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6章封赐
“辛苦三娘了。”李破口吐人言。
李秀宁顺手递给李破一个,毫不在意的道:“我这府中看来真成了女儿之国了,唉,本想生个儿子,以后老了也好有个依靠,不想却得了一双女儿……”
说到这里,转了转眼珠接着道:“你说我要是想再生个儿子,会不会有些贪心?”
李破嘴角微抽,心说你那不叫贪心,而是给别人和自己添麻烦。
“生儿生女都是命中注定,哪里由得咱们?这两个小东西命好,生在富贵之家,还有个知人冷暖的母亲,哪像她们的父亲,生来就孤身一人。
你可要待她们好些,莫让她们觉得你只想要个儿子,不然大了也就不会念你的好。”
李秀宁细长的眼睛眯了眯,老李家的人做出这样的表情,说明心里有点不高兴了,正在动歪心眼。
哼哼,我偏要生个儿子出来……
李破则有些心不在焉,他正在记忆中搜索着那些模糊的片段。
平阳公主和柴绍的故事在后来传播的极广,但关于他们的记载却不多。
柴绍不用提了,那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平阳公主李秀宁的事迹不多,应该是后人掩盖的缘故,对于李破来说,追寻其中的蛛丝马迹有些难为他了。
他只记得平阳公主长安脱险,建立娘子军的故事,这在野史当中屡屡被人提及,正史……嗯,李破从没读过正史。
只听人说过,平阳公主是唯一一位死后以军礼葬之的女中豪杰,这应该源于她是李渊的女儿,再有就是身有军功的缘故。
后来有一座娘子关,李破倒也知道,应该是后来人所建,平阳公主驻守过的娘子关应该在晋地而不是在河北,估计是云内的关城。
这些他都不很在意,主要想的是李秀宁有没有后代,搜肠刮肚了一圈,他承认自己见识浅薄,从来没有认真研究过历史,对这些事真的是不甚了了。
最好是没有……当然这不是一种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而是如果李秀宁有子嗣的记载的话,他心里会很不舒服。
其实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平阳公主自李渊攻取成安之后便没了记载,直到武德六年殁时,才突然又出现在了史册当中。
那时的平阳公主还很年轻,足以称之为早亡。
而在那个时间点上发生了些什么呢,李建成,李世民兄弟正在争位,且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试想一下,如果李秀宁站在了太子李建成一边,那么李世民修史的时候会不会将其隐藏起来,不为外人所知呢?
如果她的死再蹊跷一些的话,那是不是更为合理一些?
……………………
好吧,这些都是无聊的猜测,有李破搅局,现在的李秀宁活的好好的,历史的车轮偏移开来,有的本应活着的人死了,那些本该死去的人却还活着。
当年那只小小的蝴蝶已然卷起飓风,整个中原大地,甚至是外邦都在改变当中,何况是单个的人的命运了。
………………
李秀宁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的生平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脑海之中,她现在就是觉得女儿没有儿子好。
也是府中的女人们常在她耳边说这说那,让她觉得自己府中应该有个能够支撑门户之人,算是落下了点执念。
但她自小生出世族,男男女女的事情见的多了,父兄又都是那个样子,她就更懂得其中的分寸。
当年他们初遇于云内的时候,因为身份所在,自然是他哄着她,只要她稍稍回以善意,便成攀附之局,即便他后来派人到长安相护,也逃不脱此类范畴。
后来再相见时他已成一方之诸侯,大家便是平等相交,甚至隐有敌对。
等到大局已定,情势彻底逆转,反过来就得是她来陪笑脸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也终于有了个结局。
想想两人多年交往的故事,精彩的都能编成话本了,也不知道后来人会怎么评说,现在关于他们的言语在外间便已传的沸沸扬扬,等到他们百年之后,估计人们会更无顾忌。
