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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22章相召

    长孙无忌的府邸在城南,这会到布政坊来是因为叔父长孙顺德相召。

    说实话,别看长孙顺德是长孙无忌的堂叔,又举荐了长孙无忌为长安令,实际上两叔侄关系并不那么融洽。

    长孙无忌幼年丧父,母亲和兄妹两人被兄长长孙安业赶出家门,所以长孙无忌少年时是在舅父高士廉府中度过的。

    长孙氏的长辈们一句话也没说,被当成了长孙稚一脉的家务事来处理,说起来也不过是摇头叹息一声,但心底里却未必认为长孙安业做的不对,毕竟那是嫡子,父祖亡故之后,嫡长掌家,就算对兄妹不好,那也不算什么大事,最多就是对长孙稚一脉的名声有些不利罢了,又不关他们什么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长孙氏那边的人表现的非常冷漠,当时高士廉就和长孙氏那边闹翻了,之后在教导长孙无忌兄妹的时候再没说过一句长孙氏的好话。所以长孙无忌亲近的是舅父高士廉,在洛阳时长孙无忌跟长孙氏那边并无来往。

    后来高士廉因受斛斯政牵连被贬去了交州偏远之地,走之前把府宅家财分的清清楚楚,一部分给了妻子,让她好好孝顺母亲,养育孩儿,一部分则都都交给了妹妹高氏,对妹妹一家那真是没的说。

    这样的人教导出来的后辈自然也不会差,长孙无忌渐渐长成,事母至孝,疼爱妹妹,为人端肃守正,方及弱冠,在洛阳少年当中便已有了名声。

    那时的长孙无忌青春年少,身上担着照顾母亲,妹妹的重任,志气昂扬,心里想的都是尽量结交友人,将来要有所作为。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见到了和他年纪相仿的李世民,唐国公李渊次子,也正是意气豪飞的年纪。

    因为家世以及性情,才能等的缘故,两人相见之后很快就成为了好友,算得上是布衣之交,有一次李世民到长孙无忌家中拜访,无意间碰见了长孙无忌的妹妹,甚是爱慕。

    李世民挺贼一个人,当时未曾表露分毫,多方打探之后,请洛阳名家在洛阳唐公别院当中画了一副观音像,按照他的描述,画的和长孙氏一模一样。

    因为长孙氏小字观音婢……

    等到一切就绪,他才请长孙无忌到家中饮酒作乐,并“无意”间让长孙无忌见到了画像,长孙无忌也不傻,当时就明白了李世民的心意。

    做大怒状进行质问,李世民连连致歉,顺便诉说爱慕之情。

    两人装模作样了一番,最终的结果也就不用说了,两家门当户对,加之他对李世民许为至交,于是双方禀明长辈,很快就顺利的结下了一桩姻缘。

    可惜两家完婚的时候正值杨广北巡马邑,被突厥人直接堵在了雁门城中,好悬没被突厥人给捉了去。

    洛阳城中人心惶惶,在洛阳刚刚完婚的李世民直接投到了云定兴麾下,随军北上去解雁门之围了。

    其实这也是长孙无忌的主意,他认为唐国公李渊身为河东抚使却按兵不动,好像要看着杨广去死,过后不管杨广能不能回来,都将是一桩大罪。

    李世民在洛阳也会极为危险,不如随军北上去劝一劝父亲李渊,等到李世民走后,长孙无忌立即收拾行装,带着家人去了长安,就怕杨广回到洛阳之后发疯,把想看他笑话的人们都给宰了。

    也就是说,那些年长孙无忌在洛阳和长孙氏那边的人冷漠相对,也就是长孙无忌刚刚长成还没那个能力,不然的话,他一定会先找长孙氏的麻烦。

    少年时的遭遇,以及舅父高士廉的教导,都让他对长孙氏充满了敌意。

    只是官场之上有很多身不由己之处,少年意气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河南战乱,长孙氏一些人西迁到关西,代表人物便是他的堂叔长孙顺德。

    很快长孙氏便找准了位置,毕竟秦王李世民娶的是长孙氏的女儿,于是便靠向了秦王李世民,叔侄两人就此有了不少交往。

    因秦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争斗的越来越激烈,大家时常处于凶险之中,叔侄之间的关系也趋于紧密,报团取暖这种事,当然是以亲族为基础。

    可现在的情形有所改变,长孙无忌升任大理寺少卿,已然初初进入高官行列,几乎不需要他有多大作为,在大理寺少卿位置上他只要做满一任,便能补齐为官资历上的不足。

    大理寺可不是寻常所在,那里出来的高官基本上都是宰相的备选。

    到了这个地步,长孙无忌的心思便也多了起来,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的舅父高士廉重回朝堂之上,却至今未与他见上一面。

    他几次想要去探望一下舅父,可都被高士廉所拒。

    原因很简单,当年高士廉和长孙氏在洛阳彻底撕破了脸皮,而且他被贬交州也有长孙氏的推波助澜,若非他是高氏子孙,不然掉脑袋没商量。

    高士廉降唐之后受丘和等人所托到长安为降人们打前站,犹豫再三也没去寻长孙无忌说话,症结之处就在于此。

    ……………………

    迎着凛冽的北风策马而行,长孙无忌却觉心头火热,些许陈年旧怨对他来说都是小事,只要权柄在手,什么人情还不上?

    现在让他担心不是这个……

    他们走的很快,直到进入布政坊地界速度才又缓了下来,这里住着的都是朝廷官员,惊扰了什么人就不好了。

    坊间穿行盏茶工夫便来到了长孙顺德府邸前面,立即有府中执事率人迎上前来殷勤问候。

    这边的人对长孙无忌都很熟悉,以前长孙无忌兄妹两个在府上住过一段时间,其实就是避难于此,和府中郎君娘子们待遇差不多。

    等长孙无忌任职长安令就带着妹子搬回了以前住的府邸与母亲高氏同住,偶尔来拜会堂叔,府中人等对待他就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如今他已晋身大理寺少卿,已然稍稍具备了和长孙顺德平起平坐的资格,受到的迎接自又不同。

    入府之后,从人们被引去他处休息,没走几步,堂弟长孙嘉庆便迎了出来,拱手就笑:“阿爷也是的,天气如此寒冷,却还要让阿兄走上一趟,什么大事不能容后再说?若是被冻出个好歹来,多大的官位也补偿不了。”

    笑意在长孙无忌脸上一闪而逝,若是旁人说这话他一定会认为人家在咒他生病,可这位堂弟嘛,性情就是如此了。

    长孙嘉庆性情随和,雅好文章,风流自赏,对官场之事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如今都成年了却还是布衣之身。

    和谁都能说上两句,却都还带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以长孙无忌之前和他相处来看,这是一位真君子。

    长孙无忌回礼之间道了一声,“阿弟也常说为官之人身不由己,你瞧为兄可不就是这个样子了吗?那还有什么稀奇的?”

    两人随即并肩而行,长孙嘉庆摇头晃脑的感慨了一番,长孙无忌敷衍的答了两句,穿门过户便去到了后宅书房所在。

    长孙嘉庆显然对父亲想跟堂兄说什么不感兴趣,到了门口不远处便告辞道:“阿爷就在书房之中,阿兄自去便是。”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眼瞅着长孙嘉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心中也有些好笑,叔父长孙顺德才略过人,在官场之上如鱼得水,却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出来,也是奇哉怪也。

    反正他本人对堂弟的为人处世挺不理解的……

    ……………………

    书房之中长孙顺德正在安然读书,两个小婢煮着茶汤,满室茶香,看着很是悠然。

    长孙无忌在书房门外驻足片刻,等下人进去禀报,他才举步而入。

    进来时长孙顺德已放下书本端坐于榻上,上下稍稍打量了一下向他施礼的长孙无忌,见其恭谨如初,并谨守后辈礼仪,这才笑着摆手道:“不用拘礼,坐下说话吧。”

    下人上前帮长孙无忌脱去披风,长孙无忌上前落座,“叔父读书饮茶,好生闲雅,小侄冒然前来可别扰了叔父兴致,那就是小侄的罪过了。”

    别看人家不苟言笑,却会说话,听了就让人舒服的那种。

    长孙顺德看着年轻的侄儿,心中微起妒意。

    这个侄儿年轻不说,而且运道极好,李渊在时他攀附上了秦王李世民,出入如同兄弟,等到李渊败亡,他还能重新起复,如今更一跃而为大理寺少卿,连他也没琢磨明白到底是谁举荐了侄儿,你说奇不奇怪,所以只能用运道好来形容了。

    “先不忙说话,饮茶暖暖身子,还没有用饭吧?”

    “没呢,刚从大理寺那边回来叔父便派人相召,侄儿来的急,没顾上其他。”

    长孙顺德心中更是满意,随即命人传酒菜上来,一看就是要和侄儿喝上几杯的架势。

    长孙无忌心中一笑,权势的美妙之处就在于此,他和妹妹寄居于府中的时候能见到叔父一面已是不易,哪里还敢奢望于叔父亲自招待于他。

    而当初他为秦王效力之时,却能时常跟叔父饮酒交谈,如今待遇又回来了,自然不是源于亲戚之情,而是因为大理寺少卿已经有这个资格跟门下侍郎饮酒对谈了。

第1223章困扰

    长孙顺德为人势力?有点……

    可为官已久的长孙无忌不会这么认为,得势之人不可能面面俱到。

    想要见他们一面的人太多了,若不挑挑拣拣怎么成?值得见的人才会相见,不值得见的人不用搭理,自有人替他们奔走效劳。

    长孙顺德早已过了尽量结交人物,相互扶持的阶段,长孙无忌也正在这条路上大踏步的前进。

    只不过作为亲族,长孙顺德的无情是明晃晃摆在那里的,若长孙无忌没有用处,便要被弃如敝履。

    之前庇护他们兄妹,也不过是因为不想被人抓住话柄罢了,再有就是以免他们兄妹流落在外胡言乱语。

    长孙顺德的为人长孙无忌已经很是清楚,如果皇帝真想要他长孙无忌的性命,头一个把他们一家献出去的不会是旁人。

    长孙氏啊……年轻的长孙无忌在心里念叨了一声,带出了丝丝缕缕的恨意。

    他可没有忘了那个秋天里一家三口被赶出府门的屈辱,长孙安业的嘴脸至今在他记忆里清晰有如昨日。

    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是前隋名臣,生有五子。

    发妻叱干氏,生的是长孙安业,长孙安世兄弟,一个侍妾也给他生了两个庶子。

    长孙无忌的母亲高氏是续弦,生下长孙无忌兄妹。

    和武士彟那边差不多,家中矛盾由此而生,等长孙晟一殁,长孙安业兄弟便将继母和弟弟妹妹赶出了家门。

    豪门恩怨一直延续至今。

    长孙安业兄弟现在都随王世恽来到了长安,算是落了难了。

    尤其是长孙安世,他是王世充的内史令,干系不小,来到长安后便闭门不出,朝廷也没再管他。

    不久之前梁国的内史令萧阆被处死……想到这个,长孙无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长孙安世倒是比萧阆聪明一些,可下场也未必会有多好,等他腾出手来再好好整治他们。

    至于长孙安业,那人已经废了,沉浸于酒色之中已久,应是命不久矣,这让长孙无忌感到分外的无趣。

    长孙无忌饮了几口茶汤抬头看了看叔父,若非长孙顺德护着,他在长安令任上就能弄的那两个畜生生不如死。

    ……………………

    酒菜陆续上来,长孙顺德率先举杯笑道:“你新到大理寺少卿任上已有数日,叔父还没有给你道上一声恭喜呢,来,与俺饮上一杯,愿你在大理寺任上能有所作为。”

    长孙无忌恭恭敬敬的举杯相陪,并谦虚了两句。

    一杯饮尽,稍稍用了两口菜,长孙无忌便显出狐疑之色轻声问道:“叔父,侄儿有一事不明,还望叔父解惑。”

    长孙顺德点头,胸有成竹的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是谁举荐你为入大理寺任职对不对?”

    长孙无忌点头,这事一直没有头绪,困扰他好多天了。

    官场升迁一般都有迹可循,多数是自己争取,或者也是依照功绩升迁,他这次就比较突然,一直到调令从尚书省下到吏部才被长孙顺德得知,并转告于长孙无忌。

    这种突然升迁的事情若闹不明白,对于官场中人而言那简直就是睡不安枕。

    “侄儿才任长安令一载有余,大理寺少卿……侄儿从未想过能晋升如此之速,还想着卸任之后到中书或者六部轮转一番,哪怕外放也在情理之中,不成想却是大理寺,还请叔父指教一番,不然侄儿寝食难安啊。”

    寝食难安就对了,若是心安理得那才叫怪呢。

    长孙顺德好整以暇的用了几口菜,摆足了长者的架子,才缓缓道:“你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个,调令下来也有些时日了,你也在大理寺任上待了几日,至尊却还未曾诏你觐见,你可知为何?”

    看着一路卖关子的叔父,长孙无忌已无力吐槽,因为长孙顺德说的不错,他怕的就是这个。

    长孙顺德看着年富力强的侄儿默然无语,脸上终于露出了些惶恐之色,满意的举杯又邀饮了一杯。

    “郑善果因事去职,大理寺卿正李纲领礼部尚书之职,接着侍御史刘洎任礼部侍郎,这两人皆有清名,为人方正,朝中整饬礼部之意不言自明……”

    长孙无忌没觉得这是一番废话,顺着长孙顺德话头就道:“是啊,杜执礼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杜淹,杜执礼,出身京兆杜氏,是从王世充那里跑回长安投靠李渊的前隋旧臣之一,杜如晦的叔父。

    这人曾经和长孙无忌一道侍奉过秦王李世民,是秦王府属官中的一位,在太子和秦王中间摇摇摆摆的厉害,几年间因罪被贬两次,又和侄儿杜如晦有着不小的恩怨,其他人都很看不上他,其中就包括长孙无忌。

    如今为礼部侍郎,长孙无忌也是嗤之以鼻,所以直呼其名。

    他这一句风凉话把长孙顺德给逗笑了,随口便斥责道:“你如今已为大理寺少卿,不可如此孟浪,以后见到杜侍郎要恭敬些知道吗?”

