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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48章改革

    十多年前,因为三征高句丽而导致的国力消退,以及风起云涌的隋末战乱,都让突厥势力大张。
    于是突厥南侵逐渐有了常态化的趋势,每年都有突厥部众从北面进入长城以内烧杀抢掠,只不过相对于诸侯间的内讧,突厥人很多时候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今次颉利汗阿史那求罗率三万余骑兵南来,是罕见的大手笔,自始毕可汗两次南征之后,阿史那求罗还是头一个率领大兵来南边晃悠的突厥可汗,也不知是不是来给他父亲报仇的。
    还真就应了那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子。
    都是气盛而来,败兴而归。
    这样的一次较量,李破认为可以多来几次,多消耗一些粮草,就能让突厥人无功而返,不用多,两三次下来,恐怕整个突厥便无人再对南下有兴趣了。
    领头的人在草原上以及在突厥王庭中的威望将受到巨大伤害,他们损失的可就不只是粮草了,很可能还会引发突厥王庭的政治动荡。
    “尉迟恭,李年,薛万彻用兵有方,不战而屈人之兵,有功,至于记功几等,你们回去商量一下即可。”
    屈突通应了,李破则继续道:“之前你们所议在各处要害设折冲府,辖管各地府兵,我觉得可行,由兵部造册,招募,训练,再由各卫府将军征召,统领作战,有理有节,可以送到中书议一下了。”
    屈突通连连点头,心中稍有振奋,这是他自任职兵部尚书之后遇到的少有的大事之一,对将来府兵制的鼎革和施行至关重要。
    比之前那些什么把鹰扬府改名骠骑府,又或者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之争可重要多了。
    折冲府一旦设立,在屈突通看来会让府兵制更加具体,以前统管过于松散,征召府兵时屡有召之不至的情形,问责于地方官府又极为不便。
    甚至有的人勾结地方官府,销毁府兵名册,故意藏匿逃人等等恶行发生,所以有了折冲府这样的衙署,专责管理府兵之事,会在很大程度上杜绝地方官府擅自干涉军事的行径。
    实际上设立折冲府的构想可不是他一时冲动的产物,而是自当年任职亲卫大都督时代天子巡行天下时就有了这种想法。
    那时眼见府兵制缺陷颇多,有的地方官吏甚至不顾朝廷政令,招募府兵人家充于劳役,甚至有人将朝廷给府兵人家减免的田税装进自家口袋。
    如此种种,都让他颇感愤慨,于是便有了这种构想。
    之前不论是杨广,还是李渊当政时他都上书过此事,都没什么回音,杨广急着建功立业,对于巩固卫府兵权的事情自然不很上心。
    李渊就更弱了,觉着在天下未定之前,做这种事情很是吃力不讨好,自然也没什么兴趣。
    只有李破见了,觉着很像是后来的军区制度,细细想了一下利弊,感觉至少在如今的情况之下,能让府兵制更容易操作一些,可以施行。
    至于折冲府这样的衙门会不会逐渐沦于腐朽,那都不用问,古往今来,古今中外,任何官府衙门都难逃此劫,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折冲府?
    可李破也有自己的想法,折冲府一旦设立,各地的府兵也就有了明确的归宿,卫府征召府兵参战的速度会比以前快上不少。
    而从他起兵开始,都没哟享受过这样的福利,因为日子不好过,每一次对府兵人家的征召,都会对地方产生实质性的损害。
    换句实在话就是底子太薄,根本发挥不出府兵制的威力来。
    实际上府兵制,加上大仓制度,是前隋的两**宝,统一天下,铲平叛逆,抵御外敌等等战事,都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可讽刺的是,这也成为隋末战乱声势如此浩大的一个重要原因,而在李破看来,折冲府的设立其实也差不多,日后不定就会成为祸乱之根源。
    既然有所预见,那就要弥补一下,怎么弥补呢?按照李破一贯的思路,办法总比问题多,而在这件事上,宣传和教育是第一选择。
    “兵部果然得人,卿之所议正急我所需……战乱多年,府兵四散,各个卫府空有其表,处境之尴尬真的是一言难尽。
    今设折冲府正可收拾府兵,免其沦于盗匪,为虎作伥,可前隋殷鉴不远,一旦事急,府兵人家不思投身报国,反而投身于匪盗,行那火上浇油之事。
    若设折冲府,府兵聚集有方,再要起事必成燎原之势,岂非难制?”
    这样的君臣问对是难不住屈突通的,只是年纪大了,思维不如当年敏捷而已,想了半晌才道:“至尊深谋远虑,胜于臣等多矣,只是臣以为,府兵兴已多年,前隋皇帝凭其一统诸国。
    杨广无道,滥用民力,法纪废弛,致有今日之祸,非府兵之罪也。
    臣议设折冲府,志在收兵权于卫府,再集卫府兵权于至尊之手,再行征战,上下一心,如臂使指,未战先胜三分。
    再者,以至尊之明,又何虑府兵为祸地方?”
    屈突通还就是屈突通,旁人大概率不会这么说话,将所有罪责归咎于杨广,来为府兵人家开脱。
    实际上他说的倒也不错,隋末战乱并非是府兵制和大仓制度所引起,杨广若能好好当他的皇帝,天下何至于此?
    所以说啊,隋末最为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它本不应该这么乱的,最后却乱到了如此的地步……杨广罪孽深重,百死莫赎其罪。
    李破不喜欢义军,可他认同屈突通说的话,因为他同样痛恨杨广。
    “卿之所言很有道理……”李破想了想,将要出口的一些话又咽了回去,“那就这样吧,此等大事交由门下,中书,尚书三省共议,有了眉目再送来给我看。”
    其实过了李破这一关,事情大概率就是成了,其他商议的就是细节,而非是否要设立折冲府。
    当然了,如果有萧禹,温彦博这样的重臣极力反对,那么事情还有波折,也许就要到皇帝面前辩论一番,嘴皮子利落,又能得至尊支持的人最终将赢得胜利。
    初步讨论完折冲府的设立,还有一些其他军事上的事情。
    因凉国已灭,秦州不需重兵把守,于是右翊卫大将军宇文镬已经与左翊卫大将军张伦合兵在了一处,正准备对汉中用兵。
    顺便得提一句的是,李靖此时已经到了军前,可惜并没有赶上收复金州,也就是前隋西城郡的战事。
    其实不算什么战事,见大兵临于城下,屡盼援军而不至,伪唐金州刺史刘元进率郡中官吏出降,献安康。
    自此蜀中门户已开,宇文镬在安康一直等来张伦所部,这才和张伦,李靖两人商议分兵入蜀之事。
    在入蜀战事上,李靖是有发言权的,因为他率军入蜀作战过,对蜀中地形以及各族状况都还算熟悉。
    宇文镬和张伦对他也十分尊重,因为李靖是皇帝的丈人嘛,又派来军前效力,那肯定是想让丈人取些军功回去,这点数要都没有,张伦和宇文镬也不用当什么大将军了。
    至于李靖有没有真才实学,两个人都不很在意,反正李靖手上也没有实际的兵权,只挂了个左侯卫大将军的官衔,嗯,还是蜀中行台兵部尚书。
    听着挺吓人,可实际上唬不住张伦和宇文镬,蜀中行台?就您老哥一个,还不如左侯卫大将军的名头好用呢。
    两人有志一同,都想将李靖当佛爷供起来,过后论功的时候把李药师的名字加进去也就是了。
    李靖也有“自知之明”,他来军前不是跟两个大将军争功来了,而是要施展自己的才能,可不能被当成佛爷给供起来。
    他身边又有李大亮等人给出主意,倒是能勉强弥补他不怎么会做官的短处。
    而当他和张伦,宇文镬商议起入蜀作战来,那就是他的长项了,当然他也不可能在两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面前肆无忌惮的指手画脚。
    他其实只是跟张伦与宇文镬说了几个入蜀作战的难处。
    一个呢,两位大将军都是正经的北人,领兵作战也没来过南边,那就得多注意一下蜀中的天气了,人们都说蜀中四季如春,其实不然,到了冬天,蜀中阴寒的天气是北地士卒最大的敌人。
    所以入蜀之前,一定要做好防寒的准备,比如说让士卒注意保暖,多带药草和大夫,还有就是弓箭等木制军械的保养等等。
    这些东西也许向导也可以跟你说清楚,但要像李靖说的这么细致而有条理,可不是一个向导能够做得到的了。
    二来就是蜀中道路崎岖难行,到处都是高山密林,所以行军也是个大问题,尤其是粮草辎重的运送上面,一定要随军前行,不然落在后面就不定要发生怎样的状况了。
    第三个就是蜀中有很多异族居住在山林草莽之间,时人统称为蛮族,他们对外来人充满了敌意,什么是外来人?无论是汉人,还是鲜卑人,匈奴人等等,都是外来人。
    他们又管这些外来人叫做平地人……

第849章纷乱(一)

    按照李靖的说法,入蜀作战,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如果不能事先做足准备,冒然出兵入蜀,必败无疑。
    宇文镬,张伦深以为然,同时也很惊讶,此人竟还有些才干,难怪成了国丈……好吧,和李破当年一样,一旦沾了裙带关系的边,若没什么大出息,那可就有的旁人说嘴的了。
    所以张伦,宇文镬并没有轻易动兵,而是先做起了准备,兵部,户部的压力一下便大了起来。
    “几位将军率百战之军,将入不测之地,多做些准备是应该的,尤其是冬天,行军作战更是不易,所以后勤辎重事,前方将士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办,没必要多做置喙。
    今年战事多了些,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可众人都要明白,蜀中领秦川之腹心,互为唇齿,今冬入蜀之战,乃重中之重,不得有丝毫懈怠。”
    屈突通等人尽都应诺,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便都辞了出去。
    突厥人撤军西去,于是得以全力准备入蜀战事,左右翊卫大军只不过是先导入蜀,看战事进程,不定还要增兵。
    这一年关西风起云涌,李渊败亡,却还留下许多首尾,其他地方其实也不平静。
    年初的时候,眼见汉王李破和唐王李渊交战,窦建德瞅着洛阳流了一些口水,却也没去接这个烫手山芋,转头开始经营山东。
    他基本上已经平定了河北,可山东老家那边却还有一些郡县或者打着日月星辰旗,或者是李渊的旗帜,不服夏王管束。
    此时山东这个隋末战乱的发源地,同时也是反抗隋朝统治最为激烈的地方,早已人丁寥落,满目荒凉。
    与如今的河南比起来,真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所以当窦建德将目光转回自己的老家,收拾起残局来根本不用费太多的力气,几乎是大兵一至,郡县便纷纷尽属夏土了。
    只能算是稍稍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地盘,窦建德又转头看向西边的战事,两强相争,必有一伤,说不定还能捡些便宜?
    比如说去偷袭一下雁门,甚或是晋阳?窦建德治下并不缺少这样的声音。
    只是李渊败的太快了,窦建德几乎才一眨眼,李渊已经败的稀里哗啦,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
    得到西京已被汉王李定安占据的消息之后,窦建德后背不觉凉了凉,这么多年以来,李定安和李渊两个相互牵制,接连交战,无暇他顾之下,他的夏国还算安稳,并没有感受到李破太大的威胁。
    可李渊一去,形势立转险恶,太行狭道不好走,可河南……一旦东西两京在手,那还有谁会是汉王李定安的对手呢?
    窦建德别的才能也就罢了,可观风望色的本事绝对一流,不然当年山东,河北义军多如牛毛,官军也不好惹,凭什么就剩下了老窦来建立夏国?
    就凭他一个府兵人家突然就成了窦皇后的后人?
    趋利避害,左右逢源才是窦建德于乱世当中崛起的不二法宝,换句话说,他对大局的把握从来都很精准,也还很有自知之明,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想的很清楚。
    比如说这两年他就埋头经营河北,据说河北在他的治理之下已经做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
    说法有些夸张,大多都是他们自己吹出来的,可窦建德这两年确实大致完成了从乱匪向正规军的转变。
    鹰扬郎将童广寿在这个过程当中没跟上老东家的脚步,稀里糊涂的掉了脑袋,他其实到死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密谋去杀他的结义兄弟,可他的罪名就是这个,密谋叛反,去投汉王李定安。
    李破如果能听到童广寿的喊冤声,定也要恼怒上一下,莫要碰瓷好不好?
    随着童广寿被杀,窦建德也在做着最后的调整,一个义军首领向封建君王的过度,总会伴随着流血事件的发生。
    他身边那些跟随他多年,侥幸存活下来的“老兄弟”受到童广寿牵连纷纷就戮,窦建德很了解这般人,没给他们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只要上了他的黑名单的人,都掉了脑袋。
    比如说高士达的堂弟,左武卫大将军高士兴便被定为童广寿同党斩杀于市,又比如说,左领军大将军王伏宝也掉了脑袋。
    这两人都是在夏军中极有声望的军中上将,因罪被诛之后,后遗症非常的多,可窦建德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当了皇帝的他不再需要什么“老兄弟”,他需要的是臣子。
    童广寿等人还秉持着农民军时的作风,跟窦建德常常称兄道弟,一点身为臣下的自觉都没有,还时不时的对窦建德的主张指手画脚。
    而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他们和以裴矩,曹旦,凌敬,刘斌等人为首的各个政治集团都不对付,冲突也日趋激烈,于是清洗如期而至。
    内讧和清洗是义军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区别只在于,是窦建德杀别人,还是别人宰了窦建德而已。
    窦建德颇为安静的完成了转型,比王世充之流要高明一些,毕竟他没有急吼吼的在前几年就下手,而是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既没有外部的干扰,也取得了许多人的支持才把兄弟们一道送去了黄泉路。
    ……………………………………
    窦建德感受到了威胁,在和臣下们商议一番之后,派出使者开始向萧铣示好,并作出暗示,萧铣才应该是河南的主人。
    只要两家联手,李定安便不敢东窥。
    要说窦建德的日子一路向好的话,那么萧铣就是在走下坡路了。
    当年萧铣起兵的时候,也跟拥护他的老兄弟们说,咱们当共患难同富贵,可他说的话比窦建德还不靠谱,为人也更不是东西。
    齐王张绣被杀之后,晋王董景珍心怀畏惧不敢回朝,最终殁于长沙,楚王郑文秀病殁于江陵楚王府中,秦王雷世猛在去年战死于夔州,再加上投了李破的宋王杨道生。
    好嘛,两三年之间,跟随萧铣起家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死了,只剩了燕王许玄彻,鲁王万瓒还在。
    而不管是萧铣出于顾忌,还是两人对萧铣已生恐惧之心,反正许玄彻称病离朝,回老家去了,据说在路上遭了截杀,侥幸生还。
    万瓒呢,则老实的交卸了兵权回到府中过日子,即便如此,还有人传闻几次险些中毒身亡。
    内斗激烈到这种程度,外面的攻势自然也无以为继,攻打夔州的战事早已因秦王战殁而停了下来。
    长沙经过几年的拉锯战,重新被林士弘所占据,飘摇欲灭的楚国好像又回了一口气。
    宁长真,王仁寿等前隋将领对萧铣也没了以往的恭敬,虽还打着梁国的旗号,可谁都晓得想指使他们已不太可能了。
    今年萧铣其实也没闲着,眼见实力大损,萧铣并无一点悔意,而是使人大肆造谣污蔑齐王张绣等人忘恩负义,蛮横无理,欺压同僚,勾结党羽,称霸朝堂等等。
    这除了让诸王名声大坏之外,也并没有给萧铣带来什么好处,君王昏聩,周围才都是小人嘛,于是萧铣顺便给自己扣了几顶帽子上来。
    萧铣和中了魔一样昏招不断,可能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是在攀爬向上的过程中勉强抑制住了本性而已。
    很有些晋末豪杰的风范……狂悖而昏乱……
    这一年萧铣听闻汉王李定安和李渊又打起来了,很是“欣慰”,觉着李渊和李破两人没有什么智谋,只知道埋头用力,也不看看天下大局。
    他萧铣就不一样,如今领有江表,坐拥雄兵数十万,内圣外王,像李渊和李定安,窦建德之辈,如何能跟他争雄?
    在与众人商量了一番之后,觉着北上河南容易跟窦建德产生冲突,有点得不偿失,不如趁李渊自顾不暇之际,继续攻打夔州,如能占据蜀中,那前景可就太美妙了。
    于是令左屯卫大将军张镇州率军再次入蜀,攻夔州。
    随即萧铣又令宁长真,王仁寿,苏胡儿等率军攻长沙,可在那三人眼中,长沙已成不祥之地。
    张绣因得长沙之功被召回朝中,不久即被处死,董景珍代张绣守长沙,之后死在了长沙城中。
    不论是宁长真,王仁寿,还是苏胡儿都在经历过那几场变乱,几个人也结下了很多仇怨,让他们在一处去攻打敌人,皇帝也想的出来,不会是想借刀杀人吧?
    于是几人按兵不动,就像没收到江陵的诏令一样。
    这把萧铣气的够呛,又想令兵部尚书周法明率蛮帅黄虎儿,江州总管丘和等去征讨王仁寿等人。
    终于他的臣下们看不下去了,宁长真等人虽不听诏令,却还自认是梁国臣子,你派人去攻打他们,他们一定会叛乱……于是乱哄哄的劝住了暴怒中的君王。
    李渊败亡的消息传到江陵,引起了不少的震动,正在萧铣和臣下们商量着将来怎么和李定安打交道的时候。
    正巧窦建德的书信到了,字里行间说话甚为恭敬,勉强算是转移萧铣的注意力,于是进军河南的议题重被提起。

