下众将接管四城城防,而是传令降军就地驻守,不得乱动,之外令他们严防有人作乱。

    这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混乱的发生。

    可话说回来了,这一晚还是近些年来,长安城最为混乱的一晚无疑。

    这是一座数十万人居住的大城,环视整个世界,这样的城市也只此一座,当它陷落的时候,同样表现的非同凡响。

    大军入城未几,城中终于骚动了起来,并像涟漪般向四周扩散开去。

    在这种时候那些真正的坏人便都冒了出来,城狐社鼠探出了脑壳,军中的一些士卒,衙门里的一些官吏,一些有仇怨的人们,别有用心的政客等等等等。

    打家劫舍是主题,杀人放火是顺带,一个城池陷落之中所能发生的一切,在此时的长安城中都能找到缩影。

    只不过缩影就是缩影,并不能真正摧毁这座大城,因为火不够大,乱的不够彻底,人们也不够疯狂,最重要的则是有人在坚定的维持着基本的秩序。

    “不许出门。”

    “于街市持械殴斗者死。”

    “擅闯民宅,杀人放火者死,建银掳掠者死。”

    伴随着马蹄声,一队队的骑士举着火把,开始在街市之间巡弋,并高声呼喊,令闲杂人等不得出门。

    实际上自晋军围城以来,唐军早已施行宵禁,除非必要普通百姓连白日里都不再出门了,如今在大军入城期间,还敢在街市当中流窜来去的,几乎皆乃匪类,死不足惜。

    月上中天之时,晋军总算初初控制住了长安外城城防,降顺的唐军将领们紧张的约束住手下的军兵,并连连派遣信使请求拜见汉王殿下,以防别人先去一步给自己上点眼药什么的。

    李破也只能不断安抚,令人前去解释一下,晚间敌我不明,请各部安心静待天明,以免慌乱之下酿成惨祸。

    一直等到城中骚乱渐息,天色微微泛亮之时,李破才在众人簇拥之下进入到了长安城中,一夜过去,长安外城终是换了主人。

    四城换防也陆续开始,唐军将士在晋军的看管之下,一队队的回到了自己在城内的营地之中,不得将令,进出皆被禁止。

    唐军将领们也陆续来到了李破面前拜见,这些人不论出身,还是权力几乎没一个比长孙顺德差的,姿态秉性各异,投诚之心却都很坚定。

    摆出来的姿态不约而同的很是一致,尽力逢迎新主,却不会说旧主一句坏话,表现的很有分寸。

    当然了,他们都是李渊信重之人,说旧主的坏话等于自打脸面……

    而且他们中间例如黄台郡公李瑗就是李渊的堂侄,从蜀中回来还没几天,这会估计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缩紧了脑袋,生怕李破找到他的头上,拿他来杀鸡儆猴。

    当不得不在李破面前说话的时候,除了惯常的辞令之外,还隐隐绰绰的说,别看俺姓李,和李渊是一家人,可他跟李靖是有些交情,当年在蜀中的时候,要不是他李瑗,李靖也许就糟了。

    他是李靖的救命恩人,李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可他晓得,此人害怕的厉害,性情上有些怯懦,这样的李家人,倒也不妨多照看一下,至于是不是在演戏,李破也来不及分辨。

    还有像右屯卫大将军窦琮,也是关西李氏的外戚,这人大大咧咧,丝毫不知他哥哥窦轨正在城外军营中半死不活的躺着,如果他的脑袋被砍下来,哥哥也将性命不保。

    窦琮和其他人其实不太一样,像长孙顺德,李瑗之类都是以勋荫起家,投李渊都很早不假,可南下一路上,都是从平哪哪哪,并未亲自领兵作战。

    可窦琮就是实打实的领兵将领了,和隋军真正见过阵仗,因军功而得官爵,比别的李氏族亲要强的多。

    而作为领兵将领,他的脾气一向不太好,当初投李渊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犯法之后,亡命于太原。

    更为让人替他揪心的是,这厮受封扶风郡公,扶风也正是汉王李破的老家,他也早已将老家封给了自己的妹子,你说窦琮危险不危险?

    只是李破这会肯定顾不上太搭理他,刚进了长安城,一大堆的贵族就争先恐后的涌了上来,各个好像都有名有姓,而放在长安城这样一个地方,各个好像又都不怎么显眼。

    李破跟他们说了一些话,稳住他们的情绪,这是李破非常擅长的一面,不需细述,当年在云内的时候,他就能招待李二,窦诞这样的关西贵族,并让他们替自己说话,如今贵为汉王,更不用多费气力。

    又选了李瑗在身边随行,众人一瞧,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可也难免幸灾乐祸,关西人家并不是什么铁板一块呢。

    天色终于大亮,最后一个环节到来,长安内城……

    大军开始进入的是北城门,其实离着皇城已经不远,而黑夜之中,长安城中喊杀声最为响亮的就是皇城南门,含光门,朱雀门,安上门得南三门附近。

    唐军的内讧在那里表现的极为具体。

第791章大势(十八)

    右武卫大将军,江夏郡公李高迁率许世绪,张平高等人已在昨夜的激战当中夺下朱雀门,含光门,左武卫大将军姜宝宜则在拼命守住最后安上门。

    李高迁这人来历比较神秘,很多人并不知道他的家世来历,这在满朝世阀子弟的情形之下,很有些诡异。

    李高迁是在客游太原时偶遇李渊,与李渊交谈甚欢,遂为李渊引为左右。

    说起来那会李渊招揽壮士,收拢亡命,可能是因为积攒实力的缘故,并不像后来似的那么看重门第,眼光也很不错。

    张伦是个典型,另外一个则就是李高迁。

    张伦和李高迁很相似,诛除高君雅,王威时立功,南下时张伦率兵出上党,为大军南下扫平了侧翼的威胁。

    而李高迁比张伦要幸运的多,当然也是因为他和李渊有着很好的私交的缘故,随军南下,屡立战功。

    后来进入长安城,叙功的时候有一句话非常显眼,李高迁力战功最,封江夏郡公,右统军。

    力战功最,只四个字,便将他的战功列在了很多人的前面,与刘文静等并列,可见其能。

    后来更是升任了右武卫大将军,在太原元谋功臣当中可谓是数一数二,也就刘文静能压其一头,还是因为刘文静与秦王交厚的原因。

    刘文静下场极惨,李高迁却不虑于此,他和许世绪,李思行,张平高等人自成一体,对秦王和太子之争一点兴趣都没有,同时呢,势单力薄的他们自然而然的也就被孤立了起来。

    许世绪等人满心怨愤,其实就是因为这个,长安被围也给了他们报复的机会,只是还没等发作,就被姜宝宜追的满城乱窜,最终托庇于右武卫大将军李高迁卫所,这才躲过一劫。

    本来李高迁也在观望形势,李渊待他不薄,他是极不愿在李渊为难之际背其而去的,甚至只要李渊下令,他就能率右武卫府的军兵们护送李渊出城逃亡。

    可姜宝宜没给他这个机会,召众人前往卫所议事,别人去不去李高迁不知道,可他是万万不会去的。

    他的身边又有许世绪,张平高等人鼓动,李高迁犹豫之下,倒也没立即起兵为乱,而是带着人想入宫见皇帝。

    可姜宝宜已经疯了,听说李高迁想要入宫见驾,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宫城和皇城如今正是在左武卫府控制之下。

    姜宝宜立即命人阻住李高迁不说,还想将其拿下……

    李高迁在亲军卫士拼死抵抗中趁机走脱,又得许世绪等人接应,顿时左右武卫府的军卒们便火拼在了一处。

    两边人数开始时其实都不多,也就千余人? 可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在黑暗中混战在了一处,从半夜一直厮杀到天明。

    到底是右武卫府更有战斗力一些,占据了含光门和朱雀门,只剩下安上门还在左武卫府手中。

    两边拼出了真火? 即便是已经得知敌军已然入城,也已收不住手,直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两边才恨恨作罢。

    这是长安失陷过程中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是不是有点黑色幽默的意味?

    李破赶到现场的时候,李高迁已经带着他的部属以及友好们降了,而姜宝宜却还占据着安上门,不肯出降。

    还是那句话,姜宝宜对李渊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

    不过他传奇的一生到了这里也已来到了另外一个告朝,他几乎以一己之力,搅动的长安城内风云变幻,一夜之间就换了天地,这种搅局能力实属罕见。

    当汉王的王旗出现在朱雀门的时候,姜宝宜的近卫统领张满,带人出其不意的砍杀了姜宝宜忠心的卫士,一拥而上将姜宝宜按倒在地,安上门失陷。

    当他被押到李破马前的时候,依旧和当年一样,破口大骂,不肯就范。

    这次李破也没跟他客气,一个斩字出口,立即便是人头落地,他也成为了此战当中被杀的最高一级将领。

    李破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血淋淋的粗暴行为,可有人撞上来,他也不会心软,命人传头四方,警示人心。

    皇城的南大门由此四敞大开,和外城差不多,没什么抵抗,皇城守军纷纷出降。

    还是那句老话,战乱至今,骨头硬的人差不多都死干净了,这里还剩下一个姜宝宜,其他人都很识时务,在大局已定之下,愿意给李氏陪葬的人寥寥无几。

    李破的亲军开始进入皇城,在长孙顺德等人的引导之下,占据各个官署衙门库房等地方,封存重要的文书记录。

    罗士信则带兵前往宫城,将皇宫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出入。

    可很快罗士信就带回来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有人说李渊已死,被他的亲卫们给埋了起来……

    而他的亲军卫士们的尸首全部在宫门处被发现,尽都自刎而死。

    李破被惊了一下,还有这种操作?皇宫就那么大,还能把人藏起来怎的?他还真就不信了。

    “传令,让宫人们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寻得李渊者,重赏。”

    而他真就想简单了,一直到第二天,他都睡醒一觉了,也没找见李渊的人影。

    李破后背有些凉,李二没捉到也就算了,这种情况下若李渊还能脱走,他娘的也太神了吧?不愧是老天爷的私生子。

    可事实证明,李渊并没有那么神,就算他的卫士们用死来证明了他们的忠诚,同时也想保守住秘密。

    可罗士信刚一围上皇宫,便已得到李渊已死的消息,可见宫中已经传遍了,至于是有人亲眼所见,还是知道李渊准备了毒酒,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李破自己想的也没错,皇宫就那么大,仔细搜上一搜定有收获。

    这事到底没有成为悬案,不然以后发生的许多事情都要受此影响,可能就要改一改了。

    两天后,李渊的尸体被找到了,和一些人的猜测不同,李渊没从什么暗道之类的地方逃走,而是确实已经死了,被他的亲卫们埋在了承运殿旁边的一处小山上,那是李渊最喜欢流连的地方之一。

    宫中的聪明人很多,最后是一位王美人拔得头筹,立下大功一件。

    李渊和他的儿子李元吉的尸首被挖了出来,经人仔细辨认,确定是李渊父子无疑,李破这才下达了他进入长安以来,最重要的一个命令。

    宣布李渊为伪王,而他自己作为最后一个承认前隋政权的诸侯,以顺讨逆,正应天理人心。

    李渊本为前隋外戚,朝廷柱石,却背信弃义,窃取皇位,今日败亡,畏罪而死,实属咎由自取。

    …………………………

    李破的这封王令,其实已与诏令无异,宣读自己的正义性和合法性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是胜利者的宣言,只有在大功告成的时候,才能说的出口。

    当日他得萧皇后策封的事情,别看当时反应寥寥,可到得今日,效果就非常不错了,这能帮助他安定人心。

    至于李渊的罪状,那也是必须给他扣在头上的。

    和身边的文武左右商量之后,李破并没有和那些前辈们一样,把自己的敌人抽筋扒皮,在搞上几轮清洗,让长安蒙上一层不详的血色。

    他的这封王令中,到了最后充满了宽容的味道,除了伪王以及伪太子之外,其余李氏亲族既往不咎。

    这只是第一点,第二则是鉴于战乱至今,天下间戾气横生,他本人呢不欲再行那暴虐之事,遂允李渊父子归葬李氏坟茔,闲杂人等,不许再去打扰。

    重拿轻放,产生的效果嘛,不好说。

    安抚人心的效果肯定是有的,毕竟连李氏都被轻轻放过,那么其他人还担心什么呢?

    另外呢,关西民风彪悍,胡风甚盛,仁慈和宽容的举动很多时候被他们认为是可欺,所以一些人未免会觉得李破有软弱之嫌。

    你不亲手斩了李家父子也就算了,这会去刨了李氏祖坟才是正经嘛。

    其实李破已经顾不上管这些了,他要办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对于他而言,李渊只要死了,就万事大吉,至于怎么安葬,对李氏中人是不是要追杀一下,都不是大事。

    他在这两三天之中,先是令人仔细查看了城中的各处粮仓库房,情况可圈可点,除却皇宫中的李渊私库,其余也就是国库了。

    粮食不很多,危急得时候估计能够这数十万百姓吃上几天的,民间的粮食无法准确统计,可粮价在那摆着呢,那是嗖嗖的一天一个样,和大业八年那会差不多。

    这么下去,不用多少时间,城中的百姓就不用活了。

    平抑粮价,这个李破有经验,找城里的黑心粮商也就是那些贵族们谈谈,捉几个带头的杀上几个,粮价也就下来了。

    毕竟围城时间不多,城中的粮食其实还够用,只不过总少不了一些趁火打劫的家伙罢了。

    可说实话,李渊的积蓄并不多,更和丰盈两个字不沾一点边,只能说是勉强维持吧。

    李破看着王庆送上来的统计结果,也是直翻白眼,就这点家底,你说你还张狂什么呀?

