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北雄TXT下载北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北雄全文阅读

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03章解梦(二)

    寥寥数语,众人便都恍然。

    “若是尧帝托梦于大王,并授大王以谤木……此天命归于吾主矣,实为大吉之兆啊,唯可虑者,尧帝或有言传于大王,只是神人相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而迟迟未见动静,或有触怒神人之忧……”

    这神神叨叨的,看的李破真想一刀砍过去,虽然这厮说的话都在按照他预设的剧本在走,但怎么瞧这厮怎么欠收拾,感觉就像看到当年那个施粥的圆润和尚一般。

    可其他人都频频点头,觉着岑景仁通读经史,博闻强记,不愧为南人翘楚。

    “这该是应在了大王还不曾称帝上面……”温彦博一锤定音,终于开始催促了起来,“还请大王赶紧选定国号,年号,臣等也好做其他准备。”

    “是啊大王,称帝之后,大王坐拥西京,兵锋锐利,名正言顺,天下贤才必蜂拥而至,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杨恭仁终于开了口,他心情可不太好,回到阔别许久的西京长安,对于他们杨氏子弟而言本来是回到了家乡。

    可关西众人对杨氏颇为仇视,有些人见到他时把吃惊都挂在了脸上,大概心里都在想,这厮怎么没死?竟然还给别人当了奴仆?

    反正不管怎样一个说法,杨氏在关西都不受欢迎,可以说杨广把关西人给得罪惨了,凡弘农杨氏在京的人们,都缩起脑袋来很长一段时间了。

    李渊下手可没怎么留情,不但杨侑退位之后暴毙于府中,很多杨氏中人在李渊为帝期间遭了戮害,不管是因为要讨好李渊,还是其他什么,杨氏中人都没落什么好果子。

    等杨恭仁回来之后,在长安的杨氏成年男子,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

    因杨侑无子,李渊还假模假样的给杨侑过继了一个族侄给杨侑当儿子,真真是把杨氏视作无物了。

    好在也不全都是坏事,他的家眷在华阴老家,遂得保全? 不然的话? 杨恭仁非得跟陇西李氏拼一下,看看两家人最后哪个会断子绝孙。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杨氏如今在关西的名声是不用想了? 杨广在位十几年,关西门阀子弟死的一摞一摞。

    别说三征高句丽了? 就说杨广出天山北巡的时候,大雪之中迷了路,关西子弟随侍在侧的可谓是死伤狼藉。

    据说去了十几二十万人? 回来的时候只有几千人? 或有夸张? 可也不算讹传。

    所以说啊? 不管杨恭仁做了多大的官,又怎样得汉王器重? 短时间内都无法扭转杨氏在关西的名声。

    王泽落在后面,看着挺稳重,“礼部早已准备周全,只等大王点头了。”

    他入城之后首先要忙的就是这件事了,王氏在关西根基不深,可也不是没有友朋,像他们这样的大阀,只要耐心寻找,真的就能做到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不像苏亶那么没谱,呼朋引伴的来个衣锦还乡什么的戏码,王氏在他的带领之下是要在长安扎根的,而非是跟关西人炫耀什么。

    而别的部衙也许会出些这样那样的问题,可礼部现在不会,因为只要稍微脑子有点数的人都晓得,汉王称帝就在眼前。

    这种事情上一旦出了问题,不光自己脑袋保不住,怕是族人也要跟着遭殃,所以谁也不敢怠慢。

    总的来说,和杨恭仁相反,王泽这个外来户的工作很顺利,唯一有点让王泽担忧的是,原礼部尚书是裴寂兼任。

    裴寂这人深得李渊信任,同时也隐为太子李建成一党,在长安的政治斗争中掺和的极深,甚至和秦王李世民等人产生了尖锐的矛盾。

    裴寂这人打仗那是真不成,其他也还稀松,只是他和李渊交情深厚,李渊常与左右说裴元真乃吾知己,汝等都不如裴元真知我。

    这样的交情让裴寂几乎成了官场不倒翁,犯下多大的过错,也有皇帝给他撑着呢,那还害怕什么?

    李渊对裴寂信任到什么程度呢?比如说李渊前两年要铸币,于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裴寂,任其自行铸造……宠信到如此地步,若非裴寂自己不争气,不然稍进一步,那一个权臣的位置总归逃不过。

    当然了,已经发生了事情没有如果一说。

    裴寂在李渊治下的官位是尚书右仆射,兼礼部尚书,封魏国公,几乎已经到了位极人臣的边缘处,按照规矩,其实身上还应该加个大将军号,金紫光禄大夫什么的,那就齐活了。

    可惜的是,汉王李定安攻入了长安,裴寂惶惶然闭门不出,等待命运的抉择。

    王泽入主礼部不久,已经有几个人向他为裴寂求情,这说明什么?说明裴寂的人缘是真的不错。

    可王泽绝对不会多嘴,裴寂何人也?河东裴氏子,搁十年前求到他王氏门前正对,裴王两家领晋地之风骚,守望相助,互为表里,那几乎就是一家人。

    可李渊当了太原留守之后,一切就都变了,裴氏为在李渊面前邀功,把王氏算是给坑苦了,不然的话,王氏也不会那么坚决的投入到汉王李破的怀抱。

    裴王两家至此结仇,几乎断了往来,而始作俑者,就是这位当年任职晋阳宫监的裴寂裴元真。

    若非王氏方进西京,不欲多事,不然的话别说给裴元真求情了,王泽都能往死里按其一下。

    而称帝大事在前,王泽更是全神贯注,不敢有一点怠慢,在之前已经和主掌太常寺的何稠商量了很多次了。

    只是今日游目四顾,怎的何稠不在?

    不过今日之事有够离奇,何稠不在也好,七老八十的年纪了,可受不得惊吓。

    “既是神人托梦,国号可有考量?”

    听这么一问,众人皆都沉默不语,国号想了几个,都不太理想,这同样是事关国运的大事,不能不慎重。

    可不嘛,这国号一取可就改不了了,一用就是上百年,不得好好想想?

    思索之中,温彦博心下不无埋怨,当初取王号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日,以王号为国号,就简单的很了。

    现在可好,汉王,你又不姓刘,汉是汉不了了,然后就是属地,晋呢,司马氏刚用过没多少年。

    神人托梦,尧帝治的是唐国,有人称其唐尧,倒是正好,可惜,被李渊那厮给用了……

    众人估计跟他想的都差不多,相互对视间,纷纷出言,意思大概也一致,就是再商量一下。

    这也正常,别看前人记载,谁谁谁称帝,国号是什么什么,好像很简单一个事情,实际上呢,称帝之前,商量了不知多少轮了,绝非是一拍脑袋的产物。

    李破哼了一声,一脸的不高兴,“此事已是刻不容缓,俺梦中已是雷声隐隐,等你们商量出来,雷已劈在老子头上,那时还要尔等何用?”

    已经很长时间没称老子了,李破心下比较舒爽,众人惊了一下。

    温彦博马上就想开口劝谏,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还老子娘滥飞的,成何体统?这里又非匪巢……

    可看到李破脑袋冒火的样子,又想起方才苏亶的狼狈,心先哆嗦了一下,闷头不再言语。

    其他人则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只苏亶偷眼瞧着大王模样,心中不由一动,想起当年旧事来了。

    当初封王的时候,这位就早有定计,其他人忙活了一圈,人家自己就把王号给定下来了,大家弄了没趣不说,一些蹦的很欢的人后来纷纷吃了苦头。

    今日这景象……和当初虽不相同,事情可却差不多啊。

    心念电转间,苏二郎终是咬了咬牙,出声道:“即是如此,不如大王来选定,神人相托,此乃天命,自应由大王自主,臣等听命便是。”

    温彦博一下瞅向苏亶,差点扭断了脖子,心说好你个苏元宰,莫不是方才被吓疯了,怎么这会出来捣乱,最终决定的是大王不假,可也不能乱来嘛。

    尤其大王这金口一开,还让咱们怎么反驳?你苏元宰也当了这么些年的官了,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转念间,温彦博愣了下,又回头望向李破,狐疑满腹,心说不会吧,难道早前已经通好了声息,只为此刻?这也太没道理,论起亲近来,咱可还当过您得老师呢,怎么就不能事先知会一声?

    这殿中就没有傻子,瞧瞧大王,再看看苏亶,都闭紧了嘴巴,这会再出来说话的人绝对不怎么聪明。

    李破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台阶,虽然苏亶这厮入城以来很不着调,可关键时候,还算知他心意,过后再容他几天也就是了,这厮也不容易。

    “既知神人为尧帝,那也简单,尧受封于陶唐,陶与逃同音,不可,那便是唐了,李渊窃国之贼,不配其位,我今诛之,是为正本清源之举。

    今我以唐为号,吾名中有石,石者土之精也,隋得火德而兴,吾今获土德,稍克火德,而火却生土,此正应国朝更替之兆也。”

    一番话听的众人目瞪口呆,心下差不多都是一句,您真的梦见了尧帝吗,还是说尧帝梦见了您?

第804章利弊

    就像温彦博所想,一旦李破亲自开口,众人就都不好反驳了,让君王收回这样一个决定,等同于在君王脸上来了一巴掌。

    而且这话说的,有头有尾,显然非是临时起意,也不知琢磨多长时间了,想想这还真是大王能办出来的事情……总能出人意料。

    但是……唐啊,李渊人家是唐国公,起家也在晋地,遂国号为唐,而且人家刚被你逼死不久,你竟然想把对方的国号给抢过来用,这也太狠了吧?

    自古以来,从未听闻过这等事情,连王莽篡位,也还弄了个自己的国号呢,虽然大家都不承认,您这可好,难道想给李渊当儿子不成?

    国号的产生,其意义只有一个,有别于其他,国号改了,也就意味着朝代换了,其实也就是说,换了异姓之人来当皇帝,国号即要更改。

    可以吐槽的地方太多,温彦博等人竟然不知从何说起了,只觉得今日之事,极为荒诞,甚至比当年封王的时候还要糟糕百倍。

    想象一下出去宣读国号的时候,那些关西人的脸色一定很精彩,温彦博就想哭上一场,在国号上闹笑话,日子也别想过了。

    他现在开始想念起陈孝意来了,别看年纪老大,可论起聪明来,他温彦博也要甘拜下风,相比之下,苏亶这个混账东西真是该杀的紧。

    想到此处,转头便恶狠狠的瞪了苏亶一眼。

    苏亶此时也后悔了,这多嘴的毛病还真难改? 以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近些日子好像老是倒霉,难道长安与俺不合?

    李破看这些人怪模怪样? 东瞅西瞧的样子? 继续做着自己努力。

    刻意放缓了声音道:“也不用这般为难吧?你们各个自诩贤才,连个好的借口都不愿与我去找吗?

    再者说了? 你们真的不觉得此乃天命所定吗?不说神人于我梦中的指点,就说我与李渊同姓,早前便有长安童谣说我李氏代隋,可见早有预兆。

    还有我与李渊皆起于晋地? 同样南向而定长安? 只不过李渊早了一步而已,宣其为伪王,其所建也不就是伪唐?”

    这风格很汉王? 似是而非的道理? 乍一听很不错,仔细一琢磨? 总觉着不对味。

    又沉寂良久? 殿中的人都在急速的转动脑筋,想着这事该怎么办? 谁也不肯轻易开口说话,以免坏了大事。

    李破的声音充满了循循善诱的味道? “所谓事在人为,天下事总有第一遭的时候,我今为天下先,为后来者省些功夫,也是好事不是?”

    大家没搭理他,入城以来汉王开的玩笑终于遭了冷遇,也是第一遭,当然了,他们也是觉着汉王开的玩笑太大,不哭就不错了,还笑,笑个屁。

    先开口说话的人有点让人意外,是岑文本,岑文本如今暂居给事中,是门下省中随侍于皇帝身畔的官职。

    看的其实就是岑文本才思敏捷,笔记华丽,在李破身旁可以随时给他修饰政令辞藻,比杨续好用的多。

    中书那边的中书舍人是个叫颜师古的,在长安名气不小,李破也见了一次,人还可以,三四十岁年纪,长的也不差,用当世的话来讲,就是形容俊伟,举止有度。

    在中书舍人位置上,注定是有学识之人,只是接触时间太短,还看不出什么,若非观感不差,应该是由岑文本代之才对,毕竟这人之前很受李渊赏识,经常参加什么百兽宴。

    这也正是如今长安城里的现状,很多人都是李渊任命的,想要逐一取代根本不可能,只能慢慢来。

    其中出那么一个两个脑子不太好使,想为旧主做点什么的人,也很正常不是吗?

    岑文本声音清亮,说起话来总是慢条斯理,很有逻辑性,风格上其实和陈孝意越来越像了,他在晋阳得陈孝意赏识,据说待之如父师。

    “既然大王其意已决,臣不敢相阻,只是其间利弊,臣却要向大王说个明白,此正臣之责也,望大王允准。”

    李破点头道:“有商有量,才可成事,你说。”

    岑文本站起身,躬身一礼,暗自咽了口唾沫,这应该是他归顺汉王以来,最重要的一次问对了,而且事关社稷基业,他可不能说错什么。

    “国号,国之表也,帝之大姓也,其规未定,可秦汉魏晋,皆有先例可循。

    今大王欲以唐为号,在微臣看来,有利有弊。

    利者,大王之前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传之于众人之耳,必有天命之说现世,虽两唐相继,也可自圆其说,只需大王施以仁政,广聚人心,日久必以大王所立为正朔。

    啊,臣说的有些小了,异日臣等随大王堪平四海,鼎定九州之时,又有谁会再提起为政数载之唐王李渊?

    再者,大王既擎日月星辰之旗帜,又得唐之号,也正有接引前代,继往开来之势……”

    听到这里,温彦博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尽都暗道,岑景仁思虑敏捷,条理清晰,口才更是了得,说的话也颇有道理,这么看来,以唐为号倒也不算胡闹。

    其实吧,这道理谁都懂,只是被汉王殿下突袭了一下,仓促之间,谁也想不太清楚,再加上李破一直在那唠唠叨叨,更扰乱了他的思维。

    岑文本这里只不过言简意赅的给整理了一下,效果立马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没请何稠到场?何稠年纪太大了,有些东西在他的思想里十分顽固,而他又曾主掌大府,熟知礼仪规章,甚至是诸般典故,所以会非常难以说服。

    不像现在这般人,最大的就是杨恭仁,五十多岁,最小的就是岑文本,年纪还不到而立,比李破都要小。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像老人一样墨守成规,而他们也更愿意帮助汉王殿下成事,而非劝阻他如何如何。

    李破做事一向考量周全,今次也一样,同样的他也确定局面会向他想要的那样去发展。

    而在他的心目中,唐多好啊,虽然被李渊用过,但没关系嘛,大唐大唐,听着顺口而又阔气,要是弄成什么汉啊,晋啊,甚至是按照日月星辰旗的意义弄个明啊什么的,怎样一个别扭了得?

    还是那句话,这事没人做过不假,可咱来做一做却也无妨。

    李破瞅着在那可劲摆活的岑文本,心说这是该说弊端了吧?最好给我悠着点,不然你这年纪轻轻的,那么长时间的仕途都攥在咱手中,总有算账的时候。

    岑文本阴阳顿挫的,按照既有的节奏在诉说着他的见解。

    “有利即有弊,李渊虽死,可陇西李氏仍在,子弟颇众,若大王以唐为号,若将来……李氏立可以此为由发难,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若大王决意如此,那陇西李氏……臣以为应早做打算,勿要养虎为患。”

    一直温文尔雅的岑景仁偶露峥嵘,就建议李破对这样一个关西大族动手,让李破都惊讶了一下,心下嘟囔,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太叫唤……

    岑文本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扫了一眼堂中众人,明智的打住了话头,“臣智谋浅薄,只想到了这么多,如何决断,还请大王与诸位商议。”

    这就很聪明了,年轻人常犯的毛病之一就是卖弄,得意时不知收敛,岑文本为官多年,这个毛病却已经改的差不多了。

    而经他开了个头,气氛果然就不如方才拧巴,解说的很到位,其实内里的含义其他几个人都能琢磨的出来。

    一个呢,就是李破心意已决,绝非其他人轻易能够动摇,与其劝阻,不如极力助大王成事。

    二来呢,国号之事看似不小,其实和其他事比起来,并无多少实质性影响,不管是隋还是唐,也只会让人有所不适,只要将来能一统天下,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不见刘邦当初被封汉王,恼怒非常,因汉王不过小王而已,可当他登上帝位,国号起的也是汉,过后又有谁来诟病于他呢?