    长孙无忌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恭敬的道着,“叔父责怪的是,侄儿失礼了。”

    自从失去靠山,他对朝中之事已是一知半解,不过有些事还是有迹可循。

    杜淹和封德彝不合已久,当初秦王和太子争斗正烈之时,封德彝曾密告秦王说杜淹和太子那边有染,要多加提防。

    李世民做事那就不用说了,听了这个没有怪责杜淹,反而调其入天策府中任职,更加信任于他。

    杜淹由此对秦王很是感激,后来再有人来游说,他都不听……之后有些风言风语传到李世民耳中,属下们都有所疑虑,唯独李世民不信杜淹会背信弃义,离他而去。

    由此封德彝和杜淹两人结怨。

    到了如今,封德彝为侍中,杜淹在礼部任职,搁的远了些,只能把恩怨暂且放在一旁。

    但朝官都是如此,抱着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想法,找到机会一定会不客气的给对方一下。

    而如此一来,杜淹自然就是长孙顺德拉拢的对象,就是不知他们走到了哪一步而已……

都1224章叔侄

    “大理寺中赵仁举垂垂老矣,独木难支……也是朝中缺职还多,你才有此天赐良机,入主大理寺,再过上两年的话,只为官资历一条,如此重任又怎会落在你的身上?”

    长孙顺德在侄儿面前虽有些故作姿态,试探之处也在所难免,可他眼光独到,最后一句扎扎实实的落在了点子上。

    长孙无忌点头做赞同状,可这些他都晓得,不需要别人给他当一回老师,心中稍有烦躁的想着,叔父每次见他都故作高深。

    原因嘛,长孙无忌自然晓得,不过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却不愿让位于后浪罢了,再加上有旧怨未了,对自己时刻加以提防。

    长孙无忌心头明亮,所以在长孙顺德面前总是表现的蠢一些,恭恭敬敬的也从没表露过对长孙氏的不满。

    真应了后来那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此时他便微微一笑道:“看来侄儿还要多谢郑李两位尚书成全啊。”

    插科打诨,扰的长孙顺德也是一笑,抚着胡须看侄儿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心中不知多少次的惋惜,可惜这不是他长孙顺德的儿子。

    “那两位可不用你去感激,倒是另外一人你要多关注些。”

    又卖关子,长孙无忌无奈的竖起耳朵倾听。

    “戴胄,戴玄胤,你应该识得吧?”

    戴胄……长孙无忌怎么会不识得,那可是秦王府的士曹参军,家世上差了一些,才能却让人无话可说。

    “往日同僚,又怎么会不识得呢?叔父为何提起他来,他好像是在尚书左丞任上吧?为避嫌猜,侄儿已好些时未与他们相会了。”

    长孙顺德道:“戴胄等人皆有才干在身,名声也好,以后你与他们交往倒也不用顾忌太多了,已经过去三年,大局已定,不会再有反复。

    像萧时文主掌中书,房乔已入元朗门下,窦光大掌司农寺,窦轨兄弟一卫戍京畿,一领兵部侍郎之职,虞世南为著作郎,这些人不是当年外戚,就乃天策府旧人,却都得重用,你还存畏首畏尾之心,何其愚也?”

    长孙无忌洗耳恭听,连连点头,心里却道,那能一样吗?俺家妹子可是秦王妃,俺与李二郎也是相交莫逆,还当面骂过皇帝,和那些人交往起来,于人于己怕都十分不妥。

    在他看来,长孙顺德的缺点就是在此处,功利之心太强,联结朋党不遗余力,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将来也许就会成为祸患之源。

    朋党太众,上定为君王所忌,下则可能受累于众人,他年纪轻轻就明白这个道理,当年在秦王府中与众人便都保持着距离,今日就更不会去刻意与旧人交往,不然大理寺少卿的位子如今又怎会落在他的手中?

    长孙顺德年老成精,在这些事情上看的却没有侄儿明白,只能说是性情使然,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只不过长孙顺德提起戴胄其人,让长孙无忌确实有点摸不着头脑。

    想了想那人的模样,三年多没有交往,已经有些模糊,也是戴胄在天策府中的存在感不强所致。

    想了想才又有些迟疑的道:“戴玄胤为李纲弟子?”

    长孙顺德赞许的看了侄儿一眼道:“为官之道就在于耳聪目明,蛛丝马迹皆要了然于胸,不然如何能做到先人而举?

    好叫你知道,戴玄胤已转刑部任职,听说是由温仆射亲自举荐,那人熟知刑律,刚健敢言,又是李纲弟子,你说他下一步会去哪里任职?”

    长孙无忌终于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叔父是说这才是大理寺卿正的人选?未必吧?戴玄胤的资历……”

    说到这里他住口不言,他的资历也很浅薄,说不到人家戴玄胤的身上,毕竟戴胄乃前隋旧臣,为官的经历很丰富了。

    前隋时曾在门下省任职,后来又在洛阳为给事中,还在王世充的太尉府中任职过,后来出镇虎牢。

    虽然官位一直不高,却也不能在为官资历上去找毛病。

    长孙顺德则循循善诱,“你还忘了戴胄前隋明经中选,其人官位一直未显是因为什么还用我来说吗?

    今朝廷举才在即,像房乔,戴胄,孙伏伽,杜正藏兄弟等人受到重用是早晚的事情,前隋旧事已成过眼云烟,也没什么人会再来刻意排挤他们了。”

    长孙无忌这次是深以为然,加了一句,“又可稍示众人以典范,何乐而不为呢?”

    长孙顺德欣慰的看着侄儿,举杯道:“正是此理,所以说温大临向至尊举荐戴胄,先到刑部任职,再转任大理寺也就不算奇怪了。

    你资历尚浅,温仆射阻你一阻也在情理之中……”

    长孙无忌举杯饮了,对叔父的言外之意很是明了,温彦博已为当朝首辅,深得皇帝信重,他不能为了此事心存怨尤。

    这十分明显的表明了长孙顺德对温彦博的忌惮,不然不会如此明确的警示于他。

    长孙无忌暗自摇头,这可是把他瞧的小了,而且言语当中还有些挑拨之意,这位叔父啊,整日里想的都是什么?

    大唐开国,平灭天下诸侯,正是俊杰出头整理残局之时,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再过上些年也是不迟。

    怨不得当初唐公强途末路之时,这位叔父率先投诚,但凡有一点心气也不至于此,这人啊,只为权位的话,最多不过一权臣而已,身后也只留污名于人罢了。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露出不甘之色,端起酒盏大口饮下,嘴上则道:“原来如此,侄儿晓得了,但至尊至今未曾召见于我,可是还记得当初城外之事?”

    长孙顺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也不用想太多,应该是至尊钦许你为大理寺少卿,你在长安令任上做的不错,即便至尊还介怀于旧事,也对你的才能无有疑虑……”

    长孙无忌点着头,心说这就是你也闹不明白其中就里了,看来不管是戴胄或是其他什么人入大理寺任职也是好事。

    主掌大理寺那样的地方,他现在确实还力有未逮,有能臣坐镇的话会好上许多,他呢也就不用再纠结于是谁保举了自己。

    等他在大理寺任上稍稍站稳脚跟,再施展抱负不迟。

    …………………………

    叔侄两人的正事也就说到这里为止了,许多东西都是心照不宣,这是官员们相处的常态,说话不能说尽,有所承诺也不会不留余地,即便君臣父子大多也都如此,要的就是一个城府。

    权位利益之争,若隐若现,一半摆在明面,一半摆在桌面之下,聪明之人自然会有所抉择,愚笨的说的再是明白也是无用。

    长孙顺德又提到了王珪等人,也都是些有资格接任李纲为大理寺卿正的人选,让长孙无忌留意一些。

    官宦之家就有这个便利,长辈们能言传身教,从这种环境成长起来的贵族子弟,对政治都非常敏感,非是平常人能够企及。

    酒至半酣,长孙顺德心情很是愉悦,他认为长孙氏又进一步,在自己率领之下,将来必定会繁荣昌盛,不让于那些关西大阀。

    反观长孙无忌,就觉得所得并无太多用处,这位叔父洋洋自得之间,总感觉有黑气萦绕于其身,暗自惴惴间,觉得是该到了远离长孙氏的时候了。

    舅父高士廉的为人他向来钦敬,也不知舅父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到时相会说起话来,肯定不会这么装模作样,蝇营狗苟。

    长孙顺德可不知道侄儿心底里对他评价如此之低,还在琢磨着自己的事情,酒浓之际随意的问道:“侄女近来可好?自你们出府别居,就再未见她来府中探望,是还在缅怀旧事不成?

    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做兄长的要好好相劝,她还在青春年少之时,总不能就此孤身终老吧?”

    长孙无忌惊了惊,心中不由大骂,你这算盘难道还打到侄女头上了不成?

    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像闲话家常一样道着,“劳叔父挂念,侄儿替她先谢过了,她如今倒也无碍,前些时我还让人陪着她到城外的别院去散了散心。

    她很想念洛阳故土,想要回去看看,其实啊,侄儿兄妹皆都生于长安,只不过当年在洛阳待的时候长些罢了,哪里算得上故土?

    侄儿想着明年天气暖和些,便让人送她回去瞧瞧……唉,经此战乱,洛阳还能剩下些什么呢?回去瞧瞧也就死了心了。”

    长孙顺德皱了皱眉头,训斥道:“她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以她的身份怎可轻离长安?你刚入大理寺,有人若以此参劾于你,又该如何分辩?

    以我之意,两条路给她来选,一个呢,去楚国夫人府上拜会一番,若能求得长居于楚国夫人府上就是最好,也能消了前事首尾,于你于她乃两全之局。

    不然那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思忖一下却还是继续道:“宫内还有缺职,为叔可以措置一下,干脆送她入宫伴驾,也能让至尊对长孙氏彻底放心下来。”

第1225章翻脸

    长孙无忌怒极。

    不管长孙顺德是真要如此行事,还是又在试探于他,都触碰到了他最为柔软的痛处,这事就算天王老子来到他的面前,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愤怒,心里却在念叨着,真是给脸不要。

    “叔父身在门下,终日忙于政事,想来身心已疲惫不堪,俺家中之事就不劳叔父挂念了吧?

    阿妹年少不假,却曾为秦王正妃,身份贵重异常,即便落魄也不容人轻辱。

    再者说了,当今天子从无赶尽杀绝之意,叔父作为亲戚为何反其道而行之,却来相逼?若按照叔父所言,真要成就其事,传出去了……呵呵,悠悠众口之下,长孙氏子孙又有何颜面存于世上?”

    长孙无忌一改谦卑之色,话语之间已是极不客气。

    长孙顺德愣了愣,好像不相信般盯着长孙无忌看了两眼,接着便是大怒,狠狠一拍桌案道:“你在跟谁说话,俺既是你的长辈,也是你的上官,竟敢如此无礼?”

    几句话间,叔侄两人就翻了脸,陈年旧怨尽都浮上心头。

    两人都是深有城府之人,就算翻脸本来也不至于此,可话题起的实在不对。

    三年多来长孙顺德自觉对这个侄儿很是不错,不但将他们兄妹二人庇护于府中,还为长孙无忌求官……

    几年下来,他便常以长辈自居,早已忘了当初靠向李世民时和那兄妹两人相处又是怎么一番光景。

    加上长孙无忌虽然年轻,城府却已深沉,三年间从未表露出其他意思,毕恭毕敬间也让长孙顺德产生了错觉,都是长孙氏子弟,还不由得他呼来喝去?

    却不知道侄儿从来不曾忘了往年恩怨,对他这个叔父也是表面恭敬,心里却从来没有瞧得起过。

    之前诸般隐忍,也不过是因为前朝之事一直让他如履薄冰,加上位卑职小,不敢轻易造次罢了。

    如今他骤然晋为大理寺少卿,前路就算迷雾重重,可却着实从悬崖边上退了下来,隐藏数载的心气自然也就恢复了一些。

    在这个节点之上,长孙顺德还要死命压他,他哪里再肯退让?

    此时叔侄两人都在气头上,旁边又没有什么人转圜,一时间僵在了那里,叔侄对视谁也不肯相让,气氛紧张如同凝固一般。

    半晌,长孙无忌微微一笑,举杯道:“这一杯俺敬叔父之前相护和谋官之情,可话说回来了,当年在天策府中,俺和阿妹也没少为叔父说话。

    那时叔父一家初到长安,若无咱们引荐,哪有叔父今日……仔细说来还是叔父等人占了便宜。

    可惜大事未成,咱们兄妹也怨不得旁人,是苦是甜咱们都自己咽下,一如当年被赶出家门之时,哪里需要旁人再来指手画脚?

    话既然说到这里,俺也不怕跟叔父说句心里话,大理寺,审断刑狱,修订律法,监察百官,最重公允。

    俺正琢磨着,以叔父之为人,俺即为大理寺少卿,并暂掌卿正之责,定要时常为叔父行些方便,就如俺在长安令任上时一般。

    今日有人请托,明日有人求情,叔父想一想,这才多少时候,又有多少人是以长孙氏之名来寻俺说话?

    如果俺在大理寺任上也是如此,又何谈公允二字?到时岂不成人手中刀斧?俺极不愿为之。

    如今也好,便与叔父把话说个明白,以免将来驳了叔父情面,让叔父难做。

    其实叔父也不必恼俺,叔父的为官之道与俺不合,以前相处不多……不然的话俺也不会引见叔父去秦王面前……”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也不管长孙顺德脸色如何难看,饮了一杯,站起身来向长孙顺德深施一礼道:“俺看叔父也累了,小侄这就别过。”

    别看话中没有一个脏字,但却已将大家的面皮狠狠撕下,说的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长孙顺德压住胸中喷薄欲出的火气,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那一句句话都要像钢针般扎到了他的腹心之间,让他又羞又恼。

    如果是当年他领兵之时,肯定要拔刀而出,先斩了这个犯上的小畜生再说。

    见长孙无忌还在惺惺作态,他阴森森冷笑一声道:“大理寺,公允?没了长孙氏来维护于你,你在任上又能坐的如何安稳?也许明日等你从睡梦之中醒来,怕是就又要求到为叔门下了呢。”

    长孙无忌直起身子,再无任何顾忌,听了长孙顺德的话,不由哈哈大笑,“叔父放心,你那些收拾首尾的手段俺算是见识过了,哪还敢来求助于你?

