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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7章职司

    张进一口一个至尊说了,听着好像是些玩笑,可却相当于皇帝口谕,步群只能洗耳恭听。

    直到张进说完,他才肃容道:“张兄弟回去就跟至尊说,至尊的叮嘱俺都记住了,俺虽立下了些功劳,却绝无轻敌之心。

    过些日子俺一定擒了窦建德送去长安,让他给至尊磕头。”

    张进乐呵呵的点头,拱手道:“这些话我一定一字不差的带回去……还没恭喜大将军,去岁一战,大将军战功赫赫,实在让人打心眼里佩服。”

    步群连连摆手,“咱们兄弟之间,不需一口一个大将军的,听着让人别扭,至尊可还康健?自从我被派到弘农领兵,也有两三年未曾面见至尊了,甚是想念啊。”

    张进心说,你到至尊面前就会拍马屁,却从来没讨到好果子吃,嘴上则道着,“至尊自登基以来,除了后宫多了不少……人,其他好像没什么两样。

    倒是诸位将军变化不小,就像大将军你,可比以前威风多了,将来回去长安,定然是华屋美宅,妻妾成群,咱们只有羡慕的份了。”

    这马屁拍的舒服,步群不由哈哈大笑,显摆道:“俺以前就是个府兵,在马邑升到营尉就到头了,万幸去了云内跟在至尊身边。

    十几年下来才来到今日地步,也是托了至尊的福,尉迟,陈圆,刘敬升他们,还有你跟咱都差不多,大家将来老了,聚在一处喝酒的时候,不定谁高谁下呢。

    对了,尉迟那厮在南边也立功不小,去岁赏功的时候得了些什么,你应该晓得吧?”

    张进就知道他会问到这个,笑道:“尉迟将军去年在南阳败周法明,又率进军江陵,擒下萧铣,立有殊功。

    诏晋马邑郡公,荆州总管,驻兵江夏,可也了不得呢。”

    步群有点不满意,直怪张进没点眼力,在他面前怎么能说尉迟那黑厮的好话呢?他瞅了瞅其他两人,还是没忍住。

    “不见得吧,尉迟在南阳跟周法明苦战两个月,据说损伤不小,至尊最不喜欢的就是那样的战事,不然的话,那边领兵的应该还是尉迟,不会由李都督总掌大权才对。”

    张进在李破身边待的久了,心眼长了不少,有外人在场这话他可不接,转头便对刘朝宗道:“刘主事去年一直在南边随军,年末时才回京述职,南边的事他可比俺清楚。”

    步群瞪了瞪眼睛,心中颇有诧异,张进这厮可是比以前奸滑多了。

    刘朝宗蔫蔫的抬起头,他去年的时候随军进了襄阳城,算是“衣锦还乡”了,也确实得到了襄阳刘氏的热情招待,也见到了当初留在襄阳的妻儿。

    只是多年过去,物是人非,而且没人晓得是他带人杀了朱璨,反而很多人谣传他投到朱璨军中,还和朱璨一起把自己孩儿煮了来吃,在襄阳可谓是声名狼藉。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在襄阳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差点没被气的吐了血,于是在襄阳小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也无心在襄阳多留,灰溜溜的带着妻儿跑回了长安。

    回到长安和顾大娘他们说起的时候,还哭了一鼻子,顾大娘等人一起痛骂人心不古,他们拼了性命除去朱璨这个食人魔王,竟然在那里没落下好名声,怎一个惨字了得?

    唯一还算有点安慰的是,他那好友公孙无病的遗孤已经长成,拜在顾大娘门下习剑多年,今已为千牛备身,算是稍稍了了他一桩心事。

    所以他精神头不太好也就可以理解了。

    别看人家有点蔫,话却是硬邦邦的,“还请大将军慎言,南阳之战,数万将士喋血沙场,至尊在冬天里也设祭为去岁战死之将士招魂,所以还是不要拿此事说笑为好。

    再者尉迟将军之功过,吾等怎敢妄评,大将军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步群碰了个钉子,却也并不恼怒,只是嘿嘿一笑,“一年多不见,刘主事还是老样子,就是看着不大好,不会是累的吧?”

    刘朝宗拱了拱手,“劳将军动问,实不敢当,下官之前小病一场,并无大碍,今次兵部命我前来执掌军法,另外还要查探一下对岸动静

    初来乍到,若有得罪将军的地方,还望将军莫要见怪。”

    步群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心说一知道就是这样,当年汉王府的军法司渐渐归入了军情司,职权渐大,这些人也鬼祟阴森的很。

    还好来的是刘朝宗,若是张亮来了才更让人难受,顶算军中多了个监军出来,商议什么事都要把他叫来,很是麻烦。

    刘朝宗就差了些,最多给他一个中军执法官做做也就行了。

    步群微微颔首,道了一声,“军中降人颇众,确实需专人整饬军纪,那就有劳刘主事了。”

    刘朝宗道:“份内之事,不足挂齿。”

    接着步群目光转向阿史那庆云,嗯,对了,这厮已经改名叫元庆了,非常彻底的抛弃了突厥王族的身份。

    因为到了长安之后,阿史那这个姓氏让他变得非常显眼,谁听了都得瞅他两眼,大致的意思都一样,姓阿史那?真的假的?西突厥降人?还是宫里贵妃的亲族?真新鲜,大家快过来瞅瞅。

    突厥王族啊,这可是稀罕东西,多少年没见过活的了。

    弄得阿史那庆云烦不胜烦,不得不去求得元朗同意,改了姓名。

    此时见步群看过来,也不用步群询问,立即站起来躬身一礼道:“下官奉户部之令除押运粮草来军前外,还要清点大军粮草,过后要上报于户部。

    另外就是要录一下大军中降人的军籍,还望大将军能予以方便。”

    步群满意的点了点头,从长安来的三个人,各有职司,不过就这个懂点事,还知道对大将军恭敬些。

    “不用多礼,坐下说话……你能来,我其实也就放心了,这个冬天可不好过,三四十万人啊,弄的大家差点把雪当饭吃。

    尤其是降军那边,咱们也不敢多送粮食过去,这些人吃饱了不定跟咱们刀枪相见,所以那边饿死了一些人,好在没乱起来,不然还是麻烦。

    咱们这边要好一些,也好不哪去,粮草已所剩无几,要想过河的话,户部可得紧着些了,过后我让人陪你清点去一下。

    去年秋收怎么样?各处粮食还够用吗?至尊可是常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俺可都记着呢。”

    元庆坐定,笑眯眯的道:“大将军放心便是,去年年景比前年强的多了,只要粮道通畅,大军尽可无忧。

    正月过后,户部便已在增派人手运粮,别处不敢说,从晋地过来的粮队很快就都陆续到了。”

    步群连连点头,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他跟随李破征战多年,对大军的粮草比一般将领要看重的多。

    “那就好,咱们行军打仗,拼的其实就是谁家精壮汉子多,只要大家吃饱喝足,一个便能顶三个来用,可惜的就是那些降军不太好用……”

    张进插话进来,“大将军就不要抱怨了,至尊还让俺带话给大将军……”

    步群不满意了,瞪了张进一眼,心说你有话一次说完不成吗?一会一句一会一句的,难道年纪轻轻的记性就这么差了吗?

    张进不管这些,径自说道:“至尊已诏代州总管宇文歆于代州成军,走飞狐道出幽州,最快应在三月中时便可进军,到时大将军即便不能速胜,也须率军尽量把夏军主力拖在南边。”

    步群听了一下便挺直了身子,眉头也皱了起来,抢功的来了……但他没想到竟然是代州总管宇文歆。

    代州兵的战斗力他没有任何的怀疑,因为他麾下骑兵大多来自代州,而且代州一旦成军,一定会是以当年的幽州人为主,重回故土啊,那肯定要平添三分战力,再加上守在北边的那些如狼似虎的骑兵。

    步群深呼吸了两下,心脏大力的跳动了起来,他娘的还真得加把劲了,不然等宇文歆率军冲出飞狐道,他们这边的功劳也就没了一半。

    张进看着步群的模样,又“狰狞”的笑了起来。

    “至尊还说,大将军可莫要存争功之心,不然轻兵冒进之下,在河边吃了败仗,可就误了大事了。”

    步群一口气憋住,差点没岔了气。

    常年带兵所养成的威势此时终于露了出来,微微一笑间道:“至尊知我……放心,俺也带兵多年,这些事都理会得。

    还是那句话,俺定会率军擒下窦建德,不让他逃去幽州给宇文总管添麻烦。”

    张进看着他不由有些羡慕,他离开阵前已经有些年了,在至尊身边待着确实安稳,可他还是有些怀念当初刀头舔血的生活。

    此次来到黄河边上,想到的都是当年随着张将军从山东杀出来,又在河南与李密,翟让等人相拒的故事。

    后来他们就是在东郡被伏击,张将军战死,他则跟着罗士信一道渡过黄河去了河北。

    “大将军可莫要埋怨我啊,至尊还叮嘱我了呢,别学程知节那厮跑回山东去,俺可是好多年没有回去了呢。”

第1028章到来

    步群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心说至尊还是不太放心于我,估计都是尉迟那厮给闹的,对咱们这些老兄弟带领大军的才能有了疑虑。

    之前大家聚在潼关的时候,至尊就没怎么多说,这次俺可得小心些,给老兄弟们争口气,不能步了尉迟恭的后尘。

    “行了,就你话多,至尊还有什么吩咐没有?若有的话一次讲完,俺听着便是。”

    张进确实记性不太好,仔细想了半天,才摇头道:“就这些了,走的时候比较匆忙,至尊就说了这些。

    啊对了,至尊说他离着太远,不好多说,还得军前将领们……因地制宜,做好万全准备,再与窦建德接战。”

    步群愤怒的瞅着他,真想上去踹这厮几脚。

    便是一直没什么精神的刘朝宗这时也露出了些哭笑不得的神情,心说你这么挑衅一位大将军真的合适吗?

    张进也不乐了,讪讪的摆了摆手道:“嗯,真就这么多了,俺觉着吧,至尊倒是不担心诸位将军的领兵之能,就是军前降军太多,让至尊担了些心事罢了。”

    他这话倒真是说到点上了,从前年平定李渊开始,再到去年战罢,唐军经过了一连串的急剧膨胀。

    李渊降军经过了一年整编,再加上多是关西军旅,还堪征战。

    等到平灭萧铣,三四十万的降军陆续加入到了唐军之中,裁汰了一些,但鉴于疆域倍增,地方驻军剿匪,战争还未停歇等事的需要,更多的还是尽量整编任用。

    打的算盘是等天下初步太平下来,再进行大规模的裁军。

    不裁不成,国力根本不允许,设立折冲府其实就有这方面的考量,前隋府兵制度到了后来偏于臃肿,竟然出现了卖官粥爵的现象。

    所以设立折冲府进行精简,管理,算是一个很不错的手段。

    待到又俘了夏军二三十万人,那真是有点受不了了,再加上进攻的又是窦建德,于是也就没了整编成军的想法,全部迁到河南西部,大多数都要散于乡野为民,充实河南丁口。

    也就是说,河南在一段时间之内,恐怕都是光棍成群的局面。

    而唐军军前的情况也不乐观,连步群刚才都在抱怨降军不堪驱使,说的其实就是丘和所率的那八万余梁国降军。

    士气低落,战力堪忧……渡河作战以强攻为主,降军根本无法担此重任,而唐军一旦成为过河的主力,损伤过大的话又无法弹压降军。

    李破远在长安,回想起过河进入关西的过程,不担心才叫见了鬼呢。

    在这个时候军前将领和忧虑的君王之间的区别就显现了出来,君王远在千里之外,即便他对战争再熟悉,也不如军前将领们更能把握战争的脉搏。

    此时步群就道:“你这叫什么呢,未老先衰?至尊说的话都记得这么零碎,回去禀报的时候你可别是也如此这般啊。

    惹的至尊恼了,俺也得跟着你受连累……说起降军来,请至尊放心,丘和等人还算得力,萧铣都死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念想?去投窦建德?

