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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42章来归(一)

    杜伏威是山东人,四十岁左右年纪,身材长大,浓眉大眼,相貌很是说的过去。

    可面目黝黑,皮肤也是健康的古铜色,在当世可不符合人们的审美,瞧着就不像富贵人家出身,这是他多次率人出海留下的痕迹。

    他在山东时很早就因为偷盗成了官府的通缉犯,所以出身也就不用提了,是标准的亡命之徒。

    他起家的过程和瓦岗匪没什么区别,先为断道之贼,后来眼见天下大乱,于是趁时而起,在山东被张须陀吓的够呛,所以转战江淮,与江淮大匪李子通等尔虞我诈一番,最终势力渐成。

    等到江都之乱后,宇文化及率众离开江都北上,他便趁势轻松的接管了江都,顺便还接收了杨广最后一点遗产,一些船只,工匠以及江淮的水军等等。

    他在为人上和窦建德比较相像,只是没有窦建德那么多的想法。

    他和部下们很是亲厚,门阀世族子弟来投,他也能好生相待,等他掌管了江左郡县,也没想着怎么进行革新,一切都沿袭前隋旧制,甚至现在他打的旗帜也还是日月星辰旗。

    杜伏威确实没有与人争雄天下的雄心,这可能跟他并非是活不下去了,才组建义军反抗暴政有着关系,谁知道呢。

    反正王世充等人拥立皇泰帝的时候,他便想率人投效,还曾被封了江都通守,总管之类的官职。

    可惜的是王世充迫不及待的把皇泰帝给赶下了皇位,自己登基称帝了,这可把杜伏威给气坏了。

    你个西域胡家子,霸城王氏的拖油瓶,怎就敢窥伺皇位?也不怕折寿……想让俺屈身侍之,做梦去吧。

    于是王世充派来几次时节,都被他给赶走了。

    也就是那会王世充的目光不在他身上,不然的话一定先来宰了这个混账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后来杜伏威又看李渊很不错,正好李渊的使者也到了,他便起意投效李渊,人家是陇西李氏中人,是关西的大贵族,唐公仁义的名声又天下皆知,这才是当皇帝的料嘛。

    那会他就想跟着李渊的使者去长安“瞧瞧”,可却被手下们紧着拉住,劝他观望一些时候再说。

    这一观望就没下文了,李渊老巢被李破给掏了,又在晋地连场大败,被李破,萧铣,王世充牢牢堵在了关西。

    杜伏威一看也泄了气,心说你看看你,出身名门不说,在天下还有着那么大的名声,如今占了西京长安那么好的地方,竟然不能让众人膺服,在战阵上也被别人打的抱头鼠窜。

    唉,没有皇者之相啊,可惜了。

    偃旗息鼓了一阵,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那从不胡乱折腾的秉性让他的治下渐渐安稳了起来,再加上他从不出兵去攻打其他诸侯的地盘,久而久之诸侯们也就把他给忘了。

    于是很多山东,河南的百姓都跑到他这里来避难,随着人口渐多,杜伏威等人也犯了难,粮食有点吃紧了。

    这也是隋末群雄面临的最大的难题,杜伏威也不能免。

    正好江左靠着海边,杜伏威部下里有不少都是渔家子,这是当世最为卑贱的一个群体,因为没有田地,很多人又不交税,社会地位只比流民稍高。

    可就是他们给杜伏威解决了大问题,他们劝杜伏威驾船出海,闲了可以打鱼,用海盐腌制来补充军资,一边还能跟海外交易,缺粮食那就用江左的物产去交换海外的粮食嘛。

    杜伏威一听大喜,他正好有不少大船,组建了水军也没什么用,不如出海去找食吃,于是在中原豪杰们人脑子快打出狗脑子的时候,人家杜伏威派人驾船出海,做起了海外贸易。

    向东最远到达琉球,和琉球土著进行了接触,并换回来了一些牛羊和稻米,最大的贸易来源其实还是东南沿海一带,与沿岸的土著居民交易。

    即便是在当世,这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此时海外之民多处在野蛮原始阶段,最喜欢中原的糖,织物以及精美的瓷器等物产,这些东西江左都不缺。

    航道一旦打通,反应其实就是连锁性的,杜伏威和他的部下们尝到了甜头,便停不下来了。

    杜伏威数次亲自率人出海,不是去交易,而是去打击沿路的海匪,别看人家杜伏威是盗贼出身,可他却深恨大大小小的匪帮们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他在江左剿匪不遗余力,尤其是在打击海盗上面,那更是雷厉风行,因为抓住一群海匪,他的船队就能扩张几分,海匪的家产也就成了江左的财富,同样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如今江左的景象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杜伏威用了十来年的时间,在海边打造了一个贸易中心出来,琉球的贵族们随船而来,在那里转悠,东南亚的土著们听到了消息,也驾着小船甚至是舢板跑到江左来交易或者讨生活。

    因为连续打击海匪,江左的水军在海上已经有了名声,大大小小的势力要么跑的远远的,要么便归附到了江左水军旗下,东南沿海一带竟然成了海匪的禁区。

    估计用不了多久,杜伏威就能把前隋没办下来的事情给办了,将琉球收到治下,然后触角自然而然的便会伸向倭国,百济,新罗等处。

    而这除了让江左变得越来越富裕之外,也极大的牵扯住了杜伏威,所以王世充败亡之后,杜伏威只是领兵浅尝辄止,并没有继续进军吞并王世充留下来的地盘。

    后来有段时间他还觉着萧铣有人君之相,兰陵萧氏子孙,也很有些好名声,不如去投了萧铣,应该能得礼遇。

    他的部下们这会已经习惯了主公的“奇思妙想”,也懒得劝他了,果然不久萧铣原形毕露,杀了张绣,名声大坏,杜伏威也就又没了动静。

    他倒也不傻,觉着张绣跟自己挺像的,到了那,萧铣肯定要摘了他吃饭的家伙,可不能平白去送死。

    一直到李破败李渊,杜伏威离着老远,听到消息之后心思就又动了起来,于是他便写信给萧铣和李破,嗯,窦建德也没落下,煞有介事的定下了先据洛阳者为王,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别人同不同意他不管,反正他自己是当真了。

    尤其是李定安声势正盛,在他看来其人得了长安之后便有皇者之气加身,应该特别的重视一下,就是这人出身低了些,好在听说这人是关西人,也早就娶了关西世阀之女为妻,勉强还说的过去。

    所以他派了自己最器重的义子王雄诞送信到李破面前,本来打算让义子先给自己趟趟路,打个前站什么的。

    不想他的信把李破弄的很懵,不明就里之下只一挥手,便把王雄诞派去了灵州,显然是没当回事。

    消息传回到江左,可把杜伏威气的不轻,按照习惯,他又打算不搭理人了,索性率人出海去转了一圈。

    只是当他出海归来,江陵已破,萧铣身死,窦建德也被胖揍了一顿,唐军攻略如火,攻城略地,势不可挡。

    此时就算再愚笨之人也能看得出来,天下大势已然分明,何况是专想找人投靠的杜伏威了。

    这下杜伏威可放心了,不用选了嘛,唐使一到,杜伏威不顾部下们的反对,收拾收拾家当,毫不留恋的带着家人便启程去长安做官了。

    临走之前他还召集了文武一干人等,一边与他们喝酒,一边高兴的跟他们说,“俺自小家里就穷,那年到县城一趟简直看花了眼,偷拿了人家一块米糕,被人追了很远,但吃了那块米糕,那滋味……他娘的真是一辈子也忘不掉。

    那时俺就发誓,一定要到洛阳,长安去瞧瞧,达官贵人做不了,行商还不成?

    现在就要如愿了,我很欢喜。

    俺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怕李皇帝把俺杀了,俺觉着你们不用担心,俺又不是李渊,萧铣,不见棺材不落泪,俺好好的去长安跟李皇帝说话,他若杀了俺,那就是他的不对。

    如果他是个明君的话,便应该能知道俺是衷心投效……再说了,唐军打到哪里了你们也应该清楚,不降的话咱们这地方必成战场。

    咱们刚安定了几年啊?杀来杀去的谁都没好日子过,俺也是为你们的身家性命着想,只要俺在长安得了富贵,也能给你们讨来官做。

    你们好好的,俺在长安也就住的安稳,如果谁想要俺死的话,就起兵造反,李皇帝一瞧,一定会先砍了俺的脑袋,那俺也没什么可埋怨的。

    那时害死俺的就不是李皇帝了,而是起兵之人,你们可以诛杀他为俺报仇,如果李皇帝杀了俺,那他就不是个仁义的皇帝,你们担心的话,可以乘船出海去寻个地方落脚,别跟他们硬拼,拼不过的。”

    他的属臣们听了都心有戚戚焉,却也觉着主公说的很有道理……

    杜伏威启程的时候,大江沿岸都有人相送,跪拜痛哭的人也不少,让杜伏威得意之余,也是埋怨,俺还没死呢,哭什么哭?和他娘的送丧一样,真是晦气。

    弄的他还挺不满意……

    一路行来,他在江陵受到了李靖的热情款待,在那里住了两三日,他觉着很满意,关西世族中人,就应该是李都督这个样子嘛,还是皇帝的老丈人,运气不错,交之为友的话,将来必有好处……

第1043章来归(二)

    “这就是长安了啊……”

    望着那雄伟的城池,杜伏威略带痴迷的喃喃道,丝毫没有一方雄主的气质,反而带了许多仰慕和崇敬。

    旁边的高表仁也累的要死要活,他们一行迎到了武关,一来一回可把这位养尊处优多年的鸿胪寺卿给累的够呛。

    多亏他还算习于弓马,不然的话一路走下来他哪敢骑马随行,非得把大胯磨烂了不可。

    但这并不耽误他鄙视土包子,没见过长安吧,呵呵……只是随行了一路,杜伏威言行在他看来虽说粗鄙了些,可确实有着非凡之处。

    跟其人交谈并无多少滞碍,这人思维敏捷,出言有物,尤其是气度上,寻常世族子弟实在比不得。

    杜伏威还时常谈起海外种种,让高表仁很是有些向往……

    所以一路上他都没有怠慢,和迎接裴行俨时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当然了,也怠慢不得,裴行俨只是窦建德的使节,杜伏威可是一方诸侯。

    其实高表仁也很好奇杜伏威为何投唐,就算降了,也不至于这么干脆的带着全家来长安啊?不怕被人杀了吗?

    杜伏威的奇葩行径给不少人造成了困惑,高表仁只算是其中之一。

    一路上他也没少探问,可在他看来,得的都是虚言,什么仰慕至尊贤名啊,什么很想到长安定居啊等等,若是信了才傻呢。

    他只当杜伏威不想说实话,便也不再追问,江左的情形还得观望一番,杜伏威一走,那边若是另外换了个主人,也没什么奇怪的,就是杜伏威的脑袋恐怕就不怎么稳当了。

    这也是他认为杜伏威来降最轻率,或者是另有隐情的地方,因为换了是他,即便请降,也定先管好部下,哪能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那完全是在拿自家的性命开玩笑。

    ………………………………

    此时闻言,高表仁便笑道:“杜公初来,在下就卖弄一下,此城为文皇帝杨坚在开皇二年始建,用民夫二十余万,历时一载即成,开皇三年文皇帝迁都于此,命之为大兴城。

    杜公现在看到的外城墙,都是后来续建而成,名字也没改几年,杜公以为的长安我想应该是汉长安。

    旧城在新长安西南,若是有闲,俺可以引杜公去瞧瞧,那里已经破旧的很了,尤其是城里的水吃不得,每天都得去城外取水,所以那里已近于废弃,人也都迁来了新城。”

    高表仁本来还想说说长安城的规划,什么八卦四象之类的东西,可想想杜伏威的文化水平,便没卖这个乖。

    杜伏威倒是颇感兴趣,控马缓行间,道:“俺知道,大兴城是工部尚书宇文恺督建,名相高熲把握全局……”

    说到这里,他摇头晃脑的道了一句,“文皇帝之气魄,后人不及也。”

    礼部尚书王泽听着他们说话,心中再次暗笑,这位杜公真是个妙人,跟谁都能说到一处去,也就是罗大都督不在,不然这两位老乡凑到一处那才叫个热闹。

    罗士信不但是杜伏威的老乡,而且他还是当今皇帝的结义兄弟,杜伏威觉着自己确实受了不小的优待。

    刚见了皇帝的老丈人,人家又派结义兄弟来迎接,所以他那隐隐的忧惧也就没剩下多少了。

    路上刻意跟罗士信结交,没几天就厮混的熟了,相约到长安后一起吃酒,依罗士信的脾气,能一起喝酒的都是自家弟兄,由此也能看得出来杜伏威结交人的本事了,可不比程咬金差。

    …………………………

    正说着话,那边有人急急来报,皇帝出城亲迎于郊外,还请诸公做好准备。

    这显然是临时的决定,萧铣降人来到长安的时候,李破连屁股都未动一下,因为那如同献俘,即便萧铣活着来到长安,也不会得到这种待遇。

    杜伏威则不同,人家搬家过来了,乖巧的令人“心疼”,即使李破觉着有些狐疑,却还是给他安排了比较隆重的迎接仪式,并打算在大朝会上接见于他。

    后来是萧禹进言道:“杜伏威领袖江左,颇有名望,今主动来归,其意甚诚,天子也当以诚待之,如此可为天下表率矣。”

    侍中封德彝则表示反对,觉着杜伏威出身低贱,盘踞江左日久,应该凌之以威,怀之以柔,刚柔并济方显新朝之威严。

    大致意思就是这人出身低,肯定不懂礼法,又在江左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土霸王,不定怎么跋扈呢,应该让其畏威怀德,才能安心留其在长安住下。

    以他的意思看来,一个不对便杀了以除后患才是正经。

    这次李破没听封德彝的,他觉着萧禹说的对,杜伏威和李渊,萧铣不一样,人家是主动来投,连家眷都带来了,就算有其他原因,也应该表现出自己的宽容和度量。

    而且统一战争就快要结束了,如何安定地方很快就会成为朝中诸事的主题,他要把杜伏威作为一个典范留下来,给降人们一定的想象空间。

    天下戾气太足,有些人只要稍不如意,就想着揭竿而起,应该给人们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如今看来没有比杜伏威更合适的人选了。

    之后人们躁动而起之前,也许就能想想杜伏威如何如何,李渊,萧铣等人又如何,对比一下他们的下场,也好让人们起事之前三思一下。

    于是李破也就决定亲自出城迎一迎,摆足了姿态,等过后看看杜伏威的性情,再决定该怎么做。

    想来一个能带着家眷来投降的家伙,应该会是个明事理的人吧?李破不很确定,这么奇葩的一方诸侯,他是真没听说过。

    说不定不满意了,人家偷偷带着家眷又跑回去呢。

    此时已是三月中,春风荡漾,天气日暖,长安城外已是绿意盎然,长安城周围种了不少桃树杏树,也已都纷纷迎春而放,为长安城郊增色不少。

    等候的时候,李破百无聊赖的瞅瞅这瞅瞅那,不由又想起了他在南郊的书院。

    冬天里去了一趟,即便碰到几个蠢物扫了些兴致,却还是有不虚此行之感,也不知春暖花开之时,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色呢?