只是现在他们都还年轻,故事还得演绎下去……
………………
一个孩子不堪其扰,哼唧了起来,另外一个却还睡的很香,丝毫没有双胞胎的那种神奇感应。
这对心思灵透的父母讨论了一下孩子的眉眼,父亲在心里念叨着孩子最好别长的像他一样普普通通,母亲则正好相反,想让孩子更像父亲一些,那无疑会得到父亲的更多宠爱。
过了一段时间,李秀宁便招来婢女,把孩子送去乳母那里喂养,双胞胎还处于吃了睡睡了吃的阶段,没那么好玩。
等到孩子被人抱走,李破便道:“你府中的人越来越多,城外的几座田庄拿回来吧,还有陇西老家那边你挑一些,我会让户部发还给你。
再就是洛阳那里,你若是有意的话,我可以封些田土,你寻些信得过的人照看一下就成。”
李秀宁笑了起来,她前些时哭了一次穷,看来是被他记在了心里。
说起来她对这些其实并不太在意。
李渊败亡之后,李氏亲族拥有的田土大多充公,李破即便没杀什么人,可李渊父子的财产必定要有所清算,再加上李氏亲族们很多人都被李渊封为王公,爵位撒的到处都是。
李破在斟酌一番之后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削爵,但李氏亲族的爵位都被剥夺一空,在这一点上基本上是题中应有之义。
不管是李氏亲族还是他们的亲朋故旧,谁也不敢说什么,因为李破还是给他们留下了很大的余地,没有做的太绝。
如果这样有人还敢说三道四,那就都是些蠢人,杀之无碍。
在这当中李秀宁自然是其中特例,她名下的财产只要李破不出声,也就没人敢动,算是遵守了他当年在绛郡许下的承诺,只要李破得了天下,在他的治下,定然有李秀宁一席之地。
而作为李渊的女儿,财产状况还是不错的,李渊除了临到了来把私库都挪到了女儿府中之外,倒也没做其他什么。
可养活她府中上下人等其实已经足够,只要不养军队,丰衣足食几十年那是轻而易举。
还有就是李秀宁府中的这些女人们,名下其实或多或少都有点什么,她们身后的家族不管是出于情谊,还是面子都要拿出些东西来作为她们在李秀宁府中安养的费用。
和保护费差不多,暗戳戳的都移到了楚国夫人府名下,既算人情也算实惠,所以真说起来,府中这一大家子吃喝不愁,过的很是不错呢。
而李破现在给予的其实是李氏充公的家族财产,不然也不会有发回这样的字眼,其实代表的象征意义更让李秀宁看重。
说明她可以出去抛头露面了,并收纳一些人来为她管理田土庄园,这无疑也会加重她在陇西李氏一族的地位。
当然了,这同样也可以看做是皇帝对她的封赏,毕竟给他生下了一对女儿嘛。
“多谢大兄,她们两个今后即便不得公主之号,将来也能一生衣食无忧了。”
李破笑笑,不理她话中抖的小机灵,“她们生来富贵,衣食无忧算什么?我不常在她们跟前,你要好好教导她们,莫要让她们以为什么都是自己应得的,最好习文练武,将来做个有用之人。
养的好了,不比男儿差上多少。”
李秀宁做听训装,也就有了那么点夫唱妇随的样子,其实心里则又在叨咕,不管你说的多好听,我就要生个儿子……
接着她便岔开了话题,“洛阳那边的田土就算了吧,离的太远,听说那边也没什么人了,唉,当年少时还去洛阳暂居过两年……”
说到这里猛的停住,想打自己一个嘴巴,说的好好的怎么就提起这事了呢?正是那会李氏和洛阳柴氏结了亲家,二兄也看上了长孙氏的女儿。
其实都要怪杨广迁都,好好的不在长安待着,非要去洛阳常住,于是像陇西李氏这样的关西大阀不由自主的便和洛阳世族勾连了起来。
到了现在回首再看,真是一地鸡毛。
李破多聪明的人,听个话音就已心知肚明,看了李秀宁一眼,对方立马送上笑脸,心说有了孩儿的女人倒是温柔很多,就是心眼却缺了不少,看来后来一孕傻三年之说还真的不无道理。
他只做未觉的顺着她的话头道:“杨玄感之乱前,洛阳有口十余万户,比长安还要多上一些,去年丘和以城降顺的时候,除去驻扎在城里的军兵,洛阳城中只剩下了老弱两万余人,几如空城一般。
不过到底是中原腹心之地,将来还是能恢复过来的,你不要学那些短视之人,想让他们迁居回去,总是推三阻四,哼,等那边治理的好了,他们再想回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洛阳遭受了灭顶之灾,其实这里面有李破的一份功劳,洛阳最残酷的两个冬天正是他跟李渊较劲的关键时刻……
