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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17章大瓜

    李破猝不及防的吃了个大瓜,弄的他有些愕然。

    这里是布政坊,住的都是高官贵族。

    李渊在时,武士彟得李渊信重,便在布政坊买了这间宅院,后来李渊败亡,他不敢在这里居住,于是移居南城。

    如今被重新启用,便又搬了回来。

    李破当日见武士彟,注重的是他的官场资历以及其本人的才能,家中如何如何,他没有过问,想的是一个商人,也没什么家世可言,就不用去关注了。

    不想人家娶的继室竟然还是弘农杨氏的女儿,那……岂不是说,这还是他的姑母?武士彟那厮也就是他的亲戚了?

    狗血的味道醺的李破一阵头晕。

    然后他就想起了在长安书院碰到的武元爽,把继母挡在门外不让进门,好像那个蠢货还真能干得出来。

    李破砸吧砸吧嘴,品不出多少滋味,便跟罗士信开起了玩笑,“当年你在涿郡能把城门踹开,看看这大门,你踹的开不?”

    罗士信一听就咧开了血盆大口,“哥哥你等着,一下可能不成,再来几下也就开了。”

    李破看他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开干的样子,不由大乐,顺手给了他脑壳一下,“你个混账东西,也不想想亲卫大都督去踹户部侍郎的大门算怎么回事?”

    罗士信哼哼两声,嘟囔道:“俺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女人孩子……”

    李破心说,你可真多余,家事这东西是你能分得清对错的?杨氏的女儿能被别人给欺负了?又不是李渊当政的时候……

    生了两个女儿,又是继室,这是武士彟要休妻吗?

    想到这里,心头不由一动,武士彟,杨氏,生了两个女儿……李破歪头仔细回想了一下,猛的一惊。

    我他娘的……不会是那个老武家吧?我说武士彟的名字听着那么耳熟,还以为是在攻打李渊的时候,有人给李渊通风报信时听到过武士彟的名字,才会有些印象,原来想的差了?

    他对历史不甚了了,一路走来碰到不少名人,有的有印象,有的则一无所知,这种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而且所谓英雄见惯亦常人,名臣大将又如何,还不是任由他来驱使,尤其是一个个的也没传说中那么完美,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些毛病。

    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他也见过的,贼头贼脑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

    当他若有所思的停下马来,也就成了围观的架势,那边的人立即受不了了。

    轿中女子声音响起,“去,传话给那两个小畜生,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里是布政坊,周围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让人看了笑话,他家阿爷的官也不用当了。

    他们要是还不开门,咱们就回南城去。”

    ………………

    武士彟去了江陵之后,两个儿子失了管束,家中愈发不安宁了起来,杨氏开始时还有所忍耐,可后来被气的不行,于是继母和继子的斗争屡屡升级。

    前几日她又和两个继子大吵了一架,索性停了他们的月银,并把一个老管事以及几个继子得力的仆从打了一顿,驱赶出了家门。

    两个继子不甘示弱,也抽冷子把她得用的几个打了一顿,并诬他们偷拿家中的钱财,准备送官查办。

    闹的太凶,杨氏心烦意乱,便带着两个女儿去拜见自己的堂兄杨恭仁。

    因为她的侄儿杨思讷常来探望,再加上武士彟被重新启用为户部侍郎,杨恭仁便不再对这边那么冷淡。

    春天时杨氏去堂兄府上正式拜见了一次,杨恭仁没说太多,却留了她在府上小住几日,还让儿女们来拜见姑母,让她头一次体验到了回娘家的感觉。

    由此表明了杨恭仁的态度,以前的事情翻篇了。

    其实这不光是亲情在作祟,也是出于杨氏现在的处境而导致的必然结果,别看杨恭仁兄弟几人都身居要职,可弘农杨氏无疑已经败落了下来。

    弘农杨氏的主枝杨坚一脉彻底消亡在了隋末战乱当中,其他各支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子弟有失踪的,有被杀的,其他人则多数身上挂着个爵位,却没有了实职。

    这不光是李渊的问题,杨广把关西贵族当做了仇敌,那关西众人自然也不会让弘农杨氏好过,十几二十年的惨烈斗争下来,弘农杨氏已是支离破碎,子孙凋零。

    如今观王杨雄一脉终于在朝堂上重新站稳了脚跟,可想要恢复杨氏的元气却还早着呢,他们需要武士彟这样的姻亲的帮助,并重新整理杨氏的枝叶。

    杨牡丹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得到了堂兄的谅解,重新敲开了弘农杨氏的大门。

    所以在家中不顺意了,便去娘家躲上几天,顺顺气之外,其实也想得到堂兄的帮助,压住两个逆子。

    以前娘家人不愿帮她,她只能在家中跟两个继子斗智斗勇,却还不能背上为母不慈的名声,很是为难。

    而现在有了娘家作为依靠,自然要用出来。

    只是现在杨恭仁哪里顾得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正准备着上书皇帝,重定法典。

    之前在晋地被太原王氏占了先,可那主要是在修订刑律,其余礼乐,行政,税赋,户籍,军防,营缮等等都还未有涉及。

    作为刑部尚书,他自然当仁不让,要在唐典初成之际参与其中,可不能让王泽之流胡来了。

    所以杨氏过去住了几天没见到堂兄,于是怏怏而归,准备继续跟两个继子咬牙纠缠。

    不想那兄弟两个更狠,听到她要回来,竟然紧闭大门,连门都不想让她进了。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杨氏知道已经快要影响到丈夫的官位了,一旦被御史察之,定然要上书弹劾,因家宅不宁而罢官的人可不在少数,尤其是丈夫才刚复职……

    顾忌到这些,杨氏已有了退一步的打算,而这一步要是退下来,她吃的亏可就大了,以后很可能就会传出她与丈夫别居的消息。

    一个继室和丈夫分别而居,休妻没商量……不然,家中的财政大权也得先交出来……当世之中,继母就是这么难当。

第1118章命运

    那边还在闹着,李破本不想多管,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嘛,介入别人的家事,很可能闹的里外不是人,皇帝也不例外。

    像房玄龄被妻子卢氏给打了,他就没怎么过问,说是闭门自省,其实等房玄龄养好了伤,照常去上班就行,李破对房玄龄家的内宅之事毫无兴趣。

    现在嘛,他却是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吩咐了一声道:“去把杨氏叫来见我……”

    想了想又觉着自己名声好像有点问题,强行解释了一句,“布政坊中,闹的太不像话了……”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孩子也一起带过来。”

    ………………

    此时杨氏在轿中抱着武瞾,听着长女武顺的哭声,已是心烦意乱,如坐针毡,旁边的贴身侍女也是没了主意,只能抱起武顺不住小声哄着。

    杨氏则想着,那些骑马的人各个昂扬,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豪奴可比,不定就是哪个军中上将的部下。

    这么大的笑话若被高官瞧见,估计不几日就能传遍朝中,丈夫和杨氏的脸面就都丢光了,她自己又如何自处?

    惶然间,她已准备令人去南城,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了。

    这时一个千牛备身已经过来,亮出信牌,赶开武府的仆从,来到软轿旁边道:“至尊驾临,请杨大娘移步一叙。”

    杨氏没怎么听清楚,还以为是仆从在说话,烦躁的掀开轿帘就想训斥,手抓住帘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再看旁边的贴身侍女脸色苍白,呆若木鸡的样子,她顿时也一哆嗦。

    此时外面的人见轿中没有动静,又重复了一遍。

    就像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在杨氏脑袋中炸开,一下便让她整个僵在了那里,心底好像有一个声音响起,完了,皇帝到了?

    当然了,当她回过神来也就稍稍镇定了下来,杨氏是出过皇帝的家族,她自小耳闻目染之下,和寻常妇人可不一样,皇帝她可不止见过一位。

    就是如此窘境之下,乍闻皇帝到来,她不由有些惊恐。

    稍缓了下神,暗自给自己打着气,将怀中的武瞾递给侍女,立即下了轿子,稍一张望便低下了头,福身一礼。

    那千牛备身抱拳回礼,提醒了一声,“还请大娘带上孩儿。”

    杨氏心中惊惧,已是无法言表,脑子里也乱成了一团,却还是立即入轿抱起武瞾,牵着武顺出来,跟着来人去到李破马前。

    李破此时可不管吓没吓到人,他翻身下马,呼啦一下身边的人也纷纷下马等候,吓的杨氏差点没栽地上。

    李破打量了一下过来颤巍巍行礼的杨氏,不着调的想着,岁数好像不小了,孩儿却都不大,不会也是二婚吧?

    君王微服出行,相遇于道左,这显然是乡间故事的最佳题材,只是当事之人的心情很难描述。

    “妾身拜见至尊。”这时杨氏也想起了那些传闻,心又高高悬起了一段,稍微抬头看了看。

    这就是当今天子吗?真的很年轻啊,不过她这时对上李破的目光明显愣了愣,接着便迅速的低下了头,心里砰砰直跳,心说,那眼神……文献皇后……

    只是另外的担忧迅速占据了高地,他在看我,而且目光有些古怪……

    也不怪她担心,晋末以来的君王荒唐事做了不少。

    到了前隋要好一些,因为出了文献皇后独孤伽罗,杨坚就比其他人老实的多,在私生活上没什么可指摘之处,反而在他执政期间女权渐渐有了抬头之势。

    到了杨广,其实他的私生活也没那么乱,只是人们痛恨他滥用民力,掀起战乱,便给他安了不少的罪名。

    最具典型的是有人说他令巧匠设计了一种车子(好像是宇文恺或者何稠还躺枪了),专门用来折磨宫妃,吟人妻女,所以后来文人们对他的评价当中也总有沉溺酒色一项。

    李破当然也不会客气,修史之时这些罪名都会给他安上去。

    李破自己在这方面,尤其是在长安之中,名声也是欠佳,主要他和李秀宁的故事比较精彩,于是也有很多人私下里知道皇帝比较好色,不能让自家婆娘见到皇帝,不然如何如何。

    风气很不好……

    所以即便杨氏年纪已经老大,也没多少姿色可言,却还是担了心事,谁知道皇帝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没有?

    反正这位君王是占了李渊的女儿,还把人家丈夫给杀了。

    李靖那一刀下去,确实绝了后患,却也让李破落下夺人妻女的名声,算起来,其实也不冤。

    李破也顾及于此,没想多事,只不过到底没忍住好奇心,想要看看武家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道途偶遇,总比召其入宫要好上一些。

    李破看了看两个女娃,也不知哪个才是正主,也有可能还没生出来?

    嘴上却道:“免礼吧,这里是布政坊,门里门外叫骂连天,成何体统?武士彟的官是不想做了吗?”

    先就是道貌岸然的训斥,他才不会说想见一见你家的女儿……再有就是想看看什么样的女子才能生出那样的一个女儿?

    杨氏听了这话,反而松了口气,她是真怕皇帝说出什么古怪言语来,那可就是祸事了。

    “家宅不宁,扰及至尊,累及家声,妾身之罪也,还请至尊处罚,妾身定无怨言。”

    李破看了看她,心说虽然长相随了杨家人,平平无奇,可既没有埋怨继子如何如何,也没说丈夫在外什么的,很是有些担当。

    说话间也无多少卑微之色,嗯,果然不愧是弘农杨氏的女儿……

    于是随口吩咐道:“让他们赶紧把门打开……家事闹到这种地步,丑也不丑?罚武士彟薪俸一年,再要让朕听闻,杨恭仁也要连坐。”

    许是觉得他太吵,杨氏怀里的武瞾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连带着武顺也啼哭不止。

    李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左右瞅了瞅,心说不会有人见了,以为咱在欺负妇孺吧?咱的名声啊……武士彟这个混账东西,先给他记着,等他回京再来算账。

    杨氏彻底放心了下来,皇帝是来做好事的,没想怎么着她们娘三,至于罚俸,他们家就是大富翁,还在乎那点薪俸?

    倒是听到堂兄的名字在皇帝口中念叨出来,让她有点惊慌。

    她那堂兄刚刚消了气,若是此时受了丈夫的连累,肯定不会罢休……好吧,她想的还真多。

    伴着两个孩儿的哭声,李破终于问了出来,“两个女娃倒是精神,都叫什么名字?”

    杨氏赶紧回道:“回禀至尊,妾身长女名叫武顺,这是次女,名唤武曌。”

    李破一下就盯上了在杨氏怀中哇哇大哭的小小孩童,喃喃道:“武曌,日月空明,好霸气的名字。”(这里说一句,应该是武则天登基后改名武曌,以前叫武媚,那是入宫后李世民赐下的名字,她入宫之前有人说叫武羽,史上没有这样的记载,应该是后人编的,这里索性就叫武曌了。)

    李破不由想起了如今大唐的日月星辰旗,甚至产生出了些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小儿哭声渐止,好奇的张望着李破,神奇的伸出一双小手来求抱,自小就知道谁更值得投靠,你说厉害不厉害?

    李破也不客气,在杨氏愣神之间,一伸手便将女娃捉了过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刚两岁的女娃,看不出什么来,就是感觉挺有眼缘。

    正想着,小娃的口水已流了下来,看上去一下傻了许多,李破不由一笑,顺口便问杨氏,“她乳名叫什么?”