    不说旁人,就说丘老将军吧,家人都在长安任职,人家在前隋做过高官,投靠萧铣也是无奈之举,这次又投了咱们,算是重归正朔。

    不想着去长安养老,难道还能去魏城给窦建德磕头?有他率领降军,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张进连连点头,再没话说,他也就是个传话之人,无权对军前将领指手画脚,跟步群说笑几句已是极限,还是人家看在他一直身在帝侧,又是出身恒安镇军的老兄弟才说了这么多。

    其实大部分也不是跟他本人解释什么,而是说给皇帝听的。

    说话间,天色渐晚,步群设宴给三人接风,席间说话就比较随便了,大多还是步群在问这问那。

    步群这些年领兵在外,家小都在晋阳,也有几年没有回去过了,今年战事结束之后,他打算派人把家人都接到长安去居住。

    他的封地在云内,但那鬼地方他是不打算回去了,等他打完仗回京述职,就把窝安在长安,以他的功劳再讨个近点的封地应该不难。

    当然了,话得想好了,云内那地方虽然不怎么样,却是皇帝起家之地,他要是说错了话,不定就会被赶出北边守边了。

    虽然他也不怕那些突厥崽子,可那边的冬天是真冷,按照至尊的说法,天下那么大,敌人那么多,不用专门去北边喝风饮雪的受罪嘛。

    所以他问的除了南边的战事以及情形之外,更多的是长安的风物,几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大将军对长安真是向往的紧。

    元庆当官当久了,见识非同一般,此时就想跟步大将军说,你与其问长安,不如多问问洛阳。

    百战过后,到洛阳帮着至尊看着东都多好?长安风景繁盛不假,可那里世族林立,高官多如牛毛,对于一个不识几个大字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呢。

    当然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这里是军前,别看这位大将军说话总是笑眯眯的,你要是敢真掉以轻心,不定明天你就得去旗杆上看风景了。

    …………………………

    二月末,北风意犹未尽,却还是渐渐消停了下来,空气中已经能够闻到春天的气息了。

    一行千余人行在官道之上,前面长安城已是隐隐在望。

    “多年未至此间,今日重来,尽如当年一般,长安还是长安,好像并无多少变故啊。”

    队伍之中,裴行俨感慨了一声。

    这人四十左右年纪,正当壮年,他出身河东裴氏,与一般的裴氏子孙可不一样,常年居于行伍之间,骑得健马,开得硬弓,身体强壮,威严毕露。

    他在河南河北军中皆有威名,在河南为李密效命时,因与李密麾下义军将领不合,归附于王世充后剿匪不遗余力,俨然便是张须陀,樊子盖等人的继承者,在义军当中凶名四播,有些人谓之以裴阎王之称。

第1029章鱼目

    裴行俨的父亲是前隋河南讨捕大使,光禄大夫裴仁基。

    裴仁基先降李密,再降王世充,前些年因谋逆被王世充所杀,当时裴行俨在外领兵,得知消息后遂率军投窦建德。

    从河南投窦建德的人太多了,裴仁基只能算是其中一个,因其骁勇善战,窦建德让其随自己领兵攻幽州,立功不小,遂晋兵部侍郎。

    今次奉传国玉玺出使长安,是受了裴矩的举荐。

    作为前隋旧臣,时隔多年,重新来到西京长安,自然颇多感慨。

    他还是少年时随父亲回京述职时来过这里,杨广从不在长安多做停留,所以后来再述职时都是去东都那里。

    陪在他身边的是礼部侍郎郑善果,出身荥阳郑氏,今年五十多了。

    李渊在位的时候,高元被免职后,他暂领户部尚书之职,后来李破进了长安,苏亶成了户部尚书,他也便成了户部侍郎。

    去年的时候大病了一场,让窦诞窦光大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郑善果病愈之后,转任礼部侍郎,今次率人迎接夏国来人……其实迎的不是人,而是夏国使节带来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重回长安,在朝野内外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得了传国玉玺,便是天命之主,有些人自然嗤之以鼻,可很多人却真的信这个。

    所谓皇权便具象化在了这些物什之上……

    作为见过传国玉玺的人,郑善果还兼有鉴别真伪的使命,别送到皇帝手上的是个赝品,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二月天还是有点冷,郑善果紧了紧衣襟,听了裴行俨的感慨,心说这里的变故可一点不比洛阳少。

    只是大家都带着脑子来的,收着手脚,不像王世充,李密那样硬是把东都那样的好地方变成了匪巢。

    “裴将军还没有入城,等在城中待的久了便能晓得,长安如今比隋时还要繁盛几分,此为皇者资也,当年还有东都可以与之相比,现在嘛……想来裴将军应该清楚的。”

    裴行俨稍稍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郑侍郎是说俺进了长安便出不来了吗?多年未至此间,难道这里的人都不懂待客之道了吗?”

    裴行俨词锋颇健,一路上郑善果已经领教了几次,此时不以为意的笑笑道:“长安大城就有这样的好处,来的人都不想走,当年裴将军来此之时,应该有所体会吧?”

    裴行俨哈哈一笑,“好男儿志在四方,此间虽好,却困不住真正的豪杰。”

    郑善果紧接着便道:“裴将军离开洛阳去河北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难道河北之地便能任由豪杰施展武功,若真如此,又怎会有将军此行?”

    裴行俨有点恼了,怒视郑善果,心想这老东西一路上总是拿言语讥讽于我,真想一刀宰了他。

    郑善果轻松占得上风,也没什么可得意的,荥阳郑氏乃中原名门,向出才子,裴氏和他们比起来要逊色许多。

    裴行俨在河南,河北这些地方待的久了,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言谈之上都隐隐带着些戾气,郑善果即便得到了裴世清的嘱托,却还是很难喜欢这个人。

    再加上其人是敌国来使,于是言语之上自然不很客气。

    此时见他有点恼羞成怒,笑的越发温文尔雅,“裴将军何必恼怒,我也只就事论事而已,再者夏王遣将军前来与我修好,些许言语争辩将军都忍不得,我劝将军还是就此回转,不然见了至尊,必有性命之忧。”

    裴行俨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再搭理郑善果,表示自己忍了,不会让人砍了自己的脑袋。

    郑善果一点也没就此放过他的意思,还在那里说着,“将军一路行来有何感想?过了潼关,是不是觉着就换了一个天地?”

    见裴行俨只作未闻,郑善果暗戳戳一笑,心中颇为鄙夷,这人先投李密,再投王世充,接着又为窦建德效力,三姓家奴不过如此,哼,装的什么样子?

    当然了,他不会去想自己,先为隋臣,续为李渊效命,接着又做了李破的官,比之裴行俨也不差什么嘛。

    这两位可以说相处极不融洽,也就是路途不远,不然不定什么时候把裴行俨惹的急了,暴起给他一刀也说不准呢。

    瞥眼间前面有人过来,郑善果招了招手,那人立即拨马靠了过来,在马上锤了捶胸膛,粗声粗气的道:“正想跟侍郎说,鸿胪寺卿高表仁,还有王尚书迎在城外,他们说要直接护送传国玉玺……和使节一起入宫。”

    即便一路上跟这人搭伴几天了,郑善果还是暗道了一声好丑,可人家的身份却让他不敢失礼。

    这人是阿史那贵妃的族人,西突厥处罗可汗的子孙,这人的经历也很奇特,以前跟随秦王李世民征讨过薛举,后来又去潼关为李建成效力,在潼关外被俘去了晋阳,之后就统领汉王亲军。

    如今则任左千牛备身将军,今次统领骁果与他一道到潼关迎接传国玉玺归朝。

    “可算是到地方了,一路上都担着心事……”

    “可不是嘛,搁在以前河南都走不出来,王世充,李密那些人听到消息,非得疯了一般来抢。”

    阿史那大奈乐呵呵的道,一笑之间可是更丑了几分,郑善果不忍猝睹,微微侧过了脸。

    那边的裴行俨此时抱了抱拳道:“一路有劳将军了。”

    他看阿史那大奈就比较顺眼,不像郑善果一样牙尖嘴利,其人丑是丑了些,可一身的行伍气息,又是西突厥王族,能得裴行俨敬重几分。

    对于西突厥王族出现在长安,裴行俨也不奇怪,西突厥处罗可汗在洛阳时,裴行俨见过几次,王世充登基没几天,处罗可汗便病殁在了洛阳府中。

    他的亲族一部分在洛阳,多数都在乱纷纷的局面中死了,还有一部分据说在楼烦,那里正是李定安起家的地方,又靠近突厥王庭。

    所以东西突厥的贵族出现在长安也十分正常,毕竟据说李定安娶了东西突厥的公主。

    阿史那大奈点了点头,“没什么辛苦的,他们一直说传国玉玺如何如何珍贵,俺也不懂这些,一路上能平平安安的,咱也就放心了。

    过后裴将军要随其他人入宫觐见至尊,俺还有事,在这里就先和将军作别了。”

    说完向两人锤了捶胸膛,带马便向前行去,他这一路上就没离开过那几块石头,生怕丢了……那样的话,回去阿姐一定会拧下他的脑袋。

    他这两年一直想到军前效力,现在也在努力,不管是西北啊,蜀中啊,江陵啊,或者是河南啊,都行,离着阿姐越远越好,他娘的太吓人了。

    …………………………

    两个少女坐在摇晃的马车里,一人身边放着一个锦盒,里面就是那八块玉玺。

    窦线娘轻轻掀开车帘偷偷向外看了两眼,马蹄声响,一个丑汉又出现在车边,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窦线娘立即放下车帘,暗道了一声,好丑。

    她对面的少女轻声道:“听说快到地方了,妹妹莫要乱来,以免丢了性命。”

    窦线娘清秀的脸上泛起笑容,点头应了,她生于大业末年,成长于战乱之中,饿过肚皮,吃过草根,也提刀杀过人。

    因为小时候营养没跟上,到了十五六的时候个头就不长了,人也看着比较瘦弱,长相也只能称上一声清秀,并不出彩。

    皮肤也显粗糙,都是当年困苦时留下的痕迹,即便日子好过了也没法消去。

    他的眼睛灵动而有神,一看就不怎么安分的样子,让坐在她对面的少女很是紧张,怕她闹出什么事情来。

    对面的少女姓崔,是内史令崔君肃家的幺女,出身清河崔氏,正经的名门闺秀,在家颇受宠爱,此行估计崔君肃打的主意和窦建德差不多,想将她送入唐宫之中,有保全之意外,许还想给崔氏留条后路。

    崔氏女的名字叫崔静女,取自静女其妹,俟我于城隅,以示娴淑的意思,小名玉奴,有好女芬芳,玉成其表之意。

    看看人家崔氏多有学问,窦线娘这个名字可没那么多讲究。

    这里没人知道窦线娘的身份,即便是裴行俨也从没见过她,自窦建德声势日彰,他便将女儿保护的很好,生怕身边那些如狼似虎的粗汉成了他窦建德的女婿。

    窦线娘现在姓刘,名叫刘娴,内史侍郎刘斌的侄女。

    两个人对坐,谁都没兴趣再说什么,以她们的年纪,从千里之外的魏城来到长安,还能说什么呢?

    此时没有相对而泣,只因为该哭的时候都已经哭过了,离别之时长辈们都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小心再小心。

    前途渺茫,压的她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窦线娘暗自摸了摸怀里,那里有父亲给她的一双玉镯,以备不时之需,之外也就没什么了,主要是怕她露出马脚。

    把女儿送来长安,可不是来跟李破联姻的,只为万一事败,能保全女儿一条性命罢了,这主意不好不坏,却挺鬼的……

第1030章结案

    太极殿偏殿。

    皇帝桌案上摆着那八块玉玺,李破拿起最大的那个端详了一会。

    这就是传国玉玺?玉玺的一角镶了黄金,李破不由想起了那些传说,有种神话走进现实的感觉。

    没看见实物的时候还有点向往,看见这些东西摆在面前,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皇权的实质可不在于这些东西上面。

    当然了,有了它们,皇权将更具正统性。

    他没急着见使者,也没大张旗鼓的宣告传国玉玺归于长安,因为他已经不打算给窦建德任何机会。

    李破抬起头,问道:“来人说了什么没有?”

    礼部尚书王泽,礼部侍郎郑善果,鸿胪寺卿高表仁尽都在座。

    闻言郑善果立即答道:“臣探问过,只是对方言谈谨慎,只说觐见至尊时自有话说,想必是想学那苏秦,张仪,行合纵连横之事。”

    李破笑了,“兵临城下之时,苏秦,张仪来了又有何用?来的是河东裴氏的人吧?听说很有些名声?”

    给裴氏上眼药的机会,王泽自然不会放过,“裴行俨,字守敬,其父前隋礼部尚书,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之子,按辈分算的话,应该是吏部尚书裴世清的侄儿。

    不过裴仁基一支是裴氏东眷房,裴矩,裴世清,裴寂等人皆为西眷房中人。”

    李破对这些其实不很关心,他现在对门阀世族的认知已深,裴氏还算不上最顶级的门阀,就比如说陇西李氏,那才叫个繁茂,分支就多达二三十支。

    李渊一支在其中只不过是比较粗的一根枝干而已,只不过是他当了皇帝,于是陇西李氏便以其为尊罢了。

    等李渊一死,陇西李氏就又恢复到了前隋时的状态,一下就分成了好几个大家族,他们倒都说是自己出身陇西李氏,可实际上已不承认李渊一支的地位。

    几个人看皇帝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心中都忐忑了起来。

    本来的流程应该是等到大朝议的时候,令窦建德使者上殿,在群臣面前献上传国玉玺,趁势宣告流失在外的传国玉玺终于归于天子之手,同时也相当于宣示于天下百姓。

    借此可振奋人心,稳固皇权。

    但他们临时接到了诏令,让他们直接送了传国玉玺入宫。

    王泽琢磨了一段时间,心中略有所悟,却还是有点可惜,但他在此事上绝对不会多嘴。

    倒是鸿胪寺卿高表仁,他必须要弄清皇帝的态度,因为鸿胪寺负责接待外使,是此事最为直接的负责人。

    此时他便小心的道:“来人都已安置妥当,至尊何时召他们入见……臣以为可以拖一拖,让臣等先问一问他们的来意,以免其在至尊面前大放厥词,反而不美。”

    李破笑笑,“朕已传令大军三月间渡河,什么来使……窦建德等断道之贼也,祸乱山东,窃取河北,如今沐猴而冠,着实可笑。

    若其亲来,跪伏于地,乞命于殿上,我勉强还能赦其罪,留他在长安安度残年,如今派了个人来,送点礼物就想我罢兵修好?你们说这是不是痴人说梦?”

    听了这话,三人尽都恍然,真要接见来使,弄的人尽皆知,同时又令大军攻之,则有失信之嫌。

    当然了,当皇帝的哪个要真的相信什么信义,承诺,那才叫见了鬼呢,皇帝的承诺之所以金贵,是因为大多数情况之下皇帝根本没有失信于人的必要。

    国家大事之上,皇帝出尔反尔太正常了,可你要真的做的像王世充那样极端,今天拍着肩膀跟你称兄道弟,明日里就派人上门抄了你的家,日子常了,谁还能听信你说的话呢?

    所以这算不得什么大事,高表仁也便明白,不必太过认真的接待窦建德的使者,最多做个样子也就成了。

    把他们看管好了,那边战事一起,说不定这些人就都掉了脑袋。

    这时有宦官入殿,禀报道:“刑部尚书杨恭仁,大理寺卿李纲入见。”

    李破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高表仁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又拎了起来,高慎一案可还没结案呢,这两位一起过来,谈的不应该是其他事情吧?难道又有人冲撞了成国夫人的车驾?