第1137章闲话
李破崛起于晋地,重创了河南残存的元气。
这并不是说笑,李破牢牢的把李渊堵在了关西,让李渊无法出兵迅速敉平王世充,王世充那厮则不知死活的起兵西征,一头撞死在了潼关。
河南于是进入到了奄奄一息的状态。
而李破和李渊两家争斗,谁也顾不上河南人的死活,两个冬天过去,河南人彻底活不下去了,纷纷逃散。
当时天下诸侯都算是既得利益者,却无人再把河南视为肥肉,等到王世恽率人归唐,顺便也带走了河南最后一点火苗。
现在的河南那叫一个惨,杨广建造的新洛阳依旧宏伟,但和长安比起来,却连弟弟都算不上了。
城池修的再是恢弘,最重要的还是人啊……
……………………
李破所言李秀宁都记在了心里。
想了想往李破身边凑凑道:“既然大兄这么说了,妾身也不能不领情……族中闲人颇多,我觉着要不要让他们去洛阳安居?若是不放心他们的话,不给他们官职也可。”
李破沉吟了一下,心中不由叹息一声,亲族……这是当世贵族联结最为紧密的一条纽带,李渊这一支看似没有了头领,却还是有人在时刻惦念他们。
即便李秀宁不为他们谋取出路,等到过两年,跟他们有着牵连的那些人也会为他们说话,就像萧氏等一样。
点头一笑间,道:“他们要是能安心做个富家翁,倒也没什么,你这么为他们着想,最后可未必能得他们感激,到时出了差错却还要你来担着,何苦来由?”
李秀宁奉茶一盏,递到李破手上,笑道:“族中子弟颇多,聚在长安却无所事事,难免怨天尤人,求到妾身门上的人越来越多,妾身也非断情绝性之人,自然要为他们着想一下。
大兄也莫责怪于我不知好歹,亲情向来难舍,又何独于我?就当是妾身心软,看不得亲戚辗转哀告吧。”
李破饮了口茶,心说这话听听也就算了,眼前这位女子可不是什么平常人,追求的自然不会是眼不见为净的那点事。
李渊父子一殁,李三娘估计存有顶起门户的心思,以一女子之身当门立户……想想还挺励志的。
而这三年多来,由于他一直压着陇西李氏,官爵田土尽都收回,陇西李氏的旁支还不怎的,李渊这一支……也就是当年西魏上柱国李虎的子孙们就得咽下苦果。
没有官职,生活无着之下,现在是个什么境况可想而知,软刀子割肉疼的很。
也不用多长时间,如今旁支就已经不再承认他们为陇西李氏的主枝,再过上两年的话,他们和长安中那些普通的家族也就没什么两样了。
而这也给了李秀宁施恩于亲族的机会,抽空就能操弄一下,如果这么下去,把无所作为的李瑗顶下去,或者架在半空也不是不可能。
李破想了想自己的一双女儿,将来接了母亲的班,雄赳赳气昂昂跟人道上一声我为李氏阀主的样子,心中不由大乐。
当然更有看头的是她们长成之后跟李世民兄弟那些孩子们争权夺利时的情景,说不定还要从李原兄妹那里借点力,嗯,很可以期待一下嘛。
想到这些,心情不错,却做为难状叹息一声道:“洛阳乃大有可为之地,你可要仔细一些,有雄心壮志的最好莫要遣过去。
战乱方止,我自信能当个好皇帝,让百姓尽都安居乐业,李氏年轻一辈若想做个治下之民,我还是容得下的。”
李秀宁笑颜如花,心说给他生了一对女儿,果然好说话了许多,不由又想起李瑗前几日上门求她的那件事,当时她就给婉拒了,现在是不是能说一下呢?李秀宁有点拿不定主意。
琢磨一番她还是明智的放弃了这个得寸进尺的好机会。
李孝恭一直在西城郡养病,前些时传书给族中,想要让人求个情许他回到陇西老家安居,不算是小事,不然李瑗也不会求到李秀宁门下。
但李孝恭西城郡待了快两年了,朝廷一直没有动静,那只能说明首尾还不算完,想回陇西老家?那得皇帝亲自点头才成。
如今既不召他回长安,又不让他离开西城郡,那位处境之尴尬可见一斑。
李秀宁一直在琢磨着李破的心意,也拿不住他在想什么,算是比较深刻的体会到了李破为人刁钻的一面。
就像之前李破将渤海高氏的阀主吊在那里示众一样……
……………………
李秀宁果断的岔开了话题,“大兄所言妾身都理会得,如今这般情形族中哪还有什么大志之人,连刀枪都不敢碰了,学习文章的人倒多了起来……大兄尽管放心便是。
听说大兄令人出京去寻什么花草,妾身颇为不解,大兄一直有治世安民之心,妾身向来敬佩,如今百废待兴,怎可旁顾于其他?”