    这就有点过了,女儿的闺名从不会轻许外人,及到长成结有鸳盟之时才会告诉夫家。

    当然了,他是皇帝,失礼一些也没人敢怪他。

    杨氏看着他抱着自家的女儿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这个女儿自小就得人喜欢,更是他们夫妇的心头宝,不想今日竟还能召得至尊如此喜爱,真是祸福难料啊。

    听皇帝问起女儿的乳名,她心里更觉古怪,嘴上却还是老实的道:“启禀至尊,她小名叫华姑,家中也叫她二囡。”

    听到自己的名字,女娃回头啊啊叫了几声以示回应,却一点没有回去母亲怀抱的意思,在李破怀里吮起了手指,口水流的更多了。

    李破一笑间,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于是便道:“不好听,以后就叫……唐女。”

    大唐的女儿,才配得起她的大名。

    至于武瞾长大以后,在他的治下还能不能有那般成就,或者对他李破的子孙后代又意味着什么,李破也不会去管。

    一代女皇如今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怀中,命运之奇妙又有谁能算得清楚?想象了一下,李破不由有了一种一把抓住历史尾巴的感觉。

    杨氏却已大惊,唐女,我的天……他们家哪里承受的起?

    “使不得啊至尊……”

    不等她说完,李破已经给她堵了回去道:“没什么使不得的,以后好好养育于她,将来自有福报。”

    充了一回算命先生,还改了人家的名字,李破将女娃送回母亲的怀中,想来她便是当不成皇帝,估计也能有一番成就,毕竟那可是武则天呢。

    到此兴致已尽,略微示意,便翻身上马,率人径自离去……

第1119章杨氏

    杨氏失魂落魄的抱着女儿来到门前,女儿小小的身子好像有如千斤之重,弄的她胳膊都僵硬了,却又不舍得放下。

    皇帝的恩宠来的猝不及防,让她感觉如梦如幻,即便是文皇帝在时,也不曾对杨氏中人有如此恩遇……

    说起来,前隋太祖杨忠其实算是山东人,世宦之家,不过到了北魏末年,家境败落,父亲杨祯更是于山中聚众落草,当了一阵子强盗。

    杨忠流落在外,差点沦落到乞讨为生,后来被强征入伍捉去了江南,因勇力过人,多有智计,由此渐渐发迹。

    后来成为了独孤信的部下,南征北战多年,并随宇文泰,独孤信等人西来,建立西魏,成为西魏八柱国之一。

    因为当时鲜卑入主中原,鲜卑人不准汉人用汉姓,所以杨忠也改了鲜卑名字,其实他家应该是汉人世族。

    到了西魏年间,鲜卑渐渐被同化,杨忠复姓为杨,而且他们一向以弘农杨氏为主枝,所以当杨忠官位显赫之后,便自承为弘农杨氏子孙。

    那时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一点都不稀奇,到了杨坚崭露头角之后,那就更了不得,辅佐朝政,众人皆赞,弘农杨氏主枝自觉不自觉的便移到了这一脉身上。

    鸠占鹊巢?算不上,各个家族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晋末战乱之后,北方胡汉混杂,变迁极为剧烈,不适应的家族都消失在了历史长河当中。

    弘农杨氏也不算什么名满天下的千年大族,能存留至今,做出变通是难免的事情。

    而且也正因为有了杨坚一脉,杨氏子弟纷纷受封,弘农杨氏才发展壮大了起来,变成了关西顶级门阀中的一员。

    所谓福兮祸所伏,杨广把这一切都搞砸了,关西门阀首先起来反对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弘农杨氏的杨玄感。

    作为“外来人”,弘农杨氏中人并非都喜欢杨坚一脉,当时杨玄感叛反,杨氏中有很多人都来投奔他就是明证。

    所以杨忠一脉出身弘农杨氏一事并不算虚传,尤其是在当世之人看来,这事简直太正常了。

    这些说的有些远了,回到现在。

    杨牡丹作为弘农杨氏的女儿,自然晓得来自皇帝的恩遇意味着什么,只是她想不明白这样的恩惠到底来自何处,所以失措之间感到颇为惶恐。

    唐女……这是要认个义女吗?过后是不是要让夫君上书请求加恩?

    可一场偶遇,不至于吧?以前也没听说皇帝随便加恩于谁家的子弟……难道是一见投缘?或者是夫君在江陵立下了大功?又或者是弘农杨氏那边的功劳?

    杨氏脑子中一团浆糊,又低头仔细端详了一下女儿,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竟会有如此运气,有了皇帝亲赐的闺名,定能保她一生平安顺遂吧?

    此时大门已经四敞大开,武士彟的两个败家子早就不见了踪影,一看就知道没什么担当,只留下了几个倒霉蛋打开大门战战兢兢的迎候主母进门。

    杨氏哪里还顾不上理会他们?而且按照习惯,两个败家子惹了祸准要出去躲几天……

    等到她进到后宅把两个女儿安顿好了,心情渐渐就变得愉悦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好像都是好事,没了两个小畜生给她找别扭,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好像带着轻松的味道。

    她更是琢磨着是不是趁此机会把两个继子弄出去单过,这次能把她堵在门外不让进门,下次不定能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呢。

    于是她也打定主意,哪怕家产都分给两个继子,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当然了,这事还得武士彟点头……远在江陵的武某人此时后背一阵发凉……

    ……………………

    李破的心情也不错。

    他来这个世界已经三十多年了,就算他自己不承认,潜移默化间其实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比如说对家族的看重上面。

    自从知道自己的来历之后,对杨氏竟是渐渐有了些归属感。

    像是之前在两仪殿中大宴群臣,令群臣作诗以记当日之事时,便选了杨师道为诗魁,其实就是源于这种归属感,并产生的下意识操作。

    如今能顺手照看一下杨牡丹这样的杨氏中人,也可归为此类,而且还见到了一代女雄,甚至抱在怀中颠了颠分量……

    李破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心里也是颇为感慨,世间的风景很多,却能有谁比得了我呢?前面也定有更多奇妙的事情在等着他吧?

    罗士信见他高兴,便道:“哥哥,程知节那厮应该已经到敦煌了吧?俺找人问了问,敦煌可不近,路也不好走,那厮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得来……”

    罗士信对朋友向来没的说,李破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这是想让我派人去找找怎的?

    “那厮命硬的很,不用你来操心,他把妻儿都托付给你了,照看好了就成,敦煌地近西域,走这一遭对他有好处。

    还有,你那儿子也有五岁了吧?”

    说起自家儿子,罗士信满脸的欢喜,立即便把狐朋狗友扔在了脑后,点着头笑道:“哥哥记得清楚,俺那大儿五岁了,很是健壮,一看就和俺一样,是个当将军的命。”

    罗士信娶的是太原郡守王禄的女儿,如今也已有两子一女,罗士信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至今未有妾侍,王禄算是给女儿找了个好女婿。

    看着这个早年的“结义兄弟”过的好,而不是在战场上奔波与人搏命,李破很有些成就感。

    李破对待他和对待元朗差不多,不愿这两个马邑城中的旧时兄弟涉险,所以不管他们有何才能,都养了起来。

    尤其是罗士信,自恃勇力,总喜欢身先士卒,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创业的艰难期过去,李破便再没让他出外领兵,看上去对罗士信挺不公平,没能和其他人一样建功立业,其实全是一番保全之心,不然的话,哪来的这么多儿女?

    “什么当将军的命,送到宫中陪李原一块读书去,有了学问才好做官,哪能像你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对了,让他让着点李原,别把李原的头打破了。”

    罗士信得意的笑了起来,感觉皇帝哥哥在夸自家儿子,于是道:“放心吧哥哥,若俺家小崽子敢跟皇子动手,俺打断他的腿。”

第1120章女人

    李秀宁正在府中的花园溜达,周围几个年纪大小不一的女人以万贵妃为首,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府中阴盛阳衰,大家都在盯着李秀宁,也都希望她能生个男孩出来,在将来撑起门户。

    府中倒也不是没有孩子,只是李渊再是顾及后代子孙,也不敢将儿子藏在女儿府中,所以安置在李秀宁府中的只有两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女儿,也就是李秀宁的妹妹。

    一家子的女人,你说说得有多热闹?

    李秀宁惬意的听着她们说着话,漫步在花树之间,东瞅瞅西看看,觉着府中的花木应该再修整一下,这座府邸很久没有修缮了,府中的人丁也一直趋于简单,很多地方都照顾不过来,加上主人顾不上这些,也便有了些破败的迹象。

    此时万氏正说着前些时李瑗来拜访的事情,女人们不时的插着嘴,李瑗的八辈祖宗差点都被她们捋了一遍。

    没什么好话,李瑗不成器也是女人们的共识。

    主要是李瑗的来意让她们很是愤怒,他想过继个儿子给李秀宁,目的那可不是想沾李秀宁的光那么简单。

    李渊的女儿李三娘如今顶起了门户,而且李渊的五子李智云渐渐长成,与这边走的极近,几乎是把李秀宁当做了母亲在孝敬。

    加上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兄弟的儿女们,长辈人都不在了,纷纷将姑姑视作了依靠,加在一起那真是一大家子人。

    皇帝出乎意料的仁慈,让李渊这一支的血脉大部分都保留了下来,也让接任李氏阀主的李瑗压力山大,所以便打起了歪主意。

    这显示出了陇西李氏在稍稍安稳之后,有了内讧的迹象。

    府中的女人们自然不乐意,子孙传承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如果让李瑗的儿子承继了这一支,那她们早晚会被扫地出门,她们可不想回娘家受人冷眼。

    她们今日陪李秀宁到花园遛弯,说起这事来其实就是说给李秀宁听的,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何况又都是从宫中出来的女人们,各个皆非善类。

    这要是李渊还在,枕头风都能把李渊给吹起来。

    李秀宁已经习惯了,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就是腹中稍有不适,长眉微蹙间,惯会察言观色的女人们立即没了声音,相互打量着彼此,思忖着这是谁说错话了吗,可别是我……

    李秀宁看了看她们,笑了起来,女人们顿时放下心来,又欢快的讨论了起来,和当初宫中女人们相聚时颇为相似。

    李秀宁听了半晌,带着人找了一处亭子坐下,就问万氏,“冯世立过来都说了些什么?”

    上午时梁州录事参军冯立登门造访,他是李秀宁荐给梁州总管李武的,和张公瑾,李大亮,薛氏叔侄等人一样,只要回京都会到府上请安问好。

    每次李秀宁都会亲自接待,这些人各有才干,李秀宁特意示恩于他们,为的还是李氏,想着将来他们有那么一个两个显达了,能给李氏以支撑。

    而且府中都是些女人,身份上还有些不妥,有些事做起来很不方便,有了这些人在外面就要好上一些。

    也是那会她和皇帝若即若离的心里没底才落下的棋子,等和李破关系更进一步之后,便收敛了许多。

    今日冯立前来拜访,李秀宁身在孕中不便接待,便让万氏前去相见……

    万氏道:“正想跟你说呢,冯世立(冯立字世立)是回京述职来的。”

    李秀宁有些惊讶,“他才到任梁州一年多些吧?怎么就好改任他职了?”

    万氏笑道:“他在梁州因督查地方官吏,以及平定山蛮有功,正好西城郡太守缺职,李总管便荐他为西城郡太守,朝中已准,吏部令他回京述职,过几日待察之后就能去上任了。”

    李秀宁点了点头,“开国之初,立功的机会很多,倒也说的过去,西城郡连通南北,他到了那里不缺晋升之机。

    他要是聪明的话,要从两个方面入手,一个是上请工部,修整道路,南来北往的粮运是关键之处,二来嘛……”

    说到这里看到万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立即醒悟了过来,跟府中之人一本正经的谈西城郡如何如何,不免有些可笑。

    看她尴尬的停住了话头,万氏掩着嘴笑了起来,其他的女人也不由莞尔。

    旁边的莫氏笑道:“可惜了,公主之才略不输男儿,若能出外为官,定是一代名臣。”

    宇文氏接话,“领兵也不输他们,公主若出外领兵,皇帝定要以上柱国大将军相酬才能说的过去。”

    嗯,这位就是宇文士及的妹妹,李渊在时是九嫔之首,他本来回家去了,可过了几个月便来到了李秀宁府中,住下就不走了的那种。

    理由嘛,不用她自己说大家也晓得,宇文述这一支如今就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一来可能是不愿连累兄长,妨碍了他的仕途,二来就是无子无女,孤单寂寞的厉害,不如与她们凑到一处,在这里安度余生。

    她们的处境大致相同,天下虽大,对于她们而言却没什么安身立足之地,也就是李秀宁这里还能清净一些。

    还是那句话,世事奇妙,她们在宫中的时候,之间没少勾心斗角,如今聚在一处报团取暖,同病相怜之下关系反而融洽了起来。

    现在则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起拍起了李秀宁的马屁,配合那叫一个熟练。

    李秀宁扶着肚皮,虽然被吹拍的颇为舒服,却还是暗自告诫肚中的孩儿,莫要跟她们学坏了。

    等听的够了,她才问万氏,“我那堂兄一直未归,不会病死在西城郡了吧?”

    他说的自然就是前赵郡王李孝恭了,说的很不客气,不过也能理解,李孝恭当初主持蜀中军政大事,算是李渊付予了他方面大权,并寄予厚望。

    可李孝恭的才能……他根本就不是那种能够开创局面之人,算是牢牢拖住了李渊的后腿,主持蜀中军政多年,未有寸功。

    最后更是丝毫未以李氏家门为念,竟然投靠了萧铣,别说他病倒在蜀中了,便是回到长安来,李秀宁也不想搭理这人。

    现在问起,估计是想得到这人病死在西城郡的消息,不然回来也是个祸害,不定会连累到谁呢。

    万氏摇了摇头,“这……人家就算知道,也不能跟咱们说啊,不过想来他应该还未曾病愈,不然来不来长安可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吧?”