    俺与长孙氏本就格格不入,早想改了这个狗屁的姓氏,长孙?哈哈,在你心中重无可重,在俺心里却如秋叶之单薄,一触即碎。”

    话说的是如此决绝,胸中更是快美难言,多年以来常常记挂在心中的积怨全都沸腾而上,让他眼睛都有些红了起来。

    转身往外便走,心中想的是趁戴胄等人未至,先就把长孙安世那两个蠢物弄死再说,那两人竟然能活这么多年,真是老天没长眼。

    长孙顺德眼睛也红了,那是被气的,抓住酒盏便砸了出去。

    年纪老大,准头和力道却都不错,砰的一声正砸在长孙无忌的后背上,长孙无忌毫无防备,立即被砸的闷哼一声踉跄向前。

    但他头也没回,迅速忍住疼痛直起腰杆,嘴里还在说着俏皮话,“叔父老了,还是省些力气为好。”

    气的长孙顺德七窍生烟,差点没吐了血。

    外面值守的奴仆终于听到里面动静不对,赶紧进来查看,正巧长孙无忌走了出来,一把推开,径自出门去了。

    长孙无忌对这座府邸十分熟悉,出了后宅书房便急匆匆的往外赶,连从人都顾不上了,他怕长孙顺德恼羞成怒之下失了神智,把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大理寺少卿当即给宰了。

    一路“逃”出府邸来到大街之上,长孙无忌才算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恨恨的呸了一口,想到长孙顺德说起妹妹时的嘴脸,火苗又从心里窜了起来……

第1126章登门

    长孙无忌的怒火很快就熄灭了,因为天太冷了。

    小风一吹,没吃多少东西,喝了几杯酒,生了一肚子气,又没把披风带出来的长孙无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什么火气也都没了。

    想到要走回自家在城南的宅子,长孙无忌觉着有些不靠谱,有心在这里等从人们出来,又觉着十分丢脸,弄不好还要被府中的豪奴捉住一顿暴打。

    长孙无忌跺了跺脚,只能快步离开。

    ……………………

    房府后宅。

    房玄龄缩着脑袋正在受教,孩儿们不在跟前,家中母虎便开始作威作福,正在数说他的不是。

    房玄龄已经习惯了,一言不发任凭卢氏唠叨,以免卢氏越说越恼,于自己不利,他嗯嗯啊啊的不时会回应一声,但从不辩解什么。

    “你说你跟着元令尹多牢靠,吃喝不愁,也不用担心再有什么太子一党谋害,也没什么秦王指使你干着干那,都开始想着纳妾了,日子过的有多舒坦自己不知道吗?

    干嘛非要调任?整日里耍你的花花肠子,跟着你过日子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整天提心吊胆的,刚安稳了几天?你就又开始作妖?

    你那些狐朋狗友也不给你出好主意,一边占你的便宜,一边就想拿你当刀枪来使唤,到了落难的时候却都躲的远远的,你说他们有哪个来帮扶过咱家?

    也就是元令尹仁厚,愿意拉你一把,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却总想着要离人家而去,人家对不住你了怎的?

    你想想那几年给秦王办事时的光景,连家都不敢回,就怕被人截杀在半路上,你们男人口口声声要做大事,讲恩义,狗屁的大事,狗屁的恩义……

    你多聪明个人,就不知道比一比?元令尹让你做过什么大事吗?差不多都快把你给供起来了,这才叫仁义。

    整日里让人出谋划策,连性命都要交托过去的人能安什么好心?反正人家是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闹翻了天人家也是父子,你们呢?还不得擎等着掉脑袋?

    我不指望你能给我赚个诰命回来,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你别老是哼哼哈哈的敷衍我,能说句人话不能?”

    老房满头是包,却又不敢逃走,挣扎良久才嘟囔了一句,“你也留点口德,别总是秦王秦王的,犯忌讳知道不知道?”

    卢氏冷哼一声,“这里就咱们夫妻两个,怎么的?你还想去出首于我不成?早就看那父子几个不顺眼了,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弄的整个长安城都乌烟瘴气,死都死了,还不让人说了?”

    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不由又加了一句,“也就是平阳……楚国夫人还像点样子,却还……哼,也是个无情之人,父兄都死在了别人手上,自己却……”

    房玄龄听不下去了,啪的一拍桌子,难得硬气一回,“莫要胡说,让人听了去怎还了得?”

    卢氏对李渊父子的怨气那叫一个大,尤其不满的是李世民在府中弄了些女子陪伴心腹众人的举动,自从听到消息之后,卢氏吃饭都不香了,直想像李元吉那样冲进秦王府中把房玄龄给捉回来。

    卢氏虽也出身世阀,可见识并不多,眼中只有丈夫和孩儿,丈夫屡屡遇险,家中更是时常有些不知就里的人来拜访,骚扰,几年下来,让只想过几天安稳日子的她对李氏父子充满了怨念。

    李渊父子一死,房玄龄的耳根子就遭了罪,只要闲下来卢氏准要拿李氏父子说上几句,好在她还知道些分寸,未曾出去胡言乱语,不然房玄龄的名声啊,可就不太好说了呢。

    而这次卢氏说的确实有些过火了,说李渊父子几句不怕什么,毕竟人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还是被灭的诸侯,就算被人传出去,最多说房玄龄为人卑鄙,丝毫不念旧主之恩,私下里肆意诋毁云云。

    但楚国夫人李秀宁可不一样,如今深得圣宠,而仔细计较起来,房玄龄与其说是元朗门下,不如说是楚国夫人徒众。

    卢氏这些言语若是传扬出去,夫妻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卢氏眉毛一竖,立即反怼回去,只不过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小了许多,“呀,长能耐了,竟敢跟我拍桌子瞪眼,上次真的打的你轻了,现在好了没几天,又想受那皮肉之苦是不是?”

    房玄龄看妻子又要动手,当即就萎了,连连摆手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若非你上次在京兆府那般胡闹,我又怎会谋取他职。

    你知不知道京兆府那些人私下里怎么说俺的?俺哪还有脸在那里继续待下去?”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

    好吧,这夫妻两个凑到一处和后来某些人比较像,女人猛如虎豹豺狼,丈夫却柔软的像个娘儿,真是生错了时代。

    更像的是,跟如此彪悍的女人讲道理,怎么能讲得通嘛?

    好在房玄龄已经深谙与妻子相处之道,立即又闭紧了嘴巴,好像刚才拍桌子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委屈巴拉的垂着头,要是再年轻些,说不定就要掉些金豆子出来博取同情。

    正热闹间,有婢女在外面老远高声禀报,“大娘,前院刘执事说大理寺少卿长孙寺卿来访。”

    好吧,府中奴仆侍从在两夫妻单独相处的时候从来不敢轻易靠近,连禀报点事情都和别处不一样,可谓是房府一景。

    听说有人前来拜访,房玄龄如蒙大赦,起身便道:“有贵客上门,俺去看看。”

    卢氏也早已习惯他这个样子,房玄龄在长安交游广阔,时常有人前来拜访,卢氏就算嘴里常常念叨都是些狐朋狗友,但也知道不能阻拦丈夫交游。

    此时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准备放丈夫离开,可随即就皱起了眉头,疑惑的道:“长孙顺德?他不是门下侍郎嘛?怎么去大理寺任职了?这是遭了贬斥?”

    房玄龄还想糊弄过去,却被卢氏一把拽住衣袖,看着妻子认真的眼神,房玄龄只要无奈的解释道:“是长孙无忌,他刚刚升任大理寺少卿没几天,咱们也好长时间没见了,今日登门不知是为了何事,之前也未曾有拜帖送过来……”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些狐疑了起来。

    当初的秦王府旧人早已作鸟兽散,很多人倒还都在长安各处供职,可大家都有所顾忌,轻易不会聚在一起,时间一长,其实交情也就淡了。

    实际上官场中人如果没有利益,家族,亲情等牵扯,很难有什么真正的交情可言。

    像长孙无忌当年在秦王府中地位颇为超然,他所代表的其实是长孙氏等从洛阳迁居长安的利益集团。

    和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谋士大不相同,能够把他们紧密的团结在一起的只能是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一去,他们之间脆弱的联结也就消失了,加之刻意回避,所以两人已经三四年未曾见过面。

    今日突然登门造访,是为了什么呢?房玄龄有些想不明白。

    卢氏一听是长孙无忌,脸色都变了,那可是李二郎的舅兄……紧紧拽住丈夫不让他走,嘴上也道着,“要不……我去跟他说你不在府中?”

    在大事之上房玄龄可不会被妻子所左右,想了想道:“如今和他见上一面倒也不碍什么,你且放心,我去听听他说些什么。

    现在人家是大理寺少卿,若无要事肯定不会亲自冒然登门,就算今日不见,我调任中书之后,还能一直躲着他,那成什么了?”

    卢氏松开了手,赌气道:“见吧见吧,反正你们这些人啊就觉着自己比谁都聪明。”

    房玄龄一笑,背着手施施然出了内宅,往前院走的时候还在想着,他和长孙无忌可谈不上有多少交情,以前不过是都在为秦王奔走效力罢了。

    长孙无忌年纪轻轻,野心不小,也很有才能,就是出身大阀,世族的气息重了些,加上心高气傲,让人瞧着有些不顺眼。

    心里琢磨着长孙无忌的为人和来意,心里大致上已经有所猜想。

    不过来到正厅见到长孙无忌的时候,还是把他吓了一跳,这位被冻的脸青唇白,在正厅当中缩成一团,还朝府中执事要了件披风紧紧裹在身上,就算如此,还是不是的哆嗦一下。

    他娘的……房玄龄当即在心里就爆出了粗口,新任的大理寺少卿怎么变成了这么一副熊样,他还以为这位春风得意,马蹄正急呢。

    愣神的工夫,那边长孙无忌已是起身为礼,“无忌冒然前来叨扰,还望房兄莫要见怪。”

    长孙无忌也是无奈的很,布政坊中多为高官,他倒认得一些,可能这么登门造访,容他避寒的却没有一家。

    房玄龄家离着长孙顺德府邸不远,他思来想去就寻了上门。

    房玄龄压下心中诧异,赶紧回礼,心说你这是被人追杀了还是怎的?竟是这么一副狼狈模样,这要是搁在几年前,不定就又是太子一党生事,现在是怎么个情形呢?

第1127章相会

    “房兄,可能弄些饭食进来,俺腹中空虚,得用些吃食再来跟房兄说话,不然说话都没有力气。”

    半是实话半是玩笑的说着,长孙无忌想尽量弄的轻松些,可脸色讪讪,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

    房玄龄落座之后已是打量了他半天,心里憋着笑,相互寒暄几句,虽然话语间滋味淡的尝不出什么味道,可房玄龄却还是放下了心。

    这厮看上去虽很是狼狈,却不像有大事发生的样子,更像是到哪里与人偷会,却被人当场撞破,慌忙逃出来的倒霉模样。

    房玄龄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心里已经笑开了花,见这位又大大方方的来讨食,不免也是暗道了一声佩服,想来是躲在长孙顺德府中的时候练就的本事,当初一起共事的时候长孙无忌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无妨,无妨。”

    两人几年未见,加上性格,为人处世,交友群体,政见等等都不相合,真是亲热不起来。

    房玄龄命人准备酒菜的档口,也是暗自腹诽,长孙若是遇到什么为难事也不至于到他府上来说话吧?没那个交情嘛。

    之前还以为这人到大理寺任职,想要跟他这样的秦王府旧人联络一番,壮壮声势,现在看来是自己想的多了?

    长孙无忌则见他眼神乱瞟,却还是不问自己的来意,心说这人还是和当初一般,扭扭捏捏,其实满肚子的鬼主意,但和人相处的时候却从来不会让别人面上下不来。

    此时长孙无忌寒意稍祛,解下披风扔在一旁,苦笑道:“不瞒房兄,无忌冒然来访不是有什么大事相商,只因在叔父府中和几个兄弟闹了意气,一怒之下也没想太多就径自出府而来。

    出来了才觉天寒地冻,却又不愿回转看人脸色,正好想到房兄府上离着不远,便来相投,扰了房兄清净的话,无忌在这里跟你赔礼了。”

    房玄龄做恍然状点头,“俺就说嘛,堂堂的大理寺少卿怎会趁寒夜而至,恍惚间便让人想起了些旧事,可是让人心中不安的很呢。”

    只这一句,便让长孙无忌心有戚戚,看着房乔顺眼了不少,“闹的如此狼狈让房兄见笑了……

    唉,不知房兄近况如何,反正这几年俺是如履薄冰,谨言慎行间从不敢拜访旧友,今日前来若给房兄添了麻烦,俺也很是不安,即便被拒之于门外,俺也不会怪房兄不念旧谊的。”

    房玄龄一笑间连连摆手道:“时过境迁,咱们这些人再要相见倒也不算什么了,谈不上麻烦不麻烦,就是说话还要仔细些,别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便好。”

    这话说的和长孙顺德所言差不多,只是此言出自房玄龄之口,长孙无忌听了就顺耳许多,因为其中没那么浓重的功利味道。

    其实两人都明白,之所以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可以放松一些,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他们侍奉李世民的时候官职都不算高,前面有萧禹,长孙顺德等人顶着,追究起前事来,他们这些人受到的波及就会很小。

    只要你别上赶着找死,尽可安心的做官。

    时间再长些,估计也就没人再会追究你曾经为李世民,或者李建成之类的效劳过了。

    ……………………

    说话间,酒菜已经摆了上来。

    两个已经渐行渐远的人相视一笑,房玄龄举杯道:“寺卿前来,蓬荜生辉,俺敬寺卿一杯,以后若是房某霉运加身,被人解入大理寺,还望寺卿手下留情。”

    听他说的有趣,长孙无忌就算是满脑门的官司,此时心情也渐渐好转,举杯回应道:“咱们见面不多,却也不必一口一个寺卿的来称呼于俺,房兄不嫌弃的话,直呼无忌大名即可。

    另外以房兄之为人,看来俺是没有那个机会在大理寺与你相见了。”

    两个人都矜持的笑了起来,房玄龄道:“请。”

    “请。”

    一杯下肚,长孙无忌也不回敬,他已经饿的前心贴了后背。

    紧着用了一些,垫了垫肚囊。

    他这些年遇到的挫折不少,早已收敛起了锋芒,既然狼狈的样子被房玄龄所见,便也不再装摸做样。

    而且他现在狠狠的得罪了堂叔,长孙氏那边就不用指望了,没有了家族作为后盾,反而有可能成为仇敌,他如今孤身一人,已经准备迎接将要到来的风雨。

    房玄龄这里……先交往一下试试,最重要的不是房乔,而是其人背后的两位,一个便是京兆尹元朗,另外一位则是楚国夫人李秀宁。

    他要不怎么觉得房玄龄鬼呢,这人在秦王府的时候便负选材之责,交游广阔,为众人所称道,名声上比杜如晦还要大上许多。

    当时他就觉着房玄龄有借着秦王之势交友,赚取名声的嫌疑。

    现在再看,房玄龄还是那么“聪明”,不声不响间便投了别人怀抱,还都是皇帝宠信的人物,你说这心思得有多鬼?