    想法有点不着调,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他也有点疲了,到现在他也不清楚大年初一入宫时,德妃娘娘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多时杨恭仁,李纲来到殿中,躬身施礼。

    李破道了一声赐座,两人又向同僚示意,便安稳的坐了下来。

    散骑常侍颜师古近前奉上文书,由宦官接过,李破这才敲了敲桌案道:“念吧。”

    宦官捧着文书打开宣道:“自朕登基以来,有感天下戾气日彰,向秉仁慈之心,从不无故罪于臣下。

    然高慎此人出身名门,身居要职,上不思报效君王,下不思安定黎庶,狰狞乖戾,罪行累累。

    其罪有四十三条……”

    罪名念了半晌,最后才道:“诏立斩之,弃市。”

    高表仁听他这里,算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庆幸无比。

    杀了高氏的阀主,却能让下一任阀主感到幸运,如此手段,作为皇帝的李破确实应该得意一下。

    当然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高慎一案拖的太久了,久到让高氏如芒在背的地步。

    再有就是这年月可不是杀人头点地那么简单,酷刑很多,也许皇帝稍微一恼,就会出现腰斩,凌迟之类的酷刑。

    像是杨玄感叛隋,就算他自杀了,杨广也没放过他,将其碎尸于洛阳宫门之前,暴尸三日,再放火把他的碎肉都给烧了。

    临到斛斯政就更可怕,被凌迟处死不说,杨广还把他的肉煮了让群臣吃下,把其人的骨头都烧成灰,散于四方,挫骨扬灰不外如是。

    另外抄家灭族和扒人祖坟也是很常见的罪罚……

    高慎只得了一个斩字,另外弃市,也就是当众行刑之意,对于他所犯下的那么多罪行而言,确实应该庆幸一下。

第1031章奏表(为北极熊2018加更,多谢打赏)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人沉默以对,唯有杨恭仁道:“此案费时良久,口供极多,证据确凿,可为范例,应晓以天下,警示来者。”

    高表仁闻言立即怒目而视,耳光打起来没完了是吧?我高氏没怎么得罪你杨氏嘛……

    当然了,不管他怎么恼火,他都不会出言反对,一旦开口,那就是因私废公,今日能在这里与闻高慎一案的终结,应该是皇帝给了高氏一个脸面,颇有安抚之意。

    他要在此事上说话,便有不知进退之嫌。

    李破不管他们的心思若何,觉着杨恭仁说的很有道理。

    高慎最主要的罪名有两个,一个是大肆挪用户部钱粮(包括很多旧账),一个则是勾连突厥欲谋不轨。

    两样都很典型,是当世贵族们最常见的罪责,明告天下,以为范例是有很大好处的。

    再加上发生在渤海高氏这样的名门望族身上,受到严厉惩治之下,越多的人晓得此事,便越能收到震慑之效。

    所以他没怎么思索,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嗯,此言有理,可由刑部酌情录入唐律,由中书,尚书议过后拿来我看,成的话明发各郡即可。”

    这明显是在高氏摔倒之后,又踹了其屁股一脚,至于是不是出于公心,那就只有杨恭仁自己知道了。

    反正算是把高氏给得罪了,当然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门阀世族相互攻讦,党同伐异是常有的事情。

    一般来说皇帝不怕这个,就怕各个门户之间相互联姻,互为奥援,等到朝中有志一同的说一个人的好话的时候,那才叫个可怕。

    杨恭仁躬身称是,还略略瞄了王泽一眼,王泽恼怒的回瞪过去。

    在晋地时李破责王氏修订律法,到了南下入长安时渐渐收尾。

    王氏修订的其实只是律法的一部分,主要是刑律和军法,最大的变化是在隋律的基础之上,很大程度上收紧了死刑上的界定。

    因为李破不想再看到路边插上杆子,挂满人头的恐怖景象,前隋的将领们动辄杀人以震慑军心,当时把李破吓的不轻,这是李破修订隋律的初衷所在。

    而到了王氏手中,自然不会只顾这些,在晋阳时联合晋阳官员,定下了如今唐律的基础,共十篇,四百余条。

    大致上其实还是开皇律的延续,其中增减多为乱世所设,等到天下一统之后肯定还要大修一次。

    可别小看王氏修律的作用,晋地能够成为李破争雄天下的资本,就是因为律法宽严得当,地方官吏有据可依,施政之时便不会因人而废郡务。

    晋地的兴盛,修律自有其功。

    如今天下一统在即,杨恭仁可不想在刑律上再被王泽占先,他在晋阳可没少跟王泽吵了架。

    高表仁可不知道这些旧事,只当杨恭仁在拿王氏做法,愤愤不平间真想上去踹这厮几脚出气。

    李破看了众人一圈,见无人再有话说,便道:“既然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办吧。”

    见皇帝有了逐客之意,众人起身施礼,陆续退了出去。

    李破重又低头翻看案卷。

    李靖上了奏表,足有二十多页,他在南边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都做了大致的说明。

    他的才干真不是吹出来的,到了今年二月,他已率军三入山南,初步收服了当地的官吏,豪族,剩下的就是慢慢治理的问题了。

    林士弘的人头也已被人送到江陵,意味着席卷江右的义军彻底覆灭了。

    在治政之上,李靖大肆启用梁国旧臣,极力拉拢当地的门阀世族,冬天时他也设祭祭奠了一下死难将士,并为被萧铣所杀的诸王招魂,加之有周法明在侧大力配合,江右人心渐安。

    另外就是剿匪,他令张亮驻襄阳,尉迟恭在江夏,开始大力剿除匪患,扫除萧铣余孽之外,江右的盗匪们也纷纷被擒。

    值得一提的是,张伦率军到底没追上步群的马蹄子,遂率军转驻南阳,等北边天气暖和些便北上去洛阳,至于能不能及时赶到河边,参与到平定窦建德的战事当中,那得看河北战事会拖多久。

    仔细的看完了,李破觉着很满意,老丈人做事很是得力,还不用担心他权力过大造自己的反,真希望世间的老丈人都是如此啊……

    接下来的几份奏表都是来自蜀中,看着就有点闹心了。

    蜀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南蛮作乱,一直没有消停下来,梁州总管李武在和蛮人纠缠,益州总管张云智刚上任,也在为蛮族头疼,夔州总管宇文镬同样如此。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蜀中的蛮族都不要命了,纷纷起事要跟唐军见个真章。

    实际上则是唐军在蜀中杀伤蛮族太众,与蛮族结下了血仇,于是在去年冬天,蛮族的反抗便来到了一个高(和谐)潮。

    到了今年年初的时候,其实各处就又都渐渐安定了下来,只是因为路途不便,没来得及送信出来,等天气稍微暖和的时候,蜀中的几个人便有志一同的送信到长安表功,无疑让李破产生了一定的错觉。

    这种事情很常见,臣下们夸功的时候自然要添油加醋,至于君王信不信,那就看各人是怎么夸功的了。

    蜀中的情形引起了李破一定的忧虑,考量着是不是增兵过去,各处都在和蛮族交战,情形有点糟糕啊,李靖上的平蛮十策他娘的你们看没看啊?

    让他有点疑惑的则是去年蜀中的产出却未受多少影响……他是真想把几个人都蜀中拉到面前来仔细问一问。

    看着有些气闷,李破起身背着手在殿中又溜达开了,殿中几个近臣的眼珠都随着他的身影转来转去。

    皇帝喜欢在这个时候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走神的话,对自己可不太负责任。

    谏义大夫魏征很有感触,也很想改掉皇帝这个毛病,只是进言数次,都被皇帝当成了耳边风。

    果然就听皇帝念叨了一句,“你们说蜀中蛮族有多少?前隋时就没人算一下?嗯,得派人去蜀中瞧瞧,化外之民总也得有个数吧?”

第1032章边地

    三月初,雁门。

    北地的冬天还未走远,路边的积雪也才刚刚开始消融,离着万物复苏的时候还早。

    雁门郡城南十余里处,一行数十人驻足于道左。

    代州总管宇文歆与雁门郡守崔枢并肩而立。

    “粮草准备上太慢了,俺这里兵都快聚齐了,你那边粮草才到半数,照这么下去可不成啊。”

    宇文歆一边张望着远方,一边埋怨着崔枢。

    两人在雁门郡共事也有两年了,相互之间早已熟悉,宇文歆又乃上官,说话间便也没什么顾忌。

    崔枢是王世充降人,名门之后,前些年势穷来投,很快便得任用,先为太原郡丞,后晋雁门郡太守之职,世族子弟升官就是这么快。

    崔枢此时苦笑一声道:“这您可得体谅一些,一来诏书到的太急了,匆忙间能得这些粮草还是因为去岁各处仓储颇为丰盈,不然恐怕您就是斩了我等,也是无济于事。

    二来,您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南边战事如火如荼,从晋地运粮的车队从年头到年尾就没停过。

    咱们这里既得防备突厥,又要运粮去南边,再有冬天刚过,春耕就要到了,哪有那么多粮草以供大军进食?还得多方筹措,总管得最少再容我十天才成。”

    宇文歆呼出一口寒气,笑了起来,他在雁门已经待了好多年,怎会不知雁门郡内之事,如今只不过是再逼一逼郡中官员,让他们做事努力些。

    “好,那就再予你十日,大军起时,粮草若是不足,咱们误了大事不说,平灭窦建德之功就得让给旁人,你若甘心就再慢些好了。”

    崔枢也笑了,“总管说的是啊,可您也不能总催我一个,代州三郡,其他两郡若能快些,事情也不至于此吧?”

    宇文歆笑道:“一直催着呢,马邑那边来了八千人,都是骑兵,若非要防着突厥崽子,顷刻间就能成数万大军,可惜了,这些年的积聚,竟然不能轻动。

    楼烦那边的卢郡守也不宽裕,出兵出粮也怪可怜的,我也容了他十天,崔兄你就在俺眼皮子底下,催的紧些也是应当。”

    崔枢哭笑不得,赶紧岔开了话题,颇有感慨的道:“真是不临此间,不识真面目啊,我在河南时,那里的人各个都称豪杰,王世充也道得一声枭雄。

    可来了晋地,才知吾等皆是井底之蛙,不识天之大,地之广,海之虚也,只代州三郡之资,便足以称雄于天下,藐视群伦矣。

    总管大才,至尊得之,如虎添翼。”

    马屁拍的很舒服,但宇文歆的心却是剧烈的跳动了几下,心说你说话如此的不小心,难道还以为是在河南吗?

    想到这些,顿时觉得周围的人瞅过来的目光扎人了起来。

    他确实在雁门经营已久,威权行于三郡,并无人敢与他相抗,可这里有着很多陈孝意的旧部,更可怕的是皇帝在这里起家,于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

    尤其是马邑那边过来的骄兵悍将们,很多当年都在皇帝账下听令过,资历不比他宇文歆差什么。

    其中的那些突厥人,更是以天神之鞭的奴仆自居,如果让他们打回到北边去,不定就能把天神掀翻在地,让鞭子坐上去。

    而且他在这里时刻能感受到来自晋阳的目光,陈孝意虽已老迈,可只要他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并代诸郡就无人敢于放肆。

    崔枢没觐见过皇帝,根本不知其威严,估计还道这里与河南一样,各个都是草头王呢。

    宇文歆皮笑肉不笑的抽动了一下脸颊,“崔兄谬赞了,俺能到今日之地步,多数都是托了至尊的福,你瞧瞧周遭,这里又有哪个没受过至尊恩惠?

    说起来啊,也有两年没觐见君颜了,此战过后,俺可能要去京师述职,崔兄为官多年,才干颇佳,在这里估摸着也待不了几年,以后再要相聚,许就是在长安了。”

    他和崔枢相处的还不错,说话间委婉的劝了劝,听不听得明白,那就是崔枢自己的事了。

    崔枢又不傻,听了这话一下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他在晋地也待了有三四年,皇帝于此地无所不在的威严他若感受不到,那才叫见了鬼呢。

    微微愣了愣,和宇文歆一样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觉着人们的目光都有点不怀好意,顿时后背发凉。

    勉强笑了笑道:“总管说的是,将来若能在长安相聚,定要与总管痛饮一番……”

    说话间,有人纵马疾驰而来,到了近前滚鞍下马,报道:“禀报总管,屈突尚书一行马上就要到了。”

    宇文歆环顾左右道:“俺再说一遍,屈突尚书奉诏而来,之后任代州总管一职,还望诸位多多相助,莫要让代州百姓再受困厄之苦。”

    众人以崔枢为首,纷纷施礼相应。

    ………………………………

    屈突通一行纵马而来,声势不小,但看上去有些狼狈,即便是屈突通本人,身上也满是尘土,疲惫的都有些站不稳了。

    显然他们是从长安一路赶过来,在中间未做停留。

    迎到了正主,稍稍寒暄,便凑在一处回去了郡城。

    来到城下,屈突通仰望城池,对宇文歆道:“当年始毕可汗率军南下,围杨广于此,我等在长安闻之,都恨不能率军前来救援,如今多年过去,这里好像未曾留下多少痕迹啊。”

    宇文歆笑答,“始毕南来,破雁门三十余城,代州官吏,百姓受难者不知几何,杨广倒是走了,只留下一地狼藉。

    陈总管与吾等极力重建,今日才稍稍恢复了些旧观,其实尚书只要凑近了瞅一瞅,就能见到城墙上刀劈斧砍,以及血渍的痕迹了。”

    崔枢在旁边也道:“杨广无道,累及天下,当年若非全赖至尊率军与突厥死战,驱其于长城之外,不然今日尚书前来,怕是见到的只余一地废墟而已了。”

    崔枢是从河南走出来的人,转弯极快,补救起来不遗余力。

    屈突通点着头,他身在长安,也从没到北边任职过,对代州了解不多,只是在兵部往来的文书中知道一些这里的情形。

    代州是唐军重要的征兵来源所在,而且还有云内马场这样的牧马之地,代州北边有很多内附的突厥部族,据说都是皇帝率军与突厥作战时的降俘。

    这些都是纸面上的东西,屈突通并不深信。

    传闻其实还有很多,可屈突通熟于行伍,用兵向称沉稳,对那些传闻持有怀疑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他很难想象皇帝率一镇之孤军与数十万突厥铁骑相抗的场面。

    雁门城外,军帐连绵,各色旗帜飘扬在营帐上空,人喊马嘶之声不绝于耳,大军聚齐的很快。

    这明显得益于前隋修的官道,以及代州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各郡随时准备迎接战事的到来,并能做出快速反应的能力。

    入城的时候屈突通也没去观察城墙上战争遗留的痕迹,只是对宇文歆道:“宇文总管打算什么时候起兵?看这样子应该快了吧?”