    第三,弊病肯定有,陇西李氏一下便成为了大麻烦,可在现在看来,并无大碍,最多也就是让关西人或者是其他诸侯惊讶一阵罢了。

    有了这些做铺垫,人们的脑筋也一下松泛了起来,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拿出来供李破选择得国号并不那么让人满意信服。

    “岑中舍所言有理,神人梦中托付,此天命也,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只需传于天下,众人自当以为我主为正朔。”

    杨恭仁开始表态,作为杨氏“余孽”,在这种事情上其实必然会站在李破一边,他才不管国号到底是什么呢。

    苏亶趁机跟上,“潼关大捷来的早了些,臣觉着,西北屈突通早晚归降,让他们拖一拖,到时以此捷报祭告天地,流言之类定会少上许多。”

    接着好像安排好了,王泽也来说话,“西京初定,人心颇不安稳,大王入城时为示宽容仁厚,并无滥杀之举。

    可总有桀骜之辈,不思恩情,以为大王软弱,正好以此事为由,杀一儆百。”

    这话竟然出自王泽口中,同样令人诧异。

第805章末路

    事情终于进入到了正常的轨道,大家开始想着办法的给上位者擦屁股。

    这基本上都是李破预料之中的事情,这里除了温彦博之外,无人具备当庭抗辩,与他据理力争的勇气。

    而被这些人拖了后腿的温彦博,也就没什么机会和汉王殿下争吵,再者说了,进入到了一个新环境,温彦博还得适应些日子,底气可不如在晋阳的时候那么足呢。

    七嘴八舌的一阵商量,事情基本也就定下来了,既然出了这种意外,那么向外宣读的时机就非常重要,需要很多的准备。

    而国号定下之后,就是年号,李破“固执”了一次,那么在年号上就做出了让步,让他们商量出来,再呈上来给他拿主意,这才是正常的流程。

    众人也颇松了口气,汉王殿下讲道理的时候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让他们害怕的是,汉王殿下要以武德来做年号,那可就热闹了。

    而这次商议之后,也就意味着进入到了称帝的环节当中,长安城将迎来一次盛大的祭祀活动,昭告天地,又一位皇帝诞生了。

    这一个过程会非常的繁琐,除了仪式上的准备之外,新朝要具有新的气象,这体现在哪里呢?

    首先就是服饰,必然要与之前有别,比如李破说自己得了土德,那么服饰尤其是官员的服饰便将以土黄色为主。

    怎么把土黄色弄出花来,那就是何稠的事情了。

    服饰还只是一方面,契刻各种官印,虎符还有皇帝的印玺,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皇帝的印玺,一些都是汉时传下来的东西,如果丢失了,得位的正当性就要遭到质疑。

    李破就是如此,杨广跑到江都去上了吊,随身带着的皇帝印玺一股脑都被宇文化及那败家子给弄走了。

    等到他跑到河北,山东地界,顺便便宜了窦建德。

    所以最好还是从窦建德手中再抢回来,不然刻些新的,倒也能糊弄一下? 自古以来? 总有皇家把传国玉玺丢了的传说? 估计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方方面面的事情非常多,好在这是一次性的,不然每次都得让人脱上一层,那得少活多少年啊。

    这会儿李破说服了自己的臣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王泽就给了他一个坏消息,其实这次王泽入宫,顺便就想向李破报说此事的,可当头挨了一下之后差点给忘了。

    前兵部尚书殷开山殁了。

    对于新的政权而言? 这确实是一个坏消息,他死的很不是时候。

    殷开山出身陈郡殷氏,南朝旧臣之后,祖父殷不害? 官至陈朝给事中? 父亲殷僧首,陈朝司农卿? 入隋后任秘书丞,在当时关西文坛之上非常有名气。

    到了殷开山这里有了些变化,本是书香门第,殷开山却与兵戈为伍多年,他是太原元谋功臣中的一个,对于李渊来说,他身具开国之功,官至兵部尚书,是李渊最为信任重用的臣子之一。

    殷开山从征蜀中的时候受了重伤,回到长安后伤情一直反复,直到今日,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李破的功劳,晋军渡河来攻,身为兵部尚书的殷开山殚精竭虑,身体于是迅速的垮了下来,其实差不多是给累死的。

    陈郡殷氏其实不算什么,只不过殷开山却是长安城中有数的高官,他的死一定会产生些影响。

    可要说影响有多大,却也不见得。

    殷开山根基不深,家族势力又不大,无论名气威望都只平平,元谋功臣那么多,殷开山却能升任兵部尚书,其实巧合的部分居多。

    他在武德初年迅速升迁,除了自身能力不错之外,恐怕就是他既非太子一党,也没有成为秦王门下的关系。

    所以说李破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听了听其他人的意见,便让王泽依照程序给殷开山的家眷送去些来自新主的慰问即可,没必要太给面子。

    就算邀买人心也买不到殷开山这里,既无献城之功,又非关西族类,他注定只能是长安城中的一个过客。

    又一位凌烟阁上客凋零了下来,而此时制作凌烟阁的人也同样来到了他生命的尽头……

    …………………………………………

    秦岭像一条巨龙,横亘东西,隔绝南北。

    莽莽群山当中,如烟般的雾霭在山间飘散,日头剩些余晖,洒落在薄雾之上,反射出梦幻般的光辉,鸟雀则在叽叽喳喳唱着歌,想要挽留这最后的光亮。

    山间静谧而又幽深。

    李世民靠在一颗老树下面,间或有气无力的咳上一声。

    他身上脏的已经瞧不出什么颜色,脸上手上皆是斑斑污痕,头发披散着,打着绺,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曾经神采依稀的双目,也早已暗淡了下来,谁又能想到,曾经那个心怀天下,满身野望的秦王,天策上将竟然会落得如此地步。

    他的呼吸很急促,咳嗦的声音已经没有几天前那么厉害了,可谁都能看的出来,他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不再有挽回的可能。

    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三个人,翟长孙和两个秦王府卫士,他们静静的瞧着垂死的王者,并没有多少悲戚流露。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这山林之中走了多长的时间,毫无疑问,他们迷路了,前面永远都是数不尽的林木,在树上望去,永远是看不到尽头的山峦。

    数十人入山,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走散了,最后留在李世民身边的也只剩下了三人而已。

    李世民无疑是一位精神坚韧的人物,不用怀疑他的求生**,可最终他还是倒在了疾病之下。

    他当年率军突袭龙门时留下的旧疾在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低谷的情形下爆发了,咳嗽,高热,再加上劳累,饥饿,以及那无尽的痛悔,很快他的身体便彻底垮了下来。

    他努力的抬了抬头,天空上还有些光亮,他不甘心的叹了口气,想坐的舒服些,却已没那个气力。

    翟长孙瞧出了他的意思,立即上前轻轻扶着他的身体,让他端正的靠在树上,像是要让这位垂死的王者保持最后一点尊严。

    李世民艰难的笑了起来,好像身体中突然又出现了那么一丝活力,回光返照,李世民有些晕眩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有太多的事还没做成,可最终他只是清晰的道了一句,“拿着我的人头,去领赏吧。”

    噗通一声,翟长孙跪倒在地,脑袋不断的向地上磕了下去,秦王对他恩重如山,他翟长孙是记得的……

    再抬头时,李世民眼眸半睁,头颅微垂,人已经没了动静。

    翟长孙身后脚步声响,两个卫士已经靠了过来,他们没有半点悲伤,眼睛当中闪着异样的光。

    就像是行走在山间的野兽。

    翟长孙站起身,来到李世民面前,轻轻探了探鼻息,终是确定,秦王已殁。

    他抽出了腰刀,刀和人到底不一样,上好的环首刀,刀光依旧清冽,翟长孙回身,手起刀落,一个卫士哀嚎着倒了下去。

    另外一个惊惶之下,却也并不示弱,抽出腰刀与之相抗,兵器撞击声响了两下,翟长孙已是一刀斩断了那人的手腕,再一刀了结了对方。

    连杀两人,翟长孙剧烈的喘息了一会,才算恢复了一些精神,上前抱起李世民的尸体,艰难的迈着步子,走进了林木深处……

    自此李渊和他的几个嫡子尽都殁了,只是李世民踪迹全无,李破之后数载,都曾派人出去寻找李二下落,却哪里寻得到?

    像王世充,李世民这样的人一旦无影无踪,就给后人以很多的想象空间,于是也衍生出许多离奇古怪的故事。

    …………………………………………

    七月末尾,天气还很热。

    汉王府左二领军徐世绩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的终于来到了长安城下,在他的身后,是一列长长的队伍。

    徐世绩押解潼关降人到了,同时他也是代表步群,薛万彻,刘敬升,张亮等人来参加祭天大典的,并献俘以壮声威。

    没进城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等在了道路两旁,甚至有的接到了华阴,潼关,不用说了,像李纲,王珪,韦挺之类,都不能说是简单人物,他们的家人,朋友,门下甚至比他们本人还要在意他们的安危。

    于是徐世绩的队伍越来越长,弄的他也很是无奈,唯一得好处可能就是沿途多了些酒菜可以享用,可惜军中还不能饮酒。

    “徐将军,那就是延兴门了,应是有人在那迎接将军。”

    与徐世绩并辔而行的韦约笑着说道,他是韦挺的叔父,是身上没有官职的闲人,在族中教授孩童识字,是韦氏族中的夫子之流。

    身份没多贵重,其实不足以跟徐世绩论交,可人家毕竟姓韦,再加上还能为他指点一下关西风土人情,也就留在了徐世绩身边。

    (李世民就写到这里了,因为有许多喜欢唐朝历史的书友,阿草也不打算伤害谁的感情,有那么多人可写,就不要糟蹋人家李世民了,即便是网文,所以……抱歉)

第806章入城

    这边是韦约,一个听到名字想揍他一顿的家伙,而另外一边,是心情郁郁的大胡子了。

    知节和徐世绩那是正经的瓦岗旧,一个山头上待过,一起大口喝过酒,大块吃过肉,一起称兄弟过。

    只是吧,徐世绩这人是个富家子,又读过许多书,是瓦岗旧人当中很清高的一,和你论,也带着一居高临下的傲慢,让人很不舒服,自然也不到什么“好友”。

    徐世绩也不是张亮,见了大胡子可装不出那他乡遇故知的样子,若非说知节跟汉有旧,他不定能装作失手将这大胡子给宰了。

    这些年他最恨的是翟让和单雄信两个,其次是瓦岗山上那些曾经跟他称兄弟的家伙们。

    如今瓦岗旧友们早已风流云散,最后剩下的那么几个在潼关也已授首,只剩下了眼前这个大胡子。

    一路上,他将大胡子放在身边,只不过是习惯使然,不想让人觉着他薄情寡义,不认当年旧人,加上大胡子和汉还有些情,可不能让大挑了他的毛病。

    换句话说,只是装个样子,一路上根本懒得搭理人家。

    知节也许是被吓坏了,也许是识趣,反正垂头耷拉脑的,你停我也停,你吃我也吃,很少说话,自然也没怎么打扰到徐世绩。

    徐世绩也乐得自在,他是没有半点向这位“旧友”炫耀什么的意思。

    他这次回来还要叙功,要是有幸能见一见“心上人”,那不虚此行,他最怕其实是听到那人的婚讯。

    因为这里毕竟已经不是晋阳了,关西人家显贵者多如牛毛,这要是有那大贵之人上门提亲,还有他徐世绩什么事了?

    所以他此次回,也想找个的媒人,提亲试一试,虽然现在他的官职不很高,功劳不很大,可架不住他年轻啊,他相信如果能抱得人归,总有一天妻儿会以他为荣。

    事情那么多,那么的杂,他哪有心思顾知节怎样怎样?

    此时的知节蔫了吧唧的,瞅了又瞅长城,和洛阳差不离,都是了不得的大城,他们这些人在洛阳横行无忌了一时间? 把洛阳城里的大户人家祸害的不轻? 所以对世阀中人他们少了些羡慕敬仰,多了许多的蔑视。

    大世面见的多了,对许多事情失去了敬畏之心? 可潼关兵乱之后? 知节是清醒了过来? 秦琼那样的人莫名其妙的死了,可把他给吓坏了。

    别说在瓦岗如如了,是在魏,皇帝那里,乱是乱了些? 可只要兵权在手? 抓紧了粮草,没人能奈得了他们。

    可在潼关……那被人攥在手心里,要你生便生? 要你死便死的感觉,直让人毛骨悚然。

    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又给他上了一课,自诩聪明的人一旦掉进别人设好的圈套之中? 一样挣扎不得,甚至更为凄惨。

    至于一路上徐世绩表现出来的冷淡疏远,知节是真没在意,好几年没见了,见的时候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领兵将军,一个已经成了阶下囚,换了他知节也是如此,不稀奇。

    城门口有人迎候,当先一人知节竟然认得,瞪大眼睛瞅一瞅,还真是魏征魏玄成。

    魏征看上去也是春风得意的样子,四十来岁的人了,红光满面的,穿着得的官服,远远抱拳施礼。

    徐世绩脸上也笑大盛,利落的翻身下马,快走几步,上去把住了魏征的胳膊,笑声未必比大胡子小上几分。

    “怎劳大兄前来迎接?真真是折煞小弟了。”

    “贤弟一路辛苦,出征数月,得建大功而还,为兄怎能不先来贺?而且主事也晓得懋还,只是有要事在身,不便来见,让为兄转告懋,得闲定要寻他去饮上几杯。”

    这不但是因为两人都曾在李密麾下任职,加上张亮等人,凑成了一个以河降人为主的小团,而且也因为两人都曾侍奉过户部主事朗,关又亲近几分。

    魏征小日子过的不错,在晋阳待的都不想跟朗下了。

    魏征其实也没想到,离开长才两三年的功夫,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这也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那会他任职东宫洗马,这会任户部巡,职位了不老少,可论起凶险来,也差了东宫那边好几倍不止。

    可还是那句老话,背靠大树好乘凉,朗是那颗大树,虽然大树时常要摇晃两下,可根还是挺深的,只要他们这些人扶好了,并不倒掉。

    不怎样,魏征挺知足,是长里的人事乱七八糟的,朗那里总找他事情,有点小忙,不然的话,魏征这个官职不上不下,事情也不多,正他过舒坦日子。

    徐世绩不一样了,人家上进心正的时候,能抓住的梯子绝不放手。

    “大兄说笑了,小弟这点功劳得什么?主事也到了吗?那可要拜见一下……”徐世绩次笑出了声,这回他是真高兴,朗是他的恩主无疑,在他最要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对于这位好说话到了极点的旧日上司,徐世绩那是感激的不得了,另外呢,朗为汉妻弟,他要是想试试亲这条路,寻朗说话是首选。

    两个人的亲热劲落在知节眼中,心里泛的不行,也是投的早些,等老也得了势,来瞧瞧你们是怎么一副嘴脸。

    那边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入了城,根本没搭理知节,当然了,魏征跟大胡子是真不熟,如果秦琼来了还差不多,毕竟两人在裴仁和魏麾下都一起共过事,能搭上几句。

    入了城,人们也分开了,徐世绩一行跟着魏征去兵部报备,剩下的人则被人着去城中营地驻扎,等待召见。

    长城刚经过战乱,街上颇为冷清,行进间,瞧徐世绩在马上左顾右盼,魏征笑:“长比之洛阳如?”

    徐世绩笑着摇头,“一如洛阳,城墙高耸,非人力所能破也。”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莞尔一笑,这也只能是在李密部下任职的人才能理解的笑话,两人想的也差不多,魏若是早点明白这个理,也不至于让世充那样的蠢人得意到最后。

    “方才想问,怎是大兄前来接我?莫非大兄去兵部任职了?”

    魏征摇头,“贤弟在潼关一战扬名,捷报到时,大钦许,众人皆赞,贤弟善谋之名实已名闻遐迩。

    主事闻之,专门让我打听了你回的事情,并向兵部请令,迎了一下贤弟,主要是担心贤弟第一次来长,也好给贤弟排一下居处之的琐碎事情。

    主事可是说了,贤弟若是没有满意的居停所在,不如便到主事上暂居,他也是刚来,正缺友朋相伴。”

    听了这些,徐世绩胸口顿时一热,不假思索:“这真是……那大兄可能等俺去兵部报备之后,与小弟一去拜见主事?”