    如果能借助房乔跟那两位见上一见,对他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当然了,他对房乔这几年的际遇也是一知半解,并不能准确的把握住其中的分寸,就像楚国夫人那边。

    他也只是在长孙顺德那里听说,房乔屡次为楚国夫人奔走,并不晓得其中细节,更不知其真假。

    倒是房玄龄投了元朗没什么疑问。

    而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他和房玄龄没什么交情可言,这次见面也属临时起意,不好多说什么。

    另外就是得赶紧拜会一下他那舅父,渤海高氏虽然现在落魄的厉害,但根基犹在,若能得渤海高氏之助,那长孙氏的威胁便也小了许多。

    还有就是如今朝廷正在修订唐典,他为大理寺少卿,定然要参与其中,此事由中书主持,刑律上则是刑部尚书杨恭仁和之前的大理寺卿正李纲在把握。

    如今李纲转任礼部尚书,修订唐典时那就要专注于礼之一字,大理寺这边正好由他来继而承之,之前见李纲时便说及过此事,应无任何疑问。

    他要想在大理寺任上有所作为,修订唐典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第1128章讨教

    “俺有一事怎么也想不太明白,房兄大才,可愿为无忌解惑?”

    长孙无忌吃了个半饱,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放下筷子跟房玄龄又饮了两杯,突然问道。

    房玄龄瞟了他一眼,心说好熟悉的感觉,你这腔调怎么听都很像秦王殿下啊。

    正好刚才妻子让他比较一下李世民和元朗的作风,此时他下意识的便在心中琢磨了一下,秦王慷慨大气,善纳人言,有事询问臣下,常能择善而从之。

    可只要他主意已定,那就不是其他什么人能够左右的了了。

    元朗……从各方面来看自然无法跟秦王相比,可也正因为这样,便能不遭人妒,野心也不大,随波逐流,不争不抢的也就无人会跟他为难。

    就像卢氏所言,跟在元朗身后会非常安稳,可像他们这些人最怕的其实也正是这样,无大错亦无大过的安稳日子。

    自负才干之人,谁又会对旱涝保收的铁饭碗感兴趣呢?

    “贤弟但讲无妨。”

    一声贤弟出口,房玄龄先就小小的爽了一下,当年他们可不会用贤弟来称呼长孙无忌,因为长孙是秦王的舅兄,严格意义上讲有主从之分,除非私交特别好,不然谁也不会有所逾越。

    现在即便长孙无忌官位蹿升的快了些,可房玄龄的潜力却也不小,倒是能平等相交了。

    长孙无忌现在也不在乎这个,立即便道:“诸侯即灭,长安城中降人那么多,为何只诛萧阆,其他人却都无事?

    若说萧阆屡出怨言,被人公之于众,嘿,长安城中向为是非聚集之地,风言风语传的多了,可不止他萧阆一人吧?

    杀鸡儆猴?俺觉着萧阆还差了一些,咱们这些人当中挑出一个两个来也不为难,房兄你说是不是?

    像俺长孙无忌,就曾在至尊面前当面喝骂,如今不也安好?至尊如此度量,为何容不下一个萧阆?

    房兄向来机敏无双,能否就此为无忌解释一番?”

    房玄龄愣住,这个话题扯的有点远,他也搞不明白长孙无忌是个什么意思,长孙无忌虽为秦王舅兄,可却还无法跟萧阆相比,他那叔父长孙顺德倒是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房玄龄目光一凝,长孙无忌这么狼狈的跑过来,说是在长孙顺德府中跟兄弟们闹了意气,不会是跟他叔父闹翻了吧?

    于是长孙无忌的身世也在房玄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呀,还真有可能,问及萧阆……这是想给叔父一下狠的?

    房玄龄今日虽还未显,但他无疑是当世最顶尖的人物之一,闻一知十,一叶落而知秋风至。

    长孙无忌只稍露口风,他便猜到了一个大概。

    当然了,这也得益于他在秦王府中选纳人才,对各人的过往都有所了解,他知道长孙无忌和长孙氏的恩怨,甚至联想到了长孙安世兄弟两人。

    长孙安世可也是王世充的内史令,正是和萧阆相仿,想到这里他心中便道了一声,这是要报私仇了吗?他才刚刚升任大理寺少卿,也太过急切了些,也许他和长孙顺德等人要不欢而散?

    于是再看向长孙无忌时,眼神中稍露玩味之色,但瞬间便已隐去。

    他现在对长孙氏的家务事不感兴趣,更无寻根究底之心,想了想便就事论事道:“萧阆之事俺也说不好,不过既然贤弟问起,那也不妨随便说上两句。

    在俺看来,无非就几个字,身份,平庸,聚众而已。”

    房玄龄悠然的抿了口酒,仿佛又回到了为秦王李世民出谋划策的时节,抽丝剥茧,胸有成竹。

    他在元朗身边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元朗从没想过要做什么大事,麻烦也多数找不到元朗的身上。

    除了皇帝皇后……元朗现在可谓是无灾无难,也就用不着人来给他谋划什么。

    又卖关子,这些人啊……长孙无忌也喝了口酒,压了压心中的烦躁,心里也是念叨着,过后一定要赶紧寻两个靠谱点的幕僚,但谁要是敢在他面前这么卖弄,一定要他好看。

    他也懒得再给人捧场,只是拱了拱手,意思十分明白,赶紧的,别废话。

    房玄龄笑了笑继续道:“萧阆出身兰陵萧氏,又乃萧铣族叔,只这一条便乃取死之道,却还不知收敛,丢了性命也是情理中事。”

    长孙无忌虽然年轻,但这话可糊弄不了他,这么说的话,陇西李氏的亲族都还好好的,凭什么人家萧阆就掉了脑袋?

    他需要琢磨的是房玄龄话外之音,兰陵萧氏……长孙无忌有所恍然,萧氏众人都还算认亲,不像元氏,宇文那么松散。

    萧时文现在是萧氏的阀主,萧阆被诛,那边好像也没什么动静,是不是可以说他们也不愿看到萧阆活着呢?

    再和长孙比对一下,长孙无忌有些失望的发现,这一点上好像没什么可比性,那对他来说也就无用。

    他才不关心萧氏怎样怎样,其实他就是想向房玄龄变相的讨个主意,想来以房乔之聪明,应该能理会他是意思。

    现在能为他剖析就里,说明房乔给了他这个面子,此为心照不宣之事,不用明言,他却得承情。

    房大为人不错,就是这心思鬼了些。

    其实他们都是当世有数的聪明人,谁也不用说谁,换个人过来早已云山雾绕,哪知道他们真正在说些什么,又意指何方?

    两个李渊余孽一本正经的谈论起了萧铣遗人,却又不是为了引为前车之鉴,场面着实有些讽刺意味。

    房玄龄容长孙无忌琢磨了一会,便又接着道:“萧阆,权臣也,善结党羽,才能平平,梁国之败亡除萧铣威福自专,肆意杀戮功臣之外,萧阆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杀之,可平众怨,亦可让江南降人引以为戒。”

    长孙无忌不由想起了叔父长孙顺德,就感觉有点沾边了,可长孙顺德毕竟不是萧阆,即便是现在,长孙顺德也称不得一声权臣,差的远呢。

    所以长孙顺德还活的好好的,萧阆却已肝脑涂地。

    至于房玄龄说的话里,萧阆才能平平,又无众望,杀之无碍的意思,长孙无忌是听而不闻,他又不是想真琢磨一下萧阆的死因。

    “听君一席话,无忌豁然开朗矣,多谢多谢。”

    最后一个聚众那就不用说了,萧阆带来长安之后不懂收敛,常寻一些梁国旧友饮酒作乐以发泄怨气,实在是找死。

    像他们这些人都几年来都不敢见面,萧阆又多个什么?不知所谓,也亏他能当上梁国内史令,由此可见萧铣一战而亡,实是事出有因。

    “至尊治平之心颇切,所以优待降人,吾等可谓是皆受其益,贤弟才干不输于人,我看还是莫要想及太多……来,咱们多饮上几杯,愿贤弟今晚能安然入眠,不为外事所扰。”

    老房是真厚道,即便两人未有深交,却还是能告诫这么一句,实属难得,也不怪那么多人愿意跟他相交。

    长孙无忌也是承情,多少生出些感慨出来,点头道:“房兄说的是,至尊在晋地时外御突厥,内安黎庶,志向恢弘,迥异于众人。

    那时我等却还在为太子之位相互争斗,凡事皆要想想太子如何,秦王怎样,哪里还有心思保境安民?

    天下大势早有端倪显现,我等身在局中不可自拔,自诩才干却还懵然不知,确实要引以为鉴。

    今即归为一统,那还有何话说,唯有勠力以赴,或可稍助天子,重现太平盛世而已,来,俺敬房兄一杯,也愿房兄能官路通达,每晚都能安然入梦。”

    房玄龄哈哈一笑,举杯同饮,心里却道,这厮还是那般骄傲,说话都总想抢占上风,真是不好相处的很了。

    ……………………

    两人之后再也不谈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一边饮着酒一边说起了那些旧人,这是他们最容易找到的一个话题。

    如果放在一年前,他们肯定不会说这些,如今情况已是不同,便也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褚亮父子在晋阳供职,颇受重用,颜相时前些时也去了那边,准备筹建晋阳书院。

    宇文士及本来厮混的最好,但不知脑袋被谁给踢了一脚,闹出了天大的笑话,成了满长安的人们口中的笑柄,随即被贬东莱。

    虞世南现在是著作郎,正是才尽其用。

    薛收早亡,有些可惜,其侄薛元敬为起居郎,官位虽卑,却是正经的天子近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许敬宗出为扶风郡丞,正在努力钻营之中,常自承扶风郡长公主门下,人品实在不敢恭维。

    苏勖为户部尚书苏亶堂弟,如今在户部员外郎任上,是高慎一案的受益者之一。

    苏世长也出身武功苏氏,乃苏亶族侄,之前和颜相时,李守素等人在长安书院躲避,近来房玄龄卸任京兆府长史一职,举荐苏世长继任,还不知最后结果如何。

    于志宁如今则闭门不出,好像是打定主意不愿出仕于唐了,很有骨气的样子,其他人也便不愿上门相扰,讨那个没趣。

第1129章感慨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谈论的其实就是李世民的遗产了。

    自从李渊为赏秦王李世民之功,也为了平衡两个儿子的实力,设下天策上将府,李世民便招揽了很多的人才。

    这些人按照既定的轨迹来说的话,陆续加入到李世民麾下,陪着他跟李建成一党争权夺利,在平定诸侯的战事当中立下功勋。

    等到最后来上一场宫廷政变之后,帮助李世民登上皇位,纷纷受赏,其中很多人都是骤然越升至高位,从此奠定了贞观一朝的气象。

    可这些都被李破给搅合黄了,所以如今也就剩下了些遗产。

    没有了那么多的大事作为陪衬,天策上将府的光芒迅速暗淡了下来,也只三年多便已面目全非。

    也就是当年的核心人物心里还都存着些影子。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口中的这些人一部分还留在长安,一部分则已出外任职,让人比较欣慰的是,多数人还都活蹦乱跳。

    只是想要把控朝堂,吐气扬眉……却需要他们加倍努力才成了。

    换句话说,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多数都沦为了无用功,甚至有些人需要从头来过,虚耗了数载的光阴,对于某些人而言,很可能便要沉于下僚,再无出头之日了。

    不过总体而言,李世民招揽的人物大部分都很有才能,李破也很关注他们,毕竟李破也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的神人,所以这些人倒也不愁没有官做。

    两人饮酒吃菜,把旧人们几乎都捋了一遍,当然了,那些天策府的将领还有朝臣他们都没提起,那些人牵扯太多了些。

    像翟长孙你怎么说?护着秦王跑没了影子?还有慕容罗睺,攻打龙门的时候被人捉去砍了脑袋?