    等不多时,长长的队伍渐行渐近,有人离队而出,向前纵马而来……

第1044章来归(三)

    离着还远,王泽和高表仁便陪着杜伏威下马步行来到近前。

    杜伏威二话没说便拜伏于地,高声道:“罪臣杜伏威,拜见大唐皇帝陛下,还请至尊莫怪俺来的迟了。”

    可能是早就想好了,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理所当然而又理直气壮,连李破都被他弄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说笑,这等诸侯来归的场面不论李破还是他的臣下,都是头一次经历,自然感觉别开生面,又长了不少见识。

    李破稍一打量,便紧走两步上前,俯身把住对方的胳膊,笑道:“快快请起,将军来的不迟,今日你我在长安一见,必定留美名于后世……”

    一边说着一边将杜伏威扶起,“说起来,朕许还要沾杜将军的光,人们说起今日一会,谁不得问一句,李破何德何能,得杜将军这等英雄豪杰千里来投?”

    说话间,他们都在打量对方。

    同为隋末战乱中的幸存者,他们身上其实都有着很多相同的特质,身体强壮,精力充沛,心眼多,主意正。

    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他们在面对困境时,表现出来的那种坚忍不拔,越挫越勇的精神力量。

    虽然如今高下已分,可说起来同为诸侯,相见之时都隐隐有着些相较之意。

    李破就觉着杜伏威黑是黑了些,人却长的比较威武,说话嘛,和那些将军没什么两样,一听就知道出身草莽,没受过什么贵族教育。

    气度上就不用说了,在江左当了许多年的土霸王,没点威势怎么镇得住局面?

    而在杜伏威眼中,这位李皇帝就比较和蔼可亲,说话也很有趣,一看就知道不难相处,长的有些其貌不扬,和他想象中的李皇帝差距甚远,也不知他是怎么走到今日一步上的?

    说实话,初一见面,他有点小小的失望,即将一统天下的李皇帝瞅着过于平常了些。

    只是很快他就丢开了这些无聊的念头,时至今日,人家当了皇帝,占了长安,你却千里来奔,就算人家再平常一些,你也得低头俯首,想的太多那纯粹是自寻烦恼。

    再者说了,像李靖,尉迟恭,高表仁,王泽,罗士信等人,各个都是不凡,他们愿意为之奔走效力的人又怎会真的普普通通?

    想到这些,他又觉着眼前的李皇帝有些狡猾,外示平庸,内藏城府,要再小心一些应对才行。

    李破就没他那么纠结,占了上风哪还用想那么多?

    再加上心有定计,也就更不会像对待其他降人那般行事,此时心情愉快的把着杜伏威的胳膊,一起上了车辇。

    “杜将军一路辛苦,随朕一道入宫,朕给将军接风……你是不晓得,自朕起兵以来,十多年过去了,还真就没见过像杜将军如此仁义之人

    像李渊,萧铣那些人,朕都兵临城下了,也不见他们认输,丝毫不顾臣下,百姓的死活,哪像杜将军这样,愿意跟我化干戈为玉帛,既免伤了和气,又让将士少了伤亡,百姓也不会因战乱而流离失所。

    我看之后啊,你我的名声都差不了。”

    李破接待人的本事那就不用提了,句句好像都说到了杜伏威的心坎里面,杜伏威不住点头,心里面不由自主便生出些得意来。

    “至尊真是太客气了,日子久了至尊就知道,臣这人啊没什么大志向,能安安稳稳享受些荣华富贵便成。

    这些年所作所为也都是给逼的,现在就好了,俺瞅着离太平也不远了,至尊只要能治平天下,臣便愿为治下之臣,过那华屋美宅的好日子。

    嗯,以臣之功,想来至尊也不会亏待于俺。”

    李破哈哈大笑,心里却道,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若此言出自肺腑的话,那你还真就来着了。

    “天下人若都像将军这般,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纷争……既然将军如此直率,朕也不虚言欺哄于你,高官厚爵,华屋美宅,妻妾成群,于你我而言皆易事尔。

    看起来你我年岁相差不多,只要你不负我,朕定以兄弟待之,等天下平静下来,即便你要回江左,朕也不拦你。

    你且放心,朕与旁人不同,说话向来算话,再者说了,若无海纳百川之量,咱也当不了这个皇帝,你说是不是?”

    杜伏威这下是真的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拱手道:“有至尊这番话足矣,臣如今只望至尊能善抚江左上下,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其实应该也不为难,臣离开那里的时候跟他们都说的清楚,大家和和气气的共为唐臣,若是谁起兵为乱,让俺在长安难做,甚或是掉了脑袋,那大家就可以一起讨伐他。

    臣在那里还算有些名声,既然有言在先,估计没什么人敢乱来。

    至于回江左……嘿嘿,不怕至尊笑话,俺这半辈子就想来长安,或是洛阳定居,如今大愿已成,他娘的鬼才愿意回去吹海风,吃咸鱼呢。”

    李破不由又是哈哈大笑,和王泽感觉差不多,心说这还真是一个妙人,当然了,他从来不会轻信于人,听其言之后还得观其行。

    比如说杜伏威说他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些话,让部下们乖这点,不定是真的,可一定也说了,我在长安若是无缘无故掉了脑袋,那你们一定要为我报仇什么的。

    可那都是细枝末节,不用理会,头一次见到活着的诸侯,可不能轻易弄死了,而且杜伏威的出身也让他比较放心,不是李渊,萧铣那种能够轻易得到别人认同的人。

    此人离开了江左,也就等于成了无根之萍,只要身在关西,就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那你可来着了,文皇帝杨坚建大兴城,移旧城之民入新城的时候,有民二十余万,嗯,为显兴盛,对外称六十多万。

    如今的长安啊,其实要远比那时繁荣,江都应该也差不多,战乱四起,像这种没怎么流过血的地方,大家都会蜂拥而来,躲避战祸。

    现在长安城中居住的人口已近五十万众,每年耗费的粮食前两年可把朕头疼坏了……”

    说到这里,李破老毛病又犯了,小家子气的砸吧了一下嘴,都是这些年缺粮闹的,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杜伏威瞅着他的模样也心有戚戚焉,不由插嘴道:“江都那会也一样,大家嗷嗷待哺,看着就可怜,可把俺给急坏了,后来出海打鱼,做了一段时间渔夫,才把大家都给喂饱了。”

    两人一下找到了共同话题,李破便笑道:“你说是吧?你那里靠着海边还能打鱼,我这里只能让大家种地,一年一年的还要跟李渊交战,好不容易才算熬过来了。

    到了长安一瞧,李渊那厮竟然把粮草祸害的差不多了,你说气不气人?”

    那确实挺让人生气的,杜伏威深表赞同的点着头,觉着李渊实在不该,他心眼也不少,暗戳戳的就问,“那李渊就这么死了?臣离着太远,听闻李渊败亡,也没觉着什么,这会听至尊一说,这人确实该死。”

    李破心说,你是想问我这一生气杀了谁,又扒没扒李氏的祖坟吧?

    “李渊那厮见机的快,在宫中饮了毒酒,朕气恼归气恼,当时却也不能寻人麻烦,因为大麻烦就是城中数十万人都等着吃饱肚囊呢。

    朕只好命人从晋地运粮过来填补,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粮食,差不多都用在此处了,你说多不容易?”

    说到这里,李破叹息一声接着道:“所以说啊,你来的真是时候,关西平定了两三年了,蜀中的粮草运过来,加上关西人家也在耕种。

    现在的长安城是一天比一天繁盛,应该不会让将军有不过如此的感觉,若是那般,定是朕之过也,你可以来骂我两句,我听着便是。”

    杜伏威终于露出八颗大牙,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觉着眼前这位李皇帝真是个妙人,若在江左见了,定要结交为友,时不时吃酒谈笑一番,一定分外有趣。

    气氛轻松而又和谐,簇拥在辇旁的臣子们偷眼看着他们,隐隐听到他们的谈话声,还有那畅快的笑声,都很想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

    诸侯相见,本应该剑拔弩张,又或者是尔虞我诈,看来他们都想的错了?

    皇帝高兴那是理所当然,连来归的诸侯也这么个高兴法,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难以置信的还在后面,队伍进入朱雀大街的时候,队伍后面一阵骚动,侍驾的封德彝回头望了望,不由一阵恼火。

    皇帝出迎诸侯来归,这是足以记入史册的大事,竟然还有人不知轻重,大肆喧哗,皇帝恼不恼不知道,杜伏威一旦觉着关西人不懂待客之道,岂不让至尊丢了脸面?

    “魏大夫,你去瞧瞧后面怎么回事,记得不管多大的事情,都给我压下来容后处置。”

    魏玄成应诺一声往后面去了,可不一会工夫便满脸喜色的急匆匆回转,凑到封德彝旁边便道:“河北捷报到了,魏城已下,窦建德降了。”

第1045章来归(四)

    封德彝惊了惊,然后就是大喜过望。

    杜伏威来降,窦建德也已被捉住,双喜临门啊这是。

    河北,山东,江左是前隋版图中最后的三块拼图,一旦收复回来,整个天下也就完整了起来。

    其余像定襄郡,辽西地区一些军镇,营寨,岭南的一些地方,西北敦煌地区,榆林地区等,都属于边边角角,对帝国的完整性并无多大影响。

    封德彝一把扯过捷报,迫不及待的拆开印封,打开来只稍微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御辇,高声道:“启禀至尊,河北捷报,步将军等已陷魏城,窦建德降了……”

    随着他的声音扩散,周围终于有人欢呼了起来,整个队伍都变得越来越是躁动,有人在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般是正朝时才会从臣下们口中听到,此时却响起在了朱雀大街之上。

    御辇慢慢停了下来,宦官们紧着把帘幕揭开,皇帝的身影出现在上面,立时欢呼雷动,山呼万岁的声音越来越齐,声势也越来越大。

    天下就要安定下来了,近二十年的战乱就要结束了,人们的激越是平安时节的人们所难以理解的。

    朱雀大街两旁的屋舍中,越来越多的人小心的走了出来,惊愕的看着这一幕,当他们见到车辇上的皇帝的时候,即便不晓得其中缘由,也纷纷拜服于地上,像膜拜神明一样,跟随众人呼喊了起来。

    这无疑是历史性的一刻,标志着一个新兴的统一帝国的诞生,同样也标志着隋末战乱就要彻底的结束了。

    杜伏威作为离着皇帝最近的一个人,他的耳边回响的都是如雷般的呼声,他从中明确的感受到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一句话,天下一统,民心归附。

    他来的确实是时候,若晚一步的话,还能不能得李皇帝出迎,又能不能登得上御辇可就说不准了呢。

    簇拥在车辇旁的臣下们拜倒在地,随行的人们如同割麦子一般,跪伏下去,杜伏威左右瞧了瞧,也在辇上跪了下去,心中直呼倒霉,连跪两次,来到长安不会成了磕头虫吧?

    李破环视左右,顾盼自雄。

    二十年了……他几乎时刻与杀伐为伴,今日终于统一了天下,流了那么多的血,死了那么多的人,在这一刻好像都得到了回报。

    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不由又想到了当年涿郡时,杨广站在高处,俯视如同神祇……而他现在终于初步收拾掉了杨广留下的烂摊子。

    他没有像杨广那样,自以为神圣,他只是略略站了一会,享受了一下万众景仰的美妙滋味,眼瞅着骚动渐渐蔓延开去,他便令人放下帘幕,继续向宫城行去。

    人们也从群体狂热中清醒了过来,眼瞅着皇帝的队伍走远,都面面相觑,心里大概都是一个念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御辇当中,宾主重又坐下。

    杜伏威再看李破的时候,就觉着这位李皇帝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就说脚底下没踩着什么光环吧,头顶上的皇者之气也冒出三尺高了。

    不由衷心的赞叹道:“至尊气运加身,是天生的王者,能在至尊治下为臣,俺也算三生有幸了。

    窦建德经营河北,山东日久,不想就这么败了,可见大势所趋,不是谁能阻挡的了的……

    对了,臣还没恭喜至尊一统天下之功呢。”

    说完便煞有介事的抱拳深深一礼,“恭喜至尊坐了江山,也愿至尊能善待天下官民,使我等能安享太平。”

    “好,好……”李破自然欢喜至极,“此时还能想着天下官民,确实难得,和朕想到一处去了,咱们可不能学那杨广,为了一己私欲,闹的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大事已定的喜悦让李破稍有些失态,可谁又能怪得了他呢?

    从大业六年南归,将近二十年过去了,他终于在这一刻走上了新的巅峰,稍稍失态算什么?没有手舞足蹈一番就算很对得起观众了。

    而且此时还有一个合适的人坐在那里,与他分享这份喜悦,那么这份喜悦就不是减半,而是双倍的快乐。

    有什么比在一位诸侯面前炫耀自己的武功更能让人踌躇满志呢?