    宇文歆稍稍摇头道:“还得半月吧,主要是粮草还未齐备,用兵的时候不太对,北边牛羊正瘦着呢,春耕时节也快到了,不能耽误。

    若是搁在夏天,不是我跟尚书吹嘘,半月之内成军十万也不算什么大事,即便始毕可汗重来,咱们在马邑就能挡住他们。”

    屈突通侧目而视,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代州强大的战争动员能力在兵部的纸面上可体现不出来。

    宇文歆知道屈突通不信,续道:“尚书在这里待久了就能明白,边塞之地,尚武成风,全民皆兵。

    至尊为防突厥南来,也是煞费苦心,在南边与逆臣们较量的时候,几次想在代州征召府兵参战,最后又都不了了之。

    如此休养生息近十载,也就有了今日之模样,众人皆都翘首以盼,想为至尊效犬马之劳,以报至尊恩德。”

    屈突通惊讶道:“这么说来至尊南下时,竟未尽全力?”

    他问的比较委婉,因为关西都传皇帝挥军南下是得了突厥之助,才能轻败李渊,最终进了长安城。

    而且皇帝在进了长安城不久,突厥便派遣使节来到长安,极为清晰的表达了盟好之意,也变相的佐证了之前的说法。

    宇文歆嗤笑一声,优越感爆棚,心说也难怪至尊不几年间便灭了李渊和萧铣,南边的人内讧久了,便道天下豪杰都与他们一般……

    “至尊南征所率皆为代州劲旅,从未以府兵人家成军……今次在春耕之前令我募兵成军,估计是想毕其功于一役。

    尚书今年却要辛苦些了,马邑那边倒没什么,牧养牛羊妇人孺子亦可,雁门,楼烦虽也有牧场,可到底是耕种居多,大军一走,肯定要牵累于春耕诸事,看来有的尚书操劳呢。”

    屈突通笑笑,“有宇文总管在前,老夫怎敢后人?”

    嘴上是这样说,其实他心里也是沉甸甸的,宇文歆抽调走了那么多人马,粮草,别留下一地烂摊子给他,所以之后他还要仔细的看看代州的案卷,才能做出更好的决断。

第1033章战幕

    三月初的时候,河南,河北的战争气息开始急剧浓郁了起来。

    对岸唐军厉兵秣马,准备渡河的诺大动静自然瞒不过夏军耳目,隔着一条黄河都能清晰的闻见战火的味道。

    三月初五,唐军主力十余万众从荥阳起兵,向东进入东郡,过白马,到达濮阳地区驻扎了下来。

    这里地处黄河中下游平原,古属卫国,曾是皇帝和蚩尤大战之所在。

    此处地势平坦,河滩宽阔,黄河的冰封期刚刚结束,水流较缓,河道浅薄处,战马甚至可以直接泅渡过于,正利于大军过河。

    唐军想要渡河的意图是如此明显,河边的夏军一下便紧张了起来,王琮大军先驻扎在新乡,接着东移至黎阳,临河一带。

    亲卫大将军刘黑闼则率军驻于观城。

    唐军正面则是左领军将军刘雅所率的五万人,驻扎在澶渊,这应该是阻击唐军过河的主力,其他两支大军作为牵制。

    在这河南,河北,山东交界之处,数十万大军聚集于此,战事一触即发。

    自二月间窦建德送传国玉玺过河,只大半个月过去,使者到没到长安都不晓得,唐军便已开始准备渡河了。

    窦建德君臣的愤怒可想而知,李定安明显并未领会他们的“修好”之意,甚至连谈都没打算谈,只想着以力取胜。

    大战将临,和去年不一样,那是受到了突袭,夏军将领们的临机反应很不合格,于是让唐军占了个大便宜。

    今年则变成了明火执仗的正面决战。

    即便没有谈到曹旦大军的消息,如今唐军的行动也已表明,曹旦大军凶多吉少。

    其实怎么可能没有探听到呢,二十多万人从许昌,荥阳一线,排着长长的队伍去到洛阳,行程数百里,又是那么多的人,窦建德若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才叫见了鬼呢。

    只不过消息被压了下来而已,这样的坏消息一旦大肆传扬开来,很容易引起官民的恐慌,军前将士的士气也将遭受打击。

    当然了,不管是他们内部泄露机密,还是唐军故意传播,夏军中的谣言版本是越来越多,如果夏军还是以前那种七拼八凑的义军,估计仗也不用打了。

    就像当年大家遇到张须陀的时候那样,赶紧跑到山里躲起来,等合适的时候再出来就好。

    现在则不同,夏军经过了大力的整编,已经在向官军靠拢,不再是打仗一窝蜂,逃跑乱糟糟的义军了。

    从夏军在河边摆开的阵势就知道,领兵的都是谙于战阵之人。

    他们都明白黄河拦不住唐军,与前年唐军过河进入关西一样,夏军也在等着唐军过河,立足未稳的时候,进行半渡而击的时机。

    那是最能重创过河大军的机会。

    但这里毕竟和蒲坂不一样,蒲坂那里地处黄河中上游,河水居高而下,水流湍急,河道虽窄,水却不浅。

    关西形胜之说,多少也与这个有些关系,因为想要从晋地渡河进入关西不太容易。

    但河南,河北就不一样了,这里河道不宽不说,很多地方水都很浅,所以自古以来很少有人说黄河天险怎样怎样。

    而这其实也是河南,河北这些地方很难割据一方的原因之一。

    拿当年的瓦岗军举个例子,瓦岗军当年便横行于东郡,把东郡人家祸害的不轻,后来徐世绩入了伙,便窜叨着翟让,单雄信去抢劫漕船。

    那可不是在河南抢,他们是过河去河北抢劫,你说这段黄河还能拦得住什么人?

    窦建德的焦虑可想而知,他本想拖一拖时间,看有没有什么变数,尤其他还在等北边突厥的消息。

    拖延时间的同时,他也在犹豫是不是率人退往幽州。

    最为重要的是,他想借此机会,从唐国内部探听一下南边的消息,萧铣还在不在啊?杜伏威那厮死没死啊?

    这年月消息阻隔,离着近点还成,像是洛阳周遭发生了什么大事,河北在十天半个月之后收到消息就很正常。

    可稍微要是远一些,别说江陵了,便是晋阳的消息传到河北,没有人特意送信的话估计怎么也要一边半载的,那还得是了不得的大事。

    现在窦建德面临的问题可不止是大军压境,还有就是消息上的断绝,因为不知外间发生了什么,夏国君臣便无法清楚的知道天下大势。

    河北众人又没有诸葛的本事,所以当窦建德让裴行俨出使长安的消息传开,朝中的人就吵吵了起来。

    鸽派和鹰派的斗争就此展开,等到唐军准备渡河,夏国朝中的争吵声便更激烈了几分。

    在刘黑闼和刘雅等人到阵前领兵之后,朝中求战的声音一下低落了下来,向唐军求和之声成为了主流。

    倒没人敢说一个降字出来,即便皇帝确实派了人去长安,嗯,大家还不知道皇帝偷偷把传国玉玺当做礼物送给了李定安,不然的话,这会投降的声音肯定是铺天盖地。

    要不怎么说门阀世族靠不住呢,此时朝中向李定安求和的建议,基本上都是世族子弟提出来的。

    这自然让窦建德非常愤怒,可也不能埋怨什么,这几年他大肆任用河北,山东残余的门阀世族子弟,并极力的拉拢他们。

    如今便是后遗症了,他们才不管谁来当皇帝,若非形势所迫,以窦建德的出身,哪里值得他们效忠?

    窦皇帝感觉到了危险,于是紧紧握住了自己的亲军,连裴矩,崔君肃这些人他都觉着有点信不过了。

    这会他是真的后悔杀了童广寿,杜伏宝等人,不管他们多么恶形恶状,桀骜不驯,但对他的忠心没有任何的问题。

    有他们在身边,或者是军前,都会让人放心许多……

    此时就算他有心换了王琮,也不敢为之了,一旦让王琮察觉到了什么,定然会领兵投敌。

    实际上,唐军还没发起攻势,夏国已呈分崩离析之势。

    窦建德的表现还不如萧铣呢,原因很简单,窦建德出身太低,不像萧铣,能得到门阀世族的承认。

    天下是门阀的天下,可并非一句笑语。

第1034章来投

    相比于风雨飘摇的魏城,长安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南风渐起,冰雪消融。

    寒食节刚过没几天,嗯,当世只晋地讲究这个,在魏晋的时候还被禁止过一段时间,如今长安晋人渐多。

    很多来自晋地的家族都会在寒食节这一天拜祭祖宗,估计用不了多久,长安也就有这个风俗了,毕竟皇帝起家于晋地,国号又是唐嘛。

    不过长安自古便有踏青的风俗,一般都在三月初,长安人家就会扶老携幼出城游玩,皇帝也会选在此时进行春狩。

    尤其是关西贵族尚武成风,春狩是各个门户中年轻子弟演示武功的最佳场合,勇武者常常能受到皇家或者朝中高官的赏识,就此进入仕途的不在少数。

    而且那些未曾出嫁的贵族少女也会在此时出现,如果中意了哪家少年,或者被谁看中,当场私通款曲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也是贵族联姻的好日子,一年之计在于春嘛,所谓春心荡漾也就是这么来的。

    只是乱世时节,大家也没这个闲心。

    李渊登基之初,倒是举行过一次春狩,以表示太平时节将要到来之意,可惜的是,李渊刚举行完春狩,他儿子就把晋阳老巢给弄丢了。

    焦头烂额的李渊和他的臣子们也就再没了那个兴致。

    直到今年,春狩的呼声又出现了,毕竟去年平定了萧铣,长安渐渐也繁荣了起来,可不巧的是攻灭窦建德的战事即将开打,李破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弄什么春狩的花样。

    倒是普通人家不管那么多,觉着日子过的比较安稳了,需要一些娱乐活动来调剂一下生活,于是三月初的日子中,长安郊外便渐渐热闹了起来。

    此时李破则老老实实的待在了宫里,前方的军报不断的传回来,,让他无暇分身。

    不过他的心情还不错,主要是皇后李碧又有身孕了,这不管是对于他来说,还是对于臣下们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

    李碧在上元节的时候其实就有了些不适,可人家身体强健,吃嘛嘛香,根本没当回事,直到一个多月之后才发觉不对,你说心大不心大?

    三月初四早晨的时候,李破得了消息,虽然他对子嗣疏于管教,很不上心,可这对于他还是个喜讯无疑。

    消息不几天就传到外朝,臣下们纷纷上表恭喜皇家添丁进口,李破听了不少马屁,越发喜悦。

    其实他也觉着奇怪,自己明明身体强壮,不说夜夜笙歌吧,耕耘的其实也很勤恳,但这些年只得一双儿女,就是不如人家李渊父子能生养,你说气不气人?

    上次李碧怀李原的时候,他正在绛郡跟李世民较劲,这次倒是不用外出领军,却也正准备跟窦建德开厮,嗯,李碧可真会找时间。

    而到了臣下们的嘴中,就成了了不得的吉兆,大多都还表达了让皇帝多多努力的希望,毕竟皇家好了,别家也才能兴旺嘛,哼,什么逻辑?

    正好选秀的日子也到了,李碧在清宁宫安心养胎,她可不想让那些花枝招展,青春正盛的小娘子坏了心情。

    于是便令王昭仪全权负责选秀诸事,本来应该是贵妃或者三夫人过去主持,可没办法,三夫人没一个靠谱的,王淑妃,高德妃年纪太小,根本镇不住场面,阿史那天香若是去了,不定就能把选秀变成角斗场。

    阿史那贵妃就更别提了,很有可能把选秀弄成征兵。

    没一个能用的,也变相说明了李破的后宫架构很稳定,皇后一支独大,根本没有失宠的可能。

    王昭仪就是王琦,在汉王府时为汉王记室,到李破得了长安,王琦才算真正有了名分,命为后宫昭仪,九嫔之首。

    辅佐皇后,妃子们执掌后宫诸事,因其为汉王府旧人,权柄就要更大一些,像王贞,高宝儿见到她都得唤她一声姐姐。

    由她来主持选秀倒也合适,只是含金量就不那么足了。

    虽然李破也想去见识一下选秀的场面,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冲动,国事为重嘛。

    “至尊,大都督李靖急报。”

    新晋门下侍郎宇文士及匆匆入见,施礼之后便满脸喜色的道。

    看他那副模样,没等宦官将李靖的奏疏呈上来,李破便道:“可是杜伏威那边有消息了?”

    宇文士及重重点头,“至尊英明,杜伏威降了。”

    李破再也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轻轻一拍桌案道:“他怎么没再派个义子过来,却让李靖的人走在了前面?”