    独孤彦云战死在蒲坂?剩下的人也都在军中任职,当初就算不得同路之人,如今就更不用提。

    而当年和秦王走的很近的朝臣们,如今你去到人家面前,人家为避嫌疑都不一定能够见你一面。

    忘记旧事,转换门庭最快的就是这些人物,你如今敢在他们面前说上一句以前秦王如何如何,不定就能当场把你拿下,送交有司论处。

    两个人念叨了一圈,都觉没什么滋味,大家各奔东西,见个面都得藏头露尾的,很是无趣。

    感受最深的其实还是房玄龄,谁让他交游广阔呢,秦王一去,众人星散,房玄龄也是自顾不暇,那会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你说惨不惨吧。

    所以酒到浓时,两人心情反而低落了下来,说的话也渐渐少了,算是喝起了闷酒。

    长孙无忌明显酒量不成,加之在叔父府中还饮了一些,心意难平之下,简直就是酒入愁肠,愁上加愁。

    这样饮酒醉的更快,眼神迷离间,还是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着。

    好在他酒品不错,是那种喝的越多,话却越少的人,不然的话酒后也得胡言乱语,跟房玄龄说点“心里话”。

    房玄龄见他醉了,便让人扶他去客房休息,自己则在待客正厅里独饮了些时候,家有母虎管束,能清静的独酌一番的时候少之又少。

    想着竟然跟长孙无忌在这里对饮交谈,房玄龄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有那么几分荒诞。

    他和长孙无忌现在其实算得上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别说两人自己,便是交从往来的那些人物交集都不多。

    房玄龄如今混进了元朗的圈子,与徐世绩,魏征,元庆等人过从密切了起来,还有就是楚国夫人李秀宁那边。

    冯立,张公瑾,李大亮,薛德音叔侄等人勉强都算是李秀宁门下,还有李袭志,那是李秀宁的亲族。

    另外就是大都督李靖,那不但是元朗的表姨夫,还和楚国夫人那边有很深的渊源,与元朗的书信往来,房玄龄管过一阵。

    很明显的趋势,房玄龄正成为外戚这个派系中的一员。

    这个派系别看七零八落的还不怎么能显得出来,但实力却已不容小觑,军中便有张伦,徐世绩,陈礼等。

    地方上则以李靖,李武,元朗等人为首,冯立,张公瑾,李大亮,加上房玄龄等人皆为其爪牙。

    朝中就更不用说了,随着那么多的贵族女子入宫,外戚的群体会急剧膨胀起来……

    房玄龄想着这些也是自嘲一笑,以前他自命清高,不同俗流,如今看来也不过一趋炎附势之徒罢了。

    想要有一番作为的话,却也不可能脱身而出了。

    他想起了当年跟杜如晦初识之时,杜如晦说的一句话,滔滔浊世,濯我之躯,炼我心智,得脱之日,定是顶天立地一丈夫。

    想起这位生平挚友,房玄龄眼眶不由红了起来,举杯相邀,一饮而尽。

    “落叶聚还散,征禽去不归。”

    喃喃而语,尽多伤感。

    诗词常能道人心意,言世间自悲欢,可惜房玄龄没什么诗才,生性还很是乐观,到了悲伤的时候却也不能应景的来上一首,很是让人遗憾。

    房玄龄在悲伤的情绪中徜徉几番,直想大哭一场,舒展胸臆。

    不知何时,卢氏已经来到他的身边,轻轻给他披上披风,“行了,喝多了就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房玄龄瞅了瞅她,声音暗哑的笑道:“你说杜克明若还活着,见俺如此,是不是得笑俺蝇营狗苟,不知所谓?”

    卢氏立即皱起了眉头,她可不喜欢杜如晦,也正是杜如晦把丈夫举荐给了秦王李世民,至此就没了一天安稳日子好过。

    她没好气的道:“人都已经殁了,还提他作甚?”

    和世上大多数夫妻一样,夫妇两人的思维总不在一根线上,房玄龄暗自叹息一声,也不跟妻子争辩,起身在妻子搀扶之下回后宅休息去了。

    ……………………

    十月忽忽即过,进入十一月间,整个长安城都已被冰雪所覆盖,人们就此也都没了咒念,朝廷的各个衙署门庭一下冷清了下来。

    十一月正朝之时,朝廷宣布了赏功名册以及封赏的内容,顺势宣布明年春天皇帝祭祀天地。

    这是年前最后一把火了,烧的人们身上都热乎乎的……

第1130章谏官

    今年的赏功不同以往,李破听从了封德彝等人的建议,一口气封了三十六位位开国公,正合天罡之数。

    卫府的大将军,三省六部的高官,外加李靖,王泽,王庆,李武,范文进,宇文歆,屈突通,宇文镬,李智云等执掌一方的地方总管,尽都入列。

    还有陈孝意,何稠这样的老臣也顺势被加入其中。

    这也就是大唐开国的三十六功臣,后来的其他人就算功劳再大,也将无如此殊荣。

    显然李破正在为建造凌烟阁做着准备,凌烟阁的名字很是顺耳,李破不打算更改,照抄的事情他做过也不止一回了,连大唐的名字都没改,其他的更没什么心理障碍。

    之后又令兵部统计历年来战死的有功将士名单,李破想在明年于长安建一座得胜门,并在那里立下碑林,专门为后人讲述大唐开国之初的诸般不易,让人们牢记前辈流下的鲜血。

    当世尚武之风尤烈,对统治者来说其实并不友好。

    但李破在这一点上想的很明白,他宁愿时不时的面对一些叛乱,也不愿将天下人都弄成了待宰的羔羊。

    他可不想后代子孙跪下管人叫爸爸,被人一刀给宰了也比这个要强上许多,再者说了,他对后代子孙会如何并不怎么关心。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千秋万代,一成不变的江山,前秦亡了,强汉也倒了,大唐也终归要走向末路,除了自己活着的时候,其他都不值得期待。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所以说他有改变前隋风气之心,却没有用文臣来压制武将的想法。

    …………………………

    太极殿中,李破正在数落魏征。

    这厮前些日在他授意之下弹劾了宇文士及,又在文字改良收录等事上发了言,好像一下便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今天说唐典的订立进度有些慢,众人在订立唐典的过程当中各行其是,聚到一处便争吵连连,最后则总结为萧时文并不能掌控全局,不如另选贤能以成其事。

    刚刚敲了萧禹一棍子,明日里他就把矛头对准了户部,说户部账目纷乱,建议皇帝派人过去查查苏亶的账目。

    还有就是窦光大履任司农寺,但和户部侍郎,也就是窦诞的连襟段纶交从过密,如今里应外合,让户部乱上加乱。

    延伸开来,温彦博为尚书左仆射也难辞其咎。

    好吧,这厮胆子是越来越大,谁的屁股都敢摸上两把,估计过些时候,他的顶头上司封德彝也不能免。

    近来呢,魏征又盯上了大理寺,说长孙无忌太过年轻,之前只为长安令,骤然跃升高位,有幸进之嫌。

    见他牙口越来越好,什么事都想掺和一下的样子,亢奋的不得了,李破终于忍耐不住,打算按住活碰乱跳的魏玄成。

    “赏功之事经三省六部共议而成,你道是闹着玩呢,这事你也敢说嘴,难道当朝臣们都是废物,就不如你一个看的仔细,瞧的明白不成?”

    魏征还是有点怕皇帝恼怒,可在李破身边长了,习惯了皇帝的腔调,之前又屡行大举,和皇帝说话已是有来有往。

    “朝中诸公贤能,胜臣多矣,可所谓百密一疏,臣负举谏之责,自然要查缺补漏,不敢视而不见。”

    李破瞪了他一眼,还敢顶嘴,之前在太极殿中都能打起瞌睡,今日就变成火眼金睛了?

    “颜师古。”

    “臣在。”

    “你跟他说说门下省的谏官和外朝御史的职责有何区分。”

    魏征一听,心里先就哆嗦了一下,这事哪还用颜师古跟他解释?坏了,这是把皇帝真的弄烦了,想要整治于他?

    颜师古微微一笑,却不管魏征是何脸色,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门下之官,侍奉君王为先,前隋改侍中为纳言,便乃谏官之一,谏君王之过,规劝天子言行,皆乃其责。

    后以谏义大夫代行其职,选才高德厚者为之,侍奉于天子左右,指摘君王行止,略可无罪。”

    李破轻轻一拍桌案,斜了魏征一眼道:“对啊,你说你一个门下省的谏义大夫,却去寻朝臣的不是,还对朝政指手画脚,魏玄成,你可知罪否?”

    魏征最近有点飘,做的几件事确实有越权之嫌,当然也不能全怪魏征,之前李破授意他参劾宇文士及,明显是皇帝自己先开了天窗。

    而且还让他联络外朝御史共同行事,较真起来,他这个皇帝才是罪魁祸首。

    可皇权至上的年月,这种操作是屡见不鲜,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情皇帝做起来根本就不是事。

    现在他挑起魏征的毛病更是理直气壮,魏征不由大恐,不过还想挣扎一下,“至尊英武至此,臣观众人于至尊面前常怀忐忑,进言之时便存进不如退之心,很多事本是臣下之责,却还需至尊亲自布置。

    臣以谏义大夫之职,侍奉至尊左右,屡见于此,不敢置若罔闻,若这也是罪过的话,臣也无话可说。”

    颜师古抬头看了魏征两眼,对此人真有些刮目相看,以前那个敢在太极殿中打瞌睡的家伙哪里去了?

    刚刚回京没几天的起居郎薛元敬也在看热闹,这会也直起了身子,手上不停,心里却已为魏玄成喝彩了一声。

    其实门下省这些近臣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有如家人,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都算是家务事,就像是宇文士及,被贬出京师,最终却还是得了东莱太守的职位,外臣摊上这事多数就很难得到这种待遇。

    所以跟皇帝相处日久的几个近臣都没觉着皇帝真要治罪于魏征,更像是儿子犯了错,老子挥手一巴掌,而儿子正在青春期,立马炸毛反驳。

    这个时候就得看老子对儿子的忍耐程度了,暴躁点的可能上去就又是一脚,眼睛也在四处找趁手家伙……儿子当即哭唧唧的认错。

    李破没那么暴躁,他只是想着几天下来,魏玄成胆子确实变得大了不少,难道说这厮就此要开启他那多姿多彩的名臣之路了,自己是鼓励呢,还是一巴掌给他按下去,让他少在自己耳边叽叽歪歪?

    他一如既往的没兴趣跟文人争辩,所谓无无第一,武无第二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说来还是朕错怪你了?哼,罚俸三月,以做薄惩,朕不怕人规谏过失,但不能肆意攻讦朝臣,而且你还和外朝御史们交从往来,那是想做什么?想要聚众以制朝政不成?

    朕都懒得说你,也就是恶际为彰,不然朕定饶不了你们。

    既然你这么喜欢说嘴,明年科举在即,我就用你为监官,察查各处情弊再说于朕听,等京试之时,若有舞弊之事,朕唯你是问。”

    魏征有点懵,罚俸三月让他很是肉痛。

    当世谏义大夫的薪俸不高,汉时谏义大夫的地位相当于如今的纳言,其他不论,基础薪俸六百石,是足以让如今大多数谏官们垂涎的工资待遇。

    而今的门下省的左谏义大夫别说和汉时相比,就是前隋重置谏义大夫的时候也望尘莫及,没办法,战乱刚过,国库空虚,大家的薪资都低的很。

    像魏征就是年薪二百石,加上其他诸如职田,月杂给,平常的实物待遇,特殊的实物待遇等等,倒是够他一家花用。

    不过他还得充官员的场面,家中的奴仆,杂役,还有雇农都需要他来养活,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当然了,若是如此的话,官员们便维持不住自己的体面,贵族们倒是不怕这个,但没什么家世的魏征就要叫苦连连。

    所以官员们还有些额外的收入,这里说的可不是贪贿,比如说谏义大夫,每谏有所中的或多或少就会得些封赏,这是历代朝堂之上约定俗成的规则。

    国库越是丰盈,皇帝就越是大气,作为一种奖励制度,可以极大的激发谏官们的热情,如今效果不太明显,其实就是因为国库太过空虚所致。

    等到后来老赵当了皇帝,就把此等事给发扬光大了,盛时朝中约有言官三百多人,你能想象一下那有多可怕吗?

    那不但会引起朝堂中剧烈的争斗,而且光这些言官就能把国库吃去一小半,文官势力迅猛如虎,哪里还有军人的活路?

    而当下的谏义大夫就可怜巴巴,罚俸三月就足以让他难受一年,而人家萧时文前些时在修订唐典时和杨恭仁吵了起来,各自被罚俸一年,也都不疼不痒,该吵的时候照样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没什么太多的顾忌。

    可皇帝手腕高明,又以科举监官补偿,也就把他的损失都给补了回来,只是责任不小,科举初试,问题定然多多,魏征这个监官可不好当。

    魏征木然而立,品咂良久也没琢磨出个滋味来,其他两人见了差点没被笑死。

    李破看着魏征心说还整治不了你了?你再蹦跶就把你弄去和程知节作伴,嗯,那厮也不知走到哪了,估计正在骂我不念旧情,哼,先给他记上一笔再说。

第1131章喜事

    魏征蔫吧了下来,默默的回到殿中角落,琢磨着皇帝说的话,觉着皇帝有点过河拆桥,如果按照谏义大夫的职责来说,他一定会说上一句皇帝堵塞言路,乃大不当之举。

    只是仔细回味一下,皇帝又没有真的怪责于他,话语之间却很有些警示的味道,这些日子他和高季辅等人确实走动的频繁了一些。

    也怪参劾宇文士及之事太过顺利,让大家都很振奋,谈论起来就觉着朝中之事莫不可言,相互激励之下,难免便起了些“雄心”。

    幸好大家喝多了也还知道分寸,时不时的就拍皇帝马屁,没有在私下里说皇帝的坏话,不然今天估计他过不了这一关。

    也不知是哪个丧良心的家伙,表面上一本正经,过后就把大家当了晋身之阶,不然的话皇帝哪里会知道他们往来频密?

    看来以后得小心一些了。

    魏征一边想着,一边摸了摸袖子里准备好的谏书,这是他准备了几个月的成果,相比之下之前那些都属于铺垫,让皇帝知道他魏玄成并非唯唯诺诺,只知听命行事的庸碌之臣。

    本来想着火候差不多了,今日就献上去,不想却挨了当头一棒。

    魏征抬头看了看皇帝,觉得还是等些日子再说,现在皇帝心情不太好,见了自己的长篇大论,不定就要甩在自己脸上。

    想到这里,魏征暗道了一声倒霉,蔫蔫的又垂下了脑袋。

    其实他还是不太了解李破的性情,稍稍拿人逗了下乐子,李破心情还不错,执掌权柄这些年了,怎么跟臣下相处,其中分寸在哪里他把握的很清楚。

    跟魏征你来我往一番,不过游戏之举,他要是真恼火起来,哪会这么轻松的放过别人,不让你跪下唱征服那怎么能称得上一声天子?

