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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7章拉媒

    杜伏威踏雪而来。

    他的吴王府可不小,而马周住的地方靠着府中的池塘,在内宅边缘处,南边是一处花园,小院邻水而建,东边没有围墙,临着池塘弄了间书房,可见之前的主人也是位雅人。

    如今被杜伏威鸠占鹊巢,真是人生大不幸。

    杜伏威走路虎虎生风,弥漫的精力好像能从他那健壮的身体中冒出来一样。

    行走间,后面的一个仆从跟的有些急,啪叽就摔在了地上,杜伏威驻足,和其他几个人都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不管杜伏威走到哪,他和周围的人气氛都弄的不错,这就是天赋,旁人还真就学不来。

    杜伏威心情极好,皇帝上了心,没几个月就帮他家小幺寻到了人家。

    虽然说洹水杜氏不算什么高门大户,却乃正经的书香门第,一门三兄弟尽为文坛大家,在前隋时也都考中了秀才,被乡人誉为杜氏三杰。

    杜正伦是家中幺弟,十二岁上中的秀才,比许敬宗中秀才时还小上两岁,可以说是当世神童。

    后为羽骑尉,李渊入长安之后,他进了齐王府成为了李元吉的录事参军。

    李元吉出守晋阳,他和窦诞等人随行在侧,不出意外的被李破给俘虏了,所以这还是个晋阳旧人。

    杜正伦现在于兵部任职兵部员外郎,以他的年纪来看,仕途上上升的势头非常明显。

    而他的兄长杜正玄已殁,二哥杜正藏是毫无疑问的当代文坛大家,已有著述十余册流传于世,甚至去到了海外,诸如高句丽,新罗等地,为当地人所推崇,后来他们好像还把杜正藏的著作编辑了一下,弄了一部杜氏者说出来。

    也不知后来他们会不会将此也据为己有,把杜氏兄弟变成当地土著。

    杜正藏现居著作郎之职,正与温彦弘,虞世南等人一道主修隋史……

    杜正伦还没成家,一个呢是被战乱给耽误了,一个呢就是他在晋阳的时候相中了晋阳吴氏的女儿,当时两家互相都过了礼,杜正伦就等着娶娇妻过门了。

    可吴氏的女儿突然暴病而亡,婚事没成不说,差点还闹成了案子,弄的杜正伦伤心之余也是心灰意冷。

    而当世之人信奉鬼神,这事就很犯忌讳,好人家哪还敢跟他结亲?

    后来也有人想给他介绍对象,可杜正伦都以孤身漂泊在外,未得长辈音信之前,不想谈及嫁娶为由给婉拒了。

    其实就是怕娶妻时再让人家一个好女儿送了性命,别看满腹经纶,可他还是很迷信,觉着自己乃不祥之人,不敢再祸害别人。

    所以此人年近而立,却还形单影只,没个着落。

    杜伏威对这个女婿很满意,别看大家都姓杜,但他家已被赐姓为李,不碍什么,尤其是皇帝大大方方的破了同姓不婚的禁忌,其他人也可以稍微仿效嘛。

    之外就是杜正伦的家世也刚刚好,不高不低,在长安待的久了,老杜也息了跟大阀联姻的念头,那些家族真不是一般人能结交的,上数十几代都他娘的还有着高不可攀的来历,真是比不得。

    像他这种没有底蕴家世,还是来降诸侯的人家,想要跟人家攀亲,人家不说嗤之以鼻吧,也都敬而远之,总之一句话,想都不用想。

    皇帝赐婚?他娘的人家一发狠,说不定女儿过门没几天就死了呢。

    杜正伦在他看来则刚刚好,别看兄弟几人都很有出息,但他们的父亲也只是个县令,连一声北齐旧臣都说不出口。

    杜伏威最为中意的是对方是书香门第,作为一个文盲就羡慕这样的人家,至于女儿说的什么不嫁给读书人,杜伏威只当做耳旁风,李破显然也没在意。

    这年月女人嫁人哪有自己说了算的?李破耳闻目染多年,也没将杜家女儿的话放在心上,还故意给她挑了个满腹经纶的家伙出来,你说他这个皇帝当的多有闲心?

    不过他确实上了心,在百忙之余还是让颜师古走了一趟,为两家说亲。

    杜氏那边一听就犯了嘀咕,可颜师古带的是皇命,他们也不敢抗命不遵,倒是杜正伦本人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估计是单了这些年忍不住了,又觉着杜伏威的女儿应该命硬的很,配自己正合适,柔柔弱弱的女子他是真不敢娶了。

    杜正藏跟弟弟说了几句,见弟弟愿意,也只能叹息一声把此事答应了下来。

    李破第一次给人拉媒,虽然看上去有点牛唇不对马嘴,不过还算顺利,杜伏威没嚷嚷着要找个大门户,杜氏这边也没奋起反抗乱拉鸳鸯谱。

    杜氏兄弟之后便在颜师古陪同之下登门拜访了一次杜伏威,看着满身儒雅的杜正伦,和自己其他几个女婿比较了一下,杜伏威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这是正经的嫁女儿,而非是招赘婿,两家走了一番程序,婚事也就定了下来,今冬腊月里完婚。

    至于杜正伦在晋阳时那点事,见惯了征伐的杜伏威只当没听过,还很高兴杜氏这边的坦荡。

    当年他在山东的时候,人死的一串一串的,两家结亲,过两天新郎官的脑袋被人砍了,新娘家没几天就都饿死了,可谓是惨事无数,你这才从哪到哪。

    咱家的人没别的,就是福大命大,这些年下来人还都全乎,娶了咱家的女儿,管保你长命百岁,妻妾成群……呸呸,儿女满堂。

    ……………………

    头一次嫁女的杜伏威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准备把彩礼弄的丰厚一点,让亲家那边瞧瞧,俺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跟俺结亲你家是一点都不亏。

    杜氏那边则有些纠结,他们一家都是正经的读书人,如今却要和义军首领结成亲家,好在是皇帝赐婚,不然的话杜氏的颜面怕是要落一落了。

    ……………………

    寻到马周门前,杜伏威不客气的推门而入,嘴里还和从人们开着玩笑,“俺猜马慕先又在啃书本,谁愿与俺做赌?”

    立即有人笑道:“先生孤身多年,大王送了他两个美婢,那还不在屋中胡天胡帝,却去读什么书本?俺跟大王赌了。”

    众人不由大笑……

第1208章出谋

    经他们这一闹,几个仆人先就被惊动了,迎出来一看是杜伏威,当即纷纷施礼。

    杜伏威瞅了瞅,没看见两个丫鬟,心里不由嘀咕,莫不是马慕先真是在房中享受?那他们可就来的不是时候了。

    他这人向来“厚道”,于是在外面故意磨蹭了一会,也不让仆人去通报,几个人在前面吹了会牛皮,觉着马周那厮应该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便率人往里走。

    到了书房,杜伏威让其他人离着远些,自己则上去猛的一拉房门,探头往里面看去。

    房中静谧而温暖,马周在榻上抱着本书斜躺在一个妙龄少女的腿上,另外一个少女正在轻柔的磨墨,满室的书香气,却也没让杜伏威失望,确实还杂着点香艳。

    ,不过如此。

    只不过杜伏威一顿操作猛如虎,可把屋内的三个人给惊着了。

    磨墨的小丫鬟手一抖,已经磨开了的墨块脱手而出,一下砸在了马周的怀里,弄的马周啊了叫了一声,只不过随之就是咚的一声,马周不由惨叫了起来。

    因为另外一个小丫鬟乍一看到杜伏威,惊的一下便坐直了身子,马周的脑袋毫不意外的磕在了榻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屋中一阵的人仰马翻,受害者只有一位,便是此间主人,你说倒霉不倒霉。

    ……………………

    屋中重又平静下来,两个丫鬟沏好茶汤便退了出去。

    杜伏威挺欢乐,笑道:“外面天寒地冻,冷的能把人都冻硬了,慕仙却在这里暖玉温香的,真是好享受啊。”

    马周揉了揉脑袋,有瞅了瞅衣襟上的墨迹,不由苦笑道:“读书人刻苦攻读,求的也不就是这个?大王此时登门,直入内室,有些不厚道吧?”

    跟了杜伏威也有些时日了,马周面皮明显变得厚实了许多,跟杜伏威说话也很是随意。

    杜伏威也不尴尬,饮了口茶汤道:“天冷了人就闲的慌,在南边的时候,天气可没这么邪乎,一场场雪下来冻的人魂都快没了,只能在屋子里缩着……

    俺还想着趁着大家都没事,把家搬一搬呢,怎么样,慕先替俺张罗一下?”

    得,事情又来了。

    搬家这事杜伏威已经提过几次,尤其是和洹水杜氏定下婚姻之后,他想搬到皇城里去居住,然后把这座府邸当嫁妆送给女儿女婿,真是大手笔。

    马周点了点头,“大王选中了哪处府邸,明日里我就带人去看看,搬迁之前总要让人先修一修才成,天气太冷,也不能大动,若是府中荒废太久,许就要委屈大王了。”

    杜伏威不很在意的摆了摆手,“先住着以后再说,俺相中了以前的蜀王府,已经报上去了,等至尊一点头,咱们就搬过去。”

    搬家对于杜伏威来说真不算什么大事,他把家都从江都搬到长安来了,相比之下这次只是稍微挪个地方罢了。

    此次搬迁主要一来是女儿婚期已近,他想借机显摆一下,二来就是他在布政坊没结交下什么人,索性搬去内城,顺便跟皇帝表一下忠心。

    他的这些想法马周都看的明明白白,所以也不废话,他现在是杜伏威心腹得用之人,吴王要搬家,那他自然就要辛劳一番。

    两人就此又商量了两句,杜伏威就换了话题道:“公拓来了也有些日子了,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听了这话,马周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道:“他乃大王结义兄弟,又为大王之旧部,他的为人大王自也清楚,马周哪敢妄评。”

    杜伏威笑了起来,指点了马周一下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其他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总是喜欢藏头露尾的,俺知道你不喜于他,却从来没在俺面前说过他半句坏话,这就是读书人的厚道之处吗?

    其实他这人还不错,在南边的时候有很多人称赞他的贤能,想我们在山东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躲在山林里探头探脑,众人除了一把子气力和与官府作对的心思之外,也就是他还有些主意。

    大家呢,也就养成了什么事都要听他说一说的习惯,日子久了,他估计也认为自己智计多端,和早前那些谋士似的,其实啊,他和俺一样,照着以往那些前辈们差的远。

    只不过俺晓得自己的斤两,也就是机缘巧合才活到了今天,没什么好骄傲的地方,不定哪天就会像其他人一样被人攻破了城池,别说自己的性命,连家小都保不住了。

    公拓则不然,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说,好听一点叫胸有大志,不好听一点那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你瞧瞧,俺离开江都也有一年多了,他能成得什么事?还不是被人灰溜溜了赶出了江都?俺也只写了几封书信过去,那些人却还是都听俺的。

    他啊,整日里满嘴都是计谋,根本不知道流血动刀子的时候,也就结下了生死与共的交情,你不跟大家一起操刀,总归是个外人。

    就算你侥幸得了大家响应重新起事,也定会败的稀里哗啦,到时有降的,有逃的,一战下来就能原形毕露……”

    杜伏威很少这么正经的长篇大论,估计是与辅公拓谈了几次,才有感而发,确实也像马周所言,论起对辅公拓其人的了解来,谁又能比他更深刻呢?

    马周知道自己是白担心了,眼前这位大王心中有如明镜一般,照着别人也在照着自己,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可以说是一位智者,不管什么人在他面前,他都会用自己的眼光衡量一番。

    说到这里,杜伏威饮了口茶汤,马周再次给他斟满。

    杜伏威脸上泛起轻松的笑容道:“好在至尊做事很是厚道,要是换了旁人啊……不定就会故意让公拓坐大,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挥兵伐之,来个斩草除根,俺们两个都是头颅不保,只看谁先去见阎王罢了。

    现在俺就安心了,那边没起什么风浪,公拓也来了长安,你帮俺想想,外面有什么职位合适些,赶紧弄了他出京,不然这厮再这么折腾下去,定要死在长安,多年兄弟,俺看着也不落忍。”

    马周心里一万个赞同,但读书人就是矫情,嘴上却还劝着,“我瞧辅公虽有心事,却也不至于此,不如多开解一下,以免伤了大王与人的结义之情。”

    杜伏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要是听劝,俺还来寻你作甚?赶紧出个好主意来给俺听听,要不是顾忌着大家兄弟一场,撕破了脸太难看的话,俺就先打断了他的腿,让他老实呆着岂不是好?”

    马周于是心中愈发笃定,“大王不如先跟沈统领说说话,他是在千牛备身府任职,好像还跟兵部的军情司有所牵连。

    这些天辅公已请他们喝了几次酒,我看他是想借众人之口说些话,求个入宫见驾,再像大王一样跟至尊讨要官职,心气着实不小。”

    也不知杜伏威知不知道此事,反正他听了之后便是一巴掌拍在桌案之上,道了一声糊涂,然后就盯着马周道,“慕先怎的不早说?早知如此,出城迎他的时候,不如把他直接扔河里算了……”

    马周咧了咧嘴,心说几个千牛备身跟你可比跟俺熟的多,俺才不信你不知道此事,许就是听说了这个,你来才寻俺商量的吧?

    好吧,谁都不是糊涂蛋,糊涂的就只能是一头扎进长安,却还自以为是的辅公拓了。

    照马周看来,辅公拓的心思根本藏不住,那人就是见了杜伏威在长安过的不错,觉着自己也行。

    再加上又一直怪杜伏威不顾旧部们的挽留,执意来长安“自首”,最终让他也不得不背井离乡,是亏欠了他们的。

    所以存了些跟结义兄弟较量一番的心思,估计这种心思以前就有,只不过遇到挫折之后变得更加强烈了而已。

    “我听沈统领说,主掌军情司的兵部郎中张亮已经回朝,并晋兵部侍郎位,辅公所作所为怕是已然尽在旁人眼中,为免夜长梦多,不如让辅公借沈统领去谋兵部之职……”

    嗯?杜伏威这次是真的有些狐疑了,“慕先莫不是想让他去送死吧?”

