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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92章评点

    进了两仪殿,群臣已等候多时。

    在他来之前,殿中很是热闹,三省六部的高官济济一堂,即便平日里有间隙的人,也能笑呵呵的聊上两句。

    更何况大唐开国之初,还没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大家利益纠葛不深,谈说之间就更随意一些。

    朝中大事可以拿来说一说,交情好些的还能说些长安中的八卦新闻,当然了,朝臣们都自重身份,他们口中说出来的八卦新闻自然不是些家长里短。

    比如户部尚书苏亶就跟兵部尚书尉迟信鬼鬼祟祟的叨咕着,彩玉坊的名妓吕乡君攀上了成国夫人府,让陈氏的浪荡子吃了瘪,离着名动京师也不远了。

    尉迟信就很有兴趣的回着,那得赶紧去瞧瞧,不然哪天被人收入府中咱岂不就看不到了?

    他们两个在洛阳相识,一起去河北剿匪,然后又一道去了云内,这些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说话完全没什么顾忌,不时的嘿嘿笑上几声,再应付旁人几句,气氛很是欢快。

    ……………………

    皇帝一到,众人纷纷起身施礼。

    等看到封德彝跟在皇帝身边,众人心里都有些不适,多数要暗自道上一声老狐狸。

    李破径自入座,按了按手笑道:“都坐下吧。”

    待群臣落座,李破又道:“今日正逢佳节,朕便邀你们前来一聚,大家忙了也有多半年了,今日松泛一下心情,咱们君臣只开怀畅饮,不谈政务,众卿以为如何?”

    众人一阵轻松,这一年虽还没有过完,却着实让人有筋疲力尽之感。

    大唐立国之后,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便彻底结束了诸侯割据的局面,眼见着继前隋之后又一个大一统的王朝诞生了。

    这本应该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可实际上则不然,短暂的欢乐过后,大家面对的就是扑面而来的善后工作。

    其实从大业初开始,杨广滥用民力便已造成了越来越严重的后果,动摇了大隋的统治根基,最终酿成了隋末战乱的苦果。

    从那时起到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个年头,这可以说是一场空前的浩劫,严重的破坏了中原的社会架构,程度上甚至犹过于汉末战乱。

    当天下再次恢复一统,面对的则是一地狼藉,朝臣们甚至还没怎么品尝到统一天下的美好滋味,就已经在皇帝的催促之下,埋身在了战后重建的纷繁事务之中。

    大唐元贞三年这一年的事情太多了,年初的时候朝堂上下主要还是聚焦于河北一战,等河北一战而定,接下来的几个月什么科举选材之制,什么与突厥人会盟,什么修订隋史,什么订立唐典等等等等。

    多少大事纷涌而至,朝中重臣一个个忙的连家都很少回去了,政事是如此的繁重,军事上也没落下,平定各处叛乱,西击吐蕃,北边还要跟突厥较劲。

    另外人事上的变幻也堪称剧烈,诸侯降人纷纷入朝,更是加剧了这种情况,而年末赏功将至,到时人事上的变更无疑就会达到顶点。

    ……………………

    是该缓口气了,这是殿中大部分人的想法,除了几个工作狂之外。

    而秋收即将结束,等冬天的第一场雪一下,朝中杂七杂八的事务就会少上许多,今晚皇帝将众人招来两仪殿赐宴,估计也有酬答众人之辛劳的意思在里面。

    李破没有像以前那样短短几句话就结束,从近两年扫平诸侯的功绩说起,一直说到诸侯灭后,重整天下诸事。

    可谓是滔滔不绝,众人也无任何不耐,都竖起耳朵听着,皇帝向来务实肯干,自夸功绩的时候不多,这可是以后拍马屁的好素材,要仔细听一听。

    说的太多,李破有些口渴,饮了一口茶汤,继续来过。

    他首先点了点温彦博,“如今朝中人才济济,已显政治清明之像,温大临与朕相遇于幽州,博览群书,雅好文事,既乃吾师,又为良辅。

    为政十数载,敷奏详明,出纳惟允,掌知机务,缝补政事,国之利害,知无不言,汉之张良亦不过如此矣。”

    温彦博此时已是惶然起身,这个惊喜有点突然,他先向李破施礼,再向其他众人环拜,再次落座时,惶恐已去,心中感激之余,也颇为自得。

    其实只这一番话,便已轻松奠定了他一朝首辅的位置,无疑是皇帝对他这些年功绩的酬答。

    即便以他的为人和城府,此时也不由暗自道了一句,中秋佳节,真是个好日子啊。

    旁人都是羡慕不已,萧禹和封德彝心里多少便有了些苦涩,他们三人都是朝中正经的宰相,现在争的就是首辅之位。

    现在温彦博无疑先行一步,唉,谁让人家是晋阳旧人呢,他们晚来了一些时候,可不就落后于人了嘛。

    接下来李破是一口气挨个点了名,话语之中自然都是夸赞之语,即便是工部尚书云定兴也得了几句,让敬陪末座,基本没人搭理的他笑的连脸上的褶子都没了。

    众人的兴致也被皇帝的评语给勾了起来,自古以来,皇帝很少会这么当众,而且如此正式,仔细的点评朝臣,叙说各人功绩。

    这之后不但会被记入起居录等官方文录,而且一定会传于朝野,甚至在众人死后,今日皇帝说的这些都可能被加入到身后之评里面。

    你说这对官员们有多重要?得的评语如果比别人少哪怕一句,都不免要肉疼一下,即便有人觉得如此并不妥当,却也希望皇帝能多夸自己两句。

    李破也向来不会把公允二字放在心上,做事就喜欢分个亲疏远近。

    跟他日久的比如温彦博,苏亶,尉迟信等人得到的评价就是要比旁人多上不少,像才晋门下侍郎没几天的杜楚客,稍加点评就过去了,你说气不气人?

    待点了一圈,李破道:“众卿贤达,皆人中之俊杰,今后更应心怀黎庶,为政以公……众人同心同德,助朕把这江山社稷治理的好些,朕也不需后人说什么元贞盛世之类,只要别把朕与杨广之流放在一处做比就好。”

    众人都笑,纷纷劝皇帝放心,做的再坏还能比不过杨广那败家子?他们是不信的。

    当然了,他们绝对想不到后来有很多人想给杨广翻案,只拿大运河来说事,其他的都不管不顾,反而是那些古之明君在他们眼中毛病多的不得了,你说人心这东西是不是很有趣?

    ……………………

    李破话说完了,气氛也烘托了起来,果断的摆手吩咐道:“来人,传宴。”

    宫中的宴席还是那般,精致有余,丰盛不足,暴发户见了肯定觉得小气,朝中重臣们多出身世家,对此却极为欣赏。

    实际上也是没办法的事,家底太薄,阔绰不起来啊,一直以来宫中在饮食和穿戴上,甚至还不如一些长安大阀。

    表面上说的是皇帝要示天下以节俭,其实想不节俭都不成。

    不得不说一句的是,宫中的库房近日充盈了一些,一部分是李破努力积攒的结果,另外就是楚国夫人李秀宁悄悄把府中的东西搬了一部分送入了宫中。

    还在李破过去探望的时候跟他抱歉的说,府中一直没有多少收入,人还很多,要留下一些维持家用云云。

    其实呢,就是把当初李渊挪到她府中的东西又给送了回来,还留下了一部分在手中,顺便向皇帝哭穷,没有进项嘛,可不是穷的厉害。

    李破则心里明镜似的,这女人鸡贼的很,不见兔子不撒鹰,如今是眼瞅着将诞下孩儿,心里算是稍稍有了底,又怕节外生枝。

    那些东西哪里是送给他的?简直就是交钱买个平安,至于向谁来买,那还用问吗?

    所以今日大家饮的便都是积年陈酿了,只一送上来,便是酒香四溢,很是让好酒之人垂涎。

    酒菜飘香,李破率先举杯,“朕登基两载有余,诸事多赖众卿辅佐,来,朕先与众卿同饮一盏,愿天下臣民能与朕同欢。”

    众人纷纷举杯相祝,殿尾的云定兴大声道:“至尊时刻不忘天下,真明君也。”

    好吧,这马屁精总能时不时的甩下尾巴,如今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只当未闻,一杯饮尽,见皇帝开始动筷,便也哈着酒气动起了手,宴席正式开始。

    趁着歌舞还未开始,按照品级,陆续向皇帝敬酒,祝词大家早就想好了,众人几乎张嘴就来,一轮走下来,宴会的气氛便有所松缓。

    其实说起来,宫廷宴饮没多大意思,不管是皇帝还是臣下多数不会放浪形骸,不论多高兴,还是以严肃为主。

    当然了,对于臣下来说,吃吃喝喝都在其次,主要是皇帝赐宴,对于他们是一种难得的荣耀。

    有时候也会比较精彩,皇帝和臣下们,以及臣下们之间会勾心斗角一番,偶尔唇枪舌剑,拍桌子,挽袖子则绝无仅有。

    而皇帝的性情也决定了宫廷宴饮的娱乐性以及其程度。

    比如说李渊在这方面做的就很好,他喜欢时不时召一些人入宫来跟自己饮酒谈笑,气氛很轻松,世家出身的他也知道怎么好好的招待客人,那会天下间遍传唐公仁厚之名,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1193章惊艳

    相比李渊,李破这方面就做的不够好。

    李破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都少有跟人谈天说地,畅论古今的兴趣,酒色之上也都很节制,远不如李渊父子那样雍容大气。

    所以他和臣下们的距离就要远一些。

    就连封德彝也说了,臣下们见皇帝的时候大多都在太极殿中,商谈的自然都是政务,乍一让他们作诗娱乐一下,各个表现的都像没头苍蝇一般,弄的场面很是难看。

    其实就是在隐约的指出,这事的根子上不在于臣下,而在于君王。

    当然了,不管李破自己听没听进去,都不会有多少改变的迹象,因为李破到底和自小出身世族的李渊父子不同。

    接人待物上没什么问题,可与人畅谈古今,吟诗作赋的活计李破真干不了,比如说有人抛出一个古人或者典故来,李破知道还成,若是不知道,那可就尴尬了不是?

    当世之人的学识和后来人的学识几乎没有可比性,当世的才干之士出口便要引经据典,这要是被后人当面听到了,就算你懂他在说什么,也没法接话,一接你就得露馅。

    多说上几句,人家立马把你视为不可为友的粗俗之辈,之后你跟人说话人家都懒得搭理你了,因为大家的知识点不在一个位面上。

    ……………………

    所谓露巧不如藏拙,这么多年下来李破已经深通此道,除了一些心腹和比他还比如的大老粗,他从不跟文学素养强的一皮的人对坐论道。

    反正他当了皇帝了,也没人敢于相强,就算如此,朝臣们的奏章其实还是越来越直白,大家心里想的什么,不问自知。

    ……………………

    所以自李破登基以来,宴饮群臣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稍微放飞一下自我,闹的群臣还很不适应。

    此时两仪殿中,丝竹声声,歌舞阵阵,宫人们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先上了一支采桑舞。

    当年张云智为讨好于他,就让家姬献上过此舞,只不过中间出了岔子,弄的张云智有点灰头土脸。

    采桑舞为劝助农桑所创,正合八月十五丰收之际,以此作为开头,无疑显示出了皇帝重视农事的意愿。

    宫中的舞者自然不是张云智家里七拼八凑的家姬可以比拟,衣着黄绿,时做采桑之态,身姿曼妙,动作灵巧,神色欢悦,连没什么艺术细胞的李破看的都很专注。

    一曲舞罢,宫人退下,众人尽多赞语。

    宫廷舞乐向来是京师乃至于天下时尚的风向标,同时也是当世艺术的最高准绳,就这一支采桑舞,不久之后可能各家府邸当中自娱自乐或者待客时就会成为必备曲目。

    向来好为人师的中书侍郎岑文本找到了机会,先是赞赏了歌舞的精湛,然后又给大家普及了一下采桑舞的由来。

    众人不管知不知道,都是捧场的点头赞许。

    殿中的气氛渐渐热烈了起来,臣下们趁着中场休息的时候,相互敬酒攀谈,俨然进入了社交节奏。

    接下来是一支绿腰独舞。

    这是魏晋时期创作的舞蹈,专供贵族们欣赏,又称袖舞,是软舞的一种,以衣袖飘飞,腰软如枝著称,后来收入宫廷,在前隋时成为了宫廷歌舞的必备节目。

    一女独入殿中,身姿如柳,长袖轻挽,轻轻一礼,眉目顾盼间,满身风流,众人道貌岸然的尽都端坐于位,只是说话的声音却渐渐没了。

    李破端详了一下,嗯,不认得,遂只随意的摆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乐声再起,叮叮咚咚,节奏舒缓。

    女子双袖一垂,不等云袖落地,便轻轻一跃,大长腿在空中伸展的又直又开,长袖一下便甩在空中,之后就再未沾地,衣袂飞舞,身体几如无骨,陪着音乐的节奏,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让人目不暇给,浮想联翩。

    乐声由缓转急,袖舞如云,几乎繁花纷落,甚至遮住了她的身影,舞到急处,如同仙子谪凡,李破也不免暗道了一声精彩。

    上次就没有这种感觉,难道是宫人没有用心吗?

    李破稍稍想了想,便也抛在了脑后。

    实际上很简单,平灭萧禹之后,南方降人来到京师,梁国的宫廷舞者被收入到了长安宫中,让长安宫中的歌舞直接上了一个台阶。

    无论是之前的采桑舞,还是现在的绿腰,主舞的都是南人女子,自然让人耳目一新。

    乐声渐止,在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之前,女子双手一挽,长袖如蛇般缠绕在她的身上,女子盈盈而拜,肩头和胸前露出大片的白腻,殿中的男人们不论年轻还是年老,呼吸好像都急促了几分,像尉迟信这种行伍出身的家伙,更是大大的咽了一口口水。

    李破也有点眼晕,心说宫中的衣饰好像有点过于暴露了吧?环视众人,却是暗自道了一声,真是没出息。

    “你叫什么?以前好像没见过?”