    不过也没消停一阵,太极殿的值守宦官匆匆行了进来,行礼之际左右巴望一下,欲言又止,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破招手让他上前,他才躬着身子快步过来,奴相惟妙惟肖,唉,宫里这些宦官真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附在李破耳边嘀咕了几句,李破惊了惊,下意识的瞅了瞅殿中的几个近臣,稍稍放心才想到,算算日子还真就在这会。

    李破低声吩咐道:“派两个御医……”

    随即暗道了一声糊涂,想了想才又道:“传沈青奴来。”

    宦官匆匆而去,李破有点神思不属,又开始在殿中溜达了起来,大冷天的,李破竟觉出了几分燥热。

    皇帝明显有了私事,魏征和颜师古都垂下眼帘,一动不动像两块木头。

    唯独薛元敬伸长了脖子,眼睛随着皇帝的身影转来转去,那好奇心简直就是喷薄欲出,作为起居郎……他看上去有点危险。

    就像现在,李破转了两圈正对上他那探究的目光,顿时有些恼火的瞪了过去,吓的薛元敬赶紧缩起了脖子。

    ……………………

    楚国夫人李秀宁即将临盆,那边的人传信入宫,其实都是早已准备好的程序,可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还是扰的李破有些心神不宁。

    想要过去亲自探望,但却克制住了这种冲动,此时渣男就在心里念叨着,要是个女儿就好了。

    当然他还不算渣到底,随之便想着最好是母女平安,那边已经准备的很好,不应出什么差错。

    沈青奴来的很快,今天正是他在宫中值守。

    当年的河南义军首领,如今早已蜕变成标准的皇家爪牙,一身戎装,带着一身寒气直入太极殿中。

    “末将来迟,至尊恕罪。”

    李破让他免礼,近前低声吩咐道:“带两个信得过的人去楚国夫人府,代朕传话一声,若有凶险,不须顾及其他,只要夫人平安便好,夫人有什么差错的话,你带兵围了楚国夫人府,所有相关人等立斩不赦。”

    沈青奴被吓了一跳,却还是狠狠拍击了一下胸膛道:“末将遵令。”

    在这一刻,李破的情意和无情之处都表现的很具体,如果李秀宁平安无事也就罢了,可一旦人没了,失去了李秀宁的楚国夫人府也就再没有存在的必要。

    府中的那些人不管出自哪家,对于他来说都不会得到任何宽容的对待,他们知道的太多了,放出去的话难免胡乱说话,不如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事。

    ……………………

    到了中午,李破一直未曾离开太极殿,尽量集中精神翻了翻奏折,但他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他一直在等那边的消息,却没有任何音讯,等的他已经快要骂娘了。

    他心里甚至生出了些奇怪的念头,难道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李碧和阿史那容真生孩子的时候他就没这么担心。

    对自己的品性稍稍怀疑了一下,李破哼哼了两声,女人生孩子还真是麻烦……

    他心情大坏,必然迁怒于人,斜眼就瞅向魏征,心说不如再派这厮去走上一趟,也不知这厮过后敢不敢说我私生活不检点什么的。

    他要是敢的话就摘了他的脑袋,不敢的话,做什么谏义大夫,他娘的给我看城门去吧,反正当年那个魏税官是他亲戚,他家应该有这个传统。

    魏征好像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恶意,身上寒意渐浓,不由打了两个哆嗦。

    好在老天爷对他还算照顾,沈青奴去而复返,施礼之后凑到李破面前小心翼翼的道:“启禀至尊,那边的人说一切平安。

    夫人还亲自传了话给至尊,让至尊勿要挂念,双喜临门,等至尊有闲再来探看也是不迟。”

    李破眉梢轻扬,脸上露出了些笑意,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顺手拍了拍沈青奴的肩膀,“出去莫要胡乱说话,你这个司马做了也有几年了,不如转到兵部军情司任个郎中,过后去寻张亮调职即可,去吧。”

    沈青奴没想到走了一趟还有这样的好处,他在千牛备身府待的确实不很舒服,出身太低,就算领有司马之职,也被人瞧不起。

    如果换到军情司……嗯,他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只不过军情司的职责是打探敌情,这却是他的老本行。

    大喜之下连道多谢至尊……

第1132章男女

    到底李破也没听到李秀宁生的是男是女。

    可能是李秀宁故意为之,好让他赶紧过去瞧瞧,这都能够理解。

    既然一切安好,李破心也就定了下来。

    下午时就溜达回了清宁宫,其他都还罢了,家中把门的母虎却要先来安抚一下。

    陆续多了两个后代,李破咂摸一下,为人父的喜悦是真没多少,儿女多了都是债,后来人说的好,无冤仇不为父子。

    尤其是皇家,儿女多了以后不定怎么闹腾呢。

    到了清宁宫,李碧好像早有准备,两个儿子都在身边,像是要告诉他,这才是你的嫡子,外面的你以后最好少要惦记。

    李原照旧在苦逼的背诵文章,最近还要加上术数之学,由李破这个当父亲的亲自传授,自然不能放下,所以他的课业一下增加了不少,最近也就没再打破谁的脑袋了。

    夫妻两个凑到一处,相互暗自贼贼的打量一番,谁也没看出什么来,伪装的都还不错。

    实际上两人都心知肚明,李秀宁府中的事情哪里会不闻不问?

    李破抱过婴儿,一多月下来,婴儿没那么丑了,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李破瞅,李破颠了两下,不出意外的……孩儿咧开小嘴就哭了起来。

    李破赞了一声儿子声音洪亮,就毫不犹豫的递给了宫人,他对孩子着实缺乏耐心,没有半点慈父的品质。

    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人在后来大行其道,可惜李破没能混入其间。

    又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下李原的课业,心里暗叫了几声笨蛋,在火苗起来之前挥手之间,让人领着两个儿子退了下去。

    …………………………

    “最近事情很多吧?瞧你这累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不如趁着天寒歇一歇。”

    李碧命人传上酒菜,随意的跟丈夫说着话。

    “之前夫君还说陪着我出去转转,至今也没个动静,我可是等着呢啊。”

    李破饮了几口酒,吃了些菜,先填了填肚囊,才道:“旁人闲的下来,皇帝却不成,太极殿中那些公文每天都不见少,这么下去我都有些怀念当初在晋阳的日子了。

    嗯,确实不能以此为由食言而肥,等天气暖和些咱们就一起出去走走,你想去哪,先说好,太远的话不成啊。”

    李碧和丈夫对饮一杯,一边用着菜一边头也不抬的道:“我还能想着去哪?妾身只想看看夫君之前出宫常去之处,就是不知道夫君愿不愿意带我前往一观了。”

    李破眼睛眨巴了两下,心中道了一声来了,嘴上却不慢,“那有什么,整个天下都是咱们的,想去哪就去哪。”

    他这话头变的可快,前面还说不能走太远呢,这会就又大包大揽了起来。

    李碧终有抬头看了他一眼,心说口惠而实不至,到时候你肯定有主意让人变卦。

    夫妻两个像往常一样斗起了心眼。

    “那妾身可要多谢夫君了,我来算一算,成国夫人,楚国夫人,加上我阿娘门上,这一圈转下来,哈哈,还是算了吧,我想多活两年呢。”

    李破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讪讪的笑了起来,心说你知道就好,人啊,还是少要自寻烦恼为上,顺便也能让他少费些心思,这才叫两全其美。

    看着丈夫搜肠刮肚随时准备糊弄自己的样子,李碧气不打一处来,只是产后才不过一个多月,她还不能用实力告诉丈夫后果有多严重,嘴皮子又没有丈夫利落,心眼也没他多,实在让人气闷。

    “行了,少在这里作怪,那边如今生了一对女儿,这下你高兴了吧?”

    在这事上李碧明显比李破上心,那边府中的事情不是李秀宁能瞒就瞒得住的,即便李秀宁想给李破个惊喜,也在这里顺理成章的漏了馅。

    李破愣了愣神,接着心里就是一阵轻松,双胞胎……李氏的女儿还真是不同凡响,竟然一生就是两个,现下人口锐减,大家要都像她一样就好了。

    李破心中泛起了许多的喜悦,脸上却绝对不露出分毫,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道:“又不是儿子,谈不上高兴,看来还得是指望你啊,给我生了两个儿子出来,不然这么大的基业,岂不后继无人?”

    明知道丈夫满嘴瞎话,李碧的心情还是立即由阴转晴,给丈夫甄满酒杯,“李三娘也不容易……我已经派人送了些礼物过去,让她安心静养,不用担心什么。”

    李破看了看她,心说你送了什么东西过去人家也不一定敢用吧……再说宫中库房之中有很多可都是李秀宁送过来的……

    当然了,送什么礼物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碧的态度,她表现的大度一些,大家也就都能安心一些。

    最主要的其实还是李秀宁生了两个女儿,若是儿子的话,就要麻烦许多。

    李破没有自省私生活的混乱,而是倍感轻松愉快,隐隐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就这么被搬了开来,自然是爽快的紧了。

    像往常一样,得了便宜他便卖乖,“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还能担心什么?”

    李碧笑着捶了他一下,下手比较重,咚的一声之后,李破差点没翻倒在地,这只是夫妻间的日常,李破心情正好也不跟她计较,揉了揉肩膀便道:“会盟的事情大致上已经定下来了,明年看来要出趟远门,到时由你来监国,趁着时候还早,你好好准备一下。”

    李碧的注意力一下便转移开来,皇帝出行,由皇后监国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一般都发生在皇子未曾长成之时。

    有的时候皇后缺位,或者柔顺不堪重任的话,由幼子加重臣辅佐的组合也无不可。

    这事对于李碧来说稍显突然,她之前未曾考量过此事,现在丈夫突然提起,她不由有点心慌。

    想了想才犹豫的道:“我不涉政事已久,怕是压不住朝臣吧?”

    看着妻子小心翼翼的样子李破不由笑了,忍不住刺激了她一下,“你当年在后堂听政的勇气去哪了?把那会的威风拿出些来就成。”

    李碧眉头一下就竖了起来,不过看到丈夫那欢快的笑容,暗自哼了一声,也笑了起来,“你别不识好人心,那会我就是担心你不能让那些骄兵悍将心服,时刻怕你在前面丢了脸面,下不得台来,我才在后面看着好做补救。”

    李破心说,那可谢谢你了,他娘的弄的和垂帘听政似的,那几年军中上下都在传我惧内之名,你怎不提?

    但他不会跟自家婆娘掰扯这个,就算是当年心里也不舒服,却也从来没在此事上说过妻子如何如何,何况是现在了。

    揭了下李碧的前科,李破继续说正事,顺便给妻子打气,“皇后监国历来有之,朝臣们也晓得,所以不必太过担心。

    咱们夫妻两人本为一体,你若不做,又要谁来做呢?反正冬天里也没什么事,你不如随我到太极殿批阅奏章,先熟悉一下朝中的情形,为监国做些准备。

    你不总说文献皇后如何如何吗?人家可是与文皇帝共掌朝政呢,在这个上面我不如文皇帝大气,想的都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但我离开之时,却还是需要你来操劳国事,这也是你旁无责贷之事,不容推辞。”

    李碧早已坐直了身子,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等李破说完才道:“夫君说的是,妾身一定看好家门,等待夫君归来。”

    李破笑道:“怎么也还有半年呢,咱们也不用着急,明年我看看是不是把老师召还朝中,那就更能让人放心一些,还有就是到时我会带走一些人,再把温彦博等人留下辅佐于你,也不可能生出什么乱子。”

    此时李碧已经缓过神来,颇为振奋的道:“夫君布置的如此周全,有我没我还不都是一样?”

    看着她眼睛晶亮的样子,李破心里不由嘀咕,这婆娘不会是想我赶紧离开好过过当皇帝的瘾头吧?

    嘴上却道着,“没有你哪成?臣下终归是臣下,你想想一家之中,主人离家而去,仆人坐上了主人的座位,那成什么样子?

    咱们当年在北边的时候,我每一出征,还不是得你来在后面为我看守家门,如今也是一样,谁让咱们是夫妻呢?”

    李破的嘴皮子又翻云覆雨了起来,说的李碧美滋滋的,早将李秀宁和她生下的那一对女儿抛在了脑后,直想让丈夫就这么说下去。

    可终归是言有尽时,李破说完,李碧砸吧了一下味道,心中欢喜,嘴上也说起了俏皮话,“真是可惜,我还想着若是会盟之事真能定下来,就跟夫君一同北去,怎么也要见一见那位大名鼎鼎的义成公主呢。”

    李破转转眼珠笑道:“那确实可惜了些,前隋义成公主,如今的突厥可汗,这样的女人千年也未必能出一个,确实令人颇为神往。”

    李碧不出预料的蹙起了眉头,随之来了一句,“如果没有出错的话,她算是夫君的姑姑吧?”

    李破咧了咧嘴,心里道了一声,女人啊……

    李碧也暗自哼了一声,这些男人啊……

第1132章修史

    “平国明年就七岁了,是吧?”

    皇长子李原表字平国,如果他不能当上皇帝的话,表字就会一直跟着他。

    这个上面颇有讲究,李破是开国皇帝,表字不会去掉,但之后也没人敢于提起,会不会记入史书当中,要看李破自己的意思。

    像刘邦字季,在汉史当中便有明确的记载,而文皇帝杨坚,小字那罗延,也不是什么秘密。

    李渊字叔德,李建成小字毗沙门,李元吉字三胡。

    杨广也有表字,叫阿麼。

    只不过没有李破出现的话,到了李世民这里就变了,他应该有表字,但不管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还是无人敢于提起,反正渐渐被人遗忘,所以到了最后,李世民也就没了表字,史书之上也没有任何的记载。

    皇长子李原字平国,他出生的时候正逢隋末乱世,李破年年征战在外,所以给他取了个平国的表字,并不符合当世二十而字的规矩,只是当时身处险境,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养育孩儿到那般年纪,所以刻意为之,显示出直白而又朴素的愿望。

    说起来也就是小名,弱冠之年再正为表字。

    …………………………

    此时李破有点不很确定的问道,孩子长的很快,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就很多年过去了。

    李碧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这个干嘛,还小着呢,你不会想带着他去跟突厥可汗见面吧?”

    不称职的父亲赶紧摇头,“那不能……七岁龆龀之年,还在稚龄,又不是真去见亲戚,带上他做什么?

    我打算在他八岁给他封王,等他稍稍长成再让他出宫独居,你看如何?”