    马周摇头道:“辅公饮酒毫无节制,屡有妄言,早已传入旁人耳中,前些时萧阆因此而授首,大王不会没有听说吧?

    那张亮乃晋阳旧臣,俺虽未见过其人,可前些时他在江左杀人,名声已传入长安,今新晋兵部侍郎之职,正无功绩,可不能让他来拿大王作耗。

    辅公现在还无多少把柄在人手中,所以无事发生,日子久了,怕是就会有人想借此为难大王以求大名,不能不防。

    不如让辅公求取兵部官职,他向好使钱,以此得罪的话,可以保住性命。

    大王再去宫中求皇帝饶他一遭,顺势让他出京得个一官半职,全了兄弟之义外,也能消除祸患,大王以为如何?”

    杜伏威沉默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还是你们读书人心思够用,转这么大的弯子,以后他再胡言乱语,和咱们也就没什么相干了,不错不错。”

第1209章划策

    取小罪而免大祸,是谋士们惯用的伎俩。

    谋士这个群体其实很宽泛,不用说后来,到了当世,一些杰出的文人已经渐渐被神化了,李斯,张良那样的世之良相都被人归入了谋士之类。

    从商周时的姜子牙开始,春秋战国时的谋士也是一批批的出现,他们展现给人们的是一个专属于文人的精彩世界,有了他们的参与,历史也就变得多姿多彩了起来。

    其实谋士们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文人们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对有名有姓的前辈给出了无数夸张的评价。

    实际上呢,贾诩长于大略,诸葛专于内政,和后来人对他们的评说有很大的差距,而且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缺点,并没有那么完美。

    不过能称之为谋士的文人窥探人心,因势利导,这些都是他们的基础技能。

    现在马周作为杜伏威的幕僚,差不多就是吴王府的长史,同样也是杜伏威的谋主,给他出点坏主意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杜伏威不想让辅公拓入宫见驾是必然的,甚至可以说是其他江左来人杜伏威都不很在乎,皇帝愿意见谁就见谁,他都不会从中作梗。

    但辅公拓就是不行,因为两人从山东起事的时候就在一处,杜伏威所作所为,所思所想辅公拓都是见证者,他知道太多关于杜伏威的秘密,在皇帝面前多嘴一句,说不定就能让杜伏威吃不了兜着走。

    别看杜伏威之前说的轻松,还一个劲的说自己念着旧情如何如何,其实这也就是在长安,换个地方的话,杜伏威当即就能宰了辅公拓。

    什么兄弟情谊,对于他们这些义军起家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分外奢侈的东西,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才是他们与人相处的常态。

    后来人总说仗义每多屠狗辈,其实是因为他们知道的道理少,动手的时候就没有多少顾忌而已,道理懂的多了,是个人事先都得好好想想,脑子绝对比手脚动的要快。

    草莽中人交朋友,你当有几个耽于义气,两肋插刀的?利益在前,翻脸才是主题,见利忘义你当说的真的都是读书人吗?

    ……………………

    当然了,读书人确实比较阴损,有了一定的环境,十个文盲也不如一个读书人好用,不过换个环境,则反之亦然。

    马周的心思不在阴谋诡计上,辅公拓这人行迹太露,除掉其实是最好的办法,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可谁也没往那里说。

    杜伏威现在很看重自己的名声,不想给人以薄情寡义的印象,起码不想让皇帝认为他薄情寡义。

    至于那些旧部,他已远离江左,几乎不再关注那边的事情了,部下们会怎么想都由着他们。

    马周也不想让人认为自己过于阴狠毒辣,他是想入朝为官的人,对这些尤其注意。

    而他给李伏威出这个主意,也不单单是为了赶辅公拓出京,那样的话,以吴王的名义给辅公拓弄个地方上的职位其实并无碍难。

    两个人说这么多,想的其实都是一样,那就是怎么才能把这人干净的撇开,而非是让他总是顶着吴王杜伏威结义兄弟的名义四处招摇,胡说八道。

    ……………………

    把辅公拓的事情定下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转开了话题。

    “明年春天咱们的书院就能动工,慕先得去跟那些有才学的人多聚聚,不然等书院建成了,却没人过来教书,那咱们可就丢人了啊。”

    马周笑了起来,冬天里去参加文会有点辛苦,不过正是他求之不得之事。

    朝廷开科取士在即,文人们相聚总要拿来说一说,多跟人交谈除了能消息灵通之外,还能增长学识。

    他躲在吴王府中闭门造车可不行,“此事大王不说俺也要说几句的,马周身份微贱,与之相会之人便也平庸居多,寻不来什么鼎鼎大名的人物。

    这事还是得落在长安书院那边,让朝中之人说话,咱们再去诚意相邀,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再有就是杜氏兄弟皆乃大才,尤其是杜大郎,乃世之名家,著述遍传人耳,有他一句话,胜却旁人千言无语矣,今其弟与幺娘结下百年之好,正可借力,就是不知大王愿不愿意低头相求了。”

    杜伏威自然是不愿意的,杜氏虽非高门,却是书香门第,兄弟几人还有着老大的名声,见了杜氏兄弟一次,让杜伏威有点自惭形秽。

    说起来他在江左也不是没见过此类人物,甚至有些人并不比杜氏兄弟差上什么,可那到底不一样,在长安与杜氏这样的人家结亲,让杜伏威多少生出了些高攀的感觉出来,所以他要赚些面子,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如今女儿还没过门呢,就让他登门前去求助,他拉不下那个脸。

    他转了转眼珠就开始推脱,对上别人他脸皮厚实,说什么都成,可换了是自己亲家,就变成了场面人,得做足面子那种。

    所以说啊,读书读到极处,傲视王侯便不是一句笑谈,官职稍微差一点,家世再好,你到了杜正藏面前照样得仰视人家,一句不逊之言也说不出口。

    马周心中暗笑,脸色却是一整道:“大王,咱们做的可是正事,由至尊钦许,朝廷备下文录,由工部主持修建,杜氏兄弟皆乃朝臣,寻到他们门上,是他们有近水楼台之优,不然大王去求一求至尊,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我看杜氏兄弟皆乃明理之人,必然不会相拒,我可以与大王做赌,他们定会欣然受之,更增两家之好。”

    杜伏威喜欢跟人做赌,都是当初在海上行船时留下的毛病,反正他也是大富翁,跟谁赌都不会吃亏。

    被马周忽悠了一下,他颇为意动,最后佯装大气的挥舞了一下手臂,“那成,近日我就走上一趟,反正也要去他家门上转转,瞧瞧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俺嫁女儿,他们可不能敷衍于俺。”

    马周再接再励,“在这之前,我看大王先要入宫一趟,让至尊给书院起个名字,再去与旁人说话时许就能省事许多。”

第1210章临盆

    九月末,清宁宫。

    皇后寝宫之中,李破在寝宫外殿不住的踱着步子,神色略显焦灼。

    宫人们出出进进,一会从寝宫中端出点什么,一会又送进去些什么,显得很是忙碌。

    殿中角落里还有两个尼姑端坐在那,不住的颂念着什么。

    贵妃阿史那容真坐在榻上,不动如山,眼睛从来没有旁人,目光只随着李破的身影来回移动,就像看到了逗猫棒的猫儿。

    三夫人都到了,外加上扶风郡长公主李春,几个人围坐在阿史那容真不远处,窃窃私语,每当李破厌烦的瞅向她们,她们就板起脸来不再说话,当李破目光移开,他们就又故态复萌,让李破恨不能上去踢她们几脚。

    宫中的嫔妃们都已候在殿外,不时的便有宫人出来跟她们说上几句,以便她们能在第一时间献上恭贺之语。

    太医署的几个大夫,大多都已头发花白,聚在外殿中,满头是汗的不停讨论着药方。

    皇后李碧临产,让九月里的宫廷禁苑当中紧张了起来。

    李破第一次能够见证自己孩儿的降生,本来以为也就是那么回事,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也难免焦虑。

    当然了,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就像现在他心里挂念的只有妻子,如果一旦有人来问他要保母亲还是孩子,那一定不会得到其他的回答。

    ……………………

    好在没让他等太长的时间,王琦匆匆的从内殿中走了出来,只那满脸的喜色就已能知道结果为何。

    “恭喜至尊,皇后娘娘又诞下了一位皇子……”

    笑容在李破脸上渐渐荡漾开来,“朕与众人同喜,赐赏。”

    女人们一下也振奋了起来,外面的宫嫔也得了消息,立即涌了进来,向皇帝皇后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李破和宫嫔们相处的少,人都还认不全,眼见一群女人围了上来,挂着明媚的笑容你一句我一句的叽叽喳喳,李破不由有些眼晕。

    大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有这么多女人了吗的感慨……

    ……………………

    皱巴巴的婴儿没什么好看的,李破略微瞅了瞅,心里道了一声真丑,就进到里面去看望妻子。

    李碧躺在床上,起色颇佳,也未见生产之后有何疲态,就是额头上的汗水有点多,把头发都打湿了,宫人们正围着她细心的擦拭。

    李破一看就放心了下来,妻子向来体格强健,随着年纪增长,好像还越来越强悍了起来,不管是动拳脚的时候,还是在床笫之间,让他都有点难以招架。

    坐到床边,李破抓住妻子的手,揉了两下,手上还是有些硬茧,只不过养尊处久了,没以前那么明显而已。

    夫妻对视,都是一笑,李破先道:“两个儿子,我和你都能放心一些了,好好将养一些日子,我带你四处转转,你这两年一直待在宫中,也不觉得闷?”

    李碧没有平日里的生龙活虎,可却也没那么虚弱,咯咯咯的就笑了起来,确实如丈夫所说,她作为皇后,诞下了皇长子和皇次子,日后多数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而且如今宫中嫔妃也就阿史那容真生了个女儿,威胁就更小一些,再加上丈夫对子嗣什么的好像不太上心,耕耘的很不勤健,可以想见的,将来皇帝子嗣不会太多。

    “人家都说儿女满堂才是福气,何况帝王乎?如今才诞下两个孩儿你就满意了?”

    李破心说,生的太多可不一定是福气,到时候怕是要闹翻了天,他可不想看见什么九龙夺嫡之类的戏码。

    不过这个时候他不想跟妻子拌嘴,于是笑着便道:“咱们都不老,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只要你不嫌辛苦,就都依你便是。”

    李碧翻了翻眼睛,意有所指道:“文献皇后有五子,我可不能比她差了。”

    李破噎住,文皇帝杨坚和文献皇后独孤伽罗是接下来的君王和诸侯们,甚或是臣民都绕不过去的坎。

    那两夫妻都乃非凡之人,治政之上夫妻同心,而且有明确的记载,“帝每临朝,后辄以上方辇而进,至阁乃止。使宦官伺上,每有所失,随则匡谏,多有弘益。候上退朝,则同返燕寝,相顾欣然。”

    这是前隋起居注中真实记录的一段形容帝后同临朝事的故事,毫无疑问,也将记入隋史当中。

    而这也是开皇年间,帝后共治天下的真实史料,后来人多所不闻,不过是因为大隋二世而终,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败家子杨广身上的缘故罢了。

    而且文皇帝杨坚和文献皇后独孤伽罗一生恩爱,不离不弃,在感情方面也可以说是君王中的一个异数。

    到了杨坚晚年,春心有所骚动,宠爱过尉迟氏,文献皇后在病中闻听,怒杀尉迟氏,并痛骂杨坚不念夫妻之情。

    据说杨坚也恼了,当即离家出走,但皇帝能走到哪里去呢?过段时间听说妻子病情愈发沉重,遂又返回探看皇后病情。

    独孤伽罗殁后,杨坚深感寂寞,也找了几个美人来排遣心情,可最终他还是想念亡妻,每一思及,便心如刀割,没多长时间便把身边的美人都赶走了。

    这就是文皇帝夫妻两人的故事,别说和晋末时的那些君王们大相径庭,便是算上秦汉,或者是后来的那些皇帝们,也不可能再复制这样的故事了。

    杨坚生有五子四女,全都是与皇后独孤伽罗所生,你说还有哪个皇帝能与他们夫妇相比?

    李破已经算是比较节制,可在这方面和文皇帝比起来也是完败,而李碧在此时提起文献皇后,自然是意有所指,差不多就是骂李破四处留情,比文皇帝差远了。

    要是搁在平时,李破一定会反唇相讥,你瞧瞧杨广登位前后,杨坚那些儿子们的遭遇,就一个汉王杨谅活到了最后,却还是被人给灭了,你当那夫妻两人生了五个儿子是好事啊?

    ……………………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杨坚夫妇的孙子,不应该过多的去评论讥刺杨坚夫妇所行,这在修订隋史的时候便有所表现。

    杨坚夫妇的形象趋于高大上,所有的黑料都是杨广那厮所为,隋史一旦完整,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局面。

    此时李破就笑,“你可比文献皇后宽容的多,听说杨勇,杨广兄弟几个去到文献皇后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但她也偏心的厉害,杨广若不能讨得她的欢心,怎么会做皇帝?

    以后你可得把眼睛擦亮一些,别给我弄出个杨二那样的败家子出来。”

    李碧哼哼两声,不满意的拍打着丈夫的手道:“少说丧气话,自从咱们第一次相遇,我就知道你鬼主意多的要命,文皇帝肯定不如你聪明,以后儿子们在你面前也抖不起机灵来。

    你呢,儿子们犯了错,也当尽量引导,不要怪他们不懂事,你也常说什么事都有解决之道,想个办法让他们知道自己错了,给他们留点改过的余地,你说好不好?”