第850章纷乱(二)

    总体上来说,这一年的纷纷扰扰并不比前几年少上一分,天下各处的战乱依旧在延续着之前的势头。
    大规模的战事只发生了一场,李渊就栽倒在了地上,由此可以看出大家都些折腾不起了。
    嗯,除了萧铣之外,这位顺风顺水登上梁王之位的萧氏子孙好像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天命之主,所以在权势大张之下表现的很夸张。
    即便受到了重挫,依旧不改初衷,他即瞧不上腿上的泥巴还没洗干净的窦建德,也对靠着妻子爬上来的李破轻蔑不已。
    李渊的死讯传到江都,萧铣并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反而觉着李渊死的好啊,如今天下能称得上贵胄的也就是他萧铣了,此乃天意也,论起家世来,天下人也应该认他萧铣做皇帝嘛。
    窦建德也算是投其所好,其实他当年不停送书信到洛阳王世充处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口吻,当时王世充也很高兴。
    时至今日,东都洛阳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也依然是中原之战的核心,因为它的位置太重要了。
    如果说西京居天下项背的话,那么洛阳就是天下之腹心,占据了这里,同样可以虎视天下,不然的话也不会称之为东都。
    与窦建德一旦有了默契,萧铣自然有所意动,只是今年他已用兵于夔州,而在诸王凋零,杨道生投敌,宁长真等不停号令的今天,大举进军河南确实力有未逮。
    而且洛阳城中还有王世恽等守城,并没有什么迹象表明他们想献城给梁王,倒是窦建德和李定安要和他们熟上一些。
    今年李破称帝的时候,未能像称王时一样得到窦建德,萧铣的祝福,这也显示出了两人态度的变化。
    当日三人隐隐结盟也是各怀鬼胎,李破想分散李渊的注意力,窦建德则想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趁机吞了河南。
    而萧铣想入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如今李破在关西称帝,队友自然也就变成了仇敌,窦建德和萧铣眉来眼去那是再正常不过的战略。
    群星璀璨的隋末乱世,至今也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名字还在闪烁。
    ……………………………………
    蜀中,益州锦官城,城南赵郡王府,书房。
    赵郡王李孝恭端坐于主位,这是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长眉细眼,留着短须,面貌端肃,很有威严。
    室内还有其他几人在,一个是李孝恭的堂弟,楚王李智云,年纪轻轻,坐在那里不言不动的样子,看上去很有些城府。
    另外一个是谯国公许绍的次子许智仁,谯国公许绍逝于军中不久,李孝恭便将他的次子留在了身边。
    任为赵郡王府长史,兼锦官城守,自然是视为心腹了。
    许智仁和他的父亲一样,一身的书卷气,可却怎么也遮盖不住那一身军旅的气息,正是这年月盛产的人物。
    而另外一人身高臂长,体形健硕,正是被李孝恭召回锦官城商议大事的河间郡公,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
    还有一人则是李孝恭长子,益州长史李崇义。
    五个人三个姓李的,很有关西李氏的特色,实际上这些人当中,只有刘弘基一个外人而已。
    室内宽敞,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一室皆明,只是蜀中的冬日对于他们这些外来人而言,确实有些难熬,都裹着大氅,除了刘弘基之外,其他人都还觉着室内寒凉了些。
    书房中茶香隐隐,一个面目姣好的女子在煮茶,其他人也都晓得李孝恭好茶之名,在茶汤煮好之前,都安静的坐在那里。
    其他人不得而知,刘弘基这里目不斜视,其实心中早已骂开了,都什么时节了,还给俺来摆世族子弟的虚浮架子,你家爷爷当年也阔绰过,可没你这么惹人厌。
    刘弘基这人三十出头年纪,性情豪迈,作战勇猛且不失智谋,算是个相当合格的领兵将领。
    他的经历比较传奇,出身庶族,也是官宦子弟,早年因为喜欢交些狐朋狗友,把家产给败光了,就是演义小说里面形容的那种轻财仗义式人物,最后弄的自己很狼狈。
    后来在大业年间还是父荫而得官,有意思的是这个败家子随征辽东时误了期限,自料当斩,于是伙同他人把押送的牛给宰了,大吃了一顿,随后入狱。
    那会大家都兴致勃勃的去辽东立功,没人管他,等到大家从辽东撤回来,哀鸿遍野之下更没人理会他了。
    侥幸逃过一劫的他被友人给赎了出来,官也做不成了,于是便干起了偷马贩卖的买卖,这算是给他人生留下了一个很大的污点。
    不喜欢的人私下里总唤其为盗马贼,其实吧,这人出身还是不错的。
    而他也是地道的秦王一党,从太原起兵时就打上了秦王李世民的印记,等到从征薛举,一直到大破薛仁杲,得封右骁卫大将军,他都是以秦王一党自居。
    及到入蜀归赵郡王李孝恭辖制,他和柴绍便聚在了一处,隐隐与李瑗,许绍等人对抗,后来许绍殁于军中。
    柴绍闻到了一些味道,于是伙同刘弘基几个想要取李孝恭而代之。
    最后令人傻眼的是,他们迎来了楚王李智云,赵郡王李孝恭却是纹丝未动,本来蠢蠢欲动的几个人大失所望,还隐隐得罪了李孝恭,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只是现在嘛……是不是秦王一党,又和哪个交好,和谁敌对好像都不怎么重要了,汉王李定安已入主关西,李渊父子尽都身死,李世民也消失无踪,很可能已经死了。
    蜀中人马如今还没有乱起来,只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位赵郡王李孝恭而已,而大家也都在观望风色,一旦李孝恭无法挽回局面,那么很多人立马就会改旗易帜……
    其实当李孝恭召他来见的时候,他并不想来,只是和心腹们商量了一下,却还是来了,就是想看看李郡王是什么意思,以及这人到底能不能撑起重担。
    不过如今看来……他有点后悔过来了,这些年过去了,李孝恭坐拥雄兵十数万,在蜀中却并无多少建树,他应该想得到的,紧要关头,这人又能做出什么来呢?
    正思索间,茶已三沸,侍从们奉上香茗。
    几个人品着茶汤,身体也暖和了不少,按照礼数也终于能说话了。
    刘弘基没跟李孝恭客气,直接便道:“郡王召俺来,不是想让俺来品茶的吧?俺可是个粗人,不懂茶之一道的。”
    不等李孝恭说话,李崇义先就笑道:“刘将军说哪里话,你若是粗人,柴驸马豪富于东都,又怎会对将军青眼有加?”
    这话说的也很不客气,显然这几年大家相处的并不好,其实也不怪刘弘基等人作祟,因李孝恭治蜀中的政策问题一直存有争议,屡屡传出李孝恭要回京述职的消息,其他人若不早做准备,那才叫见了鬼呢。
    刘弘基连李孝恭都不很在乎,就更不怕李崇义了,只嘿嘿一笑道:“既然说起柴将军,他正率军与萧铣对峙,俺本想率军援之……奈何郡王召我到了这里,又无要事相商的话,那是不是说……”
    李崇义先在心里骂了一声盗马贼,不当人子,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要是传出这边见死不救的消息,一定会让许多人心里松上一口气,立即掉头把辖地献出去,以苟全性命。
    “刘将军一口一个柴将军,莫不是眼中只有柴驸马,再无其他人了?”
    “哈,若是那般,俺怎还能坐在这里?李长史还是莫要开口了吧?俺怎么说也是右骁卫大将军,李长史现居何职,敢这么跟俺说话?
    你个黄口小儿,不知死的东西,让你几句,还道俺怕了你不成?”
    “呸,你个盗马贼好不知羞,就你也配称一声大将军,若非看你有些微功,我家怎会予你富贵?”
    “关西姓李的人多了,就你还敢称上一声我家,你跟俺说说,你个纨绔子立过什么功劳,又有什么才能?如非姓了李,看你家爷爷瞅你一眼不了?”
    眼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只一个姓李的小儿来应付自己,刘弘基终于火了,拿出了江湖亡命的气势对李崇义破口大骂。
    真的是话不投机,几句话的工夫两个人都已火冒三丈,李崇义被气的也失了门阀子弟的气度,跳起来便要跟眼前这个盗马贼用拳头理论一下。
    关西贵族脾气就是这么火爆……
    刘弘基仰头冷笑以对,“还长本事了,敢跟俺动拳脚,俺杀的人比你见的都多,你过来试试,看俺不把你脑袋揪下来当酒壶?”
    眼见就要闹将起来,许智仁只能苦笑起身拦在两人面前,并强行把李崇义拉着重又坐下。
    稍微试探了一下,刘弘基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气势着实让人心惊不已,再加上左翊卫大将军,信州总管柴绍,以及蜀中那许多的秦王旧部……
    两个人的吵闹,赵郡王李孝恭仿如不见,只慢慢的饮着茶,品评着其中味道……

第851章虚伪

    “怎能对刘将军如此无礼,成何体统,还不快跟刘将军谢罪,不然我饶不了你。”
    李孝恭的声音终于不紧不慢的响起,李崇义也就没了火气,讪讪的跟刘弘基说了几声多有得罪,然后便被父亲赶出了书房。
    刘弘基却是笑了,“郡王何必如此,末将又非三岁小儿,若真伤了世子可怎得了?郡王召我来定有要事相商,这个俺心里清楚,既然来了,郡王尽管直言就是。”
    李孝恭也笑了,不管外人如何评价,可赵郡王李孝恭气度确非常人可比。
    “确实不该如此,都说刘将军有任侠之气,今日一瞧果然如此,倒是把俺比的小气了些,既然如此,先不忙说话,刘将军先来看看这两封书信再说。”
    许智仁应声而起,奉上两封信笺。
    刘弘基瞅了瞅李智云,再瞧瞧李孝恭,随即接过书信观瞧。
    上面的一封是庐江王李瑗的私信,不用问了,是劝李孝恭归降的,顺便把如今西京的情形说了一些,还有就是之前战事上的一些细节。
    在刘弘基看来,庐江王李瑗也是倒霉,刚回京述职就被汉王李定安给捉住了,这要是在蜀中老实呆着,总归现在不至于成了阶下之囚。
    可看过书信之后,刘弘基又觉着李瑗的运气好像还不错,好赖不用像他们一样相互提防,还要在这里殚精竭虑的想着该怎么办了。
    李渊父子身死的消息在李瑗的信中得到了证实,让刘弘基比较诧异的是,几乎没发生什么过于激烈的战事,这边便一路败的稀里哗啦难以收拾了。
    对于刘弘基来说,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当年唐王李渊带着他们一路南下,摧城拔寨,气势如虹,后来又与薛举相抗,沙场争锋,荡气回肠。
    可为什么碰上李定安,就都成了狗熊了呢?先是李元吉,李仲文这样的酒囊饭袋,然后李神通,裴寂这样的饭袋酒囊,等到如今连秦王亲自上阵再加上李建成,李神符,都是一触即溃了?
    他娘的,怎么这么多姓李的?
    刘弘基抬头又瞧了瞧其他几个人,心说信中所言不尽不实,不能深信,毕竟李瑗已然被俘,旁人让他写什么他就得写什么……嗯,那厮看上去骨头就很软的样子,倒也不算奇怪。
    第二封信也不出所料,是汉王李破写给李孝恭的“亲笔”书信。
    刘弘基早年不学无术,认字不假,他的笔迹就不用提了,可毕竟出身还不错,眼力也还在,看得出来这字迹偏于清秀,可不像是武人的手笔。
    而汉王李定安出身卑微,认字就不错了,哪能写出这样一笔字来?
    都是姓李的,口气倒很亲热,总之劝降而已,说不出花来,比李瑗信中多出来的则是一些对关西李氏的承诺。
    刘弘基看完,心下道了一声气度还不错,没拿大家的家眷来要挟人,想了想他当时得意洋洋的把妻儿都接进了长安城,心里不由很是抽抽了几下。
    不过转念又想到柴绍那厮的婆娘,传闻跟汉王李定安不清不楚,如今可好,人家大摇大摆进了长安城……也不知柴驸马心情如何?
    想到这里,刘弘基顿时觉着平衡了许多,他可比柴大郎强的多了,至少婆娘没去偷人,更惨的是偷的人你还惹不起。
    看完了,刘弘基将信顺手扔在榻上,“都是写给郡王的,和俺有何相干?”
    李智云依旧饮着茶,安静如好妇,他暗自瞧着刘弘基,觉着这人可真有意思,心里不定在打着多少个主意,可却示人以粗豪,装疯卖傻,嬉笑怒骂,变来变去的,也不知有多少副面孔?
    听说这人在大业年间浪荡了很长一段时间,许就是那时养成的习性?
    和往常一样,李智云紧记当初离京时阿姐嘱咐的那样只看不说,也正如阿姐所言,没什么人来招惹他这个楚王,即便是堂兄李孝恭对他也是礼敬有加。
    他越是少说话,李孝恭做什么重大决定的时候,还越是愿意让他来参与,时至今日,都快成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他看不太清李孝恭的意图了。
    今年陇西李氏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强敌入寇,他的父兄接连亡故,唯一让他安心的是,阿姐把母亲收留在了府中,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从长安来的信使可不光是给李孝恭带来了问候,其他人……李智云相信包括刘弘基,柴绍等都有所收获,只是没人像李孝恭这样拿出来给人看罢了。
    李智云不由想起了曹孟德行事,如果现在到官员将领们的家中去搜一搜,肯定有所斩获,换了李孝恭是烧了这些书信呢,还是把人都给杀了?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李孝恭可比不上曹孟德,他和众人其实一样,都坐在一条随时可能翻覆的船上,而他正是掌舵之人。
    他是会带着大家修船补漏呢,还是想趁着船还没沉尽力划向岸边,或者干脆跳船而下,管其他人是死是活?
    “此言差矣,将军于蜀中深孚人望,遇有大事,不与将军商议又能去找谁呢?”李孝恭颇为诚恳的道了一句。
    那边许智仁也道:“刘将军千万莫要自外于人,柴将军守夔州,逢萧铣来攻,不克分身……我随父亲驻守夔州多年,以其要害,败敌易也,柴将军能征惯战,非是无能之辈,其实不需多虑。
    如今生死存亡者,唯汉王李定安而已,秦川已失,唇亡齿寒之下,蜀中顷刻间便有覆巢之忧,如此关头,我等又该何去何从?以将军之能,定有良策教我?”
    李孝恭频频点头,“许长史所言在理……若非柴将军正领兵拒萧铣,此时也必在座……刘将军也看了书信,想来也明白情势之危急,此时若还三心二意,徒惹人笑尔。”
    话说的越多,刘弘基越是狐疑,这两人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又想让俺老刘说些什么呢?说的不对是不是就有人闯进来把俺绑了?
    那你们可就大错特错了,俺能来这里便不会没有防备……
    其实来之前刘弘基就已经仔细的想过了,如今他们这些人只有两条路可选,降或者不降而已。
    前者好说,大家一道献了巴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大将军做不成了,也不会让他刘弘基回去继续干盗马的买卖,而且他又没得罪汉王什么,性命肯定无忧。
    可要是后者嘛就有些凶险了,李孝恭想要割据蜀中,那自然是要跟人刀枪相见,后有萧铣,前有李定安……切,不是瞧不起他李白脸,若有这本事,这些年下来也不至于龟缩于此,毫无建树。
    而且听了这许多虚头巴脑的话,刘弘毅已经觉着这次好像来错了,以前盗马时留下的毛病,喜欢轻身犯险,很容易为人所获。
    “郡王又想让末将说什么呢?俺只一军汉而已,侥幸做到了大将军,李长史其实说的没错,俺们这等人不过李氏家奴而已,主人家想做什么,俺们跟着便是,其他的没什么可计较的。”
    你来我往交手几个回合,基本上不分胜负。
    谁也不想说什么心里话,却还想弄清楚对方心中所思,那根本不可能,最终的结果非常明显,李孝恭这个蜀中首领名不副实,刘弘基对他毫无敬意可言。
    当面就是这般,背后里不定怎么编排李郡王呢。
    要说之前李渊在时,刘弘基等还算老实,即便跟李孝恭不怎对付,表面上却还能客客气气,谨守臣下之礼。
    如今却是连点表面文章都不肯做了,根本没把李孝恭,李智云放在眼中。
    试探了几下,谈话便进行不下去了,李孝恭是压着火气让刘弘基在府中先休息一天,好好思量一下,然后再来商谈大事。
    刘弘基笑嘻嘻的应了,转身干脆的离开了书房自去休息,大咧咧的让人瞧了就想砍他几刀。
    刘弘基一走,李崇义重又进了书房,李智云一瞧,立即告辞离开,明显人家要与心腹密谋一番了,他这个“外人”若还不走,不定人家就要赶人了。
    李孝恭也早没了方才淡然优雅的姿态,看上去就知道他很生气,也不再惺惺作态,挥了挥手和赶人一般让李智云走了。
    李智云出了书房,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感觉轻松不少,大树已去,猢狲将散未散,此时最是凶险,他自己可得小心些了。
    而他的堂兄李孝恭,这些年相处下来,算是看的很清楚了,胸中颇有城府,秉性刚愎,可外表上学的却是他父皇的样子,谦恭有礼,宽容仁厚。
    比如说这次召刘弘基来锦官城就很能表现出这位堂兄的性情,他很想表现出自己善纳贤才,听取人言的风范,可自己不曾诚恳以待,却又如何能取信于人?所以沦于虚伪,流于下乘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召人前来?怕不是想要取人性命吧?
    所以在危急关头,别想指望这位堂兄,还是得自谋出路。