    宇文士及答道:“至尊有所不知,据李都督表奏,杜伏威竟是亲身前来请降,还带着自己的家眷,乘船朔流而上至江陵,大都督带人迎其于夏口,准备留他在江陵数日,取道武关来长安。”

    他娘的,竟然还有这种操作?这厮莫不是疯了吧?

    晋末战乱至今,出了很多奇葩的君主,诸侯,离的近的就有北齐末帝高纬,昏庸好色之处令人简直不敢想象。

    还有陈后主陈叔宝,这位和刘禅有一拼,到了长安过的很欢乐,时不时的便要给皇帝进言,一副以皇帝近人自居的模样,还和皇子们较劲,你说奇怪不?

    杨广就特烦他,于是陈叔宝死后他给人家弄了个炀的谥号。

    而杨广自己更是其中代表人物,只用了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便将一个强盛的新兴帝国彻底带入了坟墓,自己也被人缢杀于江都行宫之中。

    论起昏聩来,自古以来,乃至于后世,基本没什么人能够超越他了,即便和他很相似的秦二世胡亥与他相比,怕是也要自愧不如。

    可像杜伏威,作为一地诸侯,治下人丁颇盛,军将膺服,却就这么干脆的全家来降的,还是可以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

    现在就算你打破李破的脑袋,他也想不明白这厮是怎么想的,难道岑文本写下的那封劝降书信就那么能打动人心?还是觉得长安宜于居住,所以索性搬家来长安了?

    之前杜伏威派其义子王雄诞前来送信,就让人很奇怪了,现在这是又闹哪般?据洛阳者为王?你是来真的吗?

    李破是真的惊讶,脱口而出就问,“为什么?”

    啊?宇文化及愣了愣,心说俺要是知道为什么……才不做什么门下侍郎,早到山中求仙问道去了。

    “许是……至尊威名远播,令其人仰慕,所以……”

    好吧,他也编不下去了。

    李破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想上去对他饱以老拳,你他娘的小白脸才让人仰慕呢。

    好消息来的太突然,李破有点失态,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激动,开始翻看李靖的奏疏,随口问道:“还有什么人知道此事吗?先让他们不要乱说,若是有何蹊跷之处,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闹笑话的可能不大,但也不排除有其他原因让杜伏威远走,比如说被部下给赶出来了,又比如说活腻了……

    宇文士及这里却是佩服了一下皇帝的镇定工夫,“李都督奏表先至中书,萧中书亲自命人传至门下,此事也只有臣与萧中书知晓。”

    李破头也未抬,道:“那你去中书与萧时文商议一下,诏亲卫大都督罗士信,礼部尚书王泽,鸿胪寺卿高表仁率人去武关方向迎一迎,务必将人尽快带到长安。”

    宇文士及应诺一声,匆匆而去。

    殿中又恢复了安静,可气氛与方才就好像完全不一样了,常随帝侧的几个人相互瞅瞅,都有着莫名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萧铣已除,杜伏威来降,窦建德刚送来了传国玉玺,天下就快要平定了吗?天子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在他们眼中却好像突然多出了一道不敢逼视的光环。

    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不由自主便在他们心中浮现……

    ………………

    李靖的字写的极好,但在文字上比较喜欢卖弄,这些可能与他早年的遭遇有关,心情郁郁之下,只能寄情于文字,估计日记写了一大摞,就是不知被他藏在哪了。

    可能也是比较激动,李靖写了很多,正事没怎么看到,溜须拍马的话写了不少,老丈人兼老师的面子都丢掉不要了。

    李破略过大段的文字,才找到正文,心说在马邑的时候,你看你惜字如金,讳莫如深的样子,再瞧瞧现在,我都得替你脸红一下。

    李靖描述了一下杜伏威来投时的场景,二十几条大船,两千多人护送,船上除了装的人以外,就都是杜伏威这些年的家底了,确实和搬家相仿。

    在李靖热情款待之下,杜伏威感到很满意,据杜伏威自己说,只求为大唐治下官,还有他那些部下,也请皇帝封赏一下,好有个交代。

    至于为什么来投,李靖没写,要么是没问出来,要么就是时日尚短,没急着问,大概应该是前者吧?谁他娘的知道呢。

    江左是正经的富庶之地,不然杨广也不会几次三番的去江都逍遥,要是能够这么平定下来,真可以说是万幸了……

    李破掩卷沉思,不知过了多久,嘴角翘起,笑容像涟漪一样在脸上扩散开来,就差笑出声来了。

第1035章列阵

    三月初十,黄河岸边战云密布。

    时逢初春,黄河冰封期已过,河水缓缓流淌而过,已经看不见什么冰凌,只是河水依旧透着寒意。

    濮阳地段,黄河南岸,唐军密密麻麻的铺开在黄河滩头之上,刀枪林立,各色旗帜在大军上空烈烈舞动。

    唐军依旧打着日月星辰旗,无论铠甲式样,手中的环首刀,军队的编制等等,他们的身上都有着抹不去的前隋痕迹。

    当然了,这也并不奇怪,他们本来就脱胎于前隋官军,但如今他们已经在为大唐作战了。

    黄河北岸,夏军也已列阵。

    夏军在此与唐军相拒实属无奈,因为窦建德选了魏城作为夏国都城,这里是山东,河北,河南交界之处,当初窦建德以此为都城的原因很多。

    一来这里是窦建德发家的地方,围歼宇文化及,让窦建德收获不小,于是便被他视为福地。

    二来这里地近山东,河南,利于控制山东诸郡,时刻窥伺河南。

    第三就是那会北边有罗艺,罗艺被李破所杀之后,李破又大肆搜刮涿郡大仓,并迁移幽州之民西去,使幽州元气大伤。

    其实当年河间郡守王琮等出降的时候,窦建德以乐寿为都。

    可郭绚,薛世雄,杨义臣等都在这里剿过匪患,高士达经这里攻幽州,魏刀儿在此也流窜了几年,窦建德自己也没少在这里折腾了,弄得当年比较富庶的河间郡城池残破,人烟绝迹。

    于是窦建德称帝之后南攻宇文化及,顺势便以魏城做了都城。

    实际上那会河北,山东都被祸害的差不多了,选哪为都看的只能是地利而已,人和,你也得有人啊。

    经过多年的治理,河北在窦建德治下确实稍稍恢复了一些,但和别处还是没法比。

    窦建德施行的是严格的军屯制度,因为百姓数量太少了,他和王世充其实都差不多,军队比当地百姓多的笑话频频出现,不实行军屯根本吃不饱饭。

    他比王世充强的地方就在于,王世充彻底疯了,他还存有理智而已。

    只是如今看来,当年他选择都城位置的那点优势,现在却都变成了劣势,离着黄河岸边太近了,让自己没了战略回旋的空间。

    所以夏军不得不在黄河北岸聚集,黄河左近则成为了他们第一道也许是最后一道防线,可自古以来,黄河防线就是千疮百孔,很少有栽倒在这里的案例发生。

    实际上,虎牢才是河北之咽喉……

    在曹旦被俘,丢掉虎牢,许昌等军事重镇之后,唐军的优势已经显而易见,不然的话窦建德也不会送传国玉玺入唐。

    …………………………

    三月初,南风渐起,可在这里,大军汇聚,杀气蒸腾,几乎将温润的春风驱散的一干二净。

    唐军后军高处,步群和丘和策马并肩而立。

    “军威赫赫,过河不难。”

    丘和望着远处的唐军阵列,道了一句,唐军未以降军渡河试探,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因为一旦渡河受挫,挫动大军锐气,定要斩杀领兵将领以重振军心。

    这是当世大军作战最常见的行为,所以降军无论野战,还是攻城,一般都会处于大军前列,试探敌军弱点,消耗敌军兵力,同时也会把降军消耗在阵前,省去安置降军的麻烦。

    而唐军每战必胜,连战连捷之下,从很早以前便已脱离了这个阶段,只是对待降军上其实也没那么仁慈。

    步群将丘和大军留在了中军,不想让他们乱糟糟的过河,冲突几次,却无法为大军打开局面,那场面一定会很难看,步群毫不怀疑这一点。

    梁军的战斗力实在堪忧,不然萧铣也不会败的那么干脆,他们不适用于这种攻坚之战中,倒是过了河之后,与人野战或者攻城时可以用一用。

    唐军阵前马上就要过河的是右御卫大将军尉迟偕所部的两万人,他们在南阳休整过冬,冬末时回军洛阳,在二月末赶到阵前。

    这是唐军步军中的精锐之师,曾率先渡河,并在冯翊与李世民交战,迫使李世民西逃,去年随尉迟恭南下南阳,又经历了一场苦战,如今转战河南,成为了攻打窦建德的主力。

    这是一支身经百战的强军,精锐中的精锐,左御卫将军尉迟偕在去年赏功之时,晋大将军,领右御卫府兵权,寿阳县公,银青光禄大夫,实领三百户,恩遇之厚冠于众人,甚至步群与之相比都要差些意思。

    这是继张伦之后,蹿升最快的唐军将领之一,也已具备了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名将之姿。

    他与李靖,徐世绩,张士贵等人都属于唐军中的后起之秀,资历上却比那些人都要足的多。

    而张伦,陈圆两人到底没赶上,他们所率的大军前锋如今刚至洛阳,慢了可不止一步,等他们休整加入河北战局,最少都要在半个月之后了。

    此时李年所率骑军列阵于尉迟偕之后,两万余骑兵漫山遍野的铺开在那里,声势之壮,几乎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而且他们不需要浮桥,如今河水还浅,水流并不湍急,骑兵大军只需泅渡过河心,立即便能纵马上岸。

    所以说此番渡河之战已不在于抢占滩头,只在于唐军几时能让大军全数过河,又会损伤多少兵力罢了。

    步群此时面容冷硬,大战在即,他已经没什么兴趣说笑了,只回了丘和一句,“夏军想在这里阻我渡河,说笑而已。”

    与此同时,唐军的浮桥已经搭建完毕。

    经过了当年渡河攻李渊的战事,唐军在黄河之上建造浮桥已是易事,十余条浮桥就在夏军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他们却只能看着却无可奈何。

    ……………………

    对岸军中,刘黑闼率人也在观望,对岸唐军那密密麻麻好像一直能铺开到天边一样的阵列,不论是刘黑闼还是他身边的亲军将领们,皆已心惊胆战。

    此时向称骁勇,胆气雄壮,外加凶残之名遍传河北的刘黑闼,勇气正像冰雪一样消融,没剩下多少了。

第1036章风格

    “将军,敌军势大至此,不如退兵回澶渊……”

    刘黑闼的心腹悍将王小胡低声劝道,他们都是从义军当中成长起来的将领,可不管什么这个那个的,见势不对转身就跑是他们的一贯风格。

    刘黑闼此时也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觉得不该徒逞血气之勇,来滩头跟唐军对峙,看对面那架势,别说他领着的这五万人,便是弄来十万人,也得被人家冲溃了。

    那么多的骑兵,我的天啊,他从军也有些年了,可却从未见过如此众多的骑兵,若是一股脑冲过河来……

    刘黑闼想象了一下,不由面颊抽动,也很有些转身就跑的冲动。

    “王琮,刘雅那边还没消息吗?他娘的难道想坐观俺跟唐军厮杀,最后来捡便宜不成?”

    王小胡坚定的摇了摇头,“王琮那厮前几日退去安阳就再没了动静,派去的人也没回来呢,不定就是被他给杀了。

    刘将军在观城……俺看也靠不住,不定这会已经退兵回魏城了,也就将军实在,带咱们来了这里。”

    刘黑闼听了大怒,甩手就给了王小胡一个耳光,接着就又踹了一脚,“再敢胡言乱语,俺宰了你。”

    眼中凶光毕露间,着实有几分威风。

    接着奸诈劲就来了,揪住王小胡的衣领凑到其耳边道:“你给我掌好亲兵,听我号令行事,一会厮杀起来……有个不对,立即随我撤军……”

    王小胡大喜,“是回澶渊吗?”