    诞下孩儿之后有些母性泛滥,李破为长子李原默哀了一下,瞅这样子,老二肯定比老大得宠,他娘的杨广也是老二,李世民也是老二,于是李破觉得对自家的二儿子应该严加管教,应该让他自小就知道个天高地厚,不能无法无天。

    还在襁褓之中的李二郎好像感知到了来自父亲的恶意,抽抽搭搭的哽咽了起来。

    对于李碧的担忧,此时李破自然是尽量安抚,两人还都年轻,等十几年后儿子们长成再担心这些不迟,弄的和交代遗言一样,岂不晦气?

    夫妻两人说了一会话,李碧精神便有些不足了起来,李破叫进太医给她把脉,顺便开些温养的方子。

    李碧昏昏睡去,李破才又瞧了瞧儿子,吩咐宫人好好照看,不得懈怠,自己便出了清宁宫。

    数九寒天,政务少了起来,今日皇子诞生,又乃大喜之事,于是李破便溜达去了两仪殿,果然门下省的几位高官都已经等在了那里,先就向皇帝道贺。

    外臣们没有他们一样的便利,只能上书道喜。

    皇家添丁进口不是小事,尤其是像李破这样,多年以来还只生了一个儿子的,就尤其让人重视,更让人放心的是其母乃是皇后,那说明皇后地位愈发稳固,而以皇后的年纪,将来至少十年二十年之间后宫之地不会出什么乱子。

    人们常说家和万事兴,皇家后院稳定,那兴的自然就是天下了。

    几个皇帝近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的喜悦都发自内心,比自己生了儿子还高兴呢。

    听着几个人的恭维,李破心情愈发好了起来,便在两仪殿中设宴,也没再召外臣入宫,便和几个门下省的近臣共饮了一场。

    一边跟臣下们饮酒谈笑,渣男一边想着,李秀宁那边也快生了,到时是不是要过去瞧瞧呢?不去的话是不是显得太过薄情?

    最好是生个女儿,瞅着顺眼,也没那么多的麻烦,以后看来要小心一些了,李渊父子可是能生,李秀宁基因上估计也是如此。

    要不他和李碧结亲这么多年了,才生了两个,和李三娘才多长时间,而且去那边府上的次数屈指可数,人家就还怀上了,李家的人果然很强大啊……

第1211章对饮

    “恭贺至尊喜得麟儿……”

    来自杜伏威的道贺那是夹杂着很多羡慕嫉妒情绪的,他年纪比李破大上许多,如今已经四十出头。

    家中丁口已然不少,可生了一堆的女儿却还是没生出个儿子来,简直让他望眼欲穿,听闻皇后生了个大胖小子出来,那自然是一腔的羡慕嫉妒。

    这事已经成了他的心病了,每次想起都觉着是自己以前杀人太多,缺德事没少干了,报应在了自家的子嗣上面。

    可这会想想他就觉得,皇帝起兵之后也没少杀了人,糟烂事估计也做过不少,怎么就有了两个儿子,你说老天爷怎么就这么偏心呢?

    也不怪他如此,作为曾经的诸侯,如今长安中有数的大富翁,吴王,却没有儿子继承家业,你说惨不惨?

    好在有人比他还惨,那就是窦建德,曾经的河北王被解送入京,现在估计还没缓过气来呢,听说膝下也是空虚至极,有个女儿不知怎么还给弄丢了,有窦建德在那里比着,倒也显不出他杜伏威什么。

    其实现在两人都有些不安稳,旧部是他们的致命伤,而他们困在长安,对旧部们的影响力在一天天的消退,可一旦“老家”出了问题,却还是要他们来承担一定的后果。

    窦建德担心的觉都睡不着,就怕河北那边闹出了乱子,让他们夫妇人头落地。

    而杜伏威的烦恼就更多一些,因为辅公拓来到了长安,就算辅公拓走了,以后也还是会有人过来。

    这就是他主动来投坐下的后遗症,远不如河北那边干脆利落。

    ……………………

    今日杜伏威入宫,自然不是专门为了恭喜皇帝来的。

    李破在两仪殿中接待了他,一看就是趁着饭点来的,李破看他也比较顺眼,于是勉为其难的在两仪殿中招待了他。

    看他道喜的时候一副我很受伤的模样,李破转了转眼珠就明白了症结所在,哈,没儿子的败犬,老子懒得跟你计较。

    “同喜同喜,你家幺娘也快出嫁了吧?到时朕去喝上一杯喜酒,卿可不能把朕当做了恶客啊。”

    杜伏威一下变了脸色,喜上眉梢间拱手便笑道:“至尊若能赏光前来,臣把岳父的位置让给至尊又何妨?”

    李破满意的点头,在人家婚礼上把长辈踢走有点不合适,可谁让他是皇帝呢,第一次赐婚于人,自然要在当中占个位置。

    嘴上却还侨情的道:“那岂不真的成了恶客?我看幺娘为人爽利,你们夫妇把她教导的很好,朕就认了她这个女儿,你说怎么样?”

    这就是扎扎实实的意外之喜了,杜伏威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浑身上下都洋溢出了喜气。

    立即连连点头,“至尊怎么说俺都听着,就是幺娘有点……粗鲁,俺还一直愁他嫁不出去,就算嫁到个好人家,也招人嫌弃,如今看来是多虑了,有至尊来当靠山,哪还有人敢嫌弃于她?”

    马屁拍的比较瓷实,李破也很高兴,拉拢杜伏威在他这里是既定的方略,不能与之联姻,那就认个干亲,以免这厮什么时候觉着不对了,把那颗项上人头给弄没了,那样一来,他李破也面上无光不是?

    杜伏威的女儿颇为矫健……先为杜正伦默哀一会。

    李破没在这个话题过多的纠缠,如今他也发觉了,自己名声欠佳,京城中很多人都在传他的故事,估计很快就能传到地方上去了,也不知哪些嘴欠的人传的……

    所以在别人家女儿的事情上面,他不好多言什么,说的多了不定眼前这厮以为他看上人家女儿,想要怎么样呢。

    想到这些,李破心里道了一声真他娘的……

    …………………………

    两人饮了几杯酒,和杜伏威说话,气氛大多都很不错,能与之相比的也只有封德彝了,其他人都不成。

    “书院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有些事还得至尊开口,尤其是征地上面,臣就算使钱,也没人会松口,也不是旁人的错,要是有人想占俺那两片地,俺也会头上冒火,让他赶紧滚的远些。”

    李破听了不由一笑,京兆府的庄园都是贵族们的禁脔,你要是没在京城周边有块地方,你还好意思叫个贵字?

    有些家族甚至都经营了上百年,没有特殊的理由没人会让出来,除非犯了重罪,抄家灭门那种,然后贵族们就会像狼一样一拥而上,吃的你连骨头渣都不剩。

    什么是家业,在当世之人眼中土地就是家业……

    “放心吧,通情达理的人还是很多的。”

    李破道了一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因为他们两人都见过很多通情达理之人。

    李破觉着气氛有点不对头,自省了一下便道:“还有什么碍难你都说来听听,你把书院选在南郊来建很有不错,朕也很放心让人来做这件事。

    就是得记住一条,书院乃是选育人才之所在,一切都按规矩来,不能今天一个主意明天一个主意,而且不管生员贵贱贫富,都要一视同仁,在书院当中,不要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说法。

    那样才能让风气清明,学生也会有所尊崇,养出的人才才会为人正直,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

    长安书院你也瞧见了,学风甚盛,我希望你建的这间书院也能如此,将来为世人所称道,你我都是功德无量。”

    杜伏威肃容颔首,“至尊放心便是,至尊也定看出来了,俺建书院有求名之心,可不想建个匪巢出来。

    至尊得指几个有大学问的人来书院教书,俺……出身低,没念过什么书,以后一定少去书院闲晃,以免那些学生们学了俺的毛病。”

    李破不由哈哈大笑,举杯相邀道:“你是有心之人,扬名还不容易?想卿为一地诸侯,却能放下权柄来长安与朕相聚,这已是一段传奇……

    朕也不会负你,怎么也要扬卿之大名于天下,将来天下人说起咱们,定是一段佳话无疑。”

    杜伏威大笑,举杯相应……

第1212章学院

    “那就叫长安海事学院吧。”

    听杜伏威说要让他给起个名字,李破不假思索的张口就来。

    杜伏威自然也不会提出什么不同意见,学院,书院在他眼中都差不多,而且还比长安书院多出两个字来,那肯定是皇帝上心的表现。

    于是自古以来第一所海军学院就这么诞生了。

    作为皇帝的李破自然是很上心,海军学府应该教授什么他正在琢磨,杜伏威却已经打算照抄长安书院,弄些科目先教着,李破也由着他先来操弄。

    当世之人对海事并不热衷,尤其是战乱方止之时,有很多事都是摆在人们面前的大问题,人们也顾不上想及其他。

    杜伏威的所作所为早已传出风声,但在很多朝臣眼中都是皇帝为了安抚诸侯而定下的策略,差不多就是给他找点事做,趋于玩闹之举,不值得重视。

    所以说,对于海上行船之事,乃至于江南的水军,其实都并无多少一定之规,水军大多都是按照陆军的建制和律令在操作。

    大部分的战术,经验都靠口口相传,亲身示范等来传承,按照杜伏威的想法其实也是这个样子。

    他从江左那边调来了一些人手,打算就像当年他率人出海时那样,在长安的河流湖泊中把行船的经验传授给学生们,学上个一年半载估计就能出师了,多简单的事情。

    其实若非他多次到长安书院偷师,很羡慕那边温文尔雅,出口成章的人们,不然照他开始时的意思根本不用请什么人来自己建的书院教授文章。

    当初他在江左时,上船出海的人有几个是识字的?正经应该是从军中找些人来,能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辛苦,不怕风吹日晒,这样的人到船上待上一段日子,又有人在旁边手把手的教,再笨的人也没有学不会的道理。

    纯粹的野路子,与李破办学的初衷自然是背道而驰。

    不过杜伏威在长安书院中受到了些熏陶,觉着自己办下来的书院不能只出些粗坯,于是便也想教授些文事,就算出来的人和长安书院那些不能相比,也莫要差的太多。

    最终其实也是归结到了面子问题上面,求名嘛,自然不能过后让人嘲笑讥讽。

    …………………………

    但到了李破这里肯定就是另外一番想法了。

    你道他建一座书院出来专奉于海事是闹着玩呢,要是只教出一些船工,或者是水军将士来,那才叫个笑话。

    大唐建造的每一座书院针对的都将是官员将领,不然就是资源的严重浪费,建一座书院可不容易,其中包含着昂贵的人力,物力成本,而且还是持续性的投入。

    别看杜伏威是大富翁,没有朝廷持续支持的话,早晚都得被拖成穷光蛋。

    ………………

    长安书院仿照国子监来建那是没办法,因为先得让文人们在思想上承认长安书院的地位,等时间一长,再从其中慢慢进行改革。

    如果按照李破的意思,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长安书院除了基础科目之外,后面所学应该有所侧重,并一一与六部对应,这是最简单的科目划分,然后还要进行细分,怎么也得弄出二三十个科目才合适,顺便让那些说什么半部论语治天下的人去死。

    嗯,好在当世的儒家信徒还没那么狂妄,其中大部分人都很开明,完全可以把他们与后来八股取士之后的文人们当做是两种生物来看。

    所以说,长安书院现在看着还和国子监相类,并无多少差别之处,但将来一定会和如今的国子监拉开距离,只要李破在当政,这简直就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甚至于过两年国子监也要向长安书院看齐。

    而杜伏威办的这所书院,嗯,现在应该叫长安海事学院了,这是正经的新鲜事物,一张白纸,上面写什么字,作的什么文章,都可以任意挥洒,不拘于时势。

    按照李破的意思,那里面出来的人可不光是水军将领,海事嘛,包罗的东西可就多了。

    起码得有造船这一项吧,没有像样的船只,你拿什么去海上浪荡?

    只造船一项其实涉及的东西就很多了,术数一定是基础,外加上匠工技艺,那就是好大一门学问,可以作为海事学院的一大门类。

    而要想按照这个方向办学,明显不能一拍脑门说什么是什么,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像杜伏威印象中手把手的教导那种,应用到办学上面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先就得有此类的著述,李破觉着应该把这些都塞进何氏工物里面去,成书之后便可作为学院的指导性读物,这才附和后来人办学的模式。

    而且在海上行船,需要懂得的东西非常多,起码天象你得懂吧,辨明方向,季节,风向,天气对行船之人都是学问,钦天监的人是不是就得参与进来?

    到了海上,船上必然得有厨子,大夫之类的人员吧?海事学院当中是不是得要有人专门教授此类的科目,毕竟和陆地上不一样,吃的东西,得的病症都有所差异,没接触过的人怎么能上船随行?

    再有一个就是杨帆海外,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探索和贸易,商人的活计是不是也该教授一下?

    如此种种,想要把海事学院办好,还得是李破来把握,这和长安书院就完全不一样了,什么经史子集之类的东西尽可抛却,最多就是对生员进行一下爱国主义教育的事。

    ……………………

    “生员嘛,朕以为八岁到十岁的童子为佳,最好是已经开蒙过了的,可以省去不少时间,办学要图个长远,不能急功近利。

    所以先把学院建起来,生员当以唐军将士子弟为先,其他的先不忙准备,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朕来给你准备。

    你的那些家资也没必要任意挥霍,朝廷不是强盗,此事以你吴王之名义,由朝廷来操办才能稳妥,你那个幕僚马周可先为学院祭酒,其他的容后再说。”

    看着皇帝胸有成竹,不紧不慢的样子,杜伏威也不再多言,反正他操办此事的目的绝对不在办学本身上,皇帝承情,又能用他的名义,那就没有白费力气。

    至于学院办成了是个什么走向,对国家社稷有何影响,根本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说着话外加吃吃喝喝,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殿中点起了灯火。

    李破一个字也没提辅公拓,就好像不知道这人来了长安一样,实际上呢,辅公拓作为江左鼎鼎大名的人物,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此人已然来京?