第792章大势(十九)

    再寻来一些户部的官吏询问,弄明白状况的李破很是失望。

    虽有所预料,可关西毕竟未遭多少战火荼毒,最多也只是闹了些匪患,比如说什么娘子军之类的……

    从隋末战乱开始的十几年间,关西地面其实都还算平静,甚至比晋地都要安宁的多,主要是关西的地理位置以及关西豪杰的威慑力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尤其是李渊当政这些年,他有着丰富的治理地方的经验,对关西老家的治理也非常上心,所以关西的百姓们受惠不小,在这一点上,唐公美名确实名不虚传。

    只是再高明的手段,也被那庞大的军需以及贵族们泛滥的封爵赏赐给渐渐拖垮了。

    因为要应对四周的敌人,或者也可以说是攻打其他诸侯,李唐的常备军力已经达到了五六十万人之多,每年之糜耗,都够李渊喝一壶的。

    再就是贵族们也在张着嘴嗷嗷待哺,贵族的贪婪就不用多说什么了,到了哪里都一样。

    李渊南下时为什么那么多人欢迎他?一个是因为义军们的刀枪正对着他们,让贵族们感到恐慌,需要人来庇护。

    二来则是李渊的出身决定了他的立场,他会很好的保护关西门阀的利益,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李渊南下之后,为了得到贵族们的支持,封爵之滥亘古未有,凡能起身相应,稍有微功者,必得爵赏。

    换句话说,李渊那会穷的也是叮当响,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予他人的,除了官爵……就连他的儿子,比如说齐王李元吉,那会身上背着的官衔就有十几个,也难怪当时李元吉那么猖狂。

    所以说李唐的国库之中,稍有存余,已能说是李渊手段了得,不然的话,和杨广那会一样给贵族加税甚至是借贷才是最佳出路。

    李破呢,则是就此想到随着地盘的扩大,会接收越来越多的烂摊子,进入长安城的喜悦也就没剩多少了。

    于户部大堂之上,李破拍打着桌案,“就这点东西,勉强去到秋后,难道还需河东运送些粮草过来?这也太……”

    太亏了,顾着自己的身份? 不能给人以讨价还价的商人形象? 可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风尘仆仆刚刚赶到的苏亶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想来个衣锦还乡。

    可这会嘛,就觉着自己到的有些不是时候,都是王庆那厮的首尾嘛? 为何由俺来受这责难?

    而近两个月征战下来? 虽说不像以前披坚执锐? 身先士卒了? 可李破身上确实沾染了许多杀伐之气? 一旦发起火来,样子很是吓人。

    “大王息怒,关西缺粮已非一日两日……”

    李破斜了他一眼? “这是只缺粮草的事情吗?你当这里是马邑,大家只要吃饱了肚囊? 其他就都不用管了?

    他娘的这里是长安,是西京? 数十万百姓,吃穿住行……库中若只那点东西,危急时怎够支用?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苏亶当然是懂的,国库之中除了粮食,金银细软,铠甲军械,等等等等,各种储备都要有上一些。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粮食,这年头别的都可以没有,唯独粮食不可或缺,国库中其他的物品或多或少都没关系,让李破烦恼的其实也正是这个。

    可谁让人家是大王呢,不讲理的时候你是真没办法回嘴。

    也是这些天李破有些头大,主要是他现在还没有大规模的接见城中的官吏,只是见了些手握兵权的将领。

    晋军加上降军,联合在一起牢牢控制住了长安的城防以及各处要害,却还没有让官署运转起来。

    他其实就是在等温彦博和苏亶等人的到来。

    有了这些亲信相帮,他和长安城中的贵族们接触的时候,才能占据更加优势的地位。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一场耗时会很长的交易和谈判,目的就是能让天下长治久安,他必须抓紧每一分砝码,谨慎的做出每一个决定。

    所以他所感受到的压力和别人完全不同,很多人都在恭贺于他,也在等着他大肆封赏有功之臣,而降人们也在等他给予宽恕或者是奖赏。

    夙夜难眠,辗转反侧就是他现在生活的写照,让他深刻的体会到,皇帝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

    汉王殿下的工作量和这比起来,真的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苏亶是第一批到达的先头人员,都是户部官吏,他们也知道这边最缺的是什么人,于是亚历山大的汉王殿下劈头盖脸先给苏亶接了一下风。

    顺便也给风风火火,看上去很是亢奋的这厮降降火,以免其被大功告成,衣锦还乡的喜悦冲昏了头,毕竟这个家伙还很年轻,飘起来的时候脚下没根。

    按照惯例,打一棒子之后,还是要安抚一下的,不过见这厮神色讪讪,眼珠乱转努力想辙却不很惧怕的样子,李破是真被逗笑了。

    这些人随他多年,对他的脾性已极为了解……而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心思都活络的不得了。

    根本不用他再说什么,苏亶便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王庆敛着眼皮装没瞧见。

    苏亶也不去管他,而是往前凑了凑,有点狗腿的压低声音道:“大王,城中门户颇多,非晋阳可比,当年北胡南下,并代一片狼藉,可晋阳族类依旧颇有积蓄,何况西京乎?”

    李破扬了扬眉毛,哦了一声,状似颇感兴趣,可心下已经在发狠,这厮若敢给我出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的馊主意,一定要让他知道长安的花比晋阳要红上许多。

    显然苏亶没那么不靠谱,他毕竟也是关西世阀中的一员,刚回到关西故地,就得罪一大片的人,那可就很要命了。

    “臣以为,连年征战,天下疲敝,关西也不能免,唯晋地在大王治下,欣欣向荣,粮草丰足,民心所向,遂能一战而定关西……”

    李破听的笑了起来,这是在拍马屁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烦啊。

    苏亶一瞅,心先就一哆嗦,这就不耐烦了?关西地界也真是,来到这里的人总是要沾上几分戾气,大王到这里之后耐心也变得差了许多。

    于是不敢再歌功颂德的兜圈子,直接道:“臣是说各处人丁锐减,即便晋地有所恢复,也还不如开皇年间远矣,而关西元气尚存,一路上臣也看了,田地荒芜的不多,与其他各处迥异……”

    “所以臣觉着长安人家积蓄实多,只是战乱一日不休,众人便有自保之心,不愿平白助人成事而已。”

    事实和原因都分析的很透彻,李破也在点头,和洛阳沦为匪巢不同,长安未受荼毒,城中的殷实人家肯定不少。

    可话说回来了,他也不能做那个让大家掏空口袋的大恶人不是?咱做的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苏亶还在说着,“如今城中大局已定,大势所趋之下,多少人愿在大王面前献媚而不可得,只需稍有风声流露,众人必会群起响应……”

    李破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心说这主意虽然不是很馊,却也绝对称不得好,与强抢也只一线之隔,并不利于安定关西人心,说不定要落下很多怨恨和无数的流言。

    不用李破反驳,那边王庆就忍不住了,“大王,此事不可,李渊据有关西久矣,然粮草入不敷出之际,却从无向众人募征之事,其不愿乎?实不敢尔,唯多年前杨广略微为之,之后众人不满,激起乱局纷纷。”

    “今我初来,正应安定人心,唯恐其不知我主贤明,何能反其道而行之?”

    苏亶歪头瞧了王庆一眼,心说俺怎么得罪他了,这厮好像怨气很大的样子,前些时说其来户部任职,虚位以待许久,却去了兵部,真真是浪费了咱的一片苦心。

    “请王侍郎稍安勿躁,话还没有说完嘛……如今各处人丁不足,田地荒芜者多,不如售卖一些,以之易人积蓄,这样一来,便好开口的多了。

    而且即有良田,必要有人耕种看管,正可顺势让其仆役家丁入籍于田土,劳役赋税皆可为之,此开皇事业,臣就不多说了。

    此一石三鸟之策,还请大王明鉴。”

    微微躬身之际,苏亶还笑着道:“若大王允准,臣先替武功苏氏认领一些?”

    这主意还真不好说,李破也没弄什么眼前一亮的把戏,只是凝眉沉思,本意来讲,他是绝对不会愿意贵族们大把的入手田土的,后来的书本说的很明白了,土地兼并是一切祸乱的起因之一。

    贵族们土地越多,赤贫的人口也就越多,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直到一切崩溃再次重来一遍。

    而另外一个原因也因此而起,那就是贵族们一般还不交税,这会儿的贵族们就是如此,后来那些读书当官的更狠,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不但不用交税,国家还养着你,这样得人多了,哪还有其他人的活路?

    所以李破一直支持向贵族官员们收税,甚至指使王泽将其写入了法典之中,可想要彻底冲破贵族们的阻碍,路还远着呢。、

第793章大势(二十)

    貌似还不错。

    开皇年间故事李破也有耳闻,文帝杨坚的一个非常重大的举措就是让贵族们释放他们的奴仆。

    因为晋末战乱的原因,贵族们蓄奴成风,奴仆们没有户籍,他们耕种贵族的土地,也不用交税,他们种出来的粮食,九成都进入了贵族的粮仓之中。

    这些人不但活的比狗都不如,对国家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文帝年间,他颁布了许多法令,只这一条,就得罪了不知多少人,结果是短时间内天下人口大增,甚至超过了汉时极盛时期的人口数量,可见贵族们蓄养了多少仆从。

    其余诸如令府兵们改回汉姓,科举制度等等,都极大的触动了贵族们的利益,文帝晚年和贵族们争斗的更加激烈,很多功臣在那个时候都被杨坚诛杀。

    其中的原因也并非只是因为文帝猜忌之心越来越强,而是得罪了太多的人,很多本来支持他的人都逐渐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上,不得不尔。

    而今战乱也持续了很多年了,关西贵族们故态复萌也是有的,毕竟流民那么多,有的时候甚至只需要一个馒头,就能买来一条人命。

    贵族人家其实并不缺粮食,人丁如此便宜的时候,谁又能按捺住自己的贪婪呢?

    苏亶口中的一石三鸟,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用土地来换贵族们的粮食,然后再让他们交税,耕种土地的人也要勘籍入户……细想一下,这想的有点美啊……

    可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呢?

    王庆再没说话,他也很了解汉王殿下,一瞧那神色便知道大王这是动心了,他要再反驳,不但得罪了苏亶,大王也不会支持他,也就没必要再多嘴什么。

    李破终于点头笑了起来,“好主意……也不用急,等温大临他们到了,再仔细商量一下,记住了,咱们可不是强盗,务必要人心甘情愿才好,一旦坏了名声? 再想捡回来可不容易。”

    苏亶露出八颗大牙? “那是自然,还有件事……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破心情稍有好转,瞧他也顺眼了起来? 摆手便道:“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有何碍难尽管说来听听。”

    苏亶作为难状? 讷讷开口,“据人说……伪王死前? 从宫中库房运出了很多东西……臣问了问? 许是运去了平阳公主府? 而且……伪王宠信的妃子? 还有儿女们,也大多去了那里,您看……”

    “啊?”

    李破惊了一下,李渊这后事安排的……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你就笃定咱能放过你女儿一马?我这要是真放过了,大家是不是就觉着……

    转念间正看到苏亶和王庆两人都侧过头去,神情也颇为诡异。

    苏亶去的晚些? 对这些都还当是传闻? 今日一旦遇到这种事? 心道原来传闻竟然是真的,这他娘的哪跟哪呀,所以开口的时候才吞吞吐吐。

    而大王沾花惹草的本事,啧啧,那是不佩服也不成啊。

    至于王庆,当年平阳公主到恒安镇? 他是亲眼见到两人勾勾搭搭……多年之后竟然有此因果,王庆颇觉这笑话看的很是过瘾。

    当然了,对苏亶的忌惮也是油然而生,要知道苏亶这才刚来,就得到了这些消息,可见武功苏氏在关西的势力着实可观……看来回头得多跟叔父走动一下了,长安虎狼之地,无根无基只靠大王眷顾可不成。

    李破有点恼,我还没怎的,你们做这种鬼样子给谁看?也是他当年鬼迷心窍,觉着李氏如日中天,想要抱一抱大腿什么的,又觉李家的儿子争来斗去有些危险,所以才想跟李家的女儿交好一下。

    于是乎,也就有了种种传闻,连家中母老虎都被弄的狐疑不已,要知道当日招待李二兄妹的时候,李碧可是就在旁边相陪的,由此也可以知道谣言的威力了。

    当然了,这事根本解释不来,也犯不上,不是他李破吹牛,现在天下间还有哪个敢让他解释什么?活得不耐烦了吗?

    “去,你带人走一趟……”

    苏亶心里一哆嗦,就知道这事不好说,很容易引火烧身,你瞧瞧你瞧瞧,这不就来了?

    “大王,臣的事情可太多了……那么多的将军,怎容我越俎代庖?”

    瞧你这点胆子,也就心眼还多些……李破只吓唬了他一下,便不为己甚的笑道:“好了,不与你说笑,李渊已死,其余不问,我才下的命令,可不能朝令夕改,勿要让人前去骚扰……”

    说到这里,眼珠儿转了转,“你苏氏在关西子弟颇多,可选贤能举荐一下……”

    苏亶闻听,喜上心头,这么多年的努力,在这一刻好像也得到了令人满意的回报,经此一事,他在苏氏中的地位也就与众不同了,这才是真正的衣锦还乡。

    若无人受益,只自己风光,那有什么意思?