有点劝谏的味道,李破颇为新鲜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不耐烦,只是道了一声,“你消息倒也灵通。”
李秀宁就笑,“大兄忘了李少卿祖上与我家是亲戚来着,如今来到长安怎么也要上门说话,这可不是妾身有意为之啊。”
李破不很在意的摆了摆手,“平常事尔,哪用得着解释,我让他们出去寻的不是什么奇花异草。
我当年随军去辽东时,被冻的够呛,后来在马邑跟突厥人拼杀,也是苦于冬天之寒冷,后来偶然听闻一些人说起南边有种花草可以织成布匹用来御寒。
我如今有了工夫,自然要派人去寻找一番,若真能成事,可谓是善莫大焉。”
李秀宁好奇的问,“还有这等事?大兄也不跟人明言,我那叔父来时颇为沮丧,估计是把此行当做大兄的玩笑之举了。”
李破道:“玩笑不玩笑的都在其次,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我要寻找的物什,能跟人怎么说?等他们回来便见分晓,到时候给你织两件看看真假。”
一句话逗在李秀宁咯咯直笑……
第1138章亲族
两人随后又说起了李破刚刚参加的那场婚礼,自然也就免不了提到当年在云内城中种种。
李秀宁也已诞下了女儿,没那么多的顾忌,提到了自己那会躲在一旁听墙根的故事,顿时让李破黑脸脸。
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觉着自己的新婚之夜很别致,不想时隔多年之后竟然听说当初有人在旁听房,他娘的,真是一群混账东西。
他很想问问当年听墙根的都有谁,除了李二是不是还有没死的……
接着又听李秀宁说,由于被他们夫妇吓的不轻,于是她结亲的时候便拿匕首把柴绍那厮吓了个魂不附体,顿时大乐,也就忘了想要跟人找后账的事情。
李秀宁说这些也算是为往事做个结尾,省得男人心里存了疙瘩。
谈谈说说,天色渐晚。
李秀宁看他并无回宫之意,心中很是欢喜,令人传来酒菜。
一男一女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很是温馨的吃了顿饭,饭后又把两个女儿抱过来稀罕了一阵。
然后秉烛夜谈,一夜也就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李破才起身和李秀宁一起用了早饭,吃着的时候,李秀宁道:“前些时我那二嫂来府上说话,想要到这里小住一段时日,我也不知合不合适,跟大兄讨个话。”
李破愣了愣,二嫂?想了想才明白她说的是谁。
李世民行二,李秀宁口中的二嫂定然就是长孙家的女儿了。
李秀宁小心的看着他的脸色,李世民显然不同于旁人,李二曾经亲自率兵偷袭过龙门,后来领兵在河边跟李破屡屡相拒,最后虽然大败亏输,但至今也没人知道其踪迹。
而李世民留下的孤儿寡母李秀宁一直没敢收留,旁人更是不敢沾边,日子现在过的都很凄惨。
长孙氏还算是好的,有家族收留,可作为秦王妃,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在李世民常年在外,回到长安又紧着跟李建成撕吧,没有广蓄后宅,这些年只是纳了两个侧妃,至于府中小妾有多少,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李氏父子精力旺盛,估计是少不了。
两个侧妃一个出身韦氏,一个则是弘农杨氏的女儿。
韦氏就不用说了,完全是长安门阀联姻的牺牲品,嫁了两个丈夫,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你说那名声还能好的了?
回到家中就再没了消息,有人说她已经出家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杨氏就更惨,李杨两家的仇怨是由杨氏子孙的鲜血浇灌而成,当初杨氏嫁给李世民,自然是弘农杨氏存了委曲求全的意思。
如今李渊父子不在了,弘农杨氏重新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后账必定要算上一算。
李世民的侧妃回到族中境遇可想而知,没几天她给李世民生的女儿就出了意外,估计过上些日子她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三兄弟里面李元吉私生活最乱,他在晋阳的时候就曾霸占过晋阳王氏的女儿,弄的非常之不堪,回到长安就更是如此。
李秀宁恶其为人,对他那边的事情不闻不问,所以当年齐王府中的女人们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去找找,估计谁也不敢说是齐王府中旧人,他的子女们也纷纷改姓,没了踪影。
这个上面李破就比较满意,谁让那厮在晋阳的时候那般傲慢来着,断子绝孙正是应该。
……………………
长孙……李破琢磨了一下,心中暗恼,长孙无忌才刚刚晋为大理寺少卿,这就要把妹妹赶出家门了?