    而且军情司的人报上来的文书对其人查的很是透彻,连他带了多少财物入京都弄的明明白白,至于他喝多了说了些什么,那都是必须罗列出来的事项。

    军情司最后对辅公拓下的定语对其人很是不利,心怀不满那是最基本的,其实作为降人,只这一句就已经够掉脑袋的了。

    马周猜的是一点都没错,军情司有所克制,呈送到皇帝面前的密报所言都还算公允,并无夸大之处,明显另有所图,不想就此拿下辅公拓。

    李破没有干预的意思,他想看看杜伏威聪明不聪明,又会如何对待曾经的旧部,也想借此掂量一下杜伏威的为人行事。

    皇帝就是这么操蛋,笑呵呵跟你说话的时候,说不定心里正拿着刀子在你脖颈上比量,所以说伴君如伴虎,那是一点错都没有。

    李破还算是厚道的,他不提辅公拓也表明了辅公拓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连见其人一面的兴趣都没有。

    如果过分一些,他就会在杜伏威面前打听一下辅公拓的为人秉性,或者称赞辅公拓几句,也许过后就能听到辅公拓的死讯了,或者就是杜伏威真的很念旧,把辅公拓送了出京,那才叫手段呢。

    他不提,杜伏威更不会主动提起,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聪明人,就不用多说什么了。

    ………………

    酒足饭饱,杜伏威辞出,溜溜达达的出了宫城,骑上马回转府中。

    有了皇帝的诸般承诺,在他这里其实就已经算是诸事齐备了,而且还不用再去求女婿,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先把书院,嗯,学院建起来再说,其他的事情不用他多操心。

    他借此还试探了一番,看上去皇帝对此事是真的上了心,也不知是想借此弄些财货回来,还是为了想建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水军,他有点猜不准。

    和皇帝见过几次了,他还是拿不太准皇帝的为人,也正因如此,辅公拓的事情要早些解决为上,他在长安的日子过的好好的,可不想因为当年随口一句不愿同生,但愿同死的誓言而应验在今时今日。

    更何况老辅的家财很是不少,也用不了那么多,到时留老辅一条性命,代为看管其家财,也算是尽了兄弟之义了。

    杜伏威美滋滋的想着,北风都好像变得比之前轻柔了许多。

    心情大好之下,随口吩咐道:“走,跟俺去叹玉楼转转,对了,回去个人把马先生也叫来,今天本王高兴,咱们去喝个痛快。”

    从人们一听都精神了起来,顿时群起响应……

第1213章劝谏

    “吴王的那间书院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吧?臣不明白,朝臣多有贤能,至尊为何执意让此人来建一座书院出来?”

    杜伏威刚刚辞出不久,封德彝便脚跟脚的进了两仪殿,显然是有意为之。

    向李破见礼落座,张嘴便说起了杜伏威的坏话,虽然没说杜伏威出身低贱,是个地道的文盲等等,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杜伏威并非贤能之辈,让他来建书院简直就是开玩笑。

    当然他反对杜伏威建书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主要原因嘛,还是因为长安书院是他来创建,俨然便是他任职门下侍郎之时的一大政绩之一。

    可出现的第二间书院却是杜伏威所建的话,大家难免会拿来比较。

    杜伏威那厮虽是一地诸侯,如今又被晋封为吴王,可在很多人眼中都乃卑鄙之徒,如果之后被人拿来与之相较的话,对封德彝的名声必然不利。

    几次反对下来,李破对他心里那些弯弯绕自然也是明白的很了。

    而且这厮向来狡猾,开场就拿杜伏威来说事,不定后面打着什么算盘呢。

    “此事吾意已决,卿勿需多言。”

    李破不耐的摆了摆手,封德彝有个很不好的毛病,当他对某些人不满,却又暂时奈何对方不得的时候,便化身为婆娘,唠叨个没完没了。

    就像他和萧禹不对付,就会时常在李破耳边说些萧禹的不是,琐琐碎碎的,可能是想着说的多了,皇帝总会对萧时文疏远一些。

    可惜李破耳根子不软,日子一长,反而觉得封德彝其他还好,就这个说人小话的毛病真是要不得。

    其实为政日久,李破已经察觉这并非封德彝一个人独有的特质,不论萧时文还是长孙顺德等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特点流露出来。

    他们对政敌或者有所间隙之人,瞅着空子就会本能的进行攻击,而且说话时没什么太多的顾忌,有了机会不说上两句就好像念头不会通达一样。

    这种不以搬倒对方为目的的举动,在城府深沉的朝臣身上显得尤其的格格不入。

    李破和温彦博说起过这事,因为温彦博身上没有这种毛病,说话时往往都是就事论事,是个很好的解答者。

    按照温彦博的说法,这是晋末遗风所致,因为朝代更迭太过频繁,又有内附胡人入主中原,于是政敌之间争斗趋于激烈,相互攻讦之时往往无所不用其极。

    前隋时那些朝中高官多数就是如此,恼羞成怒之时口不择言的情况很多,当面或者背后怒斥皇帝之非者比比皆是。

    那已经不在铮谏范围之内了,很多时候都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比如说当初支持杨坚篡位的那些人,后来总是在私下里跟人说杨坚待他们太薄,哪里还记得当年他们的拥立之功?

    又比如说大将军贺若弼当面就敢跟皇帝拍桌子,史万岁也是当庭抗辩,丝毫没有顾及皇帝的脸面。

    这还是前隋文帝盛世时期,众人有所收敛,之前的两晋,北魏,东魏,西魏,北周,北齐,乃至于南方的宋齐梁陈,风气莫不如是,甚至还要激烈许多。

    这也造就了诸侯辖下权臣辈出的局面,侯景,尔朱荣,高欢,宇文泰,宇文护,甚至是杨坚,都是这种风气之下的产物。

    天下大乱,妖孽横行,敢说大话,敢做大事的人多了起来,也就造成了胡风南渐的势态,在这个时期犯言直谏算什么?你不听我的我就要换个天地,这就是很多重臣上将们的想法,充满了野性和无所顾忌的意味。

    说完这些,温彦博还安慰了一下皇帝,现在就好的多了,主要是前隋时文皇帝倡导复有汉礼,尊崇儒术的结果。

    大嘴巴的人或遭贬斥,或者被杀,让蛮强之风有所改观,可惜还是二世而亡,除了杨广造孽以外,晋末遗风也在其中起着作用。

    借着这个时机,温彦博还要进谏一番。

    时至今日,大唐初立,当引以为鉴,开国功臣持功自傲,姿态跋扈,擅言其他者,当予以重处,以免旁人效仿之,如此才能使朝野风气清明,政事通达云云。

    李破深以为然,今日封德彝又来说嘴,就碰了个比较硬的钉子,只不过封德彝向无大错被李破记下,在李破的小账本上也没排在前几位,所以钉子并没有扎破他的脸皮罢了。

    老狐狸也是听说杜伏威入宫见驾,才也赶着饭点过来,准备进点谗言,顺便蹭顿饭吃,当然了,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他和杜伏威并没有太大的干连。

    换过酒菜,他就说起了正事,“至尊,赏功之事已由中书转至门下,今天下已平,开国之功渐止,臣以为今次之后,再要赏功于众人当有所计较。

    且开国之功不易,当有所别,以让后来者记之,顺便也能让天下人知晓,至尊率众人铲平诸侯,平息战乱的艰辛。”

    李破捏着酒杯缓缓点头,今年平定了窦建德,也就为隋末战乱画上了一个句号,剩下零星的叛乱都属于隋末战乱的余波,已不足以动摇大唐的统治。

    对于大唐的臣下们来说,已无开国之功可立,但话说回来了,后来人可能不这么以为,驱逐吐蕃,攻拔突厥,甚至于他预计中的和高句丽的战争都可以算进大唐开国之功里面去。

    只是当下实际情况就是如此了,诸侯已灭,大唐统有天下,开国之功就此也就结束了。

    李破想了想道:“那依卿之见,该怎么就此事宣之于众人?难道是想让朕大肆犒赏众人,以为终了?”

    封德彝不出意外的摇头道:“那样一来难免有无功而受重赏之嫌,而且功臣众多,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到时定要惹人心怀怨言,岂不事与愿违?

    臣以为朝廷应该做两件事,以记开国之事。

    一来明年臣请至尊率群臣祭祀天下,以昭天下臣民太平已至,臣知道至尊一直以杨广为鉴,不愿劳动臣民,靡费国用,所以屡拒此类之议。

    便如今年秋狩,臣等都愿与至尊同欢,共庆四海归一之盛举,可至尊最终还是驳回此议,臣等也知至尊眼见天下初定,诸事繁冗,不想耽于玩乐,示臣民以浪荡,遂也拒之。

    然此举并非只为射猎玩乐而已,也能昭示众人天下已定,君臣皆可共赴盛强,更可借此激励臣民之心。

    而且此乃历代君王昭显尚武之举,期间选拔俊秀,与臣下同乐等皆乃细枝末节,想那突厥屡屡会盟诸部,期间走马射雕,也不就是想示人以强,彰显国本吗?

    难道至尊扫平天下,武功如此之盛,却要示人以弱,让众人忘了至尊亲临战阵,身披刀矢之勇烈不成?”

    泥马……李破当即在心里粗俗的咒骂了一声。

    他这些年少有铺张之举,还不是为了能省则省,让大家赶紧过上能吃饱肚皮的好日子,他回想起来,常常都以自己的克制为傲,对比之人也就不用说了,肯定是杨广无疑。

    那厮大手大脚,崽卖爷田不心疼的做派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最终确实也败光了家业,实在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怎么到了这厮嘴里就变了味呢?

    他瞅向封德彝的目光渐渐凶了起来,封德彝抬头瞧了瞧赶紧低下了头,心中不免惴惴,他娘的俺第一次正式的劝谏君王难道就要坏事?

    这厮心生恐惧之余不由暗暗念叨,封伦啊封伦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是侍中,可不是中书的萧时文,多的什么嘴呢?

    这厮性情就是如此,铮谏之名与其无缘,这次难得说了这么多的逆耳之言,还没等怎么样呢,就已经后悔的不行。

    只是下一刻,李破的怒气便已消融,封德彝的话听着不顺耳,但话语之中逻辑清晰,而且说的很有些道理,捋上一遍,其中也未夹有私货,所以他能够容忍下来并琢磨一番。

    他最讨厌的其实就是臣下们出于什么这样那样的私心而来瞒哄于他,当了皇帝之后,这样的事情一日比一日多。

    有的他装作看不见,比如说封德彝排挤走了宇文士及,因为他也不很满意其人,便可顺势为之,不与封德彝计较。

    但有的时候就让他很是恼怒,需要做出反应让人知道欺瞒他的后果,比如说本应该去到岭南,却因大赦而留在长安养老的郑善果就在此列。

    封德彝这次进言就算很是刺耳,却明显在他容忍范围之内。

    火气一消,他心里也是啧啧称奇,这厮竟然学上温彦博和萧时文了?奇怪奇怪。

    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封德彝,可把封德彝唬的够呛,好在李破先开了口,不然封德彝肯定要转变口风,当即请罪的。

    李破轻笑一声,敬了封德彝一杯笑道:“卿之所言甚为有理,可朕即为天子,有杨广在先,便不能肆意妄为,稍有骄矜之举,便要自省一番,以免蹈其覆辙。

    朕之心意你作为侍中应该懂得,却还能就此劝谏一番,可见忠诚之心,朝中之臣若都如卿一般,朕也就放心了。”

第1214章劝谏(二)

    得此赞语,封德彝喜不自胜,顿时鼓起唇舌一阵马屁奉上。

    李破已经习惯了臣下们程序似的恭维,摆了摆手道:“明年的事情很多,要跟突厥人会盟,还要开科取士,再有唐典也要在明年订立完成,唉,真是闲不下来啊。

    那此事就交由你来主持准备吧,让太常,少府辅之,对了,之前君王祭天是在哪里举行?”

    封德彝回道:“祭天之礼,必望南而拜,所以历代又称祭南郊,当初至尊登基之时,在太极宫前祭祀天地祖宗乃权宜之计,不与古法相同。”

    李破点了点头道:“好,那就明春在南郊祭天,朕的意思是不求有多盛大,只求心诚而已。”

    最后他还是露出了些小气吧啦的模样,让封德彝有些苦笑不得,心说至尊对这些事还真就不很上心,自己此次进言担的风险有些大了。

    不敬天地鬼神的帝王,之后会不会有伐山破庙之举呢?

    他想的有点远,可却并非无的放矢。

    前隋时正值佛道盛时,豪族子弟多数崇佛信道,家中也都建有寺庙,南方的贵族则更无节制,即便百姓受苦也不见他们有丝毫怜悯之心,却愿意拿出大把的钱财来建造庙宇。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便隐隐约约的描述了当时的佛道之祸。

    其中尤以佛徒最为猖獗,他们不事生产,专门让人供奉,官府,贵族,富户给予了他们大片的土地,让很多百姓沦为他们的雇农。

    南陈亡时,这种情况已来到巅峰,有那大庙良田万顷,和尚们一个个富的流油,结交权贵,妖言惑众,实为当时南方一大祸害,不然的话,从小信佛的杨坚也不会想要拆除寺庙,赶走和尚。

    当时的背景其实就是杨坚想要开科取士,而尊崇儒术则是先就要做的事情,而佛徒们信的是西天佛祖,哪管什么圣人,这与杨坚的大策产生了很直接的冲突,遂有开皇初年伐山破庙之事。

    李破对光头们也不感冒,即便他的启蒙读物是一本佛经,可如果光头们碍了他的事,定然比文皇帝杨坚做的还要过分。

    只是隋末战乱重创了佛教势力,尤其是在北方,很多庙宇都已空无一人,就算是位于洛阳左近,当年香火极盛的那些庙宇,如今皆都废弃,长满了荒草。

    据说当初王仁则还曾入山一把火烧了嵩山少林寺,也不知是真是假,或者是后来人编的故事。

    反正隋末群雄,除了李渊和萧铣很是克制之外,其他人皆乃天降煞星,不敬天地,不畏鬼神,谁他娘的在乎和尚们的死活?