第852章商讨(一)

    李孝恭可不晓得他“待之甚厚”的堂弟对他的评价不怎么高,看上去与他是一家人,实际上却不愿意与他为伍。
    其实李孝恭就算晓得了也没什么,叔父李渊已经不在了,陇西李氏主枝只剩下一个年纪轻轻的庶子,还怕他什么?
    而刘弘基,李智云这些外人不在之后,李孝恭便将心腹们纷纷召至书房,商讨起了大事。
    这些年李孝恭经营蜀中,虽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功绩,可在人事上却没怎么落后于人,比如他和庐江王李瑗,谯国公许绍等人都很亲近。
    他隐隐间也以秦王一党自居,和入蜀的秦王西北旧部们关系其实也还不错,就是前两年柴绍有了夺权之意,这才闹了些不愉快。
    所以说起来,赵郡王李孝恭在蜀中人缘很不错,甚有威望,各处称赞他的人很多,也并无人敢于违抗他的命令。
    这也是朝中重臣们对他评价不高,却又几次三番不能将他换掉的原因之一,而再想寻一个像李孝恭这样有才干的李氏中人,也不太容易。
    所以这些年来像刘弘基这样敢于当面顶撞,辱骂他的儿子,甚至是讽刺他本人的人可谓是绝无仅有。
    李智云在的时候,还能克制一下,李智云走后,李孝恭咬牙切齿的念叨着刘弘基的名字,脸都被气的扭曲了起来。
    好在理智尚存,没有听了儿子的。
    如果李孝恭还可以说有所克制的话,那么他的儿子李崇义就是已经被气疯了,他想带人过去一刀把那个盗马贼杀了……
    这么弱智的主意,都不用李孝恭说话,许智仁就把李崇义给劝住了。
    刘弘基部属很多,又和柴绍交好,他一旦死在赵郡王府中,在这样一个时节,那简直就是往滚热的油锅里倒下一盆水,当即就能炸了锅,大家谁也讨不了好去。
    这次的试探可以说是完全失败,李孝恭也没想到,叔父也才刚死没几天,刘弘基就能变得如此难以控制,刘弘基如此,柴绍呢?
    许绍的旧部们倒不用担心,因为许智仁在他这里以为心腹……
    李孝恭的幕僚,蜀中行台的心腹臣下陆续来到,来的都很快,显然早已被李孝恭召集,只是在等和刘弘基商谈的结果而已。
    书房很宽敞,十几个人进到此间也不觉拥挤,很快人就到的齐了。
    这次李孝恭没再作态,而是先问候了众人几声,众人纷纷逊谢,而几句话一过,李孝恭肃容道:“日前探报,金州刺史刘元进已降,大兵驻于金州已近一月,想来正在准备入蜀来攻……”
    不是什么好消息,却也在众人料中,金州虽为蜀中之门户,可却孤悬在外,一旦关西失守,那金州必然无法幸免。
    这也是李孝恭不曾派兵援金州的原因。
    “金州一失,梁州危矣……”
    有人嘟囔了一句,其他人都默默点头,梁州总管府下辖梁,兴,洋,集四州,也就是古之汉中所在,而汉中平原则是蜀中最重要的产粮区之一。
    汉中在金州西南,离着太近了,却和益州离的太远,关西无事则罢,一旦改天换地,那梁州和金州一般,都是首当其冲。
    李孝恭也叹息一声,道:“前些时梁州总管元仁卿予我以书信,言曰至尊待其恩厚,不能不报,已存与州郡同亡共存之心……实众人之楷模矣。”
    在座的人纷纷叹息感慨,赞声不绝,只是大家暗地里却都心有戚戚,说的再好听,其实就是只凭自己没有援军嘛。
    而元仁卿真有那么刚烈?不见得吧?
    至于元仁卿是不是给李孝恭来了书信,书信上又是不是这么写的,那就更不用去较真了。
    有那聪明的就想,既然是众人之楷模,这么说来,郡王是想在蜀中自立为王了?
    从六七月间坏消息一个个的传入蜀中,赵郡王李孝恭一边极力的维持着局面,以做观望,一边也在商讨着将来该如何如何,也没个定计。
    大家呢,其实也差不多,存的也是走一看一步的心思,而今日李孝恭将众人都召至面前,看来是有了结果了。
    想到这些的人便都竖起了耳朵……
    “蜀中危殆,空有十余万兵马,却人心不整,一旦遇敌,必通敌者众……”
    听到这这里,众人骚动了一下,他们都是李孝恭的心腹之人,自然皆已李孝恭马首是瞻,觉着郡王这话像是一巴掌打在他们脸上,有必要表一表忠心。
    李孝恭按了按手,让众人安静,商议了那么多次了,大家的话都已说尽,众人在想什么他大体也都晓得,所以今日不用再听他们说话。
    而他最想拉拢住的刘弘基,却根本不想跟他交心,可惜可惜……
    “尔等忠心吾自知之,可各郡官吏未必如此啊……”说到这里,李孝恭叹息了一声。
    这时有人终于忍不住问道:“郡王的意思是,率臣等献了巴蜀不成?”
    李孝恭闻言愣了愣,接着便是大怒,一拍桌案道:“一派胡言,俺叔父崩于长安,太子逝于潼关,齐王元吉自尽而亡,秦王世民兵败不知所踪,我李氏与李定安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枉为人也。”
    此言一出,刚刚有所骚动的众人一下便都安静了下来,之前说话的为益州刺史,东郡开国公黄君汉,一时间也是脸色讪讪,讷讷不言。
    这人可不简单,河南东郡人氏,和刘弘基相似,家中也算是世代官宦,却并非门阀中人,到了他这一代,父亲早亡,家世败落,只能说是乡中豪望了。
    随军征辽东,以登城之功授官,是实打实的军功起家,只这一条便胜却刘弘基之辈多矣,之后在河南和黑社会翟让,单雄信等相交,当时黄君汉为狱吏,正是他放走了犯了法的翟让和单雄信等人,一道在瓦岗山做了匪人。
    是瓦岗军中的元老人物,后来李密入伙,黄君汉慕其名声,便跟在了李密身边,几年征战下来,崭露头角,封上柱国,河内总管。
    后来随李密投唐,其他人都也平平,唯独黄君汉得李渊赏识,独享殊荣,封上柱国,东郡开国公。
    武德三年入蜀,任蜀中行台刑部尚书,益州刺史……以其家世以及李渊用人之标准,能走到今日之地步,你说这人是不是很传奇?
    平日里李孝恭待其甚厚,倚为臂膀,今天一时口快却触了个霉头,可实际上也给了李孝恭发挥的余地。
    李孝恭气咻咻的住了口,许智仁又来转圜气氛,“郡王还请息怒,今日召众人前来商议大事,还请郡王莫要意气用事。”
    有他开口相劝,其他人也纷纷跟进,黄君汉也说自己失言,请郡王莫要怪罪云云。
    其实吧,大家都看出来了,郡王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生气是假,借着这个引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才是真的。
    有人趁机便道:“郡王经营蜀中多年,今有巨变,自立为王乃理所当然之事,末将愿随翼尾,稍助王业。”
    此言一出,立即便有人附和道:“此言有理,蜀中兵马众多,而这些年来郡王秉宽仁之心,怀柔蛮部,得兵又有数万众,足以与李定安,萧铣等人相抗。”
    只要李孝恭心意一定,他的心腹们自然不会怠慢,蜀中粮草丰盛,兵将精强,与人争夺关西可能力有未逮,但自保应该绰绰有余。
    众人议论纷纷间,已经有了劝进之声,即便不能称帝,总也要晋蜀王之位吧?到时以巴蜀之地而争天下,正是当年玄德事业嘛。
    黄君汉左瞅瞅右瞅瞅,却觉着众人太过乐观,憋不住又问了一句,“郡王可知刘将军,柴将军有何打算?”
    不待父亲说话,李崇义已经愤愤道:“刘弘基目中无人,狂妄跋扈,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书房中的窃窃私语声一下就消失了,刘弘基为蜀中行台行军总管,率数万兵马驻兵于通州,与信州总管柴绍,黔州刺史田世康互为表里,是蜀中行台最重要的军事力量之一。
    你说他目中无人,狂妄跋扈?也就是没谈拢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住嘴……刘将军身居要职,向来忠心耿耿,岂是你能诋毁的?给我滚出去……”李孝恭抓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于是李崇义第二次被父亲赶出了书房。
    而这次李孝恭是真的恼了,若非李崇义是他的长子,这会不定就要砍了他的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回过头还得给这败家子擦屁股,“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孤管教无方,让你们见笑了,刘将军奉命而来,旅途劳顿,正在府中歇息,明日我亲自向他致歉便是。”
    刘弘基回来了,而且就在郡王府中,这么说来倒是还有可为,不少人心里念叨着。
    黄君汉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了,刘弘基显然跟这父子两人不和,那柴绍和田世康等人就能听令行事了?
    蜀中一多半的军伍都在这些人手中,李郡王又何来信心在蜀中称王呢?

第853章商讨(二)

    李孝恭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今天他叹气有点多,没办法,确实是愁啊,儿子不争气,就晓得嗷嗷叫唤,耍威风,若没他这个老子,不定被谁使唤呢。
    部属们心思有点多,这还只是他的心腹臣下,其他人又该有多少想法和念头?好在众人还算晓得些轻重,没有蜂起投敌,不然的话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别无选择。
    不像那刘弘基,张狂的让人直想就地斩了这厮。
    估计也正是知道他李孝恭不敢轻易动手杀人,那盗马贼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而李孝恭一叹气,有人必然会问个为什么,这是既有的节奏,郡王为何叹气?咱们都不是外人,郡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你瞧瞧这台阶也就有了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话也就能说一说了,而且有了个这个铺垫,大家伙心里也有了准备。
    而且上位者一旦叹气,那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消息,需要大家给分忧解难,没那个能力的话,你也就不用问个为什么了。
    李郡王手下人等自然都是有能为的人物,足有三四个问了出口,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李定安,贱家子也,以微末之身而篡大位,如何能够服众?想来异日必为他人所擒……
    奈何如今贼势正猖,不可力敌……所幸蜀中道路坎坷崎岖,吾等又于蜀中经营多年,或可稍扼其势。”
    说到这里,李孝恭语气更加沉重了些,终于说起了种种困难,“只是人心叵测,一旦事急,必有如金州刺史刘元进此等忘恩负义,背主求活之辈坏我大事……”
    众人听到这里也都暗暗点头,这确实是蜀中面临的险恶局面,西京失守,蜀中门户大开,人心惶惶之下,有他们这些人愿意跟随李郡王以图再举,也还有那许多墙头之草左右摇摆。
    换句不好听的话来说,那就是以乌合之众而迎常胜之师,胜算着实不大,能够借助的除了大家手上的兵马以外,也只有蜀中的天气,地势以及那些没脑子的蛮族来捣乱了。
    而换个角度,蜀中拥兵十余万众,再有一些招揽的蛮族相助,若能上下同心,即便没有能力反攻关西,守住蜀中也并不算难。
    可惜正如李孝恭所言,人心叵测,临到头来能有多少人再忠于李氏,实在不好说。
    李孝恭停顿了下来,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也给众人一个思量的时间。
    见无人说话,这才继续道:“有鉴于此,我有意结好于萧铣,共抗强敌,汝等可有异议?”
    铺垫有点拖沓,转折来的就有些突然。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间,心里都是想着,是哪个给郡王出的主意?这不就是刘备结好孙权共抗曹操吗?
    之前也不是没人提议过……
    “我与萧铣征战多年,前年雷世猛率军来攻,殁于夔州城下……萧铣向视我为大仇,如何能结之以好?”
    “是啊郡王,萧铣为人专横贪婪,若想……怕不是要割夔州以结其好?可夔州一失,梁军再来,如何拒之?岂非成迎狼拒虎之势?”
    “柴将军怕是也不能答应吧?”
    醒过神来的臣下们有些慌,纷纷进言……之前那些联合萧铣的提议就是这么被否决的,理由一大堆,各个在理。
    尤其是两家连年血战于夔州,夔州更是两度易手,早已结下无数血仇,还是很难化解的那种,仓促之间,就算结盟,又如何能够相互信任?
    这还只是其中之一,夔州更是两家之死结,萧铣若想入蜀,必得夔州而后快,而一旦失了夔州,可比失去金州要致命的多了,夔州就在锦官城东边不远,可以直达蜀中腹地。
    当年若非夔州被萧铣攻下,秦王李世民也不会急匆匆的带兵入蜀参战,还兼任了蜀中行台尚书令很长一段时间。
    书房中大多数人都认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夔州都不能有失。
    等众人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李孝恭也是头大如斗,他很少召集这么多人来议事,而他本人治政也从来都是以宽松厚道而闻名于蜀中。
    所以这也导致了他的下属们并不如何畏惧郡王,感念郡王宽仁的人也就非常的多,可也不是没有坏处。
    比如说他在刘弘基等军中将领眼中,就没多少威严可言,到了紧要关头,就镇压不住这些骄兵悍将。
    而且深想一下,几乎自李渊入主关西,蜀中就托付给了他李孝恭,这么多年下来,他作为蜀中行台尚书右仆射,竟然还在担心自己威望不足以服众……
    好吧,其实从他现在说话的节奏就可以略窥端倪,既然心意已决,可却拖拖拉拉总给人不想明言其事的感觉。
    此乃上位者之大忌,说明你心中没底,自己还在犹豫当中,又如何能够让属下众人坚定的跟在你的身后行事?
    比如说以益州刺史黄君汉为首的几个人冷眼旁观之下,便都有了犹豫,心里更是不免想到,萧铣?张绣,董景珍等死后,还有谁敢跟他打交道吗?
    李孝恭可没想到那么多,他现在只是觉着之后的话可能会让自己很丢脸……关西竟要向兰陵萧氏低头求助,这在前些年看来可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这次站出来帮李孝恭解释的是赵郡王府录事参军刘玄静,也是李孝恭幕府中的核心成员,李孝恭所定下的策略,不会少了他们这些幕府人物的参与。
    “诸位之担忧不无道理,可时下之情势也使郡王别无选择,萧铣如今领有江表之地,拥兵数十万,除窥我蜀中之外,也随时想要北上河南。
    去岁王世充败于潼关之下,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李定安出兵据弘农,使窦建德,萧铣不敢进兵东都……
    可河南空虚至此,早晚必成诸强相争之势,今我以蜀中结好萧铣,备述厉害之下,萧铣必然大喜,转头图谋河南。
    李定安在关西立足未稳,今即要分兵入蜀,还需在河南与萧铣,窦建德争锋,如此便成天下伐李之势,不久之后,我等许就能趁其疲惫,率兵出蜀伐之,定能扬我威名,恢复西京,此非吾等之愿哉?”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有些道理。
    有那不怕死的还是多问了一句出来,“如今柴将军正与梁军战于夔州,可还甘心与梁军罢战修好?”
    刘弘基和柴绍这两个大将军是绕不过去的坎,许绍,李瑗在时,可能还能帮着李孝恭压一压,如今两人都已不在,凭李郡王和他们这些人便很难让两个大将军听话了。
    刘弘基在郡府中做客,好像谈的不很愉快,看把人家郡王府世子给气的,都口不择言了,那柴绍就那么好相与?
    谈到柴绍,李孝恭一下放松了下来,正了正身子道:“柴将军那里我已去了书信,想必不久即有回音,蜀中其他人也就罢了,柴将军断不会轻易降了李定安的。”
    众人大多都听的一愣,什么叫其他人也就罢了,柴驸马就那么特殊?是不是李定安把平阳公主给纳入了宫?
    虽不中亦不远矣,蜀中比较闭塞,在关西官场上议论纷纷的话题,在蜀中并无多少人知晓,就算是汉王李定安的名号,其实也就是在今年才于很多人心目中清晰了起来。
    在蜀中本地为官的人,大多都只专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并不太关心外间发生了什么,这就是长久以来蜀中官场的状态。
    有些后来的则听到过些传闻,脸色也就古怪起来,暗道了一声,原来那些人说的竟是真的,确实,若换了俺是柴驸马,定也咽不下这口气。
    若还能投了对方,真“大丈夫”也。
    李孝恭轻描淡写一句话,柴驸马在蜀中的名声估计就要毁于一旦了,显然李郡王对于柴绍还是忌惮的很,也已怀恨在心许久了。
    李孝恭说话还是那个风格,等了等,让众人消化一下,见无人来问个为什么,不免有些失望。
    同时对柴绍之威望再添几分忌惮,这还是他的亲信,若是换了旁的什么人,就更不敢拿柴绍来说嘴了吧?
    名为嫉妒的小人在他心里蹦跶了两下,便被他抛在一边,又重重叹息了一声道:“实话与大家说吧,结好萧铣确实并不容易,所以吾欲称臣于萧氏,以此换其相助,汝等以为如何?”
    这是李孝恭今天说的最为实在的一句话了,他在向李定安俯首,还是向萧铣称臣之间选择了后者,可本质上差不多,他没有自立为王的信心和胆略。
    黄君汉暗自摇头,说了那许多不屈之言,却还是要称臣于人,方才又何必惺惺作态?直接与大家说了,再加上两句迫不得已,权宜之计的说辞不也就完了?
    亏他还是关西世族中人,却空有其表,没有一点关西人的样子,如此何能为众人之表率?
    没错,这称臣之语一出,像黄君汉这样的人心中也就有了不满,毕竟人家曾经跟随过李密,也见过李渊,哪有一个像李孝恭这么窝囊的?