    女子声音清亮,带着南人特有的柔软,“启禀至尊,奴名沈萼,现为宫中领舞。”

    李破立即就明白,这就个宫姬中的女官,应该是来自江陵。

    李破微微点头,想了想,不如露些“本事”,也该是到让臣下们习惯皇帝屡有惊人之举的时候了,而且他还真记得一首适合此时此景的诗。

    遂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声,“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翩如兰笤翠,宛若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伫。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此舞绝佳,汝可为太乐署博士,望你今后能再有所进益。”

    殿中鸦雀无声,皇帝又作诗了,又作诗了,又作诗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诗有点长,却乃佳作无疑,而且明显是专为此间故事所作,好像还是即兴吟哦,没听皇帝都不认得此女吗?皇帝的诗才……细品之下,各个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起居郎陈叔兴被惊住,竟没有记录下来,抓耳挠腮间,心中不由大恐。

    那边中书侍郎岑文本已是不顾礼仪站起身来,行至殿角,一把夺过陈叔兴的笔,伏案疾书,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很快便将诗句录于笔端……

第1194章享乐

    沈萼震惊的抬起头。

    她出身荆门沈氏,萧铣称帝后选秀于江左,她被家人送到江陵宫中,那时她还只十五岁。

    不久她便以舞姿曼妙闻名于江陵宫廷之中,做了宫中的舞姬教习,如果梁国不曾灭亡的话,说不定她已得到萧铣宠幸,位列嫔妃了呢。

    梁国亡后,她和一些宫人便被解送到了长安,而她们来的也是巧了,长安宫中正缺宫人补充,于是就又入了唐宫。

    在来长安的路上,宫人们的哭声不绝于耳,离乡背井之人本就凄惨,再加上都是亡国之人,那一路上的景象几如地狱一般。

    能平平安安来到长安的也就十之六七罢了,很多人都死在了路上,其中有病死的,有自尽的,每死上一个,都会在其他人心里染上一层阴霾。

    沈萼是舞者,身体还算强健,没染上病症,却也被吓的魂不附体。

    而且北兵如狼似虎,据说他们的皇帝也是青面獠牙,凶恶犹甚于食人魔王朱璨,常以折磨女子为乐事。

    好吧,诸侯征战,成王败寇,相互诋毁之下,形象若是好了才叫怪事,不唯李破,李渊在南人这里名声也不会比李破强多少。

    凡是嘀咕李渊仁厚的,估计都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已,多数人挂在嘴边的都是篡国之臣,大逆不道,和李破那时喊的口号一样一样的,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

    路上还有传言,宫人们一到长安就会被充入教坊,那是什么地方大家都很清楚,于是更增加了宫人的死亡率。

    其实等到梁国宫人们补入长安宫城之中,许多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像是沈萼这种稍有家世,又有技能傍身的梁宫女官,很快便在宫中站住了脚,给贵人们表演了几次歌舞,立即便占了一个女官的位置,和在梁宫时的待遇差不多,根本没她们在路上想象的那么可怕。

    她入宫已有多半年,这还是第一次献舞于御前。

    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当然了,她现在已经知道,皇帝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不会像传说中一般,看她长的细皮嫩肉,抓起来便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进肚里了事。

    所以她思量再三,选择了自己最擅长也最出彩的绿腰舞。

    一舞即罢,满堂皆静,男人们火辣辣的目光尽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比那些温文尔雅的梁臣要直接的多,让她心怀惴惴。

    可之后的惊喜就有些大了。

    皇帝问起了她的姓名,那声音沉稳而又有力,每个字好像都浸染着威权的味道,而且……还为她作诗一首。

    这对她来说就有点玄幻了……

    她生于文风鼎盛的南方,本人又是艺术工作者,一首传世佳作对于她们而言就是上好的春(和谐)药,一句句佳音传入她的耳朵,尤其是最后一句,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画龙点睛,让她浑身好像都战栗了起来。

    如果不是皇帝……可能任谁这么赞她一下,都能被她许为知己,相比之下,那什么太乐署博士的职位,几乎无足轻重。

    好在她在宫中已久,稍稍整理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便深深的伏于地上,“多谢至尊厚赐,奴唯愿常为至尊而舞,只恨年华易逝,将来奴之姓名不能闻于至尊之耳。”

    殿中众人相互瞅瞅,迅速的移开目光,得,此女凭此一舞,名动长安已是指日可待,长安之中人才汇聚,能比得上她的也不是没有,但能让皇帝赋诗以记的却没有一个。

    她竟还有点贪心不足……

    当然了,宫人邀宠于天子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只不过于群臣面前如此就显得有点不合适罢了,看来宫中许又要多出一位贵人来了?

    封德彝坐在那里左右瞅瞅,心说皇帝是真不含糊,酒还没喝几杯呢,便已来了兴致,也是,酒色动人心嘛。

    只是有此珠玉在前,怕是没人再敢轻易献丑了。

    ……………………

    李破不再多言,关于皇帝的绯闻传的飞快,他要是再多说两句,过后不定会传出怎样的谣言呢,比如说皇帝好细腰……

    挥手让沈萼退下。

    等到女子一去,殿中群臣纷纷向皇帝敬酒,变着花样的一阵恭维,弄的李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气氛由此渐入佳境,只是一如封德彝所料,谁也不提中秋月圆之夜,大家来施展一下才学了。

    按照流程其实应该是和上次一样,有人提议来个节目,比如说以中秋为题赋诗纪之,让皇帝来点评。

    等到众人都显了本事,最后大家再一起哄,上请至尊吟一首来压轴,不管好不好大家一阵夸赞,节目圆满结束。

    可皇帝开了头臣下们就不好再提了,因为你所做诗词一旦比至尊还要好,那说明你政治上不成熟,差的太多,又显得臣下们才学堪忧,丢脸至极。

    这就是与君王欢饮的门道,在座的都是朝廷重臣,没谁会傻到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的地步。

    ……………………

    李破对此也不很在意,稍稍显摆了一下就收敛起了羽毛,本来他还准备以一首水调歌头来震惊四座。

    那才是中秋词巅峰之作,后人都说,一声明月几时有,后来再无中秋词。

    此间既然再无人提什么诗词歌赋,那他正好留下精华,等以后中秋时再用,就是有点对不起几百年后的苏老头……

    ……………………

    宫中的娱乐节目确实上了几个档次,之后又是一支涉川舞。

    如果说之前沈萼的绿腰是以技巧取胜,那么这支涉川舞就透出了十足的香艳。

    一群十七八岁,发育完全的少女,外衬轻纱,肌肤微露,做出跋涉之姿,李破见了,心说我去,宫中竟然排了艳舞?

    他也不知道这合不合规矩,有点口干舌燥的饮了两盏酒,打量了一下众人,见他们一个个看的津津有味,才算稍稍放下了心,看来这属于正常状态?

    于是便也有了些昏君的感觉,同时暗暗咂舌当世风气之开放,这么多年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正人君子。

    这还是在两仪殿中,算是在皇帝的家中,就能如此放荡……众人在自己府中不定怎么胡天胡帝呢,他还是见识的少了啊。

    奢靡之风几个字慢慢在他心里清晰了起来,贵族们的享受他还是理解的不够……

    一支标准的艳舞,虽然没有宽衣解带,却能最大化的勾动男人们的原始欲(和谐)望,真是让李破大开眼界。

    舞到兴处,众人更是击节而应,即便是尚书左仆射温彦博,也是含笑而观,并无什么纠结之色,显然这才是贵族们的日常生活。

    香艳的涉川舞过后,众人已是酒酣耳热,兴到浓时,一些人的说话声都大了几分,并纷纷称赞宫中歌舞曼妙无比,回去之后一定要让府中的家姬们努力一些,不能被宫中落下太远,并无顽固之人规劝皇帝远离这些靡靡之音,以垂范天下。

    唐初的风气在此时已是可见一斑,李破之所以后知后觉,还是因为危机感在作祟。

    当年他在马邑,总是在跟粮食较劲,到了晋阳,又跟天下诸侯勾心斗角,好不容易进了长安,平定了天下,又要改革政治,收拾战后的烂摊子,无暇享乐所致。

    所以他才觉得当世娱乐节目太过匮乏,有时甚至可以称之为无趣。

    实际上,当他成为大唐天子的那一刻起,只要想享受一番,那其中的极乐之处将是后来人所不敢想象的。

    ……………………

    清宁宫禁苑之中,此时也很热闹。

    大腹便便的皇后李碧把宫中妃嫔聚在一处,又让人传了成国夫人萧氏,扶风郡长公主李春入宫。

    也还是思量再三,觉着把大了肚子的楚国夫人叫进来很不合适,不然还要多上一位楚国夫人。

    一大群女子簇拥着一朝国母,先在清宁宫中设祭,拜了一下月亮,很正式的念了一番祭词,之后便一起进到皇后寝宫饮酒作乐。

    她们明显不如外面的男人们玩的欢,歌舞都很正常。

    皇子李原杂在其中,本来团着身子坐在上首,却被姑姑李春捉住赶去了下面,稚嫩的他也不敢说什么,乖乖把位置让给了霸道的姑姑。

    李真挨在皇后身边叽叽咯咯的取笑兄长,并挥舞着拳头做锤击状,显然已经被母亲给带歪了,再大上几岁的话不定怎么活蹦乱跳呢。

    李碧笑骂了李春几句,李春也不像往常那样去招惹于她,毕竟李碧现在大着肚皮,她自然要让着几分,等她把崽子生下来再说。

    此时殿中歌舞声声,也是一派祥和景象,就是宫嫔们大多年纪还小,入宫不久的人也便有几分拘束,不敢在皇后面前放肆。

    她们瞅着皇后满眼都是羡慕,羡慕的不光是皇后的权位,而且也羡慕皇后有了子嗣,如今又有孕在身。

    这些简直就是她们入宫之后的终极目标,可让她们颇为沮丧的是,皇帝勤于政事,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再过几年,等她们年龄大了,若还得不到皇帝的恩宠,那下场令人不敢想象。

第1195章喧闹

    李碧正跟萧氏说话。

    前些时门下侍郎宇文士及和前朝南阳公主杨氏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李碧作为吃瓜群众之一觉得宇文士及确实做的很是不堪,被贬出京也是意料中事。

    只不过李破再次为萧氏主持公道,让她心里有点不舒坦,但她与房玄龄家的当门母虎不一样,颇有容人雅量,时刻谨守一国之母做派。

    当然了,夫妻之间相互影响那是必然的结果,李破待人很宽容,即便看很多人不顺眼,却也能容其在治下一展所长。

    李碧与他相处日久,接人待物之上便也有些相仿,不然按照她当年在马邑军中养成的做派,得罪了她的人怎会轻易放过?

    嗯,其实就是说她随着年纪渐长,阅历增加,之外就是位置节节攀升,加上丈夫的潜移默化,于是心胸便不可以常理度之了。

    比如说现在,她便笑着跟萧氏说着话,借着话音探问一下杨氏的近况,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当然了,成国夫人府中的一切其实都瞒不过她的耳目,她只是想借此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切之情,另外让萧氏也纠结一番,略作小惩。

    别老是有事没事的来烦皇帝,有什么事不能让我来给你做主?你知道外间的传闻有多难听吗?

    好吧,这么刁钻的心思和李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果然让她得了逞。

    萧氏性情向来雍容大气,如今更是万事不萦于怀的样子,你叫我到宫中来,我就来看看旧日居所,说不定有所感怀之下还能做出篇好文来。

    你要是不叫我,那我就安居府中,也能自得其乐。

    可就算如此,说到女儿的时候她还是愁上心头,加上可能是年纪的关系,也不管李碧能不能听得进去,唠唠叨叨的便说起了自己女儿的日常起家以及自己的纠结为难之处。

    李碧抚着肚子听的津津有味,连歌舞都顾不上看了,甚至让人将萧氏的坐席移到自己身边,并排而坐,嘀嘀咕咕的说起了私话。

    于是李春便作起了妖,把轻歌曼舞的宫人都赶了下去,在宫嫔中挑人出来表演才艺,当然是以“自愿”为原则,毕竟这里的女人大多都算是她的嫂嫂,不能让人有屈辱之感。

    她的帮凶有点多,阿史那天香,王贞和高宝儿纷纷应和,三夫人如此,其他人哪里还有说话的余地?

    如果王琦在的话,还能稍微抗争一下,王琦在选秀之时便建立起了九嫔之首的威望,小嫔们都以她为首。

    如今王琦回乡省亲不在宫中,皇后也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长公主的胡闹之举,于是一群小嫔就只能任由鱼肉了。

    她们倒也不含糊,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吧,总也都是受过正宗贵族教导的人,歌舞是贵族女子的基础教育,因为都是关西人家,大多数骑马张弓也不在话下,即便是房中之术,大家也可以讨论一下的……

    开始的时候她们还有些抗拒,毕竟大家都是大族出身,要脸面的人,这么明晃晃的娱于人前,很是羞耻有没有?