    说到这看了看李秀宁,担心的道:“公主可莫要去管他,他和别人不一样,皇帝容不下他的……”

    后半段的话到嘴边,又被她强行咽回了去,那就是李氏死的人不多,即便是为了做给陇西李氏的人看,李孝恭看上去也是必死无疑。

    想要营救这样一个人,必须得皇帝开口,她怕李秀宁顾念亲情,向皇帝求肯,那可就太不妥当了,她在李渊身边多年,知道在皇帝身边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则要远远躲开。

    李秀宁白了她一眼,“我只不过问问,看把你吓的。”

    正说话间,有侍女急匆匆的过来,到李秀宁身边凑在她的耳朵旁,低声嘀咕了几句,李秀宁听了细长的眼睛稍稍眯起,即便没有笑容流露,清楚她习惯的人也知道,这是高兴了。

    女人相互瞅了两眼,都扭头故作不知,万氏则笑道:“公主有事要忙先就去吧,走路慢些,莫要着急,小心身体。”

    宇文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想在这些女人面前保存什么秘密,真的很难。

    ……………………

    此时李破已经吃饱喝足。

    丈人家中一切如常,陈氏也早已习惯了丈夫不在家的日子,就是那些年落魄之时留下了精打细算的习惯,过的有些过于简朴。

    她在府中的林子里放养了许多的鸡仔,估计以后都得成了皇帝的盘中餐,还在池塘里弄了些鱼,不是观赏那种,都是乌漆嘛黑的食用鱼,然后又养了些鸭子。

    之前养的那条黄狗也有了伴,还有几只大狸猫在府中四处乱晃,估计是怕着了鼠患,差不多快把一座诺大的府邸弄成农家院了。

    陈氏还想着开出几片地来,种些蔬菜瓜果什么的……

    李靖现在的封地以及城外的两处庄园她也很是上心,那里有多少产出都记得清清楚楚。

    之外她族中子弟在战乱的时候很多也搬去了三原居住,和三原李氏聚在一处共度时艰,这让陈氏很欣慰,准备把李靖一部分俸禄拿出来,资助三原祖地修缮祠堂,建设族学什么的。

    像往常一样,陈氏唠唠叨叨跟李破说了很多,李破一边吃喝,一边就大赞府中有生活气息,丈母娘打算长远什么的,让陈氏眉开眼笑间,觉得皇帝女婿真是贴心,不像其他两个女婿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在叨咕她过的日子太过朴实,不像富贵人家。

    李破则是心中了然,各地贵族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乱,都很有忧患意识,大业年间渐渐兴起的奢靡之风早已不见踪影,各家现在谁没有些积蓄?陈氏这才从哪到哪?

第1121章儿女

    到了李秀宁府中就是另外一番天地了,因为要注意影响,所以他一般不会在李秀宁府中闲晃。

    只是今日难得清闲,便拉着李秀宁在幽会之处前面的竹林里散散步,一边嘱咐着李三娘要时常出来走走,不要轻易动气等等。

    显然是知道了李瑗曾在府上说话的事情。

    李秀宁心情安乐,既没有抱怨他许久不来探看,也没有说将来孩子该如何如何,只说大兄看上去有些疲惫,国事上虽然要紧,可还是要注意身体。

    遇到这样知情达意的红颜知己,男人除了愧疚于疏于照看之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夏风徐徐,绿竹摇曳,徜徉其间,李破叹息一声道:“我南来之时,想的只是能过上稍有家资,悠游林下的日子,没想到不小心成了一国之君,你说这事闹的,连点清闲的时光都变得宝贵了起来。”

    这是大实话,但听上去却满是矫情的味道。

    李秀宁也被他给逗笑了,“大兄可千万莫要学那些林下隐士,虽然时人愚钝,多称之为贤,可那样的一群人与国与家皆无益处,躲在角落里品评时政,说些酸言酸语,算什么英雄豪杰?”

    李破哈哈一笑,“我现在是想躲也躲不开了,之前何稠劝我掌控朝局,任用贤能,不能事事躬亲,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到时或能轻松一些?”

    看着一身疲惫的年轻帝王,李秀宁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李渊,当然了,他们除了都当了皇帝之外,并无多少相似之处。

    不过想来他们的心意都是一样的,都想将天下揽入囊中,并治理的妥妥当当,让后人能记住他们的功绩。

    这就是帝王事业,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千难万难,其实只要到了那个位置,谁又能真正的轻松下来呢?不然岂不成了沉溺酒色的昏君?

    所以她明智的扯开了话题,“轻松了是不是就能到处走走?我听说突厥可汗要与大兄会盟,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了?”

    李破点了点头,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若无意外,应该不会改了,只是还早着呢,明年能见面就算不错……

    也不知那是怎样一个女人,到时可要好好瞧一瞧。”

    李秀宁叹息一声道:“其实都是可怜之人,北周大义公主,前隋义成公主,这些和亲的女人远嫁漠北,身上也都负有使命……

    再有国仇家恨掺杂在一起,定然满腹辛酸,大兄前去相见,可要小心一些。”

    李破笑笑没说再说什么,南北两个大国要是会盟的话,危险肯定有一些,可也不用过于担心,大家还都要脸面呢。

    要是会盟之地伏兵四起……李破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面,不由摇头失笑,那岂不成了笑话一般?

    两个人说着话,漫步到了竹林深处,枝叶摇摇,阴凉阵阵,鸟雀叽叽喳喳,虫儿也在嗡鸣不断,让人觉着格外的舒适。

    李破又想起了丈母娘说在林子里养鸡的事情,瞧了瞧四周,“这么多杂草,你这里也该修整一下了,改日我派人过来给你整治一下屋舍,修一下园林,再养些活物,不然总让人觉得冷冷清清的。”

    李秀宁温婉的笑了起来,她才觉着府中多有破败,李破便说要派人过来给她修一下府邸,让她一下便找到了些心有灵犀的感觉。

    她干脆的点头,“是该修一修了,不然孩儿出生,还道他的爹娘没本事,只给他弄了一处破破烂烂的府宅。”

    李破也笑,瞅了瞅她的肚子,“那他可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全天下数数,能住在这样一座府邸的人可不多,他要是求的太多,爹娘可给不了他。”

    李秀宁心头微颤,瞅瞅李破的神色,终是没忍住,低声问了一句,“大兄觉得我生个男孩好,还是女儿出来更好一些?”

    李破若无其事,随口便道:“你不用想那么多,男女都是一般,还真能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生下来你就好好教导,我相信有你这样的母亲在,孩儿都会明晓事理,不会反过来怪父母什么的。”

    听了他的话,李秀宁心中稍安,自从知道有孕在身之后,她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她自然是想要一个男孩,只是那会涉及到很多事情,女儿就不用顾忌太多。

    今天终是得了李破这一番话,她心里也就有了些底气,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在这事上李破已经想的够开,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于是便接着道:“对了,你也应该有个封号了,楚国夫人怎么样?不然你就挑一挑再告诉我?”

    李秀宁嗔怪的拍了怕他的胳膊,笑道:“哪能这么儿戏?传出去的话,京中那些妇人们一定会在私宅说嘴,不定多难听呢……这是皇后的主意?”

    李破多聪明,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皇帝亲封自然荣耀,可李秀宁的情况不一样,最好是由皇后来册封,最起码也得征得皇后的同意。

    不然李碧那边不满意了,李秀宁府上将永无宁日。

    李破很想说一句她都听我的,可最终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话则是,“谁的主意也不是,只要你满意就好。”

    要不怎么李碧觉着他惯会讨女人欢心呢,瞧这话说的,让李秀宁想不满意都不成,眉开眼笑间,干脆的道:“那就楚国夫人吧,反正我在宫外,也能落得个逍遥自在。”

    李破则琢磨着,回去还得跟李碧好好说说,那头母老虎正怀着崽子,脾气不是很好,唉,男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之后李破又随口问起了李瑗的事情,李秀宁也没想着告状,只是委婉的把李瑗的来意说了一遍。

    李破就比较恼火,不动声色间便给李瑗那边记了一笔账,实际上呢,他更关注的是李建成兄弟几个的子女,李瑗那边要靠后一些。

    李建成兄弟几个的子女加在一起要有二三十人之多,还有李渊留下的血脉有十二人,很显然,当初李破的攻势明显影响到了李渊一支的生育率。

    不然的话,李渊自己就能弄造出几十号人来。

    李破对他们一直保持着警惕……

第1122章婚嫁

    李破没在李秀宁府上过夜,嗯,主要是事情太多,无暇旁顾。

    行在路上,李破看了看天色,正是日暮时分,长安城中烟气渺渺,满是凡俗的味道,如今回去也就是吃个晚饭,政务今天他是不想沾了。

    忙活了小半年,被何稠劝谏了一次,心情有所改观,颇觉天下事那么多,急也急不来,不如先歇一歇,他确实也被政事压的快透不过气来了。

    所以只稍稍想了想便吩咐道:“去问问吴王杜伏威在不在家,在的话让他迎驾。”

    倒也不用改道,杜伏威的府邸也在皇城边上的布政坊中,本来李破还想在皇城里给他弄一间府邸住着,毕竟是吴王,有资格住在皇城之内。

    而且因为李破没有族人,儿女又都未长成,所以皇城内空着许多宅邸,李渊的皇亲国戚们根本没用他驱赶,在他入城之时就纷纷逃也似的搬走了。

    现在只有成国夫人萧氏住在以前的秦王府中,一到晚间,皇城之中灯火寥寥,彷如鬼城一般,瞅着有点吓人。

    本来想着让杜伏威一家子住进来,增加点人气。

    可人家杜伏威有自己的算盘,他是一个极力想跟门阀世族靠拢的家伙,问明了长安建筑布局之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布政坊这个贵族聚集的地方居住。

    而且现在人家应该是积极的在寻找联姻的对象,其实这个还得李破来帮忙,只有皇帝对他恩宠有加,表明姿态,才能让贵族们放心跟他交往,不然谁家想不开,会跟一个来降的诸侯走的太近?

    当然了,最大的碍难还是杜伏威的家世太薄,想要融入世族这个圈子,很多人家都是数代积聚,有所传承之后才能得到贵族们的认同。

    杜伏威这样的……李破只能送给他两个字,够呛。

    等行到朱雀大街北段的时候,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启禀至尊,吴王正在家中,现已在府门之外候驾。”

    李破小小的失望了一下,杜伏威竟然没出去过夜生活,有点可惜啊,不然许就能过去跟着瞧个新鲜。

    …………………………

    李破猜错了,那是杜伏威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其实他正准备带人出去乐呵。

    接到传信之后,他紧着把一家子都叫了出来,一顿的叮嘱,然后一群人出府迎接至尊驾临。

    杜伏威也有点懵,这大晚上的至尊跑咱家来做什么?来这用晚饭还是想跟俺老杜喝两杯?俺是不是趁这个机会请至尊到彩玉坊逍遥一下?现在那边他可熟了……

    来到府门之外,他就把马周叫到身边,大咧咧的问,“你说至尊来此是为了哪般?是不是前些时进言的事?”

    马周瞅了瞅这位不怎么靠谱的东主,心说咱又不是皇帝肚子里的虫儿,哪知道他为何而来?

    嘴上却道:“不管哪般,大王只需记得,莫要谈什么抱负,也不要评点英雄,至尊问什么答什么也就是了。”

    杜伏威不满意的翻了个白眼,心中道了一句,胆小如鼠。

    哼哼两声表示自己的不满,那边马周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紧着又道:“也不要想着弄些美貌女子相陪……我看把家人引见给至尊比什么都强。”

    杜伏威觉着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可惜自己没儿子,不然让儿子给至尊敬几杯酒,将来肯定有不少好处,女婿……就算了,一个个的他自己瞧着都不很顺眼,到了皇帝面前还不得出丑露乖,丢了老子的脸不说,还可能惹得皇帝不高兴。

    让小幺露个面,皇帝应该还记得要给她找个好夫家的许诺吧?不记得就提醒他一下,省得他给忘了。

    ………………………………

    李破到时,杜伏威大笑着大步迎了上来,李破真怕他上来给自己个拥抱,那可真就太尴尬了。

    就像当年罗士信从河北回到云内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李破转了一圈,那感觉,真是记忆犹新。

    幸好杜伏威还知道分寸,一躬到地,笑道:“臣与至尊两个多月未见,如隔三秋,至尊能来臣这里瞧瞧,臣都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李破也笑,虚搀了一下,“不用多礼了,我也是过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若是不好,那朕岂不是有失待客之道?”

    其实不用问,看着红光满面,精神头极足的杜伏威,李破知道这厮过的很不错,据禀报也是这个样子,这厮在长安城中东游西逛,像只进了粮仓的老鼠般欢快的四处乱窜。

    杜伏威笑声不绝,引着李破当先进门,“至尊待臣如此之厚,臣若说过的不好,那还有良心?

    臣现在过的日子可是塞过神仙,要是能一直这般逍遥,臣就知足了。”

    李破看了看他,心说你若这样挥霍无度下去,很可能不久之后就要我来接济了吧?