    刘黑闼咬着牙道:“回什么澶渊,咱们直接去幽州,窦皇帝舍不得家当,咱们可不能给他陪葬。”

    刘黑闼一边说着,一边又瞄了瞄对岸的骑军大阵,心胆俱寒之下,心说也不知道咱们这两条腿能不能跑得过人家的四条腿,不成的话只能学当年一样入山躲避一时了。

    …………………………

    将为军之胆,主帅如此,遑论其他人了。

    此时率领大军前军的左翊卫将军高雅贤眼见唐军搭建浮桥如此之快,也彻底的慌了。

    高雅贤也是义军首领出身,归顺窦建德比刘黑闼还要早些,在童广寿等人死后,与刘黑闼,刘雅等人交好。

    今天也是霉运当头,率军归于刘黑闼节制。

    刘黑闼气盛而来,准备在岸边与唐军较量一番,让众人知道知道紧要时能顶大用的还是他们这些老人,算是把这些人给坑苦了。

    唐军军阵一旦在南岸铺开,夏军便有了些许骚动,若搁在以前的义军,此时逃走的人应该已经成批的出现了。

    如今还能保持阵型完整,基本有着一战之力,这也要归功于两点,一个是列阵在河边的夏军确实是夏军中的精锐,经过不少战事。

    二来就是近些年夏军整编过很多次了,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凝聚力,甚或是武器装备,后勤供给等都在向正规军靠拢。

    前隋遗留下来的山东,河北的府兵,都陆续加入到了窦建德治下,在军中开始担任各级职务,明显的提高了夏军的战力。

    但话说回来了,在真正面对百战之师的时候,那就不是相形见绌的问题了。

    “去,把苏将军叫来。”高君雅急急道。

    他口中的苏将军就是他的义子苏定方。

    苏定方名烈,字定方,以字行于世,他是河北武邑人,乡中豪望,大业末年战乱四起,他正值少年,随父亲起兵剿匪,安定乡里。

    也就是说他们父子并没有拉人起来造反,而是站在了官军一方,除了剿匪之外,怕是也想讨个功名。

    他父亲苏邕死后,正值杨义臣率军入河北,征讨乱军,杨义臣有感兵力不足之下,征募河北壮士从军,苏定方于是率部归于账下,算是勉强有了个出身。

    在此期间,苏定方作战勇猛,领兵有方,在与河北乱军厮杀之际,大破张金称,生擒了这个杀人魔王。

    后又率军破杨公卿,斩获甚多,可这人眼见战乱四起,剿不胜剿,兼之恋栈乡土,遂聚兵自守,没有再跟随杨义臣四处征杀。

    后来证明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不久杨义臣便就地解散了大军,被召回洛阳述职去了,后来苏定方便拜高君雅为义父,归顺了窦建德。

    但也没受什么重用,因为他们只能算是归附窦建德的河北义军当中的一支罢了,而且苏定方还是官军出身,与其他义军将领们并不和睦,不然他也不会拜高雅贤为义父。

    等到王琮,崔君肃,裴矩等人陆续受到重用,形势就又不一样,义军首领们受到了明显的压制,苏定方出身太低,同样也在被制之列。

    不过高雅贤和这个义子倒非常亲厚,一直带在身边,有什么为难之事都要和他商议一下再行定夺。

    临战之际,觉着形势大大不妙,立即想起了义子。

    苏定方匆匆跑过来,不用高雅贤开口,便急急道:“义父,咱们现在走不得了,两条路,一个跟唐军拼命一搏,或许能稍扼其势,再行走脱,不然就是……”

    苏定方心中焦灼根本不下于高雅贤,刘黑子就这么把五万人摆在滩头,对岸唐军以排山倒海之势而来,夏军未战先就都慌了神,一会接战简直就是找死。

    他脸上狰狞毕露,咬牙切齿的道:“义父与我一道回军,杀了刘黑子,把他的人头献给唐军,咱们许还有条活路。”

    高雅贤只稍一犹豫,苏定方便又道:“浮桥已经搭好,唐军马上就要渡河了,到时咱们就算回军冲杀,唐军也不会对咱们手下留情。

    大军一过,俱成齑粉……那刘黑子仗着跟皇帝亲厚,从来不把咱们放在眼中,难道义父还想为他拼命不成?那么多弟兄,都是俺从家里带出来的,可不能都死在一处,不然家中老小又有谁来照看?”

    说到这里,双目已经泛红,几欲垂泪,这些年他们父子拼命厮杀,初衷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保全乡里,不受盗匪屠戮罢了。

    不然的话,他早就跟着杨义臣去洛阳为官了。

    高雅贤也不是善茬,听到这里只一顿足便道:“那就依了你……”

    说罢,便命人紧着招来自己的心腹,谓众人道:“刘黑闼无能,领着咱们来送死,还把咱们摆在前面,显是要让咱们挡住唐军,他见势不妙一定会丢下咱们不管,你们说该怎么办?”

    众人早已胆裂,有人立即便道:“咱们可不能这么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都听将军的,将军让咱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众人乱纷纷的应和,那气氛就像是被关进笼子待宰的鸡仔,明明害怕的厉害,却还鼓噪不已,想要将军想出个好主意,保住大家的性命。

    情绪起来了,和当年在义军中几乎没什么两样,高雅贤立即高声道:“你们都回去整军,听我号令,咱们冲过去杀了刘黑子,投唐军去。”

    好吧,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夏军一些将领依旧不脱义军风格,大难临头之际,不想着共御强敌,先就想内讧一场以求脱身而出。

    待众人散去领兵,高雅贤对苏定方道:“你到对岸走一趟,就说咱们降了,可别让人把咱们一块都给杀了。”

    苏定方心中感激,知道这是义父想让他先保住性命,遂摇头道:“让大郎去吧,俺给义父出的主意,怎能独善其身?俺领兵先行,据说刘黑子骁勇善战,今天就让俺来斩下他的脑袋,让他去跟张金称作伴。”

    于是让唐军感觉颇为不适的一幕就此发生了。

    尉迟偕部此时已经层次分明,摆好了渡河的姿势,先行渡河的唐军将士握紧盾牌,刀枪,熟悉的战争氛围让他们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眼睛当中也渐渐浮起了血丝。

    百战之军即将临战之时,杀气凝聚有若实质,抛开生死,无所畏惧,一心只想用敌人或者是自己的鲜血为大军打开胜利之门。

    可还没等进攻的号角声响起,一个唐军也还没登上浮桥,对岸的前列的夏军已然轰的一声爆发出喊杀之声,调转头去便一股脑的冲向了夏军中军。

    目瞪口呆之中,唐军将士面面相觑间先是安静了一会,接着便骚动了起来,憋足了气,不想还没开打,对面先倒下了,你说这股气息该怎么发泄出来?

    唐军的骚动持续了好一阵才在各级将领们的压制平静了下来。

    站在高处的步群和丘和齐齐愣住,半晌丘和才喃喃道:“螳臂当车,何苦来哉?”

    那边不识几个大字的步群却只能骂了一声他娘的。

    高君雅长子高义成很快便被带到了步群面前,实际上这会步群已经对大军做出了调整。

    他令尉迟偕立即让开滩头,又令李年率军上前尽快渡河,别让对面的夏军跑了。

    这让唐军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些混乱,可唐军将领们都明白,好好的一场战事完全被夏军给搅合了。

    阵前投敌,临阵叛反的事情被他们碰到了,本应庆幸少流许多鲜血,可将领们都不太高兴。

    此战乃灭国之战,只有南阳城下那样的战事才配得上,如果这么轻轻松松的冲入窦建德的老巢,大家还有什么功劳可言?功劳都他娘的是降人的了。

    这就是军前将领的思维,有时候轻胜敌手并不值得他们高兴……

第1037章平夏

    岸边战事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

    大队的骑兵**的从河中一跃而起,踏上了北岸滩头的时候,刘黑闼已经在亲兵的簇拥之下,狼狈逃向了北方。

    本来他没有这么不堪一击,以高君雅,苏定方那些人马,并不足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胜出。

    只是夏军已为唐军所慑,当内讧突然爆发时,各部措手不及,兼又无心恋战之下,几乎眨眼间夏军便已崩溃开来。

    相互厮杀,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刘黑闼早已准备开溜,只是没想到唐军未至,高君雅先就反了,大骂高君雅背信忘义,无耻之徒的同时,却也不愿在这里丢了性命,于是果断的掉头便跑。

    可在大群的骑兵追袭之下,哪里还能走得掉?

    只跑出二十余里,后面马蹄声大作,刘黑闼亡魂皆冒,和王小胡等亲卫纵马便走,将自己的部下们都扔在了后面。

    就算如此,又出十余里,还是被后面的骑兵追上。

    唐军骑兵娴熟的控制着坐骑,到了近处拉开弓箭,游刃有余的在奔驰当中逐一将刘黑闼等人的战马射死,尽都擒下,稍稍打问了一下,便心满意足的将人都绑在马上带回到了岸边。

    …………………………

    大唐元贞三年三月初十,唐军渡河进入河北,初战,夏国左领军将军刘黑闼所部五万大军全军覆没,高君雅,苏定方率军降唐,刘黑闼,王小胡等被擒。

    唐军全军渡河,高君雅怕刘黑闼得了活命之后,报复于他,在步群面前细数刘黑闼罪状,步群没怎么细想,便依了高君雅所请,杀刘黑闼,王小胡等十余人。

    随即,步群令尉迟偕率军攻安阳,自己则领大军前至观城,李年则领一万骑兵先一步径直冲向了魏城。

    大军到达观城时,确实如王小胡所料,驻扎在观城的刘雅早已撤军而去,观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唐军并未在此停留,两日之后破繁水,再有一日进至魏城城下。

    此时李年大军已将魏城围住,等到大军主力一到,大军合围而上,彻底将魏城围了个结实,到了这个时候,城内之人即便肋生双翅,也再难逃脱了。

    …………………………

    城内宫中,窦建德和妻子曹氏相顾无言,外间嘈杂的声音隐隐传入他们耳中,那是惊慌的人们在为性命奔忙。

    良久,窦建德叹息一声,喃喃道:“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早知今日,这些年还忙个什么?”

    虽然有着穷途末路的凄凉,可夫妻两人并不怎么慌张。

    他们经历的凶险太多了,哪次不是性命攸关?胆子早已练出来了,眼见大势已去,未曾抛下魏城北去,其实就因为留在这里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罢了。

    此时夫妇两人早已有了决定,曹氏厌烦的道了一句,“别学他们说话,我听着心烦,幸好把女儿送走了,不然人荒马乱的,不定出什么事呢。

    也不知大哥那里怎样了,要是能得活命,许能在长安重聚?”

    窦建德恼怒的看了自家婆娘一眼,接着便又丧气的道:“女人家见识短,咱们把传国玉玺送过去都没能缓一缓,你说李定安能容咱们去长安?”

    曹氏哼了一声,“瞧你那样子,有我陪着你,怕个什么?来人,拿我的盔甲来……”

    窦建德烦心的一把将她拉住,道:“行了,你瞅瞅俺现在……还能领着你杀出去不成?咱们啊,当年也就一个平常的府兵人家,却能当几年皇帝,俺很知足了。

    今日既然被人堵在家里,也没什么好说的,降了降了……至于咱两个的性命,听老天爷的安排便是。”

    说罢也不再犹豫,立即吩咐道:“他们都来了吗,请进来吧。”

    片刻之后,裴矩,崔君肃,刘斌等人鱼贯而入……

    …………………………

    大唐元贞三年三月中,窦建德率夏国群臣出降。

    此时代州总管宇文歆,调任河北北路行军总管刚刚在雁门起兵,准备走飞狐道进入河北北部。

    战事进程太快了,所有人好像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夏国已灭。

    李破平定李渊以及李渊的残留势力用了六七年的时间,扫平萧铣只用了不足半年,到了窦建德就更快了,竟然不到半个月。

    窦建德一降,消息传到安阳,王琮毫不犹豫的率军降唐,尉迟偕定魏郡,接着率军入河内,各地守臣纷纷出降,并无一人敢于顽抗。

    步群率军进驻魏城,把窦建德君臣尽都禁在宫宇之中。

    他左思右想,还是没敢像李靖那样自作主张,而是召集众将商议怎么处置夏国君臣,是送他们去长安呢,还是像南边那样弄死窦建德?

    嗯,谁都不会怀疑萧铣之死跟尉迟恭,李靖等人无关,在大军严密监视之下,还能让个降臣把旧主给杀了,骗鬼呢吧?

    所以步群打算学一学南边那些狗东西,也把窦建德悄悄的弄死算了,皇帝应该会很高兴吧?他有点摸不准。

    一群领兵将军凑在一处商量这种事情,显示出了军前将领们的肆无忌惮,比之李靖的不动声色便将事情给办了,步群麾下可没有那种人才。

    上阵厮杀一个顶俩,让他们琢磨政治,则有点难为他们了。

    李年比步群有文化,毕竟人家是三原李氏中人,听步群想让大家商量这种话题,他有点后悔没有率骑军北上了。

    于是想了想便出起了馊主意,“听说裴矩裴公就在此间,何不让他来给咱们出出主意?”

    裴矩是谁大家自然都知道,那是从开皇年间走过来的名臣,出将入相用在其人身上是一点也不为过。

    只他在开皇年间率人出使突厥,劝都蓝可汗杀了北周大义公主这件事,便让其闻名于天下,他的计谋到了什么程度呢,大业初年,只一封书信便劝得射匮可汗与处罗可汗反目,并驱赶处罗可汗归隋。

    让大隋轻轻松松就又握住了一颗棋子,就像当年启民可汗归隋一样。

第1038章裴矩

    魏城宫宇之中,白发苍苍的裴矩静静坐于榻上,眸光平静,无悲无喜。

    他已年过古稀,却还是在刚才就着腌菜用了两碗粟米饭,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在他这里不用担心那些,他依旧吃的饱睡的香,这无疑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而且他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说起来他算是北齐旧臣,北齐灭亡之后入北周为官。

    杨坚登基之后,他又成了隋臣,在开皇年间渐渐发迹,成为了前隋名臣大将中的一员,大业年间,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曾与苏威,杨素等人共掌朝政。

    苏威,杨素等人陆续失宠,他却渐得杨广宠信,搭档也换成了虞世基,宇文述等人。

    几十年间,他的人生可谓是多彩多姿。

    功绩之上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他出使过突厥,劝都蓝可汗杀了大义公主,去除了大隋后患。

    他还出使过铁勒,劝铁勒人攻打吐谷浑,迫使吐谷浑伏允可汗向大隋称臣。

    他随军攻打过陈朝,取江南图籍入隋。

    江南高智慧,汪文进等作乱,他率军前去平定乱事,抚平岭南二十余州,一直率军打到南海海边。

    他还是大业年间,杨广臣下中最主要的对外政策制定者,讨伐突厥,经略西域,攻打高句丽都出于他的谋划。

    可惜这也正是后来人所诟病于他的地方,杨广西巡,盛况空前,但于大隋国力并无多少益处,只彰显了皇帝个人的功绩而已。

    对突厥的政策上也出现了明显的偏差,始毕可汗断绝朝贡,他便怂恿皇帝诱杀了始毕宠臣,又想利诱突厥将军叛乱,彻底激怒了始毕可汗,得不偿失。

    尤其是在攻打高句丽一事上,他是隋臣中最为坚定的支持者之一,最终葬送了前隋的江山。

    当杨广如丧家之犬般跑去江都躲藏起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力劝君王振作,而是和虞世基等人把持朝政,激起了江都骁果们的怨恨,最后断送了杨广的性命。

    这些惨烈的后果也许不应该由他来承担,可作为大业年间最主要的谋臣之一,裴矩绝对逃脱不了责任。

    这人惯会出谋划策,玩弄人心,可他却很少劝谏君王,很多时候都是顺应君王之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样的臣下贤明的君主用来,必成一代名臣,可碰上杨广,却只能说是他们的不幸了……

    ……………………

    裴矩本人也尝到了苦果,流落到河北,辅佐了窦建德几年,却也没什么成就,进言什么的也不很尽心,求生欲倒是越来越强,人越老越看不穿生死二字,荣辱对他来说却已不萦于怀。

    这就是裴矩,裴弘大,最终落得个孤家寡人,凄凉寂寞。

    被禁于此已有两日,吃喝不愁,却也不能出此一步,和坐牢没什么分别。

    当然了,安静下来的裴矩也不会去自省得失功过,他早已过了那样的年龄了,当然他也不会惊慌恐惧,他侍奉过的皇帝已经有六七位了,改朝换代都见了几次。

    和那色厉内荏的刘黑闼等人不同,这点场面真的吓不住他。

    甚至于从他跟随窦建德的那一刻开始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窦皇帝的缺点太明显了,他出身很低,实难得到门阀世族的认同,这在裴矩眼中是无法补足的先天缺陷。

    窦皇帝表现的再贤明,想想关西那些人家,江南那些门户,裴矩已经在心里给窦皇帝判了死刑。

    得不到门阀世族的拥护,想要登上至尊的宝座简直就是妄想。

    当然了,让他诧异的是,李定安传闻出身好像也不高,却把李渊给弄死了,在他看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他认为的天下之主,应该就是李渊,占据了关西形胜之地,又出身名门,优势太大了,他不当皇帝,简直就是老天爷在跟大家开玩笑。

    可老天爷真就开起了玩笑,崛起于晋地的李定安还就进了长安,当起了皇帝,关西世族蜂起反抗的局面好像也没出现。

    是他离开关西太久了,还是关西人转了性子?