    可当独孤华大大方方的立于殿中来了一段精彩的软舞之后,赢得了李春鼓掌叫好,并和李春对饮了一盏,说了几句话之后,小嫔们就起了争强之心,干劲满满了起来。

    接下来有抚琴独奏的,有翩翩起舞的,还有一个更厉害,竟然表演了一段口技,名曰百鸟从林,鸟雀之音仿的惟妙惟肖。

    李春几个差点拍烂了巴掌,阿史那天香几个也已手痒,等到小嫔们表演过才艺之后,阿史那天香蹦跳入场。

    突厥人善舞,有事没事就能跳上一段,今日便给众人带来了满满的异域风情,她也不用伴奏,手中持了两根银筷,不时在身前击打着节拍,跟着节拍每一旋身便要重重的踏在殿上,竟然舞出了强烈的节奏感。

    和中原的舞蹈肯定是不一样,强劲有力,却又夹以柔美,每到一个节点还要摆个姿势,只一会,殿上就想起了整齐的击著之声,带动气氛还得是这种明快活泼,而又颇为随意的胡舞。

    说着话的李碧和萧氏也都抬起了头,她们也只没有顾及这么一会,殿中俨然已经换了天地。

    宫嫔们已经抛开了平日里的矜持和拘束,喜笑颜开间不时竟有惊呼想起,那叫一个热闹。

    清宁宫中管事的宦官和女官都已悄悄退到了远处,平日里若有人在皇后面前失仪,就算是九嫔中人,他们许也要当面斥责。

    可这么多宫中的贵人聚在一处,又有长公主牵头,给他们一个天做胆,也不敢出声掺和的。

    此时萧氏瞅了瞅殿中的景象,温婉一笑道:“恭喜娘娘,此太平之象也。”

    李碧愣了愣,随即便听懂了萧氏话中之意,“借夫人吉言……宫中若真能常常如此,对于本宫来说,确实也就是天下太平了。”

    殿中正喧闹间,一个宦官急急走了进来,快步凑到李碧身边嘀咕了几句,还从袖口中抽出一张纸来奉上。

    “哦?”李碧眉头轻扬,知道她习惯的人都明白,此时她的心情终于变得有点不美丽了起来。

    “沈萼?”

    “她是江陵来的,入宫未久,娘娘可能还未见过,如今算是宫中的文教授……”宦官瞅着皇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着沈萼的来历。

    “人多大了?”

    “不小了,二十有一,善舞,在宫中已有些名声,贵人们常传她入内献舞,请教。”

    二十一,李碧抿了抿嘴角,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正是他喜欢的年龄呢,以前他就玩笑说,女人太小不好下手什么的。

    而且善舞之人,身姿定然颇为矫健……

    想到这些,李碧哼哼了两声,气息越发不顺,竟然还作诗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给老娘作上一首?

    酸气外冒,就想着把人叫过来瞧瞧,不过看了看殿中的情况,她还是忍住了。

    摆手屏退报信的宦官,这才展开纸张仔细观看。

    “南方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李碧身上不由酥麻了一下,起了很多的鸡皮疙瘩,真不是觉着好,而是被文字中透漏出来的满满的文艺气息给酸到了。

    她和李破其实差不多,都没什么艺术细胞,李碧稍微强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而且李碧深知丈夫底细,很难想象丈夫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作出这种酸诗的,要是换了岑文本,颜师古之流还差不多。

    旁边的萧氏见她神色变幻不定,好像不是什么好事,顿时装作不见,转头观看殿中的节目。

    这时殿中的景象已经完全脱离了宫廷宴饮的范畴,李春让人拿来了些软垫,招手叫过高宝儿,把你当做练武的道具一阵揉搓。

    其实就是后来那种散手对拆,两人对面而立不用拳脚,只凭巧劲,将人甩出或击飞,高宝儿明显不是新手,但哪是她的对手,不时痛呼倒地,却每每都能赢得其他人一阵惊呼笑闹。

    萧氏看的也是哭笑不得,李春向来好动手,如今年纪不小了,却一直没怎么变过,而且由于身份以及那一身独特的气质,很容易便能得到女子们的拥戴。

    她心中不由感慨,如今大唐的宫中可比当初热闹多了,而且风气也自不同……

    萧氏侧头看了看李碧,她一直觉得李碧有点像独孤皇后,强势中总有宽容流露,而且一样都极得圣宠。

    就是不知道年纪再长些,皇帝能不能像文皇帝那么长情?

    顺便她也瞄了一眼李碧手中展开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字迹,也不知写的是些什么,又是谁会暗中传书给皇后?

    她不由有些好奇,视线稍微停留,李碧若有所感的抬头看过来,见她立即转头旁顾。

    李碧心气不顺之余却还是笑了,挺大年纪了,偷偷摸摸的神情却还宛若少女一般,也难怪人们对她念念不忘。

    李碧轻笑一声便把纸张递了过去,“皇帝又作诗了,夫人向来雅好诗文,给我点评一下如何?”

    萧氏讶然回望,然后……便热切了起来,是了,今日秋夕,那么大一个圆盘挂在天上,文人雅士若不对月吟诵一番,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嗯,她还不知道皇帝正在两仪殿宴饮群臣,只道是皇帝有了新作派人送来给皇后瞧瞧。

    “我哪敢品评至尊佳作?”嘴上谦虚着,白玉般的手却已从袖中伸出,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接过了纸张。

    只低头稍一浏览,眼睛就已经眯了起来,熟悉她习惯的人定然也就知道,她的心情极好。

    默默仔细吟诵一遍,和以前的感觉一样,唇齿留香,熏然欲醉,就是诗中透出了丝丝缕缕的脂粉气,让她稍有不适。

    皇帝的诗向来大气磅礴,如此细腻的时候绝无仅有。

    这是皇帝观舞所作,也不知是哪个女子让皇帝心动了,一支绿腰舞就能邀得圣宠,肯定是个姿容绝世之人吧?也难怪皇后会有所不喜。

    就是不知道那舞姿能不能和自己年轻时相比……

第1196章逃归

    相比唐宫的丝竹阵阵,歌舞声声,有些人就比较凄惨了。

    高地之上,西北风已展现出了威力,在它的吹袭之下,高地上的草原上草木凋零,游牧在这里的高地部落早已纷纷赶着牛羊迁徙到了固定的过冬场所。

    一般都是河流旁边稍微背风的地方,在冬天里第一场大雪到来之前,各个部落的人们都要扎好自己的帐篷。

    不得不说的是,自吐蕃北侵以来,高地部族的日子越发难过了起来,因为吐蕃人贪婪而又残暴,他们在归降吐蕃之后要供奉许多东西给主人。

    牛羊是最基本的,还要派出战士跟随吐蕃人作战,另外美貌的女子在吐蕃人眼中也是最好的贡品之一。

    可以说,吐蕃人对奴部的压榨是肆无忌惮的,也许只有等他们拥有一位更加英明,眼光更加长远的国王的时候,并能有效的约束住吐蕃人的野性,到了那个时候,这种情形才会得到改观吧?

    今年位于高地东北的吐谷浑部族以及白兰,党项诸羌派出了数万战士跟随吐蕃人进犯低地,临近冬天,却一个人也没有回来。

    而留守的吐蕃人却还在肆意欺压失去了大部分壮年男子的高地部落。

    所以这个冬天将格外寒冷,可以想见的,会有很多高地部落就此消失在高原之上。

    当然了,对于占据了高地没多久的吐蕃人来说,情况也并不美妙。

    当大祭司阿鲁狼狈的逃回来的时候,战败的消息便像瘟疫一样在吐蕃人中间传播开来,不久之后,高地东部的奴部也必然会得到这个糟糕的消息。

    ……………………

    渐起的北风呼啸而过,在高原之上卷起无数尘土。

    高原的夜晚在明月的照耀之下凄清而又空旷。

    荒原之上,一行千余人正在策马疾驰。

    骑士都穿着脏兮兮的斜襟及膝皮袍子,头上戴着平顶皮帽,须发浓重,满脸的尘灰也掩不住一些人脸上用油彩涂着的纹路,少数人头顶还插着鸟羽,他们打着的旗帜也和高地人迥异,以前被高地人蔑称为兽旗。

    这无疑都是些吐蕃人,他们正在连夜向西赶路,南边闷摩黎山的身影在月色下黑沉沉的,就像一个恐怖的巨人在俯视着大地。

    急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旷野中传出老远,天空中几只秃鹫随着骑队的前进不住在他们上空盘旋,它们好像也能知道人类一旦聚集起来,很可能会给它们奉上一场盛宴。

    队伍中确实也充满了不详的气息,在高地上耀武扬威了几年的吐蕃人终于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是那样的苦涩而又难以下咽。

    被裹挟在队伍当中的阿鲁长老正在闷头赶路,他的形象就不用说了,整个人都好像刚被从土里刨出来一样。

    半个月来他一直在赶路,用了不到十天就回到了高地,并给留守在高地的吐蕃人带回了最糟糕的讯息。

    留守的吐蕃人将领愤怒而又恐惧的质问着阿鲁,恨不能将这些逃回来的人都给杀了,以免他们在这里散播出可耻的谣言。

    即便他们不愿相信,可事实还是明白的摆在了他们面前,当他们看到曾经威严而又睿智的齐勒布玛本那凄惨无比的尸体的时候,他们感觉冬天早早的降临到了他们的身边。

    没错,齐勒布到底没能熬过来,他被挑断了手脚的筋络,还被割去了舌头,加上阿鲁等人根本没有顾及他的身体状况,一路急行下来,还没出积石山,他就去见自己的神明了。

    当他的尸体出现在自己的部下们面前的时候,和活着回到高地的区别其实并不大,都会造成不可抑制的恐慌。

    留守高地的木庶如本明显是个只知道在奴隶面前作威作福的家伙,商人出身的他聚集财富的本事与他在奴部中的名声交相辉映。

    在见到齐勒布尸体的那一刻,这人就已经尿了裤子,认了好半天才把剃光了毛发,好像一个真正的僧人一样的齐勒布给认出来,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头被挂在王城旗杆顶上,供人们瞻仰的景象,于是抱着齐勒布的尸体失声痛哭。

    于是给阿鲁省去了不少麻烦,顺势凭借多年的神棍经验,说服了吐蕃将领们,派出了一个千人队护送他到柏海来见囊聂玛本。

    其实他很想就此跑回南边的王城去,可如此重大的失败,死了那么多的人,齐勒布更是被敌人肆意凌辱,这些事情不是他逃回王城就能够结束的。

    他如果就这么回去王城,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王的怒火,而非是来自神明的宽恕。

    所以他必须来见囊聂玛本,他和齐勒布玛本是吐蕃人北征的两个统帅,如今齐勒布死了,那么囊聂就是整个高地的王。

    只有在他那里求得了宽恕,他才能活下来继续为神明效劳。

    ……………………

    阿鲁把自己绑在马上睡了一觉,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并长途跋涉从没有好好休息过的他,在颠簸的马背上睡的很香,甚至梦到了自己成为了一座满是黄金铸成,各色珠宝来装饰的寺院的主人。

    无数的信徒在向他膜拜,神明在天上展露出了神迹,并对他施以仁慈的笑容。

    等到阿鲁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队伍停在了一条河流的旁边,人们正在河流中取水,顺便掏出青稞和肉干来当做早饭。

    几个没了耳朵的家伙把阿鲁扶下战马,并侍候他喝水吃饭。

    那些护送他们前来的吐蕃人看到他们,眼神中好像都有一种奇怪的情绪,他们几个就好像是杂在黑狼群中的白狼,被整个群体所排斥。

    没办法,整个八万多人的大军,那是吐蕃人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的一支庞大军伍,但去到低地之后,活着回来的就这么几个人,除了阿鲁之外还都被割去了耳朵。

    在这些年他们跟高地部落的战争当中,吐蕃人也付出了许多的鲜血,很多人也被砍下了头颅让敌人挑在阵前炫耀,但那时激起的只有吐蕃人的愤怒。

    可现在……他们遭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失败,更受到了从所未有的侮辱,这是个新的阶段,所以吐蕃人的心情之复杂也就不用多说了。

    就像当年杨广率百万大军出征辽东,最后败的稀里哗啦,回到国中的时候,人们的心情与此多有类似。

    不敢置信,轻蔑,愤恨,埋怨等等情绪估计尽都兼而有之,也只有痛快淋漓的复仇才能驱散这一切。

    ……………………

    吐蕃人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天光放亮的时候便重新启程向西,他们此时离柏海已经很近了。

    他们需要去到柏海西边的星宿川上,囊聂玛本便把自己的帐篷安在了星宿川东边的伏俟城中,那里是个过冬的好地方,也曾经是吐谷浑人的王城所在。

    囊聂玛本是一位年轻的大贵族,他们和悉勃野部世代联姻,神明最为宠爱的那些人当中的一个。

    囊聂那些人一直围绕在王的身边,对那些新晋的贵族充满了敌意,只不过听说囊聂对齐勒布玛本很尊敬……

    睡了一觉也没怎么缓过劲来的阿鲁还是又一次的仔细思索着听闻到的关于囊聂的一切,因为这事关他的性命。

    他希望能晚一点到达星宿川上的伏俟城,那会让他更有准备一些。

    可终归还是要到的。

    这一天的中午,一千多人的队伍终于赶到了伏俟城,囊聂玛本事先已经得到了消息,并派人接引他们去到营地。

    而阿鲁等人带着经过处理,还是肿胀发臭的齐勒布的尸体进入到了伏俟城中。

    ……………………

    见到囊聂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不敢出声,只有阿鲁弯腰伸展出双手,因为他是神明的仆人,就算害怕的厉害,也不能像参拜神明一样去参拜一个凡人。

    囊聂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走到人群当中,不顾腥臭的一把抱起了齐勒布的尸体,用力扯下那些缠绕在上面的布和兽皮,当看到齐勒布那剃的光溜溜的脑袋的时候,囊聂就像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一声呜咽。

    他用力掰开了齐勒布的嘴巴,看到那被割掉一半,肿胀流脓的舌头,早已被愤怒所充斥的他浑身好像都燃起了火焰。

    他大声咆哮了起来,抽出腰间的配刀便是一阵乱斩,周围的人纷纷在惨叫声中被他斩的皮开肉绽,一个家伙不幸的被斩中脖子,一颗脑袋骨碌碌的滚落在地。

    他此时的狂暴和凶残代表着他是一个真正的吐蕃贵族,没有人敢于上前相劝,被斩杀的人也不是有什么罪行,而是因为太过倒霉。

    在这样一个大贵族面前,九成的吐蕃人都不会有任何的生命保障。

    发泄了一阵,囊聂才算平静下来,他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阿鲁,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逡巡了一番,好像在琢磨着是不是现在就杀死这个人。

    可这时火气渐渐消退,理智重新占领了高地,“阿鲁长老,跟我进来坐坐吧,告诉我,我们的敌人有多强大,不要试图欺骗我,神明的仆人不应该说假话,对吗?”