他娘的,有宇文士及在前,他就不动脑子想想,并引以为鉴?真他娘的是一群狼心狗肺之辈。
看他眉头皱了起来,李秀宁会错了意,语气温婉的道:“她无儿无女,只孤身一人,来到我这还哭了一场,看着着实可怜。
我这里能给她们的也就是个立足之地,大兄心胸向来宽广,又何必跟个妇人计较?”
其实真要说起来,长孙氏也确实可怜,本来他在武德年间应该诞下一子一女,儿子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李承乾,女儿则是长乐公主。
这都是唐初鼎鼎大名的人物,可现在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都是李破造的孽,他那如潮般的攻势让李渊父子焦头烂额,连幸福生活都被搅合的一塌糊涂。
而以李破那点可怜巴巴的历史知识,自然对此无知无觉,还在恼于长孙无忌如何如何,你说可笑不可笑?
此时李破摆了摆手,心里给长孙无忌记了一笔大帐,嘴上却道:“既然求到你门上,收留了便是。
长孙氏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个女儿都容不下,做的还不如一个外人,真是岂有此理。”
一听这话,李秀宁算是松了一口气,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道着,“这事大兄可是想的差了,虽然她上门时语焉不详,可我却听得出来,应该是长孙氏那边想让她改嫁他人……”
说到这里,李秀宁的眼睛眯了眯,估计心里面也有些恼火,她这二嫂是秦王正妃,可不是其他什么人,若是就这么改嫁了,简直就是朝他们李氏脸上狠狠抽上一巴掌,她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不然她也不会跟李破说起这事。
李破对这些贵族间的恩怨八卦不很感兴趣,只是涉及到长孙无忌,他执政日久,对臣下们的人品,德行,名望等越来越是看重,于是便问了一句,“是长孙无忌要把妹妹嫁于旁人?”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是长孙顺德那边作妖,长孙无忌这个兄长为人还不错,没有他出主意,我那嫂嫂也不会来登我的门。”
随后又把长孙氏的糟烂事跟李破说了一遍,算是让李破吃了一个大瓜,豪门恩怨,果然很是精彩。
只是结局差强人意,没有发生莫欺少年穷的段子,当然如果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长孙氏内讧的日子好像也不远了。
见李破对此不甚在意,倒是对长孙无忌颇为关注,李秀宁暗自欣喜,看来这个人情做的不冤。
等过些日子消停一下,她还打算把长嫂郑氏,也就是李建成的太子妃给接过来,那边过的也不好。
不管她那两个兄长当初怎么争斗,可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人处世都很不错,不得不承认的是,李氏父子在娶妻之上眼光都很独到。
李建成的妻子郑观音出身荥阳郑氏,大业十年二十多岁的时候嫁的李建成,比李建成大了不少,还是二婚,标准的政治联姻。
结亲多年,给李建成生了四个女儿,荥阳郑氏离着远,照顾不到她们,若非李秀宁时常接济,估计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
大家族就是这点好处,即便家业败了,只要有一个顾念情义的人过的好,那就能得到照抚,无有流落街头之忧。
…………………………
李破离开楚国夫人府,回头想想,李秀宁生了两个女儿,要求明显多了起来,零零碎碎的却都是在为亲族着想,也难为她了。
李破自诩还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自然也就不喜欢别人冷漠绝情,所以李秀宁所求便都尽量答应了下来。
最近一年事情又多又杂,对李氏那边放松了关注,回去之后要让人查一下了,看看李渊的子孙们都在做什么,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一行人回去皇城的路上,正巧路过鸿胪寺左近,窦建德的府邸就在这里。