    若是杜伏威听到他的心声,一定表示毫无压力,这些时日在长安吃喝玩乐,对他来说花费也只九牛一毛而已。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觉着钱多的没地方花用,想去建什么书院,他和苦哈哈的窦建德可不一样,江都那边的海易,还在源源不断的为他赚取利益,即便是他离开了那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那些部下还是会留下一份给他。

    按照这个道理来讲,如果说谁最不愿意江都那边再生战乱的话,杜伏威就是其中一个。

    两个人说着话便来到府中的迎客正厅,等李破坐定,杜伏威立即命人传上酒菜,杜伏威听了马周的话,把家人们都叫过来让他们给至尊行礼问好。

    李破看了看,有点眼晕,一群的女人,杜伏威的女婿一个都不见,想来都和赘婿差不多,在杜伏威家中没什么地位,顺便也为杜伏威默哀三分钟,没有儿子的人在当世可有点凄惨。

    只不过杜伏威还算年轻,瞧他这欢腾劲,生个儿子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李破也希望他能生个儿子,在长安有了牵挂,估计这人就能更安稳一些。

    说起来,杜伏威家的女人和他本人一样,身上都带着些草莽气息,以她们的年纪来说,都是从战乱中长大,估计提刀纵马都不在话下。

    而杜伏威的发妻,正是他做盗贼的时候娶下的婆娘,所以说杜伏威和窦建德家中的情况相类。

    更奇妙的是两个人都没儿子,有儿子的那些都已没了性命,唯独剩下两个无后的诸侯还活着,你说这像不像是天意?

    酒菜布置停当,杜伏威只留下幺女,意思不言而明。

    李破闻弦歌而知雅意,说话间抽空便问,“卿可是相中了谁家的儿郎?”

    杜伏威不答,挥手让女儿给李破斟酒,唬了李破一跳,心说你不会是想让女儿入宫吧?

    少女虽然不是膀大腰圆,却也身姿矫健,就算低眉顺眼,内里藏着的彪悍之气也是呼之欲出,一看就有母虎潜质。

    给李破斟酒时还轻声道:“至尊莫要听阿爷乱说,那些高门大户人家规矩多的很,俺什么都不懂,去了不定就要被赶出来……

    俺……想找个出身低些的将军做郎君,读书人的心眼太多,俺可耍不过他,不如厮杀汉来的简单。”

    李破立即放下了心,挺有主意的嘛,而且胆子不小,脸皮也和他父亲有的一比,自己就谈起了婚嫁之事,没有一丁点的扭捏之色,即便是跟后来的女人相比,估计也不差什么。

    看来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向往自由的灵魂,这就比较有趣了,于是李破似笑非笑的看了杜伏威一眼,意思是你女儿都说话了,你个当父亲的又怎么个说法呢?

    杜伏威无奈的斥退了女儿,看这样子以前应该开过家庭会议什么的,晓得了女儿的心意,这次估计是不死心,想让皇帝用赐婚的方式来把不听话的女儿嫁出去。

    “臣对家人疏于管教,让至尊见笑了,臣想向至尊讨个主意,您说臣家的女儿,该找个什么样的女婿?”

    好吧,李破头一次碰到这种问题,说起来,如今能把女儿的终身大事推到他身上的估计也就杜伏威一个。

    当然了,以杜伏威的为人行事来看,此举倒也不算出奇。

    李破有些头疼的看着他,说好的你选女婿我来赐婚,怎么就都成我的事情了呢?

    想了想才道:“以卿而言,跟谁家联姻也不差什么,即便元,高,宇文等望族,只要朕开口,他们也不敢不应。

    可俗话说的好,两家联姻者,结两姓之好也,那你觉得和他们联姻,能结下多少情谊呢?若日久反而生出仇怨,那两家为何又要结为姻亲?

    所以啊,朕劝你好好想一想,嫁女儿可不是招赘婿……结好不成反要成仇,岂不事与愿违?”

    旁人若是说这些,杜伏威不定就当做了耳边风,最多也就是纠结一下,可说话的人不一样了,杜伏威的感觉也就不一样。

    最终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至尊说的实在,唉……还是臣的家世不成啊,大家结亲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就算当了吴王,那些人也瞧不起俺,自然也瞧不上俺家的女儿……

    还是至尊本事大,未得富贵之时就能娶到关西人家的女儿,真是让人佩服不已啊。”

    沮丧之下,开始满嘴跑火车,却说的真情实意,如果是后来,他不定就会竖起大拇指,吼上一声,你真牛(防和谐)逼。

第1123章功德

    杜伏威明显是想让自己家成为钟鸣鼎食之门户,可那并不容易,李破也就是得了天下,不然也和他的情况相似。

    现在其实还好些,九品中正制盛行于天下的那些年才让人绝望,想要达到世族的标准,普通的庶族都不用指望,更别提草根们了。

    此时李破被夸的有点恼火,心说你个混账东西知道俺当初娶妻时的情况吗?那是九死一生才换来的姻缘,你知道俺陪着那婆娘杀了多少人?

    换了你这厮,没见到彩虹呢,不定已死在风雨之中了。

    腹诽连连之下,便给杜伏威记了一笔小账,还在心里安抚着自己,也就是见你为了女儿在操心,现在不与你计较,不然一定不让你好过。

    …………………………

    杜伏威家的伙食很怪,这人是山东人,地道的北方汉子,摆上来的吃食大部分都是山东口味,但他在江左待了许多年,所以随行而来的厨子是江都大厨,鱼鲜做的就是江左名吃。

    来到长安之后,他想尝尝长安的美食,又花了大价钱雇了两个长安名厨入府,这算是让李破开了眼,上的菜整一个大杂烩。

    杜伏威心理调节能力是一等一的棒,转眼就又高兴了起来,开始殷勤的劝饮。

    李破对喝酒不怎么感兴趣,一桌子的菜倒是都尝了尝,对杜伏威的生活态度很满意,人嘛,活在世上不容易,总得把自家的日子过的有滋有味才行,杜伏威明显是在吃喝上下了功夫的。

    就是这么弄可不好招待贵客……

    两人饮了几杯,李破便道:“你说的那些我都看了,我看挺好,海上的事情你是方家,这事我想就交给你来办。

    而且有些事来做做比总往彩玉坊跑要好,你说是不是?”

    杜伏威稍稍愣了愣,然后咧嘴就笑,他们出身虽低,却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他老杜可不是什么沉溺于酒色之辈,如今寻花问柳的起劲,也不过是做给人看而已。

    此次上书有点心血来潮的意味,更多的其实还是想试探一下皇帝的心意,若皇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他就要老实一些日子。

    现在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而且还是亲自上门来说话,杜伏威轻松之余,对皇帝的度量便有了新的认识。

    而有了这个作为前提,他在长安住的会更加舒服一些,整日里到彩玉坊去耍玩,他也有些腻了……

    于是他郑重其事的举杯道:“至尊能用臣来做事,臣心里只有感激的份,俺听那些人讲古,割据一方的诸侯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

    也就是曹孟德度量大,能用张绣,张鲁等人,并得善终,臣愿效仿之,为至尊治下之张绣。”

    说完一饮而尽,他这会就忘了马周的嘱咐,竟然评点起了曹孟德,可见曹阿瞒在当世是很正面的一个形象。

    李破听了点头做赞许状,还陪了一杯,可心里却道着,张绣可是差点把曹操给宰了,而且杀了曹昂,曹安民,典韦等人,曹孟德最后能善待张绣,那是真的度量如海,想不承认都不行。

    你这么做比,让我心里很慌啊。

    不管慌不慌,有些话却还是要说的,“想建一座书院出来,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比如你教的学问要有条理,不能没有章法,想什么教什么。

    朕把你的奏疏交到三省,正在议决,你呢也别闲着,要把海上的事情弄清楚,整理成册,都弄的齐全了,我就让你来建书院,若是不成,趁早与朕说,最后别闹成了个笑话。”

    啊?还要这样吗?杜伏威猝不及防之下,有点坐蜡。

    他建书院只属临时起意,甚至都没指望皇帝会答应,如今说起细节来就有点蒙圈。

    而且他在海上行船,新人上船教的都是实际操作,在海上来回一圈,若是不死的话,一个船工差不多也就出徒了,至于形成文字,这些粗坯也没那个本事,甚至从来没想过这事。

    按照杜伏威的行事风格也是这般,有什么想法做起来再说,规划性不强,实操能力却一等一的厉害。

    李破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这厮没什么准备,立即板起脸来道:“怎么?卿只是说说而已吗?还是想跟朕开个玩笑?”

    看皇帝动怒,杜伏威知道自己有点玩脱了,心说俺哪知道你这么轻率的就让俺来建书院?

    眼珠转动间,于是连连拱手道:“至尊息怒,臣一定把事情办好,就是俺也没读过什么书,本来想着把人都弄到船上,一两个月下来,也就都学会了,您却让臣写成书本,那臣哪做得来?

    而且教授海上的活计,臣一个人可不成,得要些帮手,至尊要是能准的话……还是得从江都那边调些人过来……”

    越说越觉得不很对劲,他嘴上就有些结巴了起来,眼巴巴的望着皇帝,很想把之前说的话再吃回去。

    李破却已缓和了脸色,三省对此事反应寥寥,他们显然对海事不感兴趣。

    这并不奇怪,中原王朝一直都是大陆帝国,以现在的生产力和交通条件而言,这个国家已足够广袤,不需到海上去冒险。

    能跨海去征服琉球,攻打高句丽,这说明了前隋在海上的实力,可这并不会成为朝臣们发展海上实力的动力。

    而且三征高句丽的惨败,让人们都不愿再提起东征的话题。

    所以朝臣对此事反应平淡是意料中的事情,想要在这上面听到些有用的建言,还就得是杜伏威这些在海上行走过的人才成。

    杜伏威以为给皇帝出点难题,就能给自己容出点工夫来好好想想那可是想的错了,李破当即便点头道:“要调什么人过来你列个名录,另外没读过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派些书佐到府上,你有什么话让他们来记下就是。

    还有那个马周,进言颇有条理,让他帮你成书应无大碍,海上的活计是门不错的学问,若能见诸于书册之上,定能有惠于世人。

    到时你李伏威可谓是功德无量,说不定连朕都能沾些光呢。”

第1124章正事

    忽悠了杜伏威一下,也不知这厮听没听进去,反正这事他是逃不掉了。

    …………………………

    “长安繁华非江都可比,可有一条臣得跟至尊说说……”

    酒至半酣,杜伏威的酒量一如既往的好,脸膛黑中透亮,没有半点的醉意,就是话不由自主的多了起来,嗯,他的话本就很多,喝了酒之后就更多,明显是个话痨。

    听他说了这么一句,李破来了兴趣,“哦?我入长安也有两年多了,还没怎么在城中转过,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说来听听。”

    杜伏威晃着脑袋就拍马屁,“要不怎么说至尊英明呢,肯定是忙的顾不上这些,臣就不成,到了哪里若不四处走走,心里总感觉不很踏实。”

    李破心说,你那肯定是做贼做惯了才留下的毛病,总想着别被人给逮住送官。

    而他说的也不是瞎话,自入长安以来,除了固定的几条路线,他还真就没有仔细游览过这座雄城,要是自己出来,都有迷路的可能。

    杜伏威继续摆活,“臣就觉着吧,这么一座大城,人又这么多,买点东西却极不方便,臣前些时想买点绸缎给家人做点衣裳什么的,就得跑去东市。

    茶寮酒肆在街上不见影,感情都在彩玉坊,买卖茶叶的在西市,人市则在南城,我知道,这是官家管着方便才会如此,可长安城这么大,你都弄到一堆怎么成?

    富贵人家什么都有,不行就派人跑一趟,百姓们可不成吧?住在北边的跑半个城去雇人,给佛爷烧香也没这么勤法不是?”

    李破微微皱眉,竟是如此?他还真没注意过这个,他回想了一下,在云内,马邑,甚至是晋阳都没碰到过这个问题,也许是没人跟他说?

    回去得打问一下,城池的繁华在于商贾,这是自古以来颠簸不破的道理……

    不应该啊,前隋对商人还不错,怎么会不允许人随便开店?还是说只有长安,洛阳这样的地方如此?

    作为皇帝,他随时随地都可能碰到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早就已经习惯了。

    沉吟片刻便道:“江都不是这样吗?”

    杜伏威嘿嘿一笑道:“至尊这可问错人了,以前不知道,杨广死在了那里,一场兵乱下来,谁还敢开店,后来李子通那背信小人还占了一段时日,敲骨吸髓的,哪还有商人敢露头?