    可只听汉王殿下话锋一转,“顺便也留意一下,这关西门户众多,各家都有哪个出类拔萃,又和谁有着关联……尤其是陇西李氏在这里根深蒂固,都有哪些党羽,入城几天,本王没有见那么多的人,就是因为不知各人才能,以及有何牵连之处。

    正好你苏氏也是关西人家,找几个能说明白的来我这里,说与我听一听可好?”

    苏亶乐极生悲,不但心里哆嗦,身上也多少有些撑不住了,这事听着轻巧,好像还有些令人羡慕的权利,可评点豪杰,数说英雄,实乃官场之大忌,只言片语传出去了,那是会要人命的。

    苏亶家学渊博,分外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报复,肯定是报复,他也是的,刚来便要多嘴,人家临死前往自己家里运些东西怎么了?这里有多少人知道,人家都没说,就你聪明,就你忠心……

    “大王快饶了臣吧,关西豪杰辈出,俊秀之士众多,哪轮得到苏氏子弟评说?若稍有差错,岂不误了大事?臣等可不敢担此重任,还请大王另请高明。”

    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李破不由大笑,“你倒晓得厉害,可事情总是要做的,等人都到了,商量一下,即有举荐之责在身,就不用怕什么。”

    苏亶松了口气,瞧了瞧不远处的王庆,自省了一番,以后得改改多嘴的毛病了,有时候讷于言,言必有物才是为臣者最好的秉性。

    苏亶还年轻,正向着老奸巨猾急速前进,而为官之道博大精深,无疑是一门活到老学到老的学问。

    苏亶到了,隔一日,以温彦博,杨恭仁为首的晋阳政治集团的官吏们也抵达了长安。

    这一次和李渊南下时是真不一样,当时李渊身边多为他在晋阳时聚拢在身边的人物,规模上和李破这里完全无法相比。

    一个是晋阳留守,一个是汉王,差距非常之大,李破这里的官吏架构非常完备。

    和其他事情一样,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来了就能用,不会受到关西人太大的掣肘,而且在信任程度上完全没有问题。

    坏处是关西人肯定不会满意,这些人的到来,无疑会压缩关西人的空间,所以强龙和地头蛇之间很容易产生冲突。

    至于冲突会去到什么样的一个程度,这要看李破的功力。

    就现在来看,将来冲突几乎不可避免,这会李破也绝对不会因为关西人不高兴了,就把跟随自己多年的人们抛之脑后,那得多脑残才能干得出来?

    而李破觉着现在应该先把长安官署充实起来,除了少数,关西人都要经过甄别然后任用。

    其实当务之急,是要犒赏有功之臣,大家伙都在等着这事,晚一天,效果就要差上一分,要知道这是一个阶段性的胜利,必须要郑重待之。

    而且在这之前,还要做一件大事。

    陈孝意不在,温彦博就是众人之首,来到长安第一个该做什么,他在晋阳的时候已经和陈孝意等人商量好了。

    不用想了,劝进而已。

    西京已定,汉王的名义已不足以彰显其荣耀,而且帝位之前再无阻碍,前隋已亡,这次西进讨伐的又是伪王,诛杀伪王之后顺势称帝乃理所当然之举措。

    从龙之功,开国之臣,大家心头一片火热,温彦博怀里早已揣了众人草拟的一份劝进宣文,到了长安只要让裴世清,王泽等人再瞧瞧,填个名字上去,差不多也就成了。

    最多最多让几个关西人中得翘楚也画个押……

    可关西人也不傻,温彦博等人几乎刚入长安,有人便将一封联名劝进的文书放在了李破的桌案之上。

    文章的内容和当年李渊看到的东西差不多,也不用细说什么,让人觉得有趣的其实是后面的名录中的一些名字,也曾在当年的那份文书上出现过。

    比如说萧禹,长孙顺德等人,而联名上一共三十四人,各个都是关西有名有姓的大贵族,既是一阀之主,又是朝中重臣,身份尽都尊贵无比,而其中一多半,都曾立下过拥立之功。

第794章大势(二十一)

    温彦博等人慢了一步,确实被恶心到了,却也拿这些人没什么办法。

    由此也可以看的出来关西人是真的强悍好斗,即便是别人占了上风,也要硬顶上一下,表示咱们不好惹。

    可当大军围城之际,他们却不曾想替李渊守城,在战阵上跟敌人较量一番,可见关西人也很狡猾,甚至可以说是识时务。

    这就是关西豪杰,他们常年占据着上风头,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进入长安四五天,劝进之声此起彼伏。

    大家看上去都很急切……

    温彦博等人突然生出了些恐惧,别是大王觉着日月星辰旗很不错,想寻一位什么杨氏子辅佐一番吧?

    在晋阳确实不怎好找合适的,如今到了长安,姓杨的可不老少……

    而李破表现的也过于有耐心了,他甚至连皇宫都未踏足一步,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温彦博等人担心了起来,便是那些关西贵族们也开始变得心惊肉跳。

    直到两日后,汉王妃李碧带着汉王家眷以及汉王府的一众属吏来到长安,事情才算有了进展。

    李碧活蹦乱跳,丝毫看不出长途跋涉的样子,身体条件还是那么令人羡慕,出现在李破面前时,容光焕发,得意洋洋,看上去偏又骄傲的很。

    当然了,在这之前,李靖也早已从城中的角落里冒了出来,李靖脸皮明显不够厚实,和女婿相见时的场景实在有些尴尬,要不是李破咬着牙让了他一些,得把这位侥幸生还的老丈人臊死。

    多年过去,身份上的巨大变化,就算李靖已经有所准备,却还是差点闹出笑话,既为君臣,又为翁婿,中间的分寸以李靖的情商确实很难把控。

    等到女儿到来,李靖才算找到了主心骨,怡然自得的跟在女儿身后的队伍里,开始享受起了众人瞩目的生活。

    多年来所受的委屈好像在这一刻都成为了过去,可仔细想想又有些心酸,他李靖自诩英雄,最终得势的缘由却是因为生了个好女儿,这可真是太扎心了……弄的他总是有点高兴不起来。

    李春和阿史那天香还是老样子,混在一处便要闹出些事情来,只是初来长安? 还不敢太过放肆? 等时日长了? 估计也会如晋阳般,得享老大名声,这一点连李破都不会去怀疑什么……

    李破的家眷不多,也并不适合旁人围观? 而且西京初定? 大家都忙的脚打后脑勺? 也无法给王妃等人接风洗尘。

    李破不很在乎这个? 李碧则多少有些遗憾? 说实话,这么多年下来,别看李破步步登高? 直上青云,可夫妻两人中间? 权力欲比较大的那个还得数李碧。

    她才是正经的贵族教育下的产物,尤其是还曾提刀挎箭上过战场? 所以进攻性也很强,不然也不会让晋阳人家产生汉王府中有母虎把门的“错觉”。

    “一路辛苦,夫君我可是日盼夜盼,终是把你给盼过来了。”

    等人们散去,再把比较闹腾的那两个人以及跟屁虫王贞都赶走,厅堂之上就剩下了夫妻二人,李破终是笑逐颜开……

    虽然已是老夫老妻,可久别重逢自有一番滋味,要说这天下间还能与他共享喜怒悲欢的,其实也就只此一个,其余包括李春,红眼珠在内,都差了一层。

    说着说着就凑了上去,呀,才发现,这婆娘又圆润不少,可见没少在晋阳享福,可怜咱却在外面受着风吹雨打,担惊受怕的连饭都吃不下了。

    李碧稍显忸怩,可也情动非常,假模假样的推据了几下,也就从了。

    夫妻相聚,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人过来打扰,等他们人模狗样的再次出现在厅堂之上,叫人送上茶汤,饭食,一边吃喝一边说起了正事。

    对夫君的事业,李碧自然是满意的不得了,尤其让她喜悦的是丈夫入得长安已有些时日,可却未曾踏足宫城半步,也未去见任何女子妇人。

    她在路上还担心,长安城中美人众多,加上诸人献媚,不定等她到了长安城,汉王家的人丁要翻上几番?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夫君顶天立地,绝非美人所能惑之。

    心满意足之下,一边给李破倒茶,说话的声音也轻柔了起来,“夫君略定西京,功业初成,可喜可贺,妾身亦与有荣焉……

    可听旁人说,夫君入城之后,多有迟疑,可是有何碍难之处?”

    李破刚刚耗费了许多精力,再加上几个月都没休息好,一副劳累过度的样子,慵懒的就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猛虎。

    “别听他们瞎说,时候还早,火候不到……一战而克西京,确实令人欣喜,可在我看来,此战也只成了一半,李氏余孽散布四处,随时可能再启战端,所以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众人皆在劝我更进一步,我其实也有此意,毕竟此战非同小可,战功亟待封赏,皇帝手上的官位可要比汉王有分量的多。”

    李破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来饮了两口,多日来的思考让他的思路越来越是清晰。

    “可一入西京便称帝王,太过急躁了,关西人桀骜难驯,未必服膺……”

    听到这,李碧先就松了口气,她就说嘛,怎么瞧自家丈夫也不是那种孤臣孽子之类的人物。

    “那夫君以为,关西人何时才能心服口服?关西门户众多,即便李渊,杨广之流,怕也难得他们钦敬呢……若是得等个三年五载,夫君等得,妾身等得,其他人哪里有此等耐心?”

    李破笑笑,“莫说什么怪话,你说的其实对也不对,对的地方在于,众口难调,总有些人过的不如意,却怨别人如何如何。

    可我不是想让他们各个心满意足,而只是让这些关西人家低头,却要容易的多,你瞧现在,兵锋之下,又有几个敢冒性命之忧,与我相抗?”

    李碧轻轻点头,她听懂了,和当年丈夫不愿轻易就汉王位一样,太仓促了,不够庄重。

    “夫君雄心依旧,我也就放心了,中间分寸,我一个女流之辈也想不太清,可那么多的臣下,皆欲与夫君分忧而不得,却是夫君的不对了。”

    李破歪头想了想,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好像这婆娘什么时候说过一样,啊,应该是进了晋阳城的时候……

    想到这里,李破暗自翻了个白眼,“哼,那些家伙各个都只想着加官进爵,跟他们商量,准定引经据典的来搪塞于我,比如说……”

    说到这里,李破突然住口不言。

    李碧看着他,夫妻多年,只一瞧,李碧就知道丈夫应该是说漏了嘴,或者是故意引她相问,而按照往常的例子看,只要一接招,那自己也就输了九成,剩下一成是因为他打不过自己。

    “夫君即有定计,我也就不问了,省得惹你心烦,只是咱们住在此处,难道就能让旁人心安?

    此为当年汉王杨谅府邸,其被杨广所废,连旁人都觉此处不太吉利,再不曾有人居停,夫君倒好,占了就不走了……”

    李破哈哈一笑,他就喜欢这种和妻子斗心眼的感觉,“无妨无妨,你不觉得我与他有缘吗?咱们王号一样,也都在晋地兴旺,最后也都起兵想入长安,只是他运气不好,被杨广那厮所破,咱却将李渊赶了下去而已。

    若假设此人挥兵入了西京,你猜猜他会不会急急称帝呢?”

    你还真是百无禁忌,李碧狠狠剜了丈夫一眼,“这有什么好相较的?那人出于杨氏,生来便大富大贵,咱们可比不了……我少时也曾在周遭游逛过,颇为羡慕,可现在嘛……”

    说到这里,李碧抬头望向宫城方向,肃容道:“此处并无皇者之气,我劝夫君还是不要久留为好。”

    郑重其事的样子一拿出来,还是很好用的,如果再行搪塞,那就是要开架了,李破觉着自己最近休息的不太好,还是不要惹毛了这只膘肥体壮的母老虎为上。

    于是他也挺直了腰杆,“无稽之谈,如今这关西地界,你夫君我走到哪里,哪里便有气运加持,你看看,我就选了此处暂住,又有哪个敢来我面前说三道四?啊,对了,除了你之外。”

    李碧不满意,立即顶嘴,“那是温大临初来,还无人在他面前说嘴,不然夫君耳根想要清净,怕是难了。”

    李破哼哼两声,温大临那厮确实脾气不好,还总爱管人闲事,身边肯定没有多少朋友,谁会跟他说俺的毛病?

    其实吧,他选择此处驻足也是偶然,围着宫城转的时候,就发现了此处府邸颇为破败,长孙顺德给他解说的时候也是一语带过,前隋汉王杨谅府邸,大业初,谋反被擒,在此幽禁数载而亡,众人以为不详,遂荒废多年。

    李破却心有所感,觉着此处离着宫城很近,道路也颇方便,就选了这里为居停所在,至于关西贵族们是什么想法,他不太在乎。

    而那些降臣们即便觉着不妥,也不会来劝他……

第795章大势(二十二)

    两夫妻斗了几句话,火气旺了一些,可心里都很舒坦。

    李破算看出来了,他家婆娘是真想立即住进宫城,对于身份上的转换可没他那么纠结,看上去非常愿意耍耍后宫之主的威风。

    在李破这里碰了壁,不免有些失望,之后又和李破说起红眼珠如何如何。

    阿史那容真留在晋阳待产,估计着日子已将近临盆,也不知生的男女,长相若何,要是长一对红眼珠……也能称上一声天赋异禀?