    魏征点头答应,“好,正好去向主事讨些酒喝。”

    徐世绩笑:“主事出身名门,又乃大亲近,如今正应是宾客盈门的时候吧?怎的听大兄说,好像颇为寂寞?”

    魏征呲牙笑了,“贤弟不知,主事的父亲颇为……悍,自主事回之后,与父亲饮酒时也不知怎么说的,触怒了老人家,挨了些殴打,还被父亲禁足,正闭门思过之中,连户部都没去好几日了。

    若非贤弟来,为兄可不敢轻登门。”

    啊?徐世绩不信的瞅了魏征一眼,心下想着,主事年纪也不老小了吧,怎么还会被父亲打?这到底是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啊?

    那我冒然登门,会不会遭了池鱼之殃?这不会是主事想让我住进他家上的原因吧?

    嗯,他实在想不出,朗那样的人被人殴打的样子,当然了,听说主事也曾在汉中到欺凌……这可实在是太倒霉了。

    这是徐世绩进之后听到的第一件趣闻,虽然让他有些担心,可也觉着有几分好笑。

    两人谈谈说说,不久便来到了兵部所在。

    外间将领回来叙功,兵部极为优待,加上由魏征领着,熟门熟路的把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还见到了兵部正堂智辩,对徐世绩不吝赞许。

    徐世绩从兵部出来的时候,汉右二领军赵世勋正好来到,得了徐世绩入城的息的他是作为汉亲军的代表来迎徐世绩的。

    两个人情一,主要是因为徐世绩在汉身边待的时间不长的缘故,但是总比罗士信来要,罗士信早年跟随过张陀,对河匪那是半只眼睛也看不上。

    这待遇让徐世绩感觉是真的不一样了,也不知此次叙功得入几等,徐世绩是满怀憧憬。

    本来赵世勋只是来接上一下,和魏征差不多,都能给徐世绩排一些杂事,毕竟徐世绩还是汉亲军中的一员。

    可一听两人要去朗那里喝酒,赵世勋毫不犹豫的行加入进来,想去凑个热闹。

第807章酒话

    元朗住的地方不在皇城之内,而是在外城的布政坊。

    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了,最多的就是朝廷官员以及他们的属眷,这里紧靠皇城,还离着西市很近,是外城之中最好的地段之一。

    元朗的府宅就在布政坊西南,隔着一片树林就是左侯卫府的治所,治安那是相当的不错,而且隔着一条街就是长安西市。

    当然了,和其他大部分从晋地过来的官员需要临时寻找住所不一样,人家元朗是长安土著,住的是自家宅院。

    元朗这一支属于元氏末流,不然他父亲也不会去给李靖养马,跟着李靖回到长安后还要去给人当教习谋生。

    也不用奇怪,元氏枝叶繁茂,有些枯黄落在地上也是正常现象。

    元姓是古姓无疑,可如今在顶级门阀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元氏,肯定是北魏拓跋氏改姓之后的元氏无疑,北魏皇族后裔,自然尊贵无比。

    所以元朗的家颇为“寒酸”,这是一处只有两进,十几间居室的院落,元朗夫妻,加上一些仆役,地方并不宽裕。

    住惯了晋阳大宅的元朗很不满意,觉着这里跟他的身份极不相符,于是嚷嚷着想要换一处屋宅。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汉王是如今整个长安城,乃至于关西的主人,他的妻弟想要住的好些,吃的丰盛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元老头不乐意了,你知道老子费了多大的劲才在长安置办下两处宅院,若不是看在你娶了个公主的份上,老子能让你个小畜生住进来?

    于是元朗惨遭毒打,多年不见,元老头火气更胜从前,只是身手上肯定不成了,所以换了棍棒,当时把元朗打的抱头鼠窜,一家子也闹的鸡飞狗跳,不欢而散。

    魏征等人见到他的时候,脸上依旧有棍痕不曾消下,元朗自觉在下属们面前丢了颜面,神情不免讪讪。

    几个人自然不会去笑话他,他们是来喝酒的,而非是来看笑话。

    阿史那云真稍稍露了一面? 让几个人都受宠若惊,即便是他们几个都有出入汉王府的机会? 可见到贵人们的机会并不多。

    元朗在后宅花厅摆了酒宴,招待来客,也不如何丰盛,几个小菜? 几坛好酒,几个人推杯换盏就吃喝了起来。

    除了魏征? 其他几个其实都是武人出身? 不论出身? 连元朗都流落在外很多年了? 礼仪上更没那么多讲究。

    开始的时候元朗还有些郁郁? 毕竟脸面上不太好看? 都在家里养了许多天了。

    可他到底是元朗? 心胸宽广(没心没肺),饮了几杯美酒? 再和徐世绩几个说上几句,气氛越来越热络? 心情自然也就欢快了起来。

    “元左现居于何处?可还便宜?”

    赵世勋,字元左? 他和元朗并无深交,今次趁便而来? 也是想结交一下这位贵人。

    他在过河时与尉迟偕两人率兵前出冯翊,在冯翊城下与李世民所率援军激战一场,最终迫得李世民率军远走。

    可以说这两位立下的才是过河第一功,如今封赏在即,赵世勋也有望能独当一面了,这和以往就有不同,不能再窝在亲军之中,对外事不闻不问。

    换句话说,人家正值事业上升期,对待生活的态度更加积极了许多。

    “末将可不能与主事相比,俺也没什么家眷,就住在亲军大营里面,懋公应是晓得的,咱们这些人离不开那里,如今若是没有兵戈相伴,俺睡都睡不安稳。”

    徐世绩笑着点头,“赵兄说的是,那会俺在晋阳无所事事的时候,睡梦里都能听见喊杀声,惊醒过来却又怅然若失,咱们啊,与那安稳日子怕是没什么缘分了。”

    一边附和着,心下却想,俺和你个亡命之徒可不一样,咱还是比较喜欢娇妻美妾,儿女成群的好日子。

    “大王尝言,功名祗向马上取,你们也别不知足,哪像俺啊,本生在关西人家,却在户部蹉跎时光,别人问起,都不意思跟人说……”

    元朗说完了,还深深叹了口气,不甘之意溢于言表。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想接茬,生在福中不知福,要咱们有那么一个姐夫,鬼才去军营当中厮混。

    憋了半天,稍微陪着元主事“伤感”一会,魏征才道:“大王称帝在即,主事在这个位置上怕是也待不了几天了,如今可知去向若何?”

    其他两个人都竖起了耳朵,他们都知道,王妃对这个弟弟极为宠爱,别看现下官小位卑,可将来啊,身份显贵不要太容易。

    不然的话,两个战功卓著的将军,一个腹有机谋的饱学之士,又怎么会这么恭敬的对待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即便是普通外戚都不成。

    元朗“愁眉”依旧不展,“应该是门下省吧,任命还未到,几位可不要出去乱说。”

    三个人心下同时赞叹了一声,其实门下省是什么地方,职能如何,赵世勋和徐世绩都不甚了了,只知道那里出来的人,天生就应该鼻孔朝天,显贵至极。

    只有魏征晓得,门下省也有些位置不太好,比如说起居郎,虽然和皇帝离着近,却位卑职小。

    前隋大业年间始置,称之为起居舍人,属内史省,近几年李渊改内史省为门下省,起居舍人也成了起居郎。

    这样的改换其实没什么必要,大多都是新朝不愿沿袭旧朝的一些东西,强行改换而已,比如说改郡为州,改郡守为刺史等等。

    李渊殁了,又轮到了汉王来做主,说不定什么时候内史省就又出现了,毕竟大家在晋阳的时候,汉王府置的就是内史省。

    可那会晋阳官场不够繁盛,内史省形同虚设,没什么官员充于其中,不足以与尚书省和中书省抗衡。

    入了长安就不一样了,门下省的人员和职权都很完备,是制约中书以及尚书两省的重要机构。

    元朗进入门下省为官,那肯定不会是起居郎之类的职位,有什么职位显贵而又轻闲呢?

    魏征在那瞎捉摸,其他两人却已连连向元朗举杯敬酒,他们这些人现如今的目标就是卫府大将军,至于三省六部里面的职位,到了那个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来到他们面前。

    出将入相嘛,有人从文官做起,有的则是武功铺路,这年头人们晋身向前,除了真本事和功劳,另外家世或者举荐之人都不能少了。

    推杯换盏间,元朗又邀徐世绩搬来同住,徐世绩感激的应了,只是和之前稍有出入的是,他本来觉着按照元朗的家世地位,府宅会很大,可现在一瞧,他自己住进来还成,那几个亲兵就不用想带进来了。

    想到这些,喝多了就喜欢摆活的毛病又有点犯了,“主事也太过简朴,难道京师为官都这般廉洁?”

    廉洁个屁,这要是换了李破,就算不当场发火,一定会给徐世绩这厮记上一笔,可元朗不一样,元朗大灌了几口,才苦着脸道:“家有严父,不得不尔……”

    说到这里,元朗也是心酸无比,以前吧,就算自己家不怎么样,也还有汉王府任他出入居停。

    现在姐姐姐夫住进了皇宫,刚刚入了长安城,他也不敢常去打扰,更不敢夜宿皇宫内院,之后等官职定下来,他得去寻姐姐哭诉一番。

    他如今老大,早不是那会不挨拳脚就浑身不舒服的后生小子了,阿爷竟然还能抄起棍棒就打,实在太过了些。

    魏征瞅着徐世绩的样子有点担心,遂岔开话题道:“懋公年纪老大,至今还未婚配,如今也已功成名就,何不请元主事寻一门好姻缘?”

    赵世勋讶异的看了徐世绩一眼,估计心里在念叨,这只单身狗藏的好深,俺竟然不晓得……

    听了这话,徐世绩一下清醒了许多,那边元朗已是连连点头,他待着没事,这种给人牵线拉桥的活计就很愿意做上一做。

    遂大包大揽道:“倒是俺疏忽了,后宅一直虚待来人,这怎么成……此易事尔,长安城中人家颇多,过几日大礼之后,俺就去寻人问问,总归能给懋公寻上一门如花美眷。”

    赵世勋颇为羡慕的笑了起来,举杯抢着敬了徐世绩一杯。

    徐世绩赶紧逊谢,嘴里喷着酒气,做半醉半醒状道:“多谢主事厚意,只是懋公已有了……中意之人……此番回来,正有请主事帮着想想,寻一中媒,上门提亲去呢。”

    几个人一听就都乐了,追问连连,徐世绩推来挡去,只是不说,于是他们就都明白,要么是对方不是普通人家,极可能求亲不成,现在说了,之后被人峻拒,岂不丢脸?

    二是徐懋公脸皮太薄,羞于启齿。

    嗯,第二条可以忽略不计,前者嘛,换了是自己,也不能轻易出口。

    于是几人也不再追问,吃吃喝喝,谈谈说说,气氛很是融洽。

    都是官场中人,可以谈的东西太多了,徐世绩和赵世勋在外征战,军中的事情随便拿出几桩来,都能引起元朗的兴趣。

第808章求亲

    几个人喝的很尽兴,谈天说地,分外融洽。

    喝完了,又饮了些茶,赵世勋知机的率先告辞离去,几个人殷殷相送,再约来日共饮,预示着元朗的小圈子又多了一位。

    等到赵世勋走了,回去的时候,元朗就把着魏征的胳膊醉醺醺的道:“先生才识过人,如今在户部居于卑位,实在屈才,我已举荐先生为谏义大夫,过两日我再去打听一下,应该就能与我一同到门下省任职了。

    毕竟先生与大王有旧,大王也曾赞过先生的学识呢,若是不成,先生也别埋怨,稍等些时日,咱们瞧瞧那些空出来的职位,好好选一下也就是了”

    元朗对亲近之人那是真没的说,谏义大夫,正五品上的门下省官职,位在机要,掌谏议朝政,审议,封还,批驳诏书,门下省的其实是左谏义大夫,和中书省的右谏义大夫其实是分属门下,和中书的审官。

    如果事情成了,对于魏征来说那是扎扎实实的高升,比当年东宫洗马的职位还要高上许多。

    魏征极为感激,可你要说他多愿意,那也未必。

    经过了十余年的离乱之苦,四处为官,四处不得重用,还要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家的小命,魏征早就对仕途失去了兴趣。

    在晋阳时多好,官虽小了点,却安稳清闲,平日里给元朗出出主意,就无虑人来打扰于他了,等他攒些俸禄? 派人去老家将家人接过来,哎呀,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可现在却又回到了长安……他娘的长安是什么好地方吗?虎狼横行之地? 在街上过人家府门没下马,都有可能被人棍棒伺候? 比如杜如晦那倒霉蛋就被人打断了手指。

    他魏征可没杜如晦机灵,谏义大夫啊……得罪了汉王说不定顷刻间就能人头落地? 可比杜如晦那厮要危险的多。

    魏征一下就抑郁了,还要做感激涕零状糊弄一下元朗,回去待不多时? 便提出告辞? 回自己居处自怨自艾去了。

    本来他还挺好奇? 徐世绩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会看上哪家闺秀,现在也没了闲心去管。

    徐世绩终于得便? 酝酿了半天,觉着这个时机很不错,过后许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不如现在就说,看看主事能不能帮这个忙。

    其实不用他说,元朗已经忍不住问,“你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娘子,什么时候的事?快与我说说。”

    八卦之心汹汹燃烧? 瞧着他那亢奋的劲头? 徐世绩心里开始犯嘀咕,也不知告诉了他以后,他脸色如何。

    徐世绩可是晓得,大娘子横行于汉王府中,那是人见人怕,元朗也畏之甚深,据说少时常被欺压。

    “这个……末将若是说了,主事您可不能着急啊,也不能怪俺。”

    元朗喝的有点多,甩了甩脑袋,“奇了怪了,你要娶人过门,我着个什么急,又为哪般怪你?”

    若是李破在这里,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得笑破肚皮,当然了,他要是听到后面的话,也一定会气的跳脚,恨不能拔刀斩了那只癞蛤蟆。

    “那俺可就说了啊……”

    他这吞吞吐吐终于引起了元朗的警觉,狐疑的瞅了他两眼,“你到底瞅上了哪家娘子?莫非与我有甚牵连?”

    他这会想的是他以前没能纳进门的两个小娘子……要是徐世绩敢染指她们,他可丢不起那个脸……

    徐世绩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豁出去了,“汉王府的大娘子还未婚配,俺……见了几次,便中了意……本来想着等功劳足够的时候再去提亲,可大娘子年岁也不小了,哪天若是被人娶了去,俺……”

    元朗晃了晃脑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说哪家的大娘子?是不是在说汉王府?”

    徐世绩忐忑的点了点头,“末将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此事……还请主事成全。”

    元朗眨巴着眼睛愣愣瞧着这厮,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或者是傻子,良久过后,徐世绩快顶不住了的时候,元朗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不断间,元朗的眼泪都被笑出来了。

    他一边笑一边指点着徐世绩道:“真……真个想不到,你竟然……竟然是看上……看上了李大娘子,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见他笑的恨不能在地上打滚,徐世绩终是有点恼了,他也万万想不到元朗会是这么个反应,俺要娶李大娘子为妻就那么好笑?

    瞧他脸上讪讪的,元朗渐渐止住了笑,“李大娘子眼界高着呢,你不会不晓得吧?”

    既然说开了,徐世绩的聪明劲可就来了,“当然晓得,晋阳内外那么多俊杰之士尽都求之而不得,便能见端倪了。”

    然后他还要在心里加上一句,若非如此,也等不到俺来求亲不是?

    元朗又想笑,可还是忍住,“李大娘子可知你有求凰之意?”

    徐世绩干脆的摇了摇头,“这哪里能知道,俺对谁也没说过……”心里再加一句,张亮除外,当然张亮那厮向来谨慎小心,估计也不敢向旁人提起。

    元朗捏了捏鼻子,努力克制,晋阳城里都晓得汉王家的大娘子是只母大虫,放出来就要吃人的那种,有些人倒好,偏偏就要往前凑,也不知李春那婆娘有何引人之处。

    而他自小就跟李春一起长大,李春少时也就嘴上不饶人,后来学剑之后,性情也就偏于暴躁,总想拿剑捅点什么,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有时连汉王以及汉王妃都要遭殃,你说可怕不可怕?