    臣到江都之后其实也差不多,兵将们不服管束,白吃白喝那是常事……后来大家有了点家资,兵将们便自己做起了买卖,情形才算好些。”

    好吧,确实问错人了,义军的军纪一直是个大问题,杜伏威早年起家的时候,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能抢则抢,能杀便绝不给人留活路,后来占住了地盘才又换了嘴脸。

    很多义军首领没这个头脑,一条路就走了下去,最后就全都肝脑涂地去了。

    商人……在义军的治下可没什么生存空间,他们和贵族一样,向来是被清算的对象。

    其实这事没那么复杂,商人的地位在前隋有所提升,那主要是因为杨广将经营西域当做了功业,所以惠及了行商群体。

    坐商们则受到了严格的压制,之所以聚集在一处,那可不是单单为了管理方便,是为了不让百姓随便经商而定下的政策。

    如果有人想要赁屋开店,要经过官府的严格审查,也不是随便什么地方就能开店的,必须在官府指定的地点来开设店铺,而且税务很沉重。

    按照后来的说法,大多都是认为贵族们在压制新兴的社会群体而做出的努力,其实在当世来看,贵族们制定这样的政策,目的非常单纯,他们只是鄙夷于商人的粗鄙和斤斤计较而已。

    而且更冠冕堂皇的说法则是,各朝皆是以农为本,官员和贵族们绝对不想让农民轻易离开土地去做商人,有意无意间便有了压制商贾的动机,连李破也不例外。

    他看的更为深入一些,认为在生产力如此低下的时节,出现大群的商人绝对是一场灾难,而且他在马邑也见识到了贵族和商人们的嘴脸。

    私下里交通突厥已经成了明面上的事情,谁家若是没这么做一做,好像就落伍了一样。

    实际上他比较痛恨的是前往突厥献媚的那些人,并不关乎什么群体,而坐商更是不在其中,像现在听到杜伏威所言,就觉得很不合理。

    李破觉着自己以后得多出来走走看看了,很多事情不能只在太极殿中光靠想象来完成,比如说田亩制度,他得去乡村里转转,也许从农夫口中听到的东西就和朝中的官员们所言完全不一样。

    像杜伏威说的这事也只是其中一件罢了,朝中重臣们虽然都很有才能,可毕竟人力有时而穷,关注不到的地方必定很多。

    而且他们都还是贵族,有意无意间便会站在贵族一边说话,可不能被他们给糊弄了。

    帝王的心意永远变幻莫测,杜伏威可不知道自己只是抱怨了一下长安购物状况的糟糕程度,眼前这位却转眼间就想到了国策上面。

    他还在那里说着,“彩玉坊是真好,人好酒也好,童叟无欺,不像江都那么乱法,时不时就要打打闹闹,臣整治了几次都不成。

    至尊还没有去过吧?哪天有闲咱们去游逛一圈,准能让至尊尽兴而归。”

    李破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还真敢想……我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真想去那里见识一下其中的精彩之处啊。

    …………………………

    和杜伏威饮酒是一件比较有趣的事情,这厮和其他人不一样,并不太在乎帝王威严,说起话来很放松,什么都能说一说。

    现在李破身边暂时没有这样的人,封德彝只能勉强算半个,那是一头成精的老狐狸,别看时不时便在皇帝面前露个面,一副言谈无忌的样子,实际上却恪守君臣之礼,从不逾矩。

    而且言谈之间总有枢机,稍不留神估计就得被他钻了空子,哪像杜伏威似的说到哪是哪,给上三分颜色,他就能把染坊给开起来。

    就像是想带皇帝去逛窑子,给封德彝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出口吧?云定兴,武士彟之流说不定能干的出来,可绝对也不会如杜伏威一般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李破笑着点了点杜伏威,“你自去耍乐,可莫要拉上朕,一旦被人晓得,朕也只受些劝谏而已,你可就不成了……”

    按照习惯,自己去不成,也要给杜伏威添点堵。

    可这厮才不管这些,只是见没能把皇帝拉下水,他遗憾的灌了口酒,转着眼珠最后努力一把,“听说江陵名妓吕乡君近日就要到长安了,据说颜色倒在其次,却弹的一手好琴,到时至尊不想去听听?”

    李破摇摇头,慢悠悠的道:“要是真好,朕只需诏她入宫,她就得乖乖来弹给我听,到时邀你一起听听,到底有没有那么好不就得了?”

    无形的装x气息扑面而来,杜伏威不由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至尊说的是,如果真好留在宫中便是,至尊就是至尊,就该如此霸气。”

    那是霸道,可不是什么霸气,我可不会那么胡来……荆襄之地的名妓都要跑来长安了吗?不是李靖在那里弄的天怒人怨,把人都给吓跑了吧?

    前些日子李靖终于动了刀,也不知后续如何,李破稍稍有些担心,那边元气稍存,可别闹出太大的乱子来。

    于是李破便不再于彩玉坊之类的话题上纠缠,跟杜伏威说起了正事。

    “你那些部下不太安稳,朕派去的官员很为难,你知道的,他们不像你,权柄这东西一旦到手,很多人便很难放下。

    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给他们留下了很大的余地,都在原职未动,可朕要的是政令通达,他们若还不知进退……”

    说到这里,李破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明,那就要硬来了。

    王泽的奏疏是前几日到的长安,他初到江东,已经察觉到杜伏威的旧部们从上到下结成了一个非常牢固的利益集团,什么事没有浦公拓等人的首肯,几乎都不能办。

    李道宗已经开始有些不耐,这么下去的话,下次上书朝中的时候,不定就要建议先杀了浦公拓等人再说。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杜伏威一下便严肃了起来,看着皇帝的神色,试探的道:“臣在的时候,他们自然要听臣的话,可如今臣离着远了……他们也许还能记着以前的情分,不忍相叛。

    可日子久了,臣可不敢保证他们会怎么想,不过至尊放心,大乱肯定没有,臣离开的时候说了,谁要是敢起兵,就是叛贼,众人可共讨之,想来不会有人能聚集众人为乱,但小乱应该免不了……”

    说到这,他咬了咬牙道:“要是至尊信臣,就让臣去走一遭,浦公拓是臣的结义兄弟,自小便在一处,情谊深厚,臣把他一道带到长安来共享富贵,您看成不成?”

第1125章权谋

    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看上去杜伏威是真的急了。

    实际上呢,多数是装出来的,他离开江左之时对这种情形已有所预料,义军起家的他若是不知道人心隔肚皮的道理早就成了一坯黄土,哪里活的到今日?

    别说浦公拓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结义兄弟,便是亲兄弟也得防着一手。

    李破也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如今他对人心的把握已是炉火纯青,稍一沉吟,便“大喜”道:“咱们相见日短,朕却相信你的为人,若你能回去安抚一下人心,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听了这话,惊惧不由自主的便在杜伏威心中滋生,你不会是想借机杀了俺吧?李密好像就是这么死的……

    而且他也就是嘴上说说,才来长安两个月,他才不愿长途跋涉的回到江都去,不然的话,当初他放下那边的基业来长安又为的哪般?

    在李破的注视之下,他藏在心底深处的狡诈和凶残好像都已暴露无疑,杜伏威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脸色变幻不定。

    身为江左之主的豪雄气息正在他身上复苏,嘻嘻哈哈只是他的表象,当年他也曾率军死战,中矢而不落,高呼酣战,誓死却敌。

    也曾在途穷之时死中求活,也曾搬弄权柄,抚平官民,更曾组建过敢死队,发布过战死之人,妻妾家财一并殉之的残酷军令。

    他的经历不比李破差到哪去,今日来归,为了让李破放心,那些波澜壮阔的过往都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可现在皇帝竟然想要让他重新回去,信任……这两个字其实离他分外的遥远……前途莫测之下,他终于紧张了起来,仔细观察着李破的神色,想要说话,话到嘴边却又觉着不太妥当。

    于是气氛渐渐尴尬了起来。

    李破看着他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样子,心底哼了一声,诸侯……

    嘴上却已惋惜道:“朕虽有心让你亲自走一遭,可群臣那关肯定过不了,你呀,还是专心建你的书院吧……只是你熟知江左形势,不如跟朕说说如今有何破局之法吧。

    朕之保全之心,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还是莫要让那边乱起来,不然徒增伤亡而已。”

    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那些讲古的人经常说的话再次于杜伏威脑海中浮现,看着眼前的这位皇帝,一下就又具体了许多。

    他曾是一方诸侯,也许在部下们的眼中,他也是如此这般?

    而不知不觉间,他背后已经出了些汗,弄的他很是不舒服,觉着自己的担子变得越来越小了。

    当然了,人家是皇帝,耍心眼的本事自然在他之上,杜伏威在心里不住的安慰着受伤的心。

    想了想,嗯,其实不用想,他对部下们太熟了,把当初做好的备案拿出来便是,根本不用琢磨。

    于是他脸上又挂上了笑容,没事人一般说道:“还是至尊体谅人情,臣在长安住的好好的,真的不想回去了……

    那臣就说说那边的情势,其实至尊没必要担心,前隋江都通守陈凌,总是说什么大义为先之类的话,当年就给臣找了不少麻烦,几次在战场上都弄的臣心惊肉跳的,好不容易才捉住他。

    这人现在驻守丹阳,手中握着不少兵马,很是精锐,对臣其实没什么忠心,招抚于他很容易。

    再有就是臣那义子阚陵,他在军中向有威望,又握有水军兵权,对臣更是忠心耿耿,臣临走的时候有过嘱咐,他轻易不会听浦公拓等人调度,臣只需修书一封予他,让他来长安见驾估计他都不带犹豫的。

    陈正通,许绍安等人都听他的,不成就把王雄诞调回去会更安稳,他随臣出生入死多年,和阚陵两人在军中有大小将军之称,有他们两人在,谁都调动不了一兵一卒。

    左游仙也是臣的结义兄弟,这人是个墙头草,谁强他就听谁的,其他江左世族中人也就治理一下百姓,没什么兵权,只需慢慢把他们调往别处为官便是。”

    李破笑容慢慢变得灿烂了起来,说明他心情有点不美丽了,你这看上去对自己的性命很不负责任啊……

    “那浦公拓呢,你不很信任他对吗?”

    杜伏威趁机灌了一大口酒,做出最为诚恳的样子说着,“他与臣自小相识,是个很有计谋的人,臣自然也很信任他。

    但他现为众人之首,至尊也说了,权柄这东西一旦拿起来就很难放下,有了异心也很平常。

    臣以前跟人厮杀的时候,后背总留给他,现在想想,臣身上满是伤疤,他却从来都毫发无损,至尊说这样的人……臣又该怎么说呢?”

    说到这里,杜伏威叹息一声,接着道:“其实不用怎的,臣只需修书一封便能探得他的心意。”

    这就有点诸葛孔明的味道了,那些人向来都喜欢卖关子,这厮估计是听人讲古听的太多。

    李破拿起酒杯轻轻抿着,也不说话,心里面小账是记得一笔接一笔,这厮好像挤牙膏一般,挤挤就出来一点,外表看着是个逗比,心里却不知还藏着多少狡诈心思。

    今日若是不来,这厮是准备看笑话吗?还是等那边出了事情,他想借机显显本事?就不怕玩掉了脑袋?

    实际上在此事上面杜伏威想的倒不算多,他只是不想让皇帝觉着自己无情无义罢了,到了长安一上来便出卖部下,他心里过意不去不说,也怕皇帝把他当做卑鄙小人。

    而只有等那边有事发生,他才好开口进言一番,那是别人对不住他,不是他背叛了别人,看上去有点危险,可向来富贵险中求的人,对风险的评估自然也异于常人。

    此时时机其实也不太合适,可皇帝着实不好糊弄,话也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就别无选择,只能把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臣想着吧,只要写信过去跟他说,臣要在长安建一所书院,让他调些人过来,他调的人若都是臣在军中的得力之人,或者想将阚陵,陈凌两人中的一个调过来,那就说明他已生异志。

    反之则无碍……”

第1126章操弄

    晚间,残月当空,群星璀璨。

    杜伏威恭送李破出府。

    看着恭恭敬敬的杜伏威,李破知道他怀上了心事,自古以来,每逢战乱便有人割据称雄,被捉住的人也不在少数,最终却没几个人能安然无恙。

    原因嘛,看看杜伏威的样子就知道了,这还是主动来降,若是被捉住,情况肯定更糟糕,窦建德躲在府中已经好长时间没出门了,哪像这位四处乱窜,活泼至此?

    也就是李破没有杀人的心思,若是稍存恶意,只需让江左乱一乱,杜伏威的脑袋自然而然便要掉下来,到时也不会有人给他喊冤。

    临走之时,他回身拍了一下杜伏威的肩膀,挥手让众人离的远些,这才笑道:“你心思灵巧,既愿为我治下之张绣,那就要收收心。

    张绣曾为曹操南征北战,立功不小,你也莫把长安当做牢笼,等天下平静一些,用你之处不定也就有了。

    你若能为我建功立业,就算我的肚量没曹孟德那么大,你也没杀我子侄不是?定让你荣于众人之前,做个真正的吴王。”

    说完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翻身上马,径自率人离去。

    马蹄得得,伴着月色,渐行渐远。

    一直等那些人影都看不见了,杜伏威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出来,也不着急回去,便在府门外来回溜达了起来。

    思绪万千间,一乎想到自己在江都众人簇拥,令行禁止的生活,一乎又想到他自小家贫,就想长大了能过上达官贵人们的好日子。

    自从有一次听人说起西京长安,东都洛阳怎么怎么好,描述的好像仙境一般,他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到这两个地方去居住……

    一乎又想起在江都时虽然过的不错,却总担心别人来攻打自己,当年陈凌只带着八千人,就把他们十万人赶的狼狈逃窜,差点连性命都丢了,那会他就更加认识到了官军的厉害。

    所以他不怕王世充,李密,甚至是窦建德等人,因为都是义军起家,就算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可李渊,萧铣,李定安三人却让他忌惮非常,因为他们都是以官军起家,不可力敌……

    于是便想要找个高庙烧香,可佛爷也不会平白受人香火,心不诚的话,人家也有火气发作,烧的你渣也不剩。

    夜色愈深,不知什么时候,马周已经出现在门前,看着不停在门口转悠的杜伏威,脸上满是忧色。

    杜伏威终于站住了脚,仰头瞅了瞅大门之上的牌匾,很是气派,门也很宽,京师没几家能比得上。

    杜伏威不由露出些笑容,招了招手,让马周靠近些,“看把你给吓的,皇帝来此给俺出了点难题,却也不算什么大事。

    跟我去书房,我要写两封信,还有就是皇帝答应咱们建书院了,俺这肚子里没点墨汁,还得你来操持。

    他娘的,老子就没读过书,不想来长安了,却要建一处读书的地方给别人,你说是不是有点奇怪?”

    马周吃惊的看向他,“至尊真的想让大王来建书院?”

    杜伏威不由怒道:“你也敢小瞧于俺?”

    马周跟随他有些天了,已是深谙他的脾性,也不害怕,只是皱着眉头道:“看来至尊还真是关心海事,确实有些怪啊,至尊出身关西扶风,起兵在云内,应该没见过海吧?

    为何对海事如此热衷?竟然想要建一座书院出来,专授海上行船之事,难道想从海上牟利以资国用?”

