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北雄TXT下载北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北雄全文阅读

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97章雅集(二)

    文运堂离着不远,不一会便到了。

    离的越近,来往的人越多,大多都是些仆役,主人在堂内没工夫搭理他们,他们便也溜达溜达,天气很冷,冻的他们好像鸡仔般瑟瑟发抖,看着有些可怜,仆役没人权啊。

    还有些少年满地乱窜,他们应该是书院中的学生,来这里帮忙打杂,顺便见识一下长安的才子们。

    一行人来到跟前,人们纷纷避让,猜测着又是谁到了。

    文运堂是两层建筑,占地不小,里面还有内外之分,门前设下了香案,雅集一般都是要拜文圣的,烟气缭绕,弄的和寺庙似的。

    赵博士引着李破上前,大模大样的给圣人上了柱香。

    李破抬头看了看文运堂的匾额,颜师古的手笔,怎么看都缺了些阳刚之气,不如他的亲笔,好吧,他还挺自信……

    摆手间,让几个千牛备身留在外面,带着阿史那容真迈步便进了文运堂。

    赵博士有心想让他把阿史那容真也留在外面,文会不是不可以带女眷,很多名士没有酒和女人便做不出像样的文章来。

    可毕竟这里是长安书院,谁也不敢带着妻妾或者是妓子来这里游玩,至今他就见了这么一位。

    但他瞧着李破那百无禁忌的样子,顿时息了心思,在前面当起了带路党,并祈祷着里面的人不要来招惹这人。

    外堂有两人在那里等候,面前还摆了张桌子,上面笔墨俱全。

    赵博士上前引见,两人都是书院的教授,年纪都和李破相仿,赵博士说了几句,回首看向李破。

    李破只抱了抱拳,道了一声,“幸会”

    那俩位愣了愣,竟然不报姓名,于礼不合,却也不会恼怒,因为他们也看见李破身旁的阿史那容真。

    有西域女子相伴而来,那必定非富即贵,稍微失礼一些也不算什么,更可气的是这厮并非受邀而来。

    文人雅集一般说来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多数不会弄的大张旗鼓,文人们好友相会,或者慕名相邀聚在一起,讨论学问,做些诗词,有隐隐相较之意,大多却不会分什么高下。

    不然大家针锋相对,很容易结仇,有失文会初衷,当然了,有人故意使坏,或者想借此扬名又另当别论。

    其实今日的文会是书院借李守素之名邀请了一些长安有名姓的读书人前来,想要奠定一下书院在长安文坛的地位。

    毕竟今年招收学生的时候,情况并不好……

    所以今日文会不禁外人参与旁观,不然的话赵博士也不会引着他们过来。

    此时李破迈步就想往里面走,他已经冻的有些受不了了,想进到里面暖和一下,心里还叨咕着,养尊处优久了,果然体质下降的厉害。

    你瞅瞅那些千牛备身,各个精力弥漫,浑没把这点寒冷放在眼中,真想把他们赶去北边见识一下草原上的风雪。

    两个教授见他要走,尴尬的敲了敲桌案,心说哪来的愣头青,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其中一位勉强笑道:“请留诗作,今日是以冬雪为题,我二人为研判,审过方可入内。”

    怕他不明白闹起来,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此为临门诗也,与会之人皆要留下墨宝,佳者可传名于内外。”

    赵博士差点捂上眼睛,看这人也不像粗鄙之人,怎么就……他要知道这样,才不会多嘴让此人过来呢。

    李破愣神了一下,心说他娘的不是只有那些高档的青楼才这么干吗?临门诗,登台赋,咱可是打听过的,怎么文会弄的也这么花里胡哨,难怪有人把文人和妓子放在一处调侃。

    这时他就有些后悔没把颜师古,魏征等人给带来了,他肚子里的墨水真不够作诗的。

    当然了,这也难不倒他,他自己是不会吟诗作赋,可别人会啊。

    他回身来到案边,提起笔来稍一沉吟,便写下,“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两位教授低声吟了一遍,互相瞅瞅,词意浅白,下等,咏雪,诗中却无一个雪字,却句句在题,中上。

    诗中悲天悯人之意昭然若揭,顿时让这首浅白的小诗焕然一新,成为了上等佳作,可惜就是字丑了些……

    两人点头,一人抱拳道:“仁兄慈悲心肠,吾等不如也,还请入内相会,就是你来的晚了些……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李破乐呵呵的回了一礼,心里有些得意,他还没把沁园春拿出来呢,不然惊掉你们下巴,嘴上却问道:“晚了,是结束了吗?”

    “那倒没有,就是佳品已定,不能再施展才华了,仁兄才情甚佳……可惜可惜。”

    李破看他一脸惋惜的样子很是有趣,之前被那些蠢物弄没了的兴致终于恢复了过来,觉着这厮眼光不错,将来必定有所成就。

    带着阿史那容真,李破脚步轻松的进了内堂。

    阿史那容真见他心情好了,也高兴了起来,低声笑道:“如果他们不让咱们进来又该怎么办?”

    李破嘿嘿一笑,“放心,现在能把咱们拒之门外的可不多,你跟着我,一会莫要说话,这些人规矩多的很,说到你头上,别把他们打死了。”

    阿史那容真不由笑逐颜开,“我又不是李春,只要夫君不恼,我才懒得理会他们。”

    赵博士也跟了进来,这会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眉头大皱,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先到里面示个警什么的。

    这两公母真是无法无天,竟然想在这里动武?

    进了内堂,豁然开朗,里面地方不小,人也很多,大致看了下,足有二三十人之多,确实都很年轻,大些的也到不了三十。

    堂中很是安静。

    人们都是低声说话,堂中摆着些桌案,都有纸笔摆于其上,空气中墨香隐隐,不习惯的人闻着必定酸爽无比。

    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在饮茶说话,有的则在四处转悠。

    墙壁上已经挂满了字画,墨迹殷然,显然都是新作,大部分人都在那里观瞻品评。

    李破左顾右盼瞅什么都很新鲜,自觉一路走来,从没有跟当世文人这么接近过,幻想中的宽袍大袖,悠游林下的贤士还没见过,可今日终于算是见识了一下文人聚会的样子。

    赵博士跟紧他们,生怕这两位暴起发难,他也不想想就他那身子骨,能不能挡得住。

    李破见大家都很悠闲,无人上来打问什么,更加满意了些,就是有些人见他带了一女子进来,很是诧异,偷瞄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怕看瞎了他们的狗眼。

    于是他带着阿史那容真也四处转悠了起来,他文学功底是差了些,但眼界已非昔日可比,这些年来身居高位,什么样的字迹都见过,不知不觉眼光就好了,就是这里还有些画作,他就品不来了。

    艺术修养这东西得日积月累,他志不在此,所以进步缓慢。

    正转着,突然见一光头,不由多瞧了两眼,问道:“怎么还有个和尚在这里?”

    赵博士赶紧解释,“那是杨尚书府中的文僧上官仪,江都宫监上官弘之子,其父上官弘殁于江都之乱,他为僧人所救,后来便随僧人辗转去了江陵,前些日才随梁国降人来到长安。

    杨尚书与其父有旧,他便拜在杨尚书门下,算是客居于杨府。”

    李破哦了一声也就没了兴趣,他对和尚向无好感,每次妻子礼佛都会让他想起马邑流民营地外那圆润的施粥和尚。

    他只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文僧,很有趣的说法,看来这和尚是要还俗了啊。

    来参加文会的和尚,自然尘心未泯,又和官场藕断丝连,还俗是早晚的事,就是和尚还真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年纪。

    来到一副画作前面,本来这里人还不少,见他过来,一下便散了开来,主要是阿史那容真太显眼了。

    李破不以为意,此时笑道:“你对这里的人事倒是知道的不少,这幅画又是谁画的呢?看着倒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看了看落款,“阎立德?秦王府士曹参军?”

    赵博士顿时嘴角抽搐,你能不能不提秦王府了……张口闭口的李世民,你也不怕为家里招祸。

    没办法,作为皇帝,这里的年轻人就算有才干,也到不了他的面前,记得的那些都是秦王府啊,太子李建成啊之类身边的人物。

    主要是他觉着李世民眼光应该不错,李世民能用的人都有其才干,也就让他省事不少,于是便记住了很多的人名。

    赵博士干咳了两声,才道:“好像是吧……只是阎尚御现任尚衣奉御之职,与其弟阎立本,皆工于画作,别看年轻,已有大家之风。”

    李破嘀咕,“阎立本……秦王府库直?”

    赵博士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真想掉头就走……这厮对秦王府是真熟,不会是陇西李氏的人吧?

    这时旁边突然有人说话,“所谓背后莫论人非,赵兄不厚道啊,竟然在人后说咱们兄弟的坏话。”

第998章雅集(三)

    赵博士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正是阎立本,心说还真是背后莫论是非,被人捉个正着可是尴尬。

    阎立本,京兆万年人,前隋殿内少监阎毗之子。

    京兆阎氏是北周外戚,阎立本的母亲是北周清都公主,北周武帝宇文邕是他外公,在长安算是比较显赫的门户了。

    同时他们也是前隋庞大的匠人群体中的一员,而且是家传的本事。

    阎立本兄弟不但擅画,而且精于建筑,工艺等等,他本人就在将作监任职将作丞,他的兄长阎立德则在尚衣局任职尚衣奉御之职。

    李渊在时,他们兄弟受李世民看重,皆在秦王府任职,算是秦王一党。

    阎立本二十岁出头年纪,长的白白净净,性情开朗活泼,今日来此雅集,以一副文运堂雅集图夺得头筹,实实在在压了兄长一头,正高兴着呢。

    他擅画肖像,笔触舒缓而又细腻,赵博士赞他们兄弟的画作隐有大家之风并无夸大。

    阎立本在堂中正四处溜达,享受着友人的赞誉,刚才看见了阿史那容真,当即便凑了上来,倒不是起了什么倾慕之心,而是擅画肖像,见猎心喜而已。

    “贤弟莫要说笑,俺虽不才,却从来不背后说人是非。”赵博士解释着,阎立德那人比较严肃,阎立本就很好相处。

    阎立本嬉笑一声,“俺说笑两句,赵兄可莫要当真,阎让的画确实不怎么样,说他几句又能怎的?”

    赵博士哭笑不得,连连摇手道:“你们兄弟家学渊博,旁人比不得,俺底蕴浅薄,可品评不来。”

    阎立本哼哼两声,显然对他的圆滑很不满意,转头对李破道:“这位仁兄年岁……老大,见识一定不凡,在此驻足良久,可有所得?”

    李破咬了咬牙,他娘的你个小崽子,真没家教,而且狗眼乱瞟,信不信俺给你剜出来?

    有些恼火,李破的脸上立即泛起了灿烂的笑容,抬手用力拍打了几下阎立本的肩膀,“这些人里就你看着最顺眼,哪天换个地方请你喝酒。”

    阎立本被拍的身子一矮,顿时有些后悔跟这人说话了,心里嘀咕,张嘴就请人喝酒,一看就是粗鲁之辈,此间大作他肯定瞧不明白。

    关西世族当中这样的人数不胜数,粗通文墨,以武功立足,李破正经就是其中之一,倒也不算冤枉人。

    阎立本性情开朗豁达,也不着恼,只是又贼贼的看了看阿史那容真,正对上那双泛着酒红色的眸子,被那眼底的冷漠刺了刺,不由赶紧避开。

    他还有些不死心,正色道:“在下阎立本,京兆万年人,现为将作监监丞,不敢请问仁兄名讳。”

    贵族相见,流程开头就是叙家世,如果门当户对,那就可以更进一步报出父祖什么的,然后大家掂量一下,还有没有交往的意愿,若是大家满意,就可以相交为友了。

    自古以来,乃至于以后,形式上或有改变,但本质上都差不多。

    在将作监任职啊……李破渐渐收敛了笑容,画画好的人他不很在乎,可要是身有匠工之艺,在他这里总能得些优待,即便这人瞧着有些好色……

    不管那么多,翻开小账本先给这厮记一笔,也不知以后能不能来到自己面前,到时再跟他计较。

    “我是李大,在门下省任职,今日适逢其会,才来凑凑热闹,于书画上不很精通,看你挺……自信的,不如为我讲解一番?”

    赵博士听的哭笑不得,也不知这人知不知道京兆阎氏是哪个……阎二郎不会挨揍吧?

    阎立本则眨巴着眼睛有点愣神,心说你不报名讳,官职,藏头露尾的也就算了,还想使唤于我……俺这是碰到了门下省的高官了吗?

    那里应该是长孙顺德和封德彝为尊吧?没听说有姓李的占据高位啊……之前陇西李氏当政之时,倒是要小心一下,如今嘛……皇帝也姓李,皇亲吗?