    ……………………

    “我记得好像古人说过,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此为封禅也,始皇帝,汉武皇帝都曾做过,是也不是?”李破一边饮酒一边随意的道着。

    封德彝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当时心就停跳了几拍,刚还说不想劳师动众,靡费国库,现在是什么,竟然想要去泰山封禅了吗?

    封德彝心下不由大恐,皇帝要是动了这等心思,传出去了大家还不得以为是他封德彝进的谗言?

    随即他就冷静了下来,观察了一下皇帝的神色,也没急着劝皇帝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时机并不合适做出此等举动。

    他稍稍琢磨了一下,便顺着皇帝的话头道:“此乃秦汉古礼,亦为祭祀天地之举也,封者祭天,禅者铲地。

    古时齐鲁众儒生以为泰山之高,近于天,泰山之深,根于地,是为五岳之首,天下群山皆为臣下,是有贤君出,必封泰山之议。

    后始皇帝为天下一人,遂召鲁儒相议,封于泰山,以示天下太平,再无六国之乱。

    至汉,汉武皇帝欲除旧弊,借封禅之举以固其基,因其时未得功绩,所以封禅之时为之颇多,在山脚之下广造宫宇,年号也为元封,此为心虚也。

    汉光武帝中兴汉室,夜读河昌会符图,见有赤刘之九,会命宗岱之句有感,因其为汉高祖九世孙,汉室又得火德而兴,以为天命,遂起意封禅,昭示天地,其光复汉室,再现太平之功绩。

    除此之外其余人等去往泰山者……”

    封德彝摇头一笑道:“古之诸侯,五年一狩,望泰山而拜者比比皆是,可能得天下之仰慕者,只此三位帝王,皆乃世之雄主,即便不封于泰山,也无人能掩其功德。

    想那杨广也屡有封禅之意,臣记得裴矩等人劝他,如将高句丽君臣牵来洛阳再行此举不迟,然后……”

    说到这里,封德彝又是摇头失笑,满脸的讥讽之色,余音不言自明,就差说上一句不自量力了。

    李破其实也就那么一说,之前被激起了些火气,便想逗一逗他,看他如何应对,不想却得了这么一番大论。

    心中不高兴的道了一句,你不想咱去泰山就直说嘛,搜肠刮肚的弄这么一篇文章出来,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看来劝谏君王确实是个颇为凶险的技术活,好在咱现在是皇帝了,不然也得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还不得被累死?

    封德彝表现还成,他没有怂恿君王跑去泰山瞧瞧,而是委婉的进行劝谏,而且他知道皇帝不喜杨广,还把杨广又拖出来一顿鞭尸。

    让李破有些羡慕的是臣下们的历史功底,他们中任拿出一人来,比后来的史学家都要强上不少,历史上的事件,只要有所涉及,他们都能拿出来侃侃而谈,此所谓引经据典者也,甚至融入了他们的日常生活,是当世文人们的基础修养之一。

    此时他妆模作样的叹息一声,道:“看来封禅之举乃天命所归,朕还差了一些,所以更要励精图治,希望有朝一日朕也能效仿他们,去泰山之巅看看风景。”

    封德彝狠狠的松了口气,觉着嘴巴有些干,“正是如此,臣将来若能陪至尊登临泰山而封之,虽死无憾矣。”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不管对于君王,还是臣下来说,封禅泰山都是无上的荣耀,非大功绩不能得之。

    李破一统天下,其实已经初步的具有了这样的资格,只不过功绩略显单薄而已,若此时大张旗鼓的去泰山,相当于旅游,没太大的意义。

    ……………………

    玩笑几句,又邀封德彝饮了两杯,算是给这位滑头的老臣压压惊,这才回到正题。

    “卿说其行有二,祭祀天下不过其一而已,另外又该如何?”

    封德彝差点把这事都给忘了,思忖一番才道:“臣记得至尊起兵之初,曾大肆祭奠阵亡将士,并设墓园安葬遗体。

    前些时李鸦,黄友等人入京,臣与他们交谈过,如今无论是云内,还是马邑城外的墓园当中,每到年节,祭祀英灵者络绎不绝。

    边塞百姓都道其功,几乎尽人皆知,那里的人们说起至尊的功绩来,也是津津乐道,不知所云者便要为人所轻视讥讽。

    收纳民心一至于斯,历代先贤也不过如此啊……

    此利国利民之盛举,臣以为不如续行于京师,设下墓园,碑刻,祭奠亡于战事的有功将士,其与赏功无异,却又重于开国之功,让后来者敬而慕之。”

    李破沉吟良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凌烟阁。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凌烟阁在后来鼎鼎大名,李世民将开国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列于凌烟阁上,供人敬奉瞻仰,几乎可以说是古之君王对臣下的最高奖赏。

    这显示出了李世民的胸怀,无论是前面的君王,还是后来的皇帝都不曾如此,因为他们对功臣们防范还来不及,又如何愿意用如此的方式来提高众人的地位和功勋?

    李世民就有这样的气魄,功臣们多得善终,也都各有功绩为人所铭记,这在古代帝王中是很少见的。

    凌烟阁则是李世民眼见开国功臣陆续殁去,感怀之下而起意建造。

    初衷看上去和封德彝所言差不多,都是为了表彰功臣,将开国之功与后来者的功绩做出了区分。

    封德彝的意思其实要更进一步,他觉得开国之时有人升迁太速,想要借此进行制约,让后来人慢下来,渐渐杜绝因功受赏之人越级升迁的问题。

    隐藏的就是解决赏功太滥,致使很多人德不配位的局面。

    当然了,这肯定不是封德彝一个人的意思,而是三省六部的高官们大多都持有的看法。

    换句话说,大家都认为此次年末赏功将是最后一次大规模的进行封赏,然后用祭祀天地,建造墓园,碑刻等庆祝活动,来给开国之事做个了结。

    李破深以为然,大唐的爵位现在已经不值钱了,现在犒赏有功之臣最重要的不是封爵,而是赏官,外加封地。

    大唐人口锐减之下,有大片的土地荒芜,封给有功的臣子们就很便宜,大将军们有些要晋上柱国,但顶层的官职就那么多,像上柱国之类的虚衔还要增设一些,以做赏功之用。

    总的来说,是到了该到控制一下的时候了……

第1215章创新

    封德彝迈着轻快的步子行往门下省,今晚他就宿在那里。

    喝了点酒,被冷风一吹,身上不由打了几个冷战,从人见了立即将他围了起来,两个门下省的官员立即在旁边嘘寒问暖一番。

    封德彝摆了摆手,他心情正好,就是饮了几杯,感觉有些晕,不由暗自叹息一声,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

    他今晚见驾其实就说了两件事,可另外却又说了很多话,觉着有些心累却又感觉比较亢奋,很有一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感觉。

    当今天子和李渊比起来,心意难测,翻脸无情之处要……唉,真可谓是一言难尽。

    大体上皇帝还是很宽容的,这一点他已经把握的很牢,对待臣下很多时候都和颜悦色,即便惹恼了他,也少有疾言厉色之时,就是后账找的有点勤,却也无伤大雅。

    这方面和李渊待人很相像,却又有所区别,李渊的仁厚趋于虚伪,其实心胸并不宽广,从他对待自己几个儿子以及刘文静等人上面就能看得出来。

    当今天子那才是真的宽容,对待功臣总存有维护之心,所以臣下们对皇帝也多存感激之意,至今也没传出那些人私下里抱怨的只言片语,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了,他们都是皇帝,翻脸无情之处作为臣下应该时刻警惕,尤其是他这样的近臣,方才劝谏皇帝的时候,皇帝眼中流露出来的凶光就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可在细微处,皇帝和李渊的区别可就大了。

    和李渊相处一段时间,他封伦就可以保证不会无故触怒君王,李渊皱眉或者欢笑的时候,他知道李渊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基本上不会猜错。

    可当今天子……到了现在他还有些把握不住分寸,比如说方才,皇帝突然就提到了封禅之事,让他没有任何的准备。

    但到了最后,看上去皇帝也就是想到了哪里便说到哪里的样子,让他白担心了一场,现在琢磨一下,也许就是余怒未消故意提起此事来吓唬他一下?

    这心眼可就小了一些吧?好像孩童玩闹,你给了我一巴掌,我非得还回去一脚,着实让人哭笑不得,可身处其间的时候,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刁钻古怪的性情,封德彝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官场沉浮这么多年,还真没碰到过。

    好在皇帝性情大体上他是不会看错的,不然的话跟皇帝相处,他就该好好想想是不是该换个方式了。

    当然了,一些细节之上还要仔细琢磨,比如说李渊喜欢听奉承之言,百听不厌那种,当今皇帝则不然,人家也喜欢听好话,但听着听着好像就有点不耐烦了,估计是怪你夸人的时候不用心?

    好吧,这位揣摩圣意的工夫已做到了深处,很有点佞臣的样子。

    ……………………

    不过不管怎么样,封德彝都办成了两件大事,萧时文,温大临两人都要欠他一个人情,哼,能够劝得皇帝举行祭天大典,也就是他封伦了,其他人说话都得被皇帝当做耳边风。

    想到这里,封德彝不由颇为得意。

    接着他又想到今年赏功之事,将有四人晋封柱国之位,李靖,尉迟恭,步群,还有张伦,除了李靖之外,其余三人都是战功卓著的军中上将。

    等他们陆续还朝……封德彝想象了一下之后的景象,不由又暗自叹息了一声,那时有的朝臣们头疼了呢。

    ……………………

    冬季的寒冷,并不能剿灭朝臣们火热的心,朝廷大策多已蓄势待发,有的人们忙碌,相比纷纷扰扰的元贞三年,大唐元贞四年将是另外一番光景。

    有的人趁机上请皇帝变更年号,只要李破点头,估计也没什么人会反对,还会有些祥瑞奉上,比如雄鸡夜啼之类的,李破登基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朝中的史官们正在修史,最让人头疼的是皇帝下诏把纪年给改成了公元,按照这个说法,大唐元贞三年就是公元846年,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顺着前秦始皇帝称帝的那一刻算起,将整个纪年捋下来,让历史的进程一下就清晰了许多,抹去了些历朝历代的个性特征,却简单易记。

    以此为前提记录天下大事,能省去很多的麻烦。

    而消息慢慢传出,文人们的反应不大,想来等时间长了,他们习惯于用公元纪年来记事的时候,便会察觉出其中的方便。

    现在史官们就在加紧修改纪年,从始皇帝到现在八百多年的岁月,想要把纪年都整理清楚可不是个小工程。

    尤其是战乱时节,各个诸侯的纪年,年号乱七八糟,这事做起来也足以让最熟知历史的人头疼。

    李破的想法还不止于此,什么匈奴,突厥,高句丽,吐蕃,西域等等,他要把这种纪年方式推广开来,让后来那些得意洋洋,总喜欢制定规则的家伙无路可走。

    当然了,他这就想的有点多了,强势文明总是值得效仿借鉴,到时你衰弱不堪,人家说纪年是他们创造的,你也得听着不是?

    西边那些人崇拜东方文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等他们的子孙人模狗样起来,不是照样反过来对你文化输出?

    最终其实也不过是四个字,弱肉强食罢了,一个纪年可改变不了什么。

    ……………………

    李破如今觉着元贞用着还不错,用不着费心费力的去想什么新的年号,按照他的意思,他当皇帝就用一个年号又能怎的?

    等他把天下治理的繁荣昌盛,谁还能因为一个年号就说他不是一个有为的君王?

    除了纪年上的创新之外,那些在时人眼中古怪的数字也在推广之中,在得到何稠等人的称许之后,很快就会出现在国子,长安书院等地方的术数课本上。

    皇长子李原已经艰难的背下了这些四六不靠,看上去完全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古怪东西,并能从一书写到二十了,进度还不错?

    然后便是加减法,而这才刚刚开了个头,皇长子那辛酸的童年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第1216章邀约

    天上彤云密布,北风渐起,眼见又是一场风雪将临。

    马周骑在马上,被风吹的直打晃,身上也冷的厉害,不由缩进了身子,心说不如坐马车了,逞的什么强呢?

    今年长安的雪下的有点勤,一场连着一场,对于贫苦人家来说,估计又是一场劫难,马周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悲悯的想着。

    他出身贫寒,知道百姓日子的艰难。

    正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现在他日子好过了,自然要想想其他的事情,如果他也在寒风中被冻的瑟瑟发抖,无处躲藏,哪还顾得上别人过的苦不苦?