第854章冶游(一)

    实际上李孝恭可并不窝囊,他是很有主意的一个人。
    在他向亲近臣下们说出自己的决定的时候,其实他早已派遣使者去了萧铣处,这个时间点甚至在金州失守之前。
    也就是说,当他在察觉到形势不妙,又自感无法以蜀中之人力物力与敌人抗衡之初,便已有了决策,并付诸了行动。
    而在这之后,他做了很多的准备,比如说召刘弘基回来议事,又比如说给柴绍写去书信,陈说利害。
    再有就是今年的秋粮除了满足各郡之需外,一律运回成都,屯于库房之中,再比如他招揽的一些蛮族都从他手中得到了兵甲,粮食等辎重,开始准备作战。
    还有就是对于各地的地方官吏,守土之将士,他都派了人去安抚,效果不晓得,只有临到战时才能看的出来。
    李孝恭对此倒还有些信心,他认为即便李定安势大,军伍精强,可其人出身太低,应该无法得到蜀中官吏们的认可,即便为势所迫而献了城池,属地,之后只要稍有挫折,就必有反复。
    其实按照他的看法,李破和薛举,窦建德,李轨等人并无二致,皆乃乱世之元凶,逞威之贼伙而已,若是承平时节,连给他们陇西李氏看门的资格都没有,如今乘势而起,不过能逞一时之威罢了。
    天下那么多的世族子弟,又如何能让此类贼人得逞?
    这是标准的门阀子弟的思维方式,起于秦汉,盛于晋末乱世,一直到隋末,其势日衰,可流毒依旧,并无根本性好转。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天下依旧是门阀之天下,别看隋末首领们多为贫贱出身,纷纷出头露脸,可再瞧瞧他们任用的人物,高官厚禄还是为门阀中人所设。
    当了皇帝的众人,也纷纷向门阀靠拢,窦建德成了清河窦氏的后人,李破也变成了李广的血脉,李轨想上天迎仙女下凡,不过也是此种理念的另类体现而已。
    所以说李孝恭所思所想并不出奇,只是有所偏差而已,因为如今你再到长安去瞧一瞧就能明白,又有几个人还在乎李定安的出身呢?
    这才不足半载,骄傲的关西门阀世族便已开始纷纷投效,连叛乱都没发生几次,人们好像早早就忘记了陇西李氏出了一位皇帝叫李渊,才刚刚死了几个月而已。
    天下乱的太久了,不论百姓还是门阀都希望快些安定下来,既然李渊不能给予他们安宁和秩序,那么换个人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至今看来,李破做的还不错……关西世阀的子弟们好像并没有将他的身份看的太重。
    当然了李孝恭并不这么认为,而他的逻辑在当世来说也很正常,倒是和萧铣不谋而合,所以说他们的结盟是有基础的。
    …………………………
    大唐元贞元年九月初,宇文镬,张伦,李靖等在金州整军完毕,随即率军入蜀,不久之后便分兵而出,宇文镬率军向西南直趋南郑。
    张伦和李靖则向剑南进军,行军的速度很慢,蜀中的天气和地形确实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两军兵力总共近四万人,几乎是两个卫府全军入蜀参战,按照当年李破制定的卫府制度来说,那就是步军卫府的一半兵力。
    就算是时过境迁,在李破极力的约束唐军规模的今日,入蜀的军队数量同样也已经占据了唐军一个很大的比例,若不能胜,将令人非常难受。
    所以说进入冬天以后,大唐急速扩张的势头已经算是渐渐停了下来,除了蜀中的战事,其他地方都恢复了平静,李破也打算在这个冬天里好好消化一下全年所得。
    ……………………………
    西京长安。
    此时长安已经是北风肆虐,天寒地冻,万物凋零的时节了,寒冷的天气迅速的浇灭了人们的热情,街头巷尾人迹渐稀。
    一行骑士慢慢悠悠的出了承天门,沿着宫墙向东,走了一大段再转而向北,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一座府邸出现了正前方。
    府门正上方大大的萧亭两个字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裹的严严实实的李破抬头瞧了瞧,咧嘴露出了八颗牙齿笑了起来。
    皇帝的生活并不多姿多彩,甚至有些枯燥,繁重的政务好像无穷无尽,只要一个皇帝想要做事,那就有做不完的事情,只要一个皇帝想要见自己的臣下,那就有数不清的臣下想要见你一面。
    所以李破很快就又悟道一些诀窍,当皇帝得会给自己找乐子,不然日子久了,难免会生出一些极端或者危险,甚或是扭曲的想法和念头。
    皇帝是汉王的进化版,只要他做的不那么出格,就一定会发现很多乐趣,比如说逗弄前朝皇后一下,兰陵萧氏却还得对他感激涕零,这是不是很有趣?
    这些世间大阀,门墙高峻,可把他们的脸皮揭开,血淋淋的其实和常人并无二致。
    有了这些认知,李破今日兴起,便撇下了政务带人出宫一游,先就寻来了萧后府上,毕竟人家邀请过他嘛。
    前些时萧后去了宫中,也没拜见他这个皇帝,先是和李碧说了说话,想要请封夫人,因为府邸上挂着的牌匾太过让人羞耻,想赶紧给换下来。
    李碧早就事先想好了,就封成国夫人,沿用的其实还是隋制,外命妇一品国夫人。
    又因为萧皇后身份特殊,所以和外命妇的荣衔,不涉俸禄不同,萧皇后一干用度全部由宫中支应。
    这无疑体现的是当今皇帝,皇后最为宽容仁慈的一面。
    来到的时候府邸大门已经敞开,身上裹着貂裘的萧后在仆从的簇拥下迎在了门侧。
    李破此来并非私下邀约,是正大光明的来问候一声,并借此告诉长安所有人,这是皇帝刻意庇佑之所在,若有人敢在此生事,得罪的可就不止兰陵萧氏了,打的还有皇帝的脸。
    你问有没有那么不靠谱的人?长安城中什么人没有?当初几个千牛备身府的校尉就敢带人去闯平阳公主府,你说胆子大不大?
    既然来的光明正大,所以李破身边带着长孙顺德,颜师古等人,卫士则由罗士信,赵世勋统领,封德彝也想跟来,可惜年老,大冷天的容易冻出毛病,于是李破令其留守太极殿,等待给宫门落锁。
    萧皇后稍稍抬头,阳光有些刺眼,只隐约看到骑在马上那人望着牌匾笑的很灿烂,即便四十多岁的人了,也经过了大风大浪,可还是被气的肝疼。
    天气太冷,门前萧后向皇帝行礼,长孙顺德等人又向萧后施礼问好,略一寒暄,便一拥而入,府门也很快关了起来。
    萧禹到的时候只能去走侧门,对于一个宰相来说比较狼狈。
    漫步在府中前宅,李破左顾右盼,身边则有府中伺候萧后的宦官指指点点的给皇帝介绍府中布局。
    那边是校场,这边是前宅的仆人居所,那边是前宅的教书坊,藏,是前秦王李世民所设,都是给秦王府文学馆的先生们读书用的。
    以前还有许多女妓在那边聚居,先生们读书累了还能与人诗歌唱答,或者来个红袖添香都是易事。
    听的李破眼睛都有点直了,暗道李世民这厮果然会拉拢人,要是当年你也这么对咱,哪里能有今日之祸?
    他娘的,李二果然没看得起老子,实在该死。
    当然了,李世民所设的文学馆早已人去楼空,藏倒是没怎么动,萧皇后看了很是喜欢,还派人专门守在此处,进行了一番整理。
    王府的格局其实没什么太多说道,隋时的建筑,尤其是王宅之类的地方,格局都差不多,前后开阔,正大光明,突出的就是一个威严厚重,其他的都乏善可陈。
    远不如南方园林,山水掩映,曲折通幽,极有艺术价值。
    接待皇帝的地方在正厅旁边的暖阁,也是秦王李世民以前经常招待客人谈话的地方,到了这里,臣子们很知趣的便都去了外面。
    人家颜师古恪尽职守,想进去继续记录君王言行,也被长孙顺德一把拉住,强行带了出去。
    萧禹到的时候,就见一群人在正厅默默喝茶,心里凉了凉,和众人见礼之后,默默加入了进去,半句废话也没说。
    长孙顺德看了两眼萧禹,暗道萧时文可比之前识趣的多了,早要这般,就算是秦王一党,也不至于屡屡被贬出京师。
    不过也是,萧时文和李渊是姻亲,自家是兰陵萧氏子弟,娶的又是独孤家的女儿,自然比旁人贵重多了,说话不讨人喜欢倒也情有可原。
    暖阁之中并没有外面那些家伙想的那么龌龊,只是男女共处,又都是有着大名声的人物,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娘娘可还住的惯?府中还缺什么尽管开口,宫里宫外若有人怠慢,也不用跟他们客气,打断个手啊脚的也是平常,不管是哪家的,过后咱们还要去和他们理论。”
    萧后亲自给李破奉茶,听了这话想笑却又忍住,“长安尽多纨绔子,可妾身年纪老大,不想为人所非,打断人手脚这种事还是算了。”

第855章冶游(二)