    长安世族中人心中都有一份英雄谱,阎立本背了一遍,没找到合适的位置把眼前这人安进去,再瞅人家那有恃无恐的样子,还有那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来的威严,再有就是身旁那特异的女子,顿时小心了许多。

    心里一边嘀咕着,看那女子骨架极大,肩宽胸厚,步履稳健,必定身有勇力。

    关西女子勇健者多,倒也不稀奇,只是其面容异于寻常,尤其是那双眼睛……若是入画的话,应该配弓刀,与猛虎相伴,才能显其气势……是这厮的女眷吗?可惜可惜,定是其仗着权势,把人家给占了……

    若是让李破知道他的心声,定然一刀将这厮斩了,什么占不占的,真难听,这是俺凭运气捡来的,他娘的是捡来的。

    内心戏很足,行动上却加了几分恭敬,使唤就使唤吧,俺还年轻,脸面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不给家里惹麻烦。

    他于是凑到画作前面,一本正经的道:“不敢不敢,能入此间便是文友,不论高下……此为我那兄长昨日游长安书院,有感所作。

    冬日与众人游园赏雪图,他善画山水,众像,尤其是任职尚衣奉御之后,对人的衣着,神态等更有精进,仁兄可以仔细看一看,众人游玩间,神情欢悦,仪态从容。

    远处山峦起伏,近处楼台孤立,树木凋零,白雪皑皑,既显冬日之寒,又有游园之趣美,在意境之上已是上等佳作。

    就是这笔触……”

    摇头晃脑的说到这里,阎立本惋惜的道着,“这一年多来,他忙于俗务,笔法之上不免退步了一些,你看看这几处,笔法黏连,显出了些生硬。

    再看这里,应该是一笔即毕,他却添了两笔,显然是功力不足,无以为继所致,还有这里,画的是就我了,衣着臃肿,看着蠢笨,落于人后,孤单凄冷,宛若奴仆,定是他故意为之。

    家父在时曾云,笔者作画,当以意境为先,工笔描绘,显人美者为上,露其丑怪者为下……哼,他全都给忘了。”

    说着说着,越加觉着兄长很不厚道,不由很是愤慨……

第999章雅集(四)

    李破仔细瞧了瞧,还真是,一些人在前面走着,一个人在后面吊着,鬼鬼祟祟的,宛如孤魂野鬼。

    转头看向阎立本时不由乐了,“你那兄长别出心裁,画的惟妙惟肖,果然很是有趣,那你画了什么,又在哪里?比起你兄长来,又是如何?”

    “俺可是今日之画首。”说到自己的画作,阎立本顾不得再生气,兴致勃勃引着几个人就去看自己的大作了。

    也不怪他如此兴奋,今日来的人都是长安文坛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在他们中间有了名声,不论现在还是将来,皆大有好处。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竟然混进了一些不知所谓的人,许就让此次文会降了一格,比如那个长安大富武士彟家的武二郎。

    再有就是身边这位说话很着调的家伙,当然了,如果此人正身居要职的话,又另当别论。

    文会魁首的大作自然要挂在最显眼的位置,那就是正堂之位,篇幅和他兄长阎立德的差不多,在跟前观摩的人很是不少。

    此时外面已经把李破的小诗传了进来,并挂在墙壁之上,之前那个教授所言的传名于内外非是虚言。

    今日参会者要比看上去的多,共五十二人来此与会,诗作足有两百余,画作四十八幅,辞赋七十一章,有两位正值成书之际,也拿出来让众人品评。

    这已经算是长安今年以来最大的一场文会了,十几天之前就已经开始邀约,有人更是提前来到书院做了些准备。

    如果不是时节不对,规模可能会更大一些,参会的也不会都是年轻人,以李守素等人的名声,完全可以请一些文坛名宿亲自前来坐镇。

    能挂在墙壁之上任人观览的都乃其中精华,李破写下的小诗虽有些单薄,却也乃上乘佳作,于是也被挂了上去。

    这可能是今日雅集的最后一首诗词,众人闲着也是闲着,轮流上前看了看,除了品评之外,便都知道这必定是方才带着女人进来的那人的手笔,竟然还没有落款……真是心大。

    此时见阎立本带着李破过来,便纷纷让开,并施礼问候,所谓的临门诗的作用就是这般了,文人相轻亦相重。

    临门诗就是试金石……一些青楼才女还设下登台赋等,来考验恩客的才学,过了关才能登堂入室。

    这就是文字的力量,时不时就能铸就出精彩的乐章。

    李破则凭着文抄公的超能力,顺利的打入了文人内部,并得到了尊重。

    此时见众人这么有礼貌,他也不好再板着皇帝的架子,乐呵呵的抱拳跟人见礼,有人念叨了几句,他才知道是诗词的威力,不由很是“惭愧”。

    来到阎立本的大作前面,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实际上他是在画里找寻阎立德在踪迹,以这两兄弟的德性,兄长埋汰弟弟,弟弟定然也不甘示弱。

    他不认得阎立德,可他懂人心,只在边角处寻找,过了会果然看见一人站在角落里,佝身侧首,似在窥探,鬼祟模样和之前那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李破不由心中大乐,指点着便对阎立本笑道:“此为汝兄乎?”

    阎立本惊奇的看着他,“仁兄目光如炬……俺画的真的很传神嘛。”

    赵博士探头瞧了瞧,忍不住笑了,两兄弟还挺诙谐,互相埋汰起来真是不遗余力,不过他还是好心,不由提醒道:“这些佳作可是要在此处挂很久的……”

    阎立本愣了愣,脸上笑容渐渐有些僵硬了起来,然后拍手跺足,懊悔道:“怎没想到这个……若知如此,俺就把他画的更丑些……”

    赵博士瞠目结舌,再看这人时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阎立本还在那里嘀咕,有人一巴掌用力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顿时拍的这厮又矮了矮,吃痛的低呼一声,有些恼的回头看去,一个和他五官颇为相像,却比他正经许多的瘦高个站在他身后,面沉似水间,好像有火焰在头顶燃烧,正是他那兄长阎立德。

    阎立本也不怕他,更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觉悟,皱着一张脸便埋怨道:“大哥走路从来不带声音,你看我把你画的多像,别人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阎立德此时估计恨不得一棒子敲死这个弟弟,根本没搭理他,只是抱拳勉强笑着跟李破,赵博士等道:“舍弟向来口无遮拦,让诸位见笑了。”

    李破没有一点见笑的意思,他是觉着真的好笑,文人逗起乐子来还真不是武夫们能比的,尉迟他们说上几句,一旦不高兴了除了骂娘就是动拳头,你看看人家,弄的趣味横生,还很有深度,不错不错。

    至此心情大好,觉得此行不虚,也不知他们到了太极殿,还能不能这么搞笑,不得不说,他确实很喜欢那些聪明而又有趣的人。

    阎立德也不多说,只一把揪住弟弟,“你转的也够了,说的话太多也不怕口舌生疮,来,我给你引荐几个人……整日里嬉笑怒骂,浪荡无行,在将作监也就罢了,到了别处你可得老实有些……”

    阎立本则嘟囔着在回嘴,看上去两兄弟就像是一位严父在教训不听话的儿子,就差动手了。

    两人渐行渐远,看着他们的背影,李破笑道:“兄弟情深,少见的很呢。”

    转头看向阿史那容真,“你得学着些,你那妹子见到你就和老鼠见了猫儿一般,当年你还差点杀了她……以后对她好些,家人总需关照一些才好。”

    赵博士在旁边听了,不免又惊了惊,心说你们能不能说点常人能接受的,又是打人又是杀人的,这女人一直安静的很,不想如此凶暴狠毒?

    阿史那容真一直没说话,那是因为丈夫让他莫要出声,此时就笑,“天神让我们有了一个父亲,可我生的更强壮些,那按照天神的意愿,她自然要侍奉于我,而她的生死不取决于我,只取决于天神。

    这世上需要我照看的只有夫君一人,其他人都不相干。”

    红眼珠只说实话,怎么想的她就怎么说,至今未曾变过。

    李破不免感动,心说这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寂寞了些,可她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之外他还替女儿捏了把汗,自己也整日里忙于政务,不很关心她。

    将来她长大了,不知道会不会怨怪她的爹娘,当然了,依照现在家中的状况,更让人担忧的是再出现一个李春……

    正想着家事,耳边又传来阿史那容真的声音,“夫君可是在担心我们的女儿?”

    李破从不怀疑阿史那容真的敏锐,当年他也只是看了她两眼,她便知道自己喜欢她的眸色,便说要嫁给他。

    也许是心灵越通透的人,也越能看穿别人的想法吧?

    所以迈步走向旁边,一边不以为意的笑笑,道:“有了咱们这样的父母,还用担心什么呢?”

    阿史那容真瞅了瞅他,道:“夫君又说瞎话,你肯定担心她大了像我一样,到时管不住她。”

    李破斜了她一眼,心说你知道就好。

    阿史那容真稍稍抬手,挥了挥拳头,然后挺直腰杆,大概意思估计是在说你不用担心,她长大不听话的话,我就揍她。

    赵博士没再紧跟他们,被人拉去说话了。

    李破就像其他人一样,浏览着墙上的字画,有人上来攀谈,就多说两句,以他的交际能力,只要不摆出皇帝的架子,和人坐下喝几杯茶汤,估计就能多出一个朋友。

    只是来跟他说话的人见他不肯互通姓名,家世,藏头露尾的,便都不再搭理他了,毕竟像阎立本那样活泼的人并不多。

    “颜敬,颜勤礼……”

    李破看着上面的题拓,再看看眼前这幅如同鬼画符一样的小篆,这种字体创于前秦,到了汉时渐渐被取代,汉末时终于以其字体太过繁复,笔迹过于扭曲,不好书写的缘故遭到了大家的嫌弃。

    于是彻底被隶书所取代,不过也正因为小篆的那些缺点,得到了书法家们的喜爱,所以一直不曾绝迹。

    这好像是颜师古的弟弟吧?姓颜的本就不多,再加上颜师古好像说起过他有几个弟弟,才学都不输于他。

    嗯,颜勤礼他也只约莫记得,颜相时印象则深一些,那厮曾任职天策府参军,文学馆学士。

    这里的人能联想到李世民的概率很高啊……细想一下也就释然,这是李守素把以前的同僚都召来了吗?

    这时又有三个人走了过来,显然目标明确,当先一位直接抱拳施礼,“在下并州武元爽,见过大兄当面。”

    武元爽……好吧,中午时李破才见过了武士彟,其家人的资料都还清晰的留在脑海之中,武士彟有两个倒霉儿子和继母杨氏闹的很厉害,武元爽应该是次子。

    还并州武元爽,你父亲自报家门的时候,他也不敢在前面加个并州啊,何况你这后生小子,真是不知所谓……

    李破随意的点了点头,“幸会。”

    武元爽看他甚是倨傲,好像不太想搭理人,于是越发的不想离开……

第1000章雅集(五)

    一次开放性的文人聚会。

    来的都是年轻人,李破在这里算老的了,也不怪阎立本说他年纪老大。

    年轻人们很有朝气,才学上无法衡量,但挂满墙壁的作品可以说明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在才情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有官职在身,前途如何还要看各人际遇。

    尤其是才干和学识是两码事,很有些人才情很高,但在才干上却表现的一塌糊涂。

    当然了,就当世来说,两者界限不如后来明显,有学识的人往往在仕途上会比别人顺利许多,毕竟读书人本来就少,有才学傍身,很容易便会得到赏识。

    年轻人们的来历各种各样,但大多都是长安世族中人,他们的表现也很符合预期,不管谁当皇帝,他们都能在其治下找到自己的位置,这是当世贵族的特性决定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而且正因为他们还年轻,仕途上都处于初始阶段,像阎氏兄弟年纪轻轻,就已在官场混迹多年的并不多。

    秦王府出来的人们,本来都有着大好前程,等到李世民登基时,他们的仕途都会有一个大的飞跃,可惜的是,被李破这厮给凭空斩断,再想那么顺利基本上是不太可能了。

    毕竟李破身边已聚拢了大批的人才,后来人想要跻身进来,需要费很多工夫,没了从龙之功,许多人也许一辈子也无法走到皇帝面前。

    此次出游,让李破真切的感受了一下文人们交往的氛围,气氛宽松而又舒缓,并没有什么唇枪舌剑,也没有谁争强好胜挑起事端。

    一种很难具体形容的心境,隐隐透着墨香,让人心情愉悦而又平和,也许这就是当世文人们所追求的高雅境界吧?

    和书中那种针锋相对,往来讥刺,争竞,解决私怨的场面完全不同,年轻人们看上去温文守礼,大度宽容,身上的贵族气息也被书香所掩盖。

    就是结尾处有些不太圆满。

    武元爽粘在了李破身边,代替了赵博士的位置,殷勤的替他解说这个,品评那个,偏偏才识不足,错漏百出,很是惹人心烦。

    在堂内转了一圈,书院教授李守素,也就是此次雅集名义上的召集人带着几个人从楼上行了下来。

    里面一个光头特别显眼,上官仪不知什么时候混到楼上去了,一边下楼,年轻的文僧一边正在跟颜勤礼低声说着话。

    新任的书院教授杨思讷中午时才赶过来,他自作主张把姑母的一双女儿带了回家,让父亲数说了两句,正担着心事。

    阎立德兄弟也在其间,一边走一边斗嘴。

    这些人就是此次文会中的精华了,有前隋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的孙儿,前隋吏部尚书姚察家的子弟等等,家世都很显赫。

    他们一出现,立即成为了堂中众人的焦点,看着他们从楼梯上珊珊而下,跟在李破身边的武元爽顿时羡慕的眼睛泛蓝。

    “若有哪天也得这般……不虚此生矣,大兄与他们相熟否,若都不认得,俺可居中引荐一番。”

    武士彟的两个儿子都是他致富后生的,自小锦衣玉食,也寻了些名师教导,下了很大的工夫,奈何家中底蕴不足,两个儿子学无所成不说,依旧难脱商人气息。

    尤其是武二郎,言谈举止很是轻浮,大话一句句往外冒,偏偏还做一副饱读之人模样,在李破眼中丑怪的很。

    想想中午才见了武士彟,下午就见到了他的倒霉儿子,还真是有缘,也不知道武士彟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被吓死过去。

    引见是不用引见了,他知道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此时颜相时在众人当中,正紧张的看着下面,很快便找到了李破这里,一下对上了李破的目光,顿时惊住,差点没一脚踩空跌下楼梯。

    他曾经见过皇帝,虽也只是远远的瞧了瞧,但兄长跟他说起过,阿史那贵妃的模样很是特异。

    刚才听阎立本说起,他就觉得不对,到了此时就再无任何怀疑,皇帝带着贵妃亲至此间,还晃悠了不知多少时候,也不晓得有没有被人冒犯。

    再一想到李守素请了不少故友前来,这要是让皇帝觉得他们聚众有所图谋……想到此处,他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李破也看到了颜相时,只是他不认得此人为谁,可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认得自己,于是点头微微一笑,转身带着阿史那容真便离开了。

