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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67章覆亡

    “李将军这话说的……哈哈,俺可听说皇帝见了敌国国主被擒归来,不知有多高兴呢……还有……那曹操见了刘禅来归,总是宴请他,席间拿他来逗趣,多了不少乐趣……”

    尉迟恭听了李靖的话,觉着必须反驳一下,把萧铣送入长安可是一件大功,不能让人一句半句就给搅黄了吧?

    张伦几个和尉迟恭想的差不多,都大点其头。

    张士贵举头望天,李靖则闭上了眼睛,心里大概都是一般想法,他娘的曹操宴请过刘禅?在阴间开的鬼宴吗?

    其他几人犹自未觉。

    尉迟恭是鲜卑人,少年时以打铁为生,没读过什么书。

    张伦出身府兵人家,张亮是个农民。

    如果天下未乱,这些妖孽就都还在社会底层挣扎,就算祖坟冒的青烟老粗,也断不会有主持灭国之战的机会。

    跟随李破起家的那些将军们,大多如此,不用奇怪什么。

    张伦挠着大胡子还在那补充,“就是嘛,南朝的皇帝也去了长安,前些年才病死了,不也活了好多年?”

    于是大家瞪大眼珠子又看向国丈,心说你可不能危言耸听,吓唬咱们。

    李靖哭笑不得,很有了些给自家孩儿开蒙时的感觉,恨不能一巴掌抽过去,让混账东西开开窍。

    干咳了两声,掩饰了一下尴尬,这才道:“一国之君手握大权,宫妃无数,享尽了世间荣华,一旦沦于阶下……没几个人会甘心的……”

    说到这里,琢磨一下几个人的知识水平,说的就更浅白了一些,“把一国之君解送到长安,那就是给至尊添麻烦。

    萧铣会时常想起他之前过的日子,至尊杀又杀不得他,只能时刻提防,日子久了,哪天萧铣犯了糊涂,至尊一刀下去,不定留下的就是千载骂名。

    再就是兰陵萧氏,名门望族,出了那么多位君主,才消停几年,就又有了一个萧铣,你们说他如果活着去到长安,至尊该怎么对他,又该怎么对待兰陵萧氏?”

    李靖捋着长须笑了一声,接着道:“南朝陈氏当年西入长安,关西门户纷纷与之联姻,声势益彰,陈叔宝殁后,你道为何赐其谥号为炀?”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其他几个人自然听不懂,只是被他的语气所惊,后背都有些发凉。

    此时张士贵不由道:“萧铣不能死吧?他活着,降臣,降卒尽都安稳,也可安抚百姓,民心……”

    李靖只是一笑,道:“北齐高氏,南陈陈氏,甚至是西梁萧氏为政日久……正是有惮于此,皇帝们才会优容以待,萧铣才当了几年皇帝,臣民又会念他几分恩情?

    再者他杀诸王如屠鸡犬,动辄抄灭家门,谁又会给这样的人尽忠守节呢?”

    要不怎么说知识就是力量呢,论起见识广博来,在座众人加起来也不如李靖一个,当他有了主意的时候,说服起其他人来就格外的容易。

    李靖的毛病在于他对人情世故的把握不够精准,就像现在,他说了许多,听上去也很有道理,可他却实实在在的阻了将军们的功业。

    要不是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这个时候将军们可不会对他如此客气,安安静静的听他把话说完。

    其他人都沉默了下来,军前将领们虽然各个心雄胆壮,但让他们来决定一国之君的生死,还是颇为忐忑。

    良久,尉迟恭才喃喃道:“不如还是报上至尊再说吧。”

    那边一直没说话的张亮嘿嘿冷笑一声,道:“俺觉着李将军说的在理,与其让至尊烦恼,不如让俺现在就去宫里把人杀了来的干脆。

    过后就说萧铣畏罪自尽也就完了。”

    李靖微微侧头瞄了一眼长相颇为清秀的张亮,心道这人倒是忠心,就是面相阴郁,不像个好人。

    其他人面面相觑之间,都是无言以对。

    不过大家都领兵多年,不缺决断之心,未几张伦就笑道:“那就有劳张郎中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就算不点头,也不打算开口说话了,而沉默其实就表示同意。

    此时李靖又冒了出来,“周法明一家老小皆为萧铣所杀,如今积郁成疾,实在可怜啊……”

    众人恍然大悟,龇牙咧嘴的纷纷看过去,心里多数都在想着,这厮如此阴险毒辣,以后可要小心些。

    …………………………

    夜晚,江陵皇帝寝宫。

    月光顺着窗棂爬进殿内,朦朦胧胧留下不少阴影。

    黑暗中萧铣合衣卧于榻上,外间隐隐有哭声传来,屡屡不绝,那是他的妃子和宫人们在哭泣。

    萧铣慢慢的起身,盘膝而坐,殿中角落里立即有几人站起身来,那是分派来“服侍”他的军卒。

    萧铣嘀咕了两声,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军卒们只是看着,只要他不闹着撞墙,上吊什么的,就不会去管他。

    被派来看管萧铣的都是贵族子弟,不会像普通兵卒那么好奇,更不会觉得萧皇帝有多可怜。

    他们征杀数月才来到这里,擒下了梁国君臣,大家都在兴头上,才不会去管一朝末帝有多凄惨,他们的职责就是看住了这人,别让他做出什么事来。

    萧铣自也不会去管他们,只几天功夫,萧铣就整整瘦了一圈,接连到来的打击已经让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下来。

    他哭过,也曾闹着跳井,上吊什么的,可最终和那些前辈们一样都被拦了下来,兴头一过,死志也就没了。

    如今被幽禁于寝宫,凄凄惨惨戚戚的,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中,坐在那里,瞳孔没有任何焦距的扫视着那浓浓的黑暗,又回想起前几年的风光日子,不由悲从中来,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而这次,没有臣下前来相劝,没有宫嫔慰藉,更增凄冷。

    相比之下,李渊最后的日子看起来要有尊严的多。

    说起来,这位梁国皇帝和隋末很多人一样,都谈不上什么雄才大略,只能说是趁时而起,为人所灭时也就没什么可感叹的。

    萧铣也没什么才情,当此之时做不出流芳千古的诗词文章,于是只余……一地鸡毛……

    后来人评之,萧铣聚乌合之众,当鹿走之时,放兵以夺将权,杀旧以求位定,待大军掩至,束手出降,宜哉。

    可谓精辟。

    当然了,萧铣并非没有任何可以称道之处,他对百姓非常宽容,比起李密,王世充之流,足可以称之为仁慈之主。

    只是他对功臣们不好,防范忌惮过甚,又过于看重门第,对一些人宽容的过了头,这是他败亡的主要原因。

    ………………………………

    军卒们被他哭的有些心烦,皇宫里面黑漆漆的本就有些吓人,皇帝在哭,宫嫔们在哭,梁国臣子们在哭,弄的人不自觉间便如入鬼蜮,发毛的厉害。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和领头的将军嘀咕了几句,不一会,守在这里的人就都悄悄撤了出去。

    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萧铣一无所觉,还在那里哭的伤心。

    等到有人举着火把一拥而入,他才发觉不对,抬头眯着眼睛望过去,看见的是周法明已经扭曲的那张脸。

    那双眼睛当中流溢出来的仇恨好像要把萧铣整个人烧成灰烬。

    被那目光刺了一下,萧铣惊叫一声,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去,再无半点君王模样。

    周法明的声音好像来自地狱,“昏君,你也有今日……”

    他明显有备而来,让人按住萧铣,一脚下去踢的萧铣满嘴是血,呜咽着再也不能发出声响。

    手下人上前就在皇帝寝宫之中摆下香案,周法明跪倒于香案之前时已泪流满面,与儿子连连叩首,泣不成声。

    待站起身来,周法明已是气虚体弱,让儿子一把揪过萧铣,恨声道:“我等在外不顾劳苦,为你征战厮杀,你却杀我满门……今日以你之头祭奠我父母,兄弟妻儿,以及好友全家,方消吾恨。”

    说罢举刀便砍,因在病中,一刀斩在萧铣肩头之上,萧铣奋力挣扎,周法明喘着粗气摆了摆手,众人上前举刀乱斩,将萧铣乱刃分尸。

    周法明犹自不肯干休,又想带人去杀了萧阆等人,被人拦住,这才恨恨作罢,终于记起了自己的任务。

    去到后妃聚集之处,缢死皇后宫嫔十数人,随后率人出宫向尉迟恭“请罪”。

    ………………………………

    大唐元贞二年九月,唐军破江陵,萧铣出降。

    当晚,降臣周法明因私仇率人入宫,杀梁王萧铣……梁国历时五年零四个月,至此覆灭。

    不管李靖这主意馊不馊,反正是把萧铣给杀了,也并没有激起多大的震动,没谁在刀锋之下为萧铣喊冤,甚至没有一人以身殉之。

    别的不说,李靖所言有一句是比较中肯的,萧铣称帝也只数载,随他起兵的旧人们被他杀的没剩下几个了。

    其余门阀世族子弟可没什么尽忠死节之心,百姓们受其倒是恩惠不少,可为君王报仇这种事,不是百姓能干的事情,除非新主逼迫,不然念上已死的萧皇帝几声好,暗地里上柱香拜一拜也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第968章殿中

    李靖李药师无疑来到了一个高光时刻。

    他在蜀中杀刘弘基,斩柴绍,是一点也没手软,到了江陵,继续延续他斩杀酋首,免留后患的风格,劝得众人杀了萧铣。

    一个皇帝的死,也许能抚平他多年来积攒下来的怨气吧?谁知道呢,反正这人趁着灭梁之战,确立了他在大唐军中的地位。

    不久之后,李破诏李靖为大都督,掌唐军平梁各路人马,抚平江南各郡县,又令张伦率大军八万众,回军蔡阳,攻上马。

    …………………………

    攻克江陵的捷报来到长安已是九月末,北地已进入初冬时节。

    太极殿中李破仔细览阅着将军们送来的捷报,想象着江陵城中的景象,嘴角不自主的翘了起来。

    他和李渊纠缠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搬开了这块拦路石,然后……就顺利了起来,稍微有点遗憾的是,自己不能再出去领兵了。

    他如今想的也很明白了,天下没有那十全十美的事情,不能占着锅里的,还瞅着盆里的。

    天气寒凉,殿内却温暖如春,按照晋阳时他让何稠设计出来的炉子,支起了几根烟囱,取代了炭盆之类的东西。

    其实此时的贵族们取暖并不成问题,大家都会在暖阁建造些火墙,太极殿也有此类设计,只是耗损很大,不如火炉轻巧灵便,还很节省。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还是火炉制作简便,普通百姓可能用不起这个铁家伙,贵族们则完全没有问题。

    李破准备等天下平静下来,再发挥一些“奇思妙想”,这些年光顾着怎么填饱肚子,以及跟人打生打死了,根本顾及不上这些……

    …………………………

    捷报频传,满朝欢腾,长安街市上的人流明显比去年多了许多,很像是之前的江陵,军事上的胜利稳定了民心,好像大家一下对生活就充满了希望。

    而实际上呢,战乱还没有止歇,外间的战事也还在进行当中。

    李破看完最后一封捷报,站起来长长伸了个懒腰,多事的魏征立即上前劝君王注意形象,在被李破斥责过后,这人可是越来越敢说话了。

    李破很想一脚踹过去,让他闭嘴,可他心情正好,就不与这厮计较了,只是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然后便敲了敲桌上的捷报吩咐道:“整理一下,正朝时宣于殿上。”

    在殿内来回溜达了两圈,想着之前封德彝的报说,长安书院落成之后,宫中的书籍都转运了过去。

    书院的生员倒也不成问题,只是让他有点失望的是,一如之前所料,各家门户无心让子弟入读其中,反而今年国子的名额爆满,很多人都在请求皇帝再加些名额。

    书院要是成了平民的书院……虽然那是书院建立的目的之一,可现在时机未到,没有贵族捧场的话,书院可办不下去,皇帝的脸面也就要掉下来了。

    好在这里是长安,什么样的人家都有,想要拍皇帝马屁的人也不在少数。

    所以长安书院入读生员的名单上,有姓窦的,有姓李的,同样也有姓萧的,姓元的……只是又让封德彝说对了,大族弟子就是来充个场面,名声在外的那些俊杰是一个也没有。

    倒是另外一个效果出现了,由于长安书院中书册众多,很是吸引了些“名士”前来,有些人更夸张的在那里办起了文会,据说场面很是热闹。

    大家去过之后,都对长安书院书册之众多叹为观止,对书院的建筑,景观同样赞不绝口,不然的话,文会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去参加。

    毫无疑问,长安书院出名了,只是……那里是建来让人读书的啊,可不是供人休闲取乐的青楼楚馆。

    然后就是很多人想要进书院任职,只为了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能整日里去书院的里看书,而且还有俸禄可拿,着实是书虫们的好去处。

    就像在李破身边任职的起居注薛元敬,便暗戳戳的寻了封德彝几次,说想在书院弄个职位。

    李破想象了一下书院中满堂高坐的都是文坛大家,下面埋头苦学的却都是藉藉无名之辈,顿时便有了几分滑稽的感觉。

    长安书院的开头有点不伦不类,头重脚轻……很容易引人嘲笑,当然,现下还敢嘲笑皇帝的也不多了。

    百年大计,教育文本,李破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这不是一时之功,等个两三年很正常,若想出成果,总得以十年来计算,不急。

    另外就是今年户部很糟糕,高慎一案还未审结,弄的户部有点人心惶惶,很多人做罪免职,新上任的人还要适应一段时日,一下便打乱了户部的节奏。

    再加上今年大战连场,对后勤辎重的要求就很高,户部众人几乎把其他的事情都放在了一边,也只能勉强维持大军粮草不至匮缺而已。

    幸好南阳大捷来的及时,在南阳缴获了大量的粮草辎重,极大的缓解了大军的后勤压力,不然户部能不能禁受住考验就只有天知道了。

    其他的诸如重新整理户籍,田土等事,就都接近于停滞状态,而梁国败亡之后,于关西的操作在那边还要重新来一遍,可以想见的,户部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所以最近尚书省正在调拨兵部,工部,甚至是礼部的官吏去户部帮忙,当然了,这只是暂时性的。