    这年月人们有往茶里放盐的习惯,萧后尤其如此,即便李破饮惯了咸茶,此时也喝的直皱眉头。
    他对入口的东西向来讲究,茶咸一些也就罢了,多饮几次也还不错,可咸成这样,你家想开盐铺吗?
    故意的吧这是?李破瞅了瞅萧后,想起门前的牌匾,不由迅速放下了茶碗,盐放多些也还行,若里面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就糟了。
    当然也不太可能,如今能入得他口的东西,事先若没三四个宦官试过,哪里到得了他的面前?
    看着皇帝微有苦恼的样子,萧后心气略平,茶乃佐食之汤也,多放些盐正是应该……
    那边李破一旦觉着不对劲,别的也就罢了,入口的东西怎么能糊弄于俺?立马便开始埋怨,“娘娘待客太薄,这天寒地冻之时,不备些姜汤怎好招待于人?还有,此正羊肉汤食的时节,略备些也是好的。”
    萧后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跟这人说了几句,心情便渐转愉悦,说起来两人也只见过几次,为避外人非议,有什么事都是有人居中传话,相互之间也都有着默契。
    今日相会,说话间却无多少生疏,一如友人相聚,气氛轻松的很,让她颇感惬意。
    她可不晓得,眼前这人惯会讨人欢心,只要没什么利害冲突,他总能让你觉着交了他这个朋友是非常值得的。
    而皇帝好美食,她倒是晓得。
    “至尊随性而至,匆忙之间也无甚好物招待贵人……”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摆手示意。
    侍立于侧的女官轻唤了一声,不一时外面便有人端着汤盆走了进来,萧后斟了一碗给李破。
    原来早有准备,李破比较满意,这可比在何老头家里的待遇好了不止一点,还是女人细心些。
    低头瞧瞧了,白玉小碗,里面汤水也白的和清水一般,再配着那素白的一双小手,李破心里大跳了几下,眼前不免有点晕。
    手很快缩了回去,李破不免微有遗憾,再瞧那依旧冒着热气的汤水,有些疑惑,不会是白开水吧?
    拿起羹匙,轻轻拨了拨,里面反射出点点银光,犹如万缕银线漂浮于其中,好精致的刀工。
    一勺入口,咸香中又有点甜,再一回味,还有淡淡的清香在口中悠然荡漾,许久未曾消散。
    味道很是不错,尤其是妇孺一定会非常喜欢,李破不由赞叹了一声,果然还是得出来转转,不然哪里品尝得到如此美食?还有佳人佐餐,惬意惬意。
    “如此佳物可有出处?”搁在当年,李破肯定不会这么文绉绉的,先把厨子抢走再说,如今当了皇帝,就不用明抢了,只需露出些感兴趣的样子就成。
    萧后微微一笑道:“此为青丝引,妾身闲居洛阳时游戏之作,不入方家之眼,与涤烦子同饮,才算相得益彰……三千烦恼丝,丈二入红尘。一杯清香尽,引我上青云。”
    李破还能说什么?青丝引他尝过了,他娘的涤烦子是什么东西?
    李破如今已至而立之年,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不算是一个“粗人”了,只是到底没有经历过系统的贵族教育,时不时就会露怯。
    尤其是碰上萧后这种文学素养很高,又非常喜欢跟人谈诗论画的人,就更容易遭遇尴尬。
    还好李破反应快,你跟我谈诗文,我就跟你说政治,先是赞叹了两句,接着便道:“怎么?娘娘有烦恼之事……尽管说说,反正这青丝引还多,我多用些倒也无妨。”
    萧后又是莞尔,这人说话总是婉转有趣,还透着些无赖,却很容易招人好感,当了皇帝好像也没怎么变呢。
    想一想这人是只在她面前如此呢,还是一直都是这个模样,显然是前者居多,不然哪里创的下如此功业?
    想到这里,萧后的心也大跳了两下。
    所以说话的声音不免又轻柔了几分,旁边那年纪不小的女官稍稍抬了抬头,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老大一段距离,一直到门边才停下来。
    “妾身清居多年,烦恼之事不多,不过重回长安故地,烦恼便也随之而至……比如说府门外的牌匾,又比如说,一些族人欲养子女于我门下,还比如说,一些所谓故人纷纷来访,让人应接不暇……”
    说到这里,萧后稍稍抬头,“至尊来此相见,妾身自是欢喜,可想来之后门前又是另一番光景,不免颇为忧虑,妾身只一女子,许多人却视我为倚仗……唉,此辈皆已富贵至此,何苦来由?”
    心情不好了,按照萧后的习惯,“世情薄寒秋,人情恶孤涯,风吹雨寥落,黄昏送落花。”
    李破……
    他琢磨着是不是再做一回文抄公,可想想还是算了,于是做伤感状连连点头,趁机多喝了几碗青丝引,却也没见烦恼多了多少。
    只是觉着萧后性情多变,一会高兴一会悲伤的转换的比较快,还很自然,而不管那种姿态,都让人赏心悦目,暗道杨广那厮好大的福气。
    哪像咱家婆娘,高兴了还罢,不高兴了就跟咱来较量拳脚,结亲至今也没见她掉上一滴眼泪。
    心里大加吐槽不假,可你要是让他在李碧和萧后之间选一下,那他都不带犹豫的,他这人还就喜欢秉性强悍的女子。
    柔柔弱弱,悲春伤秋的才女他哪里伺候的起?
    稍等了一会,容萧后悲伤了一下,李破这才道:“这我就要说娘娘两句了,人情往来便如诗书唱答,乃人之常理,得势时众星捧月,落魄时无人问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谁也免不了。
    而以娘娘之身份,却不需如此烦恼,随心所欲便好,想要清净,便闭门谢客,想要寻人谈谈说说,便一纸相召,想来也不会有人愿意拒绝。
    只要无人来跟娘娘说些复辟前朝,夺我皇位的事情,其他尽可自专……”
    至于萧氏族人想送萧后儿女来养,那是人家兰陵萧氏的家务事,李破才懒得去管,还有府门上的牌匾,多挂几天怎么了?
    萧后被小小的唬了一下,才晓得皇帝在开玩笑,再想想对方话里的意思,自己想得到的里面几乎都有,其中维护之意颇显,不由心中暖暖。
    又让人煮了些涤烦子奉上,这次就不那么咸了,喝着涤烦子,配着青丝引,果然另有一番滋味。
    ………………………………
    从暖阁离开的时候,李破额头见汗,肚囊里水声隐隐,青丝引原来他娘的是萝卜汤,涤烦子原来就是茶汤,他算是长见识了,原来贵族们狠起来连自己都骗的。
    味道和刀工倒还都不错,其实巧妙的不是味道和刀工,而是文雅到骨子里的心思。
    而与天下第一美人相对而坐,给你奉上亲手调制的羹汤,再佐以几首小诗,当年多少江南才子的梦想却给李破这个俗物给糟蹋了,只记得喝了一盆萝卜汤还有几盏咸茶。
    出了萧后府邸,把人支开后跟萧禹说了几句,大致上就是让萧禹悠着点,别没事就去打扰萧后清净。
    更隐约的告诉萧禹,这可是萧氏的一块护身符,你们要是自己给弄没了,咱也不带客气的……
    萧禹连连点头应声,总算也是明白了自家姐姐的分量,至于姐姐到底与新皇之间发生过些什么,他绝对不会去探究。
    他可不是萧后,愿意自寻烦恼,而且此时看来阿姐南归对于萧氏而言,是绝对的好事,这位阿姐与皇帝一家的联系比他想象的要紧密的多。
    三言两语的将萧禹打发走了,也不理其人相劝,赶紧回去宫中,天色还早,他选择继续在长安城中流窜。
    ………………………………
    李靖家的府邸就在城东,只不过是在外城,李靖走的匆忙,没等到登基大典就跑去了军前。
    所以赏赐给李靖的府邸就搁置了下来,因为陈氏觉着住进去空荡荡的远不如自家小院温馨,在这里也住了有些年了,更不愿轻易离开。
    估计也是被李靖这些年的沉沉浮浮给吓怕了,觉着得意时还是低调些好,倒是她的两个儿子,大张旗鼓的去李靖的新居里里外外逛了几遍,却也没敢住进去。
    毕竟他们的母亲还在外面居住,儿子却先来享福,那是大逆不道之举。
    陈氏安贫乐道,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却都急的抓耳挠腮,李氏富贵在即,母亲慢悠悠的不以为意,子女们自然理解不能。
    这不,今天李靖的次女和她丈夫再次登门,想要劝母亲移到新居居住,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轮番上阵,已让陈氏恨不能把儿子和女儿塞回自己肚子去了。
    李破上门的时候,李靖的二女婿正使唤下人捉住院子里的鸡仔进行宰杀,李靖养的黄狗被人侵入地盘,汪汪狂叫,奈何被拴住了脖颈,不得出击,于是叫的更为大声。
    这鸡飞狗跳的,李破到时以为丈人家闹了强盗,立即让人强行打开了大门,侍卫们冲进去就把前院闹腾的这些人给放翻在地……

第856章冶游(三)

    “这些小畜生,日子才刚好过了没几天就都张扬了起来,他们尽去做他们的官,享他们的福,凭什么还来扰我?”
    陈氏抹着眼泪跟三女婿诉苦,弄的李破很是尴尬。
    除了李碧被李靖带在身边之外,李靖家的儿女都居于长安很多年了,李靖常年在外,教养儿女的自然就是陈氏。
    陈氏虽然见事极明,可教育子女上却很糟糕,儿子们没继承到几分阿爷的学识才干,可当官的心思却一点不比当爹的差。
    两个女儿嫁的女婿如今看上去也不怎么样,竟然跑到老丈人家里杀鸡来了,缘由是想将这一院的生灵都给屠了,好逼着陈氏迁去新居。
    也就是李靖又去出外为官,不然的话给他们个天做胆也不敢这么干。
    这下是真把陈氏给气着了,家里的鸡仔养了不少年了,也正是它们让李靖夫妻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感情深着呢,轻易都不肯宰杀了吃肉。
    如今可好,让女婿给弄死了好几只,陈氏心疼的那就不用说了,见到三女婿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先是痛骂了丈夫不该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去外面做官,不知几时才能见上一面,让人担心的不成。
    再就是几个不成器的小畜生,竟然敢上门来欺负母亲,可又怕自己说的多了,狠了,让三女婿一怒之下把儿子女婿给宰了,纠结之下,眼泪那是一串串的往下掉。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李破还真不能把连襟给斩杀了,可看着他那倒霉样子气实在不打一处来。
    谁他娘的能想出这种馊主意,来老丈人门上赶狗宰鸡,真真是丢脸至极。
    长孙顺德老奸巨猾,早就没了影子,只罗士信杵在那里,仿佛一座门神,李破握起拳头挥舞了两下,又歪头看了看他那连襟。
    罗士信心领神会,上去一把揪住对方,挥拳便打,那真是砂锅大的拳头,几拳下去,对方就已经连声惨叫,比程知节差远了。
    陈氏没拦着,可二女儿却已经哀告连连。
    李破止住罗士信,怕多打几下真把人给打死了,死个人倒不算什么,可他不想沾这身腥气。
    摆了摆手,让人都出去,李破也是暗自叹气,本来听说丈母娘做菜很是拿手,正好到这里来讨一顿饭吃,顺便和岳母大人套套近乎。
    而且陈氏分外贤惠,跟着不着调的老丈人没少吃了苦头,如今李靖被他支使出了京师,很是对不住人家,亲自来探望就是想着能不能弥补一下。
    其实吧,只要有李碧在,这边就不用担心什么,可如今看来这些家务事还真挺让人头疼的,怨不得李碧不愿回来见他的姐姐和兄长们。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李破就说话了,“老师不在,家中之事我也不好多言……再说他们也不像忤逆之徒,只是功利之心作祟罢了。
    在我而言,我还是劝岳母早早搬去新居吧,老师现为左侯卫大将军,蜀中行台兵部尚书,若岳母还居于陋室,外人闻听有失体面不说,恐也要说我和三娘如何如何,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氏受了委屈,气愤难平,可有皇帝亲自登门劝说,也很难发什么脾气,再加上三女婿没耍皇帝威风,只是在她面前讲道理,气很快也就消了。
    然后……就有了惶恐,他们家出了皇后,皇帝也活生生的来到了眼前,确实应该惶恐一下。
    “妾身也不是气别的,就是人刚出京便欺上门来,还都是至亲,实在让人心寒,唉,搬去新居又能怎的?还能躲开他们?”
    说完笑笑,眼睛却还红着,起身一礼,“至尊初来,便以琐事相烦,实在失礼……时已近午,至尊可要留下用饭?”
    事情虽然确实有些烦人,可李破对这位岳母观感极佳,私事说完立马就尽君臣之礼,有礼有节,很是不凡,就是在子女教育上差了些,还不如他养出来的妹子呢。
    此时闻言笑道:“我确实有些饿了,那就有劳岳母了,外面的人不用去管,有何粗使活计尽管让他们去做便是。”
    陈氏也打起了精神,她可是听女儿说了,这位皇帝女婿嘴刁的很,别的也许可以糊弄,唯独饮食上最是讲究,吃的不好就要发脾气。
    可也怪了,三娘做出来的东西只能喂狗,是怎么糊弄住人家的?靠拳脚吗?
    她可不晓得,女婿本身就是个厨子,还给她家三娘做过不少次的饭呢,早年间有些人说李破以妻族而贵,其实不算说错。
    李靖家的粗茶淡饭,和萧皇后调制的青丝引可不一样,那是真正的家常菜,正好鸡仔被谋杀了几只,也都给炖了,给外面的亲兵卫士们分了分,算是给肚子垫了底。
    说实话,陈氏做的菜味道还真就不错,李破品尝了一番给大大点了个赞,可惜的是不能时常来吃,等到人家迁了新居,估计你再想让人家下厨都不成了。
    唯一有点碍眼的是陪着他吃饭的是他那连襟,战战兢兢的样子,让李破很想上去再揍他一顿。
    饭后陈氏又再出现,陪着李破说了一阵话,李破那本事不是盖的,说着说着就让陈氏没了防备,说起了心里话。
    李靖在外为官,她在京师养育儿女,李靖的兄弟们也都不怎来往,很多时候生活很是艰难,也不敢告诉丈夫。
    娘家人倒是帮着多些,只是陈氏中人在京城为官的不多,祖籍也在河南,所以也无法仔细照看。
    李靖兄弟分产的时候,只分到两处宅院,李药王对弟弟们的刻薄那就不用说了,两处宅邸也都在那些年被陈氏悄悄卖了……
    李破听了这些也是跟着陈氏唏嘘不已,李靖确实倒霉了些,甚至连累到了妻儿,可比起天下大部分人来,还是要强的多。
    门阀世族,又居于长安,没怎么受到隋末战乱的波及。
    你再瞧瞧河北,河南,山东,甚或是马邑,雁门的百姓们,李氏的这点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大业六年南下,一直到如今,李破已经见过太多的惨事,闯过了太多的尸山血海,这点事哪里能够打动于他,不过是给陈氏一个面子,略略敷衍一下而已。
    从李靖家中出来,李破心里也只浮现了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萧后有萧后的烦恼,李靖有李靖的难处,谁又能没心没肺到永远呢?
    ………………………………
    嗯,没心没肺的人还是有的。
    元朗忙里忙外的正在准备搬家,已经左迁谏义大夫的魏征,还有左武侯卫将军徐世绩,元朗的跟屁虫,阿史那庆云都来了。
    新面孔也有,就是元朗花费重金聘下的幕僚房玄龄也在,这位秦王李世民身边最重要的幕僚,曾经的秦王府司马,在求职屡屡碰壁之后,终于向生活低了头,开始给元朗这样的家伙出谋划策了。
    元朗没去门下省为官,他在少府轻松谋了个少府左丞的官职,过几天就能去上任了,而且他的顶头上司就是韦节,自觉在少府应该会过的很愉快。
    仕途上稍有起色,其实他不很在乎,有姐姐和姐夫在,他当什么官其实都无所谓,也没人敢来招惹于他,所以不需多大的权柄来衬托他的尊贵。
    之前他阿爷终于松口,允许他搬去新居,元朗准备了些日子,今天正式告别狭小的旧居,要去过华屋美宅的好日子了。
    只是他不晓得,乐极生悲这种事是很容易发生的。
    李破的小账本一翻,头一个就找到了元朗头上。
    “天寒地冻的,瞎折腾什么呢?”
    阿史那庆云正在门前指挥着下人们把一些箱子装车运去新居,都是元朗夫妇这些年攒下的家底,从晋阳运过来也没几天,这次又要送到新居那里,很是麻烦。
    突然有人在他身边说了一句,阿史那庆云惊了惊,回头看去,一人正牵着马左顾右盼的瞧着。
    正是左领军将军赵世勋。
    阿史那庆云赶紧施礼,笑着解释道:“将军来的不巧,主上乔迁新居,正忙着呢,说是等明晚再请诸位前去新居相聚。”
    赵世勋脸色有些古怪,“先不忙搬了,至尊就在来的路上,赶紧让元主事出来迎驾吧。”
    传个信本用不着一位卫府将军,可谁让他与元朗等人最近走的近呢,顺便过来给元朗递上些小话,小小送上个人情。
    听到消息后内外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好一会元朗才穿戴整齐跑出来,大冷的天,却弄了一身的汗。
    手下来帮忙的人也顿时作鸟兽散,抛下公务来此帮人搬家,别人碰见也就罢了,可皇帝嘛,照了面也许就会很糟糕,他是会赞你不忘旧主之恩呢,还是怪你耽误了公事?
    赵世勋看着好笑,只作未见,凑在元朗身边略略说了皇帝出宫的行程,还有皇帝是否高兴等等。
    元朗连连点头,很是承情。
    去了萧后府上,这个必须在心里谴责一下,又去了叔父那里,嗯嗯,这才对嘛……在那里用的饭,心情正好?
    那就太好了……

第857章冶游(四)