第1197章叙述

    “低地人真的那么强大吗?八万人,那是能够铺满整片草原的大军,低地人是请来了他们的神明作战吗?才能把他们全部留下?”

    阿鲁才进了屋子,便已有人开始发难。

    对于吐蕃人来说,传回来的消息是那样的令人难以置信,就好像听到他们的神明在跟魔鬼的战斗中陨落了一样,对他们精神上的打击无以复加。

    有人也一如既往的叫嚣着,“这不可能是真的,没有谁能埋葬八万骑着马的战士,肯定是他们在撒谎,他们怯懦的在敌人面前逃走了,应该砍下他们的头,把他们永远留在黑夜里面。”

    吐蕃人粗鲁的争吵声立即充斥于屋中,很快商人们也加入了进来,如果消息是真的,他们的利益也将受到极大的影响。

    囊聂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自从齐勒布战败的消息传过来,这样的毫无意义的争吵已经在他的屋子里发生了几次。

    而他和部下们一样,都对这个消息充满了怀疑,甚至想过是不是齐勒布不愿意他率兵去低地而故意传回来的谣言。

    毕竟他今年早些时候确实派人到齐勒布面前示意,自己想明年带兵去低地,跟齐勒布一起征服低地人……

    可当他亲眼看到齐勒布的尸体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再无疑问。

    他之前的暴怒不是起于悲伤,而是低地人是如此的卑鄙,竟敢这样侮辱一位吐蕃统帅,他们剃光了齐勒布的毛发,割去了他的舌头。

    虽然吐蕃人也很擅长用各种方式来折磨那些不会驯服的敌人,可这很少发生在贵族身上,因为大家都信奉着各自的神明,谁也不会去刻意激怒一位天神……

    好吧,简单些来说就是低地人的凶恶出乎了吐蕃人的意料之外,激起了囊聂无穷的怒火之外,却也让他感受到了些许的寒意,这也更加助长了他的愤怒。

    …………………………

    阿鲁安静的坐到了屋子的中间,谁也不看,对指责的声音听而不闻,因为这里能够决定他生死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囊聂玛本。

    囊聂坐下之后,在他深沉的目光的注视下,声音终于小了起来,还有一个人在大声说话,囊聂不耐烦的拿起手边的碗砸了过去,于是屋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阿鲁长老,请你从齐勒布玛本领着你们去到积石山下说起,我要听到你们所做的一切……”

    接着他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一番道:“齐勒布玛本是我们吐蕃人中少有的英雄,他不是荒原上任人追逐,射杀的猎物。

    现在他失败了,我们要知道的是他怎样被敌人所击败的,而不是在这里进行争吵。

    好了,阿鲁长老,你可以说开口说话了,记得神明在注视着你,不要对我说假话,不然我会代替神明来惩罚于你。”

    阿鲁终于抬起了头,“感谢您的仁慈,没有立即送我回到神明的身边去,虽然那一直是我希望的事情。”

    按照习惯神棍了几句,他便不敢再说废话,从今年起兵时说起,简略的说了说大军怎么越过积石山,进入到低地。

    他知道囊聂想要听什么,从大军过了黄河,分兵了一部分去追逐枹罕东迁的部族开始,就变得越来越详细。

    他不知道那些追逐敌人而去的人遭遇了什么,那边的人好像过了枹罕就消失了,再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说正常其实也很正常,他们第一次去道陌生的地方,分兵出去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是行军打仗常有的事情。

    只是大军主力战败,敌人出现在了他们的后方不说,他们回来的一路上,曾经被他们攻破的城池,都已被敌人重新占据,连积石山口都已出现了敌人的身影。

    再加上回到高地之后他也询问过,从高地的草木变黄的时候开始,就再没有吐蕃人的商队从北边回来了。

    留守的人开始的时候还没有注意,以为是大军走的太远,或者是没有什么收获所致,但时间一长,留守的人便终于有些担心了起来。

    于是他也便可以断定,那些离开大军主力的人,遭遇估计并不会比大军主力强上多少,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说到吐蕃大军去到湟水,有的人建议向西去奴隶所说的西海过冬,但齐勒布玛本决定带兵去攻打低地人的姑臧城。

    他趁机向屋子里面的人解释了一下姑臧在低地人心目中的地位,就像是吐蕃人的逻些城,或者伏俟城之余吐谷浑人一样,都是非常重要的地方。

    而且暗戳戳的强调了这是齐勒布玛本的决定,还是在大多数人反对当中做出的,因为那个时候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下来,按照吐蕃人的习惯,在那样的季节,大家应该准备过冬了。

    可齐勒布玛本还是想在低地人的姑臧城中过冬,于是率军继续北上。

    这无疑是导致吐蕃大军最终溃败的一个重要节点,囊聂等人都常年处于战争状态当中,即便是其中的几个商人,也是常年随军而行,他们都听出了阿鲁的话外之音。

    屋中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这里没有齐勒布玛本的亲信,他们大多都死在了北边,囊聂玛本的部下们对齐勒布并不恭敬,甚至有很大的敌意。

    所以阿鲁的暗示很合他们的胃口。

    而阿鲁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兵败的结果在于齐勒布,与其他人并不相关,这也是他回来的一路上,一直在给随从们灌输的东西。

    任何兵败逃归的人其实大多都是这种操作,不需奇怪,推卸责任嘛,可不光中原人擅长……

    趁着这会工夫,阿鲁像个说书人一样故意停了下来,并舔了舔早已干裂的嘴唇,他早已精疲力竭,却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耍心眼,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不过求生的欲(和谐)望还是那么强烈。

    囊聂挥手示意,立即有人送上了奶酒,阿鲁端起来便咕嘟嘟的饮了下去,连喝了三碗,才再次开始叙述,和他娘的那些常说请听下回分解的人差不多。

第1198章诉说

    敌人的战术在阿鲁的讲述中变得很简单。

    他描述着姑臧城怎么高大,坚固,并拿逻些城来做出对比,让将领们有一个直观点的印象,如果你没去过逻些城,好吧,你这样的人也就不用跟我来叫嚷了。

    他说的倒都不是假话,也没多少夸张的成分,基本上都是事实,可却给了吐蕃将领们一种敌人并不算强大,却善于运用阴谋诡计的印象。

    等他说到吐蕃大军在攻城数日后不得不撤军的时候,将领们这时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大群的敌人骑兵突然出现在他们撤军的路上,让疲惫而又沮丧的吐蕃大军措手不及,于是便被彻底的击溃了。

    而远离故乡的他们在失败之后,甚至连逃走都变得艰难无比,四处都是敌人,低地人对战败的他们进行了一场为期数日的围剿,没有谁能逃回来。

    阿鲁的眼泪流了下来,他声音哽咽的诉说着敌人的凶残,就像高地部族这几年来一直在控诉着吐蕃人的暴行类似,在胜利者看来,都属于败者的哀鸣。

    可阿鲁没有这样的自觉,他告诉吐蕃将领们,敌人根本没有收容多少俘虏,更没有打算让人活着回来,他们砍掉了所有人的脑袋,并堆放在一起,好像要进行一场盛大的祭祀。

    代入感比较好的人想象了一下用几万人来向神明祭祀的情景,不由毛骨悚然,虽然他们一直保留着这种原始的祭祀活动,可却从来没有拿这么多人的生命去取悦过神明。

    看来低地人信仰的神明的胃口还真是不小啊,这么说来的话,那祂的力量是不是也比吐蕃人的神明要强大的多呢?

    好吧,这就是以己度人的想法,宗教在吐蕃人的生活当中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所以他们也就无法想象低地人对待神明那种敷衍的态度,在思维上难免出现偏差。

    于是大唐将士纯粹出于复仇的目的,顺便清点斩获而做出的血腥举动,让他们误以为是在进行祭祀。

    当然了,不管两边有着怎样迥异的风俗习惯,用鲜血凝结成的仇恨都已种下,也只有用更多的鲜血才能洗刷。

    当阿鲁的叙述接近了尾声,敌人的战术也就变得更加的清晰了起来。

    和那些高地奴隶们对低地人的描述是如此的相似,用坚城来迟滞大军的攻势,当对方疲惫下来,再由援军来决定战事的胜负。

    不管是囊聂,还是齐勒布,都听过了无数次这种诉说,可他们都没怎么在意,因为在失败到来之前,他们无法想象有什么样的城池能够绊住吐蕃人的马蹄。

    既然攻打不下来,他们一般的做法都是选择绕过它,而吐蕃人居住的环境也决定了不用修建多少道路,因为高原上除了山峦就是大片的荒原,孤零零的一座城池有什么用呢?

    现在低地人给他们补上了重要的一课,在一些关键之处立下城池,别说你绕不过去,就算你绕过去,也将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

    ……………………

    “齐勒布玛本真是愚蠢啊……”

    吐蕃人说话就是这么直接,而且这里的多数人对齐勒布都没什么好感,在他们听完阿鲁的诉说之后,立即开始攻击起了齐勒布,没有半点人死为大的忌讳。

    人们在纷纷附和,更有人直言不讳的认为,齐勒布玛本应该为此次战败负责,他的愚蠢葬送了那样一支大军,现在应该是在向神明请罪,而非是获得奖赏。

    而在旁观者角度来说,齐勒布确实愚蠢的可笑,但只要仔细想一想,其实就能知道,都是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试想一下,率领八万余人的大军北上低地,接连破城之下,统军之人又该如何进行选择行军路线?以吐蕃人的作战风格来看,谁又会在意自己的后路?

    他们当中又能有谁会有劳师袭远,非所闻也,或者是困顿于坚城之下,久不可持的战术思想?

    别说他们这些土包子了,就算是熟读兵书的中原将领们也会时不时的犯下这种看似愚蠢,但实出必然的愚蠢错误。

    当然了,吐蕃将领们没有多少这种自觉,他们也不会设身处地的为战败者着想,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在想,齐勒布果然老了,换了是我,一定不会让大军遭遇如此惨败。

    听着众人的议论,阿鲁悄悄的松了口气。

    他当然没有说是自己让齐勒布下定决心再攻城几日试试看,如果提早撤军的话也许就不是这样一个结果了。

    他也没有详说攻破低地人的城池之后,吐蕃人犯下了多少暴行,这倒不是在推脱责任,而是那对于吐蕃人来说是很正常的行为。

    在他们的习俗当中,征服者与被征服者都要附从命运的安排,对于征服者来说,那是神明的奖赏,对于被征服者而言,也是他们信仰的神明对他们的考验。

    神就是这么的无所不能,而且其中充满了辩证和双标的味道,仔细体会一下,是不是很熟悉?

    ……………………

    囊聂挥了挥手,让人们安静一些,问道:“攻打你们的时候,敌人多不多?我听说低地人的骑兵总是很少,如果敌人全都是骑兵的话,应该比你们的人数要少的多吧?”

    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但却问错了人,阿鲁哪知道敌人有多少?他甚至没见到敌人的面,吐蕃大军就已经溃了,他和齐勒布被人裹挟着向后逃走,甚至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可他不能这么来回答,“玛本,我们和敌人相遇的时候已经非常疲惫了,有的勇士坐在马上就能睡过去,而且我们也从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敌人。

    当我们准备跟敌人作战的时候,敌人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很多很多的敌人,没办法数清楚到底有多少,那些该死的奴隶扔下我们开始逃走,我们根本站不住脚,只能任凭敌人砍杀。

    我并不擅长战斗,也许是太累了,或者是太过沮丧,也没有听到神明给予我的警示,当我抽出刀的时候,已经被敌人围住……

    我亲眼看到齐勒布玛本亲手杀死了五个敌人,才被卑鄙的敌人拽下战马,他的英勇真是让人赞佩啊。”

第1199章商讨

    囊聂又问了一些问题,阿鲁艰难的一一对答。

    在经过如此重大的挫败之后,不管其他人怎么样,囊聂却已经收敛起了自大的心态,开始愿意详细的了解敌人。

    只不过阿鲁并不能给予他满意的答案,他随军去到低地,并经历了整个战争过程,可他对敌人的描述总是那么的含糊。

    他不知道敌人强大在何处,同样也不很清楚的知道怎么会经历如此惨败,甚至见到了敌人的首领人物,却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姓名。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只是一个神明的仆人,除了为神明效劳之外,对其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在囊聂的追问之下,他的愚蠢和无知几乎原形毕露,如果他不是一位祭祀,他一定会死在这里。

    囊聂恼怒的把阿鲁赶出了屋子,又把失去了双耳的几个人陆续叫了进来,又是一番询问。

    以吐蕃人暴躁而又残酷的作风,这是很少见的事情,显示出齐勒布的战败对吐蕃人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甚至让他们隐隐感受到了恐惧。

    逃回来的人大多都是齐勒布的卫士,他们的说法和阿鲁类似,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一直在极力维护自己的玛本,对于战事也比阿鲁更为熟悉。

    在对敌人的描述上比阿鲁更为详实可靠一些。

    敌人很强大,他们几乎人人都穿着只有吐蕃人的如本们才配穿戴的坚固盔甲,吐蕃勇士抛出的石块打在敌人的盔甲上根本不起作用。

    他们的武器几乎都用钢铁制成,锋利无比,借助马力挥舞之下,甚至能轻松的砍断吐蕃人的兵器。

    他们还有最为有力的武器,那就是弓箭,这个是吐蕃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地方。

    不论是他们在攻打姑臧城的时候,还是在最后一战的时候,都受到了弓箭的密集打击,这种在吐蕃人眼中无比昂贵,轻易不愿动用的东西,在低地人那里好像荒原上的野草,只要对敌,必然要先以弓箭作为先导。

    他们收集过敌人的箭矢,都是用铁制箭头,在很远的距离就可以轻易的穿透人的身体,不管你有着怎样的防御。

    在他们还用着骨制箭头的情况之下,铺天盖地的密集箭雨,对他们造成了无比严重的伤亡。

    还有就是低地人那些战士,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打着一样的鲜艳旗帜,像狼群一样作战,好像从不会落单。