    户部之所以这么混乱,还是高慎一案闹的,并不是说户部的人手真的紧缺到这种地步,作为皇帝,能够给予户部的最大支持就是不再督促他们,并紧紧的将高慎一案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再者就是入冬了,今年军前将士们的封赏便提上了日程,兵部议功的文书一直在改,因为前方捷报频传,功勋卓著者不在少数,功劳也一直在累积,恐怕得到深冬时节,功劳簿才能定下来。

    这个工作量也不小,尤其是扫灭诸侯之功,都在开国功勋之列,谁先谁后要仔细考量清楚……

第969章怀旧

    如何赏赐功臣,让功臣们满意,安心,对于一位帝王,尤其是开国帝王来说,无疑是一种考验。

    功勋卓著的将军们手握兵权,不满意了就要鼓噪而起,变着法的作死。

    朝中重臣们同样掌有大权,不满意了就要祸乱朝纲,与皇权分庭抗礼。

    所以自古以来,开国皇帝斩杀功臣的事情屡见不鲜,不用说秦皇汉武怎样怎样,就拿当世来说,李渊杀刘文静,萧铣杀诸王,窦建德杀童广寿等人,都是很好的例证。

    功臣们日渐跋扈,皇帝们度量不足,反复猜忌,于是惨剧轮番上演。

    李破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只是他比众人强的地方在于,他是标准的马上皇帝,军中将领们大多都曾在他麾下作战,积功而至显位。

    他们对皇帝除了忠诚之外,还有畏惧之心……尤其是李破在军中有着无人能及的威望,将军们居功自傲的同时,都会掂量一下皇帝的“功绩”,也就不会有咱们在外面厮杀,你却坐享其成的想法。

    所以总体来说风险可控,只是还需给功臣们留出晋身的余地,不然到了赏无可赏之时,就算李破不愿对功臣们下手,也由不得他了。

    太极殿中,李破思绪万千,却又条理清晰,显然他已经习惯了帝王的日常生活,千头万绪的军政大事在他心间流转,没了当初厌烦的感觉,轻重缓急分的很清楚。

    这一年的前半年他的心思放在内政上面,后半年则是在军事上,忽忽一载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李破暗自抚了抚腹部,感觉有点饿了,瞅了瞅天色,终于按捺不住雀跃的心,准备出宫去浪一圈。

    于是召集卫士,顺便瞪了一眼魏征,用眼神阻止了他伴驾的想法。

    魏征默默的缩了缩脑袋,看着皇帝的背影不由腹诽,谏义大夫这职位真不好当,不说话的时候要受责怪,说的多了又招人嫌弃,当初他肯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才接下了这种职缺……

    李破被人簇拥着出了宫门,本来他还打算去瞧瞧长安书院的状况,可出宫的时间有点晚了,也便作罢。

    几个月来头一次出宫,自然以散心为主。

    当了一年多的皇帝,人身自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臣下们也都被杨广那厮弄的怕了,抽空就会暗戳戳的劝皇帝没必要不要有出游的想法,以免蹈了前隋覆辙,倒是在京中闲晃,还没人前来说嘴。

    “去扶风长公主府。”李破随口吩咐了一声,立即有人离队去长公主府知会那边迎驾。

    不过走到半路得到回禀,长公主去成国夫人府串门了,已经去了两天,李破闻报心说你也真是心大。

    哥哥在宫里忙的焦头烂额,你只时不时的跑去后宫折腾,不来慰问一下兄长也就罢了,丈夫在外面领兵征战,你不在府中以泪洗面,竟然还有闲心四处乱窜,真是该打。

    想着是不是应该派人去把晋阳的老学究接到长安来,最好是再带上家中的藤条,来好好管教一下他的弟子。

    转念间又想起了当年李春把老师的藤条藏起来的趣事,李破不由微微一笑。

    想想才离开晋阳不到两载,但不知怎么搞的,感觉上就好像离开了那里很多年了一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回故地看一看,瞧一瞧。

    那毕竟是他起家的地方,在那里待了许多年,并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也不知如今云内的人们过的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人在说李云内如何如何,他住过的八面楼是不是还高朋满座……

    马邑是不是还有那么多大小娘子在巡街,当年的流民营地应该没了吧?

    当年他南下马邑的时候也才十几岁,现在已年过而立,他倒是没有辜负了流逝的岁月,只是岁月无情,却不管你有多大的能为,又有多神奇的来历,每过一年就老上一岁,谁也不能例外。

    感慨间侧头看了看,正对上那双酒红色的眸子,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岁月好像并没有在阿史那容真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她依旧健壮而充满活力,管的千牛备身们服服帖帖,阿史那贵妃,左千牛备身将军的勇名正在内卫中间传颂……这可是他在草原上捡回来的宝贝。

    李破不由又回头瞅了瞅紧紧跟随在他马后,唯恐他瞧不见的程大胡子,这厮见皇帝回望,立即咧开大嘴也笑了笑,顿时让李破有了抽他一顿的冲动。

    一如他所料,这厮跟罗士信等人开始称兄道弟,时不时的还能喝上几杯,不说其他什么,这厮生存技能肯定是点满了,不管去到何处,都能结交一群狐朋狗友,给点阳光他就能灿烂给你看。

    这厮不但在满是贵族子弟的千牛备身府厮混的如鱼得水,连阿史那容真都被他糊弄住了,点了他来做千牛备身府司马参军。

    从城门守卒,到千牛备身府司马,旁人估计一辈子都走不完的仕途,他在一年多点的时间里轻轻松松便跨越了过去。

    李破招了招手,大胡子受宠若惊,立即策马凑了上来,他不敢去占阿史那容真的地方,便不客气的将长孙顺德挤开。

    李破也没跟他客气,见他近前,一把揪住他的大胡子,拽的他险些掉下了马,还不敢叫疼,周围人等立即骚动了一下,接着便传出些笑声。

    只是这听似幸灾乐祸的笑声中藏着多少羡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被皇帝揪胡子可千载难逢,如果可以的话,谁又不想试一试呢?大家也不是没有胡子嘛……

    李破笑道:“这么多年,你四处闯荡,最后还是落在我手里,是不是后悔当年离开的早了?”

    程知节龇牙咧嘴,多数是装出来的,心里不定怎么欢喜呢。

    “至尊息怒,俺早就知道错了……俺那会就是想家了,若非如此,怎会落得如此地步?想见至尊一面都不容易,早年那些兄弟各个功成名就,也只俺到处游走,却如孤魂野鬼,不受重用。”

    李破冷笑一声,狠狠的揪了一下才放开手,“你再要提兄弟两个字,我就砍了你的脑袋,那些跟着你回去的人如今安在?你要能给我找出一个活的来,我现在就升你的官。”

    程知节讪讪的揉了揉下巴,心说这么多年过去,您这脾气倒是没变,说起话来尽往旁人痛处上捅,若非如此,俺也不会离开不是。

    嗯,吃亏就吃亏在俺骨头比旁人硬朗……

    “这至尊可冤枉死俺了,那会山东太乱了,大家都想回家看看老小还在不在,到了地方大家就都散了,俺可没领着他们去送死。”

    一边解释着,一边转动眼珠,厚着脸皮道:“至尊也不用升俺的官,俺打了这些年的仗,比当年可长进多了,如今各处都在用兵,若能去阵前效力,俺定不会给至尊丢脸。”

    李破脸上笑容大作,吓的程大胡子有点腿软。

    只听李破悠悠道:“倒也不是不行,就怕你到时畏险不前,误了我的大事,我这里可就再没情面可言了。”

    程知节有点肝颤,可他也知道机会难得,在京中确实安稳,一步步升迁上去对他来说也非难事,只是他本人并非安稳之人。

    咬了咬牙,狠狠敲击了几下胸膛,催发肝胆,像发誓一样道:“至尊尽管吩咐,俺若办不成事,至尊便砍了俺的脑袋,俺也绝无怨言。”

    李破点了点头,也不去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你这些年跟匪类交往尤多,我便用你之长……西北诸族混杂,日渐纷乱,你去为我巡视各部,该杀的杀,该结好的结好,若能稍稍稳住局面,升官算什么?位列公侯也是轻易。”

    程知节脸上渐渐僵住,心里已经叫起了娘。

    李破斜眼冷森森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愿意?”

    程知节那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西北他鬼地方他虽然没去过,可听也听说过,比之山东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听说那里人烟稀少,漫天风沙,人去到那里,和发配有什么区别?

    前些时萧氏的败家子可就被发往西北效力去了,他与同僚说笑的时候,还幸灾乐祸过呢,不想这么快就轮到他老程了。

    可他却断不敢拒绝,使劲想了想,才又锤了捶胸膛道:“至尊有命,俺定效死力,就是俺没去过西北,怕误了事……”

    李破摆了摆手,“又不是你一个人过去,这是大事,你当我说笑呢?你若实在不愿,就去看城门吧,整日里蝇营狗苟的,反正也没大用。”

    在程知节唯唯诺诺间,李破把他赶了回去。

    其实西北的局面在左良川大捷之后已经稳定了下来,李破确实要再派一些人过去,安抚,震慑西北各部胡人。

    程知节只不过是正好赶上了,李破翻开小账本便算起了旧账,以免他在千牛备身府厮混的太过得意,带坏了风气。

    之外就是敦煌地区的西突厥部众……他要派人前去瞧瞧,程大胡子皮糙肉厚,偏又油滑万分,正适合去跟突厥人打交道,让突厥人见识一下中原悍匪的厉害。

第970章对答

    成国夫人府门之外。

    李破到时,李春已经陪着萧后迎候多时。

    李破翻身下马,萧后领头给皇帝施礼,李破上前虚搀了一下,笑道:“夫人不必多礼。”

    接着他便看向李春,“离宫之后,你可是越来越活泛了,四处冶游,也没人来管你,夫人啊,你闲着没事可得多教训一下她,不然哪天我怕她会飞到天上去。”

    李春不满的晃了几下脑袋,嘟囔道:“兄长整日里忙于公务,哪还记得有个妹子……再说我出门其实也没几次,也只过来陪陪娘娘……不像大兄出宫,去的人家可是不少……”

    萧后一边侧身让着皇帝入府,一边看他们斗嘴,她还是头一次见他们兄妹相处,倒是有些新鲜。

    看李春言谈无忌的样子,便知长公主受宠的程度,和外间的传闻,以及她的猜测颇为相符,甚至犹有过之。

    李破被妹子戳了一下,依照他的脸皮厚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抬手吓唬了一下李春。

    李春嬉笑着闪躲了一下,便挺胸抬头道:“大哥可不能再打我了,我已嫁人,是有夫家的人了。”

    李破嗤之以鼻,有了夫家就不能打了吗,那是哪般道理?

    不过只要见到这个活蹦乱跳的妹子,心情不自觉就能明朗许多,何况他现在心情着实不错,就更欢喜了几分。

    嗯,萧娘娘还是那么养眼……

    李春见到大哥也是眉开眼笑,宫里面的气氛她不很喜欢,尤其不喜南衙,觉着那边阴森森冒着鬼气,这要是让李破知道,一定会破口大骂,那他娘的是堂皇之气,和鬼怪不沾边。

    所以呢,李春见到兄长的时候也就日渐稀少,出嫁之后更是如此,今日见到活的大哥,那是高兴的不得了,嘴巴不停在那叽叽喳喳,弄的李破都有些烦了。

    成国夫人府经过一年多的整饬,秦王李世民留下的痕迹已经不多了,当年文学馆所在倒还留着,只是那些学士们住的屋舍,读书的静室,妓子们居住的院子都被拆掉,种上了许多的树木,花草,只剩下了两间暖阁立于草木之间,作为萧后读书之用。

    萧后和皇家关系保持的极好,不但皇帝偶尔会驾临此间,扶风长公主李春也时常会来住上几天。

    所以不光萧氏的子孙们喜欢过来探望,萧氏的亲朋故旧们也会时常前来拜访,只是想要见到萧后,那就得看缘分了。

    萧后和在晋阳一样,深居简出,一般不见外客,只让几个侄儿侄孙接待外客。

    前些时出行,为户部仓部主事王恽所惊,“小病”了一场,弄出滔天般的风波,于是外客渐绝,门庭又冷清了下来。

    当一个女人,当过皇后,有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亡国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在街上与人偶有争执,就掀翻了像高氏那样的人家。

    这样的女人你就算想上前献媚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份量了,一个不好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被皇帝误会了什么,你说你家有几颗人头够砍的?

    还是上次的地方,李破落座,李春接替侍女给兄长斟茶,笑嘻嘻的道:“请饮一杯涤烦子,只是大哥来的匆忙,未及准备青丝引,颇为不美。”

    李破赶苍蝇一样摆手,“去去去,莫要作怪。”

    把李春赶开,他才向萧后稍稍拱手,“前些时劳烦夫人了,本来想让她去,可一来痕迹太重,二来怕她一剑把人杀了,所以才请了夫人出面……说来手段偏于下作,也损了夫人名声,实在惭愧。”

    萧后微笑回礼,心里却道,当然还有其三,长公主刚刚嫁了郎君,你哪里舍得让她抛头露面?

    “至尊客气了,我得至尊庇护至今,无以为报,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李春在那边插嘴,“娘娘日子过的太清净了些,起些波澜稍娱其情也是不错,大哥以后再有此类小事,寻我便是……我多少年都没杀人了,不会误事的。”

    李破也不去管她,只是对萧后道:“此来还要告知夫人一声,梁国已灭,萧铣及其家眷不日便要押解进京,夫人到时莫要慌张。”

    萧后愣了愣,他对军政大事都不很关心,也就没人来她面前说什么,乍一听闻此事,颇多震惊,梁国就这么被灭了?也太快了些……

    嗯,也就到此为止了,梁国如何如何与她真是没有任何关系,萧铣那人好像见过一次,早已记不清其人长相。

    再者就是萧岩的子孙和其他分支都不亲近,就更无所谓了。

    看着皇帝郑重其事的样子,萧后沉吟片刻才道:“至尊难道是想让我见一见他吗?”