    变成道具人的杜伏威犹自不觉,他也挺高兴的,天下越安稳,他将来在长安的日子过的也就越舒心。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皇帝越高兴,之后的封赏肯定也就越重,金银绸缎,珍珠财货他不稀罕,可一个开国公应该跑不掉吧?

    还有他家婆娘,总要给个夫人号吧,再有家中的几个女儿,嗯,他没儿子,不然也不会收那么多义子。

    在这一点上,窦建德还不如他呢,只有一个女儿,同样也收了几个义子。

    他家只有幺女还不曾出嫁,让皇帝给寻个好人家赐婚应该也非难事……

    浮想联翩之际,杜伏威不由憧憬起了将来的生活,尤其是在长安待的安稳的话,得努力生出个儿子来继承家业,正好皇帝就在旁边,沾了李皇帝这么多的喜气,应该不难达成心愿。

    好嘛,这位快把李破当成送子观音了。

    队伍进入太极宫,很快便又被簇拥着来到了两仪殿前,这里已经成为专门宴饮宾客的所在,李破当先入殿,杜伏威亦步亦趋。

    他左右打量着宫殿,暗暗的和江都城中的行宫做着比较,这次没有让他失望,行宫只能是行宫,和长安的宫宇没办法相提并论。

    酒菜早已准备好了,李破径自居中高坐,杜伏威坐于下首,之外再无旁人,因为他和杜伏威谈的不错,也就不用封德彝等人在旁相陪了。

    只有起居郎薛元敬待在角落里,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摇着笔杆将他们的言谈记录下来,将来许就是唐史的一部分。

    等热气腾腾的酒菜摆上桌案,李破率先举杯道:“将军远道来归,其意之诚令人动容,朕先敬将军一杯,就像将军所言,愿咱们能一直和和气气,善始善终。”

第1046章来归(五)

    清宁宫,皇后寝宫。

    李碧此时已是小腹微隆,斜靠在榻上。

    殿中的门户都开着,春风带着点温润在殿中荡来荡去,让这春日里的午后时光分外的惬意。

    阿史那容真坐在她旁边不远处,双目微闭,也不知是在打瞌睡还是在向天神祈祷。

    她的女儿李真精力旺盛,在榻上不停的跑来跑去,跑的累了,便挨在皇后怀里休息,间或怯怯的瞅上母亲一眼。

    李真今年已经三岁了,身体和她的母亲一样健康无比,与皇后李碧很是亲近,只要李碧在跟前,她便会凑过来粘着。

    不得不说的是,她很怕自己的母亲,嗯,倒也不稀奇,宫里的人没有不怕阿史那贵妃的,即便是亲生女儿,在母亲那里也感受不到多少温情。

    还是那句话,强大的女人多数都缺少母性,这在阿史那容真,甚或是李碧身上都表现的很明显。

    就像是皇长子李原也很怕自己的母亲,到了皇后面前就会变得乖巧无比,现在他就在殿中伏案跟纸笔和自己的脑筋战斗。

    他今年六岁,五官肖母,长的颇为清秀,眼睛却是李破的翻版,有神而灵动。

    李破这双儿女都很活泼,健康,如非必要,从不肯安静的待在一处,当然了,这是孩童的天性,并无什么特异之处。

    只是他们身为皇长子,和皇长女,身份贵重无比,所以活泼好动之余也就让头人疼了起来,宫里的人没几个能管束住他们。

    李原的几个老师都是学有所成之人,管教起皇子来也很严厉,就是皇子年幼,还没有封下官爵,也便无人能常侍左右进行规劝教导。

    在这件事上,皇帝表现的有点漫不经心,臣下规劝了几次,皇帝依然故我,显然没怎么听进去。

    其实也好理解,皇帝春秋正盛,对继承人的选择就没那么迫切,加上大业未成,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扫平天下上面,顾不了太多。

    借口很多,根本不用李破自己开口解释,臣下们就能帮他找到无数借口出来。

    实际上却没那么复杂,一个确实是李破太忙,顾不上家中的事情,另外就是他也不知该怎么教导孩儿,索性就交给了别人。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常年在外,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见到儿女几面,也就感觉没那么亲近,让他像当年关注李春一样关注儿女,那真是有点难为人。

    …………………………

    李原此时正襟危坐,他已经六岁,从小受到全面的贵族教育,在礼仪上已经挑不出太多的毛病,就是学业上进展比较缓慢。

    武功嘛,他比较喜欢,去年和小伙伴搏击的时候还把人的头给打破了,被禁于殿中数日,反省了好几天也没见改过,依旧带着一柄木剑在伴读们的簇拥下耀武扬威,很有点纨绔子的样子。

    今日杜伏威来归的队伍到了,消息传到后宫,他一早便想着偷溜出去看看热闹,他虽然出生于战乱年间,却没真实感受到战乱带来的困苦和灾难。

    对于诸侯来归,或者是平定萧铣之类的事情并没有具体而又直观的印象,他只晓得这是一件难得的大热闹,不去瞅瞅一定会后悔的。

    可他想要溜出去玩闹哪那么容易,还没等成行就已被人“告发”,立即就被捉到了皇后寝宫来。

    因为开蒙时期已经结束,现在他正跟尔雅较劲,于是李碧便命他默书尔雅释山篇以做惩罚。

    尔雅是华夏最早的辞典之一,同样也是汉十三经中的典籍,是儒家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

    一般有天赋的贵族子弟在学习五经的同时,会进学尔雅,诗经,吕氏春秋等作为辅助,尔雅则是基础,有正声,释言,解辞之效。

    李原比较“愚钝”,年纪也还小,于是老师们商量了一下,便先让他学习尔雅,把尔雅十九篇硬生生给背下来,再学经义的时候就会容易许多,这显然是一个不求甚解的笨办法。

    现在李碧就让他在默书尔雅释山篇,这是尔雅当中比较简单的一篇,如果是释草,释木之类的,小李原恐怕就得当场求饶,挨上母亲一顿板子了事。

    加上阿史那贵妃在侧,母亲又怀有身孕,让阿史那贵妃代劳的话……李原想到这个,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稍稍羡慕的看了看偎在母亲怀里,一边搬弄手指,一边咿咿呀呀说话的妹妹,心里把那个告密的王八蛋又拽出来骂了一遍,打算回去之后就细查内奸,找到了是谁,先把他脑袋敲破再说。

    殿中除了李真的童言童语,也没别的什么声音,正适合做学问,可李原默写到一半,后面便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他袖子里倒是准备了小抄,可母亲一直盯着他,他也不敢拿出来偷看,不知不觉间汗渍就已爬满了额头。

    李碧对儿子那是非常了解,知道他一时半会完不了,伸手逗弄了一下李真,心不在焉的跟阿史那容真道:“大娘从来不哭不闹的,大郎小时候哭的就让人心烦,现在倒是不哭了。

    你瞅瞅他,早晚成个飞鹰走狗,无所事事的无赖儿……”

    阿史那容真眼睛微睁,不很在意的道:“他身体强健,以后骑上马,拉的开弓箭,别人就一定会跟随于他,总这么写写画画的可不成。”

    李碧听了不由一笑,心说这里可不是突厥,自己的长子要真是成了个武夫,他的父亲肯定不会满意,先就把这个不孝子赶的远远的,想继承皇位?做梦去吧。

    在如何教育子女上,显然她们没什么共同话题,突厥人那是正经的散养,中原帝国则施行的是圈养,那能一样吗?

    李碧聪明的转移开了话题,再谈一谈的话,儿子听的一多,不定又生出什么鬼心思呢。

    “今日诸侯来归,你不在皇帝身边,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阿史那容真不动如山,“听人说那人也算是个英雄,我在旁边被他看见,不定就要小瞧人,以为至尊无人可用。

    选秀正好也完了,她们今天要来清宁宫拜见皇后,我便过来看看,其实……马鞍不用太多,合适才最重要,你说是不是?”

    李碧愣了愣,琢磨了一下才明白她又在用突厥谚语,这是嫉妒了吗?还知道在迎接诸侯的时候女人不能出现,呀,长进了嘛。

    李碧不由笑的眯起了眼睛,李原在那边看见她们说笑,悄悄的挽起了衣袖,准备作弊,李碧顿时察觉,往这边瞪了一眼,立即打消了他的念头。

    “突厥可汗有多少个妻子?你在西突厥汗帐的时候数过没有?”

    阿史那容真是实在人,歪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过去很多年了,他对那里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再说她的母亲是奴隶,她并没有在汗帐中待过多少日子。

    良久,她才不情愿的道:“他的女人很多,我数不过来……但咱们的丈夫不一样,可汗除了和其他贵族联姻之外,奴部还会向他进献子女,谁若是被他打败了,他们的妻女也就会成为可汗的战利品。

    皇帝不会那样做的,也不会去睡到奴隶的帐篷里,嗯,李秀宁除外,她跟皇帝早就认得,也知道皇帝喜欢什么,他们一起喝酒的时候会说很多话,真是让人羡慕。”

    李碧被她的大实话弄的很无奈,还从她口中听到了李三娘的名字,顿时被气的有点肝疼。

    “你可少说两句吧,你是不是觉着那是只合适的马鞍子?我跟你说啊,以后跟着皇帝出去长点心眼,劝劝他什么的,今天有李秀宁,明天就有宇文秀宁,独孤秀宁,合适的马鞍子多着呢。”

    阿史那容真被她说的不得劲了,嘟囔了一句,“这么说的话,只要他别把旧的马鞍子丢了就成嘛。”

    李碧听了差点没吐血,心里默念了好几句,莫生气,莫生气,咱这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儿呢,不能跟个蠢笨之人多说话,不然生出个傻子来可就坏了。

    这时清宁宫掌事宦官吕成走了进来,行色有点慌张,脸上却带着惊喜的模样。

    他是如今唐宫中最高等的宦官,四十多岁,出自晋阳行宫,是当年少数离开行宫进入汉王府任职的宫人之一。

    那时李碧怀了李原,消息传到萧皇后耳中,便派了他领了几个宫人到汉王府侍奉汉王妃。

    一晃六七年过去,他也就成了李碧在宫中最信任的人之一。

    “外面人传信过来,杜伏威已经随至尊入宫,至尊在两仪殿为其接风洗尘,看上去很得至尊心意……

    他们还说,河北传来捷报,窦建德降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碧这会等的就是杜伏威的消息,诸侯主动来归,是天大的好事,不光她的儿子想去瞧热闹,她也比较好奇外面的动静,于是便早早命人出去探听。

    可窦建德……双喜临门吗?

    李碧一下直起了身子,天下诸侯至今也就剩下了这两位……这么说的话,天下就要归于一统了?

    李碧恍惚了一下,情绪激动引动了胎气,她不由干呕了起来……

第1047章来归(六)

    两仪殿中,酒过数巡。

    杜伏威从江陵一路赶过来,心里又担着心事,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此时见了满桌子的酒菜,虽然极力克制,却还是吃的满嘴流油。

    一边感谢着李破的款待,一边则频频举杯与李破共饮,他酒量很大,食量也很惊人,还没怎么着呢,桌上的菜肴已经消失了一半。

    “长安的饭食真的美味,至尊是不晓得,前些年臣在江左只能吃海货,吃的俺们身上都带着腥气,后来粮食多了起来,臣等的日子才好过些。

    听说以前杨广在江都锦衣玉食,过的可好,怎么轮到俺们,就不成了呢?他们都说是杨广害人害己,俺看啊,那些满嘴之乎者也的家伙也脱不开干系。

    当初李子通在时,就抄了许多人家,弄了很多粮草充为军用,大家就都念李子通的好,俺也觉着那些被抄了家资的人家死的不冤,家中那么多的粮食,又帮着杨广作威作福,活该倒霉。

    可后来臣当了家才觉得吧,那些人罪不至死,而且其中很多人其实都有用处,治理起地方来,还得是他们。

    就说跟臣起家的那些人,识字的人都不多,与人拼命还成,活人性命他们哪里在行?”

    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也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李破算是明白了,这人是个话痨,一说就是一连串,有时候连个重点都没有,还就能自顾自的说下去。

    李破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这样的人了,也就是那些马邑旧人在他面前还敢说话,随着他日渐显赫,臣下们再要说话都得在心里过上三圈。

    尤其是现在,谁还敢跟皇帝有事没事的闲聊?说话也没个重点,哪句话一个不对,皇帝一恼,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想那些旧人,黄宗友是其中之最,现在也已是马邑郡尉,官升的不算慢,却也差不多到顶了。

    ……………………

    当然了,李破也有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不会总听杜伏威在那里唠叨。

    “江左向称富庶,真有那么乱法,大家连饭都吃不饱,竟然需要打渔为生?”

    杜伏威紧着吃了两口菜,吞下去便道:“可不是嘛,臣是听人说啊,当初王世充为江都通守的时候,江南就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俺后来到的,义军确实很多,再加上那些富裕人家起兵自保。

    田土就都荒了,和山东比强一些,却也强不到哪里去,杨广躲在江都城里也没了法子,后来杨广死了,大军一走,江左那就不是大隋的天下了。

    臣说的可都是实话,若非臣带着人出海打鱼,又弄了些瓷器,布匹之类的去跟别人交易,江左的人可能得饿死一半。

    至尊在代北的时候应该差不多吧?听说突厥人挺凶的,臣也没见过……据说至尊娶了突厥公主为妻,啧啧,真是英雄了得,吾等都要甘拜下风。”

    李破笑了起来,心里却道着,你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朕忍你这一遭,再要讥讽于我,来日方长,账咱们可以慢慢算。

    他也不跟杜伏威表功,说什么公主都俺抢回来的,他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不需要人来认同他的功绩了。

    他感兴趣的其实是海外的情形,听杜伏威说了几次乘船出海,于是他便将话题往这方面引导,在谈话的技巧上面,再来几个杜伏威加在一处,也非是他的对手。

    “出海打鱼,还能交易,将军很有智谋啊,朕没有乘船出过海,最远也只去过高句丽,将军乘船出去最远到了哪里?琉球?倭国?南边的话,林邑?扶南?”