    杜伏威嘿了一声,心里有些得意,许就是他来长安才让皇帝动了这些心思,不过转眼间又想起饮酒时李破那如同能洞穿肺腑的目光,不由又有些泄气。

    果然是人家当皇帝,他只能当张绣……

    “你把皇帝想的小了,俺看啊,皇帝可不止是想教些船工出来,船工们需要读书认字吗?嘿嘿,听说皇帝以前曾经随军征过辽东,估计是和高句丽结仇了,平地上过不去,那就从海上过去……”

    马周愕然,是这样吗?要知道杨广三证高句丽,次次都闹的狼狈不堪,自己家里还乱了起来,最终弄丢了自己性命,皇帝竟然还要出兵高句丽?

    可转念一想也是,杨广没办成的事情若是大唐办成了,那才是货真价实的帝王功业啊……

    杜伏威此时则又幽幽道:“你说咱们搬进皇城里去住怎么样?”

    马周有点懵,怎么就说到搬家了?“啊?”

    杜伏威看他傻乎乎的样子,颇为恼火的道:“啊什么啊,皇帝好像对俺有点不太放心,俺这不是……想搬的离皇宫近些,也好表表忠心嘛。”

    一群乌鸦从两人头顶飞过,马周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位东主,杜伏威也觉得有点羞耻,默默无言,于是两人尴尬的站在门前,夏天的晚风徐徐而过,吹起的都是无奈和牢骚。

    ……………………

    大唐元贞三年六月初,荆襄之地正在进入雨季,这里官场的震动达到了高(和谐)潮。

    五月间大都督李靖以商量大事为由召各郡官长到江陵议事,暗中却委任兵部郎中张亮为巡抚大使,代他巡查各郡官吏之官声,以及治下之情弊。

    张亮没有辜负李靖对他的评价,所到之处,人头滚滚而下……李靖让张亮所铲除的,是地方豪望与官吏勾连在一起的利益集团。

    这是江南最为牢固的势力,前隋之时就很是猖獗,他们往往占据郡中要害,与其他人相互勾连,上下其手,形成了江南特有的政治格局,九品中正制在这里依旧有着肥沃的土壤。

    大业年间,杨广三征高句丽,缺少军资,遂向江南收取重税,这些地方世族是怎么办的呢,他们没有胆量起兵反叛,就把沉重的税赋转嫁给了平民,反手又把破产的农民收做奴仆,来壮大自己的田产和庄园。

    这样的操作可比北方的贵族们狡猾多了,可后果就是当山东人将战乱的种子散播开来的时候,北方的贵族们不是在率军镇压义军,就是带头起来造反。

    南边呢,这些世族却成为了标准的猎物,在义军的刀枪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子弟纷纷引颈就戮。

    可以说,江南世族尝到了耍小聪明的苦果以及来自劳苦大众的愤怒,这些愤怒便具体在了食人魔王朱璨,李子通,杜伏威等人身上。

    在荆襄这边,萧铣起兵庇护了他们,所以萧铣在这里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声士庶归心,没有萧铣当政,他们就会像江东那边一样,备受打击,就算投效于人,没有兵权不说,还要仰人鼻息,根本掌握不到真正的权力。

    也正是因为萧铣的庇护,江左之地稍复旧观,地方族类重新得到任用,于是故技重施,对朝廷的政令妨碍极大。

    他们胆子不大,不敢明面上跟新朝作对,可暗中施展手脚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这些人的意愿其实很简单,一切照旧就好,而一旦察觉出鼎革的先兆,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能拖就拖,反正在前隋,以及萧铣治下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只要天下太平了,也没人奈何得了他们。

    毕竟地方上的事情还是得他们来做主嘛……

    如今江右大局已定,李靖却被这些人的顽固给惹恼了,尤其是有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还想大肆修建寺庙,道观,甚至一些和尚又都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李靖信佛不假,可他首先是一个典型的关西贵族,将礼敬佛祖和杀人,治政等事分的很清楚,李碧明显继承了他这一点,从来没有慈悲为怀的心思。

    可她还是会去给佛祖上香,你说人心奇妙不奇妙?

    张亮就像阎王派出的勾魂使者,在各郡游走,大开杀戒。

    朝中鼎革在即,李靖不耐之下,终于用最为野蛮的方式开始清理荆襄官场,那些早已上了他黑名单的人,皆被斩杀殆尽。

    这俨然就是平定萧铣的后续,荆襄之地鼎鼎大名的那些人都已被解送长安,郡中官长又都被召去了江陵,剩下的人群龙无首,想要反抗都找不到刀把子。

    张亮彻底出名了,可却是凶名,这厮行走在荆襄郡县之间,所到之处,必定有人头落地,这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算还要抄家灭门。

    半个多月下来,江右已是人心惶惶,张阎王到处,人们奔走相告,如避蛇蝎,如果再过上些日子,估计他的名声便可直追当年的食人魔王朱璨了。

    李靖则在紧着配合,张亮走过的地方,他便放了郡中官长回去收拾残局,收拾的不好,便要丢掉官职,甚至是性命。

    等到张亮走完一圈下来,已是六月末,张亮到江陵复命,然后启程回京去了,没带走一片云彩,却留下凶名无数,可止小儿夜啼那种。

    作为始作俑者,李靖颁布政令,缉拿逃人,嗯有些人被吓跑了,也就属于逃人之列,缉拿回来还是一个斩字当头。

    之外宽待官民,他这时才将朝廷免赋减税等政令拿出来,以安抚人心。

    一番操作猛如虎,甚至过后传出的消息是,李都督实在看不过眼,才上书弹劾,将张阎王赶回了长安云云,不明就里之人听闻都很感激,广传其仁厚之名于郡中

第1127章旧部(一)

    江左,江右各有难处,只看治政之人的手段而已,李靖算是先行了一步,谁让人家是皇帝的老丈人呢,做起事来就不用顾忌太多。

    ……………………

    六月初,回京述职的张伦,薛万彻,张士贵三位大将军入宫见驾。

    这时密集的小朝会已经被李破停了下来,六月初一的大朝上面,李破诏人宣布了一次阶段性的成果。

    涉及到的是税赋和田亩分配的问题,这个已是商量的差不多了,给了山东,河北,河南等地许多优惠政策,轻徭薄赋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主要是想吸引人到那里去定居。

    早年北齐的河北,山东军事集团已然成了昨日黄花,许多鼎鼎大名的豪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当中,剩下小猫两三只,也只苟延残喘罢了。

    其中一部分人要么逃往了江南,要么到了关西,晋地其实也收容了一些,根基已毁,当年故事风流云散,不复见矣。

    再来的大部分就都是移民,现在的情况则是,裁汰下来的诸侯降军成为了移民的第一批,散落在各处,激不起多少浪花。

    官府则在积极的重定户籍,恢复生产,今年因为战事结束的早,所以还能指望一下秋收,惠民之策在六月间定下来,秋收时农人的负担就能再轻一些。

    大朝过后,李破也不打算再盯着户部不放,把重任交给了尚书省,到了一定阶段,再由尚书省递上呈文,由中书,门下复核,交到他这里的就简单多了。

    追着臣下们踢屁股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李破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正好此时刑部尚书杨恭仁上请重定唐典,李破顺水推舟,交给了中书令萧禹来主持,三省皆要有人参与。

    其实还是在隋典基础之上来完成,按照杨恭仁的建议,参照的是隋初的律典,因为到了开皇中期,前隋国力渐盛,那时修订的隋典很多规条都不适合现在的大唐。

    而到了杨坚晚年,猜忌功臣,又要防止各种反对势力的反扑,律法于是变得严厉了起来。

    大业年间就不用说了,杨广太过急躁,修订起隋典来很是随意,而且没完没了,杨广关心好像只是俺修订了隋典,并不关心到底修了什么,所以没有什么参照价值。

    李破让王泽等人在晋阳修订刑律时,参照的则是开皇中期的律法,宽严并济,一条条捋下去,已经是一部非常完善的古代律法了。

    至于刑律中产生的那些漏洞,并不值得去追究,因为以当世的人口数量,以及人们的局限,不会产生太多过于复杂的纠纷和案情。

    比如说两人打架,没有重伤或死亡的情况之下,根本不会报到官府,更不会产生是自卫还是互殴的辩论。

    还比如说,你如果头顶有点绿,完全可以操刀过去杀了奸夫,官府将不与追究,如果你杀的是乡中恶霸,众人相护之下,也有很大可能逃脱罪责,也就说当世律法有很强的主观性。

    反过来说,乡中豪望会很占便宜,如果与官员勾结,完全可以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而不受惩罚。

    当然了,后来占据资源多的人也是占尽便宜,就不用指望当世的法律能约束住贵族阶层了。

    能够约束住他们的其实是名声,信誉这些无行的枷锁,让世族们不敢做的太过,律法对他们而言,多数时候只是控制百姓的工具而已。

    中原王朝的刑法的核心思想其实就是礼,法并用,而且礼在法前,上层知礼,下层守法,就是和谐社会。

    大致上就是说用道德来约束人们的精神,用法律来规范人们的言行,和后来西方人推崇的法律社会是完全不一样的法律思想体系。

    ……………………

    而杨恭仁所请,重定的则是天下之法,涵盖了社会的方方面面,事情也是巧了,何稠才刚劝谏一番,杨恭仁的上书便来到了李破的案边。

    李破都有点怀疑是不是两人串通好了,不过不管怎么说,都和他的意图并不冲突,而且制定唐典也确实在他规划之内。

    顺便他令兵部重新修订军律,正好也在设立折冲府,折冲府中又有学堂,军法将是府兵们上的第一课。

    严格的军律是保证军队战斗力的基础,若每一个军卒都能熟悉军律操典,令行禁止之下,战力肯定爆棚。

    所以说,六月间的朝堂依旧一片忙碌。

    此时陈孝意,裴矩,李靖,张云智等人在李破授意之下纷纷上书请建书院,李破一一诏准,并令国子监,长安书院出人奔赴各地,按照长安书院的模式在各地设立了四间书院。

    都用地名来命名,洛阳书院,晋阳书院,江陵书院,以及成都书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久之后还有江都书院或者是丹阳书院。

    山东河北就算了,那里人都没剩几个,建了书院也是白费工夫。

    …………………………

    张伦几个入宫见驾的时候是正午,在两仪殿赐宴。

    三人进到殿中,齐齐行下军礼,敲的胸膛咚咚直想,几个家伙都是第一次进皇宫,即便皆是心雄胆壮之辈,事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为皇宫的威严所设,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这两天把事情都外包了,李破算是稍微清闲了一些,见到了几个旧部,心情不错,摆手便道:“都是朕的功臣,坐下说话吧。”

    三人谢恩纷纷落座。

    看着他们,李破便笑道:“自从过河进了关西,也有两年未见了,看你们气色都不错,朕也就放心了。

    你们在外领兵得力,于国于朕皆有大功,一会陪朕多饮几杯如何?”

    那还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三人都露出了八颗大牙,笑的灿烂了起来,至尊看上去还和当初一样,对他们甚是亲厚,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确实要多饮几杯。

    张大胡子习惯性的挠着他的大胡子道:“末将等可没什么功劳,这些年若非至尊简拔,末将等哪有今日?

    就是近两年没见至尊,领兵的时候心里总是没底,就怕给至尊丢脸,私下里想想,还是那些年在至尊账下听令的时候觉得踏实。

    至尊登基,末将等在外听闻,都是欢喜至极,只是……唉,世间却少一名将啊……”

第1128章旧部(二)

    薛万彻,张士贵二人侧目相视,都是心说,没想到张大胡子拍起马屁来竟是这般娴熟,以前可没看出来,只觉得这人有些奸滑而已。

    李破被拍的很舒服,现在拍他马屁的人太多,每个人来到他面前抽空就要歌功颂德一番,他听的都腻了,只是张大胡子拍的还真有点清新脱俗的味道。

    他自起兵以来,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嗯,张伦说的也不算拍马屁,确实是实情啊。

    李破指点着张伦就笑,“你可莫要学步群那厮,朕要的是领兵建功的大将军,可不是溜须拍马之徒,以后有什么说什么,少要逢迎。”

    听上去像是训诫,可殿中之人都知道,皇帝被拍的舒服了,看那笑的,和要找人错处予以惩戒是完全不一样。

    薛万彻也不甘人后,三人当中他跟随李破最早,此时便道:“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这回轮到其他两人看他了,心中也是都道,没看出来,薛黑子竟然还会吟诗,他娘的见了鬼了。

    张大胡子就算了,没读过几本书,张士贵则不然,听了两句就已有些悚然,心说老薛这是杀了多少人,才憋出这种鬼气森森的诗来?

    只见薛万彻满是感慨的接着道:“至尊当日在草原之上所言,末将尽都记得,功业之下,真可谓白骨累累,可若无至尊率我等平定乱世,还天下一个安宁,今日吾等怕也是身处白骨之中了,哪里还能陪至尊在此饮酒?”

    嗯,这马屁拍的很有深度,就是有些伤感,却也若有若无的在其他两人面前摆了一下资历,俺可是跟着至尊去过草原呢。

    张士贵恍然,原来这诗是至尊所做,真是……好诗啊,如此气势,古之罕有也,看来至尊在草原上没少杀了突厥人。

    起居注薛元敬躲在殿中角落,又开始奋笔疾书,至尊的诗啊,怎么又是残句?