    武元爽不明所以,却不愿失去这个攀上贵人的机会,很从心的跟了上来,连朋友都顾不得了。

    没错,李破没怎么显山露水,在武元爽心目中却已经上升到了贵人的地步,说起来商家子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径自出了内堂,气温一下下降了不少,李破不由打了个冷战,阿史那容真赶紧上来把他的披风给他披上。

    武元爽再次羡慕不已,琢磨着是不是回去之后,央着父亲也买几个西域女奴回来,随即他又想到如今是继母掌家,肯定不会同意,顿时气恼不已,想着之后应该和大哥加把劲,将人尽快赶走。

    李破转头看他跟了出来,烦的不行,心说这厮难道想跟着我回宫,真是作死。

    只是他心情正好,不想跟这厮多做纠缠,于是便板着脸道:“晌午时才见了你父亲,回去跟他传个话。”

    武元爽闻言愣了愣,之后便是大喜,“仁兄竟然认得家父,之前怎不早说?不然……”

    这厮真是看不清眉眼高低,对武士彟的评价要调低一些了,教子无方,哪天许就被儿子给连累了呢。

    “让他教儿子多读些书,少在外面招摇,游手好闲的,哪天丢了性命倒在其次,抄家灭门也只在须臾。”

    武元爽僵在那里,还想说什么,却已被阿史那容真一把揪住,扔在地上,位置大佳,顺便就被踢了一脚,顿时弯成一只虾米,连声音都不出来了。

    他隐约间还听到,“这人瞎话太多,早想……”

    “能挨贵妃的拳脚,他几世修来的福分,走了走了,出来一趟,碰到几个蠢物,让俺看着像昏君一般,看来以后出来,还是得多带些人……”

第1001章回城

    皇帝在文运堂前打了人,很是引起些骚动。

    年轻人们比较愤慨,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在关西不算大事,而且这些年轻的关西文人和后来的那些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是极少数,骑马张弓都是常事,与人动拳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可在雅集之时打人,扫的是众人之颜面,自然就都很恼火。

    只不过颜相时和李守素等人嘀咕了几句,大家就开始紧着灭火了,皇帝悄无声息而来,混迹于众人之间,还作了一首小诗,看上去很有些操弄文墨的兴致,这是好事。

    走的时候有人冒犯,也只略施薄惩,真是幸运啊……尤其是武元爽被吓了个半死,早就溜了,于是一点风波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文会到此其实也就结束了,有的人兴致未减,身上也无官职,就留在书院继续谈问论武,其他人则纷纷与友人约好后会之期,陆续就此散去。

    其实这次雅集还是简单了些,按照惯例,琴棋书画,皆乃雅事,得轮流摆弄一番,也更能体现各人的修养。

    这次就少了琴棋两样,也没人显示自家的武功,比如射个箭什么的,未免有些不美。

    离开的时候许多人就到李守素等人面前抱怨几句,书院这个地方很不错,以后文会在这里举办,务必弄的齐全些,不然怎能尽兴?

    李守素等人自然一一应诺,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众人觉着这里好,回去长安与人交往时自然就会提一提,书院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

    以后文人们来的多,书院的名声水涨船高,明年再招收生员,应有所得。

    ……………………

    此时李破已经出了书院,骑上马,看了看天色,回到长安正好去找饭辙,晚上到公主府转一圈,日子美滋滋。

    回城时北风渐起,一路顶着风来到城下,李破被冻的够呛,不过还是驻马欣赏了一下暮色中的长安城,才带人急急窜进城中。

    径直去到丈人府中,皇帝女婿来的比较勤快,弄的李府总是如临大敌,扰民的很。

    当然了,阖府上下并无这种感觉,长安城中的高门大户多了,你见哪家能和皇帝常来常往?

    也就是李靖不在,一些人不好登门造访,不然的话,李府门前定然挤满了车马,雪中送炭者稀,可锦上添花之人多了去了。

    这次挺巧的,陈文远正在府中。

    陈税官已年近四十,和当年那个到马邑为官,顺便相亲的年轻人比起来,俨然已是另外一个人了。

    和姑母,表兄等迎候在门外,与故人相见时,连连称罪,惶恐的不得了。

    李破觉着他也确实应该惶恐一下,当年使唤人使唤的可狠,那时他肯定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当然了,前有陈氏作保,他也就不打算跟陈文远算什么旧账了,既然不再计较,那就只能叙叙旧。

    说起当年马邑旧事,陈文远自然感慨良多,他那会青春正盛,自视甚高,做起事来也自觉有头有尾,城府十足。

    可最终……就是个笑话,他在马邑待了两年,几乎一事无成,表妹对他不理不睬,仕途上没有任何进展。

    而且最为可悲的是,他眼见边塞乱相渐显,不愿留于是非之地,去职回到了长安,这不但让李靖对他非常失望,而且也显示了他这人缺乏迎难而上的勇气,不堪大任。

    于是半生碌碌,没什么成就,和当年家中长辈的期许相去甚远。

    直到今年姑母为他求情,他的仕途才稍有起色。

    即便是李破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看上去颇有手段的陈税官,再瞧瞧现如今陪在他身旁的陈老兄,也是暗自摇头,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总能砍的人面目全非。

    “如今马邑故人还有不少,老师就不说了,尉迟恭当年在马邑守过城门,你应该还记得吧?”

    “那怎能忘了,臣还和他在一处待过些日子呢,那会就觉着他很是不凡,可怎么也没想到那竟是一位大将军。”

    陈文远啧啧赞叹着,也许是早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所以说话时比较平静,看不出有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是啊,再回头看看真是物是人非,当年的马邑别驾王禄,现在是太原郡太守了,嗯,还有刘武周那厮你也一定记得。

    那人贼头贼脑的去辽东转了一圈,成了什么鹰扬府校尉,回到马邑可没少做了恶事,最后被我捉住杀了。

    还有些人……都在北边驻守,你那时也有些名声,不必忌讳什么,可以跟他们走动一下。”

    几句话说的陈文远眼眶都红了,李破可不想听他哭上一鼻子,说了几句马邑旧事也就完了,这还是看在陈氏的份上,不然的话,哼哼……

    陈氏现在已经是晋国夫人,李碧便从宫中挑了些宫人送过来侍奉她,李靖府中于是热闹了起来。

    仆从众多,质量上在长安也是数一数二,终于有了些大门户的气象。

    就是李碧不愿给兄长和姐姐太多好处,给李破的说法就是他们都没什么才干,稍显富贵足矣,给他们太多怕他们无福消受。

    李破很赞成她的想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假,可那些鸡犬到了天上也是无用,不定哪天就自己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不如在地上老实呆着,让人喂食。

    陈氏做的饭菜还是那么香,许是女婿时常上门,让陈氏不得不继续钻研厨艺,所以花样还多了不少,让李破吃的十分满足。

    用过了晚饭,外面天便黑了下来,李破没急着走,陪着陈氏说了一会话,又问了问陈文远在户部任上做的怎么样,关心了一下舅兄的仕途。

    其实都是面上文章,他们的仕途都捏在李碧手中,不关皇帝什么事。

    离开了李府,和阿史那容真并辔而行,都不用他吩咐什么,大家就信马由缰的奔公主府方向去了。

    走了一阵,阿史那容真就道:“皇后说要给她封个夫人……”

    听了开头,李破就摆手让千牛备身们离远些,事关他的名声,可不能让人听了去。

    “她让大家想个合适点的封号,她们有的说想不出来,有的说皇后做主便是……后来她发了火,逼问了高宝儿两句,把高宝儿吓哭了,却还是不愿改口,为什么啊?”

    黑暗中,李破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还能为什么,封号一出,便堵死了李秀宁入宫为妃的路,宫里面的女人们那么聪明,稍微想想就能想明白,谁给起了封号,那就是罪魁祸首,很可能会成为皇后的替罪羊。

    她们定然以为这是跟皇帝作对,即便是想讨好皇后,也不能以得罪皇帝为代价,所以各个三缄其口。

    实际上则是他和李碧早已商量过了,李碧只是借此给宫妃们找找茬,时不时的敲打一下,顺便也看看各人的品性,以及找找有没有那种特别蠢的家伙。

    “你别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谁到你那说嘴,就去告诉皇后,千万别动手啊,那些女人一个个柔柔弱弱的,你再一巴掌拍死了她们。”

    “夫君的心肠可是越来越软了呢,总怕我把谁给杀了。”

    李破愣了愣,接着便哈哈大笑,立马灌了一嘴的风,咳嗦了两声才道:“心软不是坏事,毕竟我又不是什么暴君,能不杀人的时候咱就慈悲一些。

    当年咱们杀气那么足,不过是因为身处险地,不得不尔,如今咱们在长安作威作福,和当年已有天壤之别,再说了长安的这些人啊,杀人可不能让他们心服……”

    那边阿史那容真听的似懂非懂,想了想来了一句,“只要杀对了人,他们就会心服了。”

    李破窒了窒,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

    前平阳公主府后宅,李秀宁正在跟姐姐李秀英说话,还寻来了万宣妤,也就是以前的万贵妃来作陪。

    李秀英脾气不太好,做事性急,看着像是爽快,其实偏于刁蛮任性,不顾后果,她那会被窦氏赶出来,其实不光是因为陇西李氏走了背字的缘故,她在窦氏府中很不讨喜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只是经历了这番挫折,她才收敛了许多,尤其是在危难关头,丈夫对她不离不弃,算是给她回了一下魂,然后就是妹妹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着实拉了她一把。

    于是如今日子安稳下来之后,她便将这里当做了另外一个家,时常过来走动,李秀宁有时嫌她烦,不愿搭理她,她也不以为意,便去和后院的其他女人说话。

    毕竟那会她来找妹妹哭诉的时候,这些女人同病相怜之下,也纷纷过来陪着她掉眼泪,往年在宫中勾心斗角的她们,现在看上去真的很和谐。

    如今她们的状况比去年时好了许多,都能回家走走了,只是多数不如人意,家中对她们都很冷淡,有的甚至依旧将她们拒之于门外。

    相比之下,人家尹阿鼠虽然名声不好,却还是愿意将女儿藏在家中,宁肯给女儿陪葬,也不愿将女儿赶出家门,比那些人可是有情意的多了。

第1002章闲话

    “前些天我那孩儿在宫中受了点小伤,我去瞧了瞧并无大碍,你们说……是不是我这为娘的太过心狠,那大点的孩儿便送到宫中,受了委屈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我这里真是心疼的很,你们说要是能让我入宫陪他一阵,是不是会好一些?”

    李秀英叹着气,看上去颇为黯然的念叨着,但眉目婉转,哪是伤心的样子。

    李秀宁牙疼的和万氏稍稍对视,心里差不多都在想,这是在炫耀吧?

    你说你个李氏的女儿,把自家孩儿送进了宫中伴读,这事听着就不很对劲,你还拿出来炫耀于人,对着的又是妹妹和父亲的妾侍……你这心可是真的大……

    当然了,现在大家也没资格来责备于她,真要较真起来,怕是都要尴尬。

    李秀宁现在是“一家之主”,因为处于特殊时期,李虎一支主宅那边也默认了她的地位,那边现在是李瑗当家。

    李渊一辈的人大多都已殁去,剩下的诸如李神通兄弟等,不适合执掌门户,于是大家匆忙间把李瑗推了出来。

    李瑗这人才能上还堪称道,最重要的是胆子不大,如今陇西李氏失了势,正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所以选出这样一位当家人很有必要。

    李渊在时大肆封赏族人,家中不大点的孩子都有郡公之位赐下,因为兄弟子侄非常多,王爵也是一大堆。

    当初有多繁盛,到了如今就有多凄惨,新皇毫不犹豫的把陇西李氏子弟的职爵都削夺一空,之后就是一地鸡毛。

    作为陇西李氏(李虎一支)的家主,李瑗已经两次登门来见李秀宁,想让堂妹在皇帝面前说说好话,转圜一下,重新让李氏族人出仕新朝。

    这显然是在为难人,没见李秀宁这一年多来零零散散的与人结下情义,都是一些外人,而且普遍比较年轻,职位不高,明显是在投资这些人的未来。

    李氏的姻亲们她也只与段纶,窦诞等人来往,一步步细水长流,谨慎的很。

    与主宅那边的族人几乎没什么来往,这不是什么袖手旁观,也非想另立门户,只是李秀宁觉着时机不对,人们还没有把陇西李氏和杨氏,陈氏,高氏等等同起来看待……

    换句话来说,就是时间太短了,才一年多些,人们,尤其是皇帝还没有对陇西李氏放下心来,提防之意一日未去,李氏子弟就算出仕,也将动辄得咎,于事无补。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把李智云送进国子,而且其他人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就像李瑗这样的,她就算吹上几句枕头风,也帮不了什么,怕是还会适得其反。

    万氏一直很聪明,自知身份特殊,所以不像其他人一样,风声过了就想和家里互通消息,另外找点依靠。

    她只一心待在府中,哪也不去,给别人和自己都省去了不少麻烦。

    就像现在,听着李秀英说话,她也沉默居多,偶尔说道上两句,都是家常琐事,涉及到宫里,皇帝什么的,她是一个字也不多言。

    李秀宁就不管那么多,瞪了李二娘一眼,“你是不是还想进宫住着就不出来了?而且孩子在宫里给皇子伴读,你去添个什么乱?你还以为是从前啊……哪天说错了一句半句,有你好受的。”

    李秀英向来对这个妹子有些惧怕,主母所出,带过大兵,掌过千牛备身府,如今又和皇帝说的上话,哪样她也惹不起。

    尤其是前些时落难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妹妹伸出了援手,她十分的领情,所以到了李三娘眼前,她那泼辣的脾气就都不见了踪影,被教训上两句也不敢生气。

    就是嘟囔了一句,“你这话说的可难听……我不就是想……想给孩儿寻个媳妇嘛。”

    万氏在那里听了,不由嘴角微翘,露出了些笑意,心说找媳妇需要入宫吗?