    对于这些东南沿海,以及中南半岛的国家,李破倒还知道,因为它们多数都受到过来自大隋的攻击。

    在隋史中都有所记载,李破正命人修订隋史,看了不少其中的记录,对前隋的强大又有了新的认识。

    而现任吏部尚书裴世清就曾出使过琉球,倭国,他不晓得隋炀帝杨广是不是第一个攻打琉球,让琉球称臣的皇帝,反正隋史中是这么说的。

    杨广派羽骑尉出海寻访奇风异俗,见到了琉球,始名之为琉虬。

    杨广还派人攻打过林邑,破其都,把林邑国王给抓了回来,后来又放了回去,自此林邑和琉球一样向大隋称臣。

    杜伏威赞叹的点着头,“至尊没出过海,竟然知道这么多小地方,臣很佩服,臣也是带人去到地方许久才晓得到了哪里。

    琉虬臣去过了,老大一个岛,据说还是咱们的臣下,见到咱们的大船过来,把咱们当成使节了,款待的很好,就是女人长的太黑,一点也不俊俏。”

    说到这里露出些男人都懂的嘿嘿笑声,其实他话这么多都是屡次出海闹的,船上太过寂寞,大家聚在一起没什么事干可不就是吹牛嘛。

    “俺没去过倭国,可在琉虬见过他们的人,一个个都很矮小,见到咱们就趴在地上行礼,和见了神仙似的,叽里呱啦的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后来一个琉虬人跟咱们讲,那些倭人在说他们跟咱们是一个祖宗,臣当时就恼了,竟敢骂俺?臣带着人上去把他们捉住就都沉到海里去了。

    后来再去就没再见到他们的影子,估计是都吓的躲了起来。

    臣后来嫌麻烦,就在海边建了几个土城,大家有什么就都到这里来交易,确实很不错的,至尊若是有闲可以去瞧瞧,什么人都有,说的话也都不一样,特别热闹。”

    这次李破是真被他给惊到了,这厮竟然做起了海外贸易,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接着他便问道:“你那里有船多少?竟然能禁得住海上的风浪?嗯,对了,当年征辽东的时候,来护儿等人也是坐船过去的,这么说来,那些船只都被你给得了去?”

    杜伏威得意的又灌了一杯,“宇文化及走的匆忙,江都船坞中摆了好多船只,大多还都是新的,可是帮了臣的大忙,不然臣也出不得海。”

    听了这些,李破不由咽了咽口水……

第1048章来归(七)

    江左人们的所作所为,彻底颠覆了李破的旧有印象。

    不管是逼的,还是有意为之,他们确实在东南沿海地区拥有了一定的影响力,这在后来越来越注重海洋的人们眼中定然是了不得的功绩。

    于是李破越加兴趣浓厚,问起了他们交易的细节,有船只多少,剿除海匪的时候,那些海匪都来自哪里,水军的规模又如何等等等等。

    李破其实对他们交易的规模并不报以太大的希望,和海外的联系以及海外的情形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实际上,前隋就已经让李破感觉到非常开放了,他们和北边的突厥,高句丽,东南的琉虬,倭国,西北的吐谷浑,羌族等等,南边的林邑,扶南都有着来往。

    人们,尤其是贵族都保持着旺盛的野心和猎奇心理,与后来那些自诩天朝上国,实际上却自大而又闭塞的文官集团有着本质的区别。

    尤其是杨广在位期间,十几年的时间里,他对周边的国家发起了全面的战争,三次派兵大举攻打吐谷浑,打通前往西域的道路。

    攻打了林邑,琉虬,迫使他们称臣,三征高句丽,把高句丽和自己都弄的奄奄一息,这还不算,国力疲敝之时还去挑衅突厥……

    一路狂奔着把所有人都拖向了地狱。

    ……………………

    杜伏威不会想那么多,驾船出海是他生平得意之作,见李皇帝如此感兴趣,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谈谈说说,两人这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两人喝了不少酒,可以说是颇为尽兴,等到眼见又要到晚饭了,终于来到了结束的时候。

    李破在称赞杜伏威的酒量的同时,又安抚了杜伏威几句,杜伏威还有点意犹未尽。

    李皇帝待人接物和他之前的想象完全不同,如果能放下各自身份的话,那就和知己差不多,他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人物。

    别看说话没他多,可每一句好像都能挠到他的痒处,让你如沐春风之间,起个话头就能令你欲罢不能。

    和李皇帝说话太舒服,真是相见恨晚啊。

    而对于李破来说,此次接见诸侯,感觉相处的也颇为愉快,看的出来,杜伏威是真心前来投靠。

    他稍稍问了问杜伏威对将来有何打算,要做什么官才满意。

    杜伏威估计早就想好了,回答的不假思索,也非常直接,就是要高官厚禄,没实权不要紧,还能轻松的多活两年,最好是别人见了他都要给他行礼的那种。

    还有就是为他留在江左的部下们讨要官职,也很直言不讳的跟李破说,那些人和他自己不一样,他们需要的是实职,不然无法安抚人心。

    实在的都让李破有点不好意思了,当然了,人家也不傻,影影绰绰的就说,那么多人,心思各异,若是有人闹出麻烦,您可不能怪在俺的头上。

    大致上就是说,俺是来长安享受荣华富贵的,可不是来送死的。

    他本人的要求不高不低,却很符合李破对他的期望,比起窦建德来,在诚意上就甩了窦建德老远。

    至于他的部下,还得派人到那边瞧瞧再做道理。

    此时他又想起了萧禹所言,既然要以诚待之,那李破也不会含糊,之前和臣下们已经商量了许久,如今听了杜伏威自己的请求,那就不用再犹豫。

    于是临到终了,李破当着杜伏威的面便赐下了官爵,吴王,光禄大夫,遥领江南水军大都督,实封齐郡一千五百户。

    嗯,顺便说一句,齐郡是杜伏威的老家,不管剩下多少人,也不管杜伏威还回不回得去,在那里有封地就相当于衣锦还乡了。

    在长安又赐其府邸三座,长安郊外田土若干,准其随意出入皇家猎苑等等,之外还允其参加朝会,位在众人之前,上书进言可直达圣听。

    李破又问了问杜伏威的婚姻状况,可愿娶上一门好亲什么的。

    杜伏威也没不好意思,他现在有一妻五妾,四个女儿,三个已经成家,一个幺女正值二八,还未出嫁。

    他本人自然很愿意与长安人家联姻,只是妻子随他多年,不会离弃,新人只能是妾侍,若有人愿意的话,他是来者不拒。

    女儿也要在长安找个好人家嫁了,想要皇帝赐婚,嗯,他没有跟李皇帝联姻的打算,也算是当世难得有良心的男人了。

    这些在李破看来都是小事,长安人家中宇文,独孤,窦氏等都是联姻大户,适龄的女儿一大堆。

    从当前的选秀就能看的出来,这还是进选,待选之人就有七八百人之多,这还是有着家世,容貌姣好的适龄女子,如果稍稍放开限制,几千人,上万人都不稀奇。

    还有就是长安的寡妇群体也很庞大,连年战乱,贵族因为各种原因身死,留下了不少没有儿女的寡妇,生活都很悲催。

    比如说李渊父子殁后,他们的女人就留下了一大堆,大多都藏在长安的各个角落里,活的战战兢兢,李破也没细加追究,人数上估计最少得有好几百人。

    敢娶她们的人不多,杜伏威若是口味重些,他也可以让人去挑选一下,估计很多人都会非常乐意重新有个依靠。

    高官厚禄,华屋美宅,娇妻美妾……就像李破在城外所言,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皆易事尔。

    想来杜伏威在江都也不缺这些,如今来归,都必须给他补上。

    李破的臣下们其实给杜伏威准备了几个封号,吴王是最高一级的待遇,其他比如说齐郡郡公,齐国公之类的爵位也都合适。

    只是杜伏威在李破面前表现的非常好,于是李破治下第一个亲王就此诞生,还是个异姓王,可见开国的时候,什么幺蛾子都能出现。

    这不但在于君王的气魄,同样也要屈从于当时的现实。

    杜伏威欣喜之余,连连道谢。

    他是真心高兴,在江左的时候他虽然是草头王,却一直想要一个正式的册封,不然他总感觉不踏实,和他想象中的封妻荫子有着差距。

    如今李皇帝即将一统天下,他封赏的爵位自然便是正统,算是遂了杜伏威的心愿。

    而且他觉着吴王的爵位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确实能让众人向他行礼,可……他心里掂量了一番,开始不住推辞,还说只想做个开国公就成。

    李破就笑,跟他说如今长安城中国公不少,没有实职之下,很难让人把你当回事啊。

    杜伏威顿时就被说服了,他早年吃了不少苦头,对贵族们的生活的向往已经刻进了骨子里,起家之后也难免自卑,所以才有这样的奇葩请求。

    所以他只思索了一下,便受了下来,另外则请皇帝赐姓,理由也很充足,他认为只有姓李的才配称王,不能乱了规矩。

    李破反而觉着有些不适应,他从没想过给旁人改姓,算是维持着后来人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实际上当世为人改姓是很常见的事情。

    如果他不是正好姓李,李靖在马邑的时候非得给他纠正一下不可,至于什么同姓不婚之类,其实约束不到大贵族身上。

    长安城中那么多的人家,把堂妹娶了回家的多的是,只是不会对外宣扬,也不会留下记载而已。

    这会杜伏威自己要求,李破觉着多个岁数老大的儿子倒也没什么,于是当即便赐姓于杜伏威,之后再称呼的时候,就是吴王李伏威了。

    把满嘴酒气,却无一点醉意的李伏威送到殿外,李破道:“你初来乍到,行事谨慎些,若有人冒犯于你,尽管跟朕说,只要占住道理,朕自然会为你做主,切记要管住脾气。

    诸侯来归,总是会有些无聊的人挑这挑那,想让朕杀人,朕心里有数,你也要小心些,莫要让朕难做,此为肺腑之言,听不听就在于你了。”

    只多半天的工夫,杜伏威已经彻底把自己当做了唐臣,听了这些话,心中自是感激不已,“至尊放心便是,臣的脾气没那么暴躁,从不拿自家性命说笑,自然也不会给至尊添麻烦。”

    李破听了心说,你这么跑来长安还不是拿小命说笑的话,那什么才是说笑?也就是碰到了我,若是李渊那厮在位,就你这出身,估计小命堪忧啊。

    李破也不再多说什么,婆婆妈妈的没必要,又不是真的是他的儿子,而且现在说的再好也是白搭。

    当惯了土霸王的人,一旦没了实权,还受到各种约束,不定会生出多少不满和怨言呢,像李密那厮据说在长安待了没几天就烦了,最终跑出去把自己的脑袋伸到了王世充的刀下。

    所以说啊,还得观望几天。

    送走了杜伏威,李破回到殿内,今天他喝了不少酒,杜伏威酒量是真不错,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可李破却喝的有些头晕,想着以后再跟其人饮酒,得找几个酒量大的作陪,喝不死他。

    但李破并不打算就此休息,窦建德已降,捷报他还没看呢,那比什么醒酒之物都管用……

第1049章结束

    步群的捷报很简单。

    他和李年等人倒是很想夸功一番,可河北之战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大军渡河很顺利,河北将领高君雅以及其义子苏定方率军阵前投唐,唐军渡河,斩刘黑闼,王小胡等,进围魏城。

    与此同时,尉迟偕围安阳,王琮率十余万夏军出降。

    薛万彻,张士贵等人出兵山东,山东郡县望风而降,到了窦建德出降的时候,山东差不多已经平定了下来。

    估计各自的奏疏很快便会陆续到达长安。

    宇文歆率军出幽州这一步,好像并未对河北战事产生太多的影响,可大军一动,再想把他们召回来是不可能的。

    李破掂量着幽州和代州的军事力量,本来他想借此次机会,给宇文歆立些战功,然后顺势诏其回朝任职。

    现在他却改了主意,随即诏宇文歆为幽州总管,河北北路安抚大使,让其在河北北部安定民心,守住北方要隘,顺便仔细探听突厥动静。

    至于幽州能不能攻的下来,现在已无任何疑问。

    连窦建德都被捉住了,敢于顽抗的人都将肝脑涂地,如今河北还会出现如尧君素,阴世师那样的忠臣吗?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答案。

    两仪殿中的灯火一直持续到很晚,李破兴奋的有些睡不着,天下已然在握,剩下的就是怎么治理的问题了。

    前些时他已经梳理的很清楚,就等战乱结束而已。

    若不是太晚了,他很想将温彦博,萧禹,封德彝等人都召到宫中来商议一下,甚至有了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要派人去河北,山东以及江左好好看一看,同时江右,河南,蜀中也不能放松下来,治平地方需要很多官吏,不可能都从关西和晋地出人,任用降人是首选……

    浮想联翩之际,越发的精神,索性便带人出了两仪殿,呼吸一下初春的晚风,溜达着回去甘露殿安歇。

    …………………………

    这一晚后宫许多殿宇的灯火也亮了很久,大唐第一次选秀就在今天结束了,入选的女子在今晚会回家最后拜别父母亲人,然后在夜晚当中被接入宫中。

    而战乱将止的消息正在宫中悄悄传播,于是佛前就又多了许多香火,在这样的大事件面前,女人们大多都选择焚香祷告。

    除了祝福天下太平,长治久安之外,也会为皇帝祈福,愿他无病无灾,活个千八百年的,不然又得换个新主,折腾一遍下来,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

    大唐元贞三年三月间,天下还有余烬未熄,可大唐一统寰宇已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天,李破第一次在不是正朝的时候,将三省六部的高官们都召入太极殿中。

    高居于上的他宛如有神圣加身,令人不敢直视。

    尚书左仆射温彦博立于阶下,向群臣宣告,窦建德已降,四维归一,八荒重聚,只在眼前……

    随着他洪亮的声音在太极殿上回荡,标志着隋末乱世即将结束,大唐帝国也就此诞生于隋末废墟之上。

    群臣心情激荡,几乎不能自己。

    温彦博在历数铲除诸侯的艰辛,以及皇帝之前的功绩,之后又以战乱方休,民生多艰,吾等还需努力作为结尾。

    等他收卷奉还帝诏,群臣拜伏于地,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声音激荡于太极殿上,远远传出殿外,值守在外的将士,宫人听闻,纷纷跪倒,山呼万岁,很快声音便传出宫中,渐渐的整个长安城都好像沸腾了起来。

    李破起身立于殿上,摆手让群臣免礼,殿中安静了下来,殿外的声音却还隐隐传来,李破也不去管它,只是笑道:“大业方成之际,朕与众卿及天下臣民共勉,此大喜之日,当普天同庆。

    诏长安十日之内,不禁灯火,礼部准备一下,选一吉日,朕当率众人祭祀天地,祖宗。”

    本来李破还想等一等,毕竟河北,山东还未全部平定下来,窦建德等人还未被解送到长安,换句话说,还有些手尾未曾收拾干净,等一等应该会更好些。

    皇帝的耐心臣下们都见识的多了,几乎从不冲动行事,做什么事都努力以求万全,让臣下们很是放心。

    只是这次嘛,温彦博等人都认为不用等了,谁都清楚之后零星的战乱不会停止,难道还要等上几年不成?