    李破颔首,马屁如数笑纳,“天下离乱,英雄豪杰应时而生……”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吟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化作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殿中一片安静,便是张大胡子好像也感受到了词句中的力量,一时有些痴了。

    啪嗒一声,薛元敬的笔掉在了案上,溅起点点墨迹,他嘴巴微张,楞仲半晌,立即拾笔急书……

    不很应景,明显是在潼关作的诗,而最后一句才是点睛之笔,充满了悲天悯人的胸怀,新朝初立,这肯定是皇帝在河边有感而作的词。

    薛元敬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顿时脑补出无数的细节。

    皇帝站在河边,远眺潼关,大好江山就在眼前,他的身后则已大军云集,旌旗密布,可皇帝心中却有了些踌躇,因为大军一起,死伤必众,不管此去成败,苦的却都是关西百姓。

    想到这些,这厮激动的浑身都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

    张士贵落后了其他两人一拍,此时便不再犹豫,拍案而起道:“至尊悲天悯人,胸襟如海,正当为天下之主,有至尊在,百姓想来也就不会再受离乱之苦了。”

    殿中于是便想起了男人们爽朗的笑声,李破大笑之中按了按手,示意张士贵坐下,“好了,只要没了战乱,百姓日子总会好过一些。

    朕可不一定是个好皇帝,你们夸的有点过了。”

    说话间,有太监禀报,“兵部尚书尉迟偕,亲卫大都督罗士信,左屯卫大将军赵世勋,右屯卫大将军窦琮,左武侯卫大将军徐世绩,左御卫将军陈礼请求入见。”

    这要再加上左千牛备身府将军阿史那容真,大唐一半的大将军就都聚在了一处。

    李破简单的道了一声,“传。”

    接着便对张伦等三人笑道:“你们都在外领兵,今日难得一聚,人多些也热闹一下。”

    几个人连连点头,都道至尊想的周全。

    罗士信等人入殿,各个身板扎实,朝气蓬勃,精力勃发,连个白头发的都没有,雄性气息立即张牙舞爪的充斥了整个两仪殿的每个角落。

    他们纷纷给皇帝见礼,然后向先来的三人施礼,张伦三人也站起身来回礼,一番做作下来,才在李破吩咐声中陆续坐下。

    殿中一下便热闹了起来,除了右屯卫大将军窦琮之外,都是李破当年账下旧部,性情各异,却都满身的军功。

    比起前隋的那些名将来还都有所不如,可他们毕竟年轻,又都是开国之臣,过上些年的话,走到哪一步都不稀奇。

    等人都到齐了,酒菜流水般送了上来,和款待朝臣们不一样,大部分都是野物,油腻的很,却合乎将军们的胃口。

    窦琮在席间左右瞧了瞧,他的位置既不靠前,也不落后,倒也没什么可说的,谁让他投效的晚呢?

    这还是他降后第一次来两仪殿,以前倒是常来,稍稍看看,两仪殿没太大的变化,只是在座的人却已经不一样了,不由生出了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当年那些熟悉的人大多倒还都在朝中任职,可要想在太极殿中相遇,应该是不太容易了。

    当今天子和他那姑父可不一样,李渊喜欢和臣下们聚饮,在吃吃喝喝间,显示自己跟臣下的亲厚之情,不然也不会有什么百兽宴。

    现在的皇帝赐宴于臣下才是真的殊遇于人,上次宴请朝臣已经是两三个月以前的事情了,据说席间还诏人作画留念,让那些有资格,却因各种缘由没能参与其中的人很是懊恼,他窦琮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也不用沮丧,你看现在他不就已经混进来了吗?

    而且扶风窦氏还是那么显赫,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渊败亡的阴影正在扶风窦氏的头顶淡去,子弟的仕途并没有预料中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多数都在原职。

    尤其是窦氏还成了皇帝的老乡……

    窦琮想到此处感觉有些哭笑不得,这更像是老天爷跟他们扶风窦氏开了个玩笑。

    去年年末选秀的风声传开,窦氏立即当做了大事来办,他们这一脉选出来的是窦恽的女儿,也就是他的侄女。

    窦善一脉选出来的则是阀主窦衍的女儿。

    嗯,反正按照扶风窦氏的风格,在长安的几个大支都想在这上面做文章,延续几代人和皇室联姻的习惯。

    最终让他们有点失望的是,年初时的进选当中,只有窦恽的女儿被选入了宫中,毕竟他们这一支现在有一位兵部侍郎,还有一位大将军在嘛。

    窦琮得意的想着,他们兄弟内外奔波,终于让皇帝看到了他们的用处,选了他们这一脉的女儿来联姻,正是题中应有之义啊。

    不过和殿中这些大将军比起来,他就有点骄傲不起来了,这些人大都是皇帝的旧部,谈笑之间就透着一种亲热的味道,他这位外戚反而倒像个外人一般。

    入宫之前,他的妻儿以及幕僚们知道他酒后有点管不住自己,便都劝他少饮,现在他就直想骂娘,这些人面前,他怎么敢多喝?

    而且皇帝……阴毒的很,高慎死的有点不明不白,而且案子竟然悬了一年,把高氏折腾的要死要活。

    他那姑父可用不出这种阴损手段,这人杀的瞧着都让人后背发凉,他可不想得罪了皇帝,糊里糊涂的掉了脑袋。

    此时其他众人稍稍打了下招呼,瞧着周围也挺新鲜,他们这些人都聚在一处是哪年来着?也就是前年聚兵于潼关准备攻打萧铣的时候人齐一些。

    殿中渐渐安静了下来,这里的将军们都已功成名就,不会再粗鲁的吆五喝六,而且这里是两仪殿,不是大军营房,将军们一下便都矜持了起来。

    如果是其他皇帝,和这么多的大将军聚在一处,肯定压力山大,说话都得琢磨再三才能出口,想着的定也是既能让将军们感受到来自皇帝的恩遇,也不能让他们起了轻视之心,要拿捏好分寸,起码得显示出身为君王的威严。

    可李破这样的开国之君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他只举起酒盏,殿中的将军们便都正襟危坐,等待着皇帝开口说话。

    “诸人大多随朕南征北战多年,皆为朕之肱骨,新来之人也不用沮丧……”

    说到这里,李破看向窦琮微微一笑,众人也都看了过去,窦琮立即起身为礼,李破示意他坐下才接着道:“如今乃大唐开国之初,内忧外患之下,不愁没有用武之地,诸人万勿故步自封,将来封妻荫子,等闲事尔。

    等到大家老了,再向子孙夸耀自己的功绩也是不迟。”

    众人都露出了笑容,平定了诸侯,将军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空虚的感觉,皇帝这话算是说到他们的心坎里面去了。

    内忧外患这个词用的好啊,若是没有忧患,那还要他们这些大将军来作甚?

    看着这些年富力强的军中上将,李破心中也有些自得,他相信这些人在他的治下,必定不会比杨坚的那些名臣大将差了。

第1129章旧部(三)

    人一多,就没办法说什么正事了,张伦三人有点失望,他们都想尽快知道皇帝调他们回来是为的什么,晓得了之后也好回去尽快准备一下。

    今日赐宴人来的齐整,交杯换盏之间,他们知道皇帝不会在此时跟他们交代什么了,估计是得再等两天。

    将军们不缺话题,熟悉的说说过往叙叙旧,提提人事上的变化,不熟的相互恭维一下,再有就是轮番向皇帝敬酒,拍拍皇帝的马屁。

    在这些事上谁都不能免俗,不会有哪个站起来说什么将士在外征战,多有辛苦,咱们却在这里饮酒作乐,很不合时的话。

    即便是张士贵,窦琮两个性情比较倨傲的人,在席间也是酒到杯干,将身上的刺都收了起来。

    更无人敢学贺若弼,喝多了跟皇帝拍桌子,说你待我不公云云。

    李破的经历在此时便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军将们多为他的旧部,便不会有人敢于质疑皇帝不懂军事或者是浮现皇帝没有军功,是俺们这些人把他推上了皇位之类的情绪。

    将军们看上去很融洽,可实际上军中的派系早已成型,甚至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比如说,张伦三人常年在外领兵征战,与驻守京师的将军们便有了些隔阂,现在还不算太明显。

    因为赵世勋,罗士信等人身上的军功并不比旁人差多少。

    可日子一旦久了,外间将领一定会认为常驻京师的人没本事。

    反之,罗士信等人身在帝侧,跟皇帝关系会更加亲厚,对那些想要在他们面前炫耀军功的家伙也会缺乏好感。

    再加上各人来历,出身,性情不同,还会有很多小团体生成,就和小孩过家家一样,谁跟谁好,谁跟谁不对付,谁曾经抢了俺的东西,谁又曾经说过俺的小话等等等等。

    这些在晋地时便有端倪,等到平定了诸侯,就变得更明确了一些。

    以张伦为首的几个人说话喝酒就很随意,罗士信则和张世勋交好,尉迟信晋为兵部尚书没几天,却已拿起了架子,和窦琮两个喝了几杯,交好之意一览无余,因为他们都是正经的贵族出身。

    倒是徐世绩这厮混的如鱼得水,跟谁都能亲热的说上几句,看上去颇为滑头。

    驸马嘛,跟谁交好都有天然的便利,足以掩盖他出身低的缺点。

    这些李破看的真真的,心里也如明镜般清楚,可他却不想多管,朝中派系林立,军中也不能免。

    只要大家听话,就没什么可计较之处,还是那句话,若大家都是铁板一块,皇帝才会坐不安席,睡不安枕。

    另外就是大唐开国之后,卫府的情况和前隋已完全不同,比如说像兵部尚书尉迟信这样的高官,如果在前隋的话,身上一定领有卫府大将军之职。

    尤其是那会京中的一些大贵族,或者是皇亲国戚身上若无卫府军职在身,都不好意思称贵于人前。

    那大致上是延续了西魏时的政治架构和风气,八柱国十二大将军,几乎便是如今关西世阀的奠基人,前隋之时方方面面都能看见他们的影子,至今影响力也未消失。

    那时其实近于军政一体,从汉末到西魏,北周,前隋,越来越是具体,于是便也有了出将入相一说。

    前隋时达到了一个顶峰,名相高熲,杨素,苏威,裴蕴等人皆曾带兵出征,而且战功卓著,几无败绩,你说让后来的宰相们脸往哪搁?

    而现下情况就不一样了,在李破有意无意的控制之下,军政已渐呈分离之势,尉迟信晋为兵部尚书的同时,也交出了卫府兵权。

    而如今的卫府大将军们,身上也无任何文官实职,最多封一下光禄大夫之类的散职。

    只是分的还不太干净,因为地方上还未彻底平静下来,所以各处总管都还握有军政大权。

    这里面最显眼的就是李靖,他是大唐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大都督,可以自行任用四品以下官吏,你说江右有几位四品高官?

    当然了,这只是权宜之计,将来肯定不会如此,军政大权都要收归中央,这是李破既定的策略,不会因为谁更亲厚而有所改变。

    所以说,在座的这些人别看显赫,通往出将入相的路其实已然断绝,他们中间注定不会再出现高熲之类的人物,也许只有李靖,徐世绩这样的人还能借助身份钻一下空子……

    此时徐世绩见皇帝大舅哥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了几圈,顿时缩起了脑袋,话也说的少了起来。

    他今日还想活动一下,跟着张伦他们出京领兵呢……可不能被皇帝给惦记上。

    席间李破稍稍问了问河北,山东军前的情形,士卒征战日久,是不是有了思乡之情等等,几个大将军就都说还好,反正厌战不厌战的仗也打完了,各部都在休整,等待朝廷调令。

    那么多的大军不可能一直驻于河北,河南,山东等地,三四月间战事结束,因为接到朝廷就地驻扎的诏令,所以各部索性开始屯田,说不定还能种出一茬粮食出来。

    征召的府兵则正在陆续返回,准备回去秋收,他们没赶上什么大战,只是给大军运送粮草,看押降俘等事,也就是收拾一下首尾而已。

    另外就是大军有所损耗,也优先选择这些人来补充,所以从军中各部来看,晋人还是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再就是那边剿匪有些难处,山林中还有很多流民躲藏,你进山吧,他们就迁移到更深处,等你回来了,又会听闻他们出山抢劫的消息,弄的人烦不胜烦。

    那里很多人都彻底的失去了对官府的信任,可也不怨他们,几乎家家都有人亡于战乱,妻离子散之下,仇恨不是那么容易消弭的。

    即便外面已经换了天地,他们也不愿出来跟官府打交道……

    所以说这将是一个常态,等到外面的人日子过的越来越好,流民们自然而然便会下山归于治下。

    归根到底,剿不是办法,还得看官员们有没有那个能力让治下百姓过的好罢了。

第1130章旧部(四)

    张伦试探的问起了大军征调的问题,殿中一下便安静了下来,将军们都竖起了耳朵。

    这是如今将军们最关心的问题之一,那么多的兵卒在经历了诸侯割据的战争之后,该何去何从。

    有一部分人肯定要驻守边塞,地方上也要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呢,那些人该怎么办?

    裁汰下来回乡成为府兵吗?那对于将军们来说,是最糟糕的一个局面,而且非常的可惜,百战之军和平时的军伍可不一样。

    磨砺出了最锋利的刀剑,却要放在一旁吃灰,那怎么成?