    对这个李碧表示并不在意,这些年家宅平安,并无妖邪作祟,再加上看惯了阿史那容真的模样,也就无甚特异了。

    李破就更不在乎,也知道应该生不出红眼珠的孩子。

    他只是觉着自己总是出征在外,不能在家享一些天伦之乐,稍有遗憾,当然了,这和功业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夫妻两人说了不少,可李破到底有许多大事在身,不能总是跟妻子腻腻歪歪。

    李碧也不在乎这个,见外面已经候了太多的人,便带着仆从护卫以及精力旺盛的李春和阿史那天香等人出了府邸,绕着宫城转圈去了。

    李破听得消息,也是无奈的很,那婆娘好像比他适合当皇帝,估计瞧着那长长的宫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晋阳也有行宫,怎没见她如此,真是怪了。

    说起晋阳行宫,李破终于想起行宫中还有一位萧皇后在,是不是派人将她接过来呢?其中又有何利弊?

    正巧温彦博和苏亶都在,与二人顺口商量了一下,也就决定接萧皇后南来。

    大家其实都很清楚,前朝的皇后已经没有多少利用的价值,前隋的身影渐行渐远,群雄逐鹿也有些年头了,大家杀的浑身是血,早已不再认其为正统。

    和萧皇后结下的这点香火情分,对关西人来说可能有点作用,其他地方的人听了,现在的反应估计也只是哦上一声,惊讶于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竟然还活着……

    温彦博等人也安下了心,汉王妃到了,汉王的心意也就没那么难以测度了,这都是在晋阳和王上斗智斗勇得出的结论。

    在汉王这里说不通的事情,如果非常重要? 即可去向王妃诉说一番,也许就能挽回大王心意。

    ……………………………………

    家眷到了,王纪室也来了? 耳边多了些莺声燕语,又有儿子承欢膝下? 李破心情渐渐愉快了起来。

    然后就有人给他添了些小堵,两颗鲜血淋漓? 新鲜出炉的人头被先后悄悄送到了他的面前? 龇牙咧嘴的,弄的李破都没认出来是谁。

    当然了? 谁也不敢无缘无故的给汉王殿下送人头玩。

    它们的主人都和汉王有私仇? 李药王的幼子李定方终归是没有逃过命中注定的这一劫? 他的父亲李药王亲自斩下了他的头颅,给汉王殿下送了过来。

    在父子之情和家人安危中间,根本不用犹豫什么,李药王毅然选择了后者? 而且据说之后阖家都跑到弟弟门前跪拜请罪去了,弄的李药师十分的愤怒而又无奈。

    李定方当年办的那些糟烂事李破自然不会忘了。

    在马邑城门口? 这厮曾经抽过他鞭子,在涿郡的风雪之中,这个混蛋竟然想把李碧许给旁人当婆娘,虽然当时他觉着没什么? 可过后每每想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差点戴上绿帽子的愤怒,是个男人就明白。

    李定方也很滑溜,当年介休一战过后,这人侥幸脱逃,却被裴世清给送了回来,因为份属亲戚,李破不好杀之,纵其逃归。

    如今终是报应不爽……只是时过境迁,身份地位以及眼界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李定方这样的人离着李破就太遥远了,也没了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意,反而有点犯恶心。

    其实这是李氏家族内部的事情,李药王惊惧之下,弄的有点沸沸扬扬,不光李破被他恶心到了,李靖心中的怨愤只会更多。

    李药王几乎是逼着他弟弟“原谅”了他的过错,却为兄弟之间的恩怨多填了一笔上去,李家兄弟办事都挺糊涂,倒也不用多说。

    李定方这人李破还算识得,另外一个就有些莫名其妙了,人头是长孙顺德亲自送过来的,弄的还挺郑重,让李破误以为是什么大人物。

    可只一说,李破就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

    此人王大郎(不配拥有名字),曾在云内城中行刺于他,大意之下害的他丢了半条小命,这人行刺失败后,立马逃之夭夭。

    李碧还曾向晋阳王氏要人,可那会晋阳王氏根本没搭理这公母两个,等王氏“想清楚”了,这人已经随李渊的大军南下了。

    滑不留手的家伙,最后还是命丧黄泉,只因此人经常在京师吹嘘自己曾经将晋地的那个大人物如何如何,而今李破一战而定西京,有心人正好借此给汉王送上一份贺礼。

    这两颗人头的到来也显示出了一些很现实的问题,李破在关西没有任何的根基,即便大家想要献媚,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由头,所以强行为之的话,也就沦于琐碎,以李破现在的身份而言,根本不够份量。

    送人头过来的其实是独孤氏,一个传奇家族,只是自独孤怀恩被诛之后,便彻底的没落了下去。

    作为陇西李氏,弘农杨氏,以及宇文氏的姻亲,独孤氏依旧可以道上一声手眼通天,可也正是因为这个,独孤氏也时时心怀恐惧,唯恐遭了别人牵累,所以才行此下策,做出来的事情与他们的身份极不相符。

    由此也可以看的出来,独孤氏的衰落几乎已经无可挽回。

    关西门阀皆在观望之中,在这许多人眼前急着前来献媚,礼物送的又如此不值一提,过后定遭众人鄙薄。

    换句话说,独孤氏着实又做了一件蠢事。

    李破就被这两件“礼物”弄的极不爽快,要说这两颗人头要换成李大,李二兄弟还差不多,哼,关西人还真是小气。

    殊不知大方的人也不在少数,比如说潼关就有几位非常大方的人在叽叽咕咕,准备送汉王殿下一份大礼。

    …………………………………………

    潼关西大营,一处宅邸当中。

    太子右卫率程知节与东宫右三统军秦琼弄人相对而坐,潼关被围有些日子了,军粮吃紧,但这两位还是弄了两个小菜,几坛浊酒,像往常一样一边吃喝一边交谈。

    酒过数轮,程知节便捋着大胡子,伴随着的是他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声,如果李破在这里,一定会评价一下,你笑的可比当年真诚多了,有长进。

    “贤弟寻俺来,不是只请俺喝酒的吧?咱们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尽管直说,让俺猜来猜去,恁不痛快。”

    秦琼看上去年纪和程知节差不多,只不过没有那许多胡须掩盖,瞅着比程知节确实要年轻一些。

    多年行伍生涯,在这位山东贵族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只是人家底子确实好,就算经历了不少风吹日晒,也还能归为英俊一类,尤其是在气质上,程知节这辈子怕是追不上人家了。

    秦琼的出身同样非程知节可比,人家算是北齐余孽,官宦人家,起点比老程高的多,而且人家以前是官兵来的。

    先在来护儿麾下效力,后来又归张须陀调遣,再后来就是裴仁基了,然后就是翟让,李密,再然后就是王世充,最终来到潼关降了李建成。

    瞧瞧这经历,前面的那些人皆已作古,只剩一个李建成还在了,简直就是自带克主光环,旁人却还能重用于他,你说吓不吓人?

    而程知节别看私盐贩子出身,可人家也曾随征辽东,见了大世面,之后历经战乱,那许多看着极为厉害的人物都已成了一堆白骨,他却能厮混到了现在,可见心眼并不比别人稍差。

    两个人凑在一处,按照往常的节奏,先叙兄弟之情,然后拍胸脯跺地板,义气为先的样子做足,然后再瞧瞧掂量一下事情得轻重,决定能不能参与。

    瓦岗匪的坏毛病,在这两位身上体现的尤为具体,只是现在缺了徐世绩等人,显得不够热闹罢了。

    “既然哥哥这般说,那俺也就说了……”

    “有事快说,说完了,也好痛快的喝上几杯,他娘的,俺好久没闻到酒味了,早知今日,俺还不如待在瓦岗山上不下来,那时和兄弟们喝酒吃肉,何其爽快?

    你再瞧瞧如今,那些人当咱们乞儿打发,给点粮食,便如施舍一般,连正眼都不带瞧咱的,搁在那会,俺定要他们知道咱们兄弟的厉害。”

    又猛灌了一碗酒,程知节愤愤的拍了几下桌子,配着他那大胡子,颇有些须发皆张的感觉。

    好似被程知节触动,秦琼也是愤然,用力一拳捶在桌子上,桌子呻吟了一声,估计是想求这两位手下留情。

    “哥哥说的极是,这些贼厮鸟恁的欺负人,大家尽都敢怒而不敢言,时日长了,怎生了得?”

第796章大势(二十三)

    两个人又猛灌了一些酒水,估计是想让后面的对话更积极,不喝些酒,催发一下肝胆,不然他们看早已冷透了的血怎么能热起来呢?

    只听程知节狠狠道:“那李大也不是东西,桑显和那厮领着数万人出城,剩了几千人回来,竟然无事一样,还能在众人之前说话。

    这要搁了魏公和王皇帝,早斩了他的狗头下酒,如此赏罚不明,怎能让豪杰俯首?”

    秦琼这回好像不太同意,“哥哥快莫如此说,吾等途穷来投,得其接纳不说,还受重用,待我等实在不薄啊……”

    程知节大胡子一晃,“也就贤弟厚道,那李大收留我等不假,可王皇帝来攻,若非咱们在城头劝降,二十多万大军怎会轻易散去?

    哼,俺觉着我等之功,应在众人之上,如今怎的,用不着俺们了,便处处与俺们为难,要俺说啊,不如另投他处,总好过在此受这嫌弃。”

    秦琼斜瞅了大胡子一眼,满嘴酒气的问道:“这么说,哥哥是另有去处了?”

    程知节大嘴一撇,“什么狗屁去处,贤弟也不瞧瞧,前前后后被围的死死的,除了献关投诚之外,还能去到哪里?”

    只是秦琼不好可糊弄,“嗯,也是,那徐世绩向来与哥哥交好,不如投之,还能予我三分颜面……只是隔着东边守军去投徐茂公,也是为难……

    啊,对了,小弟怎么还听闻过,哥哥与那汉王有旧,如此正是方便,也只需拿了小弟的人头? 汉王那里也就好说话了吧?”

    这句话一出口? 两个人的动作一下便定格了下来? 对视之间,火花四射,两个人的手不由自主便按向了腰间的配刀。

    这样的兄弟,确实够人喝一壶的。

    白首相知犹按剑? 朱门先达笑弹冠。

    两人对视良久? 两人脸上几乎是同时露出了笑容? 接着便是放声大笑? 棋逢对手的感觉分外的清晰。

    “贤弟就爱说笑? 也不瞒你,俺与汉王李定安,兄弟也? 当年俺在马邑为官,那人年少? 俺这里别的什么倒也平常,只俺这眼力? 啧啧,相见时俺便觉着那人英雄了得,于是与之倾心结纳,荐其到郡府为官。

    后来……咱们就一起去了辽东,给那狗皇帝效力去了,一路上那人死的,咱们却还能侥幸生还,除了兄弟同心之外,也凭了几分运气。

    辽东回来后,俺惦记家中老娘,于是回了山东,不然……”

    大胡子抖了抖,老程真心叹了口气,才接着七分真三分假的忽悠,“贤弟你说俺倒不倒霉,这些年下来,除了满身的伤,还落得什么?

    你再瞧瞧当日旧交,又去到了哪般地步?若非羞于见到故人,俺怎会跑来潼关,早他娘的去汉王那里谋个官位来做了,何至于今日落得这种地步?”

    秦琼瞅着这个大胡子,这种交心的节奏他见得多了,只需明辨其中真伪,就能占住先机。

    “这般说来,也确实可惜……”秦琼有点神思不属,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程大胡子很不满意,汉王那样的家伙跟咱是旧交,你不说羡慕一下也就罢了,瞧你这个死样子,难道是想绑了咱老程去给李大怎的?

    “贤弟请俺来饮酒,想问的也不就是这个?俺都说的清楚了,贤弟如何打算也跟俺来说说?”

    秦琼就笑,多年相交,虽说各自提防不假,却也真是相互了解的透彻万分。

    只是秦琼做事自有其一套章法,和程知节这种土鳖不一样,所以两个人在一起时,隐隐间总是以秦琼为主。

    “俺又能有何打算?这里腹背受敌,怕是长安也已不保,如今我等已陷死地尔,本想与哥哥商量一下,势穷之时护着太子突围出去,也算稍报知遇之恩。

    可哥哥与那汉王既有同生共死之谊,欲去相投,小弟怎敢阻拦?这就礼送哥哥率人出关也就是了。”

    程大胡子咬紧了后槽牙,身上酥酥的过电,心说就知道……次次都是如此,坏人俺们来做,好人你来装样,他娘的,逃命时还这般扭捏造作,非得咱们来相劝一番,如今就你我二人在,又装给谁看?

    虽说很想上去把这厮一刀砍翻,可现实是他也不愿惹恼了对方,秦叔宝一旦发起火起来,也还是让人忌惮几分的,最主要是怕这厮背后使坏……

    于是程大胡子捏着鼻子干巴巴的劝道:“俺没读过几本书,也不识字,可打了许多年的仗,那许多兄弟都没了性命,也有的去了别处,唯有贤弟与俺还能在一块喝酒吃肉,实属不易,不如贤弟跟我一道前去投汉王,也总好过留在这里等死。”

    也不等秦琼开口,程大胡子一口气接着道:“贤弟也莫要再提什么狗屁太子,咱们投魏公和王皇帝的时候,好歹他们还信咱们几分,愿意给咱们官爵赏赐,你再瞧瞧李大,哪里曾将咱们瞧在眼里过了?

    护其突围?贤弟莫要说笑才好,咱们这些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强要凑过去,他还以为咱们想去砍了他的头给人领赏,没的被人先就杀了,岂不冤枉?”