    李破笑了起来,他对萧皇后的政治敏感性很满意,“毕竟是兰陵萧氏子孙,名门望族之后,吾不忍杀之。

    可我不知此人心性如何,夫人与他同族,帮我瞧一瞧,劝一劝,免得日后再添冤魂……”

    萧后看着眼前这位年富力强,手段了得的皇帝,仔细琢磨着这话里面的意思,良久才轻轻颔首道:“这个倒是不难,等人来了我会见一见他的,只是这人我也从未没见过,怕看错了人,到时有何差错,至尊可莫要怪我啊。”

    李破点头,“夫人放心,此乃救人之举,大善之事,不需忌讳什么,前些时我也问了萧时文,他好像不太愿意见萧铣来归,不知是何缘故?”

    萧后无奈的看着他,心说你那么多的臣下不去问,偏来问我……还是说你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在这里明知故问呢?

    “妾身不晓得那么多……许是与叔父安平王萧岩有些干系吧?那时西梁亡后,萧氏众人来到长安,都颇为狼狈,叔父之后叛隋降陈,让众人再受牵连,于是……便有些怀恨之意?”

    李破点点头,和其他人说的大差不差,萧岩一脉莫不是生有反骨?这么来回的折腾,如今长安萧氏的人们除了怀恨在心之外,估计也怕受了萧铣牵连。

    唉,亡国之君就是麻烦……他现在还不知道,那边李靖已经替他分了忧……

第971章雀跃

    “大哥可要在此用饭?我这就去让人准备……”

    李破笑着摇头,“你我都是客人,莫要替主人做主……天色还早,我还要去别处看看,就不打扰夫人了。”

    李春有些气闷的看着他,心说肯定又要去那里了,萧娘娘这么美,再加上一个文武双全的妹子竟然都留不住,哼,当了皇帝的男人啊……

    …………………

    从府中出来的时候,李破边行边跟李春道:“徐世绩很有才能,今年的战事他立功不小,只是他性喜犯险而求殊功,就像此次他就敢孤身一人入洛阳说丘和来降,一个不好许就被人扣在城中了。

    我喜欢这样的臣下,可不喜欢这样的驸马,所以你要劝劝他,以后莫要轻身犯险,若再如此行事,我只能把他留在长安了,那时恐怕你们两个都不会满意。”

    李春的眼角眉梢终于爬上了些愁绪,“大哥当年领兵与敌厮杀的时候,有想过嫂嫂会如何惦念你吗?又可会因此而顾忌自身?”

    李破轻轻扬了扬眉头,“你这么堵我的话也没用,你大哥我从来都很顾惜性命,不然也活不到今天,当不了这个皇帝。”

    李春深有同感的点头,嘟囔了一句,“也正是深知大哥性情,大哥在外时我与嫂嫂才不怎担忧。”

    李破听着挺别扭,这是夸我做事稳重笑,并爱惜羽毛呢,还是在说我贪生怕死?嗯,谅她也不敢骂我。

    这兄妹心理调整的速度都不慢,转眼间就又有说有笑了起来。

    李春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扶风窦氏的人到她门上拜会,也没说其他什么,就是说扶风郡地的事情,弄的她有点尴尬。

    扶风郡她是真没去过一次,兄长是不是真的出身扶风也是存疑,因为兄长从来不跟她多说家乡的事情,估计身世多数也是当年顺口编的。

    现在窦氏以乡党自居,来跟长公主叙叙乡情,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如果长公主好说话一些,郡中的一些人家估计顺势便能攀附上来。

    临离开的时候,还说扶风郡丞即将卸任,新任的郡丞可能要到长公主这里来辞行,肯定要说起扶风李氏的祖宅,宗祠等事。

    窦氏祖训,不得于扶风郡中官吏交往,所以他们不好跟郡丞说话,长公主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跟他们说。

    这事李破早有打算,让李春尽管和这些“家乡人”交往,时不时关心一下郡中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到天下平静下来,哪天皇帝或是长公主殿下兴致来了回乡去瞧瞧也没有任何问题。

    有嫂嫂提醒在先,扶风的人寻上们来在后,李春终于对扶风的事情有点上心了,将“家乡”这个词和自己的封号联系了起来,再加上兄长的批准,多多少少便产生了些责任感。

    ……………………

    离开成国夫人府,眼见也就快到饭点了,那去处就十分明确,定然是要去丈母娘那里蹭饭,顺便向她表一表老丈人的功绩。

    李靖的表现很是惊艳,终于算是初步符合了他印象中的形象,又是他的老丈人,所以之后委以重任那是一定的了,就是李靖年纪大了些,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用起来不免让人有些担心。

    女婿又来蹭饭,让陈氏很是高兴……她倒没什么心事,李靖常年在外,她早就习惯了这种聚少离多的生活。

    只是现在和以往不同的是,府宅大了起来,仆从多了起来,来拜访的人也与日俱增,多是以前李靖的同僚和下属。

    李靖落魄的时间不见踪影,如今就都冒了出来,有些甚至不知真假,跟红顶白的事情,也不稀奇。

    大多数时候陈氏都让儿子,女婿去应付,只有韦节等几人来访,她才会见上一面,跟客人说说话。

    而皇帝上门,就更进一步,她得亲自下厨给皇帝做些饭菜。

    反正总的来说,三原李氏日渐显赫是不争的事实,只是家底还有些单薄,若能再积累个几十年,一代代跟上没有走下坡路的话,他们差不多就能迈进大阀门墙了。

    只是看如今这样子,够呛。

    李靖的儿子有些不成器,他那几个孙子李破见了见,也没什么灵气,再加上李靖和他兄长反目成仇,都闹出了人命了,只是耽于那点名声,李靖没有夺了兄长的家主之位而已。

    照这个局面,三原李氏可不是什么有前途的样子,靠一两个人显赫起来的家族,一般来说败落的都很快,独孤氏就是最好的榜样。

    当然了,站在皇帝角度来看这是好事,后族的家门太过兴盛会让人寝食难安的。

    可能是得了女儿提醒,陈氏让人杀了两只鸡仔,给女婿炖了一锅,李破吃的心满意足,饭后把李靖的近况跟陈氏说了说。

    陈氏看上去很是喜悦,可李破看得出来,她并没有那么高兴,想想也是,以他们夫妇的年纪,陈氏肯定不会希望李靖还去外面折腾。

    在京师安安稳稳的享受荣华富贵,受儿孙供养才是陈氏想要的生活,丈夫若不出去的话,女儿女婿哪敢来杀她的鸡?

    此事上李破也不好说什么,难道因为丈母娘不满意就把老丈人弄回来?那可不成,最重要的是丈人真的很好用啊。

    临走的时候,陈氏有些扭捏的问,“至尊可还记得当年在马邑时有个陈姓的参军?”

    李破又不老,当然记得那个让他挨了鞭子的陈税官,那厮不但让他挨了鞭打,而且还觊觎过他家婆娘。

    想起当年旧事,李破微微一笑道:“好像是叫陈文远是吧?您的侄儿?”

    陈氏一边瞧着他的神色,一边小心的点着头道:“至尊记性真好,就是他……前些时他来见我,说在马邑时得罪了至尊,我怎么问他他也不敢说当年详情。

    只是被吓的不轻,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再要这么下去……”

    说到这里陈氏摇头叹息了一声,她很喜欢这个侄儿,不然当年也不会想把女儿嫁给他,如今却被旧事吓的魂不附体,看着实在可怜。

    陈氏接着道:“也都怨我,李陈两家世代交好,我便让他去了马邑任职,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至尊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饶他一次,我……”

    陈氏甚少求人,而且还是这么为难的事情,说着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好在家里面的人心里还算有数,没让她去求女儿,不然的话陈文远的脑袋说不定真就掉下来了,皇帝的情敌……皇帝想不起来也就算了,一旦回想起来,那账本怎么来算可就只有天知道了。

    陈氏开了口,李破自然要表现出自己的度量,连当年抽他鞭子的李定方等人他都没打算计较,就更没必要为难陈文远。

    如果陈氏不来求情,哪天见到陈税官,小账本一翻,自然不能让他好受,现在嘛就另当别论。

    于是李破便笑着安慰,“早年间的事情提它作甚?只要他别出去乱说,只管安稳的睡个好觉……现下他身居何职?”

    陈氏抹了抹眼睛,“本来他在京兆府任职户曹参军,也没什么长进……后来回家躲了一段时日,职位也就丢了……”

    李破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说这厮当年在马邑可是好大的威风,如今听着就可怜兮兮的,真是活该。

    陈氏看他笑容满面的样子,可不知道女婿心里面的小九九,心事一下就放了下来,她主要是怕侄儿落得像李定方一样的下场。

    李破则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京兆府司马的位置我记着还空着呢,让他准备准备上任去吧,我记得他颇有些才能,现在又是外戚了,只要行事小心些,别仗着外戚的身份乱来,将来朝中应该能有他一个位置。”

    陈氏惊了惊,这还真就是意外之喜了,接着就是连连保证侄儿会老老实实当官,再不会给至尊添麻烦。

    李破也很高兴,丈母娘为人非常不错,又做的一手好菜,他是很乐意照顾一下的。

    在陈氏殷殷相送下离开了李府,李破吃饱喝足,心思终于再次雀跃了起来,把长孙顺德,薛元敬等人打发走,这才吩咐一声,“走,去前平阳公主府。”

    手下人大多面无表情,说起来皇帝出宫行动轨迹比较清晰,偶尔会去拜访一下成国夫人,或者出城到长安书院瞧瞧,赶着饭点到丈人府上用饭,然后最后一个肯定要去前平阳公主府一趟。

    这对皇帝的护卫们来说,并不算好事情,所以现在皇帝常去的几个地方,周围全都安置了耳目。

    至于这些耳目是归千牛备身府辖下,还是兵部军情司掌管,或者是屯卫府派出的人手,不知内情的人恐怕永远也闹不清楚。

    就像是前平阳公主府内外,多数就都是当年李破派来长安的人在管控,进进出出的人都逃不过他们的窥探。

    安全上比之皇宫也不差多少。

    几个月没来了,想起上次来时的情景,李破的心不由自主便热切了起来,到了他这个位份上,再有就是他的心性脾气,能让他心动并付之以行动的女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第972章留宿

    一夜贪欢,皇帝的生活当中多了一抹亮丽的粉红色。

    皇帝和前朝公主间的故事不论外间怎么评说,当事之人却没那么多的讲究,男女之间纠葛多年,如今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他们的交往,以及结下的情谊,混杂在乱世纷争当中,显得分外的独特。

    也许有人会说起他们之间的仇恨,流下的那些鲜血,消逝的那些人命……可对于他们而言,其实都可以不去计较。

    当年李破结交李秀宁,也只不过存了攀附之心,说一句不坏好意都是轻的。

    如今的情形却又反了过来,陇西李氏需要在困局中脱身而出,没有李秀宁也会有其他李氏女儿入宫。

    对于李秀宁来说,她这一脉的存续也容不得她有其他的选择。

    当看清事实,以及当世的规则的时候,也就能体会到他们的手段和城府。

    可你要说他们之间只有利益的纠缠却又错了,当年李破在云内兵力捉襟见肘之时,还能派五百精锐入京保李秀宁平安,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情义。

    李秀宁多年来对晋地的友人牵肠挂肚,后来更于两家之间来回奔走,同样没有辜负这份交情。

    而他们又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当大局已定,以他们各自的秉性,也就有了如今的选择。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一种结果吧,谁知道呢?

    李破不准备纳李秀宁入宫,无论是从私情还是从皇权的角度出发,都是如此,李秀宁也从没有入宫为妃的想法,她现在要的是一个护身符,位份什么的都不在考量之中。

    两人有了默契,又都知道分寸的情况之下,相处起来就比较和谐了。

    早上起来李破一番洗漱,看着眉目之间依旧染着些风情的李秀宁,心中颇为得意,不由又回想起几个月之前那一晚。

    两个人终于混到了睡榻之上,可让他狐疑不定的是女人竟还是完璧之身,那柴驸马……岂非死的很冤?

    即便是以他的心肠,过后也稍微愧疚了一下……当然了,就算是名义上的驸马,在他眼中也是死有余辜。

    夺人妻女的事情皇帝若没做下两件,岂不是显得皇帝很没能力?

    当然了,出于道德感所需,他还是要谴责一下李靖,他可真没让李靖下杀手,都是李药师自作主张。

    好吧,皇帝的无耻终于在他身上得到了具体的体现。

    李秀宁亲自侍候羹汤,看他有些神思不属,便笑道:“怎么,怕回宫无法交代吗?李家姐姐可凶,你们结亲的时候……斗的实在厉害,我可都听到了呢。”

    想起当初云内故事,李秀宁不由笑了起来,可再想到二哥世民如今不知所踪,怕是凶多吉少,又有些黯然,滋味不怎么好受,不过面上不会流露出分毫。

    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方式了,有着无法消除的隔阂,却又努力压制在心底,不想让对方察觉。

    李破笑了起来,聪明的岔开话题,“跟你说件事,早晚你也能知道……李靖,张伦他们打夔州的时候,杀了柴绍,也不知做的对不对……”

    说罢低头喝汤,眼珠却转的厉害,贼的不行。

    李秀宁愣了愣,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她与洛阳柴氏这门亲事都毁在了新婚之夜,自此她与柴绍行同路人。

    柴绍是正经的门阀中人,热衷于功名利禄,无情无义,在她眼中简直一无是处,就更不用提什么夫妻之情了。

    如今听到其人的死讯,内心深处的一块疙瘩终于不见了,轻松的不得了,可明面上却又不能表露出来,那会显得她太过无情,让眼前的男人见了,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心念电转间,细长的眼睛敛了下来,顺手给李破斟茶,淡淡的道:“那不正称了大兄的心?若被送回来,大兄脸上不好看,妾身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李破被汤呛了一下,李秀宁赶紧给他捶背,力气用的比较大,捶的咚咚直响,等李破顺过气来,两人目光相对,都立即移了开去。

    这时外间脚步声响,红眼珠径自登堂入室,手里拿着一封奏疏,“从江陵送过来的密奏,尉迟将军亲笔。”

    正好解了李破的尴尬,接过来也不避人,拆开观瞧。

    李秀宁有些好奇,但她知道分寸,只是心里掂量着,江陵送过来的密奏,这么说萧铣已经亡了?