    连兵部尚书尉迟信也坐直了身子,他任职兵部尚书不久,还在适应新的职位,他知道这是至尊对他这些年来功绩的奖赏。

    可也难免有些失望,将来应该不会有他率军出征的机会了。

    这些年来最好的一次机会就是领军率先渡河那一次,可最终被他自己给搞砸了,张伦过河接掌兵权,显然是至尊对他的表现不很满意。

    不过最终还是以兵部尚书相酬,无疑让他甚是感激。

    如今兵戈渐止,兵部其实也在琢磨着将士们的出路,有些人主张拖一拖再说,这明显是不怀好意。

    这事拖延不绝的结果是什么?肯定会引起军中将士的不满,借此或可铲除功臣,别的君王可能会如此行事,但尉迟信追随李破日久,自然明白他的心意。

    他相信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皇帝是不会做的。

    ……………………

    李破笑着摆了摆手,“今日暂且不谈这些,朝中正在商议各部值守,你们听令行事便是,有何建言就上书,现在不是以前了。

    在军中之时自然是令行禁止,一言而决,如今朕为天下之主,就得按部就班,不能再独断专行,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些话有点意味深长,众人稍有失望之余,却也都能体会到其中的警示意味,于是尽都心中凛然,纷纷点头称是。

    所以宴饮也就真的成了饮酒谈笑。

    两年之间便平定了萧铣,窦建德,杜伏威等人,说起这个众人都有些唏嘘,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就像一场盛宴摆在面前,大家还没有尽兴就已经结束了,张伦这粗鄙之辈就打了个比方,说这些人好像变成了娘儿,一下弱不禁风了起来,惹得其他人都是大笑不已。

    徐世绩趁机分析了一下,不管是窦建德还是萧铣,称帝都没几年,和汉末那三家大不一样,立足未稳,人心不定,自然一败之下便没了翻身的机会。

    张士贵则补充道:“各处粮草渐绝,人力物力也非当年可比,不然王世充之流也不会在潼关之下一败涂地。”

    有他们开头,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多数还是战事上的得失利弊,这是以前在晋地时养成的习惯,战后都要总结一下,以免下次犯错。

    因为这里大多数的将军常年身处军前,讲起军中情弊来都很有见地,只是离着朝堂就远了些,视野自有其局限性。

    就像张伦等人,带兵紧赶慢赶,也没赶上平定河北,山东的战事,其实如果放眼全局,他们就应该晓得,步群,尉迟偕,李年等人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些平定了萧铣的人再来争夺扫平窦建德的功劳的。

    而如果他们足够聪明的话,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向皇帝探问大军征调的问题……

    …………………………

    和将军们一起喝酒到底和朝臣们相聚不一样,别看小心眼都耍的飞起,可将军们的性情到底要直爽,甚至可以说粗鲁一些。

    见皇帝心情不错,大部分便放开怀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谈笑间不时还要爆出一句粗口,然后便乐的前仰后合,感觉在皇宫之中骂娘分外的刺激。

    见他们喝的酒酣耳热,李破知道该到结束的时候了,他可不想这些人闹出在宫中互骂或者殴斗的丑闻。

    于是李破举起酒盏道:“最后这一杯,朕祝你们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愿你们能善抚麾下将士,激励士气,将来能再立新功。”

    将军们还有些意犹未尽,和皇帝一块饮酒吹牛,多难得的机会,下一次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呢,真是可惜……不能宿在宫中。

    听说有的皇帝会招待一下有功之人,晚间让宫女(最好是宫妃)来陪伴,若真能得此殊荣,那可是能一直吹嘘到老的故事。

    好吧,将军们多数不学无术,那样的传闻他们也敢信?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次李破招待旧部们确实偏于简单,主要是按照当世的习惯,没有歌舞助兴,那就不算欢宴一场。

    其实还是李破担心将军们言行鲁莽,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抱着宫娥不肯撒手的话,那场面可就尴尬了。

    将军们颇为遗憾的陆续辞出,出两仪殿之时,有人告知张伦三人,让他们明日里到太极殿觐见。

    即便有所预料,三人还是有点受宠若惊之感,这是给他们三人专门摆的洗尘宴吗?至尊待咱们真的没的说。

    …………………………

    张伦喝的不少,作为军中上升势头最为明显的人之一,不管是出于尊重,还是羡慕嫉妒恨,大家都逮着他来灌酒,不喝就是瞧不起人,瞧不起一位大将军,嗯,你自己看着办吧。

    即便张大胡子酒量还算不错,可也有些招架不住,如果不是皇帝适时结束了酒席,张大胡子估计就是席间最早醉倒的一个。

    一路从两仪殿出来,再到宫门,走的张大胡子呼哧带喘,酒意上涌,头都有些眩晕了起来。

    这还不算,他还得努力跟人耍心眼,一路上徐世绩都走在他的身边,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张大胡子晓得这厮的意图,无非就是想跟他们一道出去领兵而已。

    前几天在徐世绩府上喝酒的时候,徐世绩就表达过类似的意愿。

    张伦几个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因为这事本来就不是他们说了算,至今他们还不知道领兵去哪里呢……

    这会张伦喝多了,说话就实在了起来,“贤弟的心事俺都晓得,但咱们也只能顺势荐举一下,你方才也听到至尊说了,听令行事。

    看来最终有何指派,估计还得兵部那边说了算,你说是不是?”

    徐世绩就笑,“俺要的就是张兄这句话,不瞒你说,大家这会都在找事做,落后一步可能就要带兵去剿匪,俺可不想跟些山贼纠缠。

    要立功就要立大功,至尊器重张兄那是有目共睹,跟在你身后一定没错,再说了,咱们在弘农一起带过兵,咱们有商有量的不比和其他人共事强的多?

    张兄这边荐举一下,俺再去跟尉迟尚书说话,你看怎么样?”

    话说到这个地步,张伦不可能拒绝,而且徐世绩说的有道理,他们几个在弘农驻守了足有一年多,性情行事都了解,估计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至尊才将他们三人一块召回来。

    徐世绩也暗示了,大家现在都想领兵出征,别被留在京师成了守护之犬,所以都在努力寻找出路,这要是让别人掺和进来,那还不如把机会给徐世绩呢。

    张大胡子点头,“那就说定了,不过得等明日见驾之后再说,若是中间出了岔子,贤弟可也莫怪哥哥办事不力。”

    徐世绩哈哈一笑,一下搂住张大胡子肩膀道:“这个自然,小弟可不那小肚鸡肠之人……”

    正事定下,张大胡子嘿嘿一笑,说话就不着调了起来,“公主好不容易把贤弟给盼回来,这就又要琢磨着出外领兵,公主那里怕是不好说话吧?”

    徐世绩心里颤悠了一下,觉着酒意有点上头,这事他还没跟妻子提起,主要就是怕妻子翻脸把这事给搅合黄了。

    也不用怎么费事,只需到皇帝面前哭上一鼻子,就没他徐世绩好果子吃,驸马就是这么不好当。

    如果皇帝那里说不通的话,暴怒之下不定就要对他进行**上的攻击,比如在他腿上捅上一下,那他还出个屁的京啊。

    心里担着心事,嘴上却不示弱,“切,小弟若连家事都处置不了,哪还有脸随张兄领兵出征?”

    张大胡子小小刺激了他一下,也就适可而止,公主在晋阳时便名声在外,如今只会更加可怕,他可不想徐世绩回去告状,在公主面前说张大胡子如何如何……

    当然了,在他眼中,徐世绩不能在京中好好待着,非要到战阵上打生打死,跟他们这些人争功,实在有些生在福中不知福,若是能听到这厮被公主追着满街乱窜的消息那就太好了……

    出了宫门,那里等着的卫士们牵马过来,张伦跟人一一作别,又跟张士贵,薛万彻两人定好时间,这才摇摇晃晃的翻身上马,准备赶紧回去醒醒酒,明天还要入宫见驾呢。

    这时有人悄然拦在前面,跟前面的护卫嘀咕了两声,便来到张伦马前,躬身行礼,并奉上拜帖道:“家主人吏部尚书裴公欲请将军明日晚间过府一叙,还望将军莫怪小人唐突,家主有命,小人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第1131章宴客

    当面送上拜帖,而非送到府中,里面包含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这要是别人,张伦说不定要怒上一怒,他已经是大将军了,不是京中贵族们可以呼来换去的无名小卒。

    可这人要是吏部尚书裴世清的话,张伦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裴世清和他在上党共事过一段时间,他很佩服裴世清的才能和为人,上党自古便多匪患,地方世族也是盘根错节,很不好整饬。

    张伦率军两次进入上党,都没能的肃清上党叛乱。

    他随李渊南下的时候,就率军进入到上党地区,平定了上党,其实就是占据了主要的城池,其他地方的人们对李渊还是阳奉阴违居多。

    后来投了李破,又去上党为官,其实还是在保护大军侧后,一直等到裴世清到任,拉拢上党世族,铲除不听调拨的土著势力,才算真正的打开局面,之后多年下来,上党郡县再无反复,颇赖裴世清之功。

    当然了,这也不算出奇,河东裴氏鼎鼎大名,在晋地除了晋阳王氏就是河东裴氏了,裴氏的阀主有那样的号召力正是应该。

    两个人都是李渊降人,军政上没什么好争的,所以在上党结下了一些交情,相处的很是愉快。

    张伦没有拒绝的理由,这会就在想裴世清邀他前往是什么意思,吏部尚书和外间将领相交又意味着什么?

    想了挺多,不知不觉间便已走了老远,张伦挠着大胡子不由心中感慨,长安这地方不好待啊,怨不得徐世绩非要出京领兵,也许就是烦了京中的人情往来。

    他们几个回京并没有多做张扬,却还是接到了许多邀约,除了徐世绩那边约好了,其他的他都是以还未曾见驾为由婉拒不出。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皇帝所说的每一句话,心里不由便多了些心事,之前存着的那些在京中结交一下权贵的心思立马就淡了下来。

    裴世清那里不得不去,其他的人……过两天要请罗士信,赵世勋等人聚一下,他们都曾在皇帝亲军中任职。

    现在罗士信还是皇帝的亲卫大都督,结义兄弟啊,还是在落魄之时结下的情谊,相待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这些人趁着有闲要结交一下,可不能再吃了当年在朝中没人说话的亏,其他的诸如兵部尚书尉迟信,右屯卫大将军窦琮等人就算了,根本不是一路人。

    张伦回到家的时候,妻弟吴通已经迎在府门之外,看张伦醉醺醺的样子,向护卫略一打问,就羡慕的道:“阿哥好运气,竟能受至尊款待,俺身上的功劳也不少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去喝上一杯?”

    张伦妻子吴氏早殁,是把这个妻弟当儿子养的,从起兵时就带在身边,后来他降了李破,驻守上党的时候又娶了上党齐氏的女儿做续弦。

    后来他又给吴通说了晋阳徐氏的女儿为妻,两人现在都有妻儿,就是常年在外,家中比较冷清。

    两人在李破这边起家是驻守龙门的时候,李世民率军悄悄过河突袭龙门,两人奋力一战,让李世民狼狈逃窜,顺手还捉住了李世民亲军统领慕容罗睺,由此才在晋军当中站稳了脚跟。

    此时听妻弟说话,张伦醉醺醺的一把搂住妻弟的肩膀,笑呵呵的道:“至尊待咱们不薄,咱们也没负了至尊,以阿弟的功劳啊,早晚有一天能得至尊召见,哈哈,到时俺带你去开开眼。”

    吴通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一边扶着张伦入府,一边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那么多兵马驻扎在弘农,又都不是咱们带出来的兵马,可得容出点工夫来熟悉一下。”

    张伦想了想,道:“明天等我得了准信再说,到时若抽不开身,你就先去弘农看看。”

    吴通点着头道:“这次咱们领的可是并代铁骑,真正的精锐之师,那些人一个个的鼻孔朝天,能轻易听咱们调遣吗?”

    也不怪他担心,当年李破在晋阳设下两个骑兵卫府,外加两个步军卫府,和军府的建制有所区别。

    后来占据河东,又设下四个卫府,还是依照之前的惯例,两个骑兵卫府,两个步军卫府,张伦领的就是步军。

    那时骑兵卫府的将军们各个满身军功,他们不但和李渊较量过,大多还都去过草原,你想想这些人能瞧得起谁?

    后来随着军队的膨胀,攻打城池,渡河作战等都需要步军卫府出力,这种情形才有所改观。

    可大群的骑兵依旧是军中最为精锐的力量,在河南,河北,山东等地纵横来去,轻轻松松就逼降了丘和,扫平了窦建德。

    如今张伦要统领的就是这么一支骑兵大军,不担心才叫见了鬼呢。

    张伦听了妻弟所言,晃着有些晕沉的脑袋道:“怕个什么?咱们又不是第一天领兵了,什么人没见过,到了军中你少给我丢人,怕这怕那的可镇不住那些骄兵悍将。”

    …………………………

    晚间,京兆府长史房玄龄府中灯火飘摇。

    被妻子揍了一顿,正在家中“闭门自省”的房玄龄也在宴客。

    扶风郡别驾许敬宗回京述职,在今晚登门拜访。

    许敬宗是个地道的南人,个头不高,前额圆润,一双眼睛很大,盯着人看的时候很有些威严,只是和其他南人一样,一身的文雅气息。

    许敬宗的来历很有些意思,他是杭州人,前隋礼部侍郎徐善心之子,正经的江东世族出身,他本人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门荫入仕,凭着才学和家世在大业中考中的秀才。

    江都之变时,他随在父亲身边,徐善心是著书立说的文坛大儒,很有骨气的一个人,眼见宇文化及等弑杀君王,还自称大丞相,百官依次而拜,徐善心则负气不至,遂被宇文化及所杀。

    但许敬宗求生**比较强烈,苦苦哀告之下活得一命……

    被裹挟到河南,他抽空跑去投靠了李密,使劲窜叨着李密去攻打宇文化及,想为父亲报仇。

    后来他随李密投了李渊,秦王李世民见他长的不错,又兼文理通达,还是前隋礼部侍郎徐善心的儿子,于是召其入秦王府为学士。

    后出为扶风郡别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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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