    不如就此庆祝一番,让大唐臣民们知道诸侯已灭,天下归于一统,大家各安其位,不用再担心受战火荼毒了,如此将有助于安定民心。

    李破深以为然,遂决定祭祀天地,昭告天下臣民,继前隋之后,大唐再次一有天下。

    …………………………

    这一天,消息迅速传开,整个长安城都陷入到了欢乐的海洋之中,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

    很多人都泪流满面,伏地而呼,状若癫狂。

    不怪人们如此激动,隋末战乱对于中原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浩劫,即便长安未曾受到多少波及,可关西尚武成风,家中子弟多有从军之人。

    这么说吧,在这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面,长安城不论贵族,还是普通人家,多数都有人从军而征,战死在外者不计其数。

    这还不算大业年间各种劳役造成的伤亡,若是都算全乎了,伤亡数字足以去到一个惊人的地步。

    战争的结束,尤其是来自官府的宣告,真实而又可信,对于长安城,乃至于整个天下的臣民而言,都意味着太多太多。

    人们的承受能力在此时也已来到了极限,积攒多年的愤懑,伤痛,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人们的无力感,都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于是巨大的喜悦,夹杂着悲伤迅速笼罩了整个长安城,烟火缭绕间,人们用各种方式传达着自己的欢喜之情,悲痛之意。

    消息传到郡县,同样的一幕在各处上演。

    浩劫之后,余生可期……战火不会就此消失,但此时的人们都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第六卷,天下平完。

    在这里阿草要说说几句,作为一本网文,北雄到这里其实应该能结尾了,可阿草不知道大家希不希望阿草就此打住。

    还有很多能写的地方,就此收尾的话肯定对不住很多读者,所以大家在评论区里写一下看法,要是希望阿草接着写的读者多,那就写下去,反之,就结尾,怎么样?)

第1050章分肥(一)

    大唐元贞三年二十四。

    幽州总管,河北北路安抚大使宇文歆率军出飞狐道,驻守于五回岭西,专门为防御唐军从飞狐道方向发起进攻的两万夏军降唐。

    唐军沿当年行军路线,顺利的进入到了上谷郡,上谷郡守王伯恩献易县,大军趋涿郡,涿郡郡县却早已打起了大唐的日月星辰旗。

    大军一路无阻,安乐郡,渔阳郡,北平郡皆是如此,宇文歆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这时他已经意识到,战功算是没剩多少了。

    南边的河间郡等地估计也差不多,他带兵过来完全变成了一场军事游行,除了接管各地城防,布置长城沿线的防务之外,根本没多少用武之地。

    留给他的汤汁又干又涩,只能在治平地方,探听突厥动静上面下功夫。

    但他也没什么办法,步群,李年等人已经非常克制了,因为他们完全有时间挥军向前,毕竟捉住了窦建德,平定河北北部并不用费太多工夫。

    而从大局之上出发,人家也没等他过来的义务。

    朝廷诏他出兵幽州,其实只为防窦建德北窜,再一个就是防备突厥南来接应窦建德,两者都没有发生的话,他这一路兵马也就成了闲棋。

    宇文歆也有些疑惑,窦建德盘踞河北日久,不可能与突厥毫无联系。

    如今窦建德在兵败之下没有北来不说,突厥也没什么动静,着实令人狐疑,他在代州时和突厥人打过不少的交道。

    可不认为突厥东方汗阿史那多闻是个愿意成人之美的人,于是在接管幽州之后,宇文歆立即派人北去,探听突厥人的行止。

    在五月份的时候,宇文歆上书朝中,突厥突利汗阿史那多闻在去年秋天,召集各部战士去攻打辽东城了。

    也就是说,突厥与高句丽正在争夺辽东的控制权。

    在阿史那多闻连年用兵之下,契丹各部,奚部,室韦九部纷纷归于突厥账下,他们都算是东胡鲜卑的后裔,活动在辽西,以及河北北边的一些地区。

    从社会架构上来讲,他们原始而又落后,是标准的游牧民族,这里面奚族最为强大,大业年间还向前隋称臣,现在则是最早归附于突厥的东北部族。

    当年李破率人攻幽州的时候,他们还奉突利汗之命走飞狐岭想要进到幽州劫掠,一些契丹部族则配合着攻打居庸关。

    而在那之前的几年,他们还在日月星辰旗下作战,随隋军去攻打过高句丽人。

    有奶便是娘的模样很符合他们的秉性和特征。

    而他们之间也不和睦,奚族和契丹离着近,时常为争夺草场而流血,说他们是世仇也不为过。

    只是契丹的部落还非常松散,并没有人统一他们,所以人数虽比奚族多,却一直处于下风。

    室韦与他们同源同种,只是他们在山北放牧,与奚部和契丹没什么冲突。

    可前些年东北草原大雪,室韦各部的牛羊被冻死了不少,于是室韦九部一同南迁,想要把契丹各部赶走,占据他们的草原。

    契丹各部眼见不妙,组成联军跟室韦九部大战了两场,惨败而归,于是请求突厥主持公道。

    阿史那多闻刚刚初步平息了突厥东方各部的反叛,砍下了那些不愿奉一个女人为可汗的人的脑袋。

    此时也正想找点事做,于是出兵帮助契丹各部驱逐了室韦人,那几年是东北草原最为动荡的时节。

    契丹人,奚部,突厥人都在草原上流下了很多鲜血,同时也再次种下了无数仇恨。

    室韦九部被赶回了山北,受创极重,无奈之下遣使向突厥称臣,契丹和奚部则早已成为突厥臣下。

    阿史那志得意满之下,于是又将目光望向了靺鞨诸部和高句丽。

    收服靺鞨人的过程很艰难,因为他们的部族多处于山中,还有一些在山峦沿麓,他们非常原始而又排外,甚至有的部落还保存着吃人的习惯,是东北真正意义上的野人部族。

    但他们在本质上与契丹,奚部,或者是室韦没什么区别,当感受到突厥的强大之后,便陆续奉突厥为主人。

    虽然他们有时还是会搞不清楚状况,出来肆意抢夺突厥人,契丹人的牛羊,可他们确实是向突厥人低下了头颅,承认了突厥人对他们的统治。

    在这期间阿史那多闻没少费了力气,光是靺鞨人的部落首领就被他变着花样的弄死了不少,而他的暴虐确实让靺鞨诸部感受到了恐惧。

    当靺鞨人变得老实了之后,阿史那多闻的下一个目标也就变成了高句丽人。

    他的野心很大,当胜利越来越多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强大,想要去完成那些历代汗王不曾完成的伟业。

    他对汗王宝座上坐着的那个女人也不再感到敬畏,他认为只要他一直这么强大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整个突厥的主人。

    这显然是突厥摆脱不了的魔咒,小可汗制度让突厥的政治架构十分的不稳定,就像是中原帝国以前形成的分封制。

    一旦中(和谐)央失去了权威,诸侯们立马也就失去了控制,很容易便形成诸侯割据的局面。

    突厥表现的更为明显,东西可汗谁强大了都会觊觎突厥可汗的宝座,其实这根本不由他们自己来做主。

    阿史那埃利佛如此,阿史那多闻也不例外,他要立下功绩争取贵族们的支持,将自己的名声传播到更远的地方。

    不得不说的是,雄心勃勃的阿史那多闻对于南边的隋地却没有多少兴趣,这显然是始毕可汗两次南征给予突厥人的经验和教训。

    南边的人对突厥人很不友好,突厥人去到那里,会受到激烈的反抗,没有任何战利品可言,还会承受巨大损伤的战事在突厥人眼中是最为愚蠢的战争。

    而且南边有很多城池,会让他们碰的头破血流……

    再加上窦建德表现的一直很恭顺,并不会让人产生去教训他一顿的欲(和谐)望。

    突厥人缺乏战略眼光的缺点在阿史那多闻身上表现的很具体,民族特性也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所以也就造成了今日的局面,窦建德的求援使者到了突利汗的汗帐,根本没能得到阿史那多闻的接见。

    汗帐的贵族们按照惯例向来使讨要礼物,显然窦建德的使者准备的并不充分,给出的东西很难让已经吃的满嘴流油的他们感到满意。

    一个冬天过去了,阿史那多闻本人根本不晓得南边发生了巨变,他正在全力准备在今年秋末的时候再去攻打辽东城。

    高句丽此时已然奄奄一息,正是攻打他们的好时机。

    辽东城将成为突利汗的王城,阿史那多闻在畅想着夺下辽东城的美好前景。

    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成为辽东城的主人,甚至于让高句丽王称臣都有可能实现,因为辽东城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

    去年秋天的时候,要不是大雪提前到来,他也许已经进入到城中了呢。

    北边的消息陆续传到宇文歆耳中,他无疑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以及危机中所蕴含的战机。

    危机是阿史那多闻一旦占据辽东城,会对幽州形成比现在还要沉重数倍的威胁,那意味着突厥在河北北方的广阔土地上拥有了比较稳定的统治基础。

    整个东北,北方地域都在突厥人的统治之下,如果不向其称臣的话,河北会变得非常显眼,长城之外,皆为敌手。

    宇文歆思量再三,进言朝中,以为应该阻止阿史那多闻的野心,等他在秋天起兵之际,抄其后路,即便不能重创突厥东方各部,也要让草原陷入混乱当中。

    而且正巧大军陈兵河北,不如顺势攻之,以绝后患。

    这就是开国功臣们和承平时节的臣下们最为明显的区别,他们见惯了杀伐,极具攻击性,对于敌人,先想到的从来不是妥协,而是进攻。

    ……………………

    只是四月间,宇文歆还在接管幽州诸事,天下的战火渐渐平息了下来。

    李破诏礼部尚书王泽为扬州总管,率中书侍郎刘政会,兵部侍郎李道宗,吏部朗中虞世南等赴江左任职。

    此行对于他们来说有点危险,但只要能抚平江左,则都在开国之功的行列,过上几年回到朝中,凭借功绩立马就能进上几步。

    想去江左任职的人不少,不论是朝中还是地方都有很多人在极力争取,因为江左乃中原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

    这些年听说被杜伏威治理的不错,去到那里应该很容易出政绩,江右也差不多。

    就是这两处地方有很多降人留下,给人们剩下的职位不多,太极殿中吏部列出了长长的名单,挑挑拣拣才能去那里出任官职。

    这是胜利者的一场盛宴,分肥的意味很明确,像王泽这样的从龙老臣就吃到了第一口,出任扬州总管,仕途上算是扎实的进了一步。

    三五年之后回朝,资历就踏实的很了,可以琢磨一下宰相之位。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北方郡县职位的难产,河南,河北,山东等地一片荒芜,人死的太多了,去到那里根本无法施展才能……

第1051章分肥(二)

    四月,已经进入初夏。

    洛阳城外的桃花已谢,杨柳正在伸展着枝丫,随风飘荡。

    徐世绩一身戎装立于洛阳城外的官道旁,他的身旁左右站着的都是他的部下,大多跟了他有两年了。

    两年征战,他们这一部多为骑兵,立下的功勋却有些差强人意,都是在作为偏师辅助大军主力作战,所以缺少破阵之功。

    不过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谁让他们跟了驸马爷呢?你让驸马带兵陷阵,一旦伤着了怎么办?

    好在驸马并非无能之辈,孤身入城说丘和等人降唐,这是大功一件,后来又与丘和等人一道攻虎牢,把夏军主力拖在荥阳,功劳也不算小。

    让人气闷的是攻拔河北又没他们的份,反而被派去许昌解送降人到洛阳安置,虽然也还有些功劳,可与大军渡河入河北作战相比,孰轻孰重那还用说吗?

    所以几个领兵将领就都有些没精打采,他们都是以战功起家,一个关西人,四个代州人,两个突厥人。

    瞧这阵势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怕流血拼杀,就怕功劳上被人落下,跟在徐世绩身边,都觉着挺倒霉的。

    若非这两年徐世绩治军严整,赏罚分明,也能带着大伙奔驰来去,并非无所事事,不然这些将军们估计都跑去别的卫府效力了。

    徐世绩本人倒还好,他现在统领左武侯卫府,在军中也算有了些名声,在他看来众人确实对他关照太过,可到了他这个地步,施展武功的机会很多。

    皇帝亲族很少,他是皇帝的妹夫,又是皇帝的师弟,早晚会有他独当一面的机会,他不着急。

    而且他出外征战两载,确实有点想家了,尤其是他家的长公主,也不知在家里待的惯不惯,出没出去游荡,欺负个人什么的。

    正好借今次的机会回京述职,一想到不久就能见到父母,妻子,什么战功之类的就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此时有人来报,“启禀将军,降人已至十里之外。”

    徐世绩微微颔首,环顾左右道:“都精神些,咱们也瞅瞅窦建德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过后向人吹嘘也不至于无的放矢。”

    几个将领嘿嘿一笑,纷纷应诺,只一个突厥人嘟囔,“看过了窦建德,不会让俺回去马邑放牧吧?”