    李二娘和皇帝是故人,想要亲近君颜倒也没什么,关西门户向来风气开放,加之连年战乱,女多男少,就更更增其势,这等事不稀奇,只是窦三郎怕就不会满意了吧?

    此时李秀宁哼了一声,“孝慈的前程不好说,如今能寻到什么像样的人家?你可莫要胡来,事先一定要跟我商量。”

    李秀英连连点头,嘴上则道着,“前些时窦氏来人,还想把他们的女儿配给孩儿,我没答应,他们那些人无情无义的,看着就让人心烦……”

    李秀宁打断了她的话,直接便问,“是谁家的女儿?”

    李秀英想了想,“是前右卫将军,怀义郡公裴弘策的孙女,其父为归义侯裴行方……”

    万氏稍稍一听,便道:“裴弘策……已经殁了很多年了吧?”

    裴弘策李秀宁自然晓得,那是她的姨丈,娶的是她母亲太穆皇后的妹妹,孙女倒正好跟窦孝慈平辈。

    裴弘策那人出身河东裴氏,性情激烈,后因为被叛军所败,又有抗命之嫌,遂为樊子盖所杀。

    倒真不算是不靠谱,河东裴氏有从龙之功,子弟们也很上进,在各处出仕,时不时的就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前隋名臣裴矩,裴蕴等都享有大名,如今的家主裴世清现为京兆尹,很得信重,之后入朝为官当不下于王泽等人。

    很好的一门亲事嘛,窦氏那边显然存了修好之意,想到此处,李秀宁不由又狠狠瞪了姐姐一眼,吓的她缩了缩脖子。

    “回去之后和姐夫好好商量一下,若是可以的话,不如把亲事先定下来,你还真想不理会那边了?窦氏族人众多,又起于扶风,将来必然兴盛无比……得罪你的也就那几个人,不能一概论之。”

    李秀英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她对窦衍等人简直恨之入骨,总是在窜叨着丈夫跟那边为难,最好是把窦衍家主的位置给夺过来,住进窦氏主宅去才叫解气。

    前些时窦琎离开了京师,她听到消息之后还欢喜了好一阵,觉着是皇帝在为他们家撑腰,底气就更足了几分。

    窦光大自诩七尺男儿,耳根子不算软,可也深恨兄长背后捅刀,叔伯们视而不见,还从中煽风点火,所以他现在加意跟吏部尚书皇莆无逸结交。

    而皇莆无逸正是窦琎的政敌,窦琎外放之事没他的手脚根本不可能。

第1003章夜宿

    正说话间,李秀宁的贴身侍女走了进来,施礼之后,便凑到李秀宁耳边嘀咕了几句。

    李秀宁笑容微现,旋又敛住,摆了摆手让侍女退下,这才道:“我有些累了,你们且聊着……”

    …………

    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万氏和李秀英对视一眼,李二娘向后一靠,半躺在榻上,还锤了捶腰肢,舒服的叹息一声笑道:“三娘累了……嘻嘻,与她说话我也累的不行呢。”

    万氏眉目流转,也悄悄伸开了腿,李秀宁和她母亲太穆皇后很像,注重礼节,和她在一起谈谈说说,最好腰背挺直,目光平视,坐的端端正正的,不然便会被她数说矫正。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腰肢细软,挺的时间久了,确实很累人。

    万氏莞尔一笑,“今晚要宿在府中吗?要不咱们到我那里去坐坐?”

    李二娘懒懒的点头,“好啊……你说三娘去做什么了?”

    万氏起身,“三娘的心思不好猜,猜中了她便要恼你,何必呢?”

    李二娘也爬起来,“那有什么不好猜的……哼,恼羞成怒我也是她姐姐,还能把我怎样?”

    李秀宁不在了,两个女人说话渐渐放肆了起来。

    万氏就笑,“那你现在就去寻她,我也不拦着你。”

    李二娘哼哼了两声,却没鼓起追出去瞧瞧的勇气,只能跟着万氏去她那里喝茶去了。

    ………………………………

    李破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李秀宁紧着给他脱了披风和靴子,至于那个红眼睛的,她可伺候不着。

    每次李破过来都带着,显然受宠无比,如今又掌着她以前掌管的千牛备身府,天然就带着些敌对的属性。

    她还特意打听了一下,阿史那贵妃,西突厥处罗可汗的女儿,来历很清楚,当年处罗可汗来归,杨广将其部众封于楼烦郡。

    她父亲李渊当年曾治楼烦郡,正是代州地界,想来是在那里与皇帝相遇,并被留在了身边。

    她还听说贵妃是西突厥公认的始波罗,颇有勇力,应该在北边随皇帝拼杀过,有战功在身,如今膝下一女,所受荣宠与皇后相差无几。

    大致的意思就是这是一个惹不得的女人,李秀宁虽然有些不服气,可她分得清轻重。她和宫中的女人到底不同,不用和她们勾心斗角,那于她自身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天寒地冻之时,还出宫瞎转,也没人劝你一劝,还有只带这么点从人……这些臣下也真是的……”

    一边让人把热好的茶汤送上来,一边埋怨。

    李破搓着手坐到榻上,笑道:“我这叫微服私访,带的人多了可不成。”

    李秀宁坐到他身边,看着阿史那容真一屁股坐到对面,“天气冷成这样,街面上估计人都不见几个,大兄又访的什么呢?”

    茶汤送上来,李破喝了两口,道:“不好说啊……我出城去了书院一趟,那边正办文会,见了不少年轻才子,收获良多,可惜早年从军,没怎么读书,不然跟他们交往一番,应该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李秀宁听了不由笑了起来,那还有方才训斥姐姐的威风,“大兄自谦过甚了,我还记得大兄作的诗呢。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以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李破听了很是喜悦,这可比臣下们的马屁动听多了,再看她那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由想起当年那个被他忽悠的晕头转向的小丫头。

    “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那可不是我作的……”

    “是李药师所作嘛……哈哈,我给李药师看了,他可是好像不记得自己作过呢,也不知你们谁记性不好。”

    被人当场拆穿,李破也不尴尬,以他现在的身份,诗词作的好坏都没多大干系,再说皇帝作诗作的好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只是想着老丈人在她府上多年,也不知露了多少底,好像还相处不错的样子,怨不得那么干脆的杀了柴绍……

    那边李秀宁眼珠转转,问道:“书院怎么样?学生多吗……建成不过数月,名声可是不小了呢,我都听人说过几次了。”

    李破瞅着她就笑,“怎么说的?是不是都说那里的园林不错,想去游玩一番?”

    李秀宁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和他在一处总不缺笑料,心情愉悦,气氛尤佳,别看人来的不勤,可算起来这些年最快乐的时候都是跟他在一起。

    “我可没这么说,都是大兄自己猜的。”

    办学还真办成了公园,难不成要学李世民,弄些妓子过去居住,吸引人气?那不成了青楼了吗?

    李破乱七八糟的想着,嘴上去道:“长安人家奸的很,看不到好处便不会将家中俊才送过去,普通点的又没那个能力,不免有些尴尬。”

    李秀宁看他烦恼,也收敛了笑容,安慰道:“大门户皆有私学,书院比之确实要差了些,可时日毕竟还短,等时间长了,又有国学之便,到时许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说到这里,她小心的看了看李破的神色,才道:“我府中有几个孩儿已到了适学的年纪,不知大兄能不能允他们入书院进学。”

    你个小机灵鬼……李破稍一沉吟,便笑道:“这是好事,关在府中,难免胡思乱想……明年送过去便是,只是那边秦王府中人颇多,你得仔细些。”

    李秀宁心里跳了跳,肃容道:“他们是去读书的,若是招朋引伴,不务正业,我先打断了他们的腿。”

    李破微微点头,李渊成年的儿子现下就李智云一个,其他的都还小,倒不虞他们翻起什么风浪来,就是将来或许会有些麻烦。

    过些年再看吧,也是李渊父子太能生了些,子女一大群,再给他们几年,估计儿女数都数不过来了,这是什么样的基因啊……

    也正因其子女亲族太多,杀上一个两个没什么用,杀的太多又不合适,所以他们才能安然至今,可不全是李秀宁庇护得力的关系。

    ……………………

    谈笑一阵,李秀宁便让人送来了酒菜,这个时候她便不那么注重规矩了,三个人聚在桌边,一边说话一边交杯换盏。

    冬日晚间与美人共饮,是当世贵族们最重要的娱乐,皇帝也不能免。

    喝着喝着,便把阿史那容真给喝没了,两个男女就在暖阁之中厮混了一晚……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李破便醒了过来,在女人光滑而又细腻的肩膀上摩挲了一会,努力压制住清晨的蠢蠢欲动,起身穿戴衣物。

    李秀宁也醒了过来,慵懒的瞧了瞧天色,麻利的起身帮李破穿衣,弄的李破几次都想再浪一回。

    可最终还是自制力占了上风。

    “你多睡一会,我这便回宫去了。”

    李秀宁有些不舍,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再来,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大兄小心些身体,大冬天的便别随便出来了。”

    他们都很聪明,李破也只笑笑,立即转开话题,“你这府邸匾额上老是空着也不是事,想要个什么封号你自己选,报上来给我瞧瞧,合适的话就定下来吧。”

    李秀宁听了稍有黯然,她不想入宫不假,可真要把这条路彻底堵死了,却又不很甘愿,但她还是点头问道:“国夫人?”

    李破玩笑一句,“咱们都姓李,难道你还想当公主不成?”

    李秀宁笑颜如花,媚态横生,“父女,兄妹行那苟且之事,可是重罪,皇帝倒可例外……”

    李破不由大笑,心头的火苗是一窜一窜,有点招架不住,赶紧整理好衣袍,临阵脱逃而去。

    ……………………

    十一月间,天气越来越冷,下了两场大雪,外间的消息渐渐断绝了下来。

    十一月中的大朝会上,赏功之事终于有了结果,军功升赏念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立下战功的人太多了。

    这还只是能于朝会上宣读的,其他大部分军功赏赐都在兵部和卫府层面,在开国战争中加官进爵者,数不胜数。

    因为没有秦王,太子之类的争竞,将士们的功劳便不会有太大的偏差,按照各人当前的职位,以及他们立下的功劳,经过三省一层层的审核,基本上能做到无所遗漏。

    而且不光是将军们有功,朝臣以及地方臣子的功劳也不小,一并在此时发下奖赏。

    当然了,有功必有过,今年有三位太守被罢免,二十八位地方高官被降职,明令斩杀者有五人。

    罪行五花八门,有抗税的,有阴谋不轨的,有剿匪不力,嗯,基本上可以说是和盗匪勾结,祸乱地方的,治政不利的反而没几个。

    这是乱世的典型特征,中央集权不够,地方上便会出现很多妖魔鬼怪,估计明年情况会好些,但也无法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还有就是一些贻误战机,作战不力,抗命不遵等的军前将校,也在处罚之列,大部分其实都被领兵将领当即处置完了,极少数报到兵部和卫府,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比较特殊,也就是一些贵族子弟。

第1004章朝会

    很明显的,今年赏功就要比去年重了许多。

    主要是因为去年立足未稳,加上登基称帝等事情,赏功时便弄的很是仓促。

    今年就不一样了,关西人心渐定,人才也多了起来,赏功的流程也就执行的很通畅。

    所以此次赏功终于出现了加光禄大夫,或者实封领地之类的赏赐,而且战争还没打完,明年肯定还有一批人受封,得给他们留出晋身的余地。

    差不多也就是说,既不能让功臣们寒心,也不能封赏太过,要把握好分寸。

    另外就是降人的赦免和任用,朝会上简单的宣读了一下。

    大朝会上无小事,即便是简单的一掠而过,也代表了朝廷的政策倾向,和后来一样,相关的衙署若不能很好的领会朝会的精神主旨,犯错挨打的时候你也无须喊冤。

    接着还有对这一年来朝廷功绩的总结,晋地已经平静了五六年,因为没有外敌大举入寇,粮产一年年的增长,代州牧场也很兴盛。

    内附的突厥部族因为经过了几次大规模的清洗,想着回到草原上去的人越来越少,年轻的突厥人争相从军,云内形势向好。

    关西匪患渐绝,就是新的税制施行的不太顺利,关西世族群体无疑是其中关键,阻碍新制落地的反抗此起彼伏,为此流了很多的血,但看起来这样的拉锯战还有的上演。

    蜀中呢,还是有些动荡,主要是因为李渊残部逃入山中,与蛮族合在一处,屡剿不绝,像今年年末蛮帅冉肇则尽起蛮族大军攻夔州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

    不过总体来说已经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不论是汉中,还是益州,夔州等处,今年输送到关西的粮食,茶叶等土产都成倍的增长,看上去恢复的很快。

    之外就是灵州,凉州等西北边塞地区捷报频传,范文进,薛万钧,庞玉等人都很得力,不但稳定住了局面,而且强而有力的震慑住了西北诸族,显示出了一个新兴帝国的朝气和活力。

    尤其是今年年初的时候,三万余突厥骑兵无功北返,极大的提振了西北各处的民心士气,让人们清晰的认识到了大唐的威严和强大。

    河南这些年遭受的破坏太大了,想要恢复过来极其困难,将来十年二十年之间,如何恢复中原腹地的元气将成为大唐治政的重点目标之一。

    而江右刚经历过一场灭国之战,民心未定,可能在之后会经历一些小规模的叛乱,不能掉以轻心。

    等到明年春天,天气暖和些,朝中必然要派出许多官员去江右,治理地方,安定民心,借此也可以完成对一些官员的升赏。

    不得不说,那是一个施展才能的好地方,人口众多,物产丰饶,又刚刚经历过战事,有许多事情值得去做,也很容易出政绩。

    想要外放去那边的人不在少数,冬天寒冷的天气也无法阻止他们到处奔走的热情。

    一件件事情说下来,朝会开了整整一天,算是给大唐元贞二年做了一个比较细致的年终总结。

    ……………………

    十一月末,被围在许昌附近的曹旦大军全军降唐的消息传到了长安,又引起了一番骚动。

    李破虽有所预料,却还是大喜过望。

    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胜利了,河南战事至此彻底落下帷幕,同时薛万彻率军进入山东,彭城,下邳等郡县闻风而降。