    直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其中哪里出了错,之前听到李渊败亡的消息,他心里只有阮籍的那一句话,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不过不管他怎么想的,反正窦皇帝没那个位格,其人不但出身微贱,而且占据的地方也让人瞧不出什么能够跟人争雄天下的模样。

    河北,山东皆乃当年北齐故地,英雄豪杰确实层出不穷,可在北周,前隋的时候就被压制的厉害,到了如今就更不用提了,一地残破,怎么治理都难以收拾。

    总之他的眼光还是比较精准,一战之下大家都被人给俘虏了,唐军来的太快,裴矩都不免有些惊讶,经营了这么多年,竟然就这么干脆的一败涂地了?

    唐军出乎意料的强大,他之前在城头上看了看,席卷而来的骑兵穿着半身铠,挥舞着环首刀,如同潮水一般蔓延开来,军威之盛甚至犹过于前隋……

    ……………………

    窦皇帝不出预料的降了,那不是一个愿意拼死一搏的皇帝,在山东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日子过久了,勇气之类的只会偶尔爆发一下,更多的则是挣扎求存的韧性。

    在如此大军之前,愿意以身殉城的人没几个,反正他裴矩就没那个给窦皇帝陪葬的心思。

    他在庆幸窦皇帝没有拉着他们北去幽州,同样也稍稍担心唐军会进行无谓的杀戮,如今看来,最为糟糕的情形没有发生,唐军颇为平静的进了城,没谁把鲜血泼洒出来。

    也许这就是唐军之所以能击败李渊,又能一战而定魏城的原因所在吧?在他们身上,裴矩看到了前隋官军的影子。

    作战勇猛,战后克制,这明显是一支有着严格的军规戒律约束的大军,是得天下的必备品质之一。

    掂量着这些事情,都是旺盛的求生欲在作祟,他甚至想到了那些零零碎碎的传闻,他的堂弟裴世清正在唐廷任职。

    河东裴氏的祖籍就在晋地,子孙出仕于李定安治下的绝对不只裴世清一人,如果还能活着去到长安的话,安养晚年应该不成问题。

    倒是何稠那老东西跟他不对付,当年大家被宇文化及劫持到魏城,大多都被窦建德所获,唯独何稠侥幸脱走,竟然还跑去了晋阳。

    这都是几年前内史令刘斌出使晋地时带回来的消息,说何稠在那边德高望重,很得李定安信重,不得不说,和人家相比他裴弘大运气确实差了许多……

    若他那会也有胆量带兵冲一冲,不定如今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呢。

    如果他去到长安的话,那厮不会跟咱为难吧?大家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心眼应该不会那么小,最多上门给他赔罪一番便是。

    还有他当年荐了杨恭仁去晋阳,是一步好棋,杨温有些骨气,不愧是观王子孙,差点饿死在魏城也没做窦皇帝的官。

    还有就是萧皇后,那女人转了一圈竟然跑回晋阳去了,据说李定安得了萧美人视若珍宝,皇后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吧?还能得宠几日?

    她不会怪俺在魏城时没护着她些吧?那会俺也自身难保,你可不能怪俺无情……

    裴矩浮想联翩……前几年苏威殁了,当年的老人应该没剩几个,这是好事,当年他裴矩在朝中可没少得罪了人。

    也不知道儿孙们如今都在哪,当年就不应该把家搬倒洛阳,希望他们能逃回关西去,可别被王世充那胡奴给杀了。

    不管多么睿智,他都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一旦回忆起来便无法自拔,以前的人和事纷纷在他脑海中涌现,很快就让他昏昏欲睡了起来。

    ……………………

    就在此时,外面脚步声响,直到打开门进来,半梦半醒的裴矩才睁开眼睛瞧去,昏昏沉沉间,他还想着,没到吃饭的时候呢吧?俺也只是瞌睡了一下……

    然后他便一下清醒了过来,没到饭点就来人,好像很不妙啊……

    来的是两个人,身上那浓重的行伍气息裴矩几乎不用看,闻都能闻出来,两个人裴矩都不认得。

    当然了,唐军将领他认得才怪呢,从唐军入城之后,大家就都被禁在了宫中,文臣将领加上各自的家眷,差不多得有一两千人。

    唐军甄别记录了一下,就再没骚扰他们了,也好理解,窦皇帝和他的降臣们不是军中将领们能够随意处置的,他们应该先向长安传去捷报,然后等待朝中诏令。

    随便接触降人的人,对自己的仕途都很不负责。

    但是现在他们要做什么呢?裴矩一下便打起了精神。

    两人身上都带着颐指气使的威势,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军中将领,他们都正值壮年,精力充沛,目光如刀。

    这样的人裴矩见的多了,各个杀伐果断,野心勃勃,最后……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裴矩稍一打量,便慢慢起身,微微一笑行礼道:“天色已晚,两位将军突至此间,可是有事相询?”

第1039章你猜

    步群和李年也在打量裴矩,屋中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老者起身含笑而立,从容的好像在家中待客一般。

    不管其他什么,两个人在心里都暗道了一声佩服,前隋名臣果然不同凡响,光这份气度就让人心折不已。

    只是这人……太老了吧?这么大岁数能站的稳当就不错了,还能给出什么好主意?

    两人在外征战已久,见惯了如狼似虎的军士,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垂垂老矣的人面前,都有点不适应。

    两人抱拳还礼,步群笑道:“左领军大将军步群,见过裴公。”

    李年也道:“左武卫大将军李年,见过裴公。”

    裴矩笑道:“原来是步将军和李将军到了,矩闻名久矣,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幸甚幸甚。”

    听着有些敷衍,可态度诚恳,老人家束手而立,如对大宾。

    步群和李年对视一眼,不觉都有些尴尬,步群就心说,李无寿出的馊主意,不应该来啊,跟窦建德的降臣说窦建德的事情,怎么想都不很对劲。

    如果消息传出去,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呢,大家可就都有点危险了。

    李年此时也有些后悔了,不该多嘴出什么主意,他们三原李氏是外戚,稳当坐着就成,跟步群这厮凑什么热闹?

    不过两人都是心雄胆壮之辈,既然来了就不会露怯,更不会掉头就走。

    步群嘿嘿一笑,“裴公之名才叫如雷贯耳,进城时就想请教一番,咱们这是来的晚了,让裴公受惊了,吾等之罪也。”

    人家裴矩可没有半点受惊的意思,猜测着他们来意的同时,嘴上则道:“老朽之人,早已不堪驱驰,像老夫这样的人,还有甚名声可言?

    两位将军既然来了,那便坐下说话吧,请教就算了,若有事相询,尽管直言无妨。”

    步群也不客气,率先在榻上坐了下来,李年随之坐定,先开口道:“素闻裴公智计无双,不如猜一猜吾等来意?”

    这是后来者向前辈发起的最直接的挑战,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他与步群统领大军南征北战多年,气魄之上早已独树一帜,在前辈面前自然要相较一番。

    说起来相比于裴矩这样的前隋名臣,前后之人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他们是很纯粹的统兵将领,出将入相之说离他们还很遥远。

    即便他们战功卓著,实际上别说跟裴矩相提并论,便是与前隋那些其他名臣大将相比,也有很大的差距。

    那些人不但经历了统一天下的战争,在治政,外交等领域上也都有着显著的功绩,可以说特殊的时代背景,造就了前隋名臣辈出的局面。

    后来人从中得到了不少的经验和教训,于是有意无意的改革了政军体系,比如说李破的臣下们,从现在看来,就已经很难再有前隋名臣那样的成就了。

    这无关各人才能如何,而是大环境变化所致,因为政军上的诸般改革,让臣下们失去了尽情施展才能的舞台。

    之所以前隋名臣们在后来名声不显,这恐怕就要归功于杨广的所作所为了,拿裴矩为例,他的经历和功绩如果放在后来任何一个朝代,都将为后来人铭记,称许,名留青史轻而易举。

    可经历了大业末年的一顿折腾,裴矩名声大坏,与虞世基等人并列奸臣之属,可谓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至于高熲,杨素,苏威等开皇名臣大体类似,前隋传两代而亡,对他们的名声而言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像杨爽,李穆,韦士政,韩擒虎,贺若弼,史万岁,段文振,于仲文,宇文述,薛世雄等等等等,后来人几乎都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可他们在前隋时候的功绩却是那么的耀眼夺目,后来人有几个能与他们相比?

    当然话说回来了,这并不妨碍步群,李年这样锐气十足,又作为胜利者的后起之秀来稍稍挤对难为一下前辈。

    而作为前浪的裴矩,平静的接受了刁难,笑笑便道:“老夫一新降之人,唯余口舌而已,倒也不怕猜上一猜。

    两位将军身经百战,今领大兵平灭诸侯,令行禁止,战功在握,军事之上怕是不用老夫多嘴,在老夫看来,如今唯有两件事还需斟酌。

    其一,平定河北,山东还需降人相助,老夫年岁大些,还算薄有声名,许能佐助一二?”

    说到这里,他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脸色,见两人不动声色,心说看来是猜错了。

    想想也是,唐军声势如此之盛,攻城掠地上根本不用降人做什么,而以如今河北,山东的情形,其实降人们的作用也实在不大。

    治理地方……人那么少,再治理也变不出花样来,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不然的话,也不会败的这么快法。

    “其二,能让两位将军忧虑者,无非吾等之去留而已,尤其是窦建德,他出身微贱,杀之以除后患,易尔……有此为念,不得不说,两位将军忠心实在可嘉啊……”

    说着说着,裴矩也感觉有点不对劲了起来,寻他相商真是为了此事,那……这两人把他裴矩当成什么人了?还真认为他裴矩是卖主的奸佞不成?

    不等他梳理清楚,那边步群已经一拍大腿笑道:“裴公果然名不虚传,那依裴公之见,窦建德杀还是杀不得?好叫裴公得知,萧铣已经死了。

    去岁大军兵临江陵城下,萧铣出降,不久便被梁国降臣杀死在了宫中,若吾等也仿效一番,至尊他不会怪咱们自作主张吧?”

    李年咧了咧嘴,心说你不会说话就让咱来问,哪有说的这么直白的?没的让人笑话咱们没城府。

    裴矩也滞了滞,确实觉着这厮有点粗鄙,和童广寿等人挺像的,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还不自知。

    可他的注意力不在此处,萧铣已经死了?就算有所预料也很是让他震惊,去年啊……也是一战而亡?

    若真如此的话,天下就快平定下来了吗?也是,李渊既然已经死了,还有谁能跟李定安相抗呢?

    一句话的工夫,唐军这两年的战略一下便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1040章对答

    先引梁军进入河南,然后出潼关以骑兵围丘和于洛阳,主力大军南下,走南阳,过襄阳攻江陵。

    从蜀中顺流而下也是一条路,很可能是共同发作,同围江陵。

    破萧铣之后,或者是同时,丘和出降,于是攻虎牢,将曹旦大军牢牢拖在荥阳,骑兵再从南阳绕过虎牢攻许昌……

    萧铣想象了一下唐军去岁的战略,不由有些神往,当年他随军灭陈之时,也是这般,大军攻伐,军威赫赫,所向披靡。

    高熲,杨素,王韶,韩擒虎,贺若弼等人各个惊才绝艳,志气昂扬间争相向前。

    即便是晋王杨广,秦王杨俊兄弟也都意气风发,有着贤王之相……

    想象着当年盛景,裴矩不由有些出神。

    ……………………

    “裴公,裴公……”步群见他愣愣的不说话,不由狠狠瞪了李年一眼,意思是看你出的好主意,人家这么老了,还能给咱们出甚主意?

    你瞧瞧,你瞧瞧,说着话就能走神。

    李年气愤的回瞪,心说要怪也只能怪你耳根子软,这可怪不到俺的身上。

    裴矩回神,也不尴尬,只是歉然一笑道:“人老了就是这般,总要想些不相干的事情,让两位将军见笑了。

    唉,萧铣竟就这么死了,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不过想来两位将军也不会骗我……既然两位信我,那老夫就试为两位将军说一说窦建德?”