    众人被他逗的又都乐了,徐世绩回手捶了他胸膛一下道:“你想回去放牧也不成了,乖乖在这里做将军,娶几个婆娘,生一堆崽子,多好。”

    众人纷纷点头,仗眼瞅着好像就要打完了,大家除了有些不甘之外,对以后的美好生活也都有所憧憬。

    说说笑笑间,官道上那长长的降人队伍也隐约显露了出来。

    …………………………

    裴矩坐在宽敞的车厢里,被褥铺在身下,还有几张熊皮给他当靠背,两个侍女坐在对面时刻关注着主人的一举一动。

    马车周围几个健仆一直跟随左右,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们即可。

    步群和李年是真没食言,把他的旅程安排的妥妥当当,和出外郊游一般。

    可旅途就是旅途,马车行进之间,摇摇晃晃总是难免,弄的裴矩有些头晕,七旬开外的老人了,确实禁受不住这种长途跋涉。

    眼见快到洛阳,裴矩终于松了口气,不过一想到路刚走了不到一半,他就又苦了一张老脸。

    因为裴矩有点晕车,车厢的帘子都掀开着,裴矩还怕冷,四月间的天气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阴寒,所以身上裹着厚厚的袍服。

    裴矩探头往外瞧着,官道旁边时见人迹,都在翻整土地,估计是在准备春耕,还有一些人休整道路,填埋沟壑。

    那都是段达造的孽,他当初率军败退回来,率军攻打洛阳,被王世恽等人拒于城外,无奈之下命人挖了不少人家的坟墓,威胁城内军民之外,也可以稍充军资。

    学的其实是曹操那一套,只是除了挖的到处是坑洞之外,也没弄成什么像样的动静来,反而留下了一地的恶名。

    顺便提一句,这位起家于前隋,屡任要职,功勋颇著,后又在洛阳掀起诸般风浪的前隋旧臣,最终病殁于魏城。

    他几乎失去了一切能够失去的东西,孤零零的死在了府邸之中,他的亲近友好大多都已亡殁,他的心腹部下都留在了河南,他留在洛阳和关西的妻子儿女,不是被王世恽所杀,便是被李渊砍了脑袋。

    这是一个几乎能跟宇文化及兄弟并肩的人物,可就算是骂名,他也不及虞世基等人于万一,显得很是悲催。

    可河南战乱确实有他一份功劳,却还能死于床榻之上,只能说一句老天爷不长眼了。

    当然了,裴矩此时可不会去想段达如何如何,他只是希望能在洛阳多待几天缓一缓,老胳膊老腿哪哪都不舒服,再走下去可就要了他的老命了。

    还有就是多年之后重回东都故地,离着洛阳越近,许多以前的事情便越来越多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在洛阳待的时日可不短,大业年间,除了陪杨广东跑西颠之外,其余的日子几乎都在洛阳渡过。

    他曾经居住过的旧宅还在不在?里面住着的亲族可还安好?他最喜欢在那颗老树下纳凉,如今应该没死吧?

    洛阳还剩下些什么人?前几年就听说洛阳差不多成为空城了,也不知是真是假,王世充和李密真是该死。

    把这样一个数十万人的大城竟然变成了匪巢,满城的皇者气运,都被他们这些胡作非为的混账东西给弄没了。

    可惜,可惜……

    还有那些故人……嗯,应该见不到几个了,大家一股脑的随着杨二去了江都,剩下的逃的逃,死的死……

    在魏城见到段达的时候几乎没敢认,那厮也曾风光多年,不想在天下大乱之际,竟是那样一副嘴脸。

    这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活的越久,见识的也就越多。

    洛阳七贵,王世充,段达,元文都,皇莆无逸,卢楚……还有谁来着,记不得了,真是见了鬼,那些人除了皇莆无逸,元文都还有点样子,其余各个贼眉鼠目,也配称个贵字?

第1052章分肥(三)

    窦建德就没裴矩那么多的感慨。

    他和妻子曹氏同车,他的女儿窦线娘不知所踪,步群和李年命人盘问搜索了几日也就罢了,估计是被窦皇帝给藏了起来。

    只要窦建德夫妇不主动开口,找见人的几率并不大,他们也就不再费那个工夫。

    窦建德的待遇不比裴矩差,作为隋末诸侯之一,雄踞河北,山东多年,即便是步群,李年这样的大将军,也不敢轻辱于他。

    老窦夫妇和要死要活的萧铣不同,他们是从草莽之间起家的人,不用怀疑其适应能力,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就已经适应了角色的转换。

    坐在车厢里的他们,虽有沮丧困顿之色,却也没抱头痛哭,满腹怨愤什么的,他们也让人把车帘全都打开,不为呼吸新鲜空气,就是想看看外面的景色,说不定到了长安就看不到这些了呢。

    此时窦建德就在嘟囔,“地也都荒的差不多了,和咱们那没什么不一样,他们都劝俺到洛阳来,说什么这里有王者之气,俺看啊,还不如魏城呢。”

    曹氏扒着车窗,随口回道:“早知有今日,咱们还不如先来洛阳瞧瞧,东都洛阳,杨广那狗皇帝待的地方,占上一日是一日。”

    窦建德悻悻的抽动了一下胖脸,自从他败了以后,这婆娘说话是越发的不中听了,男人啊,还真就是不可一日无权,不然连自家婆娘都瞧不起你。

    曹氏不管这些,扭头就又问他,“路都走了一半了啊,你得好好想想去长安怎么跟皇帝说话,别光想那些有的没的。

    走这么远的路,只为去长安受死,你不觉得冤枉吗?”

    窦建德有点烦躁,“你怎么又说这个,俺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他要是不想杀俺,咱们就能活命,要是想杀了俺以绝后患,咱们说再多的好话也没用。

    之前裴矩说的你不也听到了,咱们既没逃去幽州,也没顽抗到底,更何况之前还把传国玉玺给送了过去。

    做到这个地步,人家要还是想杀人,俺也没办法,要是讨饶就能活命的话,俺给他多磕几个响头,告诉他俺老窦服了也没什么。”

    曹氏贪恋的看着外面的景色,长长叹息了一声,“李渊死了,萧铣也亡了,看来李皇帝不是个心软之人,咱们去到长安也够呛……”

    窦建德彻底被这婆娘弄的闭了气,不过他觉着自己活命的机会还是很大的,主要是他在河北,山东经营多年,李皇帝不顾忌别的,总要顾忌一下杀了他窦建德,河北,山东会不会因此重启战端。

    如果换了是他老窦坐在长安那里,就不会轻易杀人,把人养起来也不费什么事,非做的那么绝干什么?

    他就是怕李定安觉着他老窦出身太低,杀了也就杀了……若是那般的话,他也没辙,谁让老天爷没给他窦建德安排个好人家来投胎呢。

    …………………………

    长长的队伍渐渐停了下来,徐世绩带人迎上去。

    负责解送降人的是元庆和尉迟偕的部将陈礼,见了徐世绩都是捶胸施礼。

    两人徐世绩都认得,元庆是元朗的心腹,那和徐世绩就等于是一家人,陈礼则是李靖的妻侄,就更不用见外。

    显然步群和李年在这上面也费了心思。

    元庆不用说了,他清点军资之后,随军了一段时间,又是户部官吏,顺便送他点功劳,回去在户部也好说话,起码粮草上面许能顺利一些。

    另外陈礼不但是皇帝的妻族,而且人家尉迟偕的兄长尉迟信现在继屈突通之后,晋了兵部尚书之职,理所当然要照顾一下。

    步群和李年两人的功劳已经扎实的摆在那里,分肥的时候就要宽松许多,出头露脸的机会让出一些来对他们有益无害。

    就像洛阳城中高官大将不少,有左御卫大将军,雁门郡公王智辩,有千牛备身大将军,云内县公刘敬升。

    还有左翊卫大将军,楼烦郡公张伦,右骁卫大将军,河内郡公陈圆,之外还有弘农郡丞窦琎等人。

    各个资历深厚,功勋卓著,却还是定下让徐世绩解送窦建德一行入京,其实都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战争大致上结束了,将军们开始考量起了其他的事情,都想着在朝中寻几个可靠之人为自己说话,皇帝的亲族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首选。

    不然解送窦建德这么露脸的事情哪可能落在几个后进之人身上?大将军们的心腹多着呢,献俘这么光彩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轮到这几个“外人”。

    三个人凑在一处,寒暄了几句,那亲近之感就挡也挡不住了。

    但这不是叙旧的时候,徐世绩吩咐着部下们赶紧清点队伍,该入城的入城,该在城外驻地留下的就带去建好的营地。

    ……………………

    等了许多时候,裴矩在车厢里待的有些闷了,下了马车溜达了几步,活动了一下腿脚,因为晕车的关系,他还有点犯恶心。

    望着好似依然如故的洛阳城,裴矩想着早年风光的时日,上得战马能领兵厮杀,入朝则可制群臣。

    如今风烛残年,却被人捉住,长途跋涉的牵着去献捷……唉,感觉真是世事无常,竟然一至于斯。

    正感慨间,前面元庆引着徐世绩行了过来,到了近前,元朗便引荐道:“这位便是裴公了。”

    徐世绩稍一打量,便捶了下胸膛道:“裴公请了,在下徐世绩,领左武侯卫府,早闻裴公大名,今日一见,幸事也。”

    徐世绩的名字裴矩近来才有所耳闻,河北太闭塞了,他还是前些时在步群身边参赞的时候才又背了些英雄谱。

    裴矩宦海沉浮多年,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吃了谁家的饭,就要对谁家有所了解,而且他几乎一定会被送去长安,对如今李皇帝治下得势的那些人做出了解,是他必须准备好的事情。

    而且他对这边也并非一无所知,随李皇帝起家的那些能臣上将他都听说过,只是像徐世绩之类的后起之秀,在河北就没什么名声了。

    他想了想关于徐世绩的来历,河南人,曾在李密麾下任职,后来不知怎么跑去了晋地,后来还娶了李皇帝的妹妹,成了长公主驸马。

    一晃神间,裴矩回礼,“原来是徐将军,矩在河北也早有耳闻,徐将军孤身入洛阳,说丘和出降,真真是年轻有为,气魄了得,实让吾等先行之人汗颜啊。”

    他们头一次见面,说的其实都是客套之语,当不得真,徐世绩也不废话,只寒暄了一句便肃容道:“朝中诏令昨日至洛阳,诏裴公为中书侍郎,驻于洛阳,行重建安民之责,以赎前衍。”

    裴矩惊讶了一下,见都没见皇帝便赐下要职,是看重了俺的资历呢,还是怕俺死在路途之上?才给了俺一个落脚的地方?

    或者是步群,李年两位将军给咱说了好话?那也不会这么快得到回音吧?

    当然了,对于他本身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

    作为窦建德降人,也都七十多岁了,还能得到如此重用,说明他裴矩并非老朽无用之人,这是对他最大程度的认可和褒奖。

    裴矩已经不是那种天上掉下块馅饼,就能被砸晕的人了,可此时他还是满怀感激的施礼谢道:“至尊不以老朽见弃,臣自当听诏以供驱使。”

    徐世绩笑着伸手搀扶了一下,他觉着朝中此举确实有失轻率,眼前这位老人之前不管有多大的能为,现在看上去都太老了些,如此重任交付于其人,怕是不太妥当。

    不过他也不会多想,河南残破至此,想来也没什么人愿意过来为官,用裴矩过渡一下也有可能。

    他猜的是**不离十,河南官员的派遣有些难产,以长孙顺德为首的河南世族中人都不愿回老家,遑论是其他人了。

    于是王智辩等人便顶了缸,谁让他们就在洛阳呢,所以王智辩已调任河南安抚大使,将与裴矩搭档一起治理河南郡县。

    窦琎改任洛阳令,之后填充洛阳人口的重任,就在他的身上。

    很简单的布置,河南已然十室九空,连洛阳周围的坟地都被段达给挖了个遍,你想想得有多凄惨,所以其实也不用那么多人过来。

    实际上按照前隋的官制,西京长安,东都洛阳会有两套完整的官僚架构,到了大业年间杨广迁都之后就更为明显。

    可如今嘛,谁也不会再把洛阳再和长安等同来看待。

    当然话说回来,洛阳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的重要性,水陆条件都比长安优越,承平时节是块难得的宝地。

    只要河南稍有恢复,洛阳便会重新成为中原经济文化汇集之所在,这不会以谁的意志为转移。

    “这里不是说话所在,裴公还是先随我入城安顿吧。”

    “那就有劳将军了。”

    徐世绩扶着裴矩上车,顺便又低声道:“至尊口谕,裴公在洛阳安稳之后,要尽快建一所洛阳书院出来,此事需裴公上书进言,裴公自己掂量,看什么时候合适就好。

    还有那洛阳书院是个什么模样,听说长安已经建了一所,裴公打听一下应该就知道了。”

第1053章黄沙(一)

    裴矩心跳当即漏了一拍。

    坐回车厢里面心说,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洛阳书院?那是什么东西?藏,还是国子监改个名字?是在为开科取士做准备吗?