    前几日有人传南阳大捷,如今就攻下了江陵?可真够快的,萧铣之无能实在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她之前还觉着应该打上两年才能出结果呢。

    心里想着一边则命人给阿史那贵妃布置碗筷,阿史那容真也不客气,打量了李秀宁一下便埋头吃食,心里则道着,这女人得了他喜欢,很得意的样子。

    李破就顾不上其他了,萧铣竟然死了……尉迟恭只说众人商量了一下,于是令周法明杀了萧铣,又缢死了萧铣的皇后和宫妃。

    消息传开,萧铣的臣子们看上去比较激动,有人大哭着吊唁旧主,但却无一人殉死,想来也就那么一回事。

    这是谁出的主意?倒是省了他不少手脚,尉迟恭那厮虽然心思缜密,可却不会有这样的远见。

    嗯,看来不是李靖就是张伦了……八成是他那位老师兼丈人的主意,这是杀人杀上瘾了吗?

    刘弘基,柴绍,现在竟然杀了一个皇帝,他娘的你是要做杀手吗?

    掩卷沉思良久,李破才吩咐道:“取火过来,烧了吧。”

    这将是一个只有当事之人晓得的秘密,即便之后流传出去,也不会有任何的证据留下,密奏就是有这样的特点。

    之后众人明发的奏折肯定不会有这样的细节。

    李秀宁立即命人拿来烛火,将奏折当着李破的面烧成一堆灰烬,虽然有着一定的好奇心,却没问一个字出来。

    用过早饭,李破出府而去,府中又恢复了平静,叮叮咚咚的琴声在后宅中响起,罕见的颇为欢快,显示出主人的心情向好……

    ……………………

    李破的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了起来,可战争却没有就此止步,秋末冬初,正是骑兵用武之时……

第973章冬初

    九月初,丘和出降的时候,徐世绩诈称唐军有五万骑围洛阳,让丘和等人自觉无望突围,就此请降。

    实际上,那时步群已经得到尉迟恭消息,与李年,薛万彻等率一万五千骑蜂拥南下。

    驻守弘农的刘敬升则率五千人入驻洛阳。

    此时秋收已过,调任益州总管的张云智在平遥征召府兵一万人,随他南来进入河南后将兵权交给刘敬升,徐世绩等人,自己则带着扈从上任去了。

    此时洛阳大军已近十五万众,唐军没有再按照以前的规矩汰弱留强,消减大军的规模,而是让丘和等人续领兵权,并招驻守虎牢的右御卫大将军武元进来降。

    武元进回书大骂丘和等人背恩叛主,拒不降顺。

    九月中,徐世绩,刘敬升,丘和等人率军出洛阳,攻虎牢。

    在冬初时节,留给大军的时间已经不多,而河南战事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与窦建德的战事就此拉开了序幕。

    引动河南战事继续向前发展的不是南边传来的捷报,而是南下的骑兵大军。

    步群率军至襄阳,休整两日,带足了粮草,立即东进枣阳,唐州总管杜松出降,大军并未在此停留,绕过桐柏山,大洪山,急攻义阳。

    义阳位于大别山与桐柏山之间,左扼两淮,右控江汉,为南北通衢,战略要地,是萧铣防备窦建德南下的军事重镇。

    只是两家在李渊败亡之后迅速交好,往来也多了起来。

    萧铣准备北上河南时,从各处抽调军旅,义阳也不例外,当初王世充败于潼关,萧铣侵吞河南地盘时。

    西边至南阳,东边差不多便止于义阳,义阳守军最多时,有一万五千人在此驻守,而现在只剩下了五千人。

    因为各处战事的缘故,义阳守军的粮草也已经断了两三个月了,窦建德倒是想拿下义阳,好完善河南南部防御,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萧铣翻脸,于是迟迟未曾动手。

    当唐军到时,孤立无援的义阳守军才知大势已去,守军将领商议了一下,便率军出降,至此,河南南边门户已开,夏军却还未察觉。

    大唐元贞二年九月十八,大队的骑兵顶着渐起的北风,漫过义阳,沿桐柏山东麓进入到了汝南郡。

    汝南郡南边依旧是群山起伏,走的大军苦不堪言,等大军在向导带领之下从丘陵当中冒出头来,终于进入了河南东部平原地带的边缘。

    晕头转向的步群,李年等人停下脚步足足休整了三天,才重又进军汝阳。

    河南的荒芜景象也就此一步步展现在众人面前,曾经的田地都已长满杂草,时不时就能寻得见倒伏在那里的枯骨,以前的村镇大多都已寂静无声,用十室九空来形容很是贴切。

    他们从河南西部过来,倒也算司空见惯,整个河南都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中原腹地,人烟鼎盛之所在,在天灾**之下,已是一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悲凉景象。

    可人们依旧在相互厮杀,争夺,战争的脚步并未因此而停止。

    洛阳大军在冬初之际攻虎牢,也正是因为步群,李年等已率军绕道攻夏,他们要做的就是将夏军主力牢牢拖在荥阳。

    兵部制定的战略已经赶不上战事的发展,唐军初冬的攻势完全是阵前将领们书信往来的结果。

    唐军灭梁,士气正盛,骑兵在河南西部养精蓄锐了几个月,不像步军那么疲惫,也就来到了用武之时。

    最为重要的一点则是大家都认为萧铣败亡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夏军没有多少防备,正是收复河南,重创窦建德的大好时机。

    即便严冬即将来临,可这熄灭不了骑兵将领们如火般的战意,于是也就有了冬初攻势。

    …………………………

    荥阳,夏军中军。

    窦建德一直号称拥兵百万,治下河清海晏,百姓向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其实听听就知道大多数都是吹出来的,窦建德治下一直施行的是军管,很多城池百姓没剩下多少,大军入驻之后便开始屯田。

    大致上就是全民皆兵的节奏,和汉武帝时候比较像,穷尽民力为战争做准备,只是窦建德肯定不能和人家武帝相比,他只能勉强让大家吃饱肚子而已。

    而当年的山东大贼头当了皇帝,让治下的人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就不错不错了,还什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骗鬼呢。

    至于拥兵百万,同样诈称而已,他治下二三百万人估计是有的,把大家都征召起来,倒也能说一声拥兵百万,可那做不得数。

    顺便说一句,这一年十一月间,李靖等人将江陵的籍册送到了长安,户部的人归纳了一下,李破,萧铣的领地加起来,人口大致上有**百万人,惨不忍睹,让李破的心都碎了一地。

    想想前隋最鼎盛时,大致人口已经接近五千万,除去纳入大隋版图的那些边边角角的异族,人口当也在四千五百万左右。

    到了大业初年的时候,人口开始缓慢下降,户籍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太多的人死于各种劳役,逃籍的人也越来越多,随着税赋的增加,贵族们藏匿人口的现象重新又严重了起来。

    到了大业六年,人口下降的趋势开始加剧,三征高句丽是一个转折点,从那时开始,各地人口都在急剧减少。

    一直来到如今,天下已然残破不堪,人口……往好了猜,差不多能到一千五百万,往坏了想,一千万出头。

    这无疑是中原文明最为悲惨,也是最为黑暗的时节之一,二十多年的混乱局面,导致了数千万人的死亡。

    后来人只看到了大唐的兴盛,看到了隋末英雄的光彩,甚至人们记得汉末战乱,五胡乱华,但却总是若有若无的忽略掉了隋末这个节点上中原文明到底陷入了怎样的深谷。

    这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情,也许是隋唐演义在后来太过深入人心了吧?

    而当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摆在眼前的时候,人们又会作何感想呢?

    …………………………

    虽然经过窦建德君臣大力整饬,可夏军依旧保留着许多义军的痕迹。

    军纪不好是他们的主要特征,士气不高那是平常表现,半农半军是他们的本质,府兵制不再适用于夏军,他们应该是标准的屯田兵。

    当然了,他们大致上已经完成了从义军向官军的过渡,并不会随时钻入山林,没了粮草便出来打劫百姓。

    夏军的将领们也都成为了新一代的贵族,给他们十几二十年,他们也许就能重现当年北齐军事集团的辉煌呢。

    …………………………

    夏军的中军在荥阳,而非是郡城管城。

    尚书令曹旦已然过河,成为了这支近二十万众的大军的统帅,作为窦建德的妻兄,夏国尚书令,曹旦无疑是窦建德最信任的人之一。

    之所以将中军设在荥阳,是因为这里离着虎牢更近。

    傍晚,和将军们商量了一天军事的曹旦回到宿处,从人立即送上饭菜,曹旦没什么胃口的用了一些。

    草草用过晚饭,曹旦去到书房,一边喝着茶,一边头疼的想着该怎么把事情给皇帝说明白。

    本来以为今年也就这样了,李定安和萧铣你争我夺,光河南这里怎么也得斗个两三年吧?你瞧瞧人家李密和王世充,可不就是如此。

    但丘和那厮突然之间就降了,这让夏军上下震惊之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可能是洛阳城中的粮草不足以支撑梁军过冬所致。

    曹旦觉着有些像玩笑,十余万大军北上河南,竟然没有准备足够的粮草,就这么把人送到洛阳喂了狗了?

    他觉着不对劲,可唐军骑军犀利,探子出去根本探不出什么,多数还都有去无回……

    而丘和一降,河南局面立时大变,唐军开始攻虎牢,夏军也紧张了起来,曹旦一边派兵增援武元进,一边准备跟唐军战于荥阳。

    随着天色渐暗,书房内掌起了灯火,曹旦揉了揉额头,铺上纸张,开始聚精会神的写起了奏书。

    除了述说当前局面之外,他还想让王琮率军来援。

    他比较信奉有备无患这句话,河内陈兵十余万,本来就是一种姿态,并无多大用处,就像唐军来攻虎牢,王琮也不敢带兵从河内渡河去攻洛阳。

    不如领兵到荥阳郡来过冬,顺便做好一旦虎牢失陷,便跟唐军在荥阳郡大战一场的准备,当年楚汉争雄的古战场可还在这里留下不少呢。

    还有就是他一直想让皇帝请求突厥出兵来援,唐军有骑兵之利,每战都先就立于不败之地,骑兵还得骑兵来对付,引突厥人南下也就成为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他屡次进言都没被采纳,皇帝给他说,和突厥人来往了几次,突厥人想要的东西,他给不出来。

    东方汗阿史那多闻想要幽州,简直是狮子大开口,窦建德又不傻,哪里能够答应?

第974章夏国

    实际上,阿史那多闻也就那么一说,和做生意一样,是可以讨价还价一番的。

    但窦建德从这里看出了突厥人的贪婪,他手中的东西不多,所以不到生死攸关的时节,他不会去求突厥人出兵来援。

    而且突厥贵族们对南边的事情正在渐渐失去兴趣,因为这些年来,不论突厥是强盛还是衰弱,从南边得到的好处都很有限。

    ……………………

    而在曹旦看来,既然李定安能够得突厥之助,席卷晋地,那么为何他们不成?

    曹旦文字功夫勉强凑合,花了近一个时辰,写好了奏书,再检查一遍,挑出几个错字来改了改,他也不重写一份,更不用幕僚来给他措辞修饰,便命人连夜送往魏城。

    一天下来他已经很是疲惫,闭目养神间脑海中也还在想着事情。

    丘和既然已经降唐,那是不是也就是说萧铣不会再派兵北来了?没有了萧铣的威胁,所以唐军才敢放手来攻虎牢?

    想到这里,曹旦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唐军夺下洛阳之后不去攻打萧铣,而是先来攻虎牢。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明年的战事,将在他们和李定安之间发生?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曹旦默默想着,本来还想坐观李定安,萧铣争斗,待他们力疲之时,看看能不能占些便宜。

    如今可好,难道萧铣反而成了那渔翁不成?

    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翻涌而出,他是真想回去魏城跟皇帝以及裴矩等人商议一下,弄清楚当前的局面。

    尤其是裴矩那人,目光精道,思谋长远,说起话来,往往能切中要害,让人十分佩服,就是为人不太招人喜欢,倒也可以忍受。

    总之他就是觉着丘和降的有些蹊跷,想找人好好商量一下。

    奈何他身边的人议论纷纷,却没谁说的话能让人眼前一亮,所以他总感觉不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

    魏城。

    一大早,校场之上窦皇帝拿着一把大刀舞动几轮,气喘吁吁的停下了下来,身体比当年可是虚了不少,头上身上的汗不要命的往外涌,弄的窦皇帝差点虚脱了。

    看着皇帝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侍从们差点没被吓死,一拥而上扶着皇帝走了两圈才让他坐下。

    窦建德心慌气短,歇了一阵才算缓过来,心里先就骂开了,他娘的这才几年啊,老子只是骑了一阵马,舞了几趟刀就成这副鬼样子了,要是像当年那般,张须陀带人追上来,老子岂不是擎等着挨刀?