    李碧没表现出什么不舍,无可无不可的点着头道:“夫君看着办吧,孩儿有些笨拙,也不知将来能不能担下重任,唉……”

    李碧叹息了一声,显然对自己的长子有些失望。

    李破不在意的晃了晃脑袋,“才六七岁,连黄口孺子都算不上,也就是学业进展的慢些,不用你这么唉声叹气的,等他十七八的时候,若还像根木头,你再发愁不迟。”

    说起李原来,两夫妻都没什么好办法,要是平常人家还能言传身教一番,可他们夫妻两人都是天之骄子,哪有那闲工夫陪着孩儿成长?

    只能时不时的把孩子叫过来敲上两下,对于渐渐晓事的李原来说,每次都好像过关一样,是真不愿意在父母面前露面。

    只不过当他真的懂事了,可能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上赶着孝敬父母,也不一定能得到父母的关怀了。

    这对夫妻从战乱中一路走来,最是务实不过,父(母)子亲情在他们眼中有多少分量现在就可见一般,将来还不定会怎么着呢。

    ……………………

    十一月末,大朝会的时候便是皇帝和皇后同时临朝,臣下们早已得到消息,倒也没太大的反应。

    后宫不得干政之说起于商周,在历代王朝都有所提及,可却还是屡屡现世,汉末战乱,五胡乱华,纲常废弛,文人们受到了明显的压制,于是人们对这些事情的容忍度有所提高。

    只要你有那个实力,即便女主临朝人们也能接受下来。

    何况现下大家都知道,这是在为与突厥会盟做准备,就更不会对此说三道四。

    而且皇帝正值盛年,平定了天下诸侯,是正经的开国皇帝,短短几年工夫下来,朝堂上下井然,天下民心日渐归附,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

    时间进入大唐元贞三年最后一个月,年关将近。

    李破除了督促朝臣们修订唐典,其他事情都停了下来,十二月末的大朝会就是总结大唐元贞三年的得失。

    这一日上午,秘书监温彦弘,著作郎虞世南,杜正藏几个人来到太极殿,觐见李破。

    隋史修订接近尾声,呈交御览之外,几个主修之人陪在一边以做解读。

    修订隋史用时两年多些,参修之人众多,都是当世文坛大匠。

    前隋二世而亡,从文皇帝杨坚算起,到恭帝杨侑禅让李渊,共三十八年,可以说极为短暂。

    因为修订隋史的大多为前隋旧臣,还刻意为前隋拉长了一些寿命,因为完全可以以江都之变作为隋朝结束的时间点。

    当然了,如今他们做的也不算错,隋末战乱的前期一些人还尊奉杨氏子孙为帝,弄了两次禅让的戏码出来,算是勉强给前隋续命了几年。

    只是诸侯们再也无法像汉末时那样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根本没人听,最多就是给自己找个“合法”外衣出来罢了。

    毕竟人家东西两汉四百余年,余泽绵长,就算走到尽头,尊崇汉室的人也大有人在,诸侯们轻易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多数秉承的策略都是缓缓图之。

    前隋几十年的统治,一朝分崩离析就是稀里哗啦,诸侯毫不客气的纷纷称帝,顾念前隋如何如何的人真的没几个。

    这无疑给史官们省了事,修订起隋史来也就耗时不多,之后一定还会做出些修改,但大体框架上应该不会再动了。

    ………………

    隋史分为了三部分。

    第一部分自然是帝王本纪,分为六卷,记录了杨坚和他儿孙四人的生平以及功过得失。

    第二部分是志,记载的则是前隋这几十年在礼乐,政治,天文地理等之上的兴革,举措,因为比较繁杂,耗时便多上一些。

    第三部分是列传,这也是后来人最可以施以手脚的一部分,记载的是前隋名臣,上将们的生平功绩得失等等。

    这是大唐第一次修订前朝史册,只能说是练手之作,因为耗时比较短的缘故,其中很多地方在之后都要进行修改,却并不影响它的地位,毕竟是朝廷主修,算是正史无疑。

    ……………………

    看着桌案上厚厚一摞文稿,几乎都堆成小山了,而且还不是全部,底稿都已经存入观文殿中,呈送到御前的都是终稿和重要的文录。

    李破的头不由疼了起来,大冬天的看来是有事做了。

    作为皇帝,他不可能大手一挥就把印玺盖上,给前朝做出定论不是臣下们说什么是什么,皇帝必然要进行仔细的阅览,以免臣下们在其中说他的坏话,或做出不符合他心意的言论。

    很多后来人都说篡改史册是从李世民而始,其实不然,所谓成王败寇,天下乌鸦一般黑,何必紧抓着李世民不放呢?

    在后来司马迁宁死不屈的故事让很多人有一种错觉,史官的权力很大,也不容皇帝染指,可实际上怎么会呢?

    在这些事上其实不用较真,李世民能改,刘邦和他的子孙们为何改不得?他们真的有那么大的度量?臣下也真的都有那么坚贞的操守?

    反正看着厚厚的文稿李破虽然头疼不已,却也不愿放过这种篡改历史的绝佳机会。

    年中的时候修订隋史的人们就想结束掉这个工作,被他给阻止了,因为大略的翻了翻,就觉得臣下们过于“敷衍”,杨广那厮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做了多少“大事”,你们就想这么给他搪塞过去?

    那可不成,老子就是要把他订在耻辱柱上下不来……

    换句话说,不符合他的心意,那就不算完成,有皇权左右的史册,其中的倾向性不言而喻,所谓的公正,嗯,等下一个朝代来临之后再说吧。

    而那时早已经时过境迁,很多史料或者遗失,或者歪曲,就更谈不上什么公允,多数的人们也并不关心多少年前发生的事情,所以大多还是按照前朝修订的框架而来罢了。

    ……………………

    十二月间,外面天寒地冻,人们都是准备着过年。

    像是杜伏威已经把家搬到了皇城之内,成国夫人府在皇城东侧,杜伏威就把家安在了皇城之西。

    虽然杜伏威这厮也很想见见天下第一美人的真容,却还是决定离着那边远远的,省得招惹是非。

    现在皇城之内比较冷清,很多府邸都属于空置状态,还需要皇室子孙和外戚来填充,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等过上两年许就能恢复过来。

    即便皇帝没什么亲族,外戚人家却已不在少数,只需皇帝稍稍示意,让那些人家搬个家又算什么呢?

    现在主要是李破还顾不上这些,不然李春必然要搬过来住,另外李靖,元朗之类也都有资格进入皇城居住。

    所以说热闹起来是早晚的事情。

    杜伏威搬家之后就一心在筹备女儿的婚事,随着婚期临近,还给李破送来了请柬,生怕皇帝给忘了。

    今年长安城中办婚事的人不少,估计都想沾一沾大唐开国的喜气,皇家第二次选秀也迫在眉睫。

    这次范围就会大上许多,多数其实还是表现开国气象的问题,李破已经节俭惯了,最多只是做个样子,从各地挑些女子入宫,以示太平将临而已。

    ……………………

    而在太极殿中,李破则埋首于案牍之中,和臣下们斗智斗勇。

    他的学识不足,便将中书侍郎岑文本,散骑常侍颜师古,谏义大夫魏征等人召来太极殿一道审定隋史。

    召来的都是他的心腹之臣,却未让那些辅助参修隋史的人过来,其心意也就可见一般。

    温彦弘几个秉承着修史之人的节操劝谏了一番,见皇帝不为所动,立马偃旗息鼓,谁也不想去当太监不是?

第1133章愤怒

    “恶捻既盈,天道祸淫,亡征已兆。乱常败德,非可胜图,掩慝怀奸,唯日不足。移告之严,未尝面受。朝觐之礼,莫肯躬亲。诱纳亡叛,不知纪极。充斥边陲,亟待烽候。关柝以之不静,生人为之废业……”

    听着是不是像在说杨广,其实不是,这是史官们在说杨广征伐高句丽的原委,在历数高句丽的罪状。

    凡一千五百余字,都在为杨广征伐辽东做着铺垫,高句丽的罪状一条接着一条,文人用词很是艰深,听着也很提气,如果你读完这个,而且还懂得文人们想说什么,那一定是热血沸腾,觉着不伐高句丽简直天理难容。

    颜师古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声音在太极殿中回荡,简直就像是一篇讨伐高句丽的檄文,他本人渐渐也流露出了振奋之色。

    李破听的云山雾罩,但脸色渐渐整个黑了起来。

    高句丽的罪状念完之后,还有大段的描写着当年大军聚于河北的盛况,让李破不由回想起了大业七年自己在河北涿郡的所见所闻。

    大军云集,一眼望不到边际。

    道路之上全是应召赶来河北的军队和络绎不绝的民夫,道路两旁插着无数的杆子,上面悬挂着的都是血淋淋的头颅。

    摩肩擦踵的民夫,神色麻木,一身疲惫,走着走着便栽倒在地,被如狼似虎的兵士连连鞭打,再也站不起身。

    河北北部的田地尽都荒芜,村落都成了大军的兵营,成年男子全都沦为民夫,为大军运送粮草,留在家中的女人衣食无着,老人和孩子纷纷饿死,女人做起了龌龊的买卖。

    大雪一至,除了聚集在此的大军,其他的所有生机全都渐渐灭绝。

    军卒们躲在单薄的帐篷当中瑟瑟发抖,一身貂裘的贵族们在涿郡猎苑中奔驰射猎,在营帐间往来交游,回到自己营帐之中便是酒肉飘香。

    杨广在行宫之中得意洋洋,和佛道之人谈佛论道,不时便来上一场祭祀,为皇帝祈福,为大军祝胜。

    那时的他在做什么?战战兢兢的在为小命奔忙。

    皇帝在做什么他丝毫也不关心,但贵族们吃的什么,住的怎么样,而他和兵卒们又吃的什么,又经受了怎样的寒冷,他却都清清楚楚。

    让他清晰的认识到了皇帝和贵族们的丑陋面目,也隐约听到了隋末战乱那越来越是急促的脚步之声。

    就是这样一个狰狞如同地狱般场景,如今在文人的UU小说,竟然成了这么一副模样,感觉他们恨不能亲身前去当年的河北走上一圈……

    李破此时的愤怒可想而知。

    再也不听颜师古念念叨叨,他一目十行的往下捋下去,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史官们的作风。

    他们“忠实”的记录了三征辽东的始末,第一次杨广是怎么说的,第二次又下诏慷慨激昂了一番,第三次也是如此。

    谁谁谁在征伐辽东的时候死了,皇帝哀痛,厚葬之,赏赐其子孙后代,哪个大人物在当时殁了,皇帝又是如何。

    贼帅谁谁谁反了,被谁谁谁剿平。

    还有就是杨玄感,斛斯政之乱,捉住他们之后,皇帝痛斥其非,昭告天下,并酷刑将其处死。

    说及江都之乱,满篇皆充斥着伤感之意,并无痛恨之言。

    如此种种,不知道的看了这篇炀帝本纪的前半段,还道是位有为且有情有义的明君呢。

    李破咬了咬牙,直到看到篇尾,火气才算消了一些。

    这里则先是稍稍数了一下杨广的功绩,接着便是他的过失了,最后一句说的尤其严重,“亿兆靡感恩之士,九牧无勤王之师,子弟同就诛夷,骸骨弃而莫掩,社稷颠损,本枝殄绝,自肇有书契以乞于兹,宇宙崩离,生灵涂炭,丧身灭国,未有若斯之甚也……”

    然后就是书曰,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逭,传曰,吉凶由人,袄不妄作,又曰,兵犹火也,不戢将**,观隋室之存亡,斯言信而有征矣。

    好吧,李破火气渐消,史官的格式和文体好像就是这个样子了。

    对于帝王的功过,他们一般不会擅加笞伐,除非你有大过于世人,不然他们往往会给帝王留下脸面,文过饰非……

    记录历史的史官首先重要的是记而录之,而非评断,尤其是在涉及君王上面,他们更是小心翼翼。

    因为不小心点的话,一旦让皇帝以为他们在借前朝之事影射当今,那他们的性命也就可能丢在了文字之间。

    李破回头又细细通读了一遍,脑袋疼的越发厉害,但温彦弘等人的用意却已明了。

    他们并非是想给杨广书碑立传,而是在大业八年第一次东征之时,当今皇帝,也是他李破已然参与其中。

    那么东征高句丽也就有了正当性,你不能把它形容成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那么皇帝在其中又处于怎样一个地位呢?是助纣为虐吗?还是被人所强的无奈之举?

    都不合适,那就着重于大局,不提那些细节了。

    这中间所有慷慨激昂的部分,都是取自前隋起居录,可以说大部分都是真实事件。

    李破觉得颜师古前面念的那些像是讨伐高句丽的檄文,而那确实就是几篇檄文,并非臣下们故意为之。

    直到最后的两段,才是给杨广盖棺定论之言,李破细细品读一番,觉得很合心意,就是短了些,和他想象的有不小的差距。

    按照他的意思,先把杨广四处溜达的故事弄出来,然后一段一段的进行批驳,再就是杨广造的大工程,也这么弄上一番,那就很像样了不是吗?

    当然了,他对读史向来不感兴趣,也就不怎么明白史官们的调调,这次就又被上了一课。

    在怒火渐消之后他就能感觉的出来,温彦弘等人用词近于平实,轻易不会表达个人倾向,不太合乎他的心意,却也不能胡乱挑毛病。

    不然的话臣下们会很难做,传出去了皇帝也会极为丢脸,甚至为人所诟病。

    而李渊和他的名字都陆续出现在了炀帝本纪当中,也没什么褒贬……

第1134章建议

    杜府门前锣鼓喧天,宾客盈门。

    这无疑是三年多来长安最盛大的一场婚礼,吴王李伏威和杜氏联姻,皇帝亲自赐婚,就算两家想要低调完婚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吴王也不会答应。

    吴王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即便是京城豪族也要甘拜下风,出嫁之日,陪送的队伍就延绵数里,前面的都已经到达了杜府,后面的才刚刚从吴王府中离开。

    吴王的牌面是如此豪奢,令京城中的人们都是惊异不已。

    说起来杜伏威此举有些不合时宜,皇帝正在提倡节俭,天下也刚刚平定下来,各地残破,你嫁个女儿就弄的如此奢靡,实在说不过去。

    马周以及杜伏威的家人都劝过他,可最终杜伏威还是没管这些,他就是要长安中的人们知道他吴王豪富,谁也不能瞧不起他。

    作为当初有数的诸侯,一旦任性起来,那是八头牛都不带能拉回来的,好在他还知道自己是在嫁女儿,不是招赘婿上门,没让女婿和女儿在他搬出来的府邸中完婚。

    就算如此,杜氏也是如坐针毡,杜氏兄弟两人都在心里嘀咕,不会喜事变成丧事吧?