    他的见识确实非同凡响,只听了个话音,便想到了开科取士。

    在官场之上打磨了五六十年,嗅觉之敏锐,已经堪称神奇,用一叶落而知秋风至来形容那是一点也不为过。

    想到开科取士,裴矩就紧张了几分。

    杨坚父子开科举以招纳天下贤才,效果不尽人意,文皇帝杨坚性情坚忍不拔,所图之事都能看个长远。

    杨广就心急的不行,把科举的意图表露的太过明显,于是科举被他弄的举步维艰不说,科举出身的人们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排挤。

    招揽贤才那么多年,最终能够入朝为官者却寥寥无几。

    而这也越来越涉及到高门大阀与寒门庶族间的争斗,于是到了大业后半段,科举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连杨广自己都懒得提起了。

    嗯,那会他正想着征伐辽东,也没工夫去管什么科举不科举的了。

    如今皇帝换了,却又旧事重提,看来所图非小,轻易涉足其间者,皆将身处险境。

    想到这些,裴矩是真想去长安见一见李皇帝,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果也如杨广一般,他一定劝……嗯,离此事远一些。

    当然了,能够一统天下的人,杨广那个败家子肯定是比不上的,他就怕李皇帝在功成之后,志得意满,想要再做出一番不让前人的伟业来。

    像杨广那种太注重各人功业,却丝毫不顾臣民死活的皇帝,真是伺候不了。

    ……………………

    不管怎么说,此事裴矩想不上心都不成,而且还需他上书请命,一听就知道是在耍心眼,皇帝要是没有担当,臣下可就危险了。

    裴矩苦着脸想了想自己的年纪,还有他如今的处境,还真就是个背黑锅的料,心情不由又低落了几分。

    但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给皇帝背黑锅又不是一次两次,心情很快就又平复了下来。

    随着车厢晃动,队伍开始向前移动,裴矩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会他早把晕车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开始为之后主政洛阳做起了初步的设想。

    ……………………

    四月间,祁连山如同长龙一般蔓延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山顶的积雪在白云掩映间若隐若现。

    和它那巍峨雄浑的身影相比,它北麓正在缓慢移动的一个个身影就像一只只蚂蚁般微不足道。

    程知节策马行在队伍当中,身上包的严严实实。

    此时他扒下面巾,吐出一口唾沫,又咳嗦了几声,索性一把将面巾扯下来好好抖了抖,抖出许多尘土,这才无奈的重又蒙在脸上。

    他和其他人一样,人马都好像在土中打了一天的滚,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尤其是刚刚走过一片戈壁滩,走了整整两天才重又看到绿色。

    呼啸的风如影随形,好像从来没有止住过,吹的程知节一直在流泪,泪珠还没到下巴,就已经变成了泥,糊在脸上抠都抠不下来,程知节发誓,他从来没有哭的这么伤心兼狼狈过。

    冬天里过陇西到姑臧的一路上,他以为已经是到了地狱了,没想到离开姑臧再往西走,那简直就到了地狱的鬼怪们都不想来到的地方。

    他是去年冬天时到的姑臧,在那里受到了范文进,庞玉等人的热情款待,并在那里过了冬,算是让他缓过了一口气,不然的话,继续走下去老程认为自己很可能会死在路上。

    如果真就这么死了,听到老程的死讯,皇帝一定会很高兴吧?

    哼,也不就是当年没跟你回云内吗?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还记了这么多年,真是小心眼,亏俺还跟你在辽东同生共死过……

    好吧,这是程知节的独白,睡着的时候他都不敢说出口,皇帝的刁钻他早就领受过,当了皇帝之后,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将人发配到天边来,比死还难受,与当年相比变得更可怕了。

    尤其是在程知节知道了范文进早就来到了姑臧,那会皇帝还没把李渊弄死呢,如此的深谋远虑,李密,王世充之流哪里比得了?

    于是程知节按捺住了就此赖在姑臧的心思,到了三月初,西北的天气暖和了一些的时候,便率人启程继续西进。

    他要想回长安过好日子,就必须去敦煌走一趟,其实身负诏命的他,想留在姑臧可不容易,除非把人头留在那里。

    当然了,程大胡子从来不白给,意识到小命堪忧之下,这个冬天里他在姑臧城中交了不少朋友。

    上面是范文进,庞玉,韦士政等人,在程大胡子“无意”中说起在云内和辽东的故事后,几个人对长安来使都是刮目相看,时不时的就会请他饮酒作乐。

    程知节心里明镜一般,这些人在西北吃够了沙子,都想回长安享福呢,于是你来我往间,程大胡子就又多了些酒肉朋友。

    他可不光是结交西北的权贵,冬天里他还在姑臧城内外转圈,结交了很多人,可以说他始终都在为今年的行程做着准备。

    所以当他重新上路之后,队伍中除了庞玉给他的五百精兵,还有一群各族向导,都跟他推心置腹,称兄道弟,就想着让这位东边来的贵人能带着他们回中原去享福。

    这无疑让他的行程顺利了许多,有着这些识途老马,再加上他们跟西北各族部落都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就少去了非常多的麻烦。

    比如说队伍遇到了那些游牧的部落,他们就可以进去享受款待,遇到兼职断道的家伙,这边吆喝几嗓子,不用拼命那些人也就走了。

    实际上,有那五百精兵保护,也没多大的事,西北的亡命徒只要有点眼力,就不会跟这种正规军为难,那纯熟找死。

    所以他们面临的最大的困难就是西北恶劣的地理环境,从山东,河南走出来的悍匪终于清晰的感受到了来自老天爷的恶意。

第1054章黄沙(二)

    此时他们这一支西行队伍已经过了张掖,沿祁连山北麓向西北行进,彻底进入到了大漠,戈壁的世界。

    这是河西走廊最难走的一段,因为海拔渐高,队伍中的一些人出现了明显的高原反应,队伍走的越发慢了起来。

    北边是大片的沙漠,时不时还能看到汉城墙的踪迹,而走了十几天,没落下一滴的雨水,太阳光直通通照下来,让干涸的土地裂开一张张丑陋的嘴巴。

    好在河西走廊作为中原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很多部族自觉不自觉的便会迁移过来,大大小小的分布在一个个绿洲之上。

    你根本分不清他们属于哪个民族,使这里常年处于混乱当中。

    当年杨广西巡止步于张掖,估计是自古以来,乃至于以后的封建王朝中走的最远的一位皇帝了。

    当然了,中原帝国的影响力远不止于此,两汉,魏晋,乃至于前隋的影响力皆远及中亚,河西走廊只算是一个起点而已。

    拿前隋来说,其实已经整个把河西走廊据为己有,并在它的西段设伊吾,鄯善,且末,敦煌四郡,祁连山南侧则设西海郡,完整的将河西走廊包裹在内。

    所以说杨广西巡只能算是一次威慑,标准的军事游行,除了满足帝王的虚荣心之外,效果其实不大,没几年大隋便衰落了下来,西域的人们也还是那副老样子,谁强他们就听谁的。

    不光是西域诸国,生活在河西走廊的部族也是如此,当大隋爆发内乱之后,张掖以西便早早脱离了控制,成了三不管地带。

    当然了,这里的自然条件虽然恶劣,却还远未到人烟绝迹的地步,虽然一年也下不了几次雨雪,但祁连山,昆仑山的积雪融化之后,流淌进河西走廊,为这里带来了生机。

    在张掖以东的地方能看到不少耕地,草场,牧民和农夫混杂在一处,过着半牧半耕的生活。

    这是一片际近于蛮荒的土地,却还有很多人在其上挣扎求存。

    ……………………

    行进之间,有人凑到了程知节的身边。

    程知节扭头瞅了瞅,是凉州司马参军侯君集。

    侯君集是关西三水县人,祖籍上谷,之前是秦王李世民的心腹将领,率军守韩城,李世民兵败冯翊,率军西窜后不久,侯君集率军献韩城。

    不久任职左监门卫司马参军,随左监门卫大将军庞玉到凉州任职。

    这人别看年纪轻轻,却很有些才干,前年庞玉破吐谷浑联军的时候,就是他见吐谷浑大军新来,把女人,孩子都落在了后面,一边放养牛羊一边赶路。

    所以他建议庞玉派五百骑兵去抄吐谷浑的后路,庞玉当即应允,派他领五百骑兵出击,当吐谷浑联军想与唐军一战的时候,后面的妇孺以及牛羊却已为侯君集所虏。

    联军当即大乱,庞玉趁势率军上前掩杀,以数千兵破敌十余万众,几乎让吐谷浑全军覆没,一战扬名西北。

    侯君集就此以战功而晋凉州司马参军之职。

    在姑臧听闻此事,程知节觉着这人才干不错,就是出身有点问题,秦王李世民的心腹部将……

    当然了,这也不算大事,因为他在长安中见到的,听闻的有不少什么天策府旧部都受到了重用,侯君集算是其中厮混的比较惨的那一个。

    像人家房玄龄,那可是李二郎的谋主,如今不也成了京兆郡长史?还有长孙顺德那老家伙,还是李渊的亲家呢,萧禹,那是李渊的亲戚。

    可见啊,还是家世在作祟,侯君集家世稍微差了些,虽也是官宦之家,却还不入门阀之列……

    不过当他真的见到侯君集并与他交往一番便发现,这人有才能是有才能,但毛病可大了去了。

    这人太有主意,而且还很骄傲,那种谁也比不上俺的劲头连爱交朋友的老程都有点吃不消,何况是其他人了。

    人家还自信的一塌糊涂,比如说他脑筋确实好使,可其人武勇上也只马马虎虎,二十步开外,你站那不动,他射上十箭也不定能中一箭,骑上马更是个废物,也就是不会掉下来那种水准。

    程知节觉着自己一个能打这样的一群。

    可人家自己不觉得,常常自称勇力,被程知节在友好切磋中打趴下之后,就一个劲的赞程知节乃万人敌,弄的老程哭笑不得,你那意思俺懂,是俺太厉害,不是你太废物。

    侯君集的性格缺陷太明显了,至今还没掉脑袋,只能说明他很幸运,碰到的人都愿意用其才,而非喜其人。

    李世民如此,庞玉亦如此。

    不然的话,侯君集也不会领五百兵随程知节西来,显然是凉州那边的人都不喜欢这厮,索性借机把他赶了出来。

    侯君集则不管这些,他有自己的一套自洽逻辑,别人不喜欢他是嫉妒他的才能,不需要跟一些庸人生气。

    他当初自荐于秦王驾前的时候,也时常遭人嘲笑,最后怎么样呢,那些人大多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他如今则觉得凭自己的才干,只需朝中有人为他说话,功业上肯定不会落后于人,程大胡子虽然粗鄙了些,可在他眼中正是那条大腿。

    人家不但随当今皇帝一起去过辽东,而且还在千牛备身府中任职,显然极得信重,是很好的一个引路之人。

    所以在程知节面前,他自觉不自觉的便收起了些傲气,想与程知节交往一番的意图昭然若揭。

    程大胡子那是来者不拒的一个人,一路上和侯君集称兄道弟,关系已经非常之亲厚。

    ……………………

    来到近前,侯君集和程知节并马而行,他有点高原反应,但在凉州待了也有一年多了,倒也没多大问题,只透过布巾喘着粗气,闷声道:“得寻一处宿营的地方好好休整一下了,从张掖一路过来,大家都累的很,再这么走下去,人受得了,马也不成。

    要不就都得换一下骆驼……”

    程知节摇了摇头,“那玩意行商还行,跟人厮杀可不成,跑的太慢,出了张掖就得握紧刀子,这边的人野的很,没之前那么好应付了。

    他娘的,俺觉着都快走到天边了,竟然还看不见玉门关,不是山就是戈壁,沙漠……至尊说的还真没错,不出来走走,根本不知道天地有多大。”

    不出意外的,程大胡子一旦拿出法宝,也就是他和皇帝的关系,侯君集不自觉的就没了主意。

    “哥哥说的是,走这一趟可真是长了见识,和这边比起来,凉州足可称之为繁盛之地了。”

    程知节嘿嘿一笑,扭头向后面吆喝了一嗓子,“葛罗尼,你个老东西快给老子滚过来。”

    后面立即响起回应声,首席向导葛罗尼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骑着骆驼奔了过来。

    葛罗尼是个羌人,据说是他父亲那辈脱离了奴隶的身份,带着他往返于河西给东西来的商人们当向导,后来才在姑臧定居了下来。

    在程知节看来,多数说的是假话,他们不定就是白喻娑叛军的余孽,或者是安修仁的残党。

    当然了,这些都不重要,西北这些人忘性比河南人还大,基本上是谁做主他们就听谁的,安修仁死了没几年,羌人早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羌人在西北地位很低,也没必要冒充,程知节也是在冬天里经人推荐,才在姑臧城里的角落里找来了葛罗尼。

    吃了两次酒,葛罗尼和他的儿子们就把他当做了最尊贵的客人,让他们很想做回奴隶的那种贵人,如果程大胡子同意,他能把葛罗尼家的女人都睡个遍,因为西北的部族大多都有妻客的传统。

    据葛罗尼自己说,他十几二十年前,还曾随大军来过张掖,在贵人的帐篷外面喝过来自中原的美酒。

    嗯,西北的这些人喜欢吹牛,多数是跟商人讨价还价落下的毛病,找到机会就要大肆吹嘘自己的经历,在这方面和程大胡子其实挺像的。

    所以程大胡子才能在姑臧城中厮混的如鱼得水。

    葛罗尼看上去确实很老了,皮肤黝黑而又坚硬,头发也已花白,眼睛浑浊的就像是蒙了一层沙子,可实际上他才四十岁出头的年纪,比程知节也大不了多少。

    显然西北的水土可不怎么养人。

    来到近前,他便学着军士们狠狠锤击了两下胸膛,并在骆驼上深深的弯下腰,“老葛罗尼听候您的吩咐。”

    程知节像主人一样昂起头,根本不跟他废话,“找个宿营的地方,最好靠着水边……你他娘的总说快到了快到了,福禄城在哪?我怎么没瞧见?”

    葛罗尼谄媚的笑了,又怯怯的看了一眼侯君集,才操着一口别扭的汉话道:“您错怪老葛罗尼了,咱们走的慢了些,现在快的话也要两天才能走到福禄城。

    老葛罗尼向您发誓,绝对不会错的……再走半天,就有一条大河,足够补充饮水,好好休息一下。”

    侯君集就问,“还有多远到玉门?”

    葛罗尼明显很怕他,相比程大胡子,侯君集明显更像一个真正的从东边来的贵族。

第1055章黄沙(三)

    “照这个样子走下去,总也得一个多月才成,而且……玉门离咱们要到达的地方可能还远,我看最少最少,也得两个月才能到达敦煌古城附近。”

    程知节和侯君集相视无言,每次听到这个,他们都是头皮发麻,程知节不由喃喃道:“他娘的那群商人是怎么走过去的?”

    侯君集苦笑道:“俺看过西域图册,过了敦煌古城就快到高昌了,只是没想到一路这么难走。

    隋时很多囚犯都被发配到了这里,小弟还想看看他们过的怎么样,嘿,现在看来估计都死绝了吧?”