    步群耐着性子点了点头,“裴公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俺们听着便是。”

    裴矩稍稍坐直身子,目光也变得幽深了起来,“我劝两位将军莫要轻率行事,还是上请朝中,让长安朝臣们来决断为上。

    两位说到萧铣,其为兰陵萧氏后裔,出身名门,身份尊贵无比,起家之时虽不过一县令,却为众人推举为首,江右人家纷纷归附。

    众人看的其实不是萧铣之才能,而是萧铣之家世,其称帝之后也无多少建树,才能也只平平,许就占了一个仁字罢了,其余全靠众人辅佐。

    所以一旦败亡,死也就死了,其人杀张绣,逼死董景珍,连个仁字都已不占,众叛亲离乃早晚间事。”

    稍稍说了说萧铣,话题便又转了回来,“窦建德与萧铣相比则不同,他起于草莽,与吾等可能格格不入,可他的旧部们却都以他马首是瞻,账下尽多亡命之徒。

    两位将军别是看着那些人见势不妙,便降的降,逃的逃,好像没什么忠心可言,但依老夫看来,窦建德一旦为人所杀,他们必定各个心怀忐忑,怕唐军大开杀戒。

    到时定然纷纷叛逃,他们自然不是唐军对手,可只要他们带人进了山林,再想搜剿可就要费大工夫了,当年他们与隋军周旋就是这般。

    隋军之精锐不下唐军,却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我看两位将军还是仔细思量一下,莫要蹈了王世充覆辙。”

    生恐两人不明白,他还解释道:“王世充曾在江南剿匪,昭告各郡叛匪只要来投,便既往不咎,可等众人来时却食言而肥,坑杀数万降人于黄庭涧,自此再无人敢信朝廷之言,于是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步群,李年听了面面相觑,好像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人家当了窦皇帝的臣子好多年了,劝他们不能杀人几乎是题中应有之义。

    只是老家伙有点神,说的头头是道,让他们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萧铣该死,窦建德应该活着,两厢对比好像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步群抱拳,诚恳的道:“俺从云内跟随至尊起兵以来,常受至尊教导,说咱们领兵之人尤其不能妄杀。

    今日听了裴公所言,和至尊说的道理上都差不多,那就应该错不了了……

    裴公德高望重,咱们这两天军务繁忙,让裴公受了委屈,不如这样,裴公若还支撑的住,就先在俺这里暂领个随军参赞的职位,等朝廷的诏令下来,再定行止如何?”

    李年在旁边也是点头,心说老步虽然是个马屁精,但做事还是有章法的,有裴矩这样的人在身边参赞,平定河北应该能少不少麻烦。

    于是也道:“裴公放心,咱们虽都是些粗人,但和王世充可不一样,说过的话都作数,平定河北,山东,少做杀戮,优抚降人,安定民心是既定之方略,不会让裴公为难的。”

    裴矩笑着点头,确实少了些担心和忧虑,两个统领大军之人心中有数,那么纵兵屠城,劫掠之事就不会发生,大军也就有了王者之师的模样。

    那李定安也不知何许人也,大业年间也只藉藉无名,可十数年间便席卷天下,称孤道寡,眼见大业将成了。

    他麾下的将军们比前隋名将们看上去少了些智慧,可只言片语间,那俯首帖耳的劲头却非前隋将领可比,这可能与其人常年领兵作战,让部下们衷心折服有着关系。

    所以即便远在千里之外,军前将领们也不敢稍有放肆。

    如此的雄才大略,与坚忍卓绝的周武帝宇文邕,深沉多智,善结臣下的文皇帝杨坚相比,怕是要超出不少。

    就是不知其人治政如何,不论是武皇帝宇文邕还是文皇帝杨坚,他们的功绩都在于文治武功,并驾齐驱,所以才得世人称许。

    那时的强盛景象还会再现吗?裴矩暗自摇了摇头,天下残破已非一日,想要收拾山河,重振国威怕是难如登天。

    当今即便一有天下,又能如何呢?修养生息多少年才能恢复旧观?再是雄才大略的君王面对这样的烂摊子,许也得头疼吧?

    想象了一下那李定安在长安宫中抓耳挠腮的苦恼样子,裴矩很有点解气的感觉,一笑间稍稍一礼,“恭敬不如从命,老夫就多谢将军照看了。”

    步群哈哈一笑,摆手道:“裴公如此样人,在俺这里肯定是委屈了,依俺看来,裴公过段时间就会被召去长安,在这里待不了几天。

    至尊对前隋老臣都很看重,像那何公在晋阳时出入至尊府中,如入自家门户,俺们可都羡慕的很呢,裴公到了长安估计也差不多,定能让至尊欢喜至极,到时裴公可要嘴下留情,别说咱们的坏话啊。”

    气氛一下松缓了下来,步群的嘴巴就没什么把门的了,听的李年直想翻白眼。

    这就是裴矩的人格魅力所在,几句话的工夫,便初步建立了信任,换了另外一个人,步群说话可能就不会如此随便了。

    裴矩则苦笑道:“何大匠与老夫可不和睦,若真到了长安,老夫可能还没等在皇帝面前说两位的坏话,就被何桂林给杀了也说不准。”

    步群两人听了,不由都嘿嘿的笑了起来。

    李年笑道:“裴公尽管放心,何公火气是不小,在至尊面前说话也管用,可他既然容得下云定兴,还能把裴公怎的?”

    裴矩稍稍诧异,“哦?云定兴那厮竟然也在长安?”

    云定兴名声不好,深受众人鄙弃,裴弘大也不能免,听了话音,两人又都笑了。

    步群道:“云定兴前些年受王世充所托,出使晋阳,至尊看他还堪驱使,便留下任用为工部侍郎,让何公很是气恼,据说在至尊面前说了不少云定兴的不是。

    可至尊并未嫌弃其人,后来还继何公之后出任了工部尚书一职,在长安过的好着呢,至尊那度量,裴公到了长安就知道了。”

    那度量还真是不小,裴矩很是赞同,但也不排除李皇帝就喜欢阿谀奉承之辈,毕竟云定兴那厮在杨广,王世充处也活的不错。

    三个人又念叨了云定兴几句,尤其是听说云定兴初到晋阳就去翻萧皇后的墙头,还被人当场捉住了,裴矩震惊之余,更是耻于谈起曾跟这厮同殿为臣的往事了。

    如果有鄙视链的话,云定兴无疑就处于鄙视链的底端,奇葩之处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说笑几句,拉近了他们的关系,步群才正色道:“俺还有一事有些踌躇,想跟裴公商量一下。”

    裴矩看他模样立即收敛了笑容道:“将军请讲。”

    李年有些诧异的看了步群一眼,这厮还存着什么心事?俺怎么不知道?他娘的老步这厮莫不是在弘农跟张大胡子待的久了,也学会耍心眼了?

    就听步群道:“俺率军过河来攻打河北,算是南路军,北边则是代州总管宇文歆所率,走飞狐道出幽州。

    咱们进军快,如今已下魏城,大功在手,尉迟将军去了安阳,王琮已降,之后尉迟将军再攻河内,应该也不费多少工夫。

    咱们十余万大军停在这里休整已有两三日,北进河间攻幽州,地方守臣必定望风而降,应该能比宇文总管快上不少。

    你说咱们是等一等呢,还是抢先平定幽州?”

    李年惊疑的又看了步群一眼,他娘的竟然能想到这个,不怪这厮能走在咱们前面,俺可没怎么去想,只想着得了窦皇帝,大功算是到手了。

    不过他转念也快,立即便道:“裴公可能不晓得,宇文总管在代州任职多年,数次出使突厥,深得至尊信重,咱们与他抢功,确实有点不妥。”

第1041章算计

    宇文阀的人……裴矩默默在心中念叨了一句。

    宇文歆的名字他自然听说过,李定安治下重臣有宇文歆一个位置,代州三郡是李定安起家的地方,能掌管此间,可见信重。

    至于其他的嘛,裴矩则不甚了了,前隋裴矩风光之时,宇文歆这样的后生小子可没什么名声。

    宇文歆起家其实是在晋阳投了李渊之后,李渊以其辅佐李元吉守晋阳老巢,他和齐王李元吉闹的很不愉快,还屡次上书弹劾李元吉。

    真正得到重用是在他投了李破之后,李破以其重建雁门,后晋代州总管,在北边做的有声有色,才能之上几乎无可挑剔。

    裴矩随即又想到,南边唐军聚集,竟然还用宇文歆领兵攻幽州,可见李皇帝对河北之志在必得,估计也有防着突厥南下之意。

    幸好窦建德未曾引兵北去,不然的话,必定要和唐军在幽州大战一场,那样一来,大家怕是性命堪忧啊。

    裴矩沉吟良久,不得不说,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抽丝剥茧,耍弄人心,这正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他这时又问,“宇文总管出身宇文阀哪一支?”

    步群和李年齐齐摇头,以示不知,步群就不用说了,李年出身三原李氏倒是有些见识,“宇文阀大多以文皇帝宇文泰为宗祖,想来宇文总管也是这般?”

    宇文阀无疑是当世顶级门阀中的一员,可他们太松散了,而且是明晃晃的鲜卑贵姓,自北周之后受人打压那是家常便饭一样,让他们越加不能凝聚在一处。

    裴矩瞧着眼前这两位,对他们的无知有了新的认知,那他们忌惮的就不是宇文歆的家世了,而是其权势地位。

    果然步群又补充道:“宇文总管的堂弟宇文镬,现任夔州总管,右翊卫大将军,这还是前年的事情,去岁赏功,也不知晋了什么官爵,想来落不下他。

    他率军入蜀,攻下益州,夔州等地,战功应该不少。”

    裴矩点了点头,兄弟两人互为奥援,确实要让人忌惮几分,可他还有些不解,将士争功是常见的事情,平定河北的大功在前,两个领兵之人与宇文兄弟的地位差相仿佛,如今有所犹豫,显然还有其他原因。

    想到此处不由问道:“两位将军顿兵魏城,怕是还有其他缘由吧?”

    步群哈哈大笑,算是真的服了,“裴公这心思真让人不佩服都不成,宇文总管虽得至尊信重,可咱们手握大军,也顾不上那么多。

    但起兵之时接到至尊口谕,让咱们不得互相争功,若是咱们轻兵直进,宇文总管带兵出了太行狭道一看,功劳没剩一点,恼怒之下肯定要上书说咱们的不是。

    至尊有言在先,咱们确实要让着他些,您说是不是?”

    李年看着摇头摆尾的步群,不由陷入自省当中,马屁精竟然想的这么深,咱可被他比下去了,以后看来得多想想,咱也是大将军了,不能总在别人麾下领兵啊。

    裴矩再次被李皇帝对军前将领的影响力惊了一下,这得多怕皇帝,连唾手可得的开国之功都能让于他人?

    可话说回来了,他们这么瞻前顾后的,一旦出了差错,岂不前功尽弃?这么一想的话,确实应该纠结一下。

    心里想着,一下便把握住了步群的心理,面上微微一笑,笃定的道:“即是如此,其实也不难办,魏城已下,河北,山东诸郡县传檄可定。

    将军只需传信于四方,众人得到消息必定纷纷来投,何必非要引大军前去,岂不徒劳往返,又惹了宇文总管不喜?”

    步群,李年都是讶然,心里差不多都是一个念头,他娘的这么简单的法子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咱们只想着兵临城下,见了大军军威,那些人也就降了,可窦皇帝已经被咱们捉住了,送封信过去那些人还敢把信使给宰了不成?多数顺势也就献了城池……哪还用派兵去攻打?

    唉,也是咱们当初率军攻打李渊,那些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至尊从没跟人写过信什么的,这本事咱们没学到啊,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如此一来既能抢功,又能堵住宇文歆的嘴,你瞧瞧,可不是咱们不给你留点汤喝,人家自己降了,咱们有什么法子,怪只能怪你来的太晚。

    步群大喜之下抱拳道:“裴公之计谋……唉,真的没法说,俺在这里先多谢裴公了,等裴公西去时,咱们肯定给裴公准备的妥妥当当,一路舒服的走过去。”

    李年觉着他说的有点不对劲,想了想便再也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裴矩嘴角抽动,心说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你他娘的才要西去呢,哼,照你这个样子,俺肯定活的比你长。

    嘴上却道着,“将军说笑了,俺虽然老迈,却还想多活几日,就不劳将军相送了。”

    步群也琢磨过味来了,狠狠瞪了李年一眼,咳了两声才尴尬的道:“裴公莫怪,一看裴公就是长寿之相……咱就是个厮杀汉,有什么说什么,咱们往长安传送捷报的时候,定给裴公多说几句好话。

    至尊听闻,一定不会忘了裴公的功劳的。”

    这才实在嘛,裴矩笑着点头,可一想到西去长安那遥远的路途,不由也有点腿打哆嗦,心说若真能走的舒服些也很不错嘛。

    …………………………

    走的不舒服的人确实是有。

    长长的车队缓缓来到长安南郊,数千人的队伍,拉出长长的线,不管是车马,还是人们身上都满是尘土。

    杜伏威坐在马上遥望长安,心说可算是到了。

    他们这一路从江陵启程,走武关,一路走的都是盘山道,过商洛,绕过熊耳山,沿丹水进入关西地界,一路走了半个多月,才算到达目的地。

    即便杜伏威身体强健,也走的他叫苦不迭,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长安来。

    长安,洛阳一直是他最想去定居的地方,他自小就觉得那里才应该是贵人们聚居之所在,别的地方就算繁盛,达官贵人们过的再好,不到长安也称不得一个贵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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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