    挥了挥手,把乱作一团的侍从们赶开,大口的呼吸了一阵新鲜空气,窦建德这才算是稍稍缓过来。

    其实也不怪他这么虚弱,早年日子过的太苦,等到稍一安稳下来,窦建德就开始胡吃海塞,从不让肚子有空地方。

    于是到了现在,窦皇帝已经肥胖不堪,面团团的一副富贵之相了,就是常年风吹日晒,皮肤黑黝黝的,嗯,直白点说就是窦皇帝现在是个黑胖子。

    “至尊,咱们还是回去吧,现在天冷,您这样可是容易着凉。”

    他的近卫统领在旁边劝着,一边递上布巾让皇帝擦汗。

    窦建德胡乱的擦了擦,点着脑袋道:“那就回吧,让人准备热水,朕回去要泡一泡,你说啊,这才几年的工夫,朕都使不动刀了……真是年岁不饶人啊。”

    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心腹瞅了瞅皇帝的体型,心说任谁这么胖大,估摸着也是舞不动大刀的。

    其实窦建德还真不算老,今年也才四十多岁,虽然这年月人们的平均寿命确实短了些,可也说不上四十多岁就步入暮年。

    一行人往回走,裹着大氅的窦建德开始有点打哆嗦了,心里暗道倒霉,今天不该出来,不但身子有点吃不消,连皇帝的面子都掉了一地。

    他现在可是很注重形象的,同时也觉得既然当了皇帝,就该有个皇帝的样子,所以时常请教裴矩等人皇家礼仪不说,还总是问起杨坚父子怎样怎样,想要从中学点有用的东西。

    老窦一直很好学,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丝毫不亚于李破。

    正行间,内史令崔君肃带人迎面匆匆赶了过来,到了近前先是给皇帝施礼,不过抬头看皇帝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被吓了一跳。

    一个劲儿的催促众人赶紧送皇帝回去之外,将扈从们劈头盖脸的一顿痛斥,还紧着让人去请大夫。

    回到皇帝寝宫,暖和气一上来,窦建德脸色就好了许多,又喝了点热乎东西,也就差不多了。

    大夫来了瞧了瞧也说没有大事,开温补的方子养养就好。

    崔君肃这才将曹旦的奏书奉上,一边还在埋怨着皇帝的不谨慎,作为内史令,也就是皇帝的大管家,说这些话正合适。

    窦建德笑着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他对臣下们向来都很宽容,虽然也斩杀了童广寿等旧人,可他确实没萧铣那么虚伪,对臣子们很是优容。

    尤其是他很有些贵族情节,对于崔君肃等世族中人容忍度就更高一些,就像当初段达来降,裴行俭等人都劝他杀了段达,尤其是段达带来的那些部下们,也有很多人不愿意段达再回到军中。

    这人在河南的名声太坏,估计仅次于王皇帝,如果换了旁人一刀杀了段达也就是了。

    可窦建德还就保下了此人,并任他为刑部尚书,看上去和李破任用云定兴差不多,但本质上完全不同。

    李破看重云定兴的是其才能,窦建德看重的是段达的家世和资历。

    …………………………

    看完奏书,窦建德沉吟片刻道:“天气越来越冷,唐军支撑不了多久,只要稳守虎牢,待大雪一至,唐军也就该退兵了。”

    崔君肃点头,“至尊所言极是……可丘和降唐……南边情势如何要尽快打探清楚才成了。”

    窦建德深表赞同,“萧铣那厮也真是,两家说好要同进退,连虎牢朕都让给他了,到了现在竟然没了音讯,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975章迂回

    丘和降唐在夏国引起的震动远不止窦建德君臣这点商议和揣测。

    洛阳失守意味着河南西部的归属已无悬念,去年时河南空虚,怎么看都像块鸡肋,得之无益,弃之可惜。

    而今真的失去了进军洛阳的机会,在战略上的产生的被动感却让夏国君臣寝食难安。

    压力倍增之下,窦建德召集群臣商议多次也没什么结果,倒是曹旦北连突厥的建议被屡次提起,显然对众人的诱惑力越来越大,不由让窦建德心烦意乱。

    突厥人要是那么好打交道,河北地界早就出现突厥骑兵的身影了,还用得着今日去临时抱佛脚?

    裴矩的提议倒是颇为中肯,他主张派人去突厥王庭,请求突厥可汗派兵攻打马邑,,显然比请突厥人派兵来河北让人安心一些。

    可反过来想想,李定安和突厥人的关系可比他老窦强的多了,连突厥可汗的女儿都娶了过门,突厥可汗能愿意派兵去攻打自己的女婿?

    这些年来窦建德在和突厥人的交往上一直小心翼翼,秉持的策略就是极不得罪他们,也没受他们的官职。

    突厥人表现的也很克制,与当年大肆封赏前隋的北方叛臣有了鲜明的对比,这可能和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有着关系,毕竟人家是前隋的公主。

    对于那些逼得弘农杨氏丢掉了江山的人们,她注定不会喜欢,据说李定安得了可汗眷顾,还是因为他在阿史那杨环登位时出了大力。

    突厥人不愿自曝家丑,于是传到河北的消息便似是而非,总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而对于当前战事来说,这些没有什么直接的帮助,可明年春天就不一定了,突厥若能出兵来援,对窦建德的助力是显而易见的。

    好在天气转寒,大雪一下,唐军的攻势自然也就会停下来,还有一段时间能让窦建德仔细思量其中的利弊。

    …………………………

    与此同时,江南的局面已是一泻千里。

    唐军破江陵后,大军在江陵休整多日,招降纳叛,抚平江北郡县。

    十月初,李破诏李靖为大都督,掌军政大权,开始进行此次南征的收尾诸事。

    李靖留张亮等人守江陵,令降臣文士弘等人准备船只,随后唐军开始渡江。

    刚到了对岸,王仁寿,宁长真等便纷纷来降,王仁寿献江夏,宁长真献巴陵,武陵等郡县。

    大军势如破竹,十月中,进围长沙。

    未几,苏胡儿率守军出降。

    大军并未就此止步,李靖令部将守长沙,以苏胡儿,王仁寿为先驱,南下衡阳,准备剿灭林士弘。

    林士弘和萧铣争斗多年,早已式微,几次反攻都没能夺回长沙,龟缩于南边的零陵,衡阳,桂阳等郡苟延残喘。

    这些年他和南边的山蛮交往颇多,麾下多出了不少蛮族的身影,而且还娶了几位蛮王的女儿为妻。

    诸侯的位格已经离他远去,义军也不再与他沾边,倒更像是一位山大王。

    大军破衡阳,林士弘领败军南窜,破夷陵,捉住了他的两个儿子和几个义子,李靖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们,并令降人传信给各部蛮夷,警告他们莫要跟随林士弘为乱,不然一定砍下他们的头颅,把他们的妻儿都变成奴隶。

    效果不大,在大军追至桂阳时,苏胡儿领兵破蛮族,林士弘联军两万余,却又被林士弘趁乱逃脱。

    此时大军已经深入蛮苗地界,天气变得阴湿而又寒冷,山间遍布瘴气蛇虫,诡异的传说也令人毛骨悚然了起来。

    李靖和众人商议了几番,知道是到了该徐徐图之的时候了,大军经过半年的征战,已经疲惫不堪,加上水土不服,军中病倒的士卒越来越多,若再深入,很可能会被兔子一样的林士弘拖垮在群山之中。

    于是留五千健勇之士于桂阳,令他们督促降军搜剿山蛮,以及林士弘残部,自己则率大军主力回转江陵休整。

    随后他便上书朝中,认为南边道理崎岖,山蛮盘踞,不利于统治,不如多多修建道路,与山民互通有无等等。

    他倒是很有些前瞻性,只是以大唐如今的国力,哪里修得起道路,南边山林间的寨子,自古以来就很封闭,他们很多人甚至都认为自己是蚩尤的后代,很不好打交道。

    中原王朝历来对他们的态度都很明确,地盘是我们的,你只要不来捣乱,那大家就相安无事,若是闹出乱子,便杀上一些,山蛮们也就会老实一段时间。

    如此轮回不休,也就种下了很多仇恨,于是广大的岭南地区就成为了中原王朝流放犯人的最佳场所。

    一些官员得罪之后,被贬于岭南的也有不少,大部分受不了当地的天气,病殁在了这些地方。

    林士弘就没有逃脱这个定律,这一年的冬天,被人追的抱头鼠窜,流窜到了九嶷山附近,连气带吓,终于病倒在流亡途中,不久便死了。

    大唐元贞三年初的时候,有人把他的人头送到了江陵,作为江右最后一位反王,他的死也意味着江右的反抗势力彻底被消灭了。

    剩下的也只是一些残烬还在冒着轻烟,都无关大局。

    李靖以王仁寿,宁长真,苏胡儿,冯盎,李光度等人盘踞地方日久,不宜续领地方职位,令他们去长安述职。

    几个人都很不情愿,尤其是冯盎,请为桂阳太守被拒,伙同他的四个儿子,以及姻亲刘氏煽动部下再次为乱,李靖派张士贵出兵,不出十日,破冯盎于零陵,斩杀冯盎以下数十人,震慑住了这些地方降臣。

    于是在他催促之下,王仁寿等人陆续启程去长安觐见大唐皇帝。

    经此一事,江南豪族纷纷到江陵拜见李靖,李靖令尉迟恭驻守江夏,张士贵守长沙,开始分发官职,抚平人心,自此江右渐安。

    ……………………

    而大唐元贞二年九月末,唐军依旧攻势如潮。

    张伦率八万大军北上义阳。

    他们慢了步群等人的骑军可不止一步。

    潮水般的骑兵终于进入到了河南东部平原,并急速蔓延开来。

    薛万彻领五千骑,顺淮水东下,破新蔡,进入汝阴境内,夏军漫无防备,再加上守城的多是王世充残部,骑兵蜂拥而来之时,郡县望风而降。

    步群,李年则率大军主力北上,过汝阳,破上蔡,一日之间行数百里,围颍川,两日之后破之。

    此时河南东部第一场大范围的降雪来临,可步群,李年并未在颍川郡停下脚步,迅速北上攻许昌。

    此时盘踞在荥阳的近二十万夏军终于得到了消息,曹旦等人大惊之下,除令河南东部各郡守军来援之外,曹旦留部将领五万人助武元进守虎牢,自己则率大军主力南下援许昌。

    十月初,唐军骑兵大军在河南东部平原上跟夏军展开了生死角逐。

    步群等人闻听夏军大军来援,遂放弃许昌,东进淮阳,几日之内连破夏军援军十余路,冲进谯郡,与薛万彻大军汇合猛攻谯县,一日之内破之,算是一头冲进了山东。

    大军在谯县休整两日,再次分兵,薛万彻领兵攻彭城,下邳,步群率大军主力迂回攻襄邑,破济阴。

    只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便将河南东部,山东大部搅的天翻地覆,夏军晕头转向,告急的文书好像雪片一般飞去了曹旦的中军以及窦建德的面前。

    而此时步群的大军主力尽情驰骋,顶风冒雪,一路急进,已然出现在了东郡地界,迂回到了曹旦大军侧后。

    轻骑兵的大迂回以及其可怕之处在这一战当中表现的淋漓尽致,曹旦的大军显得过于笨重,根本跟不上骑兵的脚步。

    其实当他听闻唐军骑军的行踪之时,最为明智的战略应该就是立即退兵回河北,在战略上处于劣势之下,不与唐军正面交锋,退后以保存实力,还能凭借黄河天险支撑一段时间。

    可还是那句老话,战争没有如果,而且曹旦根本不可能下定那样的决心,将河南就这么扔给敌人,回去之后他也定是人头不保。

    ……………………

    大雪之后,天气越来越冷,战事的进程却是如火如荼。

    到了此时,步群,李年等人哪里还会犹豫,率军攻荥阳,曹旦大军回军迟缓,留守荥阳的是左翊卫大将军范愿。

    步群并不在意荥阳守军兵力有多雄厚,守将又是哪位,只令李年围住荥阳,自己则领大军攻虎牢。

    大唐元贞二年十月二十四,虎牢雄关在内外夹攻之下,终于陷落,武元进,董康买等战死,唐军会师于虎牢,大军上下欢声雷动。

    十余万大军如破堤洪水一般从虎牢涌进了荥阳,彻底切断了曹旦大军的后路,相州总管王琮率十余万大军与唐军隔河相望,却哪里敢过河来救。

    曹旦十余万大军被围许昌,脱身无望,因为天气的缘故,唐军也不再发起攻势,河南东部的战火渐渐平息了下来。

    十二月间,夏军粮草断绝,曹旦派人请降……

第976章宴饮

    北风呼啸,雪花飘飞,长安渐渐染上了一层素白。

    两仪殿中,李破举起酒杯,“今年平定萧铣,乃大业将成之兆,前方将士奋勇杀敌,后方则全赖诸卿统筹布置,朕在这里敬诸卿一杯,望来年还能如此,众志成城,助我扫平天下,还百姓一个清净。”

    殿中众人也是满脸喜色,纷纷举杯相应。

    冬天来临,没什么咒念,李破便在今日将群臣邀到两仪殿中相会,算不得什么庆功宴,因为缺了那些身带战功,得胜归来的将军们。

    所以只能算是皇帝摆宴,请群臣过来欢聚一场,因为实在高兴……

    确实也该庆贺一下,不到半年的战事,便平定了萧铣,进展出人意料,却实实在在的朝着平定天下的目标迈进了一大步。

    李破清晰的感觉到在击败李渊之后,其他诸侯对付起来就顺手了许多,而且这种表象是全方位的。

    无论人力物力都上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无疑是接收了李渊的遗产所带来的喜人效果。

    长安人才汇聚,以之观望天下,未战先就胜了三分,这也正是天下群雄总想攻占两京以为基业的原因所在。

    饮了一杯,李破整了整脸色,再次举杯道:“这一杯咱们要敬前方将士,没有他们浴血杀敌,也就没有之后的天下太平,年末赏功今后将成定例,诸卿还需仔细些,莫要寒了将士之心。”

    第三杯,李破郑重起身,沉声道:“自前隋末年,杨广无道,眼见各处刀兵四起,烽火遍地,生灵涂炭,百业凋零。

    朕遂率军起于云内,外逐胡虏,内平逆臣,一路披荆斩棘,才有今日之局面……这一杯朕要敬那些阵亡之将士,以及受难之百姓。

    还望诸卿能够明白,各人之功勋还在其次,当务之急便是安定百姓,抚恤将士,莫要因大功将成而有所懈怠。”