    程知节心说,你想的可真多……

    葛罗尼在旁边附和着,“到了高昌就是西域了,商人来往走上个一年很平常的,就算在路上把货物丢上一半,只要能平安走个来回,到了姑臧就要什么有什么。

    前些年死的李大王家就曾经养着好几支商队,家业大的不得了,后来他便在姑臧专门收过往商人们的货。

    没他的允许,谁也走不到张掖,您说厉不厉害?”

    李轨的事迹在西北就是个传奇,从商人到皇帝的转变,确实也挺吸引人的,关于其人的传说到处都是。

    不过这人已经死了有几年了,关于他的事情也就彻底沦为了口口相传的逸闻,和白喻娑等人相仿。

    “风停了啊……”行进当中,程知节带着惊喜的道了一句。

    许多天了,这风刮的实在令人难受。

    “是啊,风停了……”那边葛罗尼也喃喃道了一声,可他的声音当中却带出了恐惧。

    他仰头四处张望了一会,渐渐惊慌了起来,这时程知节和侯君集也察觉出了不对,马和骆驼都在变得不安。

    那边葛罗尼已经呼喊道:“沙暴,肯定是沙暴,赶紧停下来,快,去找个背风的地方,把人和马都连起来。

    我就说要在张掖等等,到了夏天就好了……”

    沙暴,河西走廊中最可怕的自然灾难之一,程知节和侯君集在姑臧都听说过,商队遇到沙暴,十不存一,尤其是在沙漠之中,沙暴过处,几乎无人可以幸免。

    只是他们没真正见过沙暴的样子,抬头看看天,天高云淡,和往常并无不同,可看着葛罗尼和他那两个儿子的样子。

    再加上队伍中的向导们也都惊慌了起来,程知节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一把揪住葛罗尼,“慌什么,赶紧给咱们找个好地方躲起来,他娘的,要是沙暴没来,老子宰了你个老东西。”

    在催促声中,队伍一下加快了速度,向导们跑到了队伍的前面去寻找避难的所在,惊慌和恐惧的情绪在队伍中快速蔓延。

    只是唐军精锐并非慌不择路的羊群,他一直在努力的保持着队形,靠拢在同袍的身前左右,保证没有一个人掉队。

    往前只两三里,狂风骤起,渐渐越来越大,天色也开始变得昏黄,眼瞅着前面的景物变得模糊了起来。

    就像是老天爷突然变了脸,立马换了世界。

    队伍中的人们被吹的东倒西歪,有的马匹受到惊吓,开始带着主人脱离队伍。

    葛罗尼跑了回来,引着队伍走向一个山坡,显然他并没有找到好的避风所在,同样的这些向导也少了些经验。

    他们察觉的太晚了,据说有的人能提前一天便能预感到沙暴的来临。

    可也不能怪他们无能,因为那样的人太少了,经历过沙暴的人生还概率极低,能经历两场沙暴而不死,那一定是受到了诸天神佛的保佑。

    没有经历河滩经验?

    到了坡地的时候,已是黄沙漫天,暗无天日,整个世界好像都已经被狂风和沙尘所充斥,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东西。

    唐军将士强行将战马按到在地,并紧紧抱住马头,以免它们受惊踩踏人群。

    向导们则把骆驼围在队伍外围,用绳子一匹匹系好,然后连滚带爬的凑到人堆里面,再也顾不上其他。

    此时也就没了高低贵贱之分,大家紧紧凑在一处,只一心祈祷着漫天神佛让风快点停下来。

    沙暴可不管那么多,从北边沙漠地区刮过来,迎头撞向祁连山,并通过山间谷道向南席卷而去。

    风一直未停,到了夜晚,沙暴变得更为可怕。

    即便是程知节这样几经生死的粗豪之人,也是亡魂皆冒,他感觉自己快要交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眼睛根本不敢睁开,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口鼻当中全都是沙子,呼吸越来越是困难,身边明明都是人,他却仿佛感到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一个。

    在这样的天地之威面前,人变得如此的渺小而又可怜。

    直到半夜,风才渐渐小了一些,人们依旧不敢动弹,甚至于很多人都产生了幻觉,风越来越大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程知节才从沙堆里慢慢爬出来,风还在刮,只是已经恢复到平常的水平,沙子不住涌动,一个个土人连着战马,骆驼从沙子中钻了出来。

    惊魂未定的人们只稍稍拍打了一下尘土,便开始救援同伴,一句句冰冷的尸体被刨出来,在沙地上一排排摆开,有人痛哭失声,有人咒天骂地,不一而足。

    千多人的队伍,一场沙暴下来,没了三分之一,可见沙暴之恐怖。

    实际上他们还比较幸运,因为沙暴来到了祁连山脚下,已成强弩之末,如果他们在北边的沙漠中遇到,那才真叫九死一生。

    侯君集也幸存了下来,指挥着人们挖开了一个大坑,把人又重新埋了进去,他还让人做了标记,打算回程时再把尸体都带回去。

    实际上也只是鼓舞一下人心罢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尸体早已腐烂,哪还能带回姑臧?

    重新启程的时候,人们的心情都很沉重,而且饮水也不多了,必须找到水源进行补充,等不到福禄城再行补给了。

    葛罗尼失去了一个儿子,可也只哭嚎了几声罢了,西北的人们一直都在过着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不论是他们,还是他们的祖辈,都不会给予亡人太多的感情。

    因为他们必须坚强起来面对随时可能再次发生的灾难……

第1056章方向(一)

    就在程知节等人还在河西艰难跋涉的时候,长安已来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几天之前,皇帝率群臣在长安南郊设祭,祭祀天地祖宗,那是一场盛大的仪式,长安的人们扶老携幼涌出城外。

    即便不能接近祭坛,也都聚在外围,向神灵祈祷着自此天下太平,别要再生波折。

    大祭过去没几天,突厥使者又来到了长安,显然新生的帝国已经得到了突厥汗国的承认,而且邦交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来的还是阿史那牡丹,这让李破感觉到了突厥王庭人才的匮乏。

    从他在北边的时候,就一直是在跟阿史那牡丹打交道,除了俘虏的,就再没见过其他突厥贵族了。

    至于是不是突厥可汗有意为之,也不得而知。

    ……………………

    自从得到窦建德出降的消息,李破也没闲着,天下一统之后,首先要做的不是其他什么,而是封赏随他一道平定天下的功臣们,同时其实也是一场标准的政治分肥。

    今年是个特殊的年头,等不到年末了,需要用赏功来安抚臣下们骚动而又雀跃的心。

    失去了诸侯的威胁,很多人都会觉得有些茫然无措,这是正常的心理,那些挂在人们嘴边的大敌纷纷肝脑涂地,再无抗手之后,尤其是军中的那些将军们,难免会觉得失落。

    甚至于有些人会怀念烽烟遍地的日子,这都是人之常情,战乱的年月越久,将军们的心态越是扭曲。

    不论胜利还是失败,手握兵权,杀伐决断,与敌人斗智斗勇的日子都是那么的美好,战争一旦结束,他们多少都会觉得无所适从,不知该干些什么。

    文臣们在这方面要好一些,因为天下残破,需要他们去治理,不会没有地方施展才能。

    所以需要用封赏来安抚一下功臣们的心,尤其是那些将领们在得到封赏之后,会高兴一段日子,帮助他们渡过不应期。

    当然了,一个新兴的王朝从不缺少强劲的对手,只是国力疲敝,从皇帝到臣下都知道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了,没有必要的话轻易不会动兵。

    可李破已经清醒的认识到,从隋末战乱中诞生的唐军是如此强大,就像一柄千锤百炼的钢刀,他牢牢的握住了刀柄,不砍些人实在说不过去。

    用他们来剿匪,无疑是大材小用。

    而且每一个新兴的帝国都会有一个膨胀期,这不会以谁的意志为转移,因为……嗯,原因就是上面的那些。

    只是游目四顾之下,李破挠头的发现,对手不太好找,突厥现在还很强大,并不是一个好的对手。

    一仗两仗的胜利,根本无法摧毁那样一个草原帝国,李破觉得和突厥的对抗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看的是谁犯错在先。

    因为每一个帝国的崩溃都不在于外敌,多数都源于内部的分裂,突厥会分裂吗?他娘的都成了东西两部了,你说它会不会分裂?

    现在没什么好机会,他不会跟突厥轻易开战,因为从国力来看,新兴的大唐才是应该小心的那一个。

    另外就是西北,那里太乱了,而吐蕃会是下一个敌人吗?李破有些犹豫,因为西北高原的地理环境会极大的限制唐军的战斗力。

    收服低地的吐谷浑,羌族等部族,以他们为前驱去攻打吐蕃,才是好的战略。

    那同样是一个新兴的高原王国,看上去还有点单薄,但它现在却已经实实在在的威胁到了河西地区的安宁。

    放任不管的话,将来必定是一个强大的敌人。

    而且高原部族天然便与中原王朝格格不入,你不去攻打它,它早晚也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现在应该是一个摧毁它的好机会。

    除了突厥和吐蕃,剩下的都不足为惧。

    高句丽反复无常,在辽东和他们结下的血仇远远没有到被忘记的时候,所以早晚必伐之,不把高句丽王的脑袋悬挂在城头上,那就是他李破的失职。

    还有倭国,是出海最好的落脚点之一,就是不知道杜伏威建的船队经不经得住风浪,派人过去征伐一旦都喂了鱼,那可真就成了笑话了。

    南方的那些小国躲在丛林里面,环境太过险恶,现在看来还没必要去费那个事。

    李破待在皇宫之中,目光却在大唐周边转悠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西北方向,他认为吐蕃真就是一个合适的对手。

    征服了吐蕃,还可以窥视天竺,恒河两岸,沃土千里,留给后来的什么雅利安人和当地土著的杂种,实在太可惜了。

    足可谓之恢弘的战略正在皇帝脑海中成型,没有一个皇帝会有他这样的眼光,他可以和诸葛一样,坐在那里便能畅想世界。

    历代皇帝所关注的西域,反而并不怎么在他考量之中,那里除了风沙和石油,能有什么呢?

    以现在的交通条件,他不认为大军能够彻底占据西域,打开通往欧洲的通道,那太远了,出去的人就和断了线的风筝差不多。

    而自秦汉以降,中原对西域都有所觊觎,应该是出于两方面的实际需要。

    西域战乱会影响中原地区的稳定,西域贫瘠而又落后,各个小国都想控制整个西域,从而战乱不休。

    而西域是连接中亚和西亚的咽喉,各个小国都是以商贸为主,谁强大了又都想着控制通往中原的河西走廊,这是中原帝国所无法忍受的企图,因为一旦有人控制了河西地区,那么他们一定会对中原帝国产生威胁。

    另外一方面则是中原帝国缺乏与外界交往的渠道,有野心的帝王都会畅想万国来朝的盛景,打通西域,让异国之人见识到中原王朝的强大,是帝王们的终极目标之一。

    这主要是体现在帝王功业上面,一条丝绸之路,让华夏各族念叨了两千年,可见其名声,所以说这是帝王功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至于商贸带来的那点利润,对于封建王朝而言,其实微不足道。

    所以李破觉得西域是历代帝王冠冕上的一颗明珠,却绝对不是中原帝国嘴里的肥肉。

    它具有一定的战略意义,因为你不去夺取,就会被别人占据,然后形成对你的威胁,所以经营西域是一个强大的中原王朝必然的选择,没有另外的选项。

    李破之所以对其不感兴趣,是因为战略上的需要往往是个长远的问题,以现如今大唐的国力,并无经营西域的能力。

    如今能够运用的只能是政治手段,比如说收容一些西突厥叛将,让他们等待时机回去夺取权力,这都是前隋用过的手段,非常高明,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不得不说,前隋的臣下们在外交上简直独树一帜,他们非常擅长从内部瓦解那些强大的敌人。

    李破觉得应该好好学习一下,同样也要避免重蹈覆辙。

    前隋的教训太大了,在西北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可没几年的工夫,就已经失去了对那里的控制。

    保持对那边的影响力,却又不能靡费太多,这是非常考验帝王耐心和手段的事情,李破有耐心,可手段嘛。

    他也从来不缺手段,只是他缺少对西域各国的了解,这需要阅读很多前人记录的文献,以及臣下们的顾问。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政策这东西急不来,雷厉风行只能表现在施政的过程当中,有英明的决策,有坚定的执行力,一般来说就算政策有缺陷,效果也不会差。

    …………………………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可谓是千头万绪,百废待兴,李破不自觉的也怀念起了死去的诸侯们,当他们在时,大家都一门心思的想要把对方埋进土里,其他的都是附带。

    哪像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要他来承担……统一天下仿佛才只是个开始,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

    也就说他高兴了没几天,就差点被纷涌而来的政务给埋了。

    此时突厥人还来添乱,让李破比较愤怒,是不是看我平定了诸侯,有点不顺眼了,想来找些麻烦?

    不过当他见到阿史那牡丹的时候,他便知道高表仁所言非虚。

    阿史那牡丹看上去没怎么变,声音洪亮,笑声不如以前大了,却还是那么爽朗,好像是见到了旧友,让李破感觉她热情的过了头。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李破不为她的表象所惑,立马加了小心。

    鸿胪寺卿高表仁要比唐俭更适合这个位置,他在接待阿史那牡丹之后,立即向皇帝进言,突厥定是为交好而来,突厥国内许是有事发生,建议皇帝在见过突厥使臣之后,派人前去突厥,一来回之以礼,二来可探听突厥动静。

    同时他也觉得,与突厥交好符合如今大唐的国策,如果突厥人没有太过分的要求,都应该答应下来。

    天下疲敝,暂时蛰伏以待来日,稍受屈辱也没什么。

    差不多就是在劝皇帝莫要意气用事,突厥抱着善意而来,那么必然要予以回应,就算是想让大唐称臣,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臣下的意思非常明确,还举了些北齐,北周时的例子作为说明,言语中肯,表现出了非常恰当的外交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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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