    李破心情确实不错,岳母家的饭菜着实不错,李靖家的女儿们也真是,竟然没有继承到母亲的优点……
    可当他想到元朗的时候,脑袋上就已经开始冒火,等他见了元朗,脸上不由自主的便泛起了灿烂的笑容。
    元朗迎在门外,见了他这副模样,顿时就哆嗦了一下,转头稍稍瞄向赵世勋,他娘的这就是你说的心情不错?亏你还在皇帝身边待了挺多年,连个察言观色都不会吗?怎么活到现在的?
    李破翻身下马,卫士们顿时散了开去,长孙顺德和颜师古陪在他身边,瞧着眼前上来给皇帝见礼的元氏子,心里不由都是一阵羡慕,这可也是一位贵人呢,而且运气非常不错。
    官场中人需要才干,可好运气对他们来说同样重要无比,像他们这些降臣的运气就不如人家的很嘛。
    李破笑着道了一声,“免礼吧……”
    然后便绕着那些车子瞧了半晌,“这是要去哪?莫不是要出逃吧?”
    元朗小心翼翼,老实的像一只被老虎按住的兔子,“至尊许是忘了,您赏赐了一座宅邸给臣,臣这就是要搬过去居住了。”
    “是吗,真有此事?”李破做回忆状想了想,转头看向长孙顺德道:“我还真给忘了,卿可曾记得我赏赐过他宅邸吗?”
    长孙顺德眼珠只稍一转便道:“微臣不知,过后去查一下再来回禀至尊可好?”
    李破满意的点了点头,望了望眼前的府宅,“此处看着还好,好像离着西市还挺近的吧?”
    长孙顺德点头附和,“是的,这里是布政坊边上,往南不远就是西市了。”
    元朗听这一唱一和的,顿时傻眼,不让搬了?那新宅呢,不会也没了吧?这不成吧,刚给出来的东西还带收回去的?
    他也没敢争辩,只是迅速回想得罪了皇帝的地方,其实也不用想了,他入京已经办的事就那么几件,与皇帝有关的也就徐世绩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顿时麻爪。
    “这里确实不错,那俺就不搬了。”
    李破笑着点头,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是为了你好,汝家与李氏交好,你瞧瞧你叔父家住的是什么样子?再瞧瞧你阿爷又住在哪里,你搬去了大宅,旁人会说些什么?
    你年纪轻轻,来日还长,一定要记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
    元朗木木的点头,本来挺高兴的,可大宅一瞬间就没了踪影,受的打击无疑有点大,其实他应该庆幸他还没住进去,不然再要搬出来,那才叫个麻烦。
    李破乐呵呵的当先进了门,过了前廊进入正厅,左顾右盼间,颇觉这里还是太舒服了些,元朗肯定住不习惯,不如再给他换个住处……
    他现在是茶足饭饱,“歹毒”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听说你要去少府任职了?是怎么想的,跟我说说。”
    前厅已经被搬的乱七八糟,元朗的心情也是乱七八糟,他婆娘已经带着孩子搬过去了,再要弄回来,这大冷天的,可真是要命的紧了。
    和当年一样,他又后悔了,可栽了那么大的一个跟头,他都没引以为鉴,确实也怨不得旁人。
    此时闻听仕途上也可能要出岔子,不由大恐,可想了想,更加不敢撒谎,只老实的说道:“韦少府与叔父交情莫逆,俺看着能给些照应,便在少府谋了职位……”
    听了元朗式的职业前景规划,李破拿手指点了他两下,觉着跟这厮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招手把元朗叫到身前,飞起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接着又是几脚上去,才略略平了点心气,除了跟李碧那婆娘偶尔动动拳脚之外,这两年他已经很少亲自动手了。
    元朗这倒霉孩子算是有本事,让皇帝打上了门。
    外面的人探头瞅瞅,又都缩回了脖子,全当什么都没看见,房玄龄作为元朗的幕僚,自然不会远离,此时便觉着天太冷了些,冻的他直打哆嗦。
    还有,主家也是的,把墙头弄那么高干嘛?人都爬不上去的……
    等元朗从地上爬起来,李破的火气大减,毕竟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元朗这才从哪到哪。
    只是这厮舒坦日子过久了,总要弄些幺蛾子出来,这次竟把自己当成月老……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去把少府的职位辞了,长安县令出缺,你去给我当两年县令再说。”
    “啊?”元朗连遭重击之下已经彻底懵了。
    李破又给了他一脚,皇帝威仪彻底扫地,露出的全是标准的军阀做派,“啊什么啊,明日里就给我滚去上任,这宅院我给你留十年,即便回京也不许搬去别处。
    县令你若还当不好,我就送你去西北吃沙子……”
    说完这些,作势欲走,可还是转身不解气的又踹了元朗几脚,“就你心眼多,就你聪明,把旁人都当傻子……都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你个混账东西……”
    元朗终于惨叫出声,这几脚比之前重了很多。
    走出正厅,李破余怒未消,他向好迁怒于人,游目四顾之下,一眼看到了房玄龄,立马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房玄龄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倒不如何慌张,只是他真没见过皇帝揍人,无论是李渊,还是秦王李世民,甚或是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那都是正经的关西贵族。
    即便教育儿女时也会棍棒相加,可从不会将这些表露在外人面前,哪像眼前这位,直接打上门来,把妻弟打的要死要活。
    紧走几步上前,一躬到地,“臣……小人见过至尊。”
    没了官身,臣也就成了小人,只是架子还在,不会真的像小人物一样大礼参拜,如对神明。
    李破并不是第一次见房玄龄,还没进长安的时候,房玄龄,宇文士及等人便都被俘送到了他的面前。
    当时战局未定,这些降人还都有所矜持,像长孙无忌那样的家伙还敢当面骂他,可如今呢,房玄龄这等秦王李世民的心腹之人都成了元朗的幕僚了。
    至于长孙无忌,现在再要相见,口中若还敢出半句不逊之言,不用皇帝开口,长孙氏的人就能敲掉他的满口牙齿。
    只不过区区数月,嘿,这人心啊……
    李破稍稍感慨了一下,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都是他重点看顾的人物,自然晓得他们的近况。
    长孙无忌被长孙顺德圈禁在府中,身边还有没了依靠的妹妹,好在没诞下孩儿,不然作为秦王妃,真的没办法庇护在长孙氏门下。
    所以对于年纪还轻的长孙无忌而言,这段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而且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再次出仕。
    宇文士及等人的状况也差不多,倒是房玄龄,褚亮父子等人过的比较凄惨。
    褚亮父子已经去晋阳为官了,房玄龄则为生计所迫,给元朗当了幕僚,在李破看来际遇比较奇怪。
    只是此时他却故作诧异的问道:“你怎的在此?是与此间主人有旧,帮着乔迁新居来的?”
    房玄龄尴尬的垂下头,为自己的处境默哀数秒,“小人……在这里为主家……出些主意,谋划一下前程,公务什么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让至尊见笑了……”
    咱们不熟,又见笑什么呢?想看你笑话的人很多吗?
    李破微微一笑,道:“那你可得仔细些了,元某人惯会做些蠢事,哪天别再连累了你……元仕明即将出京为长安县令,你也一起去吧,多给他些提点,朕许你一个长安县尉,一两年后再看政绩任职。”
    房玄龄得了个惊喜,长安县尉官职虽小,却是不可多得的实职,而且长安县的官职和别处可不一样,治下多为皇室,贵族庄园,是属于那种很容易得罪人,可却升迁极速的地方。
    当然了,这自然和秦王府司马的职位不能相比,只是他如今落魄到如此境地了,出任长安县尉实可谓是意外之喜。
    房玄龄赶紧谢恩,更是差点流下泪来,前几日他妻子卢氏又有了身孕,他那心情也就更没法说了,不然也不会来给元朗当幕僚,入幕李靖府中多好?
    “怎么没看到徐懋公,魏玄成?”
    房玄龄瞅了皇帝一眼,机灵立马抖了起来,“晌午时都来了,只是公务繁忙,没在这里多待。”
    徐世绩那厮倒是跑的快,没能和元朗一道给收拾了,李破颇为遗憾。
    可徐世绩和元朗不一样,现在不怎么好下手了,毕竟李春年纪确实老大,这次好不容易松口说要嫁人。
    即便徐世绩处心积虑的让人很是不痛快,可总不能像元朗这样给赶出京城了事,把人赶走了,妹子又嫁给谁去?
    有了这种心理建设,徐世绩,元朗才能平安至今,今天终于起意把元朗收拾了一顿,徐世绩那先等等,把账给他记好了,哪天有了合适的借口再说。
    出了元朗的家,今天的游逛也差不多就结束了,冬日里在长安城中四处乱转其实并不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第858章狂妄

    大唐元贞元年九月中。
    蜀中传来捷报,宇文镬率部沿汉水而上进入汉川郡,先克西乡,遇到蛮族袭扰,破之,斩首千余级,当地的蛮族惊恐的跑回到了山林里面,再不敢冒头了。
    对于宇文镬所率的大军而言,这只是小小的开胃菜,山中的野人们拿着棍棒和骨头做成的兵器等物下山来找死,只轻轻挥舞了一下胳膊,便将其撂翻在地。
    这是些原始的山蛮,和平地人交往不多,却还是帮着先来的平地人袭扰敌人,这说明李孝恭在蜀中并非无所作为,他对待蜀中蛮族的怀柔政策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蜀中不但有蛮族,还有比较“恶劣”的天气,宇文镬率军继续西进攻城固,天上下起了小雨,浇了大军一个透心凉,那是真冷啊,和北边的风雪完全不同,凉意像虫子一样一个劲的往骨头里钻。
    好在大军早有准备,大军立即就地扎营,烧起了热水,煮了事先准备好的防寒药草给将士们祛寒。
    道路难行,天气莫测,不用人出来袭扰,宇文镬的大军就走的很慢很慢了。
    一两天能走过的距离,整整走了四天才去到城固城下,城固在汉中地域勉强算是大城,历史也分外悠久,这个不用追溯。
    尤其是州郡之间的转换,就像是皇帝们在闹脾气一样,非要把前代的区域名称给改一下才能舒服。
    比如说文帝杨坚时这里就是梁州治下,等到了杨广继位,很快就改回了汉川郡,李渊登基之后,又改成了梁州,区域规划没怎么变,只是由郡改州,或者由州改郡。
    李破也不能免,登基之后便也不承认李渊的改动,把所辖之地又都改回郡县制。
    像是如今守卫城固的便是梁州长史张世腾,据说是汉时张骞的后人,于是也便有了张骞的忠义,拒不出城投降。
    于是宇文镬督军攻城,守城的兵卒很是不少,足有六七千之众,可战斗力实在堪忧,宇文镬大军几乎是一鼓而上,不用一个时辰,破城而入,杀张世腾,余者皆降。
    其实面对这种在隋末战乱中拼杀出来的正规军,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地形进行游击作战,除非是和他们一样的军中精锐,不然硬碰的结果都差不多,很像是当年前隋军队剿匪,没什么难度。
    城固的失陷让汉中地域产生了不小的震动,张世腾在梁州很有些名声,之前几年剿抚并用之下,收服了不少山蛮,政绩颇著,尤其是合乎李孝恭的策略,于是特意加以褒奖。
    如果按照正常说法,今年叙功,张长史应该能够升迁了,不然也不会让他来守城固。
    城固即下,南郑就在眼前。
    宇文镬没有犹豫,这次他选择留下许多辎重在城固,自己带兵轻兵向前,在南郑周围接连击溃了数股向南郑去的援军,然后围住南郑,开始劝降。
    未几,梁州总管元仁卿出降。
    南郑即降,其他地方也没了抵抗的斗志,都没用宇文镬再分兵去取,便纷纷送上了请降的书信。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宇文镬率军平定汉中。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汉中盆地北靠秦岭,南依巴山,却几乎无险可守,每次江山易主,这里都非必争之地,只能算是关西之边角,蜀中之飞地而已。
    而且这里也没有善战的姜维……
    只是这里却也算是蜀中重要的产粮区之一,汉中平原土地肥美,气候湿润,得之可资军需。
    …………………………
    捷报来到长安皇帝案上,并无多少惊喜。
    因为坏消息在之前就传了过来,梁王萧铣修书一封送到了长安,比这封捷报快了不止一天。
    南人传信不比北人那么直白,一般都颇有文理,尤其是这种非常正式的外交书信往来,就更是如此。
    使节,书信,礼物一样不缺,很是显示出了江陵城中的人们的气质。
    这是第几次接到诸侯送过来的书信了?李破自己也没细数,不多可也不算少,他自己还写信给过其他人呢。
    这里面最蠢的是王世充,击败李密之后膨胀的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竟然写信给诸侯们让大家赶紧投降,不然就要如何如何,所有的举止和思维都像个暴发户。
    窦建德和萧铣比较礼貌,措辞很温和……李渊就傲慢奸诈的不行,劝降不说,还来偷袭于他。
    但时过境迁,萧铣好像也向王世充的老路狂奔而去,文笔通达的书信并不能掩盖住这位梁国皇帝的狂妄。
    看完书信李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诸侯们结盟了,窦建德,杜伏威,李孝恭这几个人都在跟萧铣眉来眼去,也难怪书信和使节的口气都那么大。
    如果他们都真心实意的向萧铣称臣了,那么形势确实险恶,但怎么可能呢?
    李破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里面有所夸大,杜伏威有那个习惯向别人讨封什么的,可却从来不见兔子不撒鹰,暂且可以不论。
    窦建德估计只是向萧铣示好而已,甚至可能要挑动萧铣进军河南,两人结盟的可能很高,却绝对是各怀鬼胎。
    蜀中的李孝恭……这人向萧铣称臣的几率最大,陇西李氏和兰陵萧氏联络有亲,既然不愿向他这个大唐皇帝低头,那么转投萧铣实属正常。
    至于信中所说的天下英雄,共伐于秦……那纯属大话欺人,根本不用去理会。
    没错,这是一封劝降书信,信的末尾还想让李破将萧皇后送到江陵去,以表其臣服之诚意。
    让李破颇为好笑的是,窦建德,李孝恭,杜伏威,甚或是萧铣自己的动向就这么摆在了他的案头上。
    只要稍稍分辨其真伪,就能加以利用,如此重要的情报不是设立了几年的军情司弄来的,而是诸侯主动送到了他的面前,你说是不是很搞笑?
    江陵城中现在都是些什么人在主政?他们的君王如此胡闹,就没有人劝一劝吗?
    一边迅速令人将李孝恭许已称臣于萧铣的消息送去张伦处,一边则招来岑文本,让他再来说说旧日同僚都有哪些,萧铣又个什么样的人物。
    …………………………
    宇文镬捷报来到长安的时候,萧铣的使者已经离开了。
    兰陵萧氏在长安的亲戚以及故旧都很多,只是没人敢于在这个时候跟萧铣的使者交往,那纯属心里不够数,怕自己死的不够快那种。
    萧铣的使者还想去拜见萧皇后,被萧禹等萧氏中人严词拒之,闹的差点没能回去江陵。
    过后萧禹还跟人说,萧铣当初不过一个穷酸,借了亲戚之名才偶得官位,这样的人却能窃居诸侯,实在让人不齿。
    这话显然是说给大家听的,俺们长安萧氏跟萧铣那厮没什么关系……可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门阀子弟的傲慢,其实很得罪人。
    比如说出身卑贱的皇帝,你连萧铣都看不上,那我在你心目之中岂不是连萧铣都不如?
    小心眼的皇帝给萧禹记了一笔,哪天机会合适了定要其尝尝手段。
    萧铣的使者来去匆匆,并没有在长安留下多少痕迹,实际上这也昭示了不管是在皇帝还是臣下们看来,领有江表的萧铣势力虽大,却并非一个合格的对手。
    之后李破也只是传令于步群,张亮以及驻于潼关的张士贵等人,让他们注意萧铣和窦建德的动向,一旦有人有进兵河南之意,立即来报。
    其实北方已经进入深冬,天气严寒,大雪封途,即便萧铣再是猖狂,也不可能在此时进兵河南了,送信过来也就痛快痛快嘴而已。
    此时李破也算松了口气,今年收获丰厚的不敢想象,也忙的人晕头转向,如今终于可以稍稍歇息一下了。
    不管是军事行动,还是发布政令,在冬天里都慢了下来,皇帝手边的事情依旧很多,可却没那么急了。
    李破稍稍回顾了一下这起伏跌宕的一年,也不由感慨,对于他来说,这真的是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年。
    在这一年当中,他率军进入了长安,逼死了李渊,他也顺势称帝,走上了人生中又一个巅峰。
    关西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桀骜不驯,只几个月的功夫,他便在关西稍稍站稳了脚跟。
    西北的凉国亡了,河西走廊突然就被他握在了手中,却顾不上仔细经营。
    突厥人来了又走了,给他多少添了些麻烦,却犹如失去了爪牙的老虎,有点中看不中用的样子。
    以后倒是能加以利用,颉利汗阿史那求罗……一个不怎么顾及后果的机会主义者,这样的人威望越高,对于整个突厥而言,许就是一场灾难。
    只要利用得当,破之易尔。
    和当年在边地率军挣扎求存不同,如今陷身于中原内讧的他,确实已经无暇再与突厥有过多的纠缠了。
    当年那些豪言壮语,再回头望去皆如玩笑一般,皇帝和边将本来就是两种生物,想的东西自然也不在一个时空之内。
    没有谁能真正预测未来,同样也没有谁能改变过去,这一年李破气运加身,至于能走多远,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第859章提议