    秦琼“意动”,“哥哥说的倒也是,可就这么走了,总觉不妥……”

    程大胡子暗道了一声,当然不妥了,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一走了之,李定安那厮十有**不会饶了俺。

    唉,这世道也不知怎么了,当年那厮贼眉鼠目,仗着自己是关西人,没几日就成了郡尊的亲信不说,还能娶了郡尊的女儿,平步青云,直到如今的汉王。

    而他程咬金这样的英雄豪杰,却要四处浪荡,总是碰到一些短命鬼,最终却还是要前去投那个薄情寡义的家伙,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他这里牢骚满腹,倒也不是没有原因,当年和李破相处确实不太愉快,两人初见时,他已在马邑郡城有了些豪杰的名声,身边也聚了一群人,算是初现峥嵘。

    而李破呢,不过是一流民,更是没来历的贱家子,可没过几日,人家摇身一变,就成了郡府中人不说,还诡异的勾搭上了郡尊之女。

    等到随征辽东的时候,差距就愈发明显了起来,人家成了参军,云内牧场的主人,他呢,只是人家手下的一个伍长,只配给人家当个打手。

    而一路之上,他算是彻底见识到了李大郎的可怕,带着他们杀了多少人,才从辽东的风雪之中跋涉而出?

    那会他还年轻,不愿给不讲义气的李大郎卖命,于是半路上带人回去了山东,如今回首望去,看到的只是一个自负的蠢货而已。

    他是真没看出来,人家竟然是个头上长角的龙子,于是错过了泼天般的富贵。

    后悔吗,当然后悔了,当年要是随军回了云内,啧啧,又是怎么一副景象呢?当然了,曾在洛阳之中享受过的他,也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后悔。

    毕竟给李大郎当牛做马,并不是一件令人多愉快的事情。

    秦琼可不知这厮心里转了多少念头,想起了多少的往事,和他嘴里说的又有多少出入,只是秦琼听到了他想听的一些话。

    只听程大胡子说道:“确实不妥,众家兄弟以我二人为首,咱们一走,其他兄弟岂不都要掉了脑袋?”

    秦琼摇头,“人多嘴杂,一旦走漏了风声,怕是咱们也走不得了。”

    程大胡子又笑了起来,“贤弟你想想,咱们投魏公,王皇帝的时候,他们都用得着咱们出力,所以无需怎样,只要改了旗帜就成。

    而今被围成这样,大家伙插翅也飞不出去……俺可听说,徐世绩那厮去年领兵去把单雄信给杀了,贤弟你想想,咱们是不是也没少得罪过他?当初追在他身后的,有没有咱们二人?”

    秦琼点头,貌似越发的信了程大胡子所言,而且开始掌握主动,“哥哥什么意思,小弟算是明白了,无非想聚齐众人,与唐军并上一场,就算不能取了太子首级,也要趁机献了潼关,好做进步之阶对不对?”

    程知节大笑,“这就对了嘛,俺就是这么想的,俺劝贤弟还是早拿主意,那边的人本就不信咱们,如今被围,就更是如此,一旦给咱们来个先发制人,大家伙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秦琼算是彻底晓得了这位瓦岗兄弟的心意,于是顺手撕扯下了伪装,脸上得线条也开始扭曲了起来。

    “哥哥说的是,为众家兄弟计,倒是不能只顾李大之恩,想咱们兄弟到此时日也不短了,却只敷衍于我,何曾真心相待过?

    那也就怨不得咱们另寻他处了,哥哥我问你一句,你可要如实答我。”

    程大胡子又喝了两碗,抹着大胡子道:“有什么不能问的,你说来就是。”

    秦琼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汉王有善战之名,吾等闻之久矣,但其为人如何?却不晓得……你我兄弟前去相投,可能如魏公,王世充一般善待于我等?”

第797章大势(二十四)

    “贤弟放心,有俺老程在,汉王总归要给咱们三分颜面,咱们再立些功劳,取富贵还不容易?

    贤弟再瞧瞧徐懋公那厮,在关下耀武扬威的,他与汉王可无任何关联,可见汉王还如当年一般,惜才的很。”

    秦琼就算这程大胡子的话半信半疑,这时却也只能含笑点点,不然还能怎的?当然了,两个人相交多年,他本能的就觉着程大胡子的话不尽不实,只是没办法揭穿,只能暗自提防而已。

    而在一众河南降人当中,秦琼是当之无愧的首领人物。

    其实这人不管走到哪都是人中之翘楚,他在张须陀部下时,得张须陀器重,归降李密后,李密信之无疑。

    到了王世充这,王世充也很是礼遇,甚至将他任命为了自己的亲军统领之一。

    而降唐以来,李建成也很看重他,若非河南降人总是寻衅滋事,不堪重用,不然的话,秦琼很容易就能在东宫寻到一个不错的位置。

    受到连累的秦琼并无怨言,还自请约束河南降人,让李建成非常欣慰。

    这人不仅能给自己出谋划策,还能屡屡分忧,急人之所难,实属难得。

    他不晓得的是,他的前辈们差不多都是这么想的,最后结果却很难说,因为秦琼手上从来没沾过旧主的血,可只要旧主一殁,他立即就能改换门庭。

    从官匪两个角色中频繁转换,而且自然的和吃饭喝水一般,除了程知节这个大胡子,其余心眼稍微不够的,根本跟不上人家的脚步。

    即便是三姓家奴吕布对上这位的时候,估计除了武力值之外,其余也是一无是处。

    可以说,李建成对秦琼很是信任,因为潼关里面的河南降人在秦琼和程知节的压制之下,小麻烦虽然不断,可和之前李君羡差点闹出兵变时不一样,军心还算安稳。

    而等到晋军闪电般过河占据了冯翊,并轻取华阴,彻底切断了潼关和长安以及河边其他各部的联系的时候,潼关上下一下就蒙了。

    以李建成的作风,这边刚开个会,想要研究一下晋军攻打冯翊时去不去救援一下,还有关前的那些晋军是不是在虚张声势,看着人还挺多的,要不咱们还是像往常一样,静观其变吧,反正秦王也不会让冯翊落在晋军手中。

    毕竟李神符乃秦王一党……可那边已经传来华阴陷落的消息。

    潼关的战略环境一下便恶劣了起来,潼关之所以称之为关而非城? 就是因为这里地势险要? 利于大兵驻守,却不适合人群居住。

    另外呢,潼关对外不对内,东边坚固? 西边却要稀松得多。

    当年屈突通率兵驻守潼关,当李渊率军渡河之后,潼关天险也就失去了大半的作用,而事实上也是很快潼关便失守了,正是从西边被人所攻破。

    腹背受敌之下,潼关守军慌了神,李建成再召集众人商议军事的时候,乱七八糟的建议一下没了踪影。

    除了责骂李神符无能之外,也只有固守待援一条路可走。

    大事不妙之下,李建成就更信不过关中的河南降人了,他们驻扎的地方本来在东边,由太子詹事李纲掌管,秦琼,程知节等副之。

    到了这些日子,开始频繁的调动他们,比如说秦琼和程知节两个就分开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他们此时凑到一处饮酒,是实打实违背军令的行为。

    其余诸如郝孝德,吴黑闼,杨德方等人,都被调离开来,散于潼关各处,大家伙其实都明白,这是在提防他们引兵作乱呢。

    他们自然很是恼火,觉着李大若是信不过他们,放他们离去就是了,何必如此轻慢英雄,实属不该。

    其中大部分人则在想,若非当日王皇帝攻打的急,咱们又怎么会来投靠李渊?

    好吧,河南降人们军心不稳是必然的事情,到了今日之地步,你不管待他们是好是坏,只要有一点的风吹草动,这些人必然惊起,之后是操刀而上还是转身就跑,皆要看风从哪来……

    这是必然的事件,而非偶然发生,就像身在长安的李破就很笃定,根本不用攻打,潼关必先自乱阵脚一样。

    比如徐世绩和张亮两个就敢在阵前攻打李神通的中军,这年头河南将领们的行为逻辑从中可见一般。

    不管怎么说,秦琼这人在河南众人中的威望……嗯,起码在潼关降将中不做第二人想,即便就是这厮和程知节两个把大伙儿卖给了李渊。

    可到降了李建成之后,也就秦琼秦叔宝厮混的最好,大家伙儿自然而然便也以他马首是瞻了。

    试探结束,秦琼和程知节两个终于说到一块去了,像之前逃离王世充大军来降李建成一样,两人压低声音,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制定计划。

    这个节奏他们已经非常有经验,而且这事办的多了根本没任何的心理负担。

    只不过这次程知节却和以往稍有不同,献关或者擒下李建成两个中必要占上一样,甚或是二者都给办到,那就更好了。

    秦琼不太愿意冒险,他的说辞和以往也差不多,太子李建成对他们兄弟还不错,献关还勉强可以,毕竟大势如此,也属被逼无奈,但带兵去寻李建成的晦气,却很不厚道,有忘恩负义之嫌。

    即便脸皮厚如城墙的程知节此时也有些替这厮脸红了,你说你怕打李建成主意的时候,被李建成的那些心腹给宰了,咱还能商量一下,可你跟俺说忘恩负义?

    不说别人,魏公或者王皇帝听了,是不是要回魂跟你个秦大郎理论一番?还有那裴仁基是不是也死的很冤枉?

    于是乎,程知节又费了好多的唇舌,才劝得秦琼点头,最后没喝醉,却弄的口干舌燥的老程离开秦琼的住所的时候,回头仔细想了想,立马开始骂娘。

    还是和当初那些时候一样,坏人都让俺给当了,秦叔宝还是那个宅心仁厚,很讲兄弟义气的秦大郎。

    这还只是私下里只有两人相商,要是还有旁人在侧,估计只有大家群起上前相劝,秦琼才会答应下来。

    程大胡子郁郁而去,你说这还是秦琼把他给请过来商量事情的,最终呢……过后大家伙就算办成了事情,主谋也一定会是他程大郎。

    秦琼不过是不忍举发,被迫与之一道罢了,你瞧瞧,这就是差距,程大胡子心眼不少,自然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心里哪里高兴的起来?

    …………………………………

    自华阴失守后,长安陷落的消息一直在潼关中流传,即便有太子心腹们的竭力弹压,也难免军心动摇。

    没错,这等关头,可不光是河南众人蠢蠢欲动,其他守军将领也是人心惶惶。

    在潼关另外一边,也有两人相对而坐。

    只需瞧上一瞧,这两人一身的气度和秦琼,程知节之辈就完全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一人四五十岁年纪,精神却好,坐在那里,身姿笔直如松,双手拢于小腹,正目清神,凛凛然如对大宾,一瞧便知是孔氏门徒。

    另外一个三十许年纪,轻袍缓带,身材颀长,面容俊逸,一身的书香气之外,军旅的痕迹也很重。

    这两个人不但在潼关,即便是在西京长安,都是有着名声的人物。

    年老的叫王珪,李破的老乡,扶风郡人氏,祖籍太原,你说这老乡瓷实吧?

    这人的经历很传奇,他是南梁名相王僧辩的孙子,南梁灭亡后,家族渐渐融入到了关西世阀当中。

    这人起初入前隋秘书内省,为太常治礼郎,后来受汉王杨谅事牵连,逃到深山隐居了十多年,期间据说和杜如晦,房玄龄等人交好,也不知真假,谁会跑去深山经常探望他,闲的吗?

    而且还是太子李建成听说了他的才能,征辟入东宫为官,要是和房杜交好,应该早就入了秦王府吧?

    王珪不但守礼,且在关西文坛当中占据着一席之地,名声不小,李建成对他非常敬重,如今已为太子中允,参与机密,起草文书,是太子一党中的中坚人物之一。

    另外一人也不差,韦挺是也,韦氏雍州万年一脉,韦待价的父亲,来历在这里不用赘言。

    他也是坚定的太子一党,时任太子左卫骠骑,检校太子左卫率,对于如今的太子李建成而言,他可比王珪重要的多。

    可韦挺也是倒霉,之前随桑显和出关,在风陵渡口一战当中,为敌所破,桑显和逃的快些,韦挺因为位置的原因成了殿后部队,差点没让人拿住,狼狈的逃回潼关,受了些伤,养了一个冬天才勉强痊愈。

    所以此时韦挺得气色还是不太好,如非军情紧急,加之太子也非常需要他与朝中韦氏一族沟通,以免韦氏彻底倒向秦王一边,不然的话,他应该是早就回了京师养伤才对。

    两个人隔案而坐,案上并无酒菜,只有茶汤在冒着袅袅的烟气,这里是韦挺的居所,瞅着比自己年岁大上许多的王珪,韦挺暗自猜测着他的来意。

第798章大势(二十五)

    别看都是东宫近人,又都是关西世阀中人,可韦挺与王珪并无深交。

    他觉着和王珪在一起很不舒服,就像现在,只他们两人在此,又都是太子心腹,王珪却还恪守礼节,无一点亲近之意。

    就算韦挺礼节之上也很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可依照韦挺的秉性而言,断不应该在同僚私会的时候用上这些。

    所以啊,换句话来说,他并不喜欢王珪。

    王珪可不知韦家子正在腹诽他过于顽固,不知变通,他慢慢的抿了几口茶,算是给韦挺一个面子,毕竟他不是来饮茶的。

    韦挺看他很别扭,可相反的是,他对韦挺却很欣赏。

    一个呢,是韦挺的家世,都是汉人门阀,他感觉天然就很亲近,二来呢,辅佐太子的人很多,可能让王珪看的上眼的,也就李纲,韦挺等寥寥数人而已。

    如吕成大,桑显和,独孤智等人,就入不得王珪法眼,没办法,这人读书太多了,琴棋书画,无一不晓,交往的是高士贤达,与大部分关西人都格格不入,倒是和南人相类,这在关西人当中也属异数了。

    王珪的声音中正平和,不紧不慢,“珪此来,只是告知于韦骠骑,长安已陷于敌手,皇帝饮毒酒而亡,尸首已归于李氏宗祠……”

    韦挺惊住,然后就是满腹狐疑,姓王的这是想干嘛?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嘴上却道着,“当真?王中允……这是哪个说的?关内谣言纷纷? 王中允可莫要被旁人骗了。”

    王珪面色平常? 只是稍有些出神的望着茶汤那升腾的烟气,显然他也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老夫家中已有人投了汉王,特地捎来书信说与我知? 应该不会差了? 韦氏……看来韦骠骑还未得信? 不过想来也快了,毕竟韦氏非是等闲。”

    其实韦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潼关被围已有多日,长安那边却无一点动静,如此种种? 都表明长安已然危殆……

    只是令他惊疑的是? 这个消息会是王珪来告知于他,那他就要想一想,是唯独知会自己? 还是……其实他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人到底想干嘛?