    下一年的战略目标越来越是清晰,扫平山东,过河消灭窦建德割据势力,江左的杜伏威则以劝降为主,不成的话也要动兵伐之。

    到了这一年年末,大业将成之势已显,朝堂上下一片欢腾,有点可惜的是,正逢冬日,什么花样也耍不出来。

    而皇帝那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残句也已在朝野内外传开,知道皇帝雄心依旧,没有半点的松懈。

    臣下们心中赞叹之余,也就不会上蹿下跳的劝君王大肆庆祝。

    …………………………

    今年魏城的雪比长安要少上一些,可这里的人们却感觉天气冷的瘆人。

    城中简陋的宫殿冷冷清清,官员们行走在其间,各个面容紧绷,步履匆匆,呼啸而过的北风也无法吹散笼罩在这里的不安而又沮丧的气氛。

    窦建德已经几天没出自己的寝宫了,今日再召裴矩,崔君肃等入内议事。

    也只两个月左右的工夫,窦皇帝看上去就老了很多,黑胖的面容上爬满了愁绪,让他那本来不算多的皱纹一下就深刻了起来。

    眼中满是血丝,头发凌乱,肌理松弛,显示他已经很久没睡个安稳觉了。

    臣下们陆续到来,他们的样子也不比皇帝好上多少,大多和皇帝一样彻夜难眠,还得殚精竭虑的想着对策,身体和精神上都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十月间,前方突变,唐军竟然绕过了群山阻隔从南边出现,直到进入颍川地界才被夏军察觉,那时已经太晚了。

    大队的唐军骑兵漫山遍野,蜂拥而至,在河南东部平原上纵横往来,将疏于防范的夏军防线扯的支离破碎。

    这样的大迂回作战是夏军将领以及夏国朝臣们从来没有见过,也不敢想象的,顿时慌了手脚,尚书令曹旦根本未及通报朝中,便做出了南援许昌的错误决定。

    然后……唐军便出现在了河边,彻底切断了河北与曹旦大军的联系,还没等朝中做出反应,虎牢便已失陷。

    王琮所率十余万大军只能在对岸眼巴巴的瞅着,却是无能为力。

    曹旦大军凶多吉少,战略战术上皆是一败涂地,夏国朝堂上下目瞪口呆,这时他们才隐约意识到,萧铣那边好像出了大事,不然的话唐军怎能取道南阳来攻?

    而随着时间进入深冬,再想趁唐军立足未稳,过河将曹旦大军接回来已不可能,这俨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还没有什么消息吗?”窦建德黯哑的声音响起,殿中一片安静。

    大家都明白皇帝想问什么,可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过河查探的人已经去了很多,大多都没能回来,即便有回来的人,也没能找到曹旦大军的踪迹。

    而如果真有消息的话,不需要询问,也会第一时间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第1005章献策

    窦建德和臣下商讨大事,向来气氛宽松。

    即便是他当了皇帝之后越来越注重规矩,礼仪,但对臣下还是和颜悦色居多,臣下们就算有何错处,他也能尽量容忍,所以论起对臣下的宽厚程度,其实李渊,萧铣都不如他。

    有人会说他杀戮功臣,旧人,可义军发展到现在,若不杀人才叫不对,义军将领们起于草莽,极具反抗精神。

    当他们受到皇权的压制的时候,最终的结局大多不很美妙,因为他们很难适应一个稳定的政治架构。

    就像一个大手大脚惯了的单身汉,突然有一天多了个很会算计的婆娘,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只是如今殿中的气氛就没有和缓一说了,窦建德也没那个心情再优容臣下。

    他瞪大眼睛,冒出了几许凶光,重重一拍桌案,“怎么都不说话了,俺平日对你们不薄,等了你们多少时日,竟然没有想出一个好法子给我,俺养你们这些废物作甚?”

    早年间的粗野好像又在窦建德身上复苏了过来,只是殿中能适应他这个风格的人已经不剩多少了。

    臣子们垂着头,呆若木鸡,窦建德深深吸了口气,他不由想到若是童广寿等人犹在,此时怕是要叫嚷着去阵前领兵了吧?

    “至尊莫恼,末将愿意去前边把王琮那厮换回来……若不是他胆子小,也不会到得今日地步,俺早就说他靠不住,至尊偏偏不信俺的……”

    众人看去,说话的是亲卫大将军刘黑闼。

    刘黑闼是典型的河北人,人高马大,身体强壮,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脸上都是横丝肉,声音洪亮至极。

    此人的经历也不简单。

    他是河北贝州人,与窦建德等人是正经的同乡,年轻的时候不学无术,横行乡里,是当地有名的黑社会,与窦建德此类在贝州有着豪侠名声的人都有交往。

    隋末大乱,窦建德起事的时候他已经先一步去投了郝孝德,没办法,这厮好酒嗜赌,不事生产,偏又奸诈蛮强,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也就是窦建德几个人还能时常给他些资助。

    等到征伐辽东,窦建德等被征召去了军前,他彻底失去了生活来源,穷困潦倒,无以为继,于是干脆入了贼伙,干起了无本买卖。

    后来他随郝孝德等人投了李密,与瓦岗的那些人合流在了一处,待李密败亡西窜,他又跟着郝孝德降了王世充,领命去守新乡。

    和王世充打了那么多年,他很瞧不起王世充,觉着他一直缩在龟壳之中,没什么本领,很是不愿为其效力。

    此时窦建德崛起于河北,刘黑闼听闻都没带犹豫的,立即率部来河北投了同乡,只是他来的有些晚了,名声又不大,所以一直处于众人之下。

    可他还是很快取得了窦建德的信任,在攻拔幽州,抚平山东以及与王世充的作战当中崭露头角,成为了一个很合格的义军将领。

    只是这人残暴嗜杀的本性也就此暴露无疑,率军攻伐之际,杀俘是他常干的事情,还屠了两次城,于是凶名渐显。

    以王琮为首的贵族将领很不喜欢他,只要一起作战,回来后便要跟窦建德说他的坏话,一来二去便结了仇。

    窦建德耳根子有点软,在王世充派兵攻河内之际,刘黑闼领兵拒之,王世充退兵后,他再次屠城,窦建德一怒之下将其召回魏城,很多人以其残暴,想要杀了他。

    窦建德到底是念在他们是同乡,加上刘黑闼对他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他一次,并把他留在身边,不再让他到军前领兵了。

    这其实也让刘黑闼躲过一劫,童广寿等人受戮之时,他没领兵权,也就没怎么受到牵连,不然以他的德性,定然在被诛之列。

    这会站出来,是他实在忍不住了,这些平日里能说会道的都闭了嘴,皇帝故态复萌,让他很是舒适,自然也就该轮到他说话了嘛。

    他和童广寿等人的腔调差不多,先就嚷嚷着要到军前领兵,然后就想清算异己,义军将领们大多都是这么个作风,倒也不算奇怪。

    搁在平日窦建德肯定不愿意听,但现在嘛就另当别论,听着还很顺耳的样子,这时他就觉着,没了这些能打能杀的汉子,危难之际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呢?

    只是他对此的领悟明显来的晚了些,旧人们已经被他收拾的差不多了。

    当然了,也还有余孽剩下,左领军将军刘雅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曹旦的亲信将领,在夏军当中名声不小。

    “刘将军说的不错,咱们打仗从来不顾及身家性命,有些人则不一样,总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唐军攻虎牢的时候,就应该过河去断了唐军后路。

    唐军中很多都是萧铣的人,他们还能真心给李定安卖命?只要战上一场,不定就溃了,王琮等人却领兵在河边一直未动,眼瞅着大将军领兵去救许昌,被唐军围住。

    那厮不定就是想借此除了大将军,这样的人怎么还放心让他领兵驻守在河边,应该把他快些召回来治罪。”

    有他们出头,殿中响起了附和之声,是王小胡等人,只是声势早已不如当年。

    眼瞅着这些人欲要对王琮群起而攻,皇帝看上去很是意动的样子,反驳的声音也激烈了起来,争吵之间,刘黑闼等人顷刻间便落了下风,几个人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冲上去暴打对方。

    窦建德脸上露出了些笑容,旋即敛去,站起身来一脚将桌案踹翻,怒道:“你们是想气死俺吗?这时候还在胡闹,等那李定安带人冲进来,把咱们都捉了去,你们就高兴了是吧?”

    没人愿意被捉走,于是大家按捺住火气,重又开始说话。

    这次崔君肃是不想让那些武人们先开口了,“临阵换帅,乃军中之大忌,不如让几位将军募兵前往,增援王将军,河边的兵力确实也单薄了些……”

    尚书令裴矩一直默不作声,这时看了一眼崔君肃,不由暗叹,这真是一个馊主意啊,刘黑闼,刘雅等人明显跟王琮有隙,派他们到军前,那不是给王琮添麻烦吗?将帅不和难道就不是军中大忌了?

    为了把人赶出魏城,就拿军事当儿戏,他还真没看错,崔君肃气量不足,才不堪位啊……

    好在窦建德还没糊涂,摆了摆手便道:“冬日里上哪去募兵,等过些时再说吧,唉,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的……都回去好好想想主意吧,朕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谁要能献上良策,帮朕保住了这份基业,朕一定好好封赏他,若是没法子,你们也不用争了,咱们在长安再见吧。”

    言罢也不管众人,转身便走了。

    和之前一样,草草收场,也没谁能出个好主意给皇帝,气氛压抑的要命,几个年纪老大的都感觉要是再来这么几次,这个冬天恐怕就过不去了。

    裴矩缓步行出寝宫,却被人拦住,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裴矩放缓了步子,等众人陆续散去后转身又回来了。

    被人引着再次来到了窦建德面前。

    此时的窦建德好像没事发生一样,平静的坐在那里,既不见愤怒,也不见沮丧,裴矩稍一打量,便施礼坐在了皇帝对面。

    窦建德笑了笑,有点失望的是并没有在裴矩脸上看到任何惊讶,诧异的神色,都是老狐狸,谁还没个道行?

    到底还是窦建德忍不住,问道:“卿就不奇怪,朕为何还能坐的如此稳当?”

    裴矩那皱皱巴巴的脸上泛起笑容,“至尊起于山东,于群雄当中脱颖而出,张须陀,杨义臣,薛世雄,郭绚等皆乃名臣大将,却还是奈何不得至尊。

    如今区区危难,又如何能动摇至尊心意?”

    马屁拍的如此响亮,窦建德不由大笑道:“还是裴卿知我,其他人啊……差的远了。”

    裴矩其实也很好奇这位皇帝是怎么想的,“至尊即已有定计,那为何还要召众人前来相商?”

    窦建德得意一笑,“也不瞒你,朕就是想看看这样一个时节,谁对朕忠心,谁又想另寻去处罢了。

    以前这法子俺用过几次,只要装的惨些,就会有人上当,今天也是奇了怪了,竟然无人劝朕投敌,难道俺当了皇帝,就真那么得人心了?”

    饶是裴矩城府深沉,此时听了这话也被弄了个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想引人上钩,这等心肠……啧啧,也不愧是你来当皇帝。

    “那至尊召臣回转,莫不是也想试探于臣吧?”

    窦建德笑着摇头,“卿在殿上一言不发,应该是有些主意了,不如跟朕好好说说,看看和朕想的是不是一样。”

    裴矩稍一沉吟便道:“应该差不多,如今之计,河边几不可守,不如退往幽州再做道理……之后……北连突厥,或可与李定安相拒。”

    窦建德轻轻一拍桌案,赞道:“果然还是裴卿有智谋,众人不及也……”

    裴矩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至尊谬赞了,臣要说的是,至尊若就此降了,或还能保全性命,若真退往幽州,与突厥相联,一旦败亡,怕是……”

第1006章玉玺

    窦建德幽幽的看着裴矩许久,嘴角微翘起,笑容在脸上扩散开来。

    裴矩沉静以对,并无任何畏惧和欢喜,只能察觉出他那深深的忧虑,也没凑趣的问上一句,至尊为何发笑。

    窦建德则自顾自的道:“卿真心为俺着想,不像那些人,只想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就是卿说的俺有些听不明白,能不能给俺好好说说?”

    裴矩苦笑一声,道:“萧铣许是已经败了,至尊应该晓得吧?”

    窦建德点头,“嗯,有人说过了,唐军应该走的是南阳,南阳俺没去过,到底在哪也不太清楚,那些什么图志,俺也看不明白,但听人说是江陵之门户,图志上又离江陵那么近,应该是个很紧要的地方,萧铣把那里给弄丢了……就像俺把河内给丢了一样。

    加上丘和降唐,俺估摸着萧铣就算没把家底都败光,也差不多了。”

    因为出身不高,窦建德在某些方面见识确实有限,可他的大局观还不错,唐军能这么狂攻猛打,感觉萧铣已是凶多吉少。

    裴矩颔首道:“臣之前提议联合萧铣共抗李定安,就像三国时,吴蜀结盟抗曹,势也,今李定安已据晋地,关内,蜀中,此皆为膏腴之地,大势已成。

    所以必须趁其立足未稳,联结诸侯共伐之,才能有所胜算。”

    说到这里,裴矩摇头叹息一声,继续道:“可惜,杜伏威左右旁顾,不愿与我相和,萧铣轻敌冒进,虽能为我之强棒,却也无济于大事。”

    窦建德连连点头,此时在他看来萧铣,杜伏威皆是鼠目寸光,废物无比……他也不想想自己想坐收渔利的时候,是怎么一个欢快的心情。

    裴矩也不去借用六国伐秦之故事,来比喻一下今日之局面。

    他只是在做着铺垫,“今萧铣一去,大势难挽,不然臣轻易怎敢说个降字?”