    当然,他们肯定不如吐蕃勇士们彪悍勇猛,只不过在狡猾和卑鄙上,却胜过吐蕃人很多,不然就像以前吐蕃人跟高地部族那样进行一场场面对面的较量的话,胜出的一定是吐蕃人,而非是那些该死的低地人。

    …………………………

    晚间,屋中只剩下了囊聂和他的几个心腹。

    囊聂命人烤了两只羊子,几个人一边啃着羊棒骨,一边喝着奶酒,心情终于有所松弛了下来。

    “玛本,低地人想引我们再去跟他们交战,像击败齐勒布玛本那样击败我们,看来奴隶们说的低地人上不来高地是真的。”

    说话的是科勒布钦大如,他是香雄部的部落首领,也是囊聂的老师,用中原人的理解来说,此人就是囊聂的谋士,同时他也管理着囊聂的财产,作战的时候则跟随在囊聂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无疑是囊聂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他的睿智在香雄部乃至于整个吐蕃都很知名,而且他还在香雄的寺庙中进修过,是一位祭祀,身份上比阿鲁要复杂的多。

    囊聂抛下啃的乱七八糟的羊骨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笑容道:“这正是我想说的,我们之前一直听说低地人在打仗,争夺国王的位置,所以觉得很容易便能战胜他们,但现在看来,我们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了。”

    不过睿智的人总是少数,有人接着便不很同意的道:“玛本啊,齐勒布死在了那里,还这样被人送了回来,我们若不给他报仇的话,王一定会惩罚我们的。”

    “齐勒布太着急了,他们不该带人走那么远,他只要走的慢些,就不会被敌人的套索套住……又是一个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人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相比之前那些乱糟糟的话语,他们明显更为理智,而一场重大的失败来临之后,让他们的态度也谨慎了起来。

    只不过他们也并不认为低地人有阿鲁他们所说的那么强大,齐勒布所率领的大军犯下的错误太多了,好像到了低地就被神明抛弃了一样。

    于是便被敌人紧紧攥住了咽喉,他们要是再次出兵低地的话,一定不会像齐勒布那样,在这一点上,不论囊聂,还是科勒布钦都很赞同。

    吐蕃作为一个新兴的高原王国,和那些崛起在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不同的地方更多,因为他们已经具备了一个文明的雏形,只是还很稚嫩罢了。

    等他们说的差不多了,科勒布钦才又慢悠悠的说道:“相比低地人,我更担心那些奴隶,齐勒布带走了那么多的勇士和附从,一旦战败的事情被奴隶们知道了,他们会怎么做呢?

    连神明估计都已经听到了木庶那个家伙的坏名声,我想玛本不该允许他这么下去了,用他的头来平息人们的愤怒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屋中一下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眼中流露出了贪婪的光。

    吐蕃大军北上,分为齐勒布和囊聂两路大军,在征服高地部族的战争当中,他们配合的还算默契。

    因为齐勒布在吐蕃军中有着很高的威望,所以囊聂只能算是带领着一支偏师,在配合大军主力作战。

    当齐勒布率军在几年的战争当中接连击溃了高地联军,囊聂顺势夺取吐谷浑人的王都伏俟城,战争就此渐渐趋于结束。

    齐勒布把自己的帐篷设在了白兰,统治着大部分白兰,党项诸羌以及吐谷浑,氐人诸部,即便囊聂的部下们对此都很不满,却也奈何不了势力大增的齐勒布。

    而齐勒布对囊聂这个年轻的统帅也给予了一定的尊重,并没有侵占他们的战利品,两边相安无事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离着王都太远了,没有朗日轮赞的压制,对于北上的吐蕃人来说,这种默契其实很重要也很难得。

    而现在齐勒布死了,他的那些亲信部下们也大多战死在了低地,默契就此不复存在……

    所以科勒布钦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与其讨论怎么去给齐勒布复仇,不如先去接收他的遗产。

    于是部下们炙热的目光都看向了囊聂,想象一下整个高地都处于囊聂玛本的统治之下的情景,他们的呼吸都不由沉重了几分。

    如果成真的话,囊聂玛本就将是吐蕃北方的王……

    囊聂沉思半晌,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应该那样做吗?赞普会不高兴的,还是先把齐勒布玛本的身体送回去吧,让英明的赞普来决定怎么做。”

    听了他的话,众人的失望可想而知,科勒布钦也是暗自叹息,香雄部和悉勃野部相互依靠在一起太久了,年轻人都把朗日轮赞当做了一个正在兴起的神明来叩拜。

    他们已经忘记了早年流下的那些血,也许只有他们这样的老人才会时不时的想要反抗一下吧?

    可囊聂的野心和智慧在这时得到了体现,他看着众人的神色笑着道:“你们要记得,王城中有无数的目光正在注视着我们,我们送回去的战利品越多,那些足够贪婪的人也就越想取代我们。

    你们有没有想过齐勒布玛本为什么会那么仓促的带兵去低地?因为王城中有人正在提议召他回去,如果我们在齐勒布玛本死后占据高地,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呢?

    好了,木庶那样的蠢货不值得我们关注,也许他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

    充满了远见和政治智慧的发言,得到了部下们钦佩的目光,而这一刻,也让科勒布钦觉得囊聂才是香雄部的未来。

    吐蕃人的政治操弄并没有中原那么复杂,他们刚刚形成了部落联盟,内部斗争还很激烈,像香雄,雅隆,苏毗等大的城邦都有各自的利益,他们在王城和军队中都形成了鲜明的派系。

    这些年朗日轮赞正在启用新的贵族,矛盾就更趋尖锐,囊聂是代表着香雄部落的大贵族之一,他不得不注意这些。

    而且他远离王城几年了,只靠商人们带回的一些消息,其实已经非常担心王城中的情况。

    他的亲戚和友好们给他稍来的讯息时有时无,但那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焦虑和愤怒让他尤为心惊,所以他在这个时候他不愿做一些太过激进的事情,来加重来自王城中的猜忌。

    至于去低地为齐勒布复仇的建议,自此屋中的人就再未提起,还有一个冬天的时间让他们来讨论,并等待来自王城的命令,倒也不急。

    显然大唐将士的一番操作,确实让吐蕃人感到了忌惮并收敛起了他们的自大和嚣张……

第1200章拜访

    八月十五过后,长安接连下了两场秋雨,西北风也悄悄刮了起来,气温眼瞅着便降了下来。

    秋风瑟瑟中,阿史那泥孰紧了紧自己的衣袍。

    他这人心思灵活,到了长安立马入乡随俗,把自己那身皮袍子扔了,换上了唐人的服饰,肯定不如他那皮袍子挡风,这会也就觉着长安的暮秋时节好像比西域还冷上几分。

    他带着两个随从,由鸿胪寺的一个官员陪同,径自往布政坊而来。

    即使他已经来长安有些天了,可每次走在长安的大街上,还是会被长安的繁华所吸引,和个土包子似的左顾右盼指指点点。

    在他眼中,这里就是西域传说中的黄金之城,云中国度,甚至可以和他们突厥人口中的神国相比美。

    无数的人在这里居住生活,想要什么在这里几乎都能买到,见到,也能够满足人们任何对安居之地的想象,就是没有草原……有点可惜。

    当然了,和初次来到长安的那些人一样,他也无法想象这样一座大城是怎么建造起来的,又怎么才能把这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而不发生争斗和战乱,人们的食物来源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谜团。

    所以这个突厥贵族的问题分外的多,一副没见识的样子让鸿胪寺的官员们时常能感受到突厥人的无知,于是增加了不少的自豪感和优越感。

    阿史那泥孰不管这些,他想将来回到西域去的时候,也能建造出这么一座大城出来,然后躺在自己的宫殿之中享受人们的供奉和赞美。

    就像……之前见到的大唐皇帝那样……

    他可真是威严啊,比他的父亲射匮可汗还要强大,是一位真正的可汗。

    每每想起进入到那恢弘的宫殿之中,见到大唐皇帝的过程,敬仰之情都会油然而生。

    见了一面,李破没怎么当回事,但对阿史那泥孰的影响却非常之大。

    当然也能够理解,他刚从西北的漫天风沙中走来,乍一来到长安这样的繁盛之地,自然难免受到的冲击。

    在西域养成的旧有的一些观念陆续崩塌,重新建立起来的是新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简单来说,就是人家长见识了。

    只不过这对于一个突厥人而言,并不一定是好事,就像后来一些人去到东边的岛国一样,一下就“开了窍”,很快就忘记了那些鲜血和仇恨,从心理上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奴隶。

    …………………………

    阿史那泥孰就很有这种潜质,他觉得长安哪哪都好,西域那边的同族成为了他心目中的土包子,就知道打打杀杀,从不好好生活。

    他在长安的街市之中徜徉了数日,才又想起了正事,这不,他就带人来拜见曾经的亲族了。

    当然了,他没敢去探望阿史那贵妃,他怕那个暴躁的女人在知道他是射匮可汗的儿子的时候,一刀把他的头给斩下来。

    虽然他对长安一直充满向往,如今也非常喜欢这个地方,但绝对不代表他想以这种方式永远留在这里。

    所以他打算曲线迂回,先去拜访一下自己的另外一个阿妹,也就是处罗可汗的女儿,阿史那云真。

    只是令他有些惭愧的是,他没带什么像样的礼物过来,他一直珍藏在身边的一颗夜明珠也献给了大唐皇帝陛下。

    所以他在上门之前先去长安西市转了转,买了一些女人用的饰品,当然是鸿胪寺来付钱,他现在囊中空空如也,只能借花献佛,作为一个西突厥显贵,他确实应该惭愧一下。

    一直磨蹭到晚上饭点,阿史那泥孰才上了元朗家的门,之前已经让鸿胪寺的人送上了拜帖,有人早已等在府门外迎接他们。

    这无疑让阿史那泥孰稍稍放下了些心事。

    毕竟处罗可汗和射匮可汗是正经的仇敌,当年射匮可汗在隋人的帮助之下击败了处罗可汗,占据了西域。

    当时处罗可汗的处境就和他们现在一样,被人驱赶着逃来了东边,阿史那泥孰那时是欢欣鼓舞,认为达头可汗的子孙终于重新夺回了属于他们的荣耀和权力。

    但现在嘛,品尝了一番逃亡的滋味之后,阿史那泥孰觉着当年父亲做的太过头了,大家都姓阿史那,也都是阿史那母狼的子孙,何必这样天天自相残杀呢?

    好吧,没吃过对方的苦,别劝对方善良这个道理在阿史那泥孰身上体现的很具体。

    ……………………

    元朗的家小的让阿史那泥孰有些诧异,他一路上看到不少大的府宅,没想到一位西突厥公主竟然会住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地方,难道……她和她的丈夫没有得到宠爱和照顾吗?

    秉承着不知道就问的习惯,他一边狐疑的打量着面前的小院落,一边低声询问着,“你不是说公主过的很好吗?怎么住的地方这么小?仆从也看不到几个。”

    鸿胪寺的官员叫李硖,年纪不小了,陇西李氏的远亲,此时便摸着胡子笑的有些古怪,嘴上却道:“此为元令尹别院,祖上传下来的宅院,不忍搬离,便一直居住于此。

    元令尹乃是外戚,少年时便与至尊相交,又被至尊许为兄弟,公主下嫁于他时,乃是至尊亲自主婚,您说说,至尊怎么会亏待他们呢?”

    阿史那泥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就像我们来自碎叶川,所以时不时就要回去看看一样。”

    李硖附和,“正是如此。”

    可心里却在嘀咕,元令尹若是那么念旧,可不会回来长安,他为什么还住在此处……听说是因为他不知怎么得罪了皇帝,所以皇帝不让他搬家,也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了,这些话他肯定是不会说给阿史那泥孰听的。

    就是两进的小院,没几步便进入了后宅,这在长安确实寒酸的很,别说那些大贵族了,便是长安中普通的富裕人家都比不了。

    于是阿史那泥孰对这夫妇两人的念旧(小气)有了新的认识,那这位处罗可汗的女儿会不会很记仇呢?他不由又有些担心了起来。

第1201章同族

    阿史那云真连迎都没迎一下,就端坐在内宅正堂之上等候。

    她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丈夫更是正经的外戚,和皇帝情同手足,就算时常犯下些小错,惹的皇帝不高兴,整治他们一家一下,也无伤大雅,日子过的确实很是舒坦。

    所以对西突厥故土早已疏远多年,对西突厥来人也没有任何的期待可言。

    而且说起来突厥王族并非都是亲戚,他们只不过都自承是阿史那母狼的子孙而已,又没有什么同姓不婚的约束,于是相互联姻之下,形成了足可称之为庞大的突厥王族群体。

    到了如今估计就算他们自己也说不太清大家血缘关系的远近了,反正大家都姓阿史那,亲近的时候就互称兄弟姐妹,仇视的时候也就成为了陌生人。

    当然了,处罗可汗和射匮可汗都是达头可汗的子孙,这个做不了假。

    处罗可汗阿史那达曼的父亲是阿史那泥利,泥利可汗的妻子向氏是个汉人,她和丈夫曾两次亲自去到大隋朝见文皇帝,后来因国中内乱,向氏更是留在了大隋鸿胪寺居住。

    射匮可汗按照辈分来说,其实算是处罗可汗的叔叔,可他却娶了处罗可汗的姐姐,所以也可以说是处罗可汗的姐夫,嗯,他们的关系确实很混乱。

    所以阿史那泥孰在亲缘关系上,即可以呼阿史那云真一声侄女,也可以唤她一声阿妹,就看谁的地位更有优势罢了。

    处罗可汗和射匮可汗的恩怨过去十多年了,如今射匮可汗的儿子又被仇敌赶了出来,却来到长安拜见处罗可汗的女儿,你说世事是不是很奇妙?

    当然了,这在突厥人当中倒也不算稀奇,就和中原的诸侯们差不多,不管元氏,宇文,高氏,陈氏,萧氏的先人们流下了多少鲜血,你瞧瞧他们的子孙们在意这些吗?现在还不都老实的归为唐臣?