    因为平日里真的没那个交情可以让他们两人同患难,共艰难啊? 还是说是太子想要试探于他?

    想到这里,韦挺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要真是如此,也不用敌人来攻,大家洗干净脖子等人来砍便了……当此关头,还来试探人心,这得多蠢才能干的出来?

    韦挺心惊肉跳,沉默良久,想着什么饮毒酒而亡,归于李氏宗祠之类的话,突然有所恍然,他惊异的看向王珪,像不认识一样打量了对方几下,才开口说道:“太子可知此事?若是不知……王中允这是要作何打算?”

    王珪微微动了动身体,坐姿却没有任何变化,抬起头直视对方,“太子已令吕成大严守关门,凡无故近前者,斩。

    另外河南降人不稳,太子令桑显和召秦琼,程知节等人议事,欲杀之……”

    这不可能……韦挺一巴掌拍向了桌子,他身为左卫率,又乃太子近卫统领,这些事怎么一点都不晓得?

    这要是真的……韦挺的心一抽,“难道太子想要杀我?”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道理简直不要太简单,如此大的事情,他这个太子近臣却一点风声都没收到,那只能证明,他彻底失去了太子的信任,在这样一个时候失去信任的结果是什么,韦挺很清楚。

    为什么会这样,韦挺不明白,大敌当前,太子要杀那些河南降将,倒也说的过去,可他韦挺……俺很冤枉啊。

    王珪不太满意的瞅着韦挺,每逢大事须有静气,你这可给韦司空(韦孝宽曾被封大司空)丢脸了啊。

    “吕成大密报太子,言吾等为家世所累,欲献关以求富贵……太子信了吕成大谗言……至于我等性命,只在太子殿下一念之间尔。”

    吕成大?吕成大乃东宫左领军,与韦挺一内一外皆为东宫近臣,权力嘛,不好说,就说上次领兵出关,就是韦挺占了先,显然韦挺更得太子赏识。

    吕成大这人出身庶族,能走到今日地步,那真是不容易,家中死在战阵上的就有十余人,当初与张士贵结仇就是因为家中有人死在了与张士贵交战当中。

    所以说,吕成大在东宫之中处于底层,虽得李建成信任,可和其他东宫官吏格格不入,为众人所不喜,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对李建成的忠心也就不用怀疑,此时李建成听了他的话,想要杀韦挺,王珪之流,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这种一面之词,若非说话的人是王珪,不然韦挺早就叫人进来,把人拿下送给太子处置了。

    “祸乱只在今晚……桑将军不欲同袍相残,遂告知于我早做准备,众先若还迟疑不决,吾等今晚恐将成刀下之鬼矣。”

    今晚?韦挺心又抽了一下,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之人,夜战的可怕他最清楚不过,晚间闹起事来,别说没准备的那些人,就算有准备,也极易为他人所趁。

    震惊过后,韦挺终于恢复了些军人本色,“桑将军如今在何处?能否与其说话?非是不信中允,太子殿下待吾等甚厚,若轻信人言,却误了太子……吾不为也。”

    王珪不为所动,只道:“事起仓促,桑将军示警在先,只等我等拿定主意,却不好相见,还有,吾虽为东宫属僚,却非待毙之人。

    今来与汝相商,除念同僚之情外,也只为汝任职内纬,又多部属而已,若不信吾言,也无他法……黄泉道上多了一人相伴,却也不错。”

    韦挺终于在心里爆了粗口,他娘的鬼才愿意跟你走一遭黄泉路呢,“既然……如此,韦挺信了便是,王中允有何吩咐,尽管道来。”

    王珪终于勾起了嘴角,“将军不必如此为难,今晚将军只需牢牢约束部属,作壁上观即可,到了明日天明定见分晓。”

    这些话自然无法让韦挺满意,追问之下,王珪只低声说了几句,韦挺也便恍然,送王珪出去的时候,瞅着王珪的背影,韦挺微觉心寒。

    不管王珪说的是真是假,其实他都不准备去求证什么了,潼关已成死地无疑,即便没有其他变故,异日也当为阶下之囚。

    既然如此,晚降不如早降,既有王珪带头,那他随之即可,也不费多少气力,只是太子……

    想到这里,韦挺稍有不忍,其实更多的则是愧疚……他少年时便与李建成交好,这么多年过去,不曾相悖,如今却要弃之而去,确实应该愧疚一下。

    实际上,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王珪的笃定态度,而且桑显和,独孤智等好像已经与之达成一致,这样一来,他韦挺若是不答应,估计不等吕成大来杀他,这些人先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韦挺也没回去,抬头瞧了瞧阴沉沉的天空,暗自叹息一声,今晚怕是风雨将至啊,接着便抛去这些无聊的叹惋。

    他有许多事要去做,可顾不上再伤春悲秋的,若不去努力,今晚恐是性命难保。

    ………………………………

    阴谋总发生在黑夜之中,潼关几乎就是另外一个长安诸事的翻版,危急关头,李建成并没有能控制住局面。

    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事之人皆都一知半解,也许只有那策划了阴谋之人能观测全局吧?

    至于是不是太子李建成想要杀尽身边心腹?谁也不晓得这谣言来自哪里,甚或是真的,只是想想李建成的为人,应是不至于此。

    可很多人都是言之凿凿,由不得人不信。

    ………………………………

    这一晚,潼关之中杀声四起。

    先是河南降将躁动而起,纷纷杀了监军之人,不约而同的向太子李建成的中军杀了过去。

    事情出乎他们意料的顺利,唐军各部像是都去守卫关门了,一路上竟然没碰到多少阻碍,只吕成大部匆忙来援,与河南降将们杀做了一团。

    等秦琼,程知节等冲破吕成大阻拦,一点不敢耽搁,迅速的冲进了太子李建成府邸,令他们吃惊而又胆寒的是,李建成早已身死多时。

    这些家伙满头雾水,昏头涨脑间,上去一刀削下李建成首级,便匆匆退了出去,这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秦琼更是大悔,不该听程大胡子的话来取李建成的首级,实是有违他多年行事的规矩。

    可他后悔也已经晚了,无数的火把就在他们冲进李建成府邸的时候亮了起来,大队的唐军士卒在将令的率领之下,向叛乱的河南降人们发起了进攻。

    降者免死的声音响彻潼关内外,河南降人们受此突袭,惊慌之下大批人就此跪地请降,有的人则四处逃窜,被早已有备得唐军成群的围歼杀死。

    河南人的鲜血再次流淌出来,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他们既不知道为何而流血,也不晓得因何而流血。

第799章大势(二十六)

    潼关内厮杀了半夜,最终的结果也不用猜了,准备的最充足的人笑到了最后。

    而潼关之内发生的一切,比长安城那里可要精彩的多了,大部分人都像牵线木偶般被人操纵了一回。

    死的人死的稀里糊涂,胜利者们大多也不知就里。

    韦挺就觉着自己比较幸运,虽然知道的事情不多,却最终成为了胜利者中的一员,而且还没有背负上背主之名,这是他认为最好的结局,其他的不用去细究什么。

    而以他的身世来历而言,只要他不去深究发生了什么,那么他就能活的自在逍遥,没人会故意伤及韦氏中人。

    嗯,韦挺心比较大,除了有点为人棋子的不爽快之外,倒也没别的什么情绪了,之后他所担心的不是关内人如何如何,而是大家走出关门会如何被对待。

    李建成死了,杀他的是秦琼,程知节等河南降将,虽然一些家伙辩解称李建成不是他们杀的,可谁信呢?反正韦挺是不会相信的。

    而河南降将逞凶之后,迅速被赶来的唐军围住,一番厮杀下来,秦琼,郝孝德等当即授首……

    凌烟阁功臣又殁了一位,而且自诩聪明的人死的却很糊涂,也算是一种讽刺了吧。

    程大胡子比较幸运,当然也不能全用幸运来解释,只能说他每次都能存活下来,是有一定原因的。

    冲进去的时候,李建成已经死了,让秦琼等人震惊非常,等到被唐军围住时,只有程大胡子见机不妙,立即退回到了太子府中,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等到后半夜唐军开始搜索余孽的时候,程大胡子被人找了出来,可他立即大呼俺与汉王有旧,尔等杀我,必受汉王责怪云云。

    其实不用他说,程大胡子与汉王李破乃是旧交的消息这些日子已在潼关广为流传,至于是他自己传出去的? 还是被人探知,那就不晓得了。

    太子李建成有点不放心秦叔宝? 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关于程大胡子的谣言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而秦琼跟程大胡子又“交情莫逆”,于是受了牵连。

    可人家李建成一直很宽容? 到了这会,也没派人收拾了这两个河南余孽,可见人家表里如一? 比那些表面一套? 背后一套的人要强的多了。

    于是程大胡子顺利的又躲过一劫,但和往常一样? 也坑苦了别人。

    三四万人的降军,趁夜鼓噪而起有一万多人,其余人按照大家以前的习惯,一旦有人作乱? 或者分上一杯羹? 或者躲的远远的。

    于是乎? 大多就都倒了霉,等到天亮时唐军草草数了一数,降军有近万人在夜晚的厮杀当中被杀? 其余的都又降了一遍。

    唐军也不是没有损伤,虽早有准备,可河南降军最擅长的就是混战,于是唐军胜的也比较辛苦,两千多人就此没了。

    更让很多人“痛心”的是,东宫左领军吕成大死于混战之中……

    也就是说一场内讧下来,死了一万余众,一直以来潼关里面被人时常提起的那些威胁彻底消失了。

    唐军上下的意见一下变得统一了起来,李纲,王珪,桑显和,韦挺等人只稍一商议,握着滴血的刀子的唐军便打开了潼关的门户,献关出降了。

    外面的晋军也早有准备,徐世绩率军入城接管城防,顺便安抚河南降人,唐军这边则由步群,薛万彻等接待,西边这里则是由尉迟偕部入主西潼关。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听了一夜厮杀声的晋军将领们喜笑颜开,潼关唾手而得,实是大功一件,而且还少了伤亡,肯定会让主公高兴不已。

    这次不管是东边的步群,薛万彻,还是西边的尉迟偕,都有志一同的推举徐世绩为首功,所谓上兵伐谋,古人诚不欺我也。

    潼关七八万守军,还有雄关可守,粮草也还充裕,可也只数封书信,主帅授首,守军出降,雄关易手……而且还将反复无常的河南众将几乎一网打尽。

    这样的谋略,除了道上一声佩服之外,其他晓得内情的几个人心中皆觉大寒。

    当然了,无可置疑的是,徐世绩一战成名,终于在众将之中开始崭露头角,有了一席之地。

    可以说,潼关这里真是他的福地,之前和张士贵两人那一战让他得掌兵权,如今呢,如此大功,怕是已经进入到开府建牙的节奏了。

    而且这人年纪还不大……一颗将星在潼关方向冉冉升起。

    ……………………………………

    当日,伪太子李建成的人头以及捷报便一道送到了李破手中。

    不用多说什么,这必然是李破期待已久的消息,一旦攻下潼关,他所控制的疆土便会连成一片,重现当日李渊南下时的景象,战略环境空前优化了起来。

    而李建成一旦授首,李氏嫡支也就只剩下了一个李世民,李氏气数没了多一半,李破甚觉心安。

    至于李渊那些庶出的儿女们,应该没有那种看似忠厚,却文武双全,野心勃勃的人物吧?其实,庶出这两个字就是拦住大部分人的门槛。

    和李渊一样,李破允李建成归葬于李氏祖地,父子三人,相隔十数日,便同赴黄泉,李破欣喜之余,也是暗自警醒,那个位置只有一个,不管前行还是后退,都满布荆棘,稍一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还要累及家人。

    所以只要坐上去,就不容他人染指。

    …………………………………………

    七月初,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已经关闭多时的承天门缓缓打开,李破缓步走了进去,文武们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连脚步声都是如此的轻柔,唯恐惊扰到前行的王者。