    来观礼的人很多,大多都和两家没什么关联,甚至有的人根本未曾接到喜帖就上了门,朝中重臣就算不来也都送上了贺礼。

    明显是吴王请了皇帝来参加婚礼的消息传了出去。

    朝中的官员们自觉有资格登门的都来了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纷纷登门来贺。

    见了吴王的排场,很多人都觉着即便皇帝不来,他们也没白来这一趟。

    当然了,很多持重之人觉得场面太大,就算是当日扶风长公主出嫁之时也比不得,颇有篡越之嫌,皇帝要是不来的话,这乐子估计就有些大了。

    过后御史们一定会弹劾于吴王,到了那时就不定会怎么样了呢。

    ……………………

    吴王嫁女,闹的声势宣天,确实有欠考量。

    可杜伏威看的很准,一切的猜测和议论都在皇帝出现那一刻烟消云散了,皇帝亲临,又有赐婚在前,皇帝愿意为他背书,就算再弄的大些,也无人会来寻他麻烦。

    而老杜的炫富之举在李破这里确实也只摇头一笑的事,无伤大雅。

    杜伏威这样的来降诸侯,只要不存图谋再举之心,其他尽可容忍,因为这是李破在结束隋末战乱之后立起来的一块牌子,轻易不会倒掉。

    ………………

    当日杜氏府宅之中,盛况真的是一言难尽。

    杜府不大也不算小,来贺的宾客里里外外塞满了宅邸,仆从全部被挤到了府门之外,庭院当中都摆满了桌椅,很多人都被冻的鼻涕邋遢,却还是不愿离开此间。

    李破来到之后,立即便被杜伏威,杜正藏两个亲家迎入府中,沿路的宾客纷纷退到一旁给皇帝施礼。

    杜氏的门庭因为皇帝的到来好像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环,虽非当世豪门,今日却胜似豪门,门户几乎一瞬间便在众人眼中高峻了起来。

    凡能亲临此间者,尽感与有荣焉。

    而李破也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几天来跟臣下们研究隋史,脑子里装的都是艰涩难懂的语句,弄的心情极其低落郁闷。

    今日出宫来参加这一场婚礼,其实和散心差不多。

    满心好奇的左瞅瞅,右看看,也不用怎么应酬,能跟他说上话的也就杜伏威,杜正藏等区区数人。

    时常见到的朝廷重臣们自顾身份,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朝中各个衙堂的正官和辅官多数都没来。

    只有礼部侍郎杜淹,秘书丞令狐德棻,以及吏部侍郎张锐,著作郎虞世南等人到了。

    这些人到来的目的都不尽相同,并不是得知皇帝要来才会到得此间,不必一一细数。

    杜正藏兄弟都是文坛大家,跟他们交游往来的人很多,真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聚集在这里的很多都是饱学之士,长安贵姓在其中也是屡见不鲜。

    可只要皇帝来到的地方,不管是什么人都得靠边站,所有的光芒都被皇权所笼罩,于是大家关注的也不再是婚礼本身,而是其中所蕴含的政治意义。

    …………………………

    一群人簇拥着皇帝往里面走,鹤立鸡群般的罗士信像跟柱子一样在移动,没人能挤得动他。

    随行而来的其他就都被挤到了外围。

    杜伏威,杜正藏理所当然的陪在了李破身边,不住的拍着马屁,杜正藏还好些,毕竟是读书人,还主持修订了隋史,风骨是有的,可杜伏威就没那么多顾忌,一脸笑容的跟李破不住说着话。

    快到府中正厅的时候,这厮仗着身形比较高大,还凑到李破耳边神神秘秘的道:“臣家婆娘又怀上崽子了,可谓是双喜临门,这些都还要多谢至尊成全啊。”

    双喜临门……李破对这个词现在很敏感,可听了杜伏威的话,李破是满头黑线,心说他娘的你会不会说人话。

    你家婆娘怀了崽子,谢我做什么?混账东西,信不信老子掉头就走,让你这个双喜临门变成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心里叨咕着,嘴上却还是笑着道:“那可是好事,咱们这些人啊,总得生个儿子出来,不然的话岂不妄称一声英雄豪杰?”

    杜伏威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臣忙忙碌碌半生,若无子嗣承之,那不就成一桩笑话了?唯愿这次能争气些……若真生个大胖小子,那定然是沾了至尊的光……”

    李破哭笑不得的看着正在兴头上,亢奋的要命的杜伏威,你这是赖上咱了是吧?沾了我的光就能生儿子?我怎么不知道?

    为免这厮又生出个女儿,再来叽叽歪歪,李破紧着道:“也不用太过着紧于此,咱们还都年轻,日子还长着呢,再说你瞧瞧现在,你这女儿不也为你赚了诺大颜面回来?”

    这回杜伏威不同意了,摇着脑袋道:“儿子和女儿到底不一样,一个顶门立户,一个就如泼出去的水,嫁人之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俺以前不得已做了许多有伤阴德之事,估计是老天爷也觉得俺做的不对,所以便要来罚俺,现如今俺痛改前非,为至尊奔走效力,瞧在至尊面子上,祂也应该放俺一码不是?”

    李破是真不愿意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生儿生女都一样的道理在此时也说不通,这会他是真心希望杜伏威家的婆娘能给这厮生个儿子。

    说话间到了府中正堂,也就是最终礼成之处。

    李破入来便毫不客气的坐上了主位,有资格进入的人分列两旁,看上去和过堂差不多,热热闹闹的就等着新娘新郎来拜了。

    ……………………

    这一天满长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杜府这里,坊间的传闻更是要多离谱有多离谱,很多关于皇家的传闻逸事,或者是话本故事的题材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大概框架也逃不脱才子佳人,家族恩怨,路遇贵人成全之类的东西,编出来估计就是梁祝的团圆版。

    ……………………

    李破在杜府当中接受了新人的礼拜,说了些喜庆话,等新人入了洞房,到底也没像当年他结亲时那样,新娘子不好好在房中等待,却抛头露面出来比比划划。

    接着杜府之中大排宴宴,开始了婚礼最重要的一个环境,宴饮宾客,就是两家选的时节不太对,招待的人又超出了杜正藏兄弟的预计,弄的很多人被冻的够呛。

    当然这里面肯定不包括皇帝,李破喧宾夺主的坐在正堂之上,跟人吃吃喝喝了一阵,算是给足了杜伏威的颜面,这才在众人恭送之下离开。

    出了杜府,按照计划转道楚国夫人府,是该过去瞧瞧了。

    这些天和众人观瞧隋史,弄的他晕头涨脑,关于前隋的历史知识的噌蹭的上涨,精神上可谓是饱受折磨,差点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而更为可怕的是,秘书丞令狐德棻认为前隋两代而亡,和前秦不同,上请归为晋末战乱的延伸。

    话里话外的意思十分明确,修订完隋史之后,应该展开对五朝历史的修订工作。

    哪五朝呢,包括南陈,南梁,北周,北齐,外加一个前隋便是晋末五朝。

    南陈的历史其实又包含了宋齐梁陈四个朝代,后来人称之为南朝,自南宋(后称刘宋,是由东晋权臣刘裕建立的)代晋,便开启了南朝的历史。

    这些割据势力和前隋一样,少则二三十年,多则四五十年,都是短命的王朝。

    北朝的历史则从北魏开始,后来便是东西两魏,北齐,北周继之,最终南北朝统一于隋作为结尾。

    后来人将之称为南北朝时期,南方的割据势力代表的是中原汉族,华夏苗裔,北方的则是入主中原的胡人王朝。

    这两百多年的历史,天下乱成一团,称帝的割据势力就有十几个,你方唱罢我登场,让人眼花缭乱间,好像比春秋战国时期还要乱上几分。

    听到令狐德棻的建议,聚集在太极殿中的众人纷纷点头称许,前隋的寿命太短暂了,也没像前秦那样创万世之先,不如归为五朝史……

第1135章探望

    臣下们的意愿李破明白。

    像杜正藏,虞世南,令狐德棻之类的人,是当世典型的学术人才,他们求名于当世,留姓名于青史,没有比修史之类更简便的捷径了。

    既然众人都很赞同,李破觉着倒也没什么,大一统的王朝,修订前朝历史是题中应有之义。

    这是树立本朝形象,赢得正统之名的一种手段。

    你要只是一个割据势力,起居注,国史之类的又有谁看呢?就像是南北朝时期,大家都自诩为天下正统,各类手段层出不穷,修史无疑也在其中。

    可你现在看看,别说宋齐梁陈,便是北齐,北周留下的那些文稿多数都已被焚毁,剩下的一些也被封存在观文殿中,只有少数人才能查阅一番。

    开皇年间,文皇帝杨坚令人陆续修订前代史实,可到了如今再看,谁又会承认前隋所书之史?

    甚至令狐德棻等人都认为前隋不能作为结束晋末战乱的终了,而是晋末战乱的延续,并将其归入五朝史当中。

    换句话说,人们开始有了不承认前隋为大一统王朝的苗头。

    后来人对有隋一代不甚了了,可能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李破没怎么思量就答应了下来,前隋的历史他还能仔细跟进,把握一下大方向,并对细节之处做出符合自己心意的更改。

    这主要是因为他切身经历了隋末战乱,和天下的很多人一样,对大业年间发生的一切痛恨之极,所以便不会让臣下们对前隋,尤其是大业年间的故事刻意进行美化所致。

    至于什么南北朝,他就不很关心,由得臣下们去记录,甚至是操弄。

    …………………………

    出宫放放风,李破心情渐好。

    跟身旁的罗士信道:“当年我结亲的时候都是自己操办,颇为简陋,到来贺喜的宾客却也不少,都是些粗豪之人,当时我很快活……”

    说到这里顿住,想起当年结亲时他们夫妻种种惊世骇俗之举,也没个长辈在旁边指手画脚,倒是别有一番趣味,就是新婚之夜的时候跟妻子干了一架,想来也是世间独一份了,想到这里,不由有些自得。

    罗士信跟他是有什么说什么,“哥哥结亲的时候俺不在,真是可惜,都怨程知节那厮,不然的话哥哥的大喜之日哪能缺了俺?”

    说着说着,懊恼之情溢于言表,如果程知节在这里,肯定逃不过一顿毒打,李破也是暗叫了一声可惜。

    “俺听说哥哥要召尉迟那黑厮回朝了?”

    李破笑着点头,这些云内旧人消息倒是都很灵通,“嗯,他这些年一直领兵在外征战,是该让他回来歇歇了,到时候咱们多喝几杯叙叙旧。”

    罗士信脸上不见多少欢喜,而是问道:“哥哥你说俺现在的官职比他如何?俺可不想见他在俺面前得意洋洋的样子。”

    李破不由哈哈一笑,“都是开国功臣,不分大小,若他得意太过你就揍他,我让他不准还手。”

    罗士信咧开大嘴也笑了起来,“不用哥哥帮忙俺也能打的他求饶,那黑厮心眼坏的很,也没立下什么大的功劳,官倒做的不小,不如还是让他去看城门吧,俺看他合适的紧。”

    听着他们谈论起了左领军大将军尉迟恭,还开起了这样的玩笑,陪着皇帝过来的陈叔兴,魏征两人的脸色不由精彩了起来。

    云内旧人以尉迟恭,步群两人为首,如今这两位大将军都已功成名就,四位新晋的柱国之臣,这两位以平定窦建德,萧铣之功俨然在列。

    如今步群率军驻扎于河北,尉迟恭则刚刚率黄君汉,李大亮等人入岭南,七八月间起兵,到现在应该是回军了。

    于是李破顺势召尉迟恭还朝受赏,其实这也是在为来年的会盟之事做准备,可以想见的,这些人会在李破离开京师之后,掌握住长安诸部兵权,杜绝有心之人的窥探。

    罗士信当年是尉迟恭的部下,尉迟恭没怎么着他,就是整日里罗三罗三的叫着,让正处于叛逆期的罗士信很不爽快而已。

    而李破的小账本上,尉迟恭的名字也是屡屡出现,尉迟恭回京之后,怕是也要算一算。

    远的不说,这厮率军在南阳跟周法明进行了一场血战,功劳虽然不小,但就当时的情况来看,却算不得英明之举,让元贞二年灭梁之战充满了变数。

    李破身在长安鞭长莫及之下,很是担了些心事,这账确实得好好算算才成,不然按照李破的性情哪能念头通达?

    至少也得让罗士信揍他一顿……

    ……………………

    说着话,楚国夫人府便到了。

    早有人等在了府门之外,李破一到便引了皇帝入府。

    对这里李破也已非常熟悉,穿门过户直入内宅,因为之前翻修了一次,府宅看着规整了许多。

    李破也是暗叹,养小三是真不容易,自己家里还没修呢,就得擎着外面的人来,好在当时家里那位怀着崽子,不然夫妻两个准得动动手分个胜负。

    当然了,自己也是不亏,还得了一大笔财产,嘿嘿,李渊要是地下有知,不定就得气歪了鼻子。

    ……………………

    见到李秀宁的时候,李破就更得意了。

    李秀宁一手抱着一个孩儿,笑颜如花的安坐榻上,人看着肿了不少,以前清清秀秀的一个人儿,如今就多了很多成熟的风韵。

    精神头看着很是不错,笑的也欢,没有一点埋怨他来迟的意思。

    看着那温柔而又欢欣的笑容,让李破稍稍有些愧疚,但转眼就被他抛去了角落,上前看了看两个小小的孩儿。

    她们还不足月,躺在母亲怀抱之中安心的呼呼大睡,丝毫不知还有父亲这种生物存在。

    按照惯性,李破先就在心里道了一声好丑,然后伸着指头戳弄了两下,左右看看顿觉比较新鲜。

    当世之人吃的食水都是纯天然无污染,呼吸的也是纯净的空气,所以诞下双胞胎的几率极低,没想到李秀宁却是产下了一对双生子,李破再次佩服了一下陇西李氏基因的强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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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