    …………………………

    百花楼,一个俗气至极的名字,却透着丝丝的诱惑,带着浓重的彩玉坊的特色。

    只不过百花楼并不在彩玉坊中,它建在了彩玉坊边缘处,属于平康坊地界。

    去年冬天的时候,官府渐渐放开了管制,茶寮,酒肆,粮铺等不用再聚集于一处,可以在坊间择地而营。

    彩玉坊中的店家就都动了心思,试试探探的走出了彩玉坊,像百花楼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处于试探阶段,百花楼并不算是青楼,是个饮酒喝茶,顺便听歌看舞的地方,严格意义上来讲,它是一座酒楼,只是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肯定不是清吧,它后面还有些小院子,那里的风景就很不一样了。

    可所有人都能感觉的出来,长安商家的运营模式正在改变当中,以前那种由官府严格管控的局面好像就要一去而不复返了。

    彩玉坊的青楼其实不在此列,只是有些胆子大的却已经开始起了心思,百花楼明显就是其中之一。

    商人嘛,往往是一个充满冒险精神的群体……

    今日是马周做东邀人相聚,选的地方自然也费了一番心思,就算有吴王给他做靠山,不缺银钱花使,完全可以选个更好的地方,他也不想在以前的朋友面前太过招摇。

    这里离着吴王府可不近,一路走过来,冻的马周脸青唇白,要是搁在一年前,他一个冬天都不带出屋的,寺庙里什么地方最暖和,他就缩在什么地方,即便和尚翻起白眼,他也不在乎。

    而现在,冬天里他也闲不下来,吴王要搬家,他已经奔波了好多天,要在腊月到来之前把现在的府宅给腾出来,直到进入十月间,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他才算清闲一些,于是便邀了友人出来相聚。

    终于来到百花楼门前,这里明显是临街的民宅改造而成,这也是以前官府最忌讳的事情,商家不能扰民。

    即便是公平交易,你情我愿的事情,可到了长安令衙那里,很可能会变成侵占民宅的案子。

    如今则宽松许多,不过百花楼的主人应该有些手段,不然想要在平康坊弄一块地方建青楼也是痴心妄想。

    前些时长安令长孙无忌晋为大理寺少卿,新上任的长安令姓元,据说是京兆府尹元朗的堂弟,勉强算是外戚。

    长安令那样的职位一般不会落入外人之手,这是惯例,当然这跟马周没什么关系,他之前去那里走了一遭,是再也不想去那个鬼地方晃悠了。

    ………………

    百花楼的门面是一座新起的楼子,三层,不算矮了。

    下面两层都是招待些散客,中间有天井,可以一边喝酒饮茶,一边观看天井中的歌舞,这显然是从南边传过来的模式,到了冬天也就歇了,楼里也不指望这个赚钱。

    三层就是一个个隔开的雅间,屋只三间,档次明显高了许多,囊中羞涩之人就不用进去了。

    和彩玉坊中的青楼差不多,这种地方的精华在后面的小院之中,平常人难以窥伺,一般都是招待贵族的地方,至于长安中的富裕人家,稍微差些的也不用想着涉足其间,你消费不起。

    如果李破来到这里,一定就知道这是试营运期间,价格亲民,很难招揽到真正的贵族光临此间。

    也没有弄什么临门诗,登台赋之类的花样,又没有名妓坐镇,对读书人吸引力肯定不高,看着十分敷衍,一副随时准备撤资跑路的样子。

    ……………………

    马周跟着杜伏威厮混了半年,如今对彩玉坊那真可谓是了如指掌。

    杜伏威和许多人一样,吃花酒就图个新鲜,今天去个地方,明日里又换了天地,在彩玉坊名声可是不小,弄的马周跟着也长了不少见识,再这么下去,很有成为吴王狗腿子的潜质。

    来到百花楼门前,马周抬头打量了一番,两个跟着他过来的从人则在旁边嘟囔着先生好生小气,竟选了这么个破地方待客,显然跟着吴王长见识的不止马周一人。

    店家躲在门内避风,眼瞅着客人上门,立即开门迎了出来,好话不要命的抛出,牵着客人的马缰绳就不打算松手了。

    马周顺势翻身下马,哆嗦着道了一句,“我与人约在三楼,还没人到吧?”

    主人晚来,客人先至都属失礼之举,读书人相聚,自然不会如此,客人自然还没有来。

    在店家殷勤的招呼下,马周进了门,里面正巧有人出来,两个中年人,在堂中互相说了几句,出门时与马周擦身而过。

    马周不经意的瞅了两眼,那两人礼仪也很周到,向他拱了拱手,马周回礼,那两人才在店家的恭送之中出门去了。

    其中一人马周瞅着有些眼熟,店家引着他上到三层并奉上茶汤的时候,马周才想起来,那人应该是兵部侍郎唐俭府中的一位执事。

    唐俭出身太原唐氏,祖父是北齐左仆射唐邕,父亲是戎州刺史唐彻,正经的晋地世阀中人。

    而唐俭本人又是李渊晋阳首义功臣中的一位。

    这人除了首义之功外没有其他什么功绩,名声却不小,人们都说唐俭知兵,也不知是怎么传出来的,也没听说此人有何战功……嗯,这在不知情的人心里肯定是一个谜团。

    唐俭很得李渊的信任,后来跟李世民过从甚密,加之又为晋人,于是在朝中受到了很大的排挤,也就是李渊和李世民父子轮番保着他,不然可能早就到地方上去任职了。

    如今李渊已亡,唐俭转任兵部侍郎,也是朝中的高官之一,但没有了李渊和李世民这样的靠山,想来处境比较艰难。

    倒是他祖籍太原这一点成了优点,毕竟当今皇帝起家就在晋地,朝中不少官员都是皇帝从晋地带过来的……

    马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他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是因为之前曾在右武卫将军常何门下当过一段时间幕僚,对兵部自然要关注一些,不然没法给人出主意不是?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跟之前那位唐府的执事见过一次,连对方的姓名都忘的差不多了,对方自然也不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幕僚为谁。

    此时他只是心想,听说唐侍郎府上管教很严,并以孝道闻名,府上的执事却来逛青楼,呵呵……

    胡思乱想间,饮了几口茶汤,身子渐渐暖和了过来,接下来便想着怎么跟几个友人说话,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见了,也不知那几位过的怎么样?

    几个人其实都属泛泛之交,马周在来长安以后,便在常何府上入幕,所以在长安认识的人也都是常何的门下。

    他被赶出常府之后与这些人就断了音讯,尤其是之后在寺庙里过的比较凄惨,也无颜与人相交。

    后来更稀奇,他竟然入幕到了吴王杜伏威的府上,心惊肉跳之下哪还有心思联络友人?就算邀约别人,估计人家也不敢应约,你这不是害人家呢吗?

    也就是现在安稳了下来,他这才敢于露头,也还担心那几位不敢前来,得到对方实信之后才定下了约会之所。

    想了想这一年来的际遇,马周心里也是叹息了一声,当年他离开河北的时候,满心的愤懑外加不甘,雄心壮志感觉都能从胸腹之间喷涌而出。

    可经历了这些年的磋磨,当年的那些怀抱还剩下了多少呢?想起那些陈年旧事,最终怕也只能道上一声,年轻气盛了吧?

    长安海事学院……马周咂摸了一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书院就已经够稀奇的了,如今又出了个学院,皇帝莫不是在跟吴王说笑吧?

    名字已经古怪到他羞于向人提起的地步,可他还得来做这个祭酒,他已经能够想象到之后几位友人前来听说这事之后是什么样的古怪表情了。

    就像他听到之后,也没有忍心跟兴致勃勃的吴王说,皇帝可能是在敷衍于大王,给你找点事做做,省得你无聊了做出什么事来。

    而有了这样的猜想,他也便意兴阑珊,丝毫也没觉着成为长安海事学院的祭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今日约了几位旧友前来,他还存了些愧疚之心,毕竟他“存心不良”,想要拉人入伙,说不定大家不久以后就成了长安的笑柄呢……

    当然了,还得看其他几人厮混的怎么样,又够不够聪明,从当初的相处来看……这事应该不会费多大的力气。

第1217章旧友

    周伯保先至。

    这人年轻,二十五六岁年纪,是个蜀人,勉强算是官宦人家,祖父那辈当过一任县令,倒霉的是被山蛮给杀了。

    他带着一阵寒气进来,刚蓄起来的短须上还带着些冰碴,见了马周便一抱拳,笑道:“好些时不见,大兄可还安否?”

    不会说话,看马周这样子还能不安怎的?

    马周也不介意,周伯保性情率真,向来如此,见他来了,立即起身相迎,“一载不见,贤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来来来,赶紧坐下暖和一下身子,别给冻坏了。”

    两人说笑几句便各自落座。

    说起来马周在常何府中并不怎受人待见,也没结交下什么人,周伯保还算是和他说话比较多的,其他几位还不如周伯保呢。

    “其他几位为何未与贤弟同来?”

    周伯保就笑,“大兄还不晓得,我如今也不在常府中行走了,若不是张兄捎信给我,我可还不知大兄相邀来会呢。”

    马周就问,“哦?那贤弟如今供职何处?”

    周伯保苦笑一声道:“小弟还是闲散人,若不是听说朝中要开科了,小弟估计早已回乡多时,如今寄居于城南友人家中,唉,窘迫之处真是一言难尽,让大兄见笑了。”

    马周瞧了瞧他的穿戴,确实有点狼狈,也就是年轻,不然准在屋中躲藏,哪里还敢出来露面?

    马周可没有笑话他的意思,简直是感同身受,如果不是被吴王看中,他现在过的许还不如周伯保呢。

    想起他跟吴王杜伏威相遇时候的情景,马周暗自赞了自己一声英明。

    这时周伯保灌了几口茶汤,上下打量了一番马周,笑着便问,“看来大兄出府之后另有际遇,不如说与小弟听听?”

    马周连连摆手,“不忙不忙,等人到得齐了再叙别后之情如何?”

    周伯保也不催促,只是心中道着,看起来这位仁兄过的不错,也不知靠上了谁……他不由有些羡慕。

    说起来马周的家世还不如他呢,来到长安之后入幕于常府之中,常何常年在外,大家其实就是陪着府中的几位郎君读书,游玩,日子过的还算安闲。

    当然了,其间勾心斗角也是难免,尤其是常府中的家事,幕僚们不免也会被卷入其中,你来我往的没少起了龃龉。

    马周其实就是其中的牺牲品,陪着郎君出去浪荡了一圈,就被弄进了长安令衙,最后在常府中就被当做了罪魁祸首给赶出了府门。

    其实读书人来到这个份上,简直就是颜面扫地,与那些奴仆无异了。

    想到这些,周伯保瞅了马周几眼,心说这人不会将大家邀请前来,然后羞辱一番吧?唉,不管了,先饱餐一顿再说,咱又没得罪他,就算一会说话不好听也说不到咱的头上。

    好吧,这位纯属是来混饭的,不过就算马周知道了,也不会怪他,马周自己也这么干过,像他们这些困顿于京师之人想要吃顿好的,就不能要读书人的脸皮。

    两人说话间就又有人到了,来的是张君政。

    这人三十多岁年纪,是曲江人,和其他幕僚都不太一样,官宦世家出身,据说乃留侯张良之后。

    祖父张俊曾任河东刺史,父亲张守礼为涂山县令。

    他本人也曾经在河南做过一任县令,后来随常何一道投了李渊,从那会便一直跟随在常何身边参赞军务,很得常何重用。

    他要是想出来重新入仕应该不难,可他却一直不曾离开,应该是自有打算,周伯保口中的张兄就是他了。

    马周也很敬重他,张君政在常何府中素有威信,是幕僚们的头领,平时却从不多话,如果常何开府的话,张君政估计不是长史便是司马。

    所以马周首先邀的就是此人,其他人都是借张君政之口相邀。

    “为兄来的迟了,让两位贤弟久候,恕罪恕罪。”张君政一到便连连拱手,显得很是亲近。

    其实这三人没什么太多的交情,性情更是大异,以往绝对不是一个圈子中的人物。

    看他是一个人到的,马周心里不由凉了凉,莫不是今日赴约前来的就这么两位?即便他心里有所准备,此时也不由多了几分沮丧。

    他来京师也有几年了,竟然没交到什么朋友,邀人前来喝酒就来了两个,他娘的真是……太惨了。

    等到见礼落座,果然张君政立即苦笑一声道:“贤弟相邀,为兄不胜欣喜,想起之前贤弟出府时,为兄不曾为贤弟说话,也是惭愧,便想借此机会向贤弟赔礼。”

    说到这里起身深施一礼,马周赶紧起身回礼,“张兄何出此言,马周行事失措,让郎君身陷囹圄,府中怪罪起来可怪不得旁人,更与张兄无涉,此礼小弟可担当不起。”

    两人谦逊往来,重又落座之后,张君政又叹息一声道:“为兄有负所托,其他人不能如约而至了……

    倒也不是因为旁的什么,许真卿出家成了道士,前些时便云游去了……”

    啊?其他两人都惊讶的看了过来。

    张君政瞅着他们又叹了口气道:“许贤弟常年主掌府务,可谓是尽心尽力,品行在我等当中都是数一数二之人。”

    其他两人听了都是点头,许真卿以前是常何的部将,在战阵之上丢了一条胳膊,于是便被常何养在府中,顺便也成了常府中的执事兼幕僚,为人没的说,对常何更是忠心耿耿,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出家了。

    马周邀请此人前来,看重的是其文武双全,品行又好,便想要把他招揽过来做个教授,不想竟是得到这么个消息。

    张君政还在说着,“两位贤弟出府的早一些,没听说这事,为兄就多嘴几句,还请两位贤弟莫要外传。”

    见马周两人点头答应,他才又道:“都说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许贤弟就是如此,四月间他回家瞧了瞧,正碰上些丑事,他……拿刀就把人给杀了,好在是人赃并获,到长安令衙走了一圈,得以无罪而出。

    他心灰意冷之下,便结发当了道士,随后出京而去,也算是斩断尘缘,了无牵挂了。”