    说罢,李破将酒杯倒转,洒于地上,以示祭奠之意,一时间群臣肃然,哗啦啦的将酒都倒在了地上。

    接着才是一场欢宴。

    温彦博,萧禹,封德彝分别代表三省六部向皇帝敬酒,这些人都是饱读诗书,口舌便给之人,歌功颂德起来花样翻新,听的李破心神舒爽。

    几杯酒下肚,李破摆了摆手,丝竹声起,一队队的宫人进来,载歌载舞,宫坊中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自李破入主长安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大宴群臣,臣下们颇感殊荣,便是李破也觉着有些新鲜,有了那么点当昏君的感觉。

    一时间,两仪殿中丝竹隐隐,欢声笑语不断,够得上资格的臣下纷纷向皇帝敬酒,相互之间也开始交杯换盏,宴会渐渐走向高(和谐)潮。

    到了最后,李破也只微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要跟皇帝喝上一杯,让他满意的是臣下们也很克制,没有在他面前胡言乱语,更没有酒后无行的去骚扰宫人。

    等到群臣陆续告退出宫,李破也起驾回去了甘露殿。

    和去年一样,冬天里的政务一下就少了起来,之前频繁到来的捷报也因为路途不便日渐稀少。

    尤其是步群的骑军自从过了义阳,消息也变得断断续续,到十月初便彻底断绝了下来,也不知那边怎么样了,让李破有些担心。

    李靖那边已经领兵过江,依照当前局面来说,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十月中的时候,蜀中又传捷报,夔州山蛮首领冉肇则起兵数万犯夔州,为宇文镬所破,杀伤无算,擒冉肇则等山蛮酋首十数人,打算送来长安显示武功。

    到了这个时候,李破也不知道那些山蛮是怎么想的了,简直是杀了一批又来一批,好像韭菜一样割之不绝。

    你要是能成事也就罢了,他们却好像只为送死而来,让人比较挠头。

    梁州那边其实也差不多,蛮族叛乱此起彼伏,李武在那边已经不知杀了多少,却还无法让山蛮归服。

    倒是西北渐渐平静了下来,凉州那边还待商榷,灵州的薛万钧已经基本上扫平了梁师都残部,把大唐的版图重又扩展到了朔方地区,再往北就没那个能力了。

    现在榆林地区多是一些马匪盘踞,他们进掠的目标也不是南边的雕阴郡等大唐郡县,而是北边的突厥牧民。

    颉利汗阿史那求罗带着突厥西方部众连经战事,去年又到南边来了一场军事游行,让西方汗的统治根基都开始跟着动摇了起来,于是边境上的马匪便日渐猖獗。

    反正这都是南北战乱的后遗症,因为那些马匪多数都是南北两边的逃人,再加上一些郭子和,梁师都的残部,乱糟糟的分布在了河套,榆林之间的广大地区。

    ……………………

    总的来说这一年的收获很是丰盛,而随着关西,蜀中战乱的平息,加上各种不懈的努力,各地粮产也变得颇为喜人。

    秋收过后,随着粮食陆续进入库房,因为各处用兵而变得比较紧张的国库又重新丰盈了起来,稳定的后方才是胜利的根本保证,这一点无论李破还是他的臣下们都很明白。

    ……………………

    这一晚李破带着美好的心情进入了梦想。

    第二天早上醒来,神清气爽,梳洗一番,没急着去太极殿处置政务,而是先去了武德殿活动了一下筋骨。

    他比窦建德可强多了,因为婆娘非常强悍,他不得不也保持住身体的强健,不然动起手来只有挨揍的份,那皇帝的脸面往哪搁?

    尤其是身边的女人多了,即便他努力克制,没有夜夜笙歌,也还是渐感不支……唉,痛苦并快乐着。

    武德殿中,李破大吼一声,奋力把熊一样的罗士信摔倒在地,才喘着粗气一把将罗士信拉起来。

    他知道罗士信让着他呢,这可不是当年马邑那个只会运用蛮力的熊孩子了,现在膀大腰圆的罗士信一旦发起狠来,估计硬生生顶住一头奔牛都不在话下。

    就是杀气没有几年前那么足了,竟然还知道让着皇帝哥哥些,果然有长进…

第977章降人

    “程知节上任去了吧?”李破一边擦着汗,一边跟罗士信闲聊。

    罗士信点头,“那厮走了十来天了,大冷天的,也不知有没有命去到凉州,听他说还去什么敦……唉声叹气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大哥不是看他不顺眼,想让他去送死吧?”

    李破不高兴的斜眼看过去,罗士信立马怂了,讪笑着道:“这可不是俺说的,是程咬金那厮临走前说的。”

    李破哼了一声,“那厮奸猾无比,你可别惦记他了……这次派他出去是正经事,若能把事情办好,回来之后官位也就能和你差不多了。”

    罗士信稍微烦恼了一下,立即理直气壮的道:“那可不成,大哥可得把俺的官升一升,那厮才来多久,怎就能和俺平起平坐了?

    大哥若是为难,也派俺出去走一遭嘛……”

    李破瞪了他一眼,“大冬天的,跑出去做什么?”

    罗士信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远近亲疏表现的如此明显,他要是不明白的话那可就真傻了,“那厮走的时候还让我照顾他的家眷,弄的人怪不好受的。”

    李破有些诧异,“他哪来的家眷,我怎么不晓得?”

    罗士信就笑,“他可没闲着,纳了四个小妾,两个都有了身孕了。”

    李破听了,砸吧砸吧嘴,不由觉着程知节那厮更可恶了几分,不过转眼他就也笑了起来,好家伙,汝妻子吾养之嘛……

    一边和罗士信说笑,一边披上大氅,溜达出了武德殿。

    来到太极殿偏殿,礼部尚书王泽等人已经等候多时,见皇帝来到,纷纷起身施礼。

    萧铣降臣快要到了,开始时礼部准备了盛大的献捷仪式,到了尚书省就被驳回,天气太冷是主要原因,李破也不愿在数九寒冬之际大张旗鼓的行事。

    礼部的人商议一番,有人就觉着那就不如让降臣在弘农先驻扎几个月,等天气暖和了再到长安来。

    虽然是馊主意,却还是有不少人赞同,毕竟这是难得的宣示武功的机会,多少年也不一定有这么一次。

    当然了,这种馊主意没有被接纳的可能。

    于是几次三番跟中书,尚书,甚至是门下省的官员磋商之后,献捷仪式大致上就被取消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萧铣已死,没了萧铣这样的一国之主,那么献捷的光彩就没了一多半。

    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的出来,萧铣确实是个麻烦,尤其是对于李破而言,怎么对待来归的诸侯,将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长期问题。

    活着的萧铣或许有其用处,可死了的萧铣却也让很多事情简单了许多。

    如今萧铣虽死,李破却也不得不考虑窦建德,杜伏威若是来到长安,又该怎么安置的问题。

    没有了献捷大典,其他流程还要走一走,三省六部都要派点人出去迎一迎梁国降人,主要是向他们事先讲一下大唐对待降人的态度,也要看一看降人的状态,别来到长安大放厥词,那大家脸上需不好看。

    降人的名录已经由门下省呈上,李破大致看了看,在臣下的建议下,挑出几个人亲自见一见。

    降人大部分会留在朝中另行任用,算是安抚降人的一种策略,能够得到显职,或者回到南边的人寥寥无几。

    江陵的人才库大多都适用于文职,中书舍人岑文本很有发言权,他建议用一些人去治平地方。

    朝臣们深以为然,南人知礼守信,文采卓然,颇懂怀柔之道的印象早已深入人心,戡乱之时他们不很得力,但承平之年用于地方却是很不错的选择。

    所以一些降人的去处就很明了了,可以到河东地区以及关西腹地去任职。

    礼部尚书王泽等人过来,是最后一次确认皇帝的态度,商量好了,等到降人来到长安,便可按照既定的章程来办。

    其实梁国降人中,李破看重的就那么几个。

    以内史令萧阆为首的文臣都不在此列,他们大多都是江南门阀中人,治政上或有能为,可因为身上没有军功,在长安很容易便会被长安门阀压制,现在任用他们在要害职位,他们也坐不稳位子。

    这些人大部分有个特点,文名甚盛,时不时的就能发些诗词文章出来,很有粉饰太平的作用,可在近些年肯定不会受到李破待见。

    周法明很有才能,在南阳领大军与唐军相抗近两个月,很不容易,奈何年纪老大,如今还在江陵养病,没有跟随降人队伍来长安。

    王仁寿,宁长真,苏胡儿都是领兵多年,据说军政一体,是南边典型的军阀,萧铣败亡,其实他们出力颇多,不然有他们倾力来援,蜀中,以及南阳不会败的那么惨。

    这样的人李破也见的多了,心都很野,要观察一段时间,一个不对先就拿他们开刀震慑降人,根本不用犹豫。

    李破比较看重的是高士廉,李光度,李袭志等人,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曾在岭南为官。

    高士廉最远,随交州总管丘和在交州任职多年,那里是正经的边地,丛林遍布,野人横行,和南边的小国也没少打了交道。

    李光度和冯盎都是一般,他们都属于岭南当地豪族的代表,冯盎降而复叛,为张士贵所杀。

    李光度则老实的来到长安。

    李袭志就比较特殊,这人竟然出身陇西李氏,祖籍在金州,却任职过桂州总管,而且其人在岭南任职已经很多年了。

    前些年才因为降了萧铣,任职梁国工部尚书,同样还挂着检校桂州总管的职位。

    李破看重他们的意味不言而喻,要想将来在南边有所作为,这些人才都不可或缺。

    ……………………

    大唐元贞十月末,大雪已经掩绝道途,北风呼啸着卷起积雪,尽情的肆虐在天地之间。

    长长的队伍好像出洞的蛇一般,慢慢探出潼关,艰难的向前行进。

    一辆辆马车当中,梁国降人们缩着身子,裹紧了衣物,被冻的瑟瑟发抖,队伍中隐隐的传来男人,女人,孩子的哭声,随即便被北风吹的无影无踪。

    高季辅骑在马上,缩着脖子,紧了紧自己的皮袍子,但北风还是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袖口,脖领子,让他无处遁逃。

    高季辅不由暗自咒骂了几声,这他娘的鬼天气。

    他也是倒霉,从益州回来就碰上了高慎一案,也不知幸也不幸,他那会还没等来吏部调令,算是躲过一劫。

    不然作为高氏子孙,又很可能去到户部任职,不定现在就身陷囹圄,陪着高慎等人吃牢饭呢。

    就算躲过了牢狱之灾,也得和其他人一样,被户部扫地出门,回家吃自己去了。

    可是高季辅真的被吓的够呛,高氏这样的门户,竟然会有如此之遭遇,让高季辅心胆俱寒,都想着赶紧弄个乱七八糟的职位快点离开京城了。

    倒霉是真倒霉,幸运也是真幸运,他不但因为没有官职在身躲过了一场清算,而且因为交到了朋友……嗯,那个朋友是真不靠谱……却是高季辅的贵人无疑。

    程知节不但领着他结识了亲卫大都督罗士信,而且经常邀他一起跟千牛备身府的人饮酒,一来二去就找到了门路,在户部弄了个巡官的职位。

    品级不大不小,而且是在高慎一案还未审结的时候,真的是极为难得,当然了,这也与户部职缺增多,又因外间战事的缘故,忙不过来,加上举荐之人得力,高季辅的任职履历等有着很大的干系。

    高季辅对程知节很是感激,从之前想要疏远此人到后来倾心结纳,说明了程大胡子真是不白给。

    不过高慎一案对高季辅还是有着影响,不然的话,引导降人的苦差也不会落在他一个巡官的头上。

    高季辅也只能忍着,高氏中人在户部受人排挤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气,想上来踩两脚的人可不止一位两位,谁让高氏在户部经营多年,瞅着就让人眼红呢。

    高氏一旦失势,遭受的打击是全方位的,如果打击只来自皇权,高氏还能反抗一下,可群起而攻的话,高氏也只能抱头蹲在地上,等大家都消了气再说。

    高季辅就属于抱头死死蹲在地上的那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的怨言。

    而他此次过来,也受了族中的嘱咐,相比在户部的孤立无援,他在族中的地位反而上升了不少。

    新任家主鸿胪寺卿高表仁还亲自见了他两次,毕竟他祖上在北魏年间也很显赫,只是现在落魄了而已。

    而在高氏焦头烂额之际,受到族中重用也很正常。

    尤其是这次梁国降人中有江州司马高士廉,按照辈分来论的话,高士廉应该叫他一声叔父。

    高季辅前来受族中嘱托要照顾一下侄儿。

    而高士廉离开阵前,加入到降人队伍之中,也是受丘和所托,来长安打个前站,为洛阳方面的梁国降人说点好话什么的。

    如果让丘和知道高慎一案始末,怕是他会后悔的,作为高欢一脉的嫡系,高士廉也不会自请前来。

第978章旅途

    梁国降人的来历很杂。

    其中大多是梁国朝臣以及其家眷,官小点的都没资格被解送长安,之外还有些江陵文化界的名人。

    他们在江南有着很高的名望,于是也就上了解送名单,将来可能为南北文化交流做出些贡献。

    还有一部分是江南的名工巧匠,皇帝明显比较重视此类人才,将军们便搜罗了一些送到长安供朝廷驱使。

    和当年隋灭西梁,南陈差不多,一国之亡,牵连者众,绝对不是这点人解送长安的事情,这只是唐灭萧铣割据势力的一个缩影罢了。

    比如说丘和出降,洛阳空虚,那十余万降军很有可能便不会回去故土了,而是在洛阳定居,为了充实东都,之后还有很多人会移居洛阳,涉及到的是大规模的人口迁移,人口来源不问可知。

    这里面的悲惨故事将数不胜数,当年李破迁涿郡百姓到晋地,在河北留下的名声就不太好,可见此类操作对名声的伤害有多大。

    梁国降人们在潼关待了有十多天,一来是等待长安派人过来接引,二来也是降人们需要时间休整。

    由于不适应北方天气,以及一路上的辛苦,再加上情绪比较低迷,很多人到了潼关就病倒了。

    即便及时诊治,还是有人接二连三的病亡。

    从潼关再次启程之时,嚎哭之声不绝于耳,有人更是望南而拜,拉都拉不起来,那种弃绝故乡的凄凉场景,让高季辅等人都觉得今年关西的天气格外的寒冷。

    …………………………

    队伍进至华阴停了下来,在少华山游历的孙思邈率人等在了华阴,为降人们诊治疾病。

    孙思邈自去岁回到关西之后,便到李破面前辞去了医官的职位,决意不在朝廷为官,之后带着几个弟子去终南山看了看故居,他是华原人,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曾在终南山隐居,交了不少朋友。