    反正他元朗是深受其害,还曾暗地里多次诅咒对方嫁不出去,也许是他天赋异禀,诅咒比较灵验,李春年岁越来越大,却还在汉王府中逍遥,看那模样,是不准备出嫁了。

    只是没想到,他元朗的身边竟然还埋伏着一位想火中取粟的英雄,看着徐世绩,元朗终于开始揣测起来,这人是看上了李春的家世呢,还是真的动了情?

    掂量了一下,估计还是前者居多,而且把握的机会也还成,马上汉王即要称帝了,到那时李春便是长公主,关西人家肯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想要跟扶风李氏联姻的人就要蜂拥而至。

    那时徐世绩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现在早上几天,情形还有的商量,汉王对妹妹宠爱备至,他还是了解这位姐夫的,不会想将妹子嫁给什么关西人家,如果是这样的话,徐世绩还有那么一点机会?

    想到这里,元朗觉着这个忙还能帮上一帮,万一成了呢,那他可就在姐姐,姐夫那里立下了一个大功。

    接着他又带着些怜悯瞅了徐世绩一眼,若真娶了那只母老虎过门,也不知他还能活得几日,尤其是纳妾这事,这辈子肯定是不用想了。

    至于能不能因此得到荣华富贵,那还用说吗?汉王就这么一个妹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谁娶了她,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你容我想一想啊……”元朗扶着额头,眼珠乱转,突然好像想到些什么,一下支起身子,“你真不识得大娘子?不对啊,阿史那庆云好像跟我说过,大娘子问起过你的事情……”

    啊?徐世绩惊了惊,接着就是从心眼里溢出来的喜悦,晋阳街头,和那人偶遇时的情景,每每想起,恍如昨日般清晰,没想到……不是咱一厢情愿?

    元朗瞧着他那恍恍惚惚的样子,又想笑……还有点不落忍,被李春那婆娘惦记上了,你可自求多福吧。

    “好了好了,今天喝的醉了,想不了太多,你先在此住下,等这两天我想清楚了,再寻你说话。”

    徐世绩喜道:“主事这是应下了?那俺也就放心了……对了,有些事俺可要跟主事说清楚,末将想要求娶大娘子,可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徐世绩七尺男儿,断不会为求功名利禄,而娶人为妻。

    俺就是喜欢……只要能娶到大娘子过门,这一辈子也就知足了。”

    元朗听了没有丝毫的感动,只是差点把刚喝的酒都吐出来,这年头可不兴真情告白,河南人看上了谁,上去抢了就走,关西人看上了哪个,就往人家门上射上一箭。(李渊故事,当时非常有名)

    情啊爱啊宣之于口,那一定是喝多了,比如现在得徐世绩,他不但喝多了,还想娶汉王府大娘子为妻,回到居处的元朗真是不知该是怎样一个心情了。

    借着酒劲和妻子嘀咕了两句,阿史那云真只是惊讶了一下,反应倒不如元朗那么夸张,主要是因为她有个很凶的姐姐,那种仿若出生便带出来的凶性,比之李春有过之而无及。

    她只是迷迷糊糊的跟丈夫叨咕了一句,“要是姐姐在,倒是能让阿姐代为说上一声,可惜,阿姐还留在晋阳呢。”

    这才是言不由衷,阿史那容真没来,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可惜一说。

    元朗也不当真,郑重其事,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不知什么时候,就和妻子一样迷糊了过去。

第809章李靖(一)

    长寿坊,李靖府邸。

    也算不上什么府邸,就是李靖从马邑回到长安后安居的地方,地方不大,和元朗居处有的一拼,住的人却比元朗那边少上许多,算上李靖夫妻也就八口人。

    女婿女儿入城之后,很多人都来劝他搬去皇城内居住,都被李靖婉拒了。

    别人看不太懂,还道李靖李药师安贫乐道,是这年月极为推崇的那种看透世情的隐士之属。

    可了解李靖的人都晓得,这人虽说蹉跎了很久,可依旧雄心未尽,并不是那么安分的人。

    “大兄可又输了。”

    书房之中,韦节与李靖对面而坐,和往常一样,两人只要相聚便会对弈上两手,两人棋力都不高,又无多少争胜之心,所以一直以来胜负各半。

    今日韦节又珊珊来访,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摆开架势“厮杀”在了一处,这会儿韦节已是连胜三场,虽然年纪愈长,却依旧俊美的脸上泛起欢快的笑容。

    李靖顺手投子认负,本就不求胜负,所以也没多少沮丧,一边挑拣棋子,一边道:“现如今多少人忙成一团,贤弟怎有空闲来此消遣?”

    韦节回道:“汉王虽已入主宫禁,可却还未称帝尊,我这个黄门侍郎就无多少用处,再者说,如今城中并不安稳,还是等一等吧……”

    黄门侍郎是能够自由出入宫禁的外官,如今却是非常时刻,韦节自然要避一避,不然惹了麻烦就不好说了。

    而这也是如今长安城的一个缩影,韦节乃四品高官,却还战战兢兢不欲多事,遑论其他人了。

    换句话说,西京易定,人心难收,汉王不会轻易相信这些降臣,同样京师的官员们却也不会那么容易的接受新主人,轻轻松松就为其出力效劳。

    七月流火,天气却还有些余热。

    李靖起身去推开窗子? 外面的风带着鸟鸣虫叫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李靖惬意的眯起了眼睛……只可惜外面的院子小了些? 离着院墙太近,眼界不够开阔。

    回头就笑,“你倒是谨慎,其实大可不必,贤弟官声斐然? 又从不党附他人? 若连你都保不住官位? 西京得来何用?”

    韦节笑的温文尔雅,“小弟可不担心官位,只是我这职位连通内外? 查验机密,是一等一的要害,汉王初来,在这样的职位上定要任命可靠之人? 此为常理? 无可厚非。

    至于旧人何去何从? 却也不用汉王费心,我这正在琢磨,礼部有些职位挺合适的,去那也不错。”

    李靖皱起了眉,他在长安朋友真心不多,尤其是韦节危难之时对他屡伸援手,已被他视为知己。

    自己的女婿掌了权,知己的官位却要丢了,他甚觉丢脸。

    “要我说,贤弟尽管任上走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大不了为兄去说项一声,轻易的很。”

    韦节听了连连摆手,“大兄误会了,可不用前去替我求情,黄门侍郎小弟当了近十载,前后历有三主,对我都是信任有加,奈何不堪大用,不然转任中书,尚书两处,不定现在也能做一做宰相的位置了呢。”

    说到这里,韦节自己都笑了,“先前于礼部治过丧,宣读过祭文,觉着少府之职很是清闲显贵……我年岁也不小了,不想跟着新皇费心劳力的去建功立业,那只能退位让贤,大兄你说是不是?”

    其实韦节一直就是这个样子,胸无大志,得过且过,能去到黄门侍郎的位置上,一个是家世,另外一个就是容貌,这两样占了大头,至于才学,能力等等,韦节很有自知之明,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而已。

    李靖和韦节完全是两种人,他是典型的关西贵族,上进心强,有着百折不挠的劲头,即便是现在已经五十出头,头发都开始白了,可依旧放不下功业二字。

    只不过人家韦节这些年平平稳稳,一直安居高位,可李靖却饱受挫折,很多次都差点把脑袋磕破在地上。

    于是这会很是瞧不上韦节视功名若浮云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你才多大,便来言老?”

    韦节涵养向来不错,“不老不老,大兄与我春秋正盛,怎么就老了呢?嗯,不说小弟如何如何,大兄是不是也已有了去处?小弟可是听了不少的传闻呢。”

    李靖重又坐下,“哦?如今城里谣言颇多,传来传去,难知真假,我自己都不知何去何从,旁人倒晓得了?”

    韦节呵呵一笑,“旁人说了不算,还得瞧大兄自己想做什么,如今无人掣肘,若想施展才能正得其时呀。”

    作为知己,韦节当然晓得李靖想要什么,无非就是出将入相而已,顺着这个说,李药师准定高兴,可有些话韦节没有提。

    他觉着李靖出京领兵的机会不会太大了,他的女婿即将称帝,总不能汉王刚一称帝,就把丈人给赶出去领兵吧?那也太无情了些……

    所以说,他觉着李靖应该三省之中谋个职位,这很容易,汉王好像没什么亲族,不像李渊一大家子,于是也就把妻族凸显了出来。

    可他晓得李靖还真就想出去领兵,这位兄长一向自负韬略,曾在蜀中小试牛刀,一日七捷,还真不含糊,比起他做官的本事来,差距很大。

    李靖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会就叹息一声道:“谈何容易啊……”

    这些天很多人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各种各样的友朋亲戚都冒了出来,谁都明白,李靖飞黄腾达只在朝夕,这会抱住了大腿,或者送个人情,日后好处多多。

    人来人往差点把李靖家的门槛给踩断了,而且家中的两个小畜生也不安生,差点被李渊砍了脑袋,这些年没少抱怨受了妹妹的牵连,仕途不顺云云。

    可现下呢,三天两头来父亲这里想要父亲出个声,好向妹妹讨要个一官半职,烦的李靖恨不能把两个混账东西重新塞回娘胎里面去。

    烦不胜烦之下,近些天李靖闭门谢客,谁来也不见了,不然的话,哪有时间跟韦节在这里下棋。

    唯一让李靖满意的可能就是妻子陈氏的表现了,不但没有答应娘家一些人的请求,还对门庭太过兴旺感到很担心,跟李靖抱怨了几次,说很是怀念前几年的清闲日子。

    而且还怂恿他去瞧瞧平阳公主,这些年若无公主相护,肯定没有他家的平安,如今人家父兄接二连三的殁了,咱受恩如此深重,总该表示一下。

    李靖感慨于妻子的心肠,可比那些自诩英雄豪杰的人强的多了,可也有些尴尬……嗯,他倒也不会认为去见公主会为自己招来灾祸,只是单纯觉着尴尬而已。

    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祸,这话说的其实很有道理,这些年李靖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平阳公主府,多少有陈氏管着他的原因。

    韦节眨巴着眼睛瞅着李靖,倒没认为李靖矫情,只是有些好笑,之前是一地诸侯的丈人,处境非常危险,估计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没个着落。

    现下可好,快成皇帝的丈人了,事情发生的太快,如在梦中的感觉应该是有的,而今面对那么多的官职供他选择,确实不太容易下决心。

    两人说话没那么多的顾忌,韦节帮着李靖梳理了一下一些职位的优劣,还有就其中的人情关系。

    当然了,一些小官就算了,总不至于让皇帝的老丈人去当个户部巡官是不是?

    韦节来的目的其实也正是这个,他怕李靖脑子一糊涂,上了什么人的当,嗯,李靖的毛病韦节也早已看在了眼中。

    直到了天色擦黑,该吃晚饭了,李靖才总结了一句,“贤弟啊,你还真当我能任选官职不成?最终还不是得瞧汉王,到时若不如意,你可不能取笑于我。”

    韦节听了笑的灿若春花,“大兄太多虑了,以大兄之能,早晚必将名传天下,小弟这会笑上几声,异日岂不被大兄笑死?”

    这一句太顺耳,李靖忍不住哈哈大笑,“走,陪为兄饮上几杯。”

    韦节自无二话,李靖家的饭食一直是陈氏自己操弄,比起他府中厨子们弄出来的东西,别有一番风味,韦节吃着很喜欢。

    两人还没入席,有人径入后宅。

    元老头身子不如以前硬朗,腰也佝偻了下来,只是精气神还在,他和李靖得关系既属主仆,又属挚友,差不多就是一家人,出入李靖家中自然不用通报什么的。

    他进来后瞅了韦节一眼,很不喜欢,他一直觉着这厮貌如女子,少了男儿的阳刚之气,不配与李靖做朋友。

    要不是韦节还有那么几分义气,元老头能见一次赶一次,当然了,人家一个四品的黄门侍郎,是不是能赶得动,那就另说着了。

    韦节也瞪了元老头一眼,这老匹夫每次见了他都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也很是让他恼火。

    元老头今天来有正事,不想节外生枝,凑到李靖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第810章见欢(给可乐掌门加更)

    元老头讨厌的地方就在这里,一边跟李靖说着悄悄话,一边瞅着韦节,赶人走的意思很明显。

    韦节熟知人情世故,因为黄门侍郎这个官位想要平平安安任职这么多年,人情世故那是首要条件。

    有心想留下气气元老头,可最终还是不想李靖为难,等元老头嘀咕完了,他便趁机告辞,“大兄即有要事,咱们改天再聚如何?”

    他通熟世故,可李靖不啊,只稍一思量,就笑道:“无妨,都不是外人,你晓得的,元朗,我那外侄,还有一个叫徐世绩?应是其友人……”

    这还不是外人,韦节笑笑没说话,拿眼就瞧元老头,气死你个老匹夫,元老头果然呼吸粗重了很多,临到老来,脾气确实越加火爆了。

    实际上呢,韦节还真就不太想跟来的两位见面,徐世绩是谁他不太清楚,元朗他却闻之久矣,元老匹夫的幼子,岁数不很大,却赶上了好时节。

    据说此人在晋地一直追随汉王李破,再加上李药师这边的干系,将来走到哪一步都不稀奇,说不定人家过几天就能封王了呢。

    只是这些人身上汉王的痕迹非常之重,他作为关西人中的一员,非常有这个自觉,还不是跟这些人走近的时候,不然的话,也许就会让韦氏出现一些尴尬的局面。

    换句话说,他和李靖的交往对于韦氏而言,之前不算什么,之后大家很是乐见其成,可他要是一头扎进汉王心腹里面去? 那就极为不妥当了。

    韦节可不想出这个风头? 带领韦氏走向辉煌什么的,当然了,吃一次宴总归无妨? 一会只看热闹不说话也就成了。

    他不晓得的是? 这热闹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

    元朗带着妻儿和一个拖油瓶一起入来,他是晚辈? 先给李靖和韦节施礼? 然后就是相互引见。

    这里竟然有一位俊美的不像话的外人,让元朗很是吃惊。

    让他更为吃惊的是? 韦节韦云台,黄门侍郎,大阀韦氏的人,还是门下省的高官? 他要是去了门下省? 这位多数就是他的上官了。

    元朗很是惊喜,今天来姨丈这里还真是来对了,不然怎晓得姨丈还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此人生的也太俊了……如此特异的人怎没听阿爷提起过? 嗯,阿爷见了咱就动拳脚,却从不说正事。

    元朗挺高兴? 准备跟未来的上官套套近乎? 顺便把徐世绩的事情办了。

    李靖也挺纳闷? 汉王府左二领军,这是汉王的心腹将领啊,怎么会来拜见自己?

    徐世绩两眼一抹黑,只跟着元朗拜见这个,拜见那个,举止小心,话也不多说,他其实明白,在座的这些人都是门阀中人,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再者说了,之前元朗就告诫他,此行关乎他的终生大事,万万不能和昨晚一样,肆意胡言。

    当然了,面对李靖李药师,汉王殿下的老丈人,他也不敢胡言乱语。

    想要让这位帮着自己去跟汉王提亲,徐世绩觉着不太靠谱,主要是没那个交情嘛,可再想想,好像也真就没有比这位更好的人选了。

    寒暄过后,阿史那云真带着孩子去了后面,韦节少不得多瞄了几眼,心说总是听闻汉王与突厥如何如何,今日看来,倒也非虚。

    不光汉王娶了突厥王女,他的亲戚竟然也能和突厥王族联姻,可见两家联结之深,然后就是一声叹息。

    长安城中已经多少年没见突厥人的踪影了?想当年杨二可还被突厥人称之为圣可汗呢,回想当年盛况,韦节悠然神往。

    酒菜很快摆了上来,男人们纷纷落座。

    李靖家真的不大,几个人一坐下,竟然把他家招待客人的正厅给坐满了,元朗不免就想,连姨丈都住的如此简朴,自家换了大宅子可就有点不合适了。

    这顿饭吃的很仓促,本来想两人小酌,期间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不得不加了许多碗筷和菜肴,累的陈氏腰酸背痛,觉着确实该请个厨子什么的了,毕竟夫君身份不同往常,再多来几人,就要累死老娘了。

    本来今晚她还想入宫去瞧瞧女儿,至此也只能作罢。

    她和阿史那云真倒真能说上几句,最喜欢听的其实就是阿史那云真讲起边地种种,还有西突厥故事,每次都能听的她眉飞色舞,和后来人听评书似的,谁让她这辈子也没怎么出过长安城呢?