第1218章震惊

    马周邀人做客,邀请七人,实到两位,马周面上无光,其他两人也是讪讪。

    当然了,在张君政口中各有各的理由。

    许真卿被戴了绿帽子,杀人之后去当了道士,这个理由比较强大,谁也驳斥不得。

    于宗道大雪天出去,连人带马摔了个半死,断了一条腿正在养伤,其他人不是头疼就是脑热。

    反正在张君政口中,常府中的幕僚几乎没一个全须全尾的,常府看上去灾星罩顶,一片的愁云惨淡。

    实际上一听就知道大多都是推脱不至而已。

    马周面子上稍有些过不去,可说到底他也没指望请的人都能过来,倒也谈不上有多沮丧。

    他想请的人其实就只四人,其他的来不来都无所谓。

    周伯保和张君政都在其中,还有就是许真卿和于宗道。

    许真卿就不说了,于宗道是河南人,出身卑贱,先为义军,后投常何,在常何麾下筹备粮草,因办事很是得力,渐得常何信任。

    后来犯了军法,被常何保下留下长安府中做事。

    这人很聪明,不是幕僚,常府中的大事小情他都能办的妥妥当当,马周想着拉这人到学院当中,琐碎的事情也就不用操心了。

    只是没想到这人流年不利,竟然摔断了腿,倒是比许真卿稍微强点。

    说起来常何待他还不错,他这么挖常府的墙角很不地道,不过也没办法,他在长安就认得这些人。

    如今成了长安海事学院的祭酒,不管皇帝是不是在开玩笑,他都得全力以赴,所以总归要有几位自己人来帮衬。

    只是现在看来,想要笼络人心可不是一顿饭能解决的事情。

    ……………………

    马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别把失望流露出来,可另外那两人就都有些尴尬,周伯保觉着今天自己不应该来,简直像看人笑话一样。

    张君政则为人厚道一些,是不得不来,马周这人没什么来历,平时少言寡语,只有常何在时才活泛一些,看着颇为清高,所以在常府中厮混的很不如意。

    可这人是有才能的,不然常何也不会留他在府上参赞。

    今日突然邀请众人前来相聚,看来是有了出息,其他人其实也能想到这些,所以不愿来这里看他得意的嘴脸。

    张君政自认在常府中做事还算公允,并未得罪马周,加上马周正式将请柬送到了他的手上,其他人都是代邀,显然对他很是尊敬,其他不来说的过去,他若不至的话,那就把人给得罪死了。

    这就是人情往来的妙处,那些人不来,不但是不给马周面子,而且也让张君政处于尴尬的境地,用后来人的话说,常府中人情商都不很高明。

    ……………………

    马周笑笑,最终叹息一声道:“我来长安数载,总想着能得个一官半职,异日也能如旁人般荣归故里,不想却一事无成至此,连朋友也只结下两位,说起来真是惭愧无地啊。”

    张君政两个一下升级到了朋友,心中总算舒坦了一些,既然是朋友了,那就得尽朋友的义务,于是连连相劝。

    不过不管怎么说,众人宴饮变成了朋友小聚,冷清一些在所难免,可好处就是说话就不用那么拘束了。

    马周收拾心情,只专心招待两位“旧友”。

    “既然只我三人相聚,那咱们就换个地方,来个不醉无归如何?”

    其他两人都愣了愣,周伯保脸色一苦,心说你这是见人来的少,便不想认真招待了吗?换个茶寮酒肆,也好省些银钱?想到外面的天气,周伯保不由哆嗦了一下,很是后悔今日前来应约了。

    张君政也是一般想法,心里还道了一声小气,很有些就此拂袖而去的冲动。

    旧识犹如新交,马周也挺不容易的。

    马周看了看他们的脸色不由一笑,心说今天本还想着跟人好好说话,不能得意忘形,现在却不用那么费事了。

    若不显上一下,这两位说不定也要吃干抹净掉头就走……

    于是出声叫来店家道:“后面的院子可还空着?若是没人定下的话,那就予我一间,把酒菜都送到那里去吧。”

    店家一听,心中自是大喜,顿时又恭敬了几分,“后面的院子共有六处,只是这花费之上……”

    马周也不容他说完,便学着杜伏威大气的摆了摆手,“要最大最好的那间,楼里的娘子也都闲着吧?我要最好的几位前来相陪,还有我带来那两位,给他们另开一间宅院招待,告诉他们,莫要多饮。”

    和后来很相似的情景,有钱好办事。

    当然了,这也就是百花楼,到了彩玉坊中一些青楼之中,光有钱是不成的,人家最好的去处就算空着也都要留给真正的贵客,别人休想染指。

    刘军政和周伯保对视,心里差不多都是一个想法,看来这位是真发达了,主家也不知是谁,竟让他如此阔绰。

    刘军政曾是官场中人,和已经流起了口水的周伯保不同,他更为圆滑一些,从旁劝了一句,“这里也还不错,咱们三人相聚,何必那么破费?”

    马周拱了拱手道:“正因就咱们三人在此,这天寒地冻之时,既然出来一趟,何不尽情享受一番?”

    又客套几句,三人说话就亲热了许多,都是读书人,对玩乐之事嘴上不说,其实都心向往之,平日里机会也不多,有人相请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而按照当世的规矩,到了青楼点上院子,便有了登堂入室的资格,酒席,歌舞之类的费用便包含在其中了,就只这一套程序下来,价钱就已经将平民百姓牢牢挡在了外面。

    当然了,你若想干点别的,价钱还要另算,普通点的富裕人家这一趟下来,也要肉疼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彩玉坊中还有很多其他去处,服务于大众,但只要称得上一声青楼楚馆,就绝对是普通人不得其门而入的高消费场所。

    ……………………

    来到后面的院落,再落座时张君政和周伯保心怀大畅,笑容不知不觉间就多了起来,主客之间说话也放开了许多,和友人相聚就比较相像了。

    酒菜已经摆好,三人相互敬了几杯,又用了些菜,马周示意,店家立即奉上歌舞,三人说说笑笑,也未提及其他。

    半晌过后,有了些酒意,周伯保才忍不住问道:“大兄如今在哪里行走,可以跟咱们说说了吧?”

    张君政也支起了耳朵。

    马周就笑,“不瞒两位,俺出府之后穷困潦倒,又无人可去投靠,只能寄居于寺庙之中,过的极为凄惨。

    后来路遇贵人,俺厚颜相求才被留在身边,差不多有半年多了吧?起初还想寻你们前来一聚,可又怕连累了旧友,直到如今才算安稳了些,于是便邀了两位过来叙旧。”

    这个时候还卖关子,张君政捏着鼻子捧场道:“不知贵人为谁?竟能连累旁人?”

    为了不把两人吓跑,马周也是尽量委婉,这时便觉着到了火候,却还绕了一下弯子,答非所问道:“两位肯定知道长安书院,但可还晓得朝廷要另建一座书院出来?”

    周伯保干脆的摇头,他年纪轻轻,此时被场中那摇曳来去的身姿弄的有点心猿意马,听的很不专心。

    张君政的定力比他强的多,虽然马周绕来绕去的让他有些烦,可还是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说啊,贤弟从哪里听来的传闻?和贤弟有何相干不成?”

    马周点头道:“不是什么传闻,小弟已被许为书院祭酒,明年建成之后便可上任了。”

    啊?周伯保惊呼一声,乍一听到这么个消息,周伯保差点没把刚喝进嘴里的酒喷到桌子上。

    他反应有点大,因为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马周会成为一间书院的祭酒。

    国子和长安书院摆在那里,那两处的祭酒的职位几乎等同于朝中高官,国子监祭酒,正四品,长安书院祭酒,从四品下,只论品级的话和朝中六部侍郎同级。

    马周一个无根无基之人,都不曾入仕,只一年不见,突然之间就成为了书院的祭酒,这已经不是蹦着高升级的问题了,那简直就是河里的泥鳅一下长出了龙鳞,田野中的鸡仔身上一下冒了火一样。

    张君政也一下瞪大了眼睛,只是他没周伯保那么一惊一乍的,心中惊讶之余立即产生了不小的怀疑。

    别说国子了,长安书院那样的地方能让马周去当祭酒吗?不可能的,不会是一年不见,为了在自己等人面前显摆,所以来拿大话欺人吧?

    “此言当真?”

    马周看着他们的样子确实有些得意,可一想到长安海事学院这个名字,就又泄了气,收敛着自己的表情,尽量做出谦逊状拱手道:“至尊钦许,俺也是侥幸得之,两位若是不信,明年开春时,那边就要开建了,到时可以跟俺一道去瞧瞧。”

    还至尊钦许……其他两人又被惊到了,像看神仙一样看着马周,一时无言以对……

第1219章劝说

    震惊过后,无数问题便向马周抛了过来。

    “吴王杜伏威?”

    当吴王的字眼终有从马周嘴里冒出来,那两位就彻底蒙圈了。

    他们这些人处于文人的食物链底端,比那些野生的要强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入幕于权贵府中是当世文人最无奈的一种选择,好一些的,比如那些有才能,有名声的人会受人尊重。

    可大多数便与奴仆无异,最典型的其实是就是后来的那些师爷,纯属没有办法才会如此,就相当于为了一口饭而屈身侍人,说出去都不够丢脸的。

    有些有骨气的读书人宁愿在街市上摆摊卖个字画也不愿如此,其实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

    当然了,你要是侍奉的是最顶级的那些贵族,就又另当别论,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侍奉那样的一些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张君政和周伯保自然不在此列,所以他们的眼界以及结交的人物都趋于平常,消息也不够灵通。

    他们只知道一些传闻,对吴王杜伏威到底是何等样人,或者如今又是什么处境都一无所知。

    于是他们听说马周去到杜伏威身边侍奉,脸色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杜伏威,窦建德这等来降的诸侯都是灾星,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到了那时他们身边的人也要跟着遭殃。

    马周瞧着两人渐露惊恐之色,心说一知道就是这样,于是摆手叫停了歌舞,让人都下去,才一派从容的道:“至尊赐姓吴王为李,两位以后可莫要叫的错了……”

    说到这里饮了一口酒,才接着道:“两位也不要如此惶恐,吴王来投已有一载,深得至尊看重,屡加封赏,如今入宫见驾也是常事。

    吴王出入长安并无多少顾忌,两位应该也听过一些坊间传闻,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之前不曾邀人相聚就是为此,可如今情势安稳,至尊因吴王曾率人出海,遂诏吴王建书院教人习以海事,并因我从中奔走多时,命我为书院祭酒。

    我呢,向来孤身一人,来长安多年却也未曾结交下什么人物,便想邀诸位前来,若有欲与我同享盛举者,马某是来者不拒,可惜只有两位前来赴约,其他人怕是以我出身卑鄙,不愿相交吧?

    张兄不如考量一下,在常府之中供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周贤弟寄人篱下,过的也不顺意,不如到我这里来……有两位相助,我心里也能安稳一些,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张君政和周伯保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一团乱麻。

    一乎想到吴王杜伏威乃来降诸侯,跟在他后面肯定凶险无比,一乎又想到前途渺茫,好像眼前确实是个机会,主要还是拿长安书院来作为对比。

    如今长安书院当中聚集了不少有名有姓的文人大家,名声鹊起是早晚的事情,而长安书院众人都是他们只能仰望的人物,若是另有一间书院出现,他们能任职其中的话,岂不是说他们能和那些人相提并论了?

    这无疑是个扬名于外的好机会。

    可一乎又想到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就这么托付过去好像极为不妥。

    两人都是读书人,心思比较多,越是需要决断的时候越是犹豫,这是很多读书人的通病,要不后来怎么有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话呢?说的其实就是这个,读书越多越是如此。

    每逢王朝末世,率先奋身而起的定然是些文盲,主要就是因为这些人未曾读过书,没那么多的顾忌。

    像诸葛之类准保是躲在一边看清形势之后再定行止……

    于是便有了良禽择木,良臣择主的话,而他们也肯定说不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类的言语。

    马周看他们愣神,也不催促,自斟自饮了两杯,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渐生,他在杜伏威身边待了半年,为杜伏威参赞了几件大事,眼界上确实已经今非昔比。

    如今自己招揽人才,就算不很顺利,那滋味也是他以前从来未曾体验过的,此时就算两人拒绝于他,他也不会不高兴,只会在心里道上一声,竖子不足与谋罢了。

    心理上的变化让他更是淡定。

    还是周伯保先开口说话,年轻人下决定总是要快些,“蒙大兄不弃,小弟本应从命,可我听说朝廷开科取士就是明年,小弟还是想考上一考,若是不中再言其他。”

    不出意料的回答,马周颇为享受这种智珠在握的感觉,微微一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愚兄就说几句不好听的话。

    科举选材应该就是明年,如我所料不差的话,明年秋天开科,后年春天京试,贤弟想试一试的话,应该在京兆举名求试。

    我也不与贤弟说其他什么,就说京兆府吧,此乃人才汇聚之所在,权贵子弟多如牛毛,如果换了为兄考的话,明年春天一定会回乡备考,在郡中与人相争机会许还大些。

    但你再想一想乡中的情形,咱们这些人又能争的过谁?京试不定还公允些,郡中的话,那些乡中豪族的嘴脸想来就不用为兄细说了吧?”

    马周之前就盯紧了科举,这些事考量的无比仔细,此时根本不用想就把将要到来的科举弊端说的头头是道。

    而自从靠上了杜伏威,他才算有了些底气,吴王虽然没有实权,可把人送入京试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只要进入京试环节,名次就在其次了,入仕的几率已在九成以上,除非因为什么他被拒于考场之外。

    最后还重重加了一码,“科举初试,为兄认为朝廷不会考量太多,我劝你还是等一等为上,初考之后朝廷必然要祛除情弊,那时风气清明,贤弟若还有意于此,便可一展所长。

    贤弟如此年轻,等上一年应无大碍,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番话彻底让周伯保没了声,他之前想的可不是这样,他想的是前隋科举时,应试者寥寥,估计大唐也是如此,想就此钻个空子。

    哪成想被人兜头泼了一盆的凉水,心是拔凉拔凉,也不知马周说的有没有道理,反正是一片茫然。

第1220章八卦

    劝了劝周伯保,马周便住口不言,说的太多就有相求之意了,那样一来反而不美。

    接着他便看向张君政。

    只是不待他开口,张君政便拱手道:“既然祭酒诚心相邀,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那书院也不知是怎么一个样子,还请祭酒不吝赐教。”

    这回就轮到马周惊愕了,连贤弟都不叫一声,直接改成了祭酒,说明心意已定,只是这也太快了些吧?

    话被堵在嘴里,有点不好受,顿了片刻马周才讶然道:“事关前程,张兄不用仔细考量一下?”