    太极殿偏殿。
    中书侍郎萧禹,黄门侍郎长孙顺德,封德彝,尚书右仆射温彦博,吏部尚书皇莆无逸,兵部尚书屈突通,户部尚书苏亶都在。
    人到的这么齐自然是为了设立折冲府的事情了,若非鹰扬将军缺职,这里还要多出一位卫府的代表。
    此时各处已经商议了几轮,无论中书,门下,还是尚书省,都没太多的反对意见,如此看来离着发下诏令也就又近了一步。
    只是这种关于府兵制度的改革可并不那么容易过关,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府兵制度来到今日其实已经比较健全了,中间加上一个折冲府,那可不是小改动。
    比如在什么地方设立折冲府,又设立多少合适,权力有多大,准确的权责又有哪些,地方上的官吏是否愿意看到折冲府这种衙门,折冲府的规模又得多大,等等等等,都需要事先商量好了才能去办。
    政令就是如此,不能等诏令下去了,大家匆忙行事,出了一大堆的问题,把事情办糟了再想补救的措施,甚至是干脆停下来。
    这一次把人都叫过来不过是初步统一一下意见,推动此事的屈突通心潮澎湃,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他年纪已然老大,不然一定要跟众人争一争。
    萧禹和温彦博都已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大体上都是同意的,只是萧禹并不赞同此时来设折冲府,他觉着应该等平定了萧铣和窦建德之后,再来考虑此事。
    起码起码也得等关西彻底平静下来……他还大致估量了一下,最早也要明年秋末再来颁行为好。
    温彦博则比他更有信心,觉着此事应尽快施行,能够极大的增强各卫府的实力,于之后战事非常有利。
    两人最大的分歧之处就在这里,一个主张缓行,一个则想把事情尽快办下来,说的也都不无道理。
    按着顺序便轮到了门下省,由封德彝来讲。
    彻底丢掉兵部尚书之职后,封德彝痛定思痛,觉着自己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看清皇帝的脾气就冒然觐见,换句话说,就是太急躁了,同样也太自负了些。
    所以转任黄门侍郎之后就老实了下来,职责内的事情他都办的清清楚楚,除非皇帝亲口问询,职责之外的事情他则很少再发表意见,以免招致新主不喜。
    而有了他和长孙顺德两人主掌门下省,也确实让李破省心不少,与中书,尚书两省的文书来往,政令传递上,都越来越顺畅了。
    所以说门下省的官长选的好坏,直接影响的就是皇帝自己的舒适程度,毕竟门下省当初设立的时候,就叫内史省,是专门为伺候皇帝而设立的官署。
    就算是现在,门下省的副官们还要给宫门落锁,依旧能看出门下省的一些初衷模样。
    这还少往小了说,往大了说呢,它是一个能够抗衡中书,尚书省的机构,同样也是皇帝手中的刀剑,它的锋利程度则代表了皇帝的意志能不能够彻底的在外朝贯彻下去。
    “府兵,国之干城,亦国之大政也,历朝皆有删改,此次增设折冲府,各处议论已有多日,利弊之间多考量清楚,臣不多言。
    只臣等商讨之后以为,折冲府集募兵,训练,供给粮草,兵甲等事,之外甚至还有屯田之责,监管之能,权责太盛,极易坐大,挟持地方,法纪稍有废弛,便生祸患。
    有鉴于天下战乱已久,眼见各处生灵涂炭,人烟渐绝,臣等思之,不寒而栗。
    所以臣等以为,设折冲府虽乃大善之举,可为绝其祸,需分其权柄,防其独大难制,再有,应于折冲府中设学堂,除教导府兵兵事,也可教其有忠君报国之志,辨别是非之能,日久,府兵自安,地方,朝廷亦安也。”
    其他人都静静的听着,分权之事倒也平常,毕竟折冲府设下之后,肯定不会让卫府独占其权,诸如兵部,户部都要参与其中,不可能不要求一些权责。
    而在折冲府中设学堂……这个可就有些新鲜了,一些人几乎是本能的便产生了反感,府兵们粗鲁蛮强,他们听令行事便了,还教什么忠君报国?有些人天生低贱,学的会吗?
    这隐隐的已经算是碰触了贵族们敏感的神经线上,贵族之所以为贵族,就是因为他们垄断了资源,知识等东西,然后又设立起了高高的藩篱,拒绝新人加入。
    于是世界上也就有了贵族,平民,贱民之分,一旦府兵人家懂了道理,知晓了兵法,也有了可以传承下去的经验和教训,那么贵族的优势便会被削弱,直到消失。
    在座的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可限于时代,他们并不能清楚的说清楚这一切,可反感却肯定会出现。
    九品中正制废除已久,却还在隐隐影响着贵族阶层,有些人甚至死死抓住不放,其实就是因为贵族们是九品中正制的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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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它的弊端分外明显,可还是能得到很多人的拥护,因为利益决定了这一切。
    这还是因为大业年间,以及隋末战乱冲击了贵族们的统治,让贵族们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些庶族,平民出身的官员和将领开始跻身于贵族之中,同时削弱了贵族们的话语权。
    比如说李破就成为了他们的皇帝,而他的出身就是贵族们平常时节所无法接受的,可现在呢,他们也只能拼命掩饰李破的身世带给他们的耻辱感而已。
    所以朝堂上才会出现这样新鲜的提议,不然即便是在杨坚年间,政治比较开明,也断不会有人提出要教给府兵人家一些东西。
    只要一想到他们可能会有机会与那些卑下之人为伍,很多贵族就会成为天然的反对者,现如今阻力应该也是不小。
    你看萧禹便在封德彝坐下之后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封阁台果然还如之前一般,想人所不敢想,佩服佩服。”
    萧禹嘴巴很臭,封德彝自然晓得,只是这次实在是代人受过,只是笑眯眯的装出很受用的样子道:“过奖过奖,哪及萧中书于万一啊。”
    李破只作壁上观,当时屈突通提出此议之后,李破便有了主意,他那会没有想的太深,只是觉得罗士信,步群等人官越来越大,却还是一个大字不识,连文章都看不下去,实在不该。
    不如教导府兵们点知识,然后顺便给他们洗洗脑,军队一旦有了忠诚这个骨架,那么将来祸乱总归要少上一些。
    可谨慎如他从来不会一拍脑门弄出个主意来,就觉着自己很了不得,所以当时也就没有开这个口。
    后来细细一琢磨,不定就是个坑,那不妨让封德彝这样老狐狸先跳进去试试深浅再说。
    这还只是对府兵制的小小革新,如果这样的事情都遇到极大的阻力,那恢复科考岂不要闹的天翻地覆?
    也是这些年他接触了太多的贵族,自己也渐渐加入其中,也便晓得了贵族们的生活,喜好以及他们的忌讳。
    不与卑贱之人同列是最基本的贵族信条,什么是卑贱之人?九品之外,皆身有污秽,天生低人一等。
    这不,封德彝才刚出口,萧禹便有了反应,这是一位当世最正宗的大贵族,他的反应也很符合他的身份。
    其他人都没说什么,也别以为他们都没意见,像苏亶这样的家伙,十有**就会在此事上站在萧禹一边。
    而吏部尚书皇莆无逸乃典型的儒家门徒,主张有教无类,而忠君报国正是儒家的核心思想之一,所以他很可能会表示支持。
    他们都没有说话,一来可能是没想清楚,二来是在意皇帝的态度,毕竟门下省乃皇帝近侍,门下省主官发表的意见,很可能就是出于皇帝的授意,这个时候去找茬很容易把自己装进去。
    大家都不是官场新丁,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而萧禹脾气和嘴巴都很臭,这次只能算是稍稍展示了一下而已。
    三省都有人说话了,大致上也就定下了基调,设立折冲府可行,之后就是填充各种细节,朝廷大政就是这样一个节奏。
    至于能不能把折冲府的学堂开起来……李破暗自冷笑,他娘的这点小事若都办不下来,这个皇帝俺也不当了。
    接下来屈突通和苏亶也说了几句,李破做了下总结,小朝会的一个议题也就算完了。
    下一个议题则是苏亶的提奏,也经过了大量的磋商到了这会该出结果了,那就是新朝的钱币问题。
    同样也是一件大事,重要性上犹胜于设立折冲府。
    可这件事要比设立折冲府简单的多,关西地面现在流通的还是五铢钱,其中有前隋发行的,大部分则是李渊发行的唐五铢。
    可以说李渊的很多政治,军事,经济举措都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李破熄灭于萌芽之中,而钱币上的事情尤其如此,比如晋地现在发行就是开元通宝小铜钱。
    比五铢钱要轻巧的多,一枚便是一钱,十钱为一两,从之前的十六进制变成了十进制。

第860章大政

    现在天下的钱币花样可就多了,窦建德发的是夏五铢,一种比大业白钱还要粗糙易碎的铜钱,在河北,山东流行。
    人们不太爱用,用的最多的竟然还是前隋的开皇五铢钱,说真的,若是杨坚没生下杨广这么一个儿子,应该足以与任何开国明君相提并论而无丝毫逊色。
    萧铣那边就比窦建德聪明多了,毕竟那里聚集了很多治政的人才。
    他们把大业白钱收集起来重新熔制成开皇五铢,质量上肯定差了不少,可式样上却与开皇五铢无异,于是南边的人被糊弄着用了起来。
    别说,还真比重新发钱要省时省力的多,成本也是极低,只是今年冬天,萧铣觉的天下群雄都要臣服在他面前了,于是鼓捣着开始弄他的梁五铢了。
    至于其他诸侯,都没有发行新钱的兴趣以及那个实力,很多地方在此时都开始以物易物的进行交易,可见战争让经济产生了非常大的倒退。
    晋地的小铜钱是何稠亲自监制,费时两三年才制成的新钱,样式简单,质地坚韧,不易磨损破坏,比五铢钱稍小一些,轻了一半左右,十进制的简单换算关系也让它更加容易得到人们的认可。
    这是晋地在李破治理下群策群力的一个典型表现,出现了一种比开皇五铢更容易流通,也更好用的制式钱币。
    之外还有“晋银”,一种和铜钱差不多的银币,在中原地区同样是一种颇为新颖的创新之举,甚至在长远看来,为金银进入流通环节提供了条件。
    这个议题在各省已经议论了一段时间,争议比设立折冲府要小的多,各省的官员们都很喜欢这种开元通宝小铜钱。
    而李破的意思很明确,和窦建德,萧铣都不一样,在发行新钱的同时大规模召回旧钱,让新钱尽快完全取代旧钱的地位。
    所谓钱能通神,统一的币制,和统一的文字一样,都是取得正统性的一部分,人们只要认同了新钱,差不多也就认可了这个政权的合法性。
    这一点在晋地的地面上表现的尤为明显,想来在关西也是如此,比如出身关西的官员们对新钱没多少抵触,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此时有事晚来的杨恭仁和王泽两人也已就座,不管是设立折冲府,还是发行新钱都和他们关系不大,只是参与朝廷大政是他们为官生涯的一部分而已。
    钱币上大家说的不多,因为没什么争议,只户部尚书苏亶为此做了一番比较详细的宣讲,大概就是科普一下这个钱币的制作过程,以及它的优缺点。
    新钱的缺点不多,最大的一个就是他和五铢钱在重量上相差太多,也许会让人们担心它不够分量,让自己吃了亏等等。
    于是在如何兑换五铢钱的方面也产生了一些困难,所以现实也逼着新钱发行之后,必须将旧钱都收回来,不然钱币流通上会遇到很多麻烦。
    这些缺点和困难都还在接受范围之内,所以等苏亶说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准备明年春天,天气暖和一些之后立即颁下诏令,开始和晋地一样发行新钱。
    接下来还有关于田赋的改革,律法上的一些改动,以及一些人事任命,耗费了一天的时间,一个个议题或通过或重新发回各省商讨,由于人到的比较齐整,所以议题一个接着一个,让这次小朝会上的众人过的非常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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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这也是冬天里第一场重要的朝会,差不多就是对于今年政军两事的总结以及对来年该做什么的议论和商讨。
    王泽修订隋律,将收取贵族田赋的标准纳入到了律法当中,这次也明确的提了出来,这种举措在承平时节几乎不可能通过,这触动了贵族群体最根本的利益。
    可现在就充满了无奈的意味,皇帝告诉大家要共度时艰,等天下太平了咱们再改嘛,现在大家都出了力,天下一统之后,难道朕会忘记你们的功劳吗?
    如果现在诸人都惦记这点小利,那还能指望你们什么呢?
    百姓饿了肚子要造反,逃亡,府兵们饿了肚子不愿为你去征战,甚至和百姓一样揭竿而起,这都是不久前发生过,或者说是正在发生的事情,难道说还不够让人警醒吗?
    大概意思就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等到天下太平的时候,再来议论修改一下嘛,充满了温水煮青蛙的意图。
    在晋地施行起来阻力并不算大,关西嘛,门阀势力要多一些,可是否会受到极大的阻力还不很清楚。
    在这种小朝会上也看不出什么,在冬天里提出来,就是想让众人有个消化的时间,各省一讨论,等消息传开,就能晓得轻重了。
    李破不怎么担心,和之前在折冲府中设学堂一样,都是有阻力也必须推行下去的项目,在人口大减的今日,若在贵族身上还不能收取一定的税赋,那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这些还都是开胃菜,等到合适的时机,开科取士才是重头戏。
    晚间李破也没有放臣下们离开,将留守京师的几位大将军也请了过来,在两仪殿摆下宴席,招待这些重臣们。
    好在李破治下没有贺若弼,刘文静那样的大嘴巴,更没有什么太子,秦王之争,官位缺职也很多,不需众人争抢,所以宴上众人谈谈说说,一派君臣融洽的景象。
    众人更是挨个的来拍马屁,用词讲究,花样翻新,哄的李破很是高兴,加之宫里的菜肴越做越和他口味,于是也就多饮了几杯。
    茶为涤烦子,酒是忘忧君,这是李破新长的见识,不过你想做个祛烦忘忧之人,并不是喝茶饮酒就能够做到的。
    这次宴饮的都是他治下最顶尖的那群人,即便他是皇帝也断不敢纵情肆意,说话时都得在脑海中先转上三圈再出口。
    皇帝都是如此,遑论臣下了,所以饮酒都很节制,谈论朝野趣事的多,说正经事的少,时间稍微长一些,各人的性格,才情,思维是否敏捷,智商是否在线等等就都分出了层次。
    那滔滔不绝,顾盼飞扬的不一定有多高明,那沉默寡言,神情阴郁的也不一样有多少城府……
    李破笑看众人,众人也在时刻观察着皇帝,这就是宫中宴饮重臣的节奏,谁若掉以轻心,异日身首异处的时候你也别埋怨。
    像李渊办的百兽宴就不同了,那是君王为了愉悦自己而设下的宴席,其间宴请的人物都是京师“名人”,严肃性上没法跟李破这里相比。
    李渊是正经的贵族出身,喜欢享受,当了几年皇帝,还是不改初衷,在天下纷乱的今日,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冬夜来临的快,吃吃喝喝,没有歌舞相伴,颇有些无趣。
    可你要问参会之人是否这么想,那一定会得到否定的回答,大家都很想多参与几次,因为这位皇帝勤于政务,好像很少与臣下相会,那么来宫中参与宴席的机会也就会显得越来越珍贵。
    在宫门落锁之前,众人纷纷辞别而出,李破也有些累了,晃晃悠悠的奔清宁宫寻婆娘说话去了。
    这样的小朝会一连开了三天,大致上将明年要做的大事都梳理了出来,皇帝案前的奏折一下就多了起来。
    臣下们都想趁这个机会多多进言,如果能拿到这次小朝会上来讨论那就最好不过,因为那也就证明你上奏的事情非常重要,而且皇帝和同僚们大多认为可行。
    而朝臣们的功劳就在其中,和军功不太一样,没那么明确,可日积月累下来,就是你为政的资历了。
    哪一天你升迁了,成了宰相了,回头望去,你上奏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徒耗工夫,皇帝会看在眼里,同僚们同样会看在眼中。
    忙了几天,李破终于稍稍轻松了下来,冬天里皇帝过的要比之前好的多,没什么急着要办的事情。
    蜀中战事进展还算顺利,因为没有像姜维那样的名将屯兵在侧,得去专门对付他,所以张伦和宇文镬两部成功汇合于绵谷,正在准备进攻剑门。
    蜀中郡县的抵抗并不激烈,也没有遇到大军决战的情形,只是天气和道路太糟糕了,只这一路行军,就让张伦部吃尽了苦头。
    虽然一路上没有遇到激烈的战事,可经历了无数次骚扰,给张伦以及部下的将领们一个很不好的印象,蜀中的人们已经穷疯了,眼见大军路过,也要下山来抢夺,让人烦不胜烦。
    于是李靖的作用便凸显了出来,正是他建议在入蜀之前准备充足再行起兵,让大军的损失变得可以承受,不然的话,很可能此次入蜀就将成为一次失败的教训了。
    宇文镬部也并没有在汉中停留,只留下了五千人马,令各部降军配合他们对周围郡县进行清理,并打通前往陇右的道路,然后率大军主力轻取百牢关,南下绵谷,与筋疲力尽的张伦部汇合在了一起。