    突厥人在这上面也没什么区别,就算当年拼的一身是血,此时一个敢登门造访,一个也没打算秋后算账。

    只不过西突厥的逃亡贵族们想要报团取暖,却也不太可能了。

    处罗可汗的亲族早已凋零殆尽,现在掌家的男人其实是阿史那大奈,可你瞧瞧他那样子,是还在惦记着西突厥故土的样子吗?

    尤其是他还说话不算数,什么都得听阿姐阿史那容真的,所以说起西突厥来,连李破都不再考虑处罗可汗这一支了。

    …………………………

    阿史那泥孰入来,他们隔着老远就在相互打量,都在对方身上找寻着熟悉的影子,可惜时隔多年,除了他们身上都拥有的突厥王族的一些特征之外,已然如同两个陌生人,即便他们少年时确实见过。

    当时阿史那云真虽以美貌闻名于西突厥王帐,可给阿史那泥孰留下深刻印象却还是阿史那容真,没办法,在诸部会盟,各部勇士争锋的场合上,阿史那容真的第一次亮相真的是太惊艳了。

    过去了这么多年,阿史那泥孰还是能清晰的记起当时的一些细节。

    ……………………

    “阿妹,好多年不见了,人们常说阿史那的子孙不管身处何方,都能听到祖先的呼唤,可我来到长安才几天,就已不再想念西域,阿妹在这里已经很多年,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故乡呢?”

    施礼,落座,阿史那泥孰看对方神色冷淡,立即打起了亲情牌。

    阿史那云真不理他,命人奉茶。

    阿史那泥孰也不尴尬,能喝到茶汤就说明没有赶他离开的意思,他也早已准备好厚着脸皮也要在这里蹭上一顿饭。

    西突厥东逃部众需要在长安打开些局面,以便日后能够更好的生活在大唐境内,就像他们在西域碎叶川生活的时候,也需要在王帐中交结一些权贵来为自己说话是一个道理。

    而且现在看来处罗可汗的女儿们在大唐已是显赫无比,那就更要耐心相待。

    他端起茶汤饮了一口,并艰难的咽下去,在鸿胪寺已经尝过这种东西,短时间内他还是无法适应。

    茶叶在中原兴起不久,游牧民族还未察觉它的好处,只一心喝他们的奶酒,阿史那泥孰也是到了长安才发现人家的时尚已经变了,待客的多是这种古怪的茶汤,那叫一个难喝……

    “这是什么茶?尝起来……还不错……”

    这是他的拿手绝活,只要问的多些,甚至问的问题愚蠢一些,说话的人对待他的态度都会好上许多。

    中原人总是喜欢教导别人一些事情,这个习惯好像一直没有变过。

    阿史那云真根本没接他的话茬,她哪知道喝的是什么茶汤,反正她也喝不惯,茶汤摆上来她是动也未动。

    而且她张口说的就是汉话,“长话短说,你此来所为何事?射匮已亡,我的父亲也已经殁了,你我又有何话说?”

    阿史那泥孰不在意的笑了笑,当即改口用汉话说道:“正因为他们都已亡故,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放下那些仇恨。

    阿妹和我都是达头可汗的子孙,没有什么仇恨是不能化解的,现在西域王帐中坐着的是我们的叔父,阿史那咥力。

    阿妹应该还记得他吧?当年追赶在你们身后的就是他,我想不久之后,他应该会派人过来跟大唐皇帝说话,在那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做一些准备不是吗?”

    阿史那云真不为所动,心里更是冷笑,你们死不死关我什么事?现在他对西突厥那边的事情真的是一点也不关心。

    即便她的父亲处罗可汗复活来到她的面前,也无法改变她的心意,尤其是处罗可汗当年将一些女人和孩子扔在楼烦,让她们自生自灭,哪有一点可汗的样子?

    突厥一族的男人们啊,各个无情无义,除了自己谁也不在乎。

    “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你还想让我们帮助你去夺取西突厥汗位不成?”

    阿史那泥孰有点头疼的看了一眼堂妹,养尊处优之下,这位西突厥公主皮肤白皙细腻,身态丰腴,面无表情之下隐有威严流露,和西突厥王帐中的那些王族女子除了容貌上还有点相似,其他已经完全不同。

    而且女人没什么雄心,权力欲不多,这就有些难搞。

    只不过他也没想着这位能发挥什么大作用,最重要的其实是阿史那容真,那女人现在是皇帝的贵妃,应该能吹些枕头风……

    在跟程知节,侯君集等人打过交道,又见过大唐皇帝之后,他已经具备了很多的外交经验,而且正在迅速成熟起来。

    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个说法。

    “这倒不用……只是阿妹要知道,我和阿妹不一样,我们终归是要回到西边去的,我已经见过皇帝,他很愿意帮助我们,难道同为一族的你,却要把我拒之门外吗?”

    说到这里顿了顿,却也不等对方说话,他又接着说道:“我们在西边不管谁来当可汗,都会与这里的人守望相助,共同应对北边的那些同族。

    阿史那咥力也不会例外,只不过我现在来到了长安,并觐见了皇帝,相比之下,皇帝更愿意用谁来统领突厥部众?

    其实就像阿史那染干一样,我们只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能回到故乡去争取到属于我们的权力和荣耀。

    到了那时,只要有我阿史那泥孰和我的子孙在,阿妹和阿妹的子孙也会从中得到很多好处吧?”

    阿史那云真依旧没有心动,因为她的富贵来源于丈夫以及阿姐,和西突厥没什么关系,她的子孙也是姓元,而非是阿史那氏。

    不过涉及到这种大事件,她心中便有了些犹豫,咬着牙下定决心,过后要入宫见一见阿姐,也不知把这些糟烂事抛过去,会不会让阿姐厌烦……

    思索一番,才勉为其难的道了一声,“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来人,让他们把酒菜送上来吧。”

    阿史那泥孰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笑着又饮了口茶汤,嗯,味道也还行,以后要多尝尝,这东西可不便宜呢,有朝一日回去西域,一定得让人们也尝尝。

    私下里说了几句,当阿史那云真确定她的这位堂兄是个聪明人之后,她立即命人把李硖也叫了进来作陪。

    元朗常年不在家中,她接待外客不多,菜色什么的都趋于简单。

    当然了,几个人也不是要饮酒作乐什么的。

    既然打定主意要向阿姐汇报一番,阿史那云真终于问起了西突厥在她们这一支走后的事情。

    阿史那泥孰自然一一作答。

    他不会说自己的父汗是一位英明的可汗,但相比较而言,他的父亲确实比处罗可汗要贤明的多。

    处罗可汗在位之时,对西域诸国,以及西突厥各个部族压榨的很厉害,反抗此起彼伏,而射匮可汗则颇受拥戴,他消灭了柔然人留在西域的残存势力,安抚了铁勒诸部,极大的稳定了内部,并开始向外扩张。

    照现在的情况可以认为,西突厥始于达头可汗,盛于射匮可汗,只不过射匮可汗东征之举以失败告终,一场大战下来,射匮可汗在西域可谓是身死名裂。

    于是西突厥进入到了统叶护可汗的时代……

第1202章恼怒

    时间进入到大唐元贞三年九月,一场冬雪下来,长安的天气又冷了几分。

    秋收彻底结束了,各处都在上报着今年的收获情况,八月间,各地的粮队纷纷运粮入京,将新收获的粮食存入到户部管理的仓房之中,当然以后这些就都是司农寺的事情了。

    战乱其实在去年就已基本结束,今年年初的战事只不过是隋末战乱的一点尾声,窦建德龟缩于河北,终于被一锤子给砸死了。

    所以河南,河北,山东的粮获还不用指望,那里稀稀拉拉的百姓被免去了五年的税赋,今年的收获基本上都是各部大军屯田所产,都留给大军自用。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还需要从别处挪过些粮食来救济,借着这个工夫,朝廷在夏秋之际先在这些地方推行了些新政,并推广新的农具,先看看效果。

    其他各处情况都在向好,尤其是晋地,关西,蜀地这几处平定的时间要早一些,粮产年年攀升,到了今年更是猛涨了一截,因为关西和蜀地免除税赋一载,今年官府的粮仓终于有了用处。

    不过李破也不觉得有什么高兴的地方,这纯属于触底反弹,只是今年不用为粮食担心了而已。

    南边受创略小,但平定的晚一些,把自己顾好就成,今年也不用太指望那边有什么值得人高兴的好消息。

    百废待兴的气氛在大唐头顶萦绕不去。

    让李破稍稍松了口气的是,河北那边到底没打起来。

    突利汗阿史那多闻对王庭还有所敬畏,在王庭严令之下,并未有所动作,尽管离着千山万水,李破仿佛也能感觉到来自突利汗汗帐的诺大火气。

    至于这火气对准的是突厥王庭,还是大唐,李破都不很在乎,有本事你就出兵幽州来试试嘛……

    …………………………

    九月间,朝中还是很繁忙,但大家的注意力基本上已经转到了几件大事上面。

    一个就是唐典的修订,主修的方向其实早已定下,大部分内容还是沿用隋典,在此框架之下进行修整,比如在刑律上,本着为政宽仁的方向,摒除一些严刑酷法,比如把人煮了,凌迟什么的。

    这无疑都是李破的意思,他觉着抄家灭族,严惩主犯也就够了,没必要弄的那么残忍,能吓唬住谁呢?

    后来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不得民心的王朝,最后都要灭亡,严刑酷法越多,灭亡的越快。

    随着冬天的到来,李破诏温彦博,萧禹等在今年冬天务必修订完毕,明年他就要把唐典摆在大家面前,大部分事情就都要按照唐典来做,无论是大唐所行诸礼,或者是升衙判事,如此种种,都将在规范之内。

    其实就是告诉群臣,先拿出来,不合适了就重新修订,这个期限将持续十年甚至更久,不用着急。

    三年一大修,一年一小修,唐典彻底成型的时候不定是什么玩意呢。

    ……………………

    另外就是科举,到了大唐元贞三年九月间,礼部已经拿出了初步的章程。

    李破瞧了瞧,又搜刮了一下记忆,很确定的认为礼部没有尽心。

    这些人把科举分为了两部分。

    一部分为乡试,从各地选送人才到郡城去考试,名列前茅者可为秀才,那么这些人就可以到京师来进入第二部分的考试。

    礼部称之为贡举,和上贡差不多一个意思,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省试,由礼部出题,尚书省来组织的一次大考。

    李破之所以认为礼部的人没有用心,是因为这些人好像根本没考虑到生员的问题,选送去郡城考试,选送的是什么人?如果无人选送又怎么办?

    礼部的章程里面对此提都没提一下……

    而就算是最终参加科考的人都是世族官宦子弟,朝廷大策之上又怎么能留出这么大的空子给人去钻?

    没几天他娘的这不成了地方豪族上下其手的一场饕餮盛宴了吗?稍微有点脑子的人怎么会拿出这样一个粗糙的东西?

    礼部尚书刘善因年纪不小了,为人颇为圆滑,这次算是触了李破的霉头,在太极殿中被李破劈头盖脸的一阵斥责。

    “科举之议已有半载,纷纷扰扰间但凡你有心都应该知道早做准备,而你现在就拿出这么一份东西来给朕看?糊弄谁呢?

    是以为此事会如前隋那般弄的抗声四起,最终没了结果吗?

    朕几次三番说过,朕不是杨广,你口耳齐全,难道都是摆设?还是听懂了只装不懂,只想安心做你的礼部尚书?”

    李破的怒火几乎能把太极殿给点着了,他很少这样暴怒,可礼部众人的敷衍简直跃然纸上,几乎不加掩饰的那种。

    而科举之制又是他认为必须要做下来的大事之一,怎能容忍这种举动,他都能想象的到,被叫来太极殿之前,眼前这人都想好了,只要皇帝不满,他就可以顺势承认自己才干不足,然后拉了别人进来分担责任。

    前隋老臣,许是被当年科举的动静给吓坏了?

    李破也是后悔把此事交给礼部,也是其他各部太忙,才让礼部来全权主持,毕竟开科之后,礼部也将是主管部衙,交给他们来做应该很合适。

    可现在嘛,礼部在刘善因主持之下挥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说气不气人?

    到了最后,李破也懒得跟刘善因说什么了,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将脸色青白的刘善因赶出了太极殿。

    李破恨恨的看着他的背影,心说这要是在晋阳,一定砍了这厮的脑袋再说,能让他生出这种想法,而非是之后好好整治一番其人,说明他已经有些气急败坏,打算杀人逞凶了。

    恼火之下,随即传诏,罢刘善因礼部尚书之职,令其即刻出京去岭南为官,以刘善因那么大的岁数,这一去八成是回不来了,其实和杀人无异。

    此事牵连的可不止刘善因一个,刘善因的幕僚,亲近友人等等,凡是可能会给刘善因出主意的人,都受到了影响。

    这是继宇文士及去职之后,又一位栽倒在地的朝廷高官,而且几乎没有任何的先兆,也未经有司议处,直接丢官罢职被赶出了京师,且牵连者众……

第1203章冬日

    接下来李破诏李纲调任礼部尚书,长安令长孙无忌晋大理寺少卿,暂掌大理寺,又诏治书侍御史刘洎为礼部侍郎。

    一番操作下来,要整饬礼部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户部刚消停没几天,皇帝又盯上了礼部,知道内情的人也就罢了,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是官考的事情发作了。

    八月间进行了一场京中的官考,大部分人都能平安渡过,可还是有些人露了馅,吏部正在忙着调整这些人的职位,或者干脆免官处置。

    都是些瞅着空子混入官场的家伙,靠着亲朋好友的举荐入仕,不学无术之处让人一言难尽。

    比如说吴兴陈氏的一个傻小子,也就是后来所说的痴呆儿,竟然在千牛备身府中挂名很长一段时间了,还是李破当政之后混进来的,这次被清了出来。

    相关人等,连带着傻小子一家人,全部被流放去了西北,李破听人说了一嘴,弄的他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陈氏那样的门户缺一个傻子入仕吗?都是权力在作怪罢了,这些大阀站在权力顶峰久了,什么幺蛾子都能找见他们,有时候卑污之处连普通人家都不如。

    而这也只是官考中出现的奇事之一,有的人连大字也不识一个,在吏部也待了好些年,这说的可不是门房,人家还就是吏部归录文档的,听说上衙办公的都是他自小身边的书童,日子久了,吏部的人还以为书童就是他本人呢,差点连官考都被他给混过去,你说有多扯。

    后来发生的那些故事,在这年月里都能找见些影子,只不过没有后来那么普遍而已,说到底,大部分贵族人家还都是要些脸面的。

    从上到下成窝贪腐的风气应该是从后来元朝时开始,当然了,历朝历代到了末年,都会表现出类似的征兆,这个就不用提了。

    而大唐开国之初的官考,更像是一个反冗官的行动,顺便去除举荐制的流毒,总体上对于此时的官场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是开国之初,官僚队伍没那么庞大。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李破命李纲等人整饬户部风气,清除郑善果的亲信党羽,让朝臣们很是担心了一些时候。

    李纲来做这事正合适,此人是李建成的亲信,降唐之后李破鉴于其名声,任其为大理寺卿。

    李纲这人向有刚正之名,也很有才能,只不过他曾经是杨勇的老师,后来又侍奉李建成,简直就是个太子克星,如果李破将来瞅着李原不顺眼的时候,就很可能把他派去当李原的老师。

    如今由他来出任礼部尚书,外加上一个刘洎,人还没到任,礼部上下便已战战兢兢。

    但科举的事情又被耽搁了下来,李破真是恨不能把郑善果给宰了了事。

    几件大事,一个唐典,一个科举,另外就是田亩制度的改革,只有科举选材之制李破打算尽快完成,其他的能放就放放。

    你说郑善果耽误了他多大的事情?