    所以说,不说李靖如何如何,反正陈氏特喜欢元朗一家来做客,这会给外面的男人们准备好了饭菜,留下一些跟阿史那云真还有元朗的憨儿子一起享用。

    后宅的女人其乐融融,外面的男人们则开始勾心斗角。

    这勉强算是一场家宴,韦节是李靖的知己,有通家之好,外人其实只有徐世绩一个,可很快,他就成为了本次宴席的主角。

    人不多,也就不用太讲究,家宴嘛,吃好喝好为主,作为主人的李靖邀饮三杯,然后大家也就随意了。

    元朗得了机会,很是敬了韦节几杯。

    既是姨丈挚友,那他也没怎么藏着掖着,直言自己过后要去门下省为官,还请韦叔父多多教导云云。

    韦节笑着应了,实际上他刚跟李靖说自己要挪窝他去,还照看个屁啊,只是他跟元老头“交恶”,就不愿跟他儿子说实话。

    元老头果然气的够呛,在那里恶狠狠的不停瞪自己的儿子,看元朗那谄媚的样子,恨不能现在就上去敲破小畜生的头。

    徐世绩挺规矩,先敬主人,再敬年长之人,接着才是韦节,然后和元朗共饮一杯,齐活。

    举止谈吐都还不错,说明起码不是出身草莽,这个是瞒不了人的,比如说当初李靖见到李破的时候,就知道这人肯定没什么家世,不懂礼节,举止粗鲁,所以很不满意。

    这年月人们的惯常操作就是如此,不用多说。

    观察了一下,便也有话说了,李靖和徐世绩再饮一盏,“徐将军回京述职,战功应是不小吧?”

    徐世绩刚想答话,那边元朗已抢先道:“这次他的功劳确实不小,率兵与人围潼关,伪太子李建成授首……事后众人共推懋公为首功,叙功之后,怕是可以建牙开府了。”

    韦节和元老头都惊讶了一下,潼关那边的消息在京师正传着,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李建成之死也彻底熄灭了一些人的念想。

    可没成想,今日却能在这里见到潼关一事的主角,那必须新鲜一下。

    而且这功劳确实不小,如果是首功的话,足够建牙开府了,如今天下乱纷纷的,尤重军功,建牙开府之后再加恩封个开国公也属正常,谁让你赶对了时候呢。

    李靖就和他们不一样,他感兴趣的是潼关之战本身,“徐将军竟是首功?俺怎么听闻,是潼关中河南降人内乱,杀了李建成,又为李纲等人所诛,众人觉着难以挽回局面,遂献关而出……其中可是有何隐情?”

    徐世绩做为难状,“长者垂问,本不应不答,可上有严令,详情不得外传,还请您莫要见怪。”

    其实知晓的人不算少,潼关内外总也有**人,外不外传的这么多人晓得,总归不会将真相隐没于世间。

    可一些事情就是如此,真真假假的消息一出来,鱼目混珠之下,那得有人相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才成,所以官方的说法才那么重要,因为他有可信度嘛。

    于是今日说河南降人杀了李建成,那么就是他们干的,即便有人过后说当时怎样怎样,传出去也不过一句谣言而已。

    不然当时关内那么多的聪明人,谁还敢将事情做的那么干净利落。

    李靖颇为遗憾的点了点头,他倒不关心什么隐秘,而是这个战例很不错的样子,可以加入到他整理的战阵韬略当中,反间计嘛,谁又能不明白呢,只是需要其中细节而已。

    徐世绩其实也觉着挺遗憾的,此战是他得意之作,可碍于承诺,却不能宣之于口,对于他这样急需声望的人来说,确实有点吃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靖心情越来越好,瞅着徐世绩也越来越是顺眼,这些年过去了,能跟他谈论战阵得失的人少之又少,也就李武,平阳公主等寥寥数人而已,一个个的还不专心。

    哪像眼前这位徐将军,那叫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年纪轻轻就经历了诸般战事,经验丰富的不像话。

    老李情商确实不成,若是李破在这里,听到一个人有这么多的经历,他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这人可要小心些用,不然哪天暴起噬主可怨不得旁人。

    就像徐世绩在他部下也有几年了,如今才成就一番名声,其实归根到底就是信任不足得原因。

    酒喝了不少,菜也吃的差不多了,韦节率先告辞,李靖醉醺醺的送他到门前,韦节把住李靖的胳膊低声道:“大兄这些日子可要谨慎些,莫要乱说什么,也莫要见那些闲杂人等,一旦说了什么话,被人传出去就麻烦了,切记切记。”

第811章拜师

    李靖清醒了些,他是有前科的人,当年从马邑跑回了长安,就曾跟几个朋友抱怨太原留守李渊如何如何。

    被人举发到卫玄那里,差点酿成大祸,也就是李渊的家小没因为他多嘴而遭灾,不然的话,李渊回到长安后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斩下他的人头报仇雪恨。

    “这又是为何?贤弟怎不早说?”

    韦节苦笑,“大兄记得我说的就成,近日坊间有些言语传闻,也做不得准,只是很多人都在议论,大兄如今身份不同往常,没准就有人到你门前胡言乱语,大兄可莫要附和……”

    这些话韦节其实不想说,毕竟李靖现在差不多已是国丈,一些事已寻不到他头上,再加上这些时日闭门谢客,更保险了几分。

    可方才却见李靖喝的醉醺醺的,与一个第一次见的外人相谈甚欢,什么都敢说两句的样子,韦节这心啊,就又提了起来。

    李靖喝的有些迷糊,可却也知道韦节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贤弟放心,为兄也是吃过大亏之人,自会谨言慎行……再者说我无官无职的,又有谁会来我这里搬弄是非呢?”

    韦节不得不又安慰两句,这才带着从人走了。

    韦节说这番话时也未避人,元朗离着近些,听了些只言片语,对李靖和韦节的交情又有新的认识,心下不觉欢喜,和姨丈交情这么好,那他去门下省为官的时候,岂不要舒服的多?

    回到厅堂之上,元老头不想送韦节,早就借口年老体弱,不胜酒力去到后面休息了。

    堂上只剩下了三个人,李靖有些心神不宁,这些年倒霉惯了,警惕性还是很高的,有个风吹草动,他就要惊起瞅上一瞅,看仔细了再回窝猫着。

    这会得韦节提醒,心里就想着外面有什么传闻,韦节竟然不肯跟他细说,那定然就是有要避讳的地方了。

    韦氏家大业大? 消息灵通? 不然这些年他李靖也不可能每每洞察先机? 总能避过危险。

    思索间,又饮了几杯,脑子越发不灵光。

    元朗贼眉鼠眼的瞅了瞅,觉着火候到了? 于是便道:“姨丈观懋公如何?”

    李靖醉意已浓? 心里又想着事,顺口便道:“懋公性情沉稳? 知晓兵事,久经战阵,腹有机谋? 实乃难得的将才。”

    评价殊高? 如果李破在这里,一定会嗤之以鼻,你这人眼睛不太好使,就不要胡乱评点人物了? 就比如当年你收咱做弟子的时候? 那叫个心不甘情不愿,你再瞧瞧俺如今的成就,打脸不了?

    徐世绩大喜? 站起来深施一礼道:“如此佳语,末将愧不敢当,懋公久闻公之大名,也曾在汉王府中拜读过李公笔记,可谓获益匪浅。

    今又受李公当面教诲,实在……如蒙不弃,世绩愿以弟子礼奉之……”

    李靖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说着说着怎么就拜起师来了?

    元朗却赶紧在旁边敲边鼓,“懋公出身平平,能有今日成就全凭自身才干,说是天赋过人也不为过,若再能得姨丈教诲,将来前程定不可限量,就算不及期许,总归也不会让姨丈丢脸。”

    李靖回过神来,真还颇为意动,他也挺多年没收过弟子了,徐世绩不论年龄,还是才干都很合适,只是接触日短,不知品性如何……

    之外还怕……收下一个趋炎附势之徒,就算他不觉丢脸,他那另外一个学生要是不满意了,才叫麻烦。

    徐世绩本就聪明过人,在汉王手下又锻炼了一遭,瞧人眼色的功夫那叫个炉火纯青,嗯,除了喝多的时候有时会犯点糊涂。

    “老师请放宽心,学生不敢以老师之名在外招摇,只愿能侍奉于老师左右,便心满意足了。”

    李靖摆了摆手,“这倒不算什么,我只怕自己才疏学浅,当不得一位大将军的老师。”

    元朗喝徐世绩一听这话,心里都道了一声,成了。

    徐世绩马上附和道:“老师说哪里话,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即便是大将军也不能不认自己的老师不是?

    再有,那可就借老师吉言,日后学生怎也得取个大将军给老师瞧瞧。”

    李靖醉眼迷离,点着徐世绩就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了这个弟子……”

    也就是喝多了,不然李靖就算心动,也绝对不会这么贸贸然的答应下来,要知道他现在可不是收个入室弟子那么简单,而是给汉王寻了个师弟。

    你这要不告诉李破一声,在他那里备个案,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可谁让李靖办事就是这么个风格呢。

    元朗这个坑货其实心里也没数,高兴之下又陪姨丈喝了许多,敲定了日子来正式拜师,这才和徐世绩扶着大醉的李靖回去后宅安歇了。

    ………………………………

    京城另一边,太常寺卿何稠府邸。

    和其他人住的都颇为“寒酸”不同,何稠家在京师的宅邸一直没有被别人占用,何稠在前隋乃顾命之臣,别的不说,这府邸就不可能差了。

    比之晋阳王氏主宅差了许多,可也是屋宅连绵,仆从众多,是京城中大宅中的一个。

    这些年何稠流落在外,家中只靠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几个女婿支撑着,也是颇为艰难,毕竟何氏的根基还很浅薄,与那些大家族确实无法相比。

    等到何稠回到长安,一家人真的是望眼欲穿,终是将老爷子给盼回来了,这些年只陆续得了些音讯,知道老人家在晋地为官,过的很是不错,家中子弟放心之余,却是断不敢声张出去。

    何稠回来了,阖家团聚,除了惊掉了许多人的眼球之外,何氏的门庭也突然光亮了起来,很多人前来拜访,其中不乏名重一时的人物。

    何稠是个官迷,自然很是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只是还有更吸引他的东西在,不几日就到皇城里去当他的太常寺卿去了。

    今日老头回到家中,也不知谁得罪了他,发起了邪火,不但给了倒霉的小儿子两巴掌,还把几个从晋地带回来的得意弟子叫到跟前,挨个训斥了一顿。

    大家摸不着头脑,只能噤若寒蝉的伺候着。

    啪的一声脆响,何君泰脸上又挨了一下,他捂着红彤彤的脸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心里却是委屈的不行。

    他今年也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在晋阳过着舒坦日子,只要他不去杀人放火,除了少数那么几位,满晋阳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多好的日子啊。

    现在可好,回到长安来了,长安里尽多招惹不起的人家,因为父兄的告诫,他连大门都不怎么出了,这还不成,人在家中坐,大巴掌就从天上掉下来,啪啪的打他的脸,你说他招谁惹谁了。

    而何稠还在气冲冲的来回转着圈,七老八十的人了,精神头依旧足的很,与元老头有的一拼,而关西人家一生气就喜欢动手的毛病,何稠也没忘了。

    徒弟们被他赶走了,儿子还在,他一瞅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这气就又嗖嗖的往上窜。

    “你回来才几天,啊,竟然又纳了两房,你给我多生几个儿子老子也不拦着你,可你瞅瞅,光打鸣不下蛋……”

    说到这里,怒气再次上扬,甩手就又来了一巴掌,这下有点狠,弄的他手疼了,老头抖了抖手,开始到处瞄有什么趁手的家伙没有。

    这时外面脚步声响,他大儿子何君尧匆匆跑了进来,来的匆忙连官服都没换,上来一脚踢翻了弟弟,怒吼了几声,这才转身扶住父亲的胳膊,将父亲扶到榻上坐好。

    “阿爷因何动怒?发这么大的火,旁人也就罢了,可别气坏了您自己的身子。”

    和许多人家一样,对于家中长子总要给几分脸面,何况何君尧也已有六十多岁,这些年持家不易,看上去和何稠更像是兄弟两个,而非是父子。

    何稠发泄了这一阵,也觉着累了,饮了几口半温的茶汤,长长叹息了一声,半晌不语,把何君尧唬的够呛。

    早年间何稠在长安的时候,何君尧兄弟还不怎的,有时甚至在想,以他们兄弟得本事,若非阿爷名气太过响亮,不定他们也能做出一番不让于父祖的事业来。

    可等何稠没了消息,兄弟两个才发觉,他们差父亲远矣,勉强能维持住家声,还是因为他们早年随阿爷做过一些事,加上阿爷的故旧门下帮忙的缘故。

    这些年下来,他们越发认识到,阿爷才是家中的定海神针,只要阿爷还在,家中就不愁什么。

    “是不是太常寺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还是谁惹了您不高兴……阿爷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有人敢说三道四,咱们就去宫中评理,总归不会吃亏的。”

    说着说着他却不敢说下去了,因为他家阿爷眼圈已经红了起来,不一会竟然泪珠子也下来了。

    “你说俺兢兢业业……勤于王事……这么多年不敢怠慢分毫……怎么就……真的是俺老了不成?”

第812章何稠(一)

    何稠情绪闹的有点大,家里兄弟三个,子孙满堂,家中比较和睦,并未分家单过,过不多时,一大家子人就都聚了过来,又被何君尧一一驱散,只留下同样匆匆而来的何二郎。

    在何老头断断续续的数说之中,三兄弟大眼瞪小眼,也没太听明白事情的原委,可被拍了好几巴掌的何三委屈了,根本不关他的事情嘛。

    何大何二在那不住宽慰,并让何三赶紧去弄点酒菜,兄弟三个,再把那几个阿爷宠爱的徒弟叫过来,陪着阿爷好好喝上几杯,什么事也就都没了。

    何稠这些年在晋地收了不少徒众,自己也开始著书立说,这样的晚年生活简直不要太骄傲。

    如今著述上已经有了眉目,过上两年补全一些首尾,按照当初李破的承诺刊印出来,李破地盘有多大,就能发行到哪里。

    这简直就是对一个人的功绩的最佳肯定,自古以来历代帝王能这么为臣子铺路的,绝无仅有。

    而大部分帝王其实都不想治下出现如同孔孟一样的人物,那对帝王来说有点糟糕。

    当然了,何稠著书立说也绝对没有奢望如同李破当初所言那样,开一派之先河,有那个力气的话,把祖师爷鲁班掀翻在一旁也可以琢磨一下。

    那个饼画的有点大,当时何稠听着热血沸腾的,过后想想就觉着不靠谱,所以他的目标其实就是让天下人以及后来人知晓,有个何稠曾来这世上走了一遭,并留下了点什么。

    其实就是文人所说的留名于青史。

    之外他还收了不少徒众,若非汉王亲口允准,其实很犯忌讳,当然了,像孙思邈,何稠这种就没事。

    回长安的时候,何稠带回来了几个有天资的徒弟,都很年轻,向学之心颇切,于是随老师来到了长安。

    而何稠很多的弟子,如今也已散布在军中? 工部等地方? 假以时日,不用何稠自己召集,这些人就能聚集在一起? 自成一派。

    当然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何稠能不能看到那一天都两说着,而他教导下的徒弟? 和他的儿子们其实就是师兄弟的关系,在这年头还是很亲近的。

    何老头正闹腾着,外面内宅执事王阿九小跑着奔了进来,只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形,就凑到何大的耳边道:“汉王大驾已至? 刘二郎正引着过来? 您看……”

    何大一惊之下噌的站起身,“真的……”

    当然是真的,王阿九又没活够,在这种事上糊弄主家? 岂非找死。

    何大当即就急了,“怎不早报……赶紧着? 二郎,三郎,汉王到了,你们带人赶紧去迎一下,阿九,去准备酒菜,小心些,莫让人弄了手脚,不然大家性命不保。”

    赶着人去准备,回过头来,“阿爷,汉王亲至,俺陪您去迎一迎吧。”

    汉王到这里,寻的肯定是何稠本人,他家中其他人没那个份量,汉王还未称帝,可在众人眼中已有帝王之实。

    如今突至臣子家中,未能迎于府门之外已是罪过,也不知为的是哪般,但瞧着阿爷这个样子,情形很不妙啊。

    何大心中不由忐忑非常。

    何稠还在闹脾气,“迎个什么?平日里假模假样,紧要时却嫌俺碍事……不足与谋……”

    老头一边嘟囔着,一边却起身整理袍服,还不忘朝儿子发火,“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俺整理一下,一会儿见了贵人,若要失礼,瞧俺怎么收拾你们。”

    何大哭笑不得,围着老爹转悠半天,给老头整好衣袍,这才跟在阿爷身后迎了出去。

    李破身边未带其他什么人,只是跟着一群卫士,入的是何氏私宅,所以他行的不快,主要是给何家上下点准备的时间。

    他要去的自然是何氏的迎客正厅,而非是何老头耍弄脾气的地方,等他到的时候,何稠领着儿子们已经迎在了那里,见他到来,立即口称汉王殿下,纷纷施礼。

    李破还和以往一样,急急上前几步,一把托住何稠的胳膊,笑声和程大胡子有的一比,“何公快快免礼,在这里等许久了吧,快进去说话,太阳还足,别晒着了。”

    大家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夜色渐浓,炊烟四起,哪还有什么太阳?