    窦建德摆了摆手,“卿有什么话,尽管跟朕直说,现在的局面朕又不是看不清楚,什么大势难挽,简直就是败的一塌糊涂。

    曹旦带兵若还能撤回来,什么都好说,他领着二十万人不见了影子,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朕清楚的很。”

    “既是如此,那臣就直说了,若至尊在此时举国出降,李定安即便不愿,也定会优抚于至尊,以安河北人心,可至尊也要想清楚,那样一来,今生怕是无缘再见故土,出不得长安一步了。”

    窦建德不以为意的嘿嘿一笑,“若李定安来了老子这里,俺也一定不会杀他,还要请他饮酒,当然也定然不会再放他离开。”

    裴矩不由一笑,“至尊确实豁达仁厚,也正因如此,臣等才愿为至尊出谋划策,不遗余力。”

    窦建德摇摇头,“也只苦中作乐罢了,俺在山东的时候啃过草根树皮,大家都快饿死了,俺就跟他们说等老子发了绩,便让大伙都吃上山珍海味,大家就都流着口水说,没有酒的话吃不下太多油腻……”

    说到这里,窦皇帝憧憬的想了一会,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却是笑道:“那和今日没什么不一样,都是生死攸关,经的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想我一个府兵能当上皇帝,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当年一无所有,只能拿性命去拼,今日有了基业,就抛不下了吗?”

    压抑的有点久了,一旦说起心事就有点收不住。

    裴矩瞧着他,也确实颇为佩服,当日随宇文化及兄弟来到河北,被窦皇帝给捉住,那时还有些瞧不起他,出的主意也都点到为止,生怕一个不对就被这帮野人砍了脑袋。

    可日子久了,觉着窦皇帝为人真是不错,比杨广那厮强的多了,便也生出了几分效力之心,不然这会他绝对不会跟窦皇帝谈什么出降的事情,那对于他而言,可也是性命攸关之事呢。

    窦建德稍稍感慨了一下,便又收回了话题,“那卿为何说咱们退往幽州,便走了……绝路?”

    裴矩饮了口茶,“其因有三,第一个,唐军一旦进入河北,两军交战必有死伤,至尊率军退至幽州,大军上下没了退路,背靠突厥又不愿轻易出降,定会拼死据敌。

    一旦在幽州与唐军相拒,激战之下死伤必众,到时厮杀正酣,一旦战败,唐军必求报复,降与不降对唐军而言就没有太大的分别了。”

    “其二,唐军进入河北,必先安定地方人心,时日不用太长,几个月下来,地方官吏,百姓便不会再有为至尊效命之心了,那时至尊之于河北……”

    说到这里,裴矩摇头,意思不言而喻,夏国君臣就没那么重要,顺手杀了的话,还能绝了后患,何乐而不为呢?说不定大家就都死于乱军当中了,人们估计也不会觉着唐军对河北人不好。

    窦建德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不由摸了摸脖颈,觉着有些发凉。

    裴矩还没完,接着便道:“其三,退往幽州求突厥出兵庇护,此乃大忌,李定安虽与突厥交好,却可因此而怪罪于人。

    至尊只要引兵北去,即便突厥人不来,也是一般结果……”

    裴矩给出的理由,条条都指向一处,那就是窦皇帝一旦去了幽州,也就降不得了,反过来说,此时还有些余地。

    当然了,窦皇帝若选择负隅顽抗的话,当前局面是大前提。

    窦建德沉吟良久,神色变幻间终显颓然,于是招了招手。

    曹皇后领着两个宫人从内室走了出来,曹皇后也是一脸憔悴,她在内里已经听了许久,恨不能冲出来封住裴矩的嘴巴,如今面沉似水,也没给裴矩什么好脸色。

    裴矩转头瞧了瞧,不由瞳孔一缩。

    那两个宫人都托着盘子,盘中的事物裴矩自然认得,那是窦建德从宇文化及手中夺过来的传国六玺,是皇权天授的象征。

    同样也是窦建德称帝的依据之一,传国六玺来到了手中,可不就是天命在我吗?

    另外还有两枚则是窦建德寻人制作,嗯,老窦将传国六玺视若珍宝,从来不轻易展示于人,更不舍得用,所以便自己弄了两个来盖印章……

第1007章夫妻

    两个宫人轻轻将托盘放下,退了出去。

    曹皇后则坐在了窦建德旁边,夫妻两个都有些不舍的看着托盘上的东西。

    裴矩轻声道:“至尊,这是何意?”

    窦建德未答,只是拿起最大的那个摩挲把玩了一阵,才喃喃道:“这上面写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吧?”

    裴矩精神高度紧张,他虽然宦海沉浮多年,历经波折,可离着传国六玺这么近,六玺聚在这么完全的还是第一次。

    他知道这些小小物什的份量,在一些人眼中,它们几乎就是皇权的象征,世间最宝贵的东西,为此死上个八人那和玩似的,闹不好就能血流成河。

    裴矩虽然年老,求生欲却比许多年轻人还要强烈许多。

    他左思右想才谨慎的道:“正是……此为始皇帝用和氏璧制成,李斯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于其上,以应天命。

    后来为天子传国所用,受之即有天子位,后人又陆续制成六玺,传国玉玺则居中坐镇……江都之乱时,匆忙间遗失了一块,是天子行玺……”

    窦建德好像没听到,只是捧着手中的传国玉玺,低声道:“什么人这么不爱惜,还让它碎了一角。”

    裴矩咬了咬牙,道:“汉时王莽篡位,王太后怒砸传国玉玺于地,崩了一角,后来王莽令人以黄金补之。”

    窦建德终于稍稍清醒了一些,珍而重之的将玉玺放下,叹息道:“你们都说杨广失之,也就失了天下,朕得了它,正是上天垂顾,该着俺来当皇帝,可现如今……又该怎么说呢?”

    裴矩默然,他自然不会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说法,这东西只有去到真正承受得住的人手中,才贵重如山,旁人拿了引来的只有杀身之祸罢了。

    那些愚人颠倒了因果,才有了另外的说法。

    想想窦皇帝那会带兵围住了宇文化及兄弟,不但得了传国玉玺,而且还得了天下第一美人。

    可没高兴多久,突厥人就把萧皇后给要走了,如今难道皇帝想将它们也送去给突厥人吗?

    想到此处,裴矩不由有了些滑稽的感觉,忙了一圈,却替突厥人做了嫁,你说找谁说理去啊?

    再深想一下,他们这些前隋遗人是不是最终的归宿也在突厥?裴矩后背不觉有些发凉,路途那么远,旁人不晓得,他裴矩怕是要死在路途之上了。

    乱七八糟的想着,裴矩也有些走神了起来。

    还好窦建德并没想得到什么回答,而且他此时也明白了,这些东西看着虽好,却并不能带来老天爷的垂青,那些人多数都是在骗他。

    于是他心疼的推了推托盘,“卿出身河东裴氏,交好之人满天下,朕也信得过你,找个人把这些东西送去给李定安吧,老子认输了。”

    这句话一出口,窦建德的身子都软了几分,旁边的曹皇后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裴矩惊了惊,竟然不是突厥而是李定安,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且虽然他与窦建德方才所言都围绕着一个降字,但窦皇帝如此的痛快……激起的则是满心的疑虑。

    “至尊这是……想要与李定安修好?”

    窦建德哼了一声,“修好……卿还是帮我修书一封给李定安,就说俺可以奉他为主,但第一,他得把曹旦,范愿等人放回来,那些河南降军俺不要了,但河北人,山东人都要回来。

    第二,俺要做河北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啊,对,划江而治。

    第三……俺还没想好,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卿也帮俺想想,还应让他给些什么好处?”

    …………

    裴矩想不太出来,他只想到了项羽和刘邦……

    窦皇帝想要拿几块传国玉玺,以及称臣之议换来一个河北王,他觉得无异于与虎谋皮,即便萧铣还在,估计也不太可能在李定安那里得到满意的答复。

    不然的话,李定安哪还会拼命的带兵渡过黄河冲进长安?倒是当年洛阳里的皇帝还姓杨的时候,也许还有些机会。

    他斟酌再三,才道:“书信臣可以代写,但臣不认为李定安有此容人之量。”

    窦建德勉强笑笑,“卿只管动笔便是,朕心意已定,不须多言。”

    …………………………

    待裴矩走后,寝宫中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曹皇后哭道:“大兄在外还不知生死,你就要去给人磕头了吗?窦大郎我可跟你说,那姓裴的心眼不知比咱们多多少,你若信了他……咱们死的时候,他定已把坑都挖好了。”

    窦皇帝和妻子在一起那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了,曹氏和他是少年夫妻,膝下只有一女,一家人走到现在还没死一个很不容易。

    平日里不管窦建德在外面怎么威风,面对妻女时总要容让几分。

    尤其是曹氏的兄长曹旦和窦建德是结义兄弟,在窦建德身边一直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不管是前隋旧人,还是地方门阀子弟,或者是义军将领们,曹旦都能压得住。

    曹旦被围在外,实际上如断窦建德一臂,不然的话朝野内外也不会那般沮丧。

    所以只要有曹旦在,曹氏也就很有底气,不怕被什么天下第一美人抢了她的位置,更不怕窦建德因为她无子而冷落于她。

    跟曹氏在一起说话,窦建德就放松的多了,瞪起眼睛便怒道:“你出去瞅瞅外面天气是个什么模样,二十万人被围住,我要是曹大郎早就降了。

    二十多万人啊,全军而没……老子又不是神仙,能有什么办法?到了如今,别说让俺献上几块没用的石头……”

    说到这里,他上手便抓起了桌上的玉玺就想扔出去,曹氏惊叫一声,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舍得,又轻轻放了下来。

    “就是让俺真磕上几百个头,能让狗娘养的官军……唐军缓缓,老子把脑袋磕破了又有何妨?”

    曹氏瞪着红肿的眼睛也不怕他,“那你说这些东西真能把大兄他们给换回来?”

    窦建德摇着日渐胖大的身体站起来,闷声道:“换回来个屁,李定安要是那么好糊弄,他也进不了长安,大兄忠心还是有的,只要没掉了脑袋,总会想办法逃回来。

    你不信佛吗?去给佛爷多上几炷香,让他好好保佑一下曹大郎吧,当年也不是没被官兵捉住过……”

    曹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可不是什么弱女子,这些年跟着丈夫一道从山东杀出来,手上的人命不是一条两条,两脚羊的滋味也不是没尝过,可不止会哭。

    窦建德见她面色渐转狰狞,顿时有些慌了,年轻时他不怕,现在以他的体型,没准就要被妻子掀翻在地,胖揍上一顿。

    立即连连摇手道:“莫恼莫恼,俺也就是那么一说……俺就是想着吧,天气太冷,也不会有什么动静了,等明年天气稍稍暖和的时候,咱们把玉玺送过去,先拖一拖,看看大兄他们能不能逃回来……

    嗯,说不定李定安那厮一个心软,就真放人了呢,到时咱们早就派人和突厥人商量好了,等到突厥人一来,咱们再和李定安较量一番。”

    这才是枭雄本色,哪会轻易乞饶?从山东走出来的人,从不缺少奸诈和韧性,而且他相信曹旦和他一样,委曲求全一下不算什么,找到空子一定会逃回到河北。

    曹氏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你鬼主意向来比别人多,我也不来管你做什么,大兄不能死,你一定得把他救回来……哼,俺们娘俩个没跟你过过几天好日子,也已惯了。

    只要别弄的没了性命,咱们就算跟你去长安给人磕头也认了。

    那裴老头虽然说的话不中听,但我觉得他说的对,你可想好了,突厥人来了的话,再要败了,咱们都得死。

    咱们不算什么,反正这条命是剩下的,陪你到哪都成,可线娘还小,俺还打算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呢。”

    窦建德挣了两天没挣开,头疼的看着眼冒凶光的婆娘,无奈道:“你总得容我好好想想吧?”