    于是李破只能安慰自己,等一等也好,各处都安静一些时候,让官员们了解一下民情,看看能不能招上来科考的生员,不成的话还就是得耐心办学,给科考打好基础再说。

    ……………………

    十月间,已经彻底进入到了深冬季节,朝廷的官员们一下就变得闲了下来,大家都准备过年了。

    年末赏功将在十月末到十一月初进行,长长的赏功名单已经列了出来,主要还是唐军将士们的军功犒赏。

    没什么好说的,经过吏部,以及尚书省,中书的讨论,再来到门下过一遍差不多也就完了。

    今年的军功自然以步群,李年,尉迟偕等人为首,他们率军平定了窦建德,正经的开国之功,必须重赏。

    另外就是张伦,范文进等人在西北大败吐蕃,军功也是不小,需要封赏一番。

    在南边尉迟恭率黄君汉等人挥兵岭南,破蛮寨百余座,赏是要赏,可不能重赏,不然这些家伙尝到了甜头,每年都去走一遭,那不成刷子了吗?

    还有李道宗平了张善安之乱,又率军重夺交趾,已晋交州总管,年末要再次赐爵封赏。

    李破对其人印象不错,年纪轻轻,文武双全,简直就是出将入相的模子,将来应该能重用一番。

    蜀中的几个人做的也不错,梁州总管李武,益州总管张云智,夔州总管宇文镬,这都是他的老部下,如今皆都就任于蜀中,可见他对蜀中的重视。

    效果也不错,今年下来,蜀中蛮族之乱渐平,李破有意让他们用蛮族为役,修整一下蜀中的道路。

    ……………………

    大雪纷飞间,不多时便给长安染上了一层浅白。

    封德彝顶着雪来到太极殿前,不等他入殿,今日太极殿的执事宦官就已经小跑着迎了出来,殷勤的问候声中,一边命人赶紧扶着封德彝入内避雪。

    封德彝还不领情,使劲嘟囔着,“这雪下的……尔等干什么吃的,赶紧把路扫出来,朝臣们年纪都大了,一个不小心倒在这里,你们还有命在?”

    执事宦官连连点头,“封相教训的是,也是今天雪下的太急,奴婢等人还未顾得上这个,奴婢这就让人去打扫干净。”

    封德彝也就是顺口抱怨一句,他年纪大了,最不喜欢雨雪天气,一到下雨下雪就犯愁,犯愁心情就不太好,心情不好自然要埋怨一下人。

    “至尊忙吗?心情可还好?殿内有其他人在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问的连他自己都先笑了。

    不过皇帝刚刚一脚把郑善果那老家伙踢去了岭南,又让李纲入主户部,事先他可是连一点风声都没收到,确实有点吓人。

    即便后来知道了内情,最近他也还是变得小心了许多,君王的另一面展露了出来,他得适应一下。

    执事宦官陪笑着道:“温仆射此时正在殿中陪至尊说话,至尊说了,封相来了自己进去便可,不需人再行禀报。”

第1204章反对

    “至尊用人臣向来敬服,可长孙无忌年纪轻轻,之前又只是长安令,他还是伪王李世民的舅兄,骤然令其掌管大理寺,恐怕无法服众啊。”

    一边说着话,抽空温彦博就来进言。

    大理寺不是普普通通的衙门,什么样的高官进到里面,腿肚子都得软上一软,从那里走出来的人物,同样也各个严刚可畏。

    以长孙无忌的为官资历以及其威望来看,确实不足以掌握大理寺权柄。

    此时李破正伏案仔细观瞧着大唐的地图,这是工部根据前隋的地图修改而来,前隋很多边边角角的地方都丢了,疆域缩水了不少。

    云定兴别看名声不佳,但他不像郑善果,做起事来很用心,前隋丢失的那些地方都给标注了出来。

    天下平定了下来,是该到进行初步的行政划分的时候了。

    现在大唐基本上是三级制的行政划分,县是最基本的行政单位,由县令管辖,上面就是郡府,最高长官是太守,郡府之上又有州一级的划分,其长官为都督,总管之类。

    另外还设立了一些独立的军镇,由军人驻守在要害地区,多数处于边塞,当年李破就是起于恒安镇军,那就是标准的大型军镇,常备军在五千人所有,由卫府直辖,地方上对他们没有管辖权,只能稍以粮草军械等牵制而已。

    大业年间因为杨广对西域有特殊的兴趣,所以前隋的军镇慢慢都集中到了河西地区,其他地方的军镇有所减少。

    其实到了大唐开国,天下的行政划分是十分混乱的,诸侯们凭借自己的喜好,以及秉着新朝新气象的理念,都会对自己辖下做出了一定调整。

    不过大方向上没有多少创新,基础还是三级行政划分,更多的是把郡改成州,把州改成郡,把这个县合并了,把那个县给拆分开等等,来回的倒腾。

    而因为战争的需要,各路总管的权力越来越大,长此以往,估计大家面临的又是一番割据的局面。

    尤其是大业末年战乱四起,杨广还别出心裁的弄出了通守官这样的职位,权力上已和诸侯无异,像李破,王世充,杜伏威,罗艺等人就都做过通守官。

    所以等李破平灭了诸侯,对全国的行政划分做出明确的整理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而这也田亩制度的改革息息相关,并非小事。

    …………………………

    中书和尚书两省的官员们商量了一段时间,今日算是有了一个结果,大家的意思也出奇的一致,都觉得不宜大动干戈,大部分恢复开皇年间旧制即可。

    最重要的是总管们的权力太大了,需要做出约束,于是提议在郡府之上设道,将天下分为十道,由朝廷进行巡查监管。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在总管们头顶悬上一把剑,设下定期问责制,实际上却没有分走总管们太多的权力。

    再配合以折冲府制度,慢慢收取总管们的兵权,双管齐下,总管们的职权就会渐渐削弱下来。

    李破瞧着很有趣,觉着不如干脆点,把后来的省拿来直接用了,挑挑拣拣,他娘的应该能凑够十八个大型行政区域,勉强就称之为道吧。

    之外那些什么自治区之类的都悬在外面呢,前隋时多少还能巴望一下,现在暂时就不用想了。

    接下来再细拆一下,大概能拆分成二三十道,各以总管领之,比划分成什么监察大区要像样的多。

    ……………………

    李破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边随口道:“嗯,卿之所言有理,可诏令已经发出去了,难道你想让朕食言而肥不成?”

    一听就是敷衍,不想改主意嘛……可温彦博一如既往的执著,“也不过是暂掌而已,明春时再另任他人即可。”

    李破终于抬起了头,这事他做的确实有些草率,主要是被郑善果给气的,让人好气又好笑的是,郑善果那厮还做过一任大理寺卿,你说说临到老了,怎么就成了缩头乌龟了呢?

    见温彦博拿出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李破无奈道:“看来你心里面已经有些人选了,不如说来听听?”

    一见皇帝松口,温彦博立即道:“御史大夫王珪,生性谨慎守礼,不结朋党,规谏阕失,无有所遗,可当其职……”

    听到王珪的名字,李破就笑了,这人之前在潼关的表现可是和温彦博的评语相差甚远。

    温彦博之所以举荐于他……这人是扶风人,是皇帝的老乡,再有祖籍还是晋阳,乃晋阳王氏子弟,算是温彦博的乡党。

    如今朝中晋人势大,相互举荐是很正常的操作,以温彦博的为人也不能免俗。

    李破轻轻点了点头,嘴上却道:“也算不错,还有别人吗?”

    人选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见皇帝无可无不可中透露出了些不满意,温彦博也不去猜是不是王珪侍奉过李建成才致于此,接着便又道:“尚书左丞戴胄,生性忠直,为人公允,熟于刑律,处事明速。

    于洛阳为官时乃王世充属官,曾劝王世充谨守人臣之礼,胆气颇张,以其为大理寺卿,定能使朝政清明,无有余案。”

    这个人李破没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但能得温彦博举荐,说明才能和品性上肯定有其独到之处。

    这就是近臣的好处,相互知根知底,臣下不会向皇帝举荐些烂七八糟的人物,皇帝也信得过臣下的眼光。

    “那就让吏部先看一看,若是大体无碍,先去刑部任职,再转大理寺,卿看这样如何?”

    “至尊英明,臣并非觉得长孙无忌不堪其职,他在长安令任上政绩颇佳,只是升迁太速,易惹非议……”

    才解释到一半,封德彝正好进来,给皇帝施礼,他也就打住了话头。

    “免礼。”李破笑着道了一声,便招手让两人近前,他手指在地图点了点道:“你们都来看看,中书上请在郡治之上设道,朕有意分的细些,你们也来给朕参详一下。”

    随即看到封德彝衣襟上的湿痕,“嗯?外面下雪了啊。”

    封德彝看了看温彦博,上前就拍马屁,“至尊专心政事,不闻外务,真是让臣等惭愧,外面的雪下的老大,一路行来,只这一会工夫就迷了老臣的眼睛,至尊若能忙里偷闲,臣明日陪至尊赏雪一番如何?”

    李破就笑,“这天一日冷似一日,大家也都稍稍清闲了下来,不用明日,今晚咱们把萧时文叫上,一起到两仪殿饮酒赏雪。”

    赏雪乃是一件雅事,可皇帝和三位宰相聚在一处,赏不赏雪的就在其次了。

    封德彝和温彦博很是高兴的齐齐躬身道:“多谢至尊赐宴。”

    …………………………

    “晋地自古以来多有沿革,到前隋时,比之当初已是拓土千里,因位于黄河以东,中书那边建议设河东道。

    以朕看来,其东边以太行为界,不如命之为山西,与山东呼应,合并代两州为山西北道,嗯,不如改称为路,山西北路,听着顺口一些,太原郡以南为山西南路,酌情以总管或是都督领之。

    你们看怎么样?”

    温彦博和封德彝对视一眼,此事他们自然都晓得,中书那边的意思是将天下分为十道,以监察御史领查探官员政绩,百姓民情等事。

    其意味并不在于地域,权责的划分,而是为集权于中央在努力,如果按照皇帝所言,那事情就完全是两个样子了。

    至于换不换名字,他们都不怎在意,新朝新气象,换些名字以别于旧朝正是应该。

    温彦博只稍一沉吟便道:“如今各处总管有十,因战乱日久故,总管威权极重,今天下已平,臣以为应收其权柄,以应时局。

    按照至尊所言,此乃反其道而行之,定其权责,以应地方政事,臣不知至尊是想暂且行之,还是长久之计。

    若只暂行,臣认为尚可,若心存长远,臣要劝至尊莫要如此,诸侯之乱乃世之恶疾,地方官吏权责太重便乃肇因之一,总管所辖太过,一旦有事便难以收拾。”

    封德彝在旁也点头附和道:“总管之制起于南陈之都督,起意应是兴战之时,总理军政大事,便于与敌相抗。

    后来文皇帝有鉴于天下分崩已久,才予以沿用,陆续设十四位总管,由天子派遣心腹之人领总管之职于要害,倚有大仓之下,威服四方,此乃权宜之计无疑,后来多数时候都是虚衔。

    至尊若效仿之,天下各处以十数总管领之,那与汉时分封诸侯又有何异?总管威福自专之下,久之必生祸乱。”

    李破摸着下巴思摸良久,又抬头看了看天,没看到,只看到了黑乎乎的屋顶,外面下起了大雪,屋子里的光线很不好,宦官们正在点蜡烛……

    今天日子有些不对啊,李破暗自叹息一声,多好的主意,可惜了……

    他也不打算坚持,本来就是拍脑门想出来的主意,既然两个宰相都坚决反对,那就没必要施行了。

    而且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总管们的职位现在其实也都是暂时性的,应付战乱的意味极其浓厚。

第1205章起名

    实际上,前隋立国之初,情形和现在的大唐有所相似。

    开皇三年的时候,杨弘率九路总管攻突厥,杨弘后来授上柱国大将军,出宁州任宁州总管。

    后来杨坚的儿子们陆续长成,也都授有总管之职,到了那个时候,其实总管这个职衔就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多数都是皇室,外戚的囊中之物,外人不得窥伺了,尤其是像并代两州,凉州,榆林这样的边塞养马之地,都由皇族子弟担任总管,外人除非出身皇帝藩邸,不然即便你再有才能,也很难被付以如此重任。

    因为这不但在于才能,还是个信任的问题。

    而李破没什么亲戚,就算有他也不会承认,所以大唐的总管怎么看都是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

    ……………………

    李破有些遗憾的砸吧了一下嘴,为自己的“奇思妙想”默哀了一下。

    他的短板他自己清楚,对于历史他知道的一知半解,大概的历史走向他清楚,细节处则留有大片的空白,也就无法从中得到太多的养分。

    如果他面前站着一个当世正经的文人,辩论的时候他就会非常吃亏,因为无法准确的引经据典,只能用见识来补足,估计辩着辩着话题就去了两个世界。

    现在的他其实比以前已经强的多了,要搁在他初初南来那会,用当世之人的眼光来看,他和文盲差不太多,问啥啥不知道那种。

    如果他那时敢说一句明月几时有,当即就能被人捉起来,一顿板子下去才来问你,你他娘的你抄谁的?经过人家同意没有?