    何大何二早就听弟弟说汉王待阿爷如何如何,本不深信,如今亲眼见了,才知是真,一时间又是吃惊,又是感激。

    而且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汉王殿下,偷偷打量一番,心下都不由赞了一声,真贤主也……

    李破注意力大半都在何稠身上,仔细瞧了瞧老头的脸色,不由吓了一跳,“何公这是……谁惹了您老不高兴了这是?说与我知,定将其扒皮拆骨,来与您老出气。”

    嘴上说着,心下其实也猜到了**分,不觉有些好笑,心说老人家竟然还回来哭了一鼻子,罪过罪过啊。

    何稠方才闹腾的欢,更是一肚子的气未曾消散,可见了李破,几句话的功夫,毛就顺溜了下来,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

    假模假式的把住汉王的胳膊,一同进了厅堂,“也没什么事,就是自觉老了,耳目都不灵光,有些事就被人瞒的死紧,这般想来,不如回家专心著述,不问外事。”

    李破笑语连连,也不再装样,“原来是为了那事啊,我就说嘛,除了何公自己,还能有谁敢惹您老生气,这不我特来解释一番,以释何公之疑。”

    何稠彻底招架不住,先就转了话题,给李破介绍起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又让他们去准备酒菜,只留下长子在旁边相陪。

    李破也忙了一天,着实有些累了,坐在榻上惬意的叹息了一声,心里则在琢磨着何府的宴席好不好吃,若是不好吃的话,他的心情就不会好,何老头怕是又要哭上一鼻子。

    何稠自然也晓得汉王好美食的名声,也很担心府上的吃食合不合汉王的口味,可他也只能叮嘱几句罢了,李破来的匆忙,什么都不及准备。

    “看大王的脸色,实有些欠佳,大王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臣正管着太医署,不如寻两个医术精湛的给大王调理一下?”

    李破摇了摇头,“嘿,如今万众瞩目,只要有一位太医出现在身边,翌日必是谣言纷纷,说不定还能听到汉王命不久矣的话呢,您老这出的可是个馊主意,一会定要罚上一杯。”

    何稠没有半点尴尬,捋着胡子就笑了,“老夫就是佩服大王这一点,思虑周全,世事洞明,总能想旁人所想,发众人之私,如此知人善任,并无遗漏,才至有今日功业啊。”

    顺手一记马屁,拍的李破也很舒服。

    说话间酒菜就已经端了上来,李破很少在别人家吃饭,一个是饭菜不合口味,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麻烦。

    无论酒菜都要过上两关才能上桌,菜不但被人动过了,而且差不多也凉了,于人于己都很不便,安全也没保障,所以君王在外边肆意溜达,纯属昏聩之举,伤人伤己之余,对统治也没好处。

    李破还未称帝,长安城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到何稠这里来转一圈,真的是给何稠老大面子了。

    说实话,何稠家的饭菜做的不很好吃,李破只吃了几口就腻住了,典型的关西人家伙食,粗犷的厉害。

    好在桌上还有一个酸汤比较可口,估计是厨子做来给大家解腻的,搭配的还不错,李破挑着好的赞了一下,以免影响自己的心情。

    何稠年龄大了,不能多饮,陪着李破喝了两杯,就让儿子代替了。

    李破来也不是想把何老头灌醉的,适可而止,闲聊的也差不多了,终于说起了正事。

    “国号的事情大致已定……”

    这话一出口,何稠便打起了十二万分得精神,并斜眼看了儿子一眼,何大立即辞了出去。

    “您老估计也已听说了,商量的时候特意没让您老知晓,也是怕你着急,若跟人当庭吵起来,您这身体也撑不住。”

    何稠对这个解释不满意,可也无话可说,毕竟能让汉王特意过府来解释一下的人,估计也只他一个。

    所以他只嘀咕了一句,“老夫为太常寺卿,勘定国号,年号之事,正乃老夫分内之责……”

    李破连连点头,一副非常同意的样子,“这话是真没错,本王后来也后悔了不是,当时您是没瞧见,众人群起反对,若有您老在侧,定能帮我与尔等对峙,您说是不是?”

    何稠年纪大了,反应哪跟得上这奸滑之徒,顺口就附和道:“那是自然……”

    李破立即抚掌而笑,“俺就说嘛,国号之事定能得何公鼎力支持……”

    说到这里,他做憧憬状道:“大唐啊……李渊占了一段日子,可也无妨,听着就大气,神人果不欺我,等俺平了这天下,让突厥,高句丽尽入我土,大唐之名定能因我而辉耀千古。”

    何稠脑子有点懵,说到这里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反驳上一句,他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

第813章何稠(二)

    李破很愿意和何稠聊天。

    何稠和这年月的文人不一样,他的主业是理工科,也就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时不时冒出几句让李破听不懂的话出来。

    而且何稠年岁老大,见过太多的事情,加上老年人总爱陷入回忆当中,所以跟何稠聊天总能听到一些以前的故事。

    比如说现在,何稠消了气之后,就跟李破聊到了当年他和刘龙,宇文恺督建大兴城的往事,大兴城的主体框架,用时一年零七个月。

    速度之快,连宇文恺自己都连连赞叹,听到这些,李破暗笑,要说何稠督建了洛阳城还确有其事的话,那么督建大兴城的时候,何稠估计只是跟人家打了个下手而已。

    可人家年纪那么大了,得容许人家吹点牛什么的。

    一年零七个月,建了一座长安这样的大城,也就是开皇二年开工,开皇三年便已完工,然后文帝杨坚便带着文武百官以及很多百姓搬进了新城。

    这样的速度确实应该赞叹一下,期间用了多少劳役,又死了多少人,可想而知,李破总算也能知道杨广为什么那么喜欢建城了,遗传嘛。

    对宇文恺,何稠是推崇备至,即便何稠在自己的成就上非常自负,可还是觉着和宇文恺比起来,他着实逊色一筹。

    可惜,那样一位匠作大宗却遇上了杨广那样的昏君,落得个郁郁而终,弄得何稠自己也差点殁于兵乱。

    想起这些何稠就气不打一处来,每次都得唠叨一阵。

    李破深有同感,宇文恺可惜了,上百年都不一定能出这么一个人,比名将名臣什么的珍稀多了。

    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时辰过去,厅堂间点起了灯火,酒已温了数次,茶也煮了好长时间。

    李破喝了不少的水,一动肚子里都开始哗哗的响,心里已是决定老何头家里以后还是少来……

    何稠谈兴很高,依旧滔滔不绝的在说话,可是话题转了几次,终于又被何老人家拉了回去。

    他开始讲起了杨坚称帝时的一些事情? 大意上就是说人家杨坚称帝的顺理成章,国号选取上同样没多少异议,可人家杨坚还是广纳人言? 连他何稠的意见都问到了,才定下国号。

    当时他何稠才是个散骑侍郎。

    听着他发牢骚? 李破含笑不语,他姿态已经摆了出来? 若你还是当年的散骑侍郎? 这会肯定不能说这话,不然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你年纪这么大了? 咱让着你一些也是应该的? 老人家嘛? 不用太过较真。

    等何稠说的差不多了,李破才道:“文皇帝雄才大略,有目共睹,咱也很是敬慕……今有一事不决? 您老给想想,若是文皇帝在位? 该如何处置?”

    何稠有些累了,可闻听此言,还是精神一振,他就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 心下还在埋怨,你问俺就是了,还提什么文皇帝,要是再被托梦一次,还不得和尧帝打起来?到时你受得了吗?

    “大王请讲。”

    “李渊主政关西也不过六七载,先不说他封了多少官职出去,就说他赏赐出去的爵位,估计连吏部都无法计数了。

    这么与您说吧,李渊自己的部属,以及他儿子们的属下,之外只要欢迎他回关西当皇帝的人,差不多都封了爵位。

    我率兵南下的时候,路上有那降顺的县令,就敢朝我要封赏,大致上就说人家李渊都给他封了爵,我这汉王总不能差了……”

    说到这里,李破饮了口酒,笑道:“我与李渊仇敌也,可说实话,李渊这人在我看来还不错,起码比王世充,李密之流强的多,为政之上也颇有章法,若非总与我为敌,我都想跟唐公交个朋友了。”

    说完还矫情的晃了几下脑袋,做出颇为感慨的样子,这要是李渊泉下有知,定要跟这厮计较一番。

    “可在这封爵之上,李渊做的实在差劲……您老也晓得,我治下如今才几个爵位,所谓物以稀为贵,爵以显贵应该是不错吧,不然大家人人皆有,还显个什么,贵个什么?

    每每想起这事,便颇为恼人,伪王所为,有心不认吧,怕犯了众怒,若是认下吧,过后我赏功之时,也要大发爵位,不然难以服众啊,这样一来,岂不呈火上浇油之势?

    您老说说,若是文皇帝与我易地而处,又该如何?”

    何稠一下就糟心了,这种事根本没什么好办法,承认前朝的爵位官职,是安抚人心的首选,除非你不想过了,才会大肆进行清洗,安插亲信。

    那样的大换血必然会激起剧烈的反抗,后果都不用想,多数要来玉石俱焚,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文皇帝来了他也没辙,他当年接掌皇位的时候行的是禅让之礼,最为温和的朝代更迭形式,政治交接之间根本没有发生多少流血事件。

    也就说,北周的遗产大部分都被前隋接纳了下来,同时也接过了统一天下的资本,不然的话,关西来一场内讧,不定现在的天下是什么样子呢。

    成熟的政治人物都知道平稳的交接是多么的可贵,这其中就有官职爵位这一项,你可以替换一些人,可以消夺一些人的爵位,可你不能搞大规模的清洗,那会引起恐慌的。

    李破所言的怕犯了众怒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人家辛辛苦苦得来的爵位,准备传之于子孙的,你说不承认就不承认了,激起的必然是深深的怨恨。

    这对于正处于扩张期的政权而言,十分的不利。

    瞧着何稠紧锁眉头的样子,李破心里乐的不行,你瞧瞧,给你找点事吧你还解决不了,不给你找事,让你清闲些吧,你还哭鼻子,还真是个老顽童。

    这还只是李破面临的问题中的一个,再扔出两三件来,何稠今晚也就不用睡了,由此也可见李破面临着多大的压力。

    不过也没办法,天下乱了这么久,自然是问题百出,进了晋阳,就要解决并州的问题,进了长安,自然就要解决关西的问题,等哪一天天下一统了,那他就是真正的天子,要解决的就是天下的问题。

    瞎捉摸了半晌,何稠终于苦着脸道:“此等两难之事,需缓图之,大王千万莫要急于一时啊。”

    其实这就是老臣的好处了,他们绝对不会像年轻人那么激进,总是想找出一个比较稳妥的办法,慢是慢了些,可当政者多数时候是要慢下来的。

    一拍脑门一个主意,眼前一亮又一个主意的人,最好离的远些。

    李破点头就笑,“您老也莫为难,我也只是顺口一说,赏功之事不远了,大肆封爵几乎已不可避免,只是虚衔可颁,实禄就没办法了,咱们发不起啊。

    所以苏元宰他们出了个主意,只我亲口加赏的那些人,才可领实封,其余皆为虚衔,连禄米都不用想的虚衔。”

    说到这里李破自己都笑了,这肯定是本末倒置的无奈之举,其实李渊已经开始这么干了,不然的话李唐根本撑不到现在。

    何稠听了也笑了,“这还真不是什么新鲜法子,文皇帝时也有的,只是那会爵位虽多,却多有出处,并不如此时泛滥,李大郎真是造孽不浅。”

    他们其实都明白,官爵泛滥可不是李渊一个人的事情,萧铣,窦建德,甚至是西凉的李轨,梁师都等人,又有哪个治下没有一堆的国公?

    所以说这个问题到此也就变得不是问题了,因为问题根源上无法解决,那就只能拖着,对于李破而言也就暂时不用去考量,那还成什么问题?

    何稠瞄了李破几眼,终于醒悟这是大王拿别的事情来堵他的嘴,却也不好再说什么,生怕李破再抛出点什么来,他若还吱吱呜呜,不免给人以你只发脾气,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模样,那可就把老脸给丢光了。

    于是何稠终于不再犯倔,正常的汇报起了他自己那一摊事情,事情不少,却偏于琐碎,对于李破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可全部托付给何稠。

    他只是在琢磨着给何稠派几个得力的助手,别把老头给累坏了就成,至于以后在朝堂上大家都穿什么,守的什么礼仪,用的什么器具,奏的什么乐,看的什么大夫之类的东西,他都不甚感兴趣。

    他只跟何稠问了问,宫中的厨子是不是也归太常寺来管?

    何稠很肯定的告诉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太常寺不管这个,开皇年间那是门下省的事,如今他倒也知道,好像是归殿中省的尚食局来管,其实也是门下省下辖,只是从直辖改为了间接管辖。

    换句话说,尚食局得地位下降了,可能是李渊百兽宴摆的太多,怕有人下毒,所以寻了殿中监来辖管一下,从中添了一道程序。

    李破也只是顺口一问,毕竟他在饮食上还是很讲究的,宫中的那些厨子都是女子,不用怀疑她们的手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那手艺可不是晋阳名厨能比的。

第814章故人(一)

    不觉间,天色已晚。

    看何稠开始有点支撑不住的意思,李破知道该告辞了。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厅堂之外有人大步而来,瞧那虎背熊腰的样子,李破都不用猜就知道是罗三那厮。

    这次出来他没带罗士信,此时罗士信寻了过来,李破心里一抽,那不定就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罗士信匆匆的行了进来,只一躬身,见厅堂之中只有李破与何稠两人,便不隐瞒,压住他那大嗓门。

    “尉迟恭,张伦等急报,屈突通降了。”

    只这短短一句话,李破和何稠都是大喜过望,等这个消息可有些天了。

    何稠晃悠着身子站起来,立即便是躬身一礼,“恭喜大王,屈突通一降,关西在手矣。”

    何止是关西……李破笑了起来,“早在料中,只是不知何时而已……还有啊,何公莫要声张,这捷报吾有大用。

    天色已然不早,这就告辞了,您老好生歇息,那么多的事情可少不了您老坐镇。”

    …………………………………………

    从何府出来,李破抬头看了看天色,太晚了,好像去哪也不太合适,只是心情大好之下,总觉着就这么回去颇为无趣。

    “哥哥还要去哪?俺陪你过去。”

    罗士信可不管晚不晚的,看李破在哪犹犹豫豫,立即开始鼓动。

    李破好笑的瞅了瞅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身边也只有这厮好像没怎么变,还能干干脆脆的唤他一声哥哥。

    其他人即使当年亲近如元朗,也有了君臣的分际,不再敢随便出现在他面前了。

    当然了,千万不要误会? 他本人是很享受这种权力感的? 不然的话,你以为一个总和旁人称兄道弟的人能走到今日之地步?