    曹氏松开了他的衣襟,又帮他抚平的褶皱,声音柔和了些,“咱们在山东的时候只想吃顿饱饭,官府不给咱们活路,那就拿起刀枪跟他们拼了。

    还记得当年县内的那个狗官吗?他被我一刀捅穿,那是俺第一次杀人,但心中只有快意,他催粮的时候不但把俺的腿打断了,还险些打死了咱家孩儿。

    杀了他都是便宜了,俺只想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他家中的妻儿……死的都很惨,当时未觉什么不对,可最近俺总是能梦到那个场面。

    再想想线娘俺便怕的厉害,就怕咱们造的孽要孩儿来归还,你真能像他们说的那样平定天下也还好说,可要是败了,线娘你一定要给我藏好了,让什么人都找不到她。

    俺这一辈子没求过你什么,这件事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窦建德无话可说,楞仲半晌,只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1008章勾决

    大唐元贞二年十二月的长安,天气更冷了,却渐渐有了热闹的气象。

    才一年多过去,人们好像就已经淡忘了大军围城时的恐慌,不得不说,身处乱世的人们的承受能力极其强大。

    当然了,如果进入长安的是位暴君,那又另当别论。

    而实际上则是,自李破入主关西以来,政治上越来越趋于稳定,引得关西世族争相投效,秩序恢复的非常快。

    除了两军交战时流下了不少血外,宽容的政治策略在李破进入长安那一刻就已经显露了出来。

    新皇登基之后,一直在致力于恢复生产,安抚民心,整理户籍,分发田土,改革税制等事,没有追求大规模的政治清算,也没有因为外间战事不休便加税加赋。

    于是官民之心日渐归附,提起李渊如何如何的人越来越少,说起新皇来,言辞也越来越谨慎。

    而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掩盖住了新朝的缺点和不足之处。

    随着天下一统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新朝的治政基础也就越来越牢固。

    比如说去年的时候,地方上献上了两处祥瑞,博得李破一笑,今年冬天里祥瑞就多了起来,五花八门的奇怪现象在长安人们的口中流传。

    传播最为广泛,也最为时人信服的就是神人入梦之说,始作俑者便是皇帝本人,有着官府的强力背书,经过差不多一年的积累,终于确定了这则故事的真实性,得到了民间的交口传颂。

    从长安,晋阳这样的大城向外蔓延开去,最终传得人尽皆知,皇权天授之说也再次得到了确认。

    …………………………

    十二月间,年关将近,长安的各个衙署都开始准备休衙。

    刚刚经历了赏功,贵族人家大多收获不小,平添了几分喜悦,只是有子弟在军前效力的门户不在少数,欢喜当中又夹杂了些担忧。

    大军征战不休,贵族们也都是血肉之躯,他们的存活率是很高,但这些年来阵亡于疆场之上的人可不少。

    于是求神拜佛的人也就多了起来,离着年关越近,长安内外的寺庙里面,香火都会比平时旺盛许多。

    当然了,朝廷在此事上也没闲着,腊月初的时候由礼部主持,皇帝在东郊亲自祭奠了阵亡将士的英灵。

    之后皇帝下诏在龙首原上寻一块地方,建立墓园,差不多就是仿效他在太原,马邑时那样,记录一下战死将士的功绩,以激励人们为国效力之心。

    而这一年当中,选择从军的贵族子弟越来越多,开国之功摆在那里,无论是关西人家,还是晋地门户,甚或是蜀中豪望,眼光长远的人们都看准了时机,想要在平定天下的战争中分一杯羹。

    总体来说,形势一片大好。

    外在的表现就是,今年年末只要你身在长安城中,便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种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氛围。

    最为具体的表现还是和晋阳那会差不多,临到官府休衙,长安的烟花所在便越是繁荣了起来,丝竹声声,欢歌笑语,酒肉飘香间,既展示出了长安城的繁荣稳定,又传播了特色文化……

    尤其是梁国降人来到京师,其中有一部分是江右地区的文化名人,日子久一些的话,南北文化终将在长安的花街柳巷间碰撞到一处,留下什么样的故事都有可能。

    而百姓们没有贵族们的生活那么丰富多彩,他们需要的是平稳的粮价,稳定而又不失希望的生活。

    这些东西看似平常,在乱世当中却极为难得,就说粮价吧,想要恢复到大业初年的水平,如今看上去还是遥遥无期。

    而且随着战争的进程,粮价波动的很厉害,即便长安的库房中已经堆满了从蜀中运送过来的粮食,还是不能消除人们的忧虑。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粮价忽高忽低……

    好在是政军上都很稳定,贵族们要比百姓消息灵通许多,并无大肆屯粮之举,不然肯定要引发一些恐慌。

    离着年关越近,粮食的价格便有所抬头,所以说百姓们这个年关,比之去年要好一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离着张灯结彩,满城同欢的景象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

    “人比去岁多了不少啊。”

    太极殿中,李破嘟囔了一句。

    他正在勾决犯人,轻飘飘一UU小说去就是一条人命。

    这差不多应该是前隋时立下的规矩,勾决犯人需要皇帝亲笔,以示重视人命,或是体现皇权的重要啊,皇帝的仁慈啊之类的东西。

    自古以来,施行的其实是春夏赏,秋冬刑的惯例,只是天下大乱以后,人命变得越发的不值钱了,什么惯例也没了遵守的必要,看着谁不顺眼一刀下去,还弄什么官面文章?

    李破这里一直是年终赏罚,这也是他第二次勾决犯人。

    去年也是在冬天,不过他登基之后有一场大赦,加上各处都不太稳定,送到他手里让他勾决的人也不过几十人而已。

    今年就不一样了,从年头到年尾,攒了不少人下来,而且乱世用重典嘛,一些也许不用死的人就此也上了名单。

    而且吧,其中有一部分已经被杀,报上来就是给你来了个先斩后奏,不过也不用责怪于臣下,当即便被斩杀的大多都有其取死之道,守臣为了震慑地方,选择了先杀后报。

    今年人有点多,一千二百多位,这在承平时节肯定是不可能的,除非皇帝兴了大狱,更可能的则是有人聚众谋反。

    现在则不同,你上山当个强盗头,被人捉住之后可能就没命了,朝廷求治之心分外迫切,任何扰乱地方治安的行径都将受到严惩。

    去年时其实死的人不比今年少,只不过蜀中未曾安定下来,将军和守臣杀了人多数都按照剿匪处理了。

    李破略微瞧了瞧,按照规矩勾了前面的几个人,便放下了笔,其他的都有别人来做,不需他费心。

    只是刑部很鸡贼啊,竟然把高慎塞在了第三位,想要蒙混过关吗?

第1009章病殁

    这是今年臣下们最后一次努力想要让高慎一案彻底结案了,甚至急迫到了不顾规矩的地步。

    杨恭仁肯定没这么急,此事和刑部关系不大,即便是谈及私谊,他也没什么意愿去给高氏擦屁股。

    但架不住有人一直央求,再加上追着高慎一案不放的人变得越来越少了,比如说中书侍郎萧禹就不再过问此事。

    门下省,尚书省也都没了什么兴趣,更何况高慎再审也审不出什么来了,大理寺把人收在牢狱之中,近两个月根本未再提审高慎一案的相关人等,其实就是在等着结案罢了。

    高慎为首的几个人已是必死无疑,罪行之上或增或减都不再有任何的意义,到了这种地步,刑部将人塞进待决名单,倒也说的过去。

    说不定皇帝手一抖,或者看也没看就给打了勾,那可省事了,三省立即可以给高慎结案,然后都不用等的砍下高慎的脑袋,赶紧把这事了了。

    李破照样没如他们的意,借口各衙署将要休衙,不必多生事端,将这事推到了明年。

    “记得明日传户部四品以上官员来见我。”

    李破放下勾决名单吩咐道,那边颜师古应了一声,他现在差不多就是皇帝的秘书,为皇帝撰写诏书,内朝外达,文书往来。

    品级和权威上不如中书舍人,可论起跟皇帝的亲近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破用他用的也很顺手,不过过了这一阵,李破打算从秘书省调几个人过来分担一下,散骑常侍应该在四到五人才合适,各司其职,不能让一个人大权独揽。

    …………………………

    年末的时候,事情越发的少了,勾决犯人的事情就算其中了不得的大事,可实际上也只是走个过场。

    李破也想好好歇上几天,前些时去东郊祭祀了一下战死的将士,声势不小,除此之外,也就没了什么事情。

    召户部的人前来,还是因为户部经过高慎一案,有些动荡,需要给官员们打打气,再有就是今年因为外间战事的缘故,户部把其他事都给停了下来。

    明年情况还不知怎么样,得让他们加把劲。

    勾决犯人之外,还有流放的人员,足有五六千人之多,这些皇帝只需要看看就完了。

    流放的人员构成不必多说,流放的地点一般都在边塞或者烟瘴之地,人们一旦进入这个行列,那一般都是一家一户的进行。

    女人流配的不多,都是随之划入贱籍,与奴隶相仿。

    没有功勋赎罪的话,不再能拥有土地,不能与正常人家联姻,自己以及子孙不能为官等等,几乎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利,能够从事的职业都是最为底层的。

    像是秦汉的制度中,被划入贱籍的人就那么几个,一个是罪犯,一个是赘婿,一个则是商人和娼户,再有就是没有正常户籍的奴仆,流民。

    这些人家唯一摆脱贱籍的机会就是从军,秦汉有明文规定,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战事,这些人都在强征之列。

    也就是说不管你同不同意,家中又是个什么情况,必须从军而征,到了阵前,他们一般都是大军的炮灰,十个人去了有一个人回转就是邀天之幸。

    活下来的人如果身有军功,便可摆脱贱籍。

    直到前隋杨坚执政时期,文皇帝杨坚为增加人口数量,施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赦免,才算大致上废除了这种制度。

    只是身在贱籍的人依旧无法翻身,倒是商人,流民,一部分奴仆之类的地位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高,算是基本上摆脱了贱籍的限制。

    ………………………………

    李破眼睛微眯,正想着事情,宦官来报,门下侍郎长孙顺德入见。

    顺便说一句,他到底没有争得过封德彝,赏功时封德彝晋侍中,长孙顺德则加银青光禄大夫,实封二百户。

    长孙顺德自然心有不甘,于是举荐尚书右丞宇文士及晋门下侍郎,准备加把劲把封德彝架起来。

    他们都是秦王府余孽。

    宇文士及,鲜卑人,本姓破野头,出身宇文大阀,他父亲是杨广宠臣,前隋左卫大将军宇文述。

    当然了,最有名的是他那两个哥哥,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两兄弟,江都之乱的罪魁祸首,为天下群雄扫清了最大一个障碍。

    两兄弟魂断河北魏县,被窦建德捉住,在萧皇后面前像杀鸡仔一样给杀了。

    宇文士及侥幸得免,与封德彝一道回到关西,很快便都得到了李渊的重用,可作为秦王一党,他和封德彝的关系不太好。

    因为他曾数次想劝说封德彝附于秦王,都被封德彝婉言拒绝,可当秦王李世民出任尚书令后,封德彝迅速与秦王交好,更可恶的是他还脚踩两只船,与李建成眉来眼去。

    宇文士及深恶其为人,于是两位曾经共过患难的人,渐行渐远,道不同不相为谋嘛。

    而宇文士及本身的身份就很复杂了,他是前隋的驸马,娶的是杨广的女儿,前隋南阳公主,但他的妹妹宇文氏则入宫成为了李渊的宇文昭仪。

    关系是不是挺乱的,要知道李渊和杨广可是表兄弟呢。

    李渊殁后,宇文昭仪出宫回去了宇文阀。

    宇文士及被俘之后,李破还在军营当中见了他一面,等到进了长安,宇文士及很快便转换门庭,继续出仕新朝。

    凭借着家世和不错的才干名声,任职尚书右丞。

    李破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他如今居高临下,离的远些的人不说,亲近臣下们的心思在他眼中都一览无余。

    他们之间的对抗以及合纵连横,作为皇帝来说,是非常乐于见到的事情。

    说起来宇文阀也在走下坡路,他们和其他大阀比起来,过于松散了,而且如今还带着浓厚的鲜卑人色彩,和慕容氏,元氏,独孤氏之类的家族一样,都在迅速走向没落。

    估计再过些年,从朝中高官中想要找到他们的影子都不太可能了。

    …………………………

    长孙顺德进来施礼,面色沉重的道:“臣启至尊,吏部尚书皇莆无逸病重,恐怕……”

    嗯?李破一下直起了身子,“什么时候的事情,前几日他还随我一道出城祭奠,没看出什么不对啊?”

    长孙顺德道:“就是昨晚的事情,据其家人传报,皇莆尚书昨晚饮了些酒,睡下的时候还好好的,早晨时家人才发觉……皇莆尚书口鼻歪斜,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中风?李破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而且听上去很重……我的吏部尚书啊……

    李破暗自叹息一声,嘴上则道着,“赶紧传报于太医院,让他们立刻派人前去诊治,不得有误,有何消息,即刻来见。”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一部尚书的生死足以牵动朝局,尤其还是六部之首的吏部,等李破平静下来,头一个想法就是幸亏皇莆无逸病的晚些,要是在赏功之前,那可就太麻烦了。

    典型的皇帝思维,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可讲。

    可行为上他却不能那么无情,除了让太医立即前去皇莆无逸府上给他诊治之外,他还率人出宫,亲自去探望了一下皇莆无逸。

    确实病的很是沉重,神智已然不清,太医诊治过后,开了些汤药,到了皇帝面前,各个摇头叹息,暗戳戳的都道,也就在这几日了。

    李破心肠虽硬,但心还是一抽一抽的,很不是滋味。

    因为这是他任用的重臣中第一个眼瞅着就要不行的人,不是死于战乱,而是没有斗得过老天爷。

    回宫之际,李破在心里连连咒骂,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之后他便想到了远在晋阳的陈孝意,接着又想到了何稠。

    李靖,裴世清,杨恭仁,屈突通等的年纪都不小了,封德彝也是,王泽还差着些,云定兴……嗯,那厮死不死吧,温彦博,萧禹,苏亶,岑文本,颜师古,魏征,房玄龄等人还都年轻……

    好吧,他把朝中重臣以及有名有姓那些都数了一遍,心说下一个也不知道是谁,老子可得心肠硬些,不然一路心疼下来,咱也就差不多了。

    这会他确实感觉到心疼了,皇莆无逸官声非常不错,刚正清廉,虽然有些死板,但在吏部任上却很称职。

    也只给他当了一年多的吏部尚书,人就不行了。

    “诏京兆尹裴世清回京述职,暂代吏部尚书之职,长安县令元朗晋京兆尹。”

    回到宫中的李破终于冷静了下来,下达了人事任命,可用的人现在非常多,但能得他信任的却没几个,他是越来越尝到亲族疏少的苦头了。

    …………………………

    皇莆无逸当晚就殁了,第二天一早消息便传入到了宫中,李破立即令礼部尚书王泽亲自去为皇莆无逸治丧,并令群臣商量他的死后之荣。

    …………………………

    大唐元贞二年十二月十四,吏部尚书皇莆无逸病殁于府中,随后朝廷追赠其并州总管,光禄大夫,宋国公,谥号为良,极尽哀荣。

    顺便也给辉煌的大唐元贞二年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第1010章闲的

    “人说没就没了,也真令人唏嘘……听说他父亲是汉王杨谅谋逆时遇害,儿子也忠直可敬,官声斐然……”

    李碧摇头叹息着,她刚召了皇莆无逸家的女眷入宫,赐封不少,而且瞧着皇莆无逸的妻子那憔悴模样,生出了不少感慨,回来便跟李破念叨。

    当然了,也只是一些感慨罢了,她和李破都正值壮年,又都上过战阵,对生死之事其实并无多少敬畏。

    对于李破来说,这些天听的太多,几乎每个能跟皇帝说上几句话的人,都要提起皇莆无逸,弄的他也心情郁郁。

    他觉得皇莆无逸若是地下有知,也不知他会高兴呢,还是躲入地狱深处,来个不听不闻,求个清净。

    而他一旦觉着烦了,转移话题的能力超强,“明年就要开始选秀了,趁着冬天没事,宫里你得准备一下吧?”