    李破暗自叹息一声,这辈子短板好像也补不上多少了,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也不耐烦抱着书本来啃,抽空读那么点书,意思不大。

    像现在他就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没怎么在意总管这个职位的来历,让这两个家伙抓住痛脚嘚瑟了一下,过后让他们多喝几杯以做小惩。

    看皇帝脸色不太好,两个近臣也有点尴尬,尤其是温彦博,刚数说了一下皇帝对长孙无忌的任命,这会就有劝谏了一次,虽然他觉着自己说的都对,可皇帝要是恼了……他后背不由凉了一下。

    于是他向封德彝打了个颜色,封伦这厮惯会讨好君上,现在可就是该你显本事的时候了。

    两人交情向来不错,封德彝立即心领神会,遂笑着道:“前隋的总管不是皇亲贵戚,便乃天子近人,而今天下总管十人,只梁州总管李武,和李大都督为至尊亲戚,其余尽为至尊之臣下。

    但军政之上却也皆都尽心竭力,为至尊效力,至尊驱使英雄,善纳贤才之能,我看即便是文皇帝复生,也难与至尊相比呢。”

    李破被他给逗笑了,心说朕又不是孩子,用你这么来哄?这种打一巴掌给他甜枣吃的手段,他已经可用了不少。

    遂摆了摆手,“在你们眼中,朕是那种听不见铮谏之言的君王吗?好了,就按中书所议来吧,记得各处总管还要剿匪平乱,现在暂时不能束缚住他们的手脚。

    而且你们要注意一下分寸,他们都是有功之臣,对朕助益良多,不该受到无端猜忌,若有流言传出,朕这里可不好说话。”

    两人肃容以对,削夺功臣权柄几乎是历代帝王必须要做的事情,就看做的多还是少了。

    有的皇帝做的比较过火,比如后来的老朱,当然了,那也不能全怪他,当时的社会风气已经被梦古人给带坏了。

    开国功臣们被老朱分封到各地享受了起来,骄奢淫逸,横行不法,简直像割韭菜一样,杀了一批还有一批,老朱同志也挺难的。

    做的好一些的是老赵,狡猾的来了个杯酒释兵权,把功臣们养了起来,可后遗症是真不少,文官们日渐骄横起来,弄的国家积弱,连年给外族上贡求和,连儿皇帝的笑话都弄出来了,简直丢尽了祖宗的脸面。

    大唐此时还不好说,各处总管以及那些骄兵悍将们现在看上去还都算老实,毕竟当今天子是个正经的马上皇帝,功臣勋旧多出其旧部,轻易不敢扎刺,这是其他皇帝比不了的地方。

    可日子一长谁知道会有何反复,所以两人觉得还是得早做打算为上,就是不知皇帝心意若何,听这话音可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两人怀着心思应了几句,又转回了方才的话题,封德彝又拍马屁,弄的温彦博很是无奈。

    人家说皇帝起的山西这个名字很不错,通俗易记,之前有河北河南,现在有山东山西,不如至尊再起几个别致的名字,让臣等来品评一下?

    温彦博听了自然是满头黑线,河东道多好,西北不也有河西与之相称?山西……嗯,听着倒也顺耳。

    李破就又来了兴致,心说还是老封会来事,于是一个个“古怪”的地名从他嘴里冒了出来,足有十几个之多,听的温彦博牙都开始疼了起来。

    他真想敲开皇帝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么改下去,古称便也大多废了,以后大家说起各处的事情来,岂不要想半天,有可能还会说错,何苦来由?

    可之前已经挡了皇帝两次,这会再有不同意见,那真是太不给皇帝面子了,于是温彦博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心里还在安慰自己,只是造出些地名而已,也非大事。

    出朝初立,需要有一番新的气象,这些……就勉强归入新气象之类吧,反正一会萧时文还要过来,要是反对的话,也怪不得俺的身上不是?

    封德彝不用说了,他那为人向来知情识趣,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跟皇帝唱反调。

    李破心情渐好,说了半天,抬头看了看两人的脸色,见温彦博和吃了黄连一样,却又闭紧嘴巴不愿说话,心中不由大乐。

    而且他认为自己所为是在造福子孙,当世的行政区域划分太乱了,别说县治了,就算是天下各郡他到现在也记不全,现在定个大的框架,就算没多少用处,也能让后来人好记一些不是?

    “一会萧时文过来,你们代朕向他解释一番,那厮性情向来直率,别让他口出不逊,惹朕生气。”

    温彦博一听,得,皇帝还是那么狡猾……

第1206章准备

    九月间,长安已是一片银白。

    三省在准备年末赏功之余,上请皇帝大赦天下。

    大赦这事自古有之,皇帝登基要大赦,比如汉文帝刘恒坐殿,群臣山呼万岁已毕,勅降恩命,大赦天下,又比如李破登基之后,也曾赦免过刑徒,魏晋以来,此事渐成惯例。

    皇帝生了儿女,也要大赦天下,这个要看皇帝的心情,不然犯了事的人肯定要高兴死了,大部分皇帝都儿女众多,要是生一个赦免一次的话,大家估计就可以放手操作了。

    天下五谷丰登,也可能要大赦,比如汉明帝时,有昔岁五谷登衍,今兹蚕麦善收,其大赦天下的记录。

    还有人看到一群鸟聚集在城池之中,流连不去,年景又很不错,于是便以为祥瑞献闻于帝王,皇帝一高兴,也能大赦天下。

    如此种种,说明大赦有很大的随意性,没有大赦过的皇帝显然不是好皇帝。

    比如杨广那厮就只登基时大赦过一次,然后他就忙不过来了,登基两三年的工夫,大工程一个接着一个。

    死的人一堆一堆,在各种工程中犯错的人也是一批接着一批,逃避民役者越来越多,根本大赦不过来。

    而且他还带着大队人马四处溜达,所过之处尽都天高三尺,连塞外草原上的人都受不了了,就更别提沿路的中原百姓。

    大业八年征伐辽东,而从大业七年开始,百万大军渐渐聚于河北,那时从南到北,从东都西,驰道之上不是赶去河北效力的军队,就是成群结队的运粮民夫,倒毙于路途的人随处可见,即便杨广想再大赦一次,其实已不可得。

    因为没有屁用,君王的残暴面目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了天下人面前,大赦之举无济于事。

    ……………………

    李破是开国之君,登基时大赦天下是题中应有之义,对象也很明确,就是那些在战争中被俘的降人。

    今年就更为重要,因为大唐终于扫平了各地诸侯,让天下归为一统,年末大赦正是彰显君恩浩荡,秉性仁慈的好时机。

    李破还是一如既往表现的十分克制,主要是将夏国以及梁国降俘作为赦免对象,因为很多江左以及河北降俘还都处于军管之中,大赦之后免除了这些限制,让他们能够择地而居。

    之外就是些犯了事的官员和囚犯,尽都酌情减罪一等,也就是说只要你没犯下谋逆,当街杀人等重罪,够砍头的改流放,流放的则打板子等等。

    所以今年的秋决也就停了下来,京城里最高兴的一批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在官考中出了事的家伙。

    有人把傻儿子挂靠在了千牛备身府,还有人用书童替代自己任有官职,还有文盲混入了吏部……这些都是足够流放的重罪,他们拖延上一段时间,等到大赦下来,他们就可以到刑部或者大理寺领上一顿板子回家养伤了。

    至于那些在京的诸侯降人,对他们来说其实影响不大,很多人都已得官,剩下不予录用的待上一段时间也可以归乡去了。

    朝廷明显没有什么秋后算账的打算,对降人颇为优容,只要你别像萧阆那样愤懑在胸,口无遮拦,起码生命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你没看窦建德缩在府中几个月之后,终于试试探探的冒了头,去东市转了一圈,也没什么大事。

    相比之下吴王李伏威那简直就是撒了欢,不但在长安四处游玩取乐,最近听说还要办一间书院,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也不知他办成之后有没有人敢去做他的学生?

    ……………………

    不管大赦有多大的随机性,对于很多人来说其实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事。

    比如说身在吴王府中的幕僚马周,在得到朝廷即将大赦的消息之后,虽然早有预期,心中却还是不由大喜过望。

    对于他来说,大赦的好处在于可以消除案底,他去年冬天的时候被捉进了长安令衙,虽然后来还是被平安放了出来,却在刑部那里留下了一笔文录。

    他是有志于科举之人,虽然吴王对他不错,可要想有所作为,托庇与吴王羽翼之下乃是下策。

    可供他选择的余地不多,科举也就成了救命稻草。

    但在刑部留有文录就意味着不可能再走科举之途,因为参加科举定然要身家清白,严格一点,祖上三代之内都不能为人奴仆,赘婿之类,也不能在衙门中留有犯罪记录。

    贵族们自然不在乎这些,可马周这样的人就必须按照规矩来。

    现在大赦在即,科举却还没有消息,马周觉着自己身上都轻了三分,现在唯一可虑之处好像只在于南方文风鼎盛,一旦开科定然占据优势,他这种野路子出身的人很可能有技不如人之忧。

    所以他得开始准备了,按照他的预计,朝廷开科的话,最早也应该是在明年秋天,秋考过后,正好让各地选上的秀才在后年春天入京开始京试。

    如果一如他所料的话,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准备,时间足够,让人烦恼的地方在于,在这之前他不可能安心读书,还要帮着吴王来建书院。

    杜伏威对此事很是上心,经过几个月的准备,一切都已就绪。

    接下来一个就是上请朝廷帮扶,现在看来就是走个过场,因为之前已经征得皇帝允准,细节之处还要和朝臣们商量一下,比如名义上该是朝廷出面,还是吴王全权负责。

    以吴王的为人来看,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吴王杜伏威只在乎一个名声,其他的尽都可以商量。

    书院的初址大致上已经选定,其实就是吴王杜伏威大手一挥,“就建在长安南郊吧,咱们教的是水上的活计,南边水多,不行咱们就挖个湖出来以做行船之用。”

    这位真是想到哪是哪,其实按照马周的意思,水多的地方明显在长安城北和城西,还有汉时的上林苑旧址中也有几处现成的湖泊。

    嗯,反正此时长安是真的不缺水源,九水绕长安你当闹着玩呢?

    如果真要是按照实际情况来设址的话,轮不到长安南郊,北边更为合适,那里靠近渭水,水路密集,只不过漕运渐繁,朝廷不可能停了漕运,把土地都划给书院。

    所以书院一旦要是建在了那里,将面临很多的麻烦。

    杜伏威明显不管这些,他觉着靠近长安书院一些,能沾点光什么的,看上去大大咧咧的没有深想。

    可你要仔细琢磨一下,还挺有道理的。

    办学和做买卖差不多,要的就是个人气,后来人讲究的也是个聚集效应,相互带动,相互竞争,形成规模之后,人气渐渐也就起来了。

    老杜明显不会有这种明确的发展性思维,可他就是感觉这么做好一些,你也没辙,老杜显然是那种气运加身之人,人家凭直觉办事,从来无往而不利。

    长安城南有骊山,那是皇家园林所在,当今皇帝虽然一次也没去过,可里面有两处皇帝的避暑行宫,非是常人所能涉足。

    长安贵族们的庄园也聚集在这边,比如说长安西南的鄠县,就有李渊的庄园,当年李秀宁的娘子军就是在此起兵。

    所以怎么征地也是个事情,这和建长安书院的时候不太一样,得看朝廷的力度有多大,吴王财大气粗不假,可拿这些在长安南郊有庄园的贵族没辙。

    再一个就是生员的问题,吴王杜伏威的意思是,愿意在海上行船的都是些贫苦人家子弟,贵族们待着没事可不愿往海上走。

    这一点说的是实情,马周帮着参详了一番,觉着就算想招人家进来,人家也不乐意搭理你,没看长安书院那边招收生员也很困难吗?

    所以开始时能招收点生员进来就是胜利,不必拘泥于家世。

    另外皇帝既然对此事颇为关注,说不定另有打算,到时候听令行事也就是了。

    九月初的时候,南边的人拖拖拉拉终于在辅公拓的带领之下来到了长安,这人和杜伏威是结义兄弟。

    想法挺多,却远不如杜伏威大气,来了就想做书院的祭酒,还紧着劝杜伏威拿出钱财来贿赂朝廷官员。

    马周陪着杜伏威和这人喝了几次花酒,便已对此人充满了警惕。

    这人常以谋士自居,读过些书本,对忠孝礼仪却不屑一顾,喝醉的时候嘴上没什么把门的,最为推崇的竟然是前秦吕不韦,看来志向不小。

    来到长安时看上去情绪非常不好,与杜伏威相见倒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和杜伏威饮酒叙旧之时,总是在回忆两人同心协力打天下的光景,显然对杜伏威抛下基业来到长安给人磕头很是不满。

    几次三番过后,马周便已暗自摇头,这人来长安莫不是找死来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可莫要连累于人,俺还想多活两天呢。

    ……………………

    这一日长安又下了一场小雪,雪后初晴,天寒地冻。

    马周躲在自己的屋中正在温书,跟了杜伏威好处多多,想看什么书只要张嘴就行,而且杜伏威还给他配了两个美貌的丫鬟,啊,马周从来还没得到过这种优待,自然是颇为欣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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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