    罗士信那是没心没肺,所以李破不会跟他计较? 换个旁人试试? 定要让你晓得哥哥两个字有千金之重,压不死你。

    想了想? 倒不着急回去? 捷报传过来,确实是重要的不得了的好消息? 可之前也早已商量完毕,一旦屈突通那边的捷报传回来,就要压上一阵。

    既然没什么非得要他回去处置的事情,那就还能逍遥一下。

    长安晚间的娱乐活动肯定比晋阳多? 他确实也想去见识一下长安的青楼楚馆和晋阳有什么不同? 苏亶那厮好像已经去过好几次了,这个混账东西,真是该死。

    当然这也只是他想想而已? 身边这么多人,肯定有李碧那婆娘的耳目,如今那婆娘在管理后宫? 那里莺莺燕燕的? 很多人家世还都不简单? 够那婆娘喝上一壶的了,心情肯定不好,咱就别给人家添堵了不是。

    不过心情好,脑袋瓜就灵光,只一转念便道:“日前徐世绩报说程知节已被带回来了,要不咱们去见见这位马邑旧友?”

    罗士信咧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得分外不怀好意,“那贼厮竟然还活着,俺都替他脸红,也不知投了多少人,比个青楼里的娘儿都不如的东西,也配见哥哥?

    不如俺去一刀宰了他,免得这厮到处去说与哥哥如何如何,坏了哥哥的名声。”

    李破笑笑,虽然罗三咋咋呼呼看上去很吓人,其实早不如当年回到云内时那么怨气冲天的样子了。

    罗三和程知节都是山东人,一道去的马邑,交情深厚,后来还一道回了山东,和连体婴儿似的,谁能想到多年之后,两人竟成了仇敌?

    当时罗士信回山东投了张须陀,程知节则干起了劫道的买卖,后来程知节又投到了翟让,李密的瓦岗军中。

    等到张须陀成为河南讨捕大使,追的瓦岗英雄们满地乱跑,两边的仇便已经结下了。

    一直到张须陀战死,罗士信率人力战走脱去了河北,转道至云内,见到李破说起程知节来,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恨不能生食其肉的模样。

    可如今事情过去多年,那点在乱世当中结下的“小仇怨”其实不值一提,罗士信这里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表示俺跟程知节不是一伙了,也很瞧不起他。

    李破也很瞧不起程大胡子,可他心情正佳,既然想起了就去见一见,以免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起那个大胡子,顺手把他给宰了……怎么说也相识一场不是?

    李破哈的笑了一声,翻身上马道:“走吧,咱们就去见见程大胡子,希望他莫要像当年一样,笑的那么难听。”

    罗士信上马紧随其后,“那厮若还能笑得出来?俺一定拔了他的牙。”

    ………………………………

    他们找到程知节的时候,程知节正幸福的挺着肚子倒气。

    这次徐世绩带回来的降人皆暂押于右屯卫府卫所,除了程知节之外,其他人其实都有献关的功劳在身,只等论过功过之后,便可恢复自由之身了,而且很可能会直接任用。

    程知节就很复杂了,他在潼关属于河南降人中的一个,反过头来杀了李建成,算是潼关内乱,后来却被潼关守军给捉住了,才一起到了长安。

    你说他是有功呢,还是有过?估计连程知节自己都算不清楚。

    只是人家程知节见了太多的大风大浪,心宽的很。

    晚饭吃了三碗粟米饭,啃了一条羊腿,还特意喝了一碗宝汤怀怀旧,吃的肚子溜圆,正躺在硬邦邦的榻上消食。

    这和李破的想象有很大出入,程大胡子并不算太狼狈,也没被吓破了胆,和当年那个被他坑害无数的程大胡子相比,还真就很不一样了。

    不愧是程知节,生命力堪比小强的存在。

    当李破出现在程知节面前,道了一句,“程伍长,别来无恙否?”的时候,程大胡子的表现那才叫精彩。

    看着李破良久,好像在认人,然后胡子就抖了起来,眼泪不要命的往外涌,上来就想给李破个拥抱什么的,李破退后一步,防他趁机行刺,罗士信则挺身而出,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皮糙肉厚的程大胡子根本不管这些,翻身而起,随即哭喊道:“贤弟……可想死哥哥了。”

    酥的一下,李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是恨不能将这厮一刀给剁了。

    罗士信则是大怒,上去就一阵暴打,看的闻讯赶来的尉迟信眼皮子直跳,觉着自己过来的有些多余,听说这程知节和大王有旧,让人家好好叙叙旧也就完了,咱凑什么热闹?

    “莫要打了,莫要打了,参军饶命,参军饶命啊。”

    都是当年的旧称,看来程知节没少费了心思,倒是比当年脸皮更厚,也更加奸诈了。

    罗士信下手很重,没几下就捶的程知节受不了了,喊着饶命的机会,开始拼命反抗,却哪里敌得过,被罗士信牢牢按在地下,咚咚咚的一阵猛捶,像打鼓一样。

    “行了,让他起来吧,你可别把他真打死了,好歹跟咱们一起去过辽东不是?”

    好一会,李破才慢悠悠的道了一声,程知节却早已鼻青脸肿,被打的已经半死不活。

    罗士信看着他那倒霉样子哈哈大笑,这些年的怨气好像也一扫而空,一把将程知节拎起来,扔到了李破脚下。

    李破笑道:“程大郎,你那些兄弟多已魂归地府,你若想去陪他们也很容易,只需一刀而已,当年你在黑风口带人离去时,我就想那么干了,只是念着大家相识一场,才放你离开。

    哼,今日再不好好说话,给你补上一刀,了了当年的恩怨如何?”

    程知节哼哼了几声,确实被打的狠了,努力了半天才爬起来,抹了一把鼻血,有气无力的锤了捶胸膛道:“俺知道错了,大王饶俺一命,俺给大王效死力。”

    “效死力倒不用,只求你别带人冲进家门喊打喊杀也就成了。”

    程知节讷讷不言,以他的脸皮厚度,如今这点讥讽肯定不算什么,说不定他还在心里回上你一句,只要你一直占上风,俺又怎么敢带人冲上门去?

    程大胡子没让李破失望,演的一场好戏,活该被罗士信打出屎来。

    现在回想一下,当年一起去辽东的故人……还剩下很多,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李破心肠着实不错。

    哪像程大胡子,你问问他当初跟他回家的那些人呢,他哪还记得,估计死的连尸骨都找不见了。

    当初马邑的时候,李破就不喜欢这个大胡子“名人”,如今照样不喜欢,只是既然不想斩下其狗头,也就得给其安排个去处。

    这样反复无常的家伙放在哪能放心些呢?李破稍觉麻烦。

    其实他也知道,程知节这样的人不过是应隋末乱世而生,放在承平时节,不过一城中无赖儿而已,或可横行乡里,可你让他做大恶也是难为他了。

    可乱世就不一样了,你问问程知节在山东干过什么?吃没吃过两脚羊?到了洛阳他又干过什么?抄了几家,灭了几族?杀了谁的丈夫,抢了谁的女儿?

    别看他现在跟你耍无赖,掉眼泪得有些可笑,但他逞凶的时候你再瞧瞧,叫他一声活阎王也不为过。

第815章故人(二)

    程大胡子从里到外,李破看的很通透,毕竟李破也是这乱世中的一员,河南,河北,山东降人见过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对他们的特质尤为清楚。

    “大王,要不要再去见见另外那些……”

    尉迟信看了会热闹,等李破出来便试探着问道,那些人关在他的卫所里面,让他感觉很是麻烦,已经有很多人请托到他这里。

    李破心情还不错,河南悍匪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兴致,只是这会他可不想见什么李纲,王珪之流。

    这些人比起程大胡子来,面目还要可憎的多,只不过外面总披着一层华丽丽的外衣而已,可话说回来了,这年月当中,程大胡子以及李纲等人,并非是什么特例,他们都各自代表着一个群体。

    李破厌恶他们的为人,可他其实也不得不承认,他本人也不过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他手上沾染的鲜血并不比他们少了,做的许多事情也并不比人高尚多少。

    如今之所以能居高临下的评判他们,不过是因为他占了上风头而已。

    当然了,李破就算认识到这一点,他也绝对不会承认,程大胡子那样的流窜犯怎能和他汉王相提并论?

    “天色已晚,就不见人了,好生看管,莫要亏待了他们,过两日自有人来提。”

    吩咐了两句,马蹄声中,一行人离开了卫所。

    凑在李破身边,罗士信晃悠着他那砂锅大的拳头,眉飞色舞,估计是琢磨着这几日里多来几趟,让程知节那厮知道他罗三的厉害。

    李破看着好笑,“三郎,这下出气了吧?”

    罗士信乐呵呵的点头,“这些年数今日最是痛快,也亏了那厮还曾跟俺与哥哥称兄道弟,瞧他如今那德性,也配……”

    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从罗士信嘴巴里冒了出来,夹杂着一些山东土话? 听的李破也很头晕,这厮估计是了了多年心愿,亢奋的不得了,从这一点上来看? 程知节本事真是不小。

    说说笑笑间,再驻足时,已是来到一座府邸前面。

    罗士信抬头瞧了瞧? 挂牌匾的地方空着,什么都没有,只是他大字也不识几个? 就算有他也认不得? 于是嘟囔了一句? “这是哪家,恁的气派。”

    李破翻身下马? 也抬头瞅了瞅? 笑了笑招手便让引路的胡大前去扣门通报。

    “这里曾是前隋赵王杨杲旧居,自然气派。”

    ……………………………………

    府中后宅? 灯火依稀,正值饭点? 炊烟袅袅? 饭香四溢? 只是隐约传来些女子和孩子的哭声? 令这里蒙上了些不详的色彩。

    和以前一样,李秀宁细嚼慢咽的用着晚饭,灯火摇摇间,只一女子独坐于厅堂之间,看上去有些凄清孤冷。

    只是李秀宁早已习惯了这些,倒不觉得什么,不过与两个多月之前相比,到底是不一样了,看上去瘦了不少,脸上有些浮肿,那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分外明显。

    当然这也正常,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打击的她都有些麻木了。

    父亲,兄弟接连殁去,每一次都能在她心口上扎一刀,要是多年之前,她肯定禁受不住这种打击。

    可……到底和那时不一样了,自母亲窦氏殁后,父亲就广纳姬妾,儿女一个个的出生,每诞生一个,和嫡出的子女们的亲情也就薄上一分。

    当了皇帝之后,那就更不一样了,秦王,太子,齐王争的头破血流,父亲在其中非但不曾阻止,还煽风点火,唯恐兄弟齐心。

    亲情在这种政争之下,还能剩下多少呢?而且她的平阳公主府也并不是一块清净之地,她那夫婿常年在外,每次捎回家书来,都是央求公主在皇帝面前为他美言,想要加官进爵,做一番大大的功业出来。

    可他们结亲数载,见面都没几次,她为什么给他说好话?只因为那柴家子是她夫君?

    而父亲兄弟也没闲着,偶尔还会过来打她的主意,开始时是分她的战功和部属,后来呢,不过是因为她与那人有些交往,便时常会被利用,最近的一次,是让她写了一封书信过去……

    帝王之家,哪有亲情可言。

    时至今日,这好像却也成了优点,那些本应令她痛不欲生的消息,却也只是让她悲伤一阵而已。

    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从晋军过河,她差不多也就预料到了今日之祸。

    若父兄们齐心协力,共御外敌,即使不敌,战死在阵前,城头之上,那也就罢了,她作为父亲的女儿,兄长们的妹妹,自然不落人后,有死而已,总要让人晓得她这一门,不论男女皆是英雄豪杰。

    只可惜,秦王擅自出京抽空了京兆人马,稍战不利,便不顾而去。

    太子呢,更为可笑,自囚于潼关之内,最后闹的身首异处……两位兄长,一位聪明的过了头,一位蠢的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而她的父亲最后怎么做的呢,将后事安排的“很妥当”,毒死了她的弟弟,将妻儿再次托付给了自己的女儿,然后……

    更为可笑的是,各府的家眷纷纷涌了上门,全都成了孤儿寡母,她好像一下便成了陇西李氏的主心骨。

    于是她很快感受到了危险,命人撤下平阳公主府的匾额,遣散了府中的家将,护卫,容留的人也是一减再减。

    像齐王李元吉的家眷亲戚,她是一个都没留下,还有秦王李世民家中的人,人家早就安排好了,能求到她门下的人,也都是事先有所预谋,李秀宁一概不理。

    只大兄李建成的幼子李承义,次女李婉顺被她接来府中安住,这是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

    至于做法聪不聪明,有情还是无情,都要等待现实的考验。

    好在大军入城之时,颇为平静,并未有久战之师的狂暴,也无胜利者的狂欢以及肆意妄为。

    其实只这一点,便让关西人家放下了许多戒心,这可比他们李氏入主长安时还要平安的多。

    训练有素,军纪森严,又极为克制的军旅,极大的增强了汉王李定安的正统性,之后便是平稳的官员交接。

    处在弱势一方的关西人开始纷纷期盼能够融入到新的政治体系当中去,这和秩序井然的长安现状是分不开的。

    而此时,平阳公主府则成为了长安城中的孤岛。

    实际上则是整个陇西李氏都战战兢兢,不再相互走动,平阳公主府只是其中一个缩影而已,他们面临的处境比当年李渊南下时还要险恶几分。

    这些年李渊当了皇帝,李氏宗亲们纷纷身居要职,将家眷几乎全都搬来了长安居住,很多李氏的亲族都在得意的炫耀着他们的权势富贵。

    很多人党附李氏,同时也得罪了很多人,其实根本不用新的主人动手,只需稍稍示意,许多人就非常愿意为人驱使,扑到李氏身上撕咬。

    陇西李氏风雨飘摇,所有人都在战战兢兢的等待最终命运的到来,与当年杨氏并无二致,那些所谓的姻亲,友朋大多指望不上什么,看的其实还是新主的态度。

    当年李渊号称仁厚,但对待杨氏上面可谓心狠手辣,两家还是姻亲之族,如今一个与李氏几乎毫无关联的人入主关西,那李氏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别人不晓得,李秀宁自然也没有答案,只是李渊父子得以归葬祖地一事,让大家稍稍放心而已。

    ………………………………

    心事满腹,食欲不佳,李秀宁勉强用了一些,便放下筷子,让人收了。

    贴身的婢女过来瞧瞧,没见公主用了多少,不免劝了几句,在李秀宁的注视之下,讪讪住口。

    李秀宁则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坐了半晌也提不起其他兴趣,便从书案下面摸出了一把匕首,仔细端详了一阵,轻轻抽了出来,室内闪过幽幽的光,它依旧如当年般锋利。

    李秀宁端详了一阵,便找出一块白布,仔细的擦拭了起来,擦着擦着,不知想到什么,一双秀气的眉毛便立了起来,胸膛起伏间,挥手便将匕首插在桌案之上,直没至柄。

    真是一把利刃,难怪携带多年不曾丢弃。

    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叹息声中,她将匕首拔了出来,颇有些心疼得瞧了瞧,却又厌弃的将它扔到了桌上。

    脚步声响,有人轻声在外禀报,府中有人想见公主,得到李秀宁干脆的回绝,不见。

    府中那些人除了寻她哭哭啼啼之外,还能有什么大事呢?谁又能想得到,他们李氏这一支最终只落得一些妇孺躲在这里,真真是可笑的紧了。

    她又开始擦那把匕首,擦的光亮不染一丝尘埃也不罢手……直到又有人匆匆来到书房外面,李秀宁抬起头,颇为不耐瞅了过去。

    来人竟然没有停顿,推门就走了进来,“公主,胡大回来了,说有故人来访,想见公主一面。”

    “什么公主?早就说……”训斥的话一下顿住,她的聪明就不用说了,只一听故人二字,又与胡大有关联,李秀宁心中大跳。

第816章故人(三)

    当李破被邀入府中的时候,他身边的护卫又多了许多。

    阿史那大奈和赵世勋两人都率人赶了过来,汉王去往平阳公主府的消息不经意间便牵动了很多人的神经。

    所以这也是李破随意挑了个时间,便来李秀宁府邸“拜访”的原因,因为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其实都差不多。

    窥视,猜疑,以及一些多余的遐想总归都要随之而来,那还用顾忌什么白天还是夜晚呢?