    前方两侧,一排排的宫人像被风吹折的麦田一样倒伏了下去。

    李破目不斜视,安步当车间径自走入了太极宫,随后进入的则是罗士信率领的汉王亲军卫士,他们会常驻于此,行监护之责。

    太极宫中的殿宇在李破眼中匆匆而过,并无多少留意,不多时便来到了太极殿前,这是一座足可谓恢弘壮丽的建筑,同时也是皇权的象征。

    自它建成以后,已是经历了四位帝王……如今崭新的好像初来一般。

    李破只扬首瞧了瞧,并不多做停留,便拾阶而上,进入到宫殿内部,身后的人们渐渐停止了脚步,屏息观望。

    殿中空荡荡的,虽经过了仔细的打扫,可依旧能看出一些昨日的仓皇。

    脚步声清晰的回荡在大殿当中,高高在上的龙椅是如此得醒目而又诱人,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他一样。

    和晋阳宫正殿相类,九级五阶,李破走的有些累了,心下终于吐槽了起来,原来爬上这张椅子是真不容易,差点累死老子。

    终于来到近前,李破打量良久,好像想要寻出些特异之处。

    最终他收回了目光,缓缓的坐了上去……

    (第五卷完,感谢大家陪伴至今。)

第800章繁重

    太极宫,武德殿中。

    嗖嗖嗖,李破连射三箭,箭箭中靶。

    他正值壮盛之年,拉两石硬弓颇为轻易,只是近些年不再有动武的机会,所以和当年率军冲锋陷阵之时已无法相比。

    倒是拳脚功夫没有落下,还能和家中的母老虎们过过手,可因事务繁忙,疏于锻炼,占便宜的时候不如以前多了。

    至于兵刃,那一直是他的短项,自从被妹子拿木剑捅的心胆俱寒,就再不肯拿刀动剑的了。

    武德殿一直是皇帝锻炼体魄,昭示武功的地方。

    杨坚父子曾在此处锻炼筋骨,李渊父子也尝于殿中勾心斗角。

    而之前呢,武德殿是齐王李元吉的地盘,李元吉那厮脑瓜不太好使,特容易冲动,只有小聪明,可他却颇有勇力,也是,闲工夫比较多,于是勤练武功,准备逃命之用。

    所以武德殿中李元吉的痕迹比较重,比如说墙上挂了些图画,其中有几张地图,多是前隋疆域划分之类的东西,还有李元吉喜欢的行猎图,皆出自长安名家之手。

    如此种种,还没来得及撤换掉。

    李破也不很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皇家资产有多少,让人紧着查了查,嗯,最后心情比较抑郁,李渊还是很廉洁的一个皇帝,或者可以说是败家子。

    也是,李渊才称帝多久?天下那么多的敌人等着去收拾,他竟然还敢修宫宇,这和李破完全是两个作风,李破在晋阳时都想把晋阳宫给拆了。

    而他在云内时,就拆的北魏宫室只剩下了一大块空地,还被他当做安葬战死英灵的地方了,北魏的贵人们如果活过来,一定是要和这厮计较一番的。

    如今入了长安皇宫,他那拆家的本事算是被彻底搁置了,你要是还敢到这里来当拆迁队,大家非得造了反不可。

    和李破预料的差不多,只要他踏入了这座宫城,很多事情就都顺理成章的被提了出来。

    第一个自然就是称帝了。

    其实程序还是不太对,他只是汉王,并非是皇帝,进入皇宫不太合理。

    可那样的程序只适合平安时节的和平传承,现在长安城没有谁会认为汉王要遵守这样的规矩,这里也已经没有别的人可以行禅让之举。

    有资格成为宫城的主人只剩下了这么一位的时候? 也就没有了其他什么规矩之说? 而且汉王入住其中,是很让大家心安的一个举措。

    称帝的事情也就变得刻不容缓。

    兴冲冲的人太多了,反倒是李破自己颇为平静,不是高兴不起来? 而是太过忙碌……忙碌使人快乐的事情到底没发生在李破身上。

    入宫数日,他都快被累的吐舌头了。

    主要是心累,不然他也不会来武德殿中消遣。

    这就涉及到第二件事,接见伪唐属官,换句话说,他终于开始接待关西贵族的代表人物,和他们进行商谈,甄别他们的贤愚,然后酌情任用,之外还要初初的看一下他们的秉性以及政治动向。

    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短时间内无法完成,只能说是有了个开头。

    而且这两件事是掺杂在一起来进行的,事务简直是铺天盖地而来,让人应接不暇,如果不是他还年轻,精力格外旺盛,怕是早就被累死了。

    因为他的工作量显然不是当年李渊入主长安时可比。

    所幸的是,这只是暂时的,因为称帝只此一次,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他就能轻松许多。

    可称帝的程序很是繁琐,当年他在晋阳城中,听到各方这个称帝了,那个称帝了的时候,还很欢乐,觉着这些人颇为搞笑,也不知能活得几日。

    可轮到自己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何稠老头终于赶上了他最喜欢的热闹,除了勘定国号,年号这些事情之外,制作官服,礼具等都是何稠老头的最爱。

    许是在晋阳将养的老当益壮了,一路奔波到长安,七老八十的老官迷休息了几天,就将满腔的热情铺在了工作上,都没来得及跟关西旧人们摆摆谱,你说他得有多欢乐?

    而何稠的到来,确实在关西人中间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何稠是谁?他祖籍在益州,后移居关西。

    事迹嘛,重点说说就行,督造过长安,洛阳大城,是有隋一朝的工匠大宗,与宇文恺并列。

    隋朝的服饰和一些礼仪用具,大部分都是何稠的首笔,而文帝和文献皇后的后事,都是何稠操办,而且他还是文帝托付遗命的大臣之一。

    当然了,按照当世的规矩,若无战功傍身,那都是渣渣,何稠呢,领兵平过蛮夷,跟着大将军史万岁攻打过吐谷浑。

    从征辽东时建过浮桥,四方城,而且领右屯卫将军,数万人马。

    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他活的足够长,也就意味着资格足够老,而他也是一个得到了关西世阀承认的人物。

    当这位施施然的出现在长安城中的时候,很多人都被震惊到了。

    虽说有些隐隐绰绰的消息说何稠如何如何,可真见到了大活人,那种效果绝非简单言语所能诉说。

    可以说,这是一位正经的活着的传奇,知道他回来了,很多前隋老臣纷纷从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前来拜见何少府(曾任少府监,为时人所称道)。

    何稠很忙,没工夫跟人叙旧,甚至于没怎么陪陪留在长安,多年不见的家眷和亲戚,等休息了几日之后,便他带着一群徒弟,向李破领了太常卿一职,干起了老本行。

    这在关西人中间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如果李破麾下有那么几位如何稠一般的人物,说不定都不用怎么费工夫,关西人就纳头便拜了。

    虽然杨恭仁兄弟两个也属关西翘楚,可效果上实在难与何稠相提并论,而且杨家人在关西真的不怎么受待见……

    反正不管怎么说,称帝都是一件麻烦事,同样也是一个诸侯所能达到的辉煌成就之一,嗯,换句换说,痛并快乐着。

    前两件事压的李破已有些透不过气来,却还有军事上的事务等他来做。

    李纲等人献潼关,前因后果都已摆在李破案上,徐世绩这一手反间计玩的炉火纯青,连李破瞅了都要佩服一下。

    这一封捷报顺便也将汉王送进了长安皇宫,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会极大的鼓舞臣民们的热情,同样也会掩盖住一些尖锐的矛盾。

    长安城中还在流传的一些杂音,比如说关于汉王李定安的出身,他是否会成为突厥汗国的傀儡之类的讨论,在李建成身死,潼关易主的消息传开之后就都消失了。

    而军事上的行动并未停歇下来,定有西京之后,关西郡县几乎是望风而降,可再远一些的地方,依旧在打着李唐的旗帜,比如说灵州方向,那里有李唐的灵州总管,李渊的堂侄李道宗在和梁师都对峙。

    屈突通则领着十余万人马驻于秦州,到现在都没什么消息,估计是还在观望之中。

    蜀中方向则在李孝恭控制之下,极有可能在李渊死后自立为王,很是麻烦。

    也就是说,李唐大厦已倾之际,还有许多余孽散布各方,犹有死灰复燃之忧,李破的意思是,军事上必须紧跟而上,持续施加压力,决不能给这些残余势力一点的机会。

    所以军务繁重,各个卫府皆在高歌猛进。

    比如说步群,薛万彻,徐世绩,尉迟偕等人收复了潼关,接下来他们的目标将是河南或者是南边的萧铣。

    张伦,张士贵,尉迟恭,陈圆等人则率兵西向,一直去到秦州与屈突通对峙。

    宇文镬则要率军出金州,向蜀中的李孝恭施加压力。

    尉迟信则留守长安,顺势暂时成为了长安的防卫长官,显然他在过河时的表现让李破很不满意,所以又干回了他的老本行。

    除了战略上的布置之外,还要犒赏三军,这是称帝之后的事情,却也不能拖延的太过,很多人都惦记着他们的功劳会收获怎样的奖赏呢。

    还有就是李唐的降军已经去到了十余万人之数,如果不能尽快安置,他们很快就能成为新的不稳定因素。

    当然了,他们和河南降军不一样,还算“温和”,毕竟没有河南人那么多的经验和教训,降了之后都还算老实。

    这事倒也不算太麻烦,作战多年的晋军已经有了一整套成熟的流程,很有经验。

    汰弱留强,很大一部分都会遣返乡里,没有田地的分发田地,愿意成为府兵人家的,登记在册,如此种种,还夹杂着重新整理户籍的事情,工作量也不小。

    政军两事千头万绪,还要加上称帝这种大事件,你说谁受得了?也就是李破为政有些年了,加之年轻,还能顶得住,不然的话,只这些政务军务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越是忙碌,越不能急躁,这是李破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得经验,所以抽空来武德殿松动一些筋骨,清理一下思绪。

    就算如此,依旧有人追在他身边,考验着他的忍耐力。

第801章责斥

    武德殿中,跟随在李破身边的皆是重臣无疑。

    新人旧人掺杂在一起,想要寻李破商讨的事情也不一样,当李破连射三箭中靶之后,大家都抚掌而笑,可上前拍马屁的人却没有一个。

    李破扫了他们一眼,就知道这些人估计都在心里腹诽,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射箭取乐,很有昏君的模样呢。

    嗯,大差不差,都是这个调调儿,深谙人心的李破很是不满,老子累的头发都快白了,难道不该松泛一下筋骨?

    哼,一群蠢货,听说李渊身边马屁精比较多,过些时一定得寻来几个,看他们到时脸色如何?

    李破伸展了一下手臂,立即有宦官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弓箭,顺便送上布巾擦汗,这一点李破就比较满意,宦官虽然怪模怪样的,可伺候起人来,还真不是以前汉王府中的奴仆可以比拟。

    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汗水,有人已经在旁边说话,“大王,事情还多,不如回去商议一下,臣等也候了许久了……”

    这些时日一直跟在李破身边的长孙顺德微微侧目,说话的是吏部尚书温彦博,工部侍郎温大雅的弟弟。

    英雄谱在长孙顺德心里一闪而过,这一门三兄弟皆乃晋人,际遇却大相径庭。

    温大雅和温大有兄弟侍唐,很得李渊信任,一个为内史侍郎,一个为工部侍郎,可惜温大有前两年殁了,被李渊礼送回到了晋地安葬。

    而他们的兄弟温大临却在汉王李破治下任职,同样被主人器重,这说明温氏一门三兄弟,各个皆乃俊杰。

    只几天功夫? 长孙顺德便已晓得,这位汉王宠臣和他那温文尔雅的哥哥可不一样? 很有些执拗的脾气。

    而汉王对他的纵容也极为罕见? 并不会因为他说话不中听就责备于他,这显然是身为臣下最令人羡慕的待遇。

    李渊当皇帝的时候……说起来性情温和的李渊,并不会轻易的责怪臣下如何如何? 而当他发怒的时候? 很可能你已经去到了生死边缘。

    实际上一段日子相处下来? 汉王的臣下们他不敢说,汉王嘛,在他眼中倒是越来越具体了起来,毕竟这是他以后要侍奉的君王,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慢。

    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 为新主人牵起了马缰绳? 而这其实也是他第一个出降的收获? 很顺利的搭上了另外一条大船。

    至于他身后那些嫉妒的目光以及琐碎的言语? 长孙顺德是不会去在乎的。

    就在他思绪连篇之际,李破已是从谏如流? 漫步出了武德殿,回去太极殿中办公去了。

    等着他接见的人不少? 可说实话? 不如前几天多了,关西世族中举足轻重的那些人见的差不多了,其余的慢慢来,不着急。

    温彦博也很忙碌,长安城中的官吏群体非常庞大,人才应有尽有,非是晋阳可比,可这也就遇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人太多了,只能甄别任用。

    在晋阳时,汉王府下的官僚架构已经搭建了起来,长安这里在李渊治下则更为完备,等到晋阳的人们来到长安,面临的是一个相互融合的问题。

    不止是吏部如此,其他各部官署衙门尽都一样,而吏部不过是首当其中而已,因为它的主要职责便是对官吏行任用罢免之权。

    前吏部尚书是封德彝,这人祖籍渤海,与渤海高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家中世代为官,是正经的门阀中人。

    只是他的名声不太好,他娶的是杨素的堂妹,在前隋时官至内史舍人,和虞世基交好,你说他的名声还能好了?