    张君政苦笑一声道:“祭酒方才说的有理,常府也非久留之地,不如早些出来另谋他职。

    也不瞒祭酒,我在常府当中供事,一直在等将军回京,好向他讨封荐书,想来以我与将军的情谊,加之朝廷正在用人之际,重新入仕应该不会太难。

    但将军一直在外,书信往来也极为不便,如今科举在即,拖下去的话……”

    说到这里张君政叹息一声摇头道:“一旦朝中宣诏天下大举,我就算得了将军荐书,怕是也要到军中去任职,那样一来……非我所愿也。

    而且以我的年纪,才能而论,就算入仕,前途也颇渺茫,今有祭酒相召,不以君政才薄而见弃,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陪祭酒走上一遭又能如何?

    此乃张某肺腑之言,有得罪之处,还望祭酒莫要见怪。”

    这还真是……他娘的肺腑之言,怎么听都有几分不顺耳,别的去处好像找不到了,才来的你这里,这话听着能顺耳才叫怪了。

    可人家既然说了心里话,气恼肯定是不会有了,马周只能呵呵笑上两声道:“张兄莫要自谦,想张兄在常府当中谁不敬重?

    张兄今即欲与我同路而行,我定不会让张兄后悔今日之决定。”

    马周稍稍承诺了一句,也不好给张君政吃太多的安心丸,因为长安海事学院明年春天开建,如今还没个影子。

    吴王那边说的再好,他也不很确定朝廷的支持力度,等明年春天才能见分晓,如果朝廷重视的话,就会像长安书院那样,建造的很快,在两三个月之内完工,还会给配上一些人手,那就会省去许多的麻烦。

    反之,拖拖拉拉,敷衍了事,那也就不用说什么前途了。

    这边一说定,那边周伯保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方才只是一个人相劝,这会变成了两个人,周伯保明显耳根子还比较软,顿时改了主意,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接下来三人便堪堪坐到了一条船上,说话就又轻松了许多,这次主人也就变成了真正的主人,一切都围绕着马周来了。

    马周也不客气,接着便道:“两位交游之人若有德才兼备者,尽可引荐过来让我见一见,书院中的职位一如国子,别的我还不敢保证,只博士,教授等职位,都能由我一言而决,应该不会辜负了旁人的期望。

    至于两位,我会回去跟吴王商量一下,看看什么样的职位合适一些。

    还有就是伯保好说,若是可以的话,就搬倒吴王府中与我同住,张兄呢,也要尽快辞出常府,这个冬天帮我来谋划书院诸事,你们看成不成?”

    两人没什么不成的,既然已经上了船,即便对吴王那边还存有戒心,却也不能拒绝,只是都怀上了心事,这顶算是把身家性命都交付了过去,确实应该担心一下。

    只不过能够荐人过来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却也不无好处,权力这东西对于什么人都一样,拿到一点是一点,元老也一定会有各种便利之处,这就是马周先许给他们的一点好处了,可以多杀落下点人情。

    当然了,将来是成全别人,还是坑人之举都两说着。

    ………………………

    到了这个时候,三人也再无心听歌看舞。

    张君政就问,“不知书院详情如何,祭酒可以说予咱们听听吗?”

    两人如今只是口头应承,马周自然不会给他们细细数说其中详情,只是道:“嗯,说给两位听听也无妨。

    吴王来长安未久,游长安书院时有所感慨,遂起意效仿之。

    吴王在江左时曾屡次乘船出海,见驾时至尊对此颇为关注,于是上请建书院教授学生以海事。

    本来未有多大期待,可至尊立召吴王入宫相谈,随后便诏吴王建造书院以成其事,秋天时起意谋划,到如今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朝廷明诏已至六部,至尊亲自赐名长安海事学院,明春开建,吴王全权主持其事,我为祭酒,若非事情已成定局,我也不会邀诸位前来相聚,如果有所反复的话,岂不害人害己?”

    听他这么一说,两人心中稍安。

    他们对官场都有所了解,朝廷明诏下发六部,说明大致上已无所更改,确实是已成定局。

    长安海事学院,两个人咂摸了一下其中的味道,陌生的让他们心里都跳了跳,真的是皇帝亲赐的名字吗?听上去很像是杜伏威的手笔啊。

    如果是开场马周就抛出这么个名字出来,两个人说不定也就一心吃喝,把今次相聚当成友人小聚来对待了。

    可现在经过马周的一番铺垫,又都许下了承诺,名字古怪一些他们也只能接受下来。

    周伯保嘴快,“海事?我可从未出海过,连海是什么样子也都只听过人说起而已,又如何能教授旁人?”

    马周笑笑道:“两位莫要被书院的名字所迷惑,其中海上之事自有专人教导,吴王已从江左调人过来,不用咱们操心。

    书院建成之后,招收的是些童子,需要先读书明理,其他要等一等再说,书院教导出来的不可能只是些船工,水军,就像长安书院的生员一旦肄业,也不可能只是些吏员,或者是幕僚吧?”

    三人都是幕僚出身,此言一出,几个人对视一眼,都苦涩的笑了起来。

    张君政点头道:“祭酒说的在理,不管是书院还是学院,生员若不能先读书明理,将来也无大用,唉,咱们蹉跎至今,不想却还能当上一回养育人才的夫子,这世事难料之处,真可谓是一言难尽啊。”

    笑过之后,周伯保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接着又问,“既然朝廷如此重视,为何不从长安书院调拨人手过去?咱们皆乃无名之辈,也无著述传世……我不是说旁的什么,就怕之后遭人耻笑……”

    这回不用马周来回答,张君政苦笑道:“只是教些童子读书识字罢了,何须大才?你道海外之事还需满腹经纶者行之不成?”

    此言一出,三人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神情讪讪间一时无言。

    大实话不好听,却有一语中之效,其实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和长安书院是两个性质,长安书院将来不定能出高官,长安海事学院……那就不晓得了。

    别说张君政,周伯保两人心里一团浆糊,便是准备多时的马周心里也没底。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若非旁人没有兴趣,那里轮得到他们这些人从中操弄?

    气氛有些不好,张君政两人估计多少有些后悔了,此时张君政就试探的问道:“吴王殿下为人如何?坊间传闻很多,看来都做不得准,我等前去相见,会不会太过唐突?”

    如果放在后来,马周这个面试官一定属于躲在仓库或者地下室的初创企业,面试的时候不是考别人,而是面对蜂拥而来的各种问题,成就感真的不多。

    马周饮了口酒,继续打起精神道:“这个两位尽管放心,吴王心胸宽广,秉性直爽,很容易亲近……”

    可不容易亲近怎的,带着他都逛了好多间青楼了,如今彩玉坊中已经没有他马周不知道的楼子,不知道的那些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半年来马周见到的风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一下,要是把这些都说给两人听,准定能馋的两人流口水。

    可那样一来,马周在两人心目中的形象肯定急转直下,斯文败类这样的词汇用在他身上估计都属于委婉好听的。

    还是等他们入了吴王府让他们亲自体会去吧,以吴王的性情肯定要招待一下新人,到时候看看他们的表现也不错。

    他现在拉人下水真是不遗余力,以往的很多坚持都在老杜的潜移默化之中给抛去了九霄云外。

    不过很多读书人就是这么个德性,不用奇怪什么。

    他嘴上还道着,“口说无凭,到时我为两位引见一番,两位就晓得我所言无虚了,而且吴王与至尊相谈甚欢,至尊也还曾夜访吴王府邸,之后亲自赐婚于府中娘子……”

    八卦一出,很是无敌,周伯保两眼放光的立即就问,“哦?竟还有此事?许的是哪户人家?”

    张君政呲了呲牙,真想上去踹上这厮一脚,说正事呢知不知道?可他确实也挺好奇的,许多京中大阀的名字在他脑海中一掠而过……

    马周笑道:“许的是兵部员外郎杜正伦,腊月里完婚,两位若是快着些,也能讨上一杯喜酒……”

第1221章长孙

    常府中人对兵部都不陌生,而且杜氏兄弟的名声可比旁人要响亮的多。

    张君政只想了想就道:“其兄可是著作郎杜正藏?”

    周伯保在旁边瞪大了眼睛,“张兄说的是著有文章体式的那位杜晦廷,杜大家?”

    马周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他们兄弟,杜氏三杰在前隋时中第,杜正玄早亡,其他两位如今皆在朝中任职。”

    张君政两人咂摸了一下,对吴王的信心不由大增,和当世名家联姻,看来得皇帝信重之言倒是可以信上几分了。

    杜氏和那些长安大阀不一样,名望重于文坛,在某些方面反而比与大阀联姻更让读书人看重。

    张君政心里就暗道了一句,朝廷待吴王果然与李密等人不同。

    不过嘴上却开了一句玩笑,“听说杜氏兄弟祖籍河北,那与祭酒岂不是乡人?”

    马周听了心说,我倒是想与人家相交,人家可未必会理会于我。

    于是摇头失笑道:“我老家在清河,离着倒是不远,可俺还与崔氏是乡党呢,但真要见了,他们又认得我是哪个?”

    说着话,他不由想起了早年间的事情,崔氏那些浪荡子鼻孔朝天,不来讥讽于他已算是祖上烧了高香,哪里还有乡党之情可叙?

    其他两人听了都不免心有戚戚焉,功不成名不就,就算是亲戚都不愿搭理于你,何况是其他人了。

    ……………………

    片刻之后马周缓过脸色,笑道:“咱们不用想太多,还是把学办好再说,到时咱们稍有名望再回看今日,许就另有一番乐趣了呢。

    也不忙说及其他,来日方长,今日相聚还未乐上一乐,不如继续饮酒,求个不醉不归如何?”

    张君政两个自无不可。

    不再谈论正事,马周重又叫来店家歌舞伺候,之后三人说话就和正常的读书人差不多了,饮着美酒,吃着佳肴,歌舞来到美妙之处,便拍起巴掌。

    只不过他们并未放浪形骸,酒足饭饱,张君政率先告辞,周伯保随后离去。

    马周也未怎么挽留,走之前叮嘱他们,吴王正在搬家,还有女儿要出嫁,府中很是忙碌,也正是需要人来帮忙的时候,催促他们快些过来。

    两人一听好嘛,这个冬天还真闲不下来,不过也只能点头应承下来,看来以后就算不跟着吴王吃饭,也逃不开干系了。

    ……………………

    点了院子其实便能在这里过夜,三人都已无心于此,等送走了张君政两人,马周便叫上两个千牛备身打道回府。

    出了百花楼,骑到马上,不理两个欲求不满的千牛备身的抱怨,他只琢磨了一下今日之事,最终叹息一声,于宗道未至,实在有些遗憾。

    许真卿也就罢了,那是个厮杀汉,吴王调来的人不缺此类人物,于宗道那样在长安待了不少时候,又熟于琐碎之事的人却是极缺,过后还要去探望一下,就算摔断了腿也应该拉拢过来。

    一边想着事情,也未感到多少寒冷,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布政坊左近。

    后面有马蹄声作响,马周回头张望了一下,几个人纵马而至,行的很快,马周带马和从人暂避在一旁。

    来人也不跋扈,有人在马上抱了抱拳,马周回礼,那些人也未停留,径自过去了。

    天色有些暗,但晃眼间马周还是看到了个熟人,心里哆嗦了一下,不由暗自道了一声晦气。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的长安令长孙无忌。

    去年冬天的时候,马周等人被捉进长安令衙,审他们的就是长孙无忌本人。

    马周还挨了几板子,即便算不上什么奇耻大辱,可在马周这里也是极为糟糕的回忆之一。

    当然了,也怨不得旁人,常何家的那几位郎君没谁像个样子,跟在他们身边惹了祸事,也就是这么个下场了。

    为人幕僚的人都早有准备,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而且因为是官宦人家,进了长安令衙也有些优待,不用脱了裤子挨板子,下手也要轻一些,要是较真的话,你还得承人家的情呢。

    马周是吃过大苦头的人,遭到了社会很严重的毒打,早已晓得这些道理,心气不平又能怎样?人家家世显赫,他就算当了宰相也不定能奈何得了人家,所以还能怎么办,只能蔫溜溜的回去吴王府罢了。

    ……………………

    长孙无忌却早就将马周此人忘了个精光,就算是大白天见了也不会认得,最多就是眼熟罢了。

    而他在长安令任上得罪的人多了,就算认得马周,知他心怀怨愤,也将不屑一顾。

    这些年他不但当过长安令,还曾在长安县令任上待过,官不算大,却都不是什么轻松的职位,早已磨练出了一副铁石心肠。

    此时骑在马上为人簇拥前行的他,年轻的面容一如既往的严肃无比,他本就是个极有威严之人,加之从不轻露笑容于人,看着就让人畏惧几分。

    他刚刚晋了大理寺少卿之职,而且暂掌大理寺诸事,俨然一跃成为了朝中高官之一,这让他心中也颇为忐忑。

    三年了,李渊败亡时他随秦王李世民西逃,在扶风东被大军围住,几乎所有人都为人所擒,那蜂拥而来的骑兵,震天动地的马蹄声,至今还在他的梦境中屡屡呈现。

    那马蹄踏碎的不光是李氏的皇图霸业,顺便也踏碎了他的一腔雄心壮志,心灰意冷之下,他那时一心求死。

    因为他不但是秦王李世民的心腹之人,同样也是其舅兄,干系太大,那时想着即便哀哀求告,也不免一死,还不如死的有骨气一些,免得死后也要被人耻笑无胆匪类。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竟然活了下来,皇帝的气量那是真的不小,可以说是未曾妄杀一人,而且众人也纷纷得到任用。

    只这一点,长孙无忌就只能诚心拜服,连道上一声太过心软,何以服众之类的风凉话的心思都没了。

    他在府中躲了一段时间,看着整天郁郁寡欢的妹妹也是闹心的不行,于是这才请叔父举荐,重新出仕为长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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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