    其实就是缅怀一下,离开多年,那里已经房倒屋塌,没留下什么东西。

    接着就是四处游历,本来想南下入蜀,因为战乱的关系被人劝住,于是回到少华山过冬,听闻萧铣败亡,他正准备行装,等冬天过去之后到南边去看看。

    这是当代一位大驴友,只要没病没灾就停不下脚步,和杨广差不多,只是看到的风景不同罢了。

    而他向来秉持善念,对医生这份职业很是执拗,是当世少有的有着救众生于水火的理念的人物。

    如今听闻梁国降人已至,便带着徒弟来到华阴等候。

    先见过了左领军将军赵世勋,将军们都很敬重他……孙思邈在关西只能算是小有名声,可他在晋地,尤其是并代两州名望不小,赵世勋这些人都知道他。

    这其实也就意味着孙思邈离着名声鹊起也就差一步两步了,毕竟晋地众人如今皆身居高位,一个医者能被他们都记在心里,不知不觉间名望就会越来越高。

    赵世勋热情的接待了孙思邈,对其济世救人的行为大加赞赏。

    赵世勋在攻打鲁阳关时受了重伤,养了好几个月的伤才初初痊愈,没赶上南阳之战,攻克襄阳,江陵等的战事。

    现在伤愈之后正巧接下了押解降人的任务。

    孙思邈看他脸色不好,还仔细的给他切了下脉,觉得赵世勋气血两亏,需要静养上一两年才能恢复元气,还给赵世勋开了两张温补的方子。

    赵世勋骁勇善战,秉性豁达,并不在意这些,只催着他赶紧去给降人们瞧瞧,一路走来陆续病倒了数百人。

    在潼关扔下的人更多,眼见着降人的队伍越来越小,赵世勋也极为头疼,他身上军功不小,别因为这个给弄没了,那得多冤啊?

    …………………………

    天色已晚,高季辅领着两个侍从拎着食盒钻进屋子,一边拍打着落在身上的雪,一边吩咐从人赶紧把吃食摆上。

    高士廉正端坐于榻上,让孙思邈诊脉。

    天气太冷,高士廉也受不了了,出了潼关就有点发热,到了华阴就彻底病倒了,可以说孙思邈来的很及时。

    一路上跟过来的那些大夫明显人手不足,大冬天的长安也不可能派许多人过来,于是结果就比较严重。

    高士廉毕竟是北人,还算是病的比较轻的,只是染了寒症,挺上七天估计就差不多了,当然了,以当世的医疗条件,挺不挺得过去也在两可之间。

    高季辅紧着摆上饭菜,等那边诊治结束,才先向孙思邈抱拳施礼,“孙医令辛苦了。”

    孙思邈虽然不在朝廷为官,可李破念在他随军一路南来,于是执意颁给了他官爵以酬其功,还是太医署令这样的显位。

    当然了,挂职这样的事情在当世并不罕见,很多人都是受官爵而不任职,孙思邈就属于这种情况。

    高季辅并不认得孙思邈,只是见他与赵世勋等人谈笑风生,便也晓得该怎么做了。

    孙思邈乐呵呵的点了点头便道:“司马身强体健,只是稍染风寒,并无大碍,不过最好能静养几日……若是不成,便要注意保暖,不能再受风了,饮食上务求清淡,饱腹即可。

    尤其是司马心情黯郁,不利于休养,最好能开解开解。”

    高季辅和高士廉都是连连点头应了,高季辅瞅了瞅自己拿来的吃食,嘴角有些抽动,这大冬天的正该酒肉伺候,清淡又能清淡到哪里去呢?粟米饭就腌菜吗?

    “孙医令也别走了,俺陪医令饮上几杯去去寒可好?”

    孙思邈好说话,“俺也有些饿了,那就叨扰两位了。”

    高士廉病歪歪的客气,“粗茶淡饭难以待客……异日医令来长安,医令一定要来寻俺,我等定然倒履相迎,赤诚以待。”

    孙思邈很高兴的连连点头,他的性格是真好,不然也交不到那么多的朋友,与达官贵人交往,可以谈笑风生,与市井走卒也能说说笑笑,看着人憨憨的,其实情商极高。

    三个人围坐于一处,交谈起来竟无多少隔阂,谈说良久,其他两人才发现,此人学识竟然不差,难怪能任职太医署令而不就……

第979章喜悦

    用过饭,孙思邈告辞而去。

    叔侄两人相对而坐,终于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自高季辅到潼关,一直忙于公务,两人还没来得及详谈过一次,高季辅只跟高士廉大致说了说高氏的处境,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高氏主枝现在是高熲一脉主事,可能给不了高士廉多大的帮助,这无疑让高士廉忧心忡忡。

    他这一脉本就居于洛阳多年,与高氏主枝并不亲近,如今又是遇到这种情形,和他之前的设想有着极大的出入。

    而且他身担重任,丘和等人都想让他在长安打开点局面,过后他们必然会陆续来到长安觐见,有高士廉在长安接引,会少去很多麻烦。

    他们看重高士廉的除了他本人的才能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渤海高氏的名望,想着有了高氏作保,大家的长安之行都能顺利些。

    潼关时听高季辅一说,对于高士廉而言无疑有如当头一棒,不然的话高士廉身体向来康健,也不会在此时病倒,多数还是心情郁郁所致。

    现在高士廉昏昏沉沉的,却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跟高季辅详谈一次。

    “叔父是说他们现在还在押于大理寺,并未结案?”

    高士廉年长高季辅二十多岁,一口一个叔父的叫着,让高季辅时有尴尬,但高氏是个大族,这种情况倒也不算稀奇。

    高季辅脸色沉重的点着头,“堂兄他们罪名越来越多,上请结案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恐怕结局不会太好。

    内情复杂,我也不晓得太多,只听说堂兄他们私通突厥,挪用户部钱粮等事证据确凿,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今未曾有个结果……怕是至尊有杀鸡骇猴之意。

    咱们高氏已成众矢之的,家中嘱咐你去到长安后,务必谨言慎行,不然许就要受到牵连。”

    高士廉愁眉紧锁,一层层的虚汗在额头冒出来,让他看上去很是狼狈。

    头痛欲裂之下,高士廉真的是苦不堪言,却还不能停下思索,高季辅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心,拿起布巾给他擦汗,又扶着他半卧在榻上,嘴上则安慰着,“你也莫要如此心焦,大案已然落下,牵连不到什么人了,至尊对降人也颇为优待,以你之能,当不至于无官可做。”

    这话说的,高士廉不由得苦笑一声,“俺现在哪还在意什么官位?那边有十余万人翘首以盼,俺这身上如山之重,哪敢懈怠分毫?”

    高季辅无言以对,他年纪轻轻,身边又没什么拖累,对上愁眉苦脸,又病歪歪,年纪老大的侄儿,还真不知怎么安慰是好。

    沉默良久,高士廉又道:“这次牵连的人是不是很多?高氏门户那么大,外面又有战事,怎么就落到如此地步了?”

    高季辅有点头大,他和案情不沾边,得到的消息也大多都是道听途说,倒是千牛备身府的人跟他说了不少,还能拿来用用。

    “也没牵连多少人,此案始于高恽那厮,酒后有浪荡之行,当街强要登上成国夫人车驾,嗯,成国夫人就是萧皇后,从晋阳南归长安,不久赐封成国夫人。

    她与当今天子……交厚,案子落在长安令衙,之后很快就闹的大了,萧氏等群起而攻,堂兄被人攻讦,不久便被大理寺捕拿堪问。

    后来闹的越发厉害,俺也不知那许多,只是咱们高氏在户部经营日久,许多人受此牵连,丢了官职,还有些也被牵连入罪,之外波及的人不多。

    独孤氏的家主独孤修德暴毙在家,据说也是此案所致。”

    高士廉咂摸半晌,道:“也就是说,除了我高氏,其他人未受多少波及,那为我高氏求情的人应该不少吧?

    长孙氏乃我姻亲,就没有帮着说说话吗?”

    高季辅咧了咧嘴,“长孙无忌现为长安令,大案正是发于此处,家主还让我转告于你,小心些长孙氏,他们没少在其中动了手脚。”

    高士廉再次吸了口凉气,他对外甥外甥女可是不错,当年被贬往交州任职,他变卖家财,大多都给了妹妹,现如今看来……这是喂了狗了?

    他眨巴着干涩的眼睛,愣愣的瞅着高季辅,心说你就不能说点好消息?俺病的这么重,听的多了气也要被气死了。

    高季辅其实也挺冤枉,他现在身上的事情可不少,忙前忙后到现在,身困神疲,还要陪着高士廉讨论此等关乎家族的大事,再这么折腾下去,他估计也要病倒了。

    高士廉在那边则恨恨的嘟囔了一句,“长孙向来忘恩负义,不用去管他们。”

    高季辅则又来泼冷水,“长孙顺德现为门下侍郎,位高权重,又得至尊信任,若想成事的话,到长安还是要去拜见一下为好。”

    高士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若非病弱,直想起身给这个叔父两下子。

    这时从人准备好了汤药送了进来,高季辅扶着高士廉喝了,许是药汤太苦,效果立竿见影,高士廉出了些汗,神气清爽不少。

    高季辅又弄来些被子给他盖在身上,还是老法子,晚上出身透汗,病许就好了。

    高士廉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高季辅也不再去另寻宿处,打算就在这里歇了,晚上说不定还能照顾一下侄儿。

    高季辅躺下正迷迷糊糊的,外面有了骚动,隐隐听到呼啸之声,高季辅一下便清醒了过来,仔细听听,声音越来越大,高季辅有些惊了,跳起来便摸上了配刀。

    看看依旧沉睡不醒的高士廉,心里暗暗叫苦,他娘的这是出什么事了,莫非降人反了?不应该啊,这都到华阴了,还有谁能闹出乱子?

    正犹豫着是出去瞧瞧,还是在这里看住高士廉。

    已经有人兴冲冲的进来禀报,大捷,大军已破虎牢,与骑军会师于荥阳。

    高季辅听了松了口气之余,也是振奋非常,这半年多来捷报太多了,可他还是高兴,每一次捷报都是那么的振奋人心,人们渐渐看到了结束战乱的曙光,归属感进一步增强。

    他转头看了看昏睡如故的高士廉,觉着还是不要吵醒他,毕竟这对于高士廉而言,应该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

    捷报先一步来到了长安。

    李破自然大喜过望,今年灭了萧铣,不想河南战事还能有此进展。

    唐军破虎牢,曹旦领军南下许昌,这么一来,夏国二十余万大军便成了无根之萍,在寒冷的冬天里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河南战事一旦结束,扫平窦建德指日可待。

    接到河南捷报之后,李破在太极殿中转悠了好几圈,冬天里还能有这样的好消息传来,说明了什么?

    说明天命在我啊……李破直想仰天大笑几声。

    …………………………

    大唐元贞二年后半段,对于这个新生的王朝来说,无疑是丰收的一年,不但消灭了萧铣割据势力,还重创了窦建德。

    而军事上的节节胜利,同样也稳固了政权,之后再要施行什么政策的话,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

    比如说让贵族纳税,磕磕绊绊的推行到现在,引起了不少对抗,而随着统一进程的加速,就能顺理成章的继续深入进行下去,反对的声音也都被掩盖在了胜利的欢呼之下。

    接着便是禁绝贵族们藏匿人口,当年文皇帝杨坚做此类事情,也是在灭掉南陈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强行推行下去的。

    只不过李破要更进一步,想将贵族纳税这一条定为常例,而不是国库空虚时再朝贵族们去“借”。

    李破满心欢喜的打着小九九回到了后宫,准备和皇后分享自己的喜悦。

    只是他到清宁宫的时候,有人正在跟李碧哭诉……

    阿史那天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缠着皇后,想让皇后答应不把自己送回突厥去,李破来了,她就换了对象来央求。

    李破也不意外,这事拖了有些天了,九月里突厥传来消息,可汗身有微恙,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女儿们,把阿史那天香接回突厥王庭住几天。

    此类的试探之举李破是理也不想理会,无非还是之前阿史那牡丹的提议的后续罢了,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年纪渐长,却不想将权力交回给阿史那子孙,于是便想自己寻一个身份贵重,足以让突厥贵族们无话可说的继承人。

    天神之鞭和阿史那氏的血脉,无疑就有这样的资格。

    阿史那天香如果还没有子嗣的话,她回到突厥,让可汗教导一番之后说不定还能被送回来,当然了,看女儿这么“不争气”,很可能会被换掉。

    如果阿史那天香有了身孕,那么她回去突厥之后也就不用想回到长安了。

    突厥来人入宫见了公主,可把阿史那天香给吓坏了,不管母亲有没有病,她都不打算回去的。

    按照草原人的话来说就是公主已经忘记了天神的教导,再也听不得草原风声中的召唤,不想为天神的子民们做出牺牲了。

    实际上则是,阿史那天香在南边待了多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同时也断绝了亲情的牵系……

第980章喜悦

    亲情这个词对于南北两家的贵族们而言有点奢侈,尤其是涉及到权力的时候,就更没什么情义可言。

    突厥的政治生态更为野蛮,父子,兄弟之间动辄反目成仇,权力的交接更是血腥无比,就说这些年阿史那杨环为了稳固权位,也不知砍下了多少阿史那子孙的头颅。

    她为了权势付出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所以到了如今她的眼中也只剩下了权位。

    母亲如此,女儿也不弱,当年阿史那天香南来的时候,还有一副少女情怀,想要嫁一个像阿史那咄苾那样用情专一的草原英雄。

    可你现在让她再来评价一下当年的想法,她一定嗤之以鼻,她现在的丈夫是大唐皇帝,阿史那咄苾……给我滚远些。

    让她离开长安皇宫回去突厥王庭,那和杀了她也没什么分别。

    见李破到来,阿史那天香惊喜的奔了过来,并一下扑倒在地,一把抱住李破的腿,大哭着连声哀求。

    她可比高宝儿大胆多了,毕竟人家跟了皇帝许多年,还和皇帝睡过了。

    李破抖了抖腿,没抖开,不由哭笑不得的看向李碧,心说你这是跟她怎么说的,才把人吓成了这副样子?