    后来又跟着宇文化及,任内史令,名声越发败坏,一直到和宇文士及投唐,当时李渊就想杀了他,有人为他求情,这才免于一死。

    一来二去的,还是得了李渊赏识,于是又成了朝堂上的红人,最后封吏部尚书。

    这是个官场不倒翁,自然是很有能力的,只是瞧瞧他的行迹就能晓得,这人骨头软到了一定的程度,转换门庭,观风望色的本事不亚于河南众人。

    这在关西门墙中非常的罕见,很多人瞧不起他,却也有很多人与他交从甚密。

    五十多岁的官场老滑头,温彦博刚入主吏部,他便上请为吏部侍郎,表示愿意助温彦博一臂之力,几乎一下便稳住了吏部人心。

    知情识趣之处,真是让人很难生出恶感,若非如此,温彦博哪里抽得出功夫来武德殿跟汉王耗时间?

    到了太极殿偏殿,众人止步,李破先入,不久再宣温彦博,苏亶入内,其他人等候在外。

    先容两人坐定,李破才摆了摆手,“先不忙说话,我已经叫人去寻其他人等来此议事,先等一等吧。”

    温彦博哼哼两声,到底没说话,苏亶倒是沉下了心,开始品用香茗。

    他户部的事情不比吏部少,可话说回来了,很幸运的是,高纶被削职为民后,户部尚书一直空缺,李破来的太快,李渊都没来得及任命新的户部尚书,长安城就已经被围了。

    再加上武功苏氏鼎鼎大名,是关西人中的财神爷,如今有苏氏子来管理户部,大家同样很安心,这就是门阀家世带来的好处,家世越好,对你的仕途帮助越大,费的功夫也就越少,自古皆然,不用多说什么。

    苏亶在晋阳时便官声斐然,回到长安更是如鱼得水,很多苏威的门生故吏以及苏氏子弟很快就都寻了过来,他相信很快自己就能恢复祖宗荣光了。

    而他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这才是他最大的优势所在。

    …………………………………………

    等人来的功夫,就听李破笑着道:“在这里说话可就不如咱的汉王府了。”

    两人一听,都游目打量了一下四周,两个宦官垂手贴在大殿的角落里,唯恐有人注意到他们,还有专门煮茶的宫人躲在不知什么地方。

    这里可比汉王府的书房宽敞多了,只是少了围廊,池塘等地方,可肃穆庄严之处,哪是汉王府的书房或是议事所在能比的了的?

    这个时候就该苏亶出场了,“大王何出此言?哦,臣晓得了,是不是多了些肃穆之气,少了些闲适,说话时不如以往随意?”

    李破点头,“还是元宰知我,我坐在此处隔着你等可远,说话远不如以往惬意,就像你苏元宰坐于户部正堂,即便下面满是亲朋友好,却也亲近不得,你说可怜还是可惜呢?”

    呃……

    温彦博咬紧了牙,以他的涵养也差点笑出声来,苏亶入城之后有点飘,毕竟年轻嘛,交从往来的人数他门前最是众多。

    而其中良莠不齐的,苏元宰却大有来者不拒之势,显然惹了汉王殿下不高兴,汉王殿下不高兴会怎样?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苏亶冷不丁挨了一棒子,有点懵,却本能的一下站起身来,片刻之后,才讷讷道:“臣……臣久未归家……”

    李破斜他一眼,“行了,做这幅样子给谁看?家大业大是好事,可却需有分寸,我可听说了啊,你祖父苏威当年交游甚广,力压众人,后来因此而获罪,你不会是想学你祖父故事吧?”

    好大一顶帽子甩了过去,显然他是非常不满意苏亶入城之后的作为。

    想想也能明白,他手下的得力官员刚一入城,便与关西世阀子弟打成一片,这还只是开始,日子长了,会发展到怎样一个地步去呢?

    苏亶也不是第一回犯这样的错误了,当年他在总管府中任职司马的时候,就特喜欢和外面的官员交往,很得众人称赞。

    后来被李破警告才收敛了起来,后来任职户部尚书,兢兢业业之下,愈发受到李破器重,可谁成想,回到长安他便又犯了老毛病。

    苏亶站在那里,劈头盖脸受了一顿责斥,李破几乎没跟他留面子,说的话也很重,温彦博本想劝上几句。

    可听来听去,他目光直视前方,再不愿言语了。

    李破的声音不高,可字字诛心,“我让你举荐贤才,不是让你安插亲信,让你甄别任用,不是让你任人唯亲,这么多天下来,你在户部都做了什么?任用了哪些人,你当我不知道吗?

    你是想把户部弄成你苏氏得别院?交结朋党,相互为援……离着欺压同僚,肆意枉法还有多远?

    你就没问问他们哪个是李世民党羽,哪个又是李建成徒众?你苏元宰是不是也想为李氏效力?”

    本来李破确实很是恼火,不但觉着苏亶办事不利,还觉着这厮给他丢了脸,让许多关西人瞧了笑话。

    可苏亶毕竟跟随他多年,说几句警告一下也就完了,要给他留点颜面,苏亶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上赶着找死。

    但是这些天压力太大,本就心情不太愉快,说着说着便真的恼了起来。

    最后这话可就太重了,不光温彦博吓了一哆嗦,苏亶也再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大王啊,臣知道错了……”

第802章解梦(一)

    长安的殿宇确实太大了些,君臣离着挺远,估计是怕臣下暴起刺杀君王?

    反正李破觉着很不便,要搁着在晋阳的汉王府中,他这会直接一脚上去便能将苏亶踹翻在地,殴打上一番出出气。

    “何稠,杨恭仁皆乃关西翘楚,可宾客盈门,迎来送往的只你一家……耗子尾汁吧,户部那么多的事情竟然不耽搁你呼朋引伴,那就能者多劳,限你五日之内,把关西户籍,田土,赋税等都给我整理出来。

    拖上一日,罚一年俸禄,再多一日,这从龙之功我也给你掂量一下,反正你也不怎珍惜。”

    ……………………………………

    等苏亶再坐到椅子上的时候,屁股底下好像藏了针,那是难受的厉害,背后黏腻腻的一层汗,也很不爽快。

    尤其是还得用眼神去求温彦博,让他不要将此事说出去让自己丢脸。

    当然了,被训斥的时候确实害怕的很,大王威严与日俱增,皇者之气越来越浓,不发火的时候还成……毕竟追随多年,他们这样的近臣言谈出格一些,相信大王也不会计较。

    可发起火来,真的很可怕啊,尤其是言刀语剑嗖嗖的往你身上戳,只不过像这般情形,火气过后也就完了,除非你不知悔改,还是自行其是。

    不然的话,往往都是重拿轻放,不再与你计较,相比之下,反而是不疼不痒,笑的非常欢快的时候,你就得担心一下你的下场了。

    等到杨恭仁,王泽,岑文本这些人到的时候,苏亶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大家都觉着苏元宰今天有些恍惚,也不怎么说话了,估计是累的。

    何稠? 王智辩等以及卫府将领们都未到场,其余皆为可以托以心腹的近臣。

    …………………………

    抽空出了口闷气,李破精神头还不错,于是集中精力开始办正事。

    人都到齐了? 自然是李破先开口说话,“自入主西京以来? 诸事繁冗,总不得便跟你们说说话……你们旅途劳顿? 却不得休息,也未能与你们接风? 庆功宴看上去也是遥遥无期。

    本王在这里只能跟你们道上一声辛苦了。”

    众人一听? 尽都知机的站起来? 躬身行礼? 由最上首的温彦博代大家说话,“大王言重了,勤劳王事本就臣等本分? 倒是大王出征在外多时,眼见成此不世功业,臣等还没来得及向大王道贺呢。”

    众人纷纷点头,面露微笑,终于按照品级乱七八糟的说起了吉祥话。

    等他们都说完了,李破状甚满意的按了按手,“今日之功,显则显矣,然天下未定,诸人仍需努力,待四海归心之时,再来恭贺于我吧。”

    众人听了,都稍稍挺直腰杆,又是一阵拍马屁,这节奏明显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就像是设定了一个开关,你只要按上一下,必定能得到想要的反应,连温彦博这厮都不愿跳出来说怪话了。

    李破觉着很有趣,多按几下也不知这些人还能说出什么肉麻的奉承之言……他是爱听好话,可这么下去,哪天被人拍聋了怎么办?

    实际上,这都不算什么,他当汉王那会这些人虽然表现的差些,可给汉王殿下捧场的时候也不少,只是和将军们比起来,要矜持的多。

    像是步群之流,见着汉王殿下要不恭维几句,那叫一个浑身不自在。

    当然了,将这些亲信叫到一处,肯定不是说些泛泛之言的,这只是个开场白,按照李破的习惯,在说比较要紧的事情之前,先活泼一下气氛,因为他接下来说的比较玄幻。

    “称帝之事刻不容缓……”

    这个话头一开,众人一下便都竖起了耳朵,入城已经月余,连皇宫都已经住进来了,可还没什么准确的消息传出。

    大家不太明白汉王心意,也就不敢强行劝进,一旦中间出了差错,那闹出的可就不是什么笑话了,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

    今天到场的人一瞧这架势,其实已有几分预感,现在一听,果然都道了一声果然,只是瞧着大王神色,好像情形不太妙啊。

    温彦博等人的心一下就拎了起来,也都回想起了当初称汉王时闹出的一些幺蛾子,连吃了排头的苏亶都暗呼倒霉,今天出门没看日子。

    李破不管这些,只是现出些迟疑道:“可有些事……汝等知我,自起兵以来,至今已有十数载,北御突厥,南讨逆臣,历经凶险,却从不信鬼神之说,更无鬼神敢来扰我。”

    听到这里,众人都是一惊,鬼神之事在如今那就不用问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崇信佛道。

    就说晋阳和长安城中的贵族人家,哪家没有个家庙之类的东西,即便是李破家中,也有个尼姑供奉着呢。

    既然信佛崇道,那必然有鬼神,这是一个互为因果的事情,反过来也是只有有了鬼神,大家才会信佛道嘛。

    儒家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可那也只是说说而已,每逢大事或是年节,都要祭祀先灵,这一件事只要还在做,鬼神之说也就不会消失。

    而且还是那句话,没有了妖魔鬼怪,宗教人士吃什么喝什么呢?

    “大王是说……有人作祟?或是有何特异之处?”杨恭仁忍不住了,插话道。

    温彦博有些恍然,之前听李破说起这里住着不舒服,之后还道是借题发挥,只为将苏元宰骂个狗血淋头。

    原来大王真的觉出这里不对了吗?也不怪火气如此之大,他煞有介事的瞅了瞅周围,却还有些不信的道:“此间堂皇肃穆,怎会如此?”

    众人多有狐疑,鬼神之说虽深入人心,可大家都没见过,其中已经有人觉着要是真有邪祟发生,找他们这些人来也是无用,不如寻些道士和尚来或者将太史令找来,这些人总比他们有用不是?

    李破瞅着他们的样子,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可表面上却敛目凝眉。

    “莫要慌张,倒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只是自入城以来,总能梦见一人前来寻我,他像是说了很多,可俺却听不清他说些什么,让我颇为烦恼,却也不便对人提起。

    可昨晚再见那人,却有急不可耐之状,面目狰狞了许多,若再无回应,怕是……汝等皆智谋之士,见闻广博,可与我分忧否?”

    众人听了,都是稍稍松了口气,解梦啊,这个倒是不那么凶险,只是些预兆而已,大家听闻的也比较多。

    而听这个意思,估计应该是大王的先人在催大王赶紧称帝,好享受香火供奉?

    呀,这么一说的话,不定是好事啊?

    “大王勿要忧虑,即有人托梦于大王,倒也不算什么,臣稍通解梦之术,愿为大王分忧,只是那托梦之人长相若何,有何特异之处……还请大王明示。”

    说话的是岑文本,这厮看的书最多最杂,占星,术数,雌黄等,都能摆活一阵,当然最精通的还是做官。

    众人也都点头称是,大家伙都有一种参与了大事的感觉,君王的梦境,有可能关乎的就是朝代兴替,国家存亡,最次也能影响君王的健康和精神嘛。

    偏殿之中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侧耳聆听,唯恐听差了什么。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虽有出入,可此情此景,却也蒙上了些荒诞的色彩。

    而为了今天这一出,李破也算准备充分,当日城下大军军营之中,就生出了些念头,他这人计谋百出,既有所想,又分析好了其间利弊,那就要想办法成事。

    于是便也有了今日之事,办法好不好,结果如何,实是无法预料,可做与不做,却是他李破自己的事情。

    前些时和妻子说话时,他就想引出些由头,奈何李碧与他相处日久,太过警惕,根本没理他。

    ……………………………………

    此时此刻,众人其实已经被这厮给带偏了,从称帝的事情上一下来到解梦上面,你说这差的远不远?

    李破稍现喜色,做努力回想状道:“此人我从未见过,身着麻衣,足蹬草履,高额厚唇,相貌古朴,上有九日随身,下则一片汪洋,其水浑浊不堪,手中持一木牌,我也瞧了,上有许多字迹……

    与我说话时,将那木牌递了给我,只需一接,人便醒了,只不过近些日来,他递我木牌时总像要打我,神情也越来越是不耐,那日头已经烤的人难受,下面的水也越来越凉。”

    说到这里,李破脸色越来越是难看,也弄的其他人心惊肉跳,这哪是什么祖宗显灵,显然是神人托梦。

    神人入梦,必有大事相托,而且还是刚入城得时候发作,想到这些,大家不约而同的望向自称会解梦的岑文本。

    岑文本倒真不含糊,思索良久,才幽幽道:“古有十日,十日同天,民不聊生,尧令后羿射下其九,只留其一。

    又传洪水滔天,尧令大禹治之,数载方休。

    尧帝尝于道路之侧设谤木,记天下之非,今之华表,立于门侧,便始于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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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