第861章调任

    左千牛备身将军李武来到太极殿外。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无论是卫士还是值守的宦官都认得他,因为他与刘敬升两人掌管的本就是宿卫宫禁的左右千牛备身府。
    再加上左右监门卫,也就构成了皇帝亲军,按照传统的说法,他们一道都被人统称为羽林卫士,也被时人称之为内卫。
    前隋时所谓的骁果,其实就是他们的别称。
    比如大业末年,杨广越发信不过身边的臣子,于是设左右雄武府,召了很多关西府兵充入其中,由宇文化及兄弟统领。
    这直接酿成了江都惨案,这些新召集而来的卫士们既没有多少忠心,战斗力也极为堪忧,去到江都之后,更是思念关西故土,于是在宇文化及兄弟率领之下杀了皇帝,然后很多人就逃回关西了。
    这也变相的说明,皇帝的卫士不能随便更换,羽林卫士是皇帝身前最后一道屏障,要慎重待之。
    李武那就不用说了,他不但是外戚,而且还曾跟随李破作战,立下过很多军功,在长安蹉跎了几年之后,自然有所补偿。
    于是李破把亲军卫士交给了他,算是当朝的红人之一。
    顺利的进了太极殿偏殿,里面有人正在与皇帝说话,他得等一等,于是宦官们立即奉上了滚烫的茶汤。
    里面既放了盐,还放了姜片,味道极其刺激,李武饮了几口,不由龇牙咧嘴,身上倒是一下暖和了不少。
    等的时间有点长,正想着皇帝召他来见,不知是什么事情的时候,里面涌出来了一群人。
    李武稍一打量,便站起了身。
    当先一位须发皆白,由两个宦官搀着出来的,正是太常寺卿,金紫光禄大夫,郫国公何稠,一尊大神,别看走的慢,旁人却一个也不敢走在他前面。
    后面跟着出来的也都是朝中重臣,户部尚书苏亶,少府监韦节,工部尚书云定兴,外加鸿胪寺卿唐俭。
    李武倒都认得,而且韦节还算是他的长辈,也不知这些人在里面商讨的是怎样的大事,当然了,李武也不关心这个,只侧身而立,挨个的施礼问候。
    这些人也不停留,只稍稍回礼便鱼贯而出,在殿门**头接耳一番,各自施礼后便都散去了。
    等李武进到殿中的时候,李破正在殿中溜圈,他已经渐渐适应了皇帝的生活,一般都在太极殿处理政务,心情好了便去后宫转悠一圈,熟悉一下后宫的路径,顺便看看景色,偶尔还能出宫浪一浪。
    只要生活态度积极一些,皇帝的生活又怎么会枯燥呢?
    而这些天接连与人商议事情到深夜,让他颇为疲惫,眼看到了饭点,用过饭之后他打算小憩一会,可不能把自己给累坏了。
    见李武进来,他随意的招了招手,没等李武行礼便道:“不用多礼了,坐下说话。”
    对待李武和旁人就不一样,里外亲疏分的很清楚,“来人,上饭吧。”
    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在太极殿偏殿中两人相对而坐,吃吃喝喝了起来,李武那个感激就不用说了。
    这些年的辛苦都有了回报,皇帝待他比以前还要亲近几分,令其大有人生至此夫复何求的感觉。
    李破呢,瞧着李武就想笑。
    李武长的不好,整个人方方正正的太过粗壮,当年在军中也还成,毕竟军人们形形色色,比李武丑陋的人多了去了,显不出他来。
    可现在嘛,混迹在一众官僚之中,李武就比较突出了,这年月为官之人首先要美丰仪,也就是长的不能丑了,或者有什么残疾,都不行。
    这其实也是贵族给下层人等设置的障碍之一,人家经过几代甚至几十代的改良,出现丑八怪的几率极低,别人哪能跟他们相比?
    李武属于李靖这一支的外围成员,和李碧拥有同一个曾祖父,血缘已经很淡薄了,李年就要比他近一些。
    想起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曾用酒坛子砸过李武,李破不由颇为“惭愧”。
    两个人稍稍用了些饭,李破一边饮着茶汤一边道:“你在京师待的够久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李武有些惊讶的抬起粗壮的脖子,没怎么犹豫便道:“至尊让我做什么俺就去做什么。”
    李破笑了起来,指点着他道:“你呀,可不是当初那个军中校尉了……做事之前要好好想想,能不能把事情做成,做成之后又能得到什么,不然做这个官岂非很没意思?”
    李武也笑了起来,横丝肉乱蹦那种,“当初俺们就都晓得至尊说的总是对的,听至尊指派准没错,如今除了大家官做的越来越高,俺看其他的却也没变什么。”
    李破摇了摇头,“变的可多着呢……好了,不说这些,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准备一下,去汉中任梁州总管。”
    李武有点晕,这一下就要去蜀中任职了?为什么啊?
    看他那迷茫的样子李破就笑,“后悔了吧?还来得及啊,你说你不想去,我就换别人,总不能弄的不情不愿的,去了怕是要耽误正事。”
    李武眨巴了几下眼睛,立即和当年一样,挺起胸膛咚咚咚的捶了几下,“至尊放心,李五郎从来不会耽误事,只是……至尊想让臣去做什么呢?”
    什么都没变吗?若是什么都没变的话,李破哪敢让李武去治理汉中那样的地方?李武在长安这几年长进很是不小。
    随着李靖读书之外,还在平阳公主府做司马,虽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可做官的本事已经不算差了,尤其是忠心难得,又是他的亲戚,所以这个机会便留给了他。
    “汉中刚经过战乱,你去了要做的很多,主要是几件事,第一,自然是要让地方官吏听话,第二,安抚人心,平定乱匪和山蛮,三呢,就是耕种,你我都在北边饿过肚囊,该晓得粮食的重要。
    那里是产粮之地,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若还不能从那里运粮出来补给关西,你就还是回来当你的将军吧。
    若是把事情办成了,便可为吾之臂膀,将来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李武连连应诺,就差赌咒发誓了,临到了才稍稍露出些狡猾,“至尊放心便是,末将当年回长安没把事办砸了,这次去蜀中也定能成事,不然至尊唯我是问。”
    李破摆了摆手,“那就回去准备一下吧,接到调令尽快出京上任,最好寻几位幕僚……再去请教一下明白人,弄清楚梁州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说的有点多,既说明他确实没把李武当外人,却也表明了他有些担心李武的才干能不能应付得了汉中复杂的形势。
    尤其是眼前这厮有点过于激动了,已经看惯了朝中重臣们城府深沉的模样,换到了李武这种画风,弄的他确实有点后悔了起来。
    所以等李武兴冲冲的离开,李破只能暗自安慰自己,汉中只能算是一块飞地,并没那么重要,因为自古以来也没有夺下汉中便能全有巴蜀的说法。
    这次张伦,宇文镬等入蜀也说明了这一点,汉中的得失并不能影响蜀中争夺战的大局。
    ………………………………
    李武确实很激动,他在长安待的太久了,久到他都有点想念马邑了,其实他和李靖都差不多,并不是一个甘心安于现状的人。
    出了太极殿,心头火热的他觉着天气都不再那么冷了,大步行出宫门,侍从们牵过马,上马便想回去家中,可想了想,却又掉了头先去卫所把公务安排了一下。
    把手下将领们叫过来,告诉他们自己要调任他处了,让他们做好迎接新任上官的准备,因为他当上左千牛备身府将军不久,也没什么心腹,更不会在离任时推荐什么人,反而省去了不少的工夫。
    下午时,他让人送了张拜帖去了少府监韦节府上,说晚上想去拜访。
    得了回信后,赶着饭点上了门。
    韦节也刚下衙回来,一瞧他这架势,不得不招待这厮用饭,还没等酒菜上来,他那侄儿韦挺便寻了上门,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尾巴,是韦节的侄孙韦待价是也。
    韦节这人性喜清净,绝对不是好客之人,今日上门的人有点多,又不能不招待。
    于是便让自己的儿子招待韦挺父子,自己则在前厅暖阁宴请李武。
    李武之所以寻到韦节门上,那也不是毫无缘由的,韦节是他这辈子见过的长的最好,也最博学的人物,即便是他的叔父李靖,相比之下都要差着一筹。
    而且韦节和他叔父交情莫逆,所以也就成为了第一人选。
    席间韦节听说这厮竟然要去蜀中任职梁州总管,也是吃惊不小,皇帝不会是嫌外戚太多,想要弄死几个领头的吧?
    他那大兄李靖可还在蜀中阵前效力呢……
    当然了,这只能是韦节的臆想而已,梁州总管这样的位置,显然并不适合作为谋杀的手段来用。
    看来三原李氏真的有了些一飞冲天的迹象了……那韦氏能不能再结些善缘下来呢?

第862章辞行

    平阳公主府门前一如往常,门庭整洁,人烟稀少,只是府门上的牌匾处空了下来,谁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换个新的挂上去。
    李武带着侍从在门前晃悠了一下,心中也是暗自叹息不已,国破家亡,余人的日子是真不好过。
    别看李武年纪还轻,可却着实经历了一些天翻地覆的大事,便是他自己也是在其中沉浮不定。
    之前还在满城躲避,生恐被人捉住,不几日却已身居高位,众人称颂,恍如做梦一般。
    而他与叔父托庇于平阳公主府多年,对这里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尤其是平阳公主李秀宁待他们很是不错……
    三原李氏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即便陇西李氏才刚倒霉,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可他与叔父却不能远离……
    前些时叔父出京的时候还曾来拜会公主,走时也嘱咐他仔细看顾一下这里,莫要让人上门来生事。
    想到这里李武也是苦笑,谁还敢到这里生事?活的不耐烦了吗?
    前些时还听说至尊来了这里,晚上来的……公主府真的需要别人庇护吗?不见得啊……
    嗯,也就是李氏亲族还能上门来闹腾一下,主要是求公主庇护的,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李武也不再是府中司马了,还能拦着不成?
    跟在李武身边的韦待价好奇的瞅着这座没有名字的府邸,猜测着这里面住没住人,或者主人出了什么事情,李总管上任之前为何又要来这里?
    李武去了韦节府上请教了几次,身边就多了一个韦氏少年,同样也是韦节最为看好的后辈。
    据说半年前皇帝率军驻于万年,韦氏族人多被围于长安城中,也正是韦待价身在城外,深夜前去拜见皇帝。
    谈了什么旁人都不晓得,可事后皇帝对少年颇有赞赏却是真的,有这样的胆略,又是这样一个年纪,其实跟在李武身边算是屈才了。
    可韦氏看的从来不是眼前,他们瞧的是长远,李武将拜梁州总管,可谓是身兼重任,韦节与其有半师之谊,深知李武性情才干。
    能把韦氏佳儿送到他身边,说明对其非常看好,顺便说一句,之前李靖出京的时候,韦节就想让韦待价跟在其身边出去历练一番。
    可惜为侄儿所阻,韦挺不太看好李靖,毕竟这人年纪老大,为官资历也就平平,如今还是去阵前谋取功名,不是被人供起来,就是有很大的危险。
    韦待价年纪还小,能不能禁受得住蜀中的风寒吹袭?所以没有成事,令韦节颇为遗憾,他是李靖的知己,对李靖的才能比李靖自己还要信任。
    对于侄儿的短视非常恼火,于是韦挺再在叔父门下走动,韦节对他就冷淡了很多,此次再次提议让韦待价跟随李武出京去汉中,韦挺不敢再行拒绝,于是事情也就成了。
    简单点说其实就是韦氏内部派系之间的潮涨潮落,影响到了韦氏下一代的前程选择,若还是李渊当政,韦节又如何能决定京兆韦氏最被看好的子弟到哪里去任职?
    于是几天的工夫,韦待价便入幕于李武门下,李武自也不会亏待了他,兵部凋令一下来,便以其为总管府记室,算是提前收了个心腹在身边。
    这还是因为韦待价年纪太小,不然以其家世便能取个总管府司马或者长史来先干着,或者录事参军以及各曹参军事这样的职位也能巴望一下。
    ………………………………
    李武在公主府门前稍稍缅怀了一下,便去侧门扣门,才刚半年,守门人自然不会忘了李司马,所以并无多少耽搁,李武便直入府中。
    李秀宁在前院正厅旁的暖阁招待的李武,一路上府中的仆从见到李武,多是惊讶之余立即退到一旁,像往常一样唤上一声,李司马。
    之前李武也回来过几次,所以也不以为意,平阳公主府如今有若城中孤岛,外面的人瞅着挺神秘,谣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可你只要进来走一遭就晓得,这里很安静,和以前好像并无不同。
    当然李武怎么会不晓得,府中多了些妇孺,都是李渊死后托庇于公主门下的宫中贵人,新皇大度没有追究,可公主还是不敢将人送出府去。
    所以现在这座府邸当中的人丁比以前可着实多了不少,府中内宅简直就成了女儿国一般,男人轻易涉足不了了。
    他这位前公主府司马也只能在外院这边拜见公主,去不得内宅之地。
    ………………………………
    “拜见公主,公主近来可还安好?”
    在暖阁中稍稍等了一阵,盏茶工夫不到,平阳公主李秀宁便行了进来。
    李秀宁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多礼,“早就与你说了,莫要再唤什么公主,你们总是不听,这要传出去了,岂不要闹出许多笑话?”
    李武不以为意,这么多年了,见面不唤上一声公主,那称呼什么呢?你看人家萧皇后,许多人明里暗里不还是要叫上一声娘娘?
    他只是偷眼瞧了瞧公主,气色还不错,就是清减了一些。
    宾主落座,下人奉上香茗,李秀宁也不跟他客气,“又非休沐之日,大冷天的来这里作甚?”
    李武本事不小,和两位旧主关系处的都很不错,谁也没把他当外人。
    李五郎自己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吏部调令已经下来了,俺将出京去汉中任梁州总管,不日便将启程,俺特来向公主辞行。”
    李秀宁细细眉梢扬起,有些惊讶,“怎么会?你又不曾在地方为官,刚任了几个月的将军便升任梁州总管,这不是胡闹吗?”
    李武不安的扭动了一下粗壮的身体,近来听到的都是恭喜的声音,即便是韦节那样的人物对他也颇有期望,怎么到了公主这里,就成了胡闹了呢?
    李秀宁打量了他一下,想了想又笑道:“梁州总管掌有数郡之地,军政诸事多有自专之权,你这次可是被重用了啊……”
    李武赔笑一声,抱拳道:“若非在公主府上任职了几年,多有长进,俺也不敢接下如此重任。”
    “我可不敢居功,说起来你与你那叔父都是有才能的人,这些年屈居于方寸之地,不得施展,是我耽误了你们才是。
    而且你与我等还有救命之恩,多年来不曾稍报于万一,我陇西李氏愧对于人啊。”
    李武有点慌,赶紧摆手道:“公主快莫如此说,俺还是那句话,您要谢还是去谢至尊吧,当年俺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效了点微劳而已,当不得真。”
    李秀宁敛下眼皮,端正身体,“不管前事如何,如今还能登门来与我说话的也就你们叔侄二人了,却都陆续出京而去,今后也不知几时可以再见。”
    说到这里,不由深深叹息了一声。
    李武来的时候心情就有所低落,毕竟在长安居住了好多年了,乍一离去,还真有点舍不得。
    此时被公主一说,心中也颇黯然,“俺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只能请公主自己珍重了,胡大等人还在城中,公主若有不便,尽管吩咐他们便是,俺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不能让公主受了委屈。”
    李秀宁想笑,却又忍住,李靖叔侄都是难得的实在人,总是逗弄他们令人颇为“惭愧”,可两人相继离京,确实让她感受到了几分离情,更为重要的是失去了外援,让她深感不安。
    她父亲当政之时,她可以放权以求自保,毕竟她的父兄们闹的再凶,她还是公主,轻易不会有人前来窥伺,除了心里没谱,到处乱咬的李元吉。
    现在则不一样了,她需要更为有力的手段来自保,与李靖,李武这样在他府中任职过,而又念旧情的人加深关联是首选。
    “不说这些,即要离京远行,我一妇人女子也没什么好帮你的,只有几句话叮嘱,不知李总管想不想听?”
    李武自是求之不得,不管是韦节还是李秀宁,在他眼中都是有智谋,有见识的大人物,这些人说的话他都会记在心里,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呢。
    实际上,他如今可也不算什么小人物了,之前左千牛备身府将军,掌管一个卫府,宿卫宫禁的人,小人物这个词和他可是一点都不沾边。
    如今再拜梁州总管,出将入相就在不远处招手,试问当下又有几个这样的小人物?
    只是他骤升高位,根基不太安稳,摇摇晃晃的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而已。
    “出外为官,无外乎军政两事,可首要之处在于用人,人用的好了,不久一境皆安,人用的不好,也便事倍功半,很可能还会闹出乱子来。
    汉中……我也没去过……可那里刚刚经历过战乱,地方官吏也是新降,人心惶惶之下,很难治理。
    如何安抚人心又是一件大事,若是我去了……地方上名声显达的人要仔细瞧瞧,能用则用,不能用的就斩杀一二,恩威并施之下,可以稍定人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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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