    李碧别开脸,只作未见,宫人们早就被她遣开,也不怕家丑外扬。

    如今宫里数阿史那天香最活蹦乱跳,仗着旧人的身份到处招摇,说了几次都不很听话,正好借着此事难为一下她,让她消停一些。

    “行了行了,谁说要把你送回去了?听风就是雨,你这脑袋做什么用的?”李破啪啪的拍了几下她的脑壳。

    阿史那天香扬起脑袋,瞪着她那双淡蓝色的眸子,惊喜道:“真的?阿娘现在可是突厥可汗了,她说的话不好拒绝吧?”

    李破心情正好,便顺口逗她一句,“你说的倒也是啊……可汗有恙在身,你就真不想回去探望一下?”

    阿史那天香的眼泪再次不要命的涌了出来,死死抱住李破的腿不肯撒手,“还说不送我回去……我就不回去……阿娘是可汗,身边肯定有很多人围着她献殷勤,也不缺……不缺我一个。

    那么远……回去了,她的病都好了……”

    瞧她哭的凄惨,李破不由笑了起来,心说就你这政治敏感性,基本为零嘛,回去之后很可能就回不来了,确实得心惊肉跳一下。

    “好了,不跟你说笑,大唐皇帝的妃子哪能随便离宫他去?等天气暖和些,你就派人送些礼物回去,告诉可汗,你以后都不会回去突厥了,她也就不会再派人来烦你。”

    阿史那天香连连点头,顺势将鼻涕眼泪擦了不少在李破的袍服上,还狐疑的观察着李破的脸色,见他不像在说笑,于是……破涕为笑,麻利的爬了起来。

    胡乱的抹着脸,嘴里还在嘟囔,“我就说嘛,皇帝肯定不会舍得送我回突厥……我还想着去求公主,让她帮我把来人都杀了……现在看来不用了……”

    听了这话,李碧不由狠狠的瞪了一眼丈夫,意思不言而喻,你瞧瞧这无法无天的,都是你给惯的,不定什么时候就真闯出祸事来了。

    李破也惊了惊,他娘的你还真看得开,把自己母亲派来的人都给杀了,那倒确实不用回去了。

    想到这里,顺手给了她一下,阿史那天香的脑袋被拍的摇晃了一下,可这对她没什么威慑力,眉开眼笑的谢过皇帝,皇后,然后便脚步轻快的溜了。

    她可已经和李春约好了,今晚出宫去公主府住上几天,如果这里求肯不得,那她正好去和李春商量一下杀人的事情。

    也不怪李碧觉得她无法无天,不说杀人什么的,就说她如此随便的出入宫禁,就很是不妥。

    李破乐呵呵的坐了下来,李碧稍微埋怨了两句,便摆手让人送上茶汤,饭点还没到,皇帝这个时候回到后宫,瞧那心情畅快的样子,不定又有什么好事了。

    一边给丈夫斟茶,一边笑道:“夫君如此高兴,不会是又得了什么知己吧?”

    李破嘴皮子向来利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不用太多。”

    瞧着妻子那细长的眉毛稍稍扬起,李破心中暗笑,嘴上却道:“你也是的,我心情正好,提那些作甚?前边又传捷报,大军已破虎牢,你说是不是该高兴一下?”

    李碧诧异的道:“都冬天了,怎么还能进军,前方伤亡大吗?”

    两人都是知兵之人,说起战事来自然头头是道,李破把步群等人的行军路线说了一下,“此战伤亡不多,就是降军多了些,可能会有些麻烦。”

    李碧惊喜之余,却还是有些狐疑的道:“要说窦建德割据河北,山东也有些年了,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李破微微摇了摇头道:“窦建德起于草莽,麾下有很多义军,若是天下未乱,就他那些人马,别看人多势众,其实平之不难。

    我当年带兵去幽州的时候,他麾下号称拥兵数十万,可我杀罗艺,迁幽州之民西去的时候,只用了数千骑就拖住了他的大军。

    此人能支撑到现在还未被他人所灭,一个是位置不错,另外就是没人理他而已,如今大兵一至,真伪立辨。”

    李碧有点恍惚,“这么说来,天下就快要平定下来了?”

    李破终于不再压制他的兴奋,哈哈大笑道:“快了快了,到时天下太平,咱们夫妇便可共享尊荣矣。”

    李碧看着得意的丈夫,也是心潮澎湃,想他们两人在云内守边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到了如此地步,这些年一步步走来,可真是不易。

    “传膳,取好酒来。”

    李碧吩咐了一声,目光灼灼的看着丈夫道:“今日夫君可要多饮些,也莫要想着出宫去浪荡了……晚上就宿在此处可好?”

    李破点着脑袋,“我哪都不去,就陪你在这里饮酒,看咱们谁先喝醉如何?”

    李碧也来了兴致,笑道:“夫君甚少饮酒,今日看来好醉上一场了。”

第981章探望

    大唐元贞二年十月十四,长长的降人车队缓缓的来到了长安城下。

    和降人的想象不同,并没有什么盛大的献捷仪式,官员们在城外迎住了他们,按照名册进行清查,并由千牛备身府,左屯卫官兵接管,进入城中后将进行分别安置。

    整个过程井井有条,显然准备充分,却又少了些气派,几乎是静悄悄的完成了入城的过程。

    进到长安城中,街道两旁倒是有一些百姓冒着风寒来观看,估计过后很长一段时间这都将是长安市井中的谈资。

    让官员们比较紧张的是名册上很多人都不见了踪影,从江陵启程时差不多有三千六百人,沿途加入队伍的还有一千二百余人,现在清查下来,却只剩下了四千二百多人。

    护送的军将把另外一份名册转交给了他们,路上病亡六十多人,有十几个想要逃走被捉了回来,杀了八个,之外就都是病倒在了路途之上,无法随队前行。

    官员们核对无误后稍稍松了口气,他们最怕的是军卒们脾气暴躁,在路途上把人都给杀了。

    要知道降人中间有很多都是南边的大贵族,还有一些则出自王氏,郑氏,崔氏这样的中原名门,一旦死的“莫名其妙”,那过后可能就会闹出大乱子。

    入了城,将降人稍稍安置下来,很快便有人前来探望,降人大多名声在外,在长安中有亲戚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了,能在此时便有人前来探看,慰问的注定都是大贵族,他们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优待,而且并不需要忌讳其降人的身份。

    比如说李袭志便出身陇西李氏,他们这一脉流落山南多年,祖籍还是金州,却并不妨碍李氏中人记得他。

    …………………………

    李道兴带着几个人来到宅院门前,这里便是梁国工部尚书,检校桂州总管李袭志暂居之地。

    李袭志是梁国朝中重臣,皇帝指名要见的人物,所以受到的优待非是旁人可比,不但给他准备好了单独的宅院,还有几个仆从可以支使。

    而李袭志随队北来,并未带什么家眷,只是把自己的长子和一个侄儿带在了身边,其实做的都是贴身仆从的事情。

    与那些阖家被解送前来的人有着明显的不同,这还是因为他的家眷并未居在江陵,不然的话以他的身份必然与萧阆等人一般,都得全家北上。

    李道兴和从人们一样,都被冻的缩手缩脚,他是奉兄长之命前来探望这位远来的叔父的,他的兄长就是李道宗。

    李道宗如今已经转任兵部侍郎,仕途上好像比以前还要顺利几分,让家中的人们很是兴高采烈了些日子。

    当然了,李道宗家里也没几口人,他们这一脉就兄弟两人,上面有老母在堂,下面有三个儿女,加上妻妾六人,也就十多口人,离开陇西李氏之后,就成了长安城中众多的小门小户中的一个。

    兄弟二人都不以为意,他们这些年在李氏没少受了白眼,心中都有着些怨气。

    李道兴比他兄长还要倒霉些,小时候没怎么吃好,大了就瘦瘦小小的,看着根本不像李氏中人。

    李渊起兵的时候,他还被捉进了右侯卫府,差点没被阴世师那厮给杀了。

    李渊进了长安,大肆封赏李氏众人,他便被选进了千牛备身府,身上还加了东平郡公的爵位。

    只是他太年轻了,也没有兄长那样的志向和才能,只因为姓了李,才领了千牛备身府仓曹参军之职。

    等李渊败亡,他立马被吓的辞了军职,跑回家躲起来了,显然是想起了当年被关进右侯卫府牢狱的事情。

    一直到李道宗回京述职,任了鸿胪寺卿,他才算重新入了千牛备身府,可身上的爵位肯定是没了,皇帝没有大面积削爵,可李氏中人的那些爵位却是要收回去的。

    不然王公一大堆,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李破的亲戚呢。

    李道兴仓曹参军的职位也不用指望了,也就是做了个普通的千牛备身,还是那种沾不到皇帝边的角色。

    李道宗倒是想给弟弟另外谋个职位,但李道兴死活不同意,他是真被王朝的起起落落给吓到了,当初要是他官大些,不定当头就得挨上一刀。

    不但自己不想进步,他反而来还劝兄长,让他莫要太过得意就四处得罪人,到了落难的时候不定就成了罪过云云,把李道宗气的够呛,捉住他就是一顿好打,很有关西大家长们的做派。

    …………………………

    李道兴抬头看了看院门,这地方让他很不舒服,左屯卫的驻地……和右侯卫府差不多,就是比他当初的待遇好了许多,竟然有单独的院落可以居住。

    下意识的整了整袍服,上前亲自叫门,很快就有人应门,李道兴自报家门,立即便被引进了院子。

    稍等片刻,李袭志便迎了出来,李道兴只一打量,便拜伏于地,“叔父远来,侄儿迎接来迟,还请叔父莫要责怪。”

    李袭志四十多岁年纪,身量不高,面容黑瘦,脸上带着些倦容,可他身体硬朗,精气神还在,见来人拜倒在地,又自称侄儿,心里已经明白这是陇西李氏的人到了。

    紧着上前一把将李道兴扶起来,稍一打量,心就先凉了半截,来的竟然是这么个年轻人,看来和他预料的差不多,陇西李氏……这是遭了殃吧?大人都不敢露面了吗?

    嘴上却笑道:“你是哪家儿郎,可不能乱认叔父啊。”

    李道兴愣了愣,接着就很惊喜,这位叔父长的虽然不怎么样,可笑容慈和,说话也很有趣……兄长和人家比起来可差远了。

    “侄儿李道兴,家兄兵部侍郎李道宗,家祖讳虎,西魏上柱国大将军,与叔父确实是亲戚,认不错的。”

    李袭志和其他降人确实不一样,完全看不到任何的沮丧,听了这话……不由乐了,把祖父的名讳放在兄长后面,还头一次听说。

    陇西李氏以李虎一脉为首,李道兴的出身倒是不出意料,他还有个任职兵部侍郎的兄长,看上去很自豪的样子。

    “既然是亲戚,那就进来坐坐,唉,这一路走的可辛苦,我可没料到北边如此冷法,冻的人魂飞魄散,能有命到达,侥幸侥幸。”

    李道兴赶紧让从人把礼物奉上,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酒菜那是必备,还准备了保暖的衣物和被褥,还夹着两张熊皮。

    李袭志看也不看,领着李道兴登堂入室。

    酒菜摆上,李袭志先就举杯,“你家中行几?”

    “小侄行二,叔父唤俺一声二郎即可。”

    李袭志点头笑道:“那就是二郎了,落魄之人还能得二郎如此相待,很是感激,来,咱们好生饮上几杯,他娘的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吃上这么好的饭食了。”

    李道兴彻底放松了下来,和这位叔父虽是第一次见面,印象却是极佳,此时也举杯笑道:“叔父说哪里话,只要叔父在长安一日,侄儿便招待一日,嗯,对了,兄长也说,叔父可能要在长安待上一年半载的,然后应是另有去处。”

    李袭志稍微愣神,他也不着急,迫不及待的先饮了一杯,“好酒,来来,先饮上几杯再说,说那些糟心之事,怕是这酒都饮不下去了。”

    李道兴也深表赞同,“叔父所言极是,俺当初被人捉住的时候,就想着有人能拿些酒肉来予俺,只要不是断头饭就成。”

    李袭志听了不由哈哈大笑,再次举杯和他对饮,“你这话说的可不怎吉利,幸好我不在意这个……二郎年纪轻轻,身份贵重,怎就被人捉住了?”

    李道兴饮了两杯,身子暖和了些,“叔父可别提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俺可从来没当过高官,当年受了池鱼之殃,差点被卫玄斩了,如今又逢新主,这心啊才放在肚子里不几天。”

    李袭志憋着笑,紧着吃了几口菜,嗯,北边贵族的饭食味道重了些,也以牛羊,野物等肉食为主,他吃不太习惯。

    只这酒真是不错,酒性浓烈,回味悠长,比起南边的好酒来另有一番风味,而且陪着他喝酒的人也不错,说起话来并无多少忌讳,很有些亲近之意,比他那儿子都强。

    两个人吃吃喝喝,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就喝光了一坛,他们酒量还都不错,只是微醺而已,就令人又搬来一坛,继续喝。

    李道宗要是知道这两位的行径,一定会觉着他们太心大了些,一个奉命而来,一个降人来归,竟然就这么喝起了大酒,真有你们的。

    再饮半坛,李袭志终于算是酒足饭饱,李道兴的家世来历也问的差不多了,李虎一脉不假,可却历有四代,和李渊那边离的有些远了,所以李渊败亡之后没怎么受到牵连。

    李道兴也只平平,可他的兄长李道宗却是个厉害人物,二十岁出头年纪,却已历任灵州总管,鸿胪寺卿,兵部侍郎这样的要害职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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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