    好用的不得了,李碧立马顾不上唏嘘感慨了,盯着他就问,“定下来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是进选还是采选?”

    李破坐直身子,随时准备干架,近两个月每天早晨去武德殿晨练,他感觉可以找机会试试,让这婆娘知道点厉害了。

    至于选秀的事情,去年他登基之后一直有人在提,因为李渊败亡之后,宫中的许多职位都空缺了下来。

    之后大批的宫人被送了出宫,更加剧了宫中人手的紧张,许多宫殿没了主人外,也没人去洒扫了,眼见着处于荒废状态。

    宫廷和城池一样,需要人气,不然哪显得出皇室的繁荣?你皇家都没了繁盛气象,那外面的臣子们恐怕也要人心惶惶。

    再加上他到如今也只一子一女,膝下单薄的厉害,让臣子们更加的不安,于是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起了皇帝的私生活。

    不管是谏义大夫魏征,还是侍御史陈叔兴等人,或者是三省六部的高官们,抽空都要言语上几声。

    李破这里一直在拖着,这不但是因为他要尊重皇后的意见,而且政务繁忙,他每个月回去禁宫的次数不多,没有什么紧迫感。

    打着只要李碧不开口,他也就不提的主意,一直拖到现在。

    只是随着萧铣败亡,并重创窦建德,天下归于一统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臣子们在欢呼雀跃的同时,选秀之议再次被提及,三省都有文书送上。

    如此一来,明年春天选秀大致上已成定局。

    而所谓的进选和采选则是选秀对象的分别,本质上都是充实宫禁,为皇帝服务罢了。

    进选就是由贵族人家进献家中适龄女儿入宫,她们一般入宫便可担任女官,成为低阶宫嫔,家世背景都顶尖的那些,则可以直接进入到高阶女官之列。

    所以进选的范围小,拼的是家世,像李破这种开国皇帝,根本不用大张旗鼓的要求选秀,只要有了风声,贵族们都会踊跃的和皇室进行联姻,竞争还会非常激烈。

    而采选则不同,面对的是天下所有人家,宫中会派出使者到各地去选取适龄,美貌的女子入宫,使者多数都是宫中的宦官。

    采选不论家世,只论才艺美貌,大致上应该每三年来一次,这其实要看皇帝的兴趣,皇帝好美色的话,便会有人常年在外为皇帝选取天下绝色。

    有的皇帝不好这个,选秀于天下的事情十年也就未必有那么一次。

    而采选入宫的少女,一般都会充入掖庭,终生几乎都没有晋身的希望,因为没有人支持她们。

    也许会有那么一个两个天赋异禀,加上际遇非凡,来到了皇帝的身边,下场大多也会非常凄惨。

    所以说这对于平常人家的女儿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门阀当道的今天,她们几乎没有出头的希望。

    “当然是进选,你是不知道,现在想跟扶风李氏联姻的人都快急疯了,不然的话,哪有那么多人提出选秀?

    你可别装啊,我就不信三原李氏,或者陈氏那边没动静,他们入宫来见你的时候,就算不敢当着你的面明说,也应该有所暗示吧?”

    他这里是拼命的撩火,气的李碧习惯性的扬起了眉毛,“瞧夫君模样,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呢?要不然把进选改成采选吧,还能多选些美貌女子入宫……”

    李破立马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做意动状。

    可他们毕竟老夫老妻了,李碧看他那死样子虽然心里火苗一窜一窜,却还能克制的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用力的摆了摆手让宫人们都退下去。

    顺便深呼吸了一下,才道:“咱们说正经事呢,夫君莫要作怪。”

    李破就笑,“皇帝家事自然是正经事,不管是进选还是采选,都乃充实后宫之举,按照他们的说法,后宫人多了就有繁盛之象,与国运相连……”

    说着话,见妻子侧耳倾听,郑重无比,便往前凑凑,继续道:“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觉着我的儿女少了,想要弄些女人进来多多诞下子嗣,你说咱们努努力不也就成了,哪有那么多的说法?”

    李碧听他说的越来越是不着调,眼睛瞪大,再也按捺不住怒道:“给我离远些,找打不是?”

    李破哼了一声,晃了晃拳头,“你把人都赶开,不就是想动拳脚?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有何长进没有,还是就惦记着和后宫的女人们耍心眼了。”

    挑衅光环开这么大,自然无法善了,话音未落,李碧就已经像只豹子般扑了上来。

    夫妻两个噼里啪啦便并在了一处,拳拳到肉,打的砰砰作响,间或闷声痛呼,动静着实不小。

    ……………………

    等两夫妻气喘吁吁的停下来,火气算是消的差不多了。

    都穿好衣物,又都变成了皇帝皇后,一本正经的对坐在那里,李破揉着老腰,摸摸这摸摸那,到处都不很对劲,不由龇牙咧嘴道:“你就不能下手轻些?”

    李碧心情大好,得意的笑了起来,“夫君整日里忙着跟人耍心眼,身手大不如前,承让承让。”

第1011章家事

    “这事还没定下来,不过肯定是进选,等平定了窦建德和杜伏威,许就要采选一次,我倒没什么,就是外间的臣下们很注重这些。

    我不愿为点小事跟他们争论,一个个长篇大论的,跟他们讲的多了吧,不合适,讲的少了吧,他们又觉得不受重视,很麻烦。

    所以怎么选你来定,不用太在意家世,容貌才艺之类的东西,品性好的优先,不然日子长了,勾心斗角的你我都要烦心。

    还是那句话,外面有我,家里得你来照看,人们都说家和万事兴,我是很认同的,虽然大家都说皇帝无家事,可说到底还是咱们家的事情,轮不到外人来多嘴多舌。

    你只管去做,有人若是觉着不含糊,想弄些事情出来,我也不介意把他送进大理寺关个一年半载的。”

    没了火气,夫妻说话就正常了起来,李破的说法和他做汉王的时候一般,把家里面的事情都很放心的交给了李碧。

    李碧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以前还带过兵,后宫这点人管起来应该轻而易举。

    李碧脸色红扑扑的,刚跟丈夫又较量了一番,占据了上风的她心情大好,而且丈夫说起人话来的时候,特别会哄人高兴,就像他气人的时候一样,总能找准你愿意听什么,或者是不愿意听到什么。

    不然的话,也不会把人家李渊的女儿哄住这么多年,连杀父之仇都给忘了。

    乱七八糟的想着,嘴上却已笑道:“我也管不了什么,选秀乃国家大事,想管的人多了……可夫君既然信我,那过后不满意可莫要埋怨。”

    李破随意的道:“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只要你别故意选些丑陋的入宫就行。”

    李碧笑的更欢,“那倒不能,我知道夫君喜欢那种强健的女子,定要选几个膀大腰圆的进来,夫君肯定满意。”

    李破不吃这一套,“那我以后可得小心些,要是皇帝在后宫被人给群殴了,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李碧笑的前仰后合,李破看着她,深觉不应该让她这么得意,但要是再把她惹毛了,自己可招架不住,于是只能遗憾作罢。

    李碧笑的差不多了,抹了抹眼睛,又道:“放心吧,我知道夫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那些愚笨之人肯定不成,聪明的过了头的人也要嫌烦,只那些言谈有趣,行止有度的人才能入夫君法眼。

    只是那样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不说,一旦出现在宫中,妾身岂不要坐立难安,担上许多心事了?”

    不等李破回答,她又嘟囔了一句,“就像李三娘,我宁肯她在外面,咱们都担上些不好的名声,也不想她来到宫中……”

    李破扬了扬眉头,轻笑一声,“这事是我不对,可你也担心太过了些……咱们少年夫妻,相识相知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不是那种喜新厌旧之辈。

    再有,咱们夫妻早已成为一体,就算是我当了皇帝也是如此,从来没有变过,你担心这担心那的,不如想想给她封个夫人,岂不是好?”

    李碧点了点头,她从不怀疑丈夫对她的情意,随征辽东时,征程万里,一路走过来,生死与共,那可不是一句简单的夫妻之情就可以概括得了的。

    但男人好渔色一说同样不是说说而已,不然的话,丈夫也不会时不时的出宫去成国夫人府转转,到李三娘府上住上一晚。

    如今宫中的女人她还管得住,将来就不好说了,真要出上一个两个李三娘一样的人物,她还就得盯紧了,不能给她们一点的可乘之机。

    当然了,两夫妻就是这一点好,相互信任,有什么事都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不会留下什么芥蒂。

    又说了一阵,便将选秀的事情定下来了,而有了李碧的首肯,外朝那边便可以放出风声,准备在明春开始新朝的第一次选秀活动。

    像窦氏,独孤氏这样的外戚大户,肯定会很高兴,只是稍有遗憾的是,就算家世再好,也不可能占据像四妃这样重要的位置了,倒是九嫔还可以巴望一下。

    加上宫里的女主人青春正盛,很是强势,又得皇帝敬重,更是看不到什么取而代之的希望。

    …………………………

    “父亲在外已有一载,立功不小,什么时候把父亲召回来……他年纪也大了,还是那么醉心功业,真是拿他没办法。”

    说到老父亲,李碧无奈的叹了口气。

    李靖“大器晚成”,在蜀中攻打李孝恭的时候渐受重用,到了,败刘弘基,接着攻占夔州一役,地位上已与张伦等人平起平坐。

    出蜀之后,覆灭萧铣又立下不少战功,作为皇帝的老丈人,便迅速拥有了高于众将的权力,被李破委以方面重任。

    李靖也没再像以前那般辜负了李破的信任,在进攻长沙,抚平山南的战事当中,名将之姿渐显。

    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剿,什么时候该抚,都弄的清清楚楚,就好像突然间换了个人。

    如果不是离着太远,李碧都想亲自去瞅瞅,那还是自己的父亲吗?

    但不管李靖在外面有了怎样的功绩,毕竟年纪大了,作为女儿也很担心他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尤其是在皇莆无逸殁后,李碧立即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李破一时间没怎么理解她的想法,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便笑道:“老师肯定不愿回来,独当一面的滋味你又不是没尝过,大权在握,威福自专,多好的日子。

    回到长安来有什么?上面有皇帝压着,下面有同僚指指点点,能有什么意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了这话李碧惊了惊,再看看丈夫神色,不像是意有所指,顿时又有点火了,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父亲想要在外谋反呢。

    “那不是更应早点把父亲召回来,以免日久生变?”李碧也开始阴阳怪气。

    李破听她语气不对,转转眼珠,砸吧砸吧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可他多贼啊,当即便重重一拍桌案,怒道:“说什么呢,老师在外兢兢业业,不顾生死毁誉,勤劳王事,屡立功勋,你是皇后,又是老师的女儿,怎能轻易出言讥谤于他?

    让外人听了去,许就要搬弄是非,一旦我与老师心中有了猜忌,那后果你想过没有?”

    李碧见他好像真的恼了,话说的又这么重,顿时怯了,挤挤眼睛,皱皱鼻头,想弄的自己委屈点,可最终以失败告终。

    只好低下头,嘟囔道:“我也没说什么嘛……”

    李破看她挤眉弄眼半天,还以为她要再干一架,不由有些惊慌,可最终她还是低头认怂,这才算放下了心。

    “你也不用嘀嘀咕咕的,老师在江陵最少还要再待上一到两年,如果平定了杜伏威,还需老师一并总领江南,等到江南各处安稳些,再召老师回来,位置也好安排,将来出将入相,都随他的便。

    嗯,也不瞒你,我之所以这么信重于他,一来那是你的父亲,我的老师,有这份情谊在,当不至于生出异心。

    再有就是他的年纪,嘿嘿,应该不会再有太大的雄心壮志了吧?

    而且依照老师的德行,我还能有什么信不过的呢?”

    李碧气势已消,连连点头之下,丝毫不知为什么话题的重心成了父亲值不值得信任。

    非常成功的哄住了母老虎,这才问起儿子怎么样了,他只记得前些日子儿子打破了窦诞儿子的头,有点不像话。

    要知道他老子都还没给窦诞那厮来上一下呢,儿子倒先下了手,真是不成体统。

    李原的学业进展有点慢,学了这么长的时间,开蒙才堪堪结束,也就是到了略识文字,背得两篇启蒙文章,数首诗词,就算可以了。

    贵族家庭依照地位,文武等,给自家孩儿开蒙定下的规矩也不一样。

    李原有名师教导,衣食无忧,课本齐全,再加上耳闻目染,如此优秀的环境和条件,他用了一年半才得到老师的认可。

    不是生性愚钝,那就是没有上进之心,嗯,显然是后者了。

    这让夫妻两个都很头疼,李碧自然不想儿子太过专注于武事,那可接不了皇帝的班。

    而李破显然要比她想的有深度的多,孩子在少年时期,一般都有厌学之情,却爱好体育运动。

    大致上都是因为孩子没有自制力,所以他们更偏爱于运动,主要是源于运动更容易让他们的精神处于愉悦状态。

    而学习知识的过程更加枯燥困难,那结果也就明显了。

    当然了,对儿子的教导上李破从来不怎么发表自己的看法,一来是有些顾不上,二来他也有自知之明,你瞧瞧李春在他言传身教之下都成什么模样了?

    要是他家像他初入马邑一样没有着落,有个厉害的妹子帮手是好事,可现在他是皇帝了,李春就成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典型。

    嫁了人之后,人家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广泛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01/ 第一时间欣赏北雄最新章节! 作者:河边草所写的《北雄》为转载作品,北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北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北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北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