    而今天出来的太久了,久到足够危险,接下来他还往平阳公主府而来,为防不测,他的亲军卫士纷纷赶来,如果不是事起仓促,将平阳公主府围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也是王者不能随便外出的原因之一,太扰民了,你多出去浪几次,大家都不用活了。

    等进了府门,走了一段,李破渐渐的有点后悔了起来。

    今日里临时起意到此一游,真的没想好见了人该说些什么。

    李渊父子已殁,只剩下一个李世民还逍遥法外,可外面还有李孝恭,李智云,李道宗等,足以支撑陇西李氏的门户。

    这样的家族不好处置,想来之前那些帝王们也深有感触,不然高氏,元氏之类的家族哪还能有如今这么多子孙在?所以也足以作为前车之鉴来参考。

    之外呢,李渊虽死,可还留下了不少儿女,李建成兄弟死了,同样留下了一些血脉,这些都是隐患,尤其是当他决定以唐为国号的时候。

    岑文本分析的一点也没错,只要有了那个机会,陇西李氏完全可以借此发难,有理有据的夺回失去的一切。

    和削爵的事情一样,都属于那种极难解决的范畴……

    平阳公主李秀宁……是要见一见的,这么多孤儿寡母聚在一处,太显眼了,就算他不来寻人麻烦,日子久了,也一定会有人按捺不住。

    只是他并没有想好怎么跟一个刚经历了丧父之痛,又刚听到兄弟们的丧讯的女人说话,尤其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还是自己的时候。

    今天有些高兴过头了,李破暗自嘀咕……你最好别闹的太凶? 不然大家恐怕都要倒霉。

    一群人簇拥着李破,前面却只有两个女人打着灯笼在引路,这让李破分外的没面子,感觉自己特像是找上门来闹事的恶霸。

    其实没走多远? 府中待客的正厅便到了。

    转过一片树林,离着老远就能见那空荡荡的厅堂之上,于灯火飘摇处? 一个女子端坐了那里,连迎都未迎一下,只是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李破驻足? 打量良久? 心下多有踌躇? 可转念一想,大家做过一场? 输赢都正常? 若是他李破输了,李渊可未必有他这份度量? 能容他的家人朋友平平安安至今。

    这么一想李破身上立马轻松了许多,说起来? 他和李秀宁又有什么交情了?当年只是想糊弄一下李氏兄妹? 过后还派了人来保护李渊家小平安脱险。

    这么多年下来? 李破对陇西李氏是仁至义尽? 反观李氏父子,直想把他李破当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才至有今日之祸。

    若说他李破别的事情做的不对也就罢了,可在和李氏的争斗当中,却可以说是问心无愧,再者说了,他和李氏争的是天下,夺的是疆土,哪还能有愧疚之说。

    真较真的话,李渊那厮还送过他寒食散呢,李世民偷袭龙门的时候,他们派来求和的使者可才刚走,里面还有李秀宁一个,谁知道他们兄妹是不是串通好了的?

    稍稍做了点心理建设,李破摆了摆手,卫士们悄然散开,将那厅堂围了起来,罗士信一直跟在李破身边,直到他脱靴进入正厅之中,才守在了外面。

    前厅不小,待客的家具都全,可如今却只在大厅正中摆了一个矮几,李秀宁一身素色长裙,头发披散着,只安坐在矮几一端。

    无茶无酒,李破暗自哼哼两声,你这是想扮鬼吓唬老子不成?

    他倒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对面,这才打量了一下李秀宁,和几年前相比,气色肯定是不成了,眼睛有些红肿的痕迹,应该是哭的,好像还瘦了许多。

    只一双乌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闪动着些光彩,从他进来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上,和李破对视时,也无任何躲闪。

    李破于是在心里就赞了一句,果然非是一般女子可比,刚才还想见时若哭哭闹闹的可就太难看了,倒是小瞧了人。

    两人对视良久,好像都在寻找他(她)和当初有何差别。

    “带了这许多人来,大兄胆子可是越来越小了。”李秀宁轻轻开了口,声音稍有些沙哑。

    李破身上稍稍一松,“比不得你们兄妹,总喜涉险……你还是如此聪慧,没摆什么茶酒在这里,不然还得让人验过,岂不大煞风景?”

    李秀宁心里也一下轻松了许多,她最怕的是这位大兄带人前来抄家灭门……想想也是,他如今爪牙那么多,又怎可能亲自上门行凶?

    那么就真的是来叙旧来了?天色这么晚了,他想做什么?

    她一下便又忐忑了起来,却还有些异样的情绪在滋生,至于两家的恩怨,却好像并未在她的内心当中找到多少栖息之处。

    国仇家恨,苦大仇深,这是李破想象当中的李秀宁,可真见了面,却觉察出错的很离谱,也许是掩藏的好?谁知道呢……

    “大兄性好美食佳肴,我自知之,府中下人遣散的差不多了,无人能为厨事招待贵客……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说到这里,李秀宁幽幽叹息了一声。

    李破眨巴了一下眼睛,心说如今不分男女,这脸皮好像都厚了许多啊,程知节如此,李秀宁也是这般,乱世中人,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在他看来,同样是求饶,差别还是很大的,程知节流于粗俗无赖,效果堪忧,瞧瞧人家李氏的女儿,求饶都这么委婉。

    “三娘可还记得当初咱们相互许下的承诺?”

    一声三娘,李秀宁骨头都差点酥了半边,那一丝一缕的思念好像一下便都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好在多少人的性命都牵系在她的身上,根本不容她再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人在云内相识时,李破曾对她说过,若将来她有为难之事,只要一封书信,即便离有千里,他也会带人来援。

    这个已经实现了,虽然稍有出入,却着实帮了李氏的大忙。

    另外嘛,就是她出使河东的时候了,那时两人说了些气话,他说若是异日入了长安,不会动他平阳公主府一草一木。

    她则回了一句,来日他若兵败,只需性命还在,她一定能保他一世无忧。

    也亏他们只见了这两回,每一个场景每一个对答,她都不知回想了多少次了,不然今日恐怕就答不上来了。

    “当然记得,只是没想到……大兄向来一诺千金,小妹晓得了。”

    李秀宁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些笑意,“大兄知道我有孝在身,不能多留外客……大兄若还有其他吩咐,只管与我说便是。”

    李破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气氛太古怪了,他其实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他们只见了寥寥几面,就能闹的满城风雨,好像全天下都晓得汉王和平阳公主间有着不可言说的关联。

    可实际上呢……两人之间好像还真就有了些什么似的,这真的很不科学。

    “你这么聪明,倒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嘱咐的,只是约束好族人,千万莫要在这个时候闹事,不然就算我有心留情,怕是旁人也要拿他们来做法。

    还有就是……李氏还有李孝恭,李道宗等领兵在外,莫要与他们有书信往来,一旦让人查获,又是一桩麻烦。

    以后有何为难之事,尽可传信于我,当年既然交了这个朋友,总归要善始善终……记得,我与你们李氏之间非为私怨,我们争的是天下,与其他无干。”

    一边说着,李破一边站起了身,心里也还加了一句,有朝一日,你们陇西李氏又有人将头伸到咱得刀下,那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李秀宁也跟着站起身,低头敛目,“小妹就不送了……大兄说的,小妹都会牢记在心,断不会让大兄为难……

    小妹其实也晓得,两国争雄,总归要有人落败身死,也盼着这一天晚点到来,甚或是两家修好,能有一家稍稍低头也是好的,不想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法……大兄尽管放心,小妹并无怨天尤人之心。

    今日天晚,就不留大兄了,哪日里大兄有暇,尽可来寻小妹……我与大兄把盏言欢。”

    说着说着,声音中到底带了些哽咽出来。

    李破瞅瞅,也不安慰,只是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李秀宁看着他的背影,深深一揖,直到那人渐行渐远,灯火隐去,李秀宁才慢慢行出厅堂,扬首望了望天上的明月,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连日来的疲惫和倦怠好像也随着这口气吐了个干净,随口吩咐道:“来人,弄点茶饭过来,我饿了。”

第817章戏闹

    两仪殿,皇帝内朝之处。

    除召宗人问对,或是开设小朝会之外,李渊还经常在这里宴请臣下,著名的百兽宴就设在此处。

    当然了,李渊和裴寂饮酒一般都在甘露殿,那里是皇帝寝宫,已在宫禁范围之内,寻常的臣子是进不去的。

    李破如今就住在两仪殿中,这里可以随时召见外臣,又没有太极殿那么幽深肃穆,于是便被李破相中,成为了他暂时居住的地方。

    至于后宫……李破还没进去过,里面女人很多,是男人都想进去瞧瞧,可他只要想到那里曾是李渊的地盘,就又止步不前了。

    其实按照当下的风俗习惯来讲,既然他带兵进入了西京,那么李渊这个失败者之前所拥有的一切都属于他这位新主人,包括他的妻妾。

    不管中原还是塞外,这好像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只不过草原上表现的更加原始生性而已。

    可李破到底没那么好的牙口,再加上军政事务忙的他头晕脑胀,哪里还会自找麻烦,正好李碧精力旺盛,也更愿意住进皇宫内院,耍耍那六宫之主的威风,于是整饬后宫的责任便顺理成章的去到了李碧手中。

    这些日子夫妻两人隔着内禁的宫墙分居两处,一直相安无事。

    李破也没再过问那边的事情,换句话说,他表现的越不关心,李碧也就越高兴,夫妻相处多年,这点分寸简直就是顺手拈来。

    只不过今天晚上的行踪有点诡异,自然也就打破了夫妻两人之间的默契。

    等李破回到两仪殿准备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见到的场面就是妻子斜靠在榻上,装模作样的拿着书本,借着烛光在静静的读书。

    宫人们早就没了踪影,室内静悄悄的,李破左顾右盼,心里暗自叹息,就算当了帝王又能如何?身边人还不是能把你卖个干干净净,稍有点风吹草动,这婆娘就收到了消息……

    哼,别把老子逼的急了,不然咱就住进后宫里面去,让你每天酸倒了牙齿? 也不带瞅你一眼的。

    心里发着狠,却还是凑到榻上,“看什么书呢? 也让我来瞧瞧。”

    李碧这才抬眼瞅了他一下,随即哼了一声? 扭过身去,表示自己很恼火? 别跟咱说话? 懒得搭理你。

    李破翻了翻眼皮,你个母老虎? 学人家猫咪可是有点晚了。

    小心的上前搭住对方肩头? 随时准备在对方暴起的时候做出反应? 才敢稍稍用力,“跟你说话呢,你可是不晓得,今日里得了好消息? 我这正高兴……”

    果然,那边已是将书本一放? 顺手拉住他的胳膊,就想将他掀翻在榻上。

    可惜他早有准备,抖手便把胳膊抽了回来,一边后退一边道:“别闹啊? 这里是两仪殿,皇帝朝会的地方……”

    那边李碧已经扑了上来,嘴里也没闲着,“原来是有了高兴事,我说呢。”

    夫妻两个终于再不客气,噼里啪啦的并在了一处,间或有人痛呼一声,之外就都是拳脚相加的碰撞声了。

    能把夫妻间那点事转变成如此激烈的对抗的,估计普天下也就这么一对了。

    最终还是李破吃了大亏,将养的毛光水滑,兼妒火中烧的母大虫彻底占了上风,弄的丈夫浑身酸痛,连连求饶。

    李破自然也万万没想到,之前都是别人求他,这么快就糟了报应。

    …………………………………………

    “夫君也是的,一个有夫之妇,且李渊父子殁了没多久,你就寻上门去,传出去名声多不好听?这也太急了些……

    不过也是,到底是这么多年都没见了,倒也有情可原……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在这些事上不好多管,管的多了,就像在晋阳一般又要惹人口舌,还是夫君自己耗子尾汁吧。”

    折腾够了,李碧又找出一身新衣服套在身上,嘴上唠叨着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然后也不管那只败犬,得意洋洋的回去继续当她的六宫之主去了。

    这一晚李破梦到了一只很大的老虎,追着他跑了一晚上,醒来之后浑身都不对劲了,强忍着痛苦,起来做了好一阵的拉伸,才算熬过去,心中已是大骂,那婆娘下手越来越重了。

    好在没像以前那样,气的急了的李碧就不管不顾的往李破脸上招呼,这次给他留了面子,脸上倒没挨几下,仔细瞧才能看出有点红肿。

    经过了一番家庭教育,李破算是彻底老实了下来。

    其实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别说李破在外面没做什么,即便做了,这年头的做法大多也只是将外面的女人尽量接进家门。

    闹事的都很少,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像李碧这样强悍的女人,最多也只是抗议一下,并没有当做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来对待,而和丈夫互殴上一顿,已属惊世骇俗之举。

    像是长安城中房玄龄家中有名的母老虎,却也只是拿着棍棒之类的东西抽上丈夫肥厚之处几下,告诉他别来惹我也就罢了。

    所以后来很多人怀念以前如何如何,那也很正常,谁不爱占便宜呢?

    而因为这是一个胡风南渐的时代,风气上尤其开放,女人们其实受到的束缚远不如后来,尤其是朱子理学占了主导的时候。

    当然了,李破才不会想那么多,这些年早习惯了,不光他对李碧的秉性一清二楚,李碧也差不离,所以两人一直默契十足,家中也非常和睦。

    偶尔闹些情绪,就如昨晚一般,较量一下拳脚,也就知道谁更占理了。

    李破面前还有着做不完的事情,犯不上自寻烦恼。

    屈突通降了,这可比夜探公主府更让人激动,详细的战报接二连三的到达了长安,两三天过后,过程已经清晰的好像发生在眼前一般了。

    其实也在料中,若李世民所率人马和屈突通合流,那还有一战之力,毕竟二三十万兵马,不论是西进,还是东归,都有那种改变局面的实力。

    可李世民所部在半路被陆续击溃,几近全军覆没,屈突通驻于秦州一线的十余万大军立即便处于了尴尬之中。

    实际上这依旧不能归咎于他们的敌人有多凶狠,行动有多迅速,战略战术上有多准确,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在于唐军内部已经产生了动摇。

    李世民西撤的速度太慢了,因为军中将领们有了分歧,沿路上还收拢了太多的民壮和粮草,唐军一战而败,士气低落,军纪涣散也是其中不可不提的重要原因。

    而另外一边,屈突通部已经得到李世民传信,可他是怎么做的呢,驻于秦州,并未率军接应李世民。

    扶风离着秦州已是不远,他几乎是眼瞅着李世民所部惨败于扶风,等同于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为什么?

    答案简直太简单了,秦王李世民兵败西窜,那意味着什么?长安已然失陷?丢了西京,差不多也就等同于丢了大半个关西。

    李世民手下的人分析的其实已经非常明白了,去与屈突通汇合很危险,屈突通眼见李氏倾颓,若不愿放手兵权,那么一场唐军的内讧将不可避免。

    去蜀中就稳妥的多,即便李孝恭有所反复,那他们也可先据汉中,以做观望。

    果然,李世民率军继续西进碰到了最坏的结果,半路上被敌军追上不说,屈突通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无。

    这其实也已经昭示了最后的结果。

    尉迟恭率部进入到秦州,与屈突通对峙数日,劝降无果,张伦,薛万彻等陆续到来,兵不多,也只数万。

    可百战之师,士气正盛,他们刚刚击败了李世民的十余万西逃大军,虏获无数,别说前面屈突通部只有十余万人,即便是数十万众,拥有着近两万骑的这支晋军,也有一战破之的决心和信心。

    而张伦还带来了李破的亲笔劝降书信。

    而在战略上来讲,屈突通出降也是必然的,一旦扶风等处要隘失守,秦州和蜀中的联系将被切断,也就意味着秦州大军不但失去了关西这样稳固的后方,而且还失去了蜀中粮草的供应。

    这对于秦州唐军而言,与潼关守军相类,几处于死地。

    屈突通也是倒霉,不论是出于他本人还是其他诸如时代的原因,他都算是个比较倒霉得家伙,每次失败都很惨痛。

    第一次他被堵在了潼关,不得不降,第二次被堵在了秦州,几乎重演当初故事,而每一次都非战之罪,你说窝囊不窝囊。

    于是屈突通顺理成章的降了,和以前降唐一样,杀了一些不愿出降的人,然后率军献秦州,秦州再度易手,薛仁杲若是泉下有知,估计能笑出猪叫。

    屈突通一降,意味着关西渐趋完整。

    无论梁师都,还是李道宗,甚或是姑臧方向,都不再能构成太多的威胁,因为那里都是中原人们常说的不毛之地,发展潜力有限,养不了多少兵员。

    李破和他的臣子们商量着,下一个该收拾的对象,几乎不用问,蜀中李孝恭是也。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01/ 第一时间欣赏北雄最新章节! 作者:河边草所写的《北雄》为转载作品,北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北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北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北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