窦建德的饮食起居以及出行,都要在鸿胪寺备案,由鸿胪寺和礼部一起安排,府中的护卫则由兵部的军情司和千牛备身府一起掌握。
窦建德自从归于府邸之后,便处于全面监控起居的软禁状态。
河北降人以曹旦,裴矩,崔君肃等人为首,分散在河北,河南,以及长安各处,像裴矩和崔君肃都被留用在洛阳,曹旦等人则被解来长安,一直处于闲置状态,几乎没有叙用的可能了。
还有如高雅贤,苏定方等阵前降唐的河北将领,大多留用在河北军中,一些颇具反抗精神的家伙则都掉了脑袋。
比如说民怨极大的段达等人,都被枭首示众。
……………………
大冷天的,李破自然没兴趣去调戏窦建德,带着人转过窦建德的府邸,街边拐角处竟然还有一家酒肆。
酒幡在北风中飘摇,看着挺新,应该是新开的酒家。
现在长安城中放开了对商家的管制,这倒也没什么,就是开在了这里让李破不由多瞧了几眼。
这时酒家的门一开,一个小娘子拎着个酒坛子行了出来,小娘子长相清秀,皮肤有点黑,身形矫健,看着很有活力。
看着一行人行过,她也不害羞,还好奇的巴望了一下,有人瞅过来她就鼓着眼睛瞪回去,很是泼辣。
李破瞧了两眼也没在意,卓文君当垆卖酒的故事他倒是知道,只是当世已不稀奇,男丁大量亡于战乱,女子为了生计躬耕掌家的比比皆是,卖个酒算什么?马邑那边还有女子巡街呢。
……………………
人马匆匆而过,窦线娘仰头看着一行队伍过去,才嘀咕了一声,“这地界该死的人真多……”
第1139章夫妇
窦建德是正经的草莽豪杰,其实过上好日子也没几年,不论是那些老部下还是家中妻女都不脱草莽习气。
即便他们建立起来一个新兴的利益集团,并成为了新的贵族阶层,但他们对官府的反感并没有消失。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跟官府较劲,即使他们重新建立了秩序,还是不能完全脱开义军的窠臼。
按照官方的话来说就是不脱匪气。
像是窦线娘在自我认知上就很混乱。
她作为窦建德的女儿,在河北那自然是贵族中的核心人物,可见了长安的贵族招摇过市,却还是反感的厉害。
窦线娘年初时随裴行俨奉传国玉玺来到长安,一直居住在鸿胪寺。
等窦建德被解送到长安,裴行俨在裴世清举荐之下另任他职,前去代州听王智辩调度,她们这些跟随裴行俨一起来到长安的人就被放了出来。
因为她和崔静女都属于河北降人之后,鸿胪寺对她们两个还算优待,给她们寻了处宅子居住,发下了些钱粮,至于她们的家人怎么安置她们,鸿胪寺也不会再管,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不需要那么多的措施。
崔静女得知父亲在洛阳任职,就想前去洛阳寻父亲,可无奈的是无人护送,你让一个小娘子千里迢迢的去洛阳,那简直就是开玩笑。
还是窦线娘有主意,准备按照既定的计划在长安寻个营生来做一做,以免坐吃山空,饿死在长安城中。
当然了,能离得父母近一些那是最好。
于是寻摸了一下,便用鸿胪寺发下的钱财加上两人身上私藏的那点财物在这里赁下了一间宅子,开了一间酒肆。
大致上都是窦线娘在操办,崔静女负责打杂。
好在窦线娘也不是异想天开,她不是养尊处优的贵族人家娘子,随着父母南征北战多年,酿酒的活计算是她除了跟人拼杀,躲避敌人追索之外,最擅长的技能。
酒肆开的地方有些不对,可有两个小娘子忙里忙外,确实吸引了一些客人,没做亏本的营生。
好吧,两个在河北身份贵重的小娘子就这么在长安当中自力更生,做起了小买卖,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稀奇事。
不过窦线娘的目的远未达成,酒肆开了也有两个多月了,她却还未能见上父母一面。
窦建德和杜伏威可不一样,属于软禁在府中,门禁森严,等闲人哪得入内?
当然了,进展还是有一些的。
近来那边稍微松懈了一些,看管窦建德的军兵们渐渐听说这里开了间酒肆,便来这里饮酒,顺便看看卖酒的小娘子长的是不是如传闻中那么水灵。
崔静女作为清河崔氏的女儿,沦落到当垆卖酒的境地,深觉丢脸,轻易不肯抛头露面。
窦线娘另有所图,便负责招待客人。
她在山东,河北的时候没少跟窦建德麾下的那些人厮混,性情泼辣强悍,很对千牛备身们的胃口,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在这些人口中得到些只言片语,听说父母安好,最近还出去游逛了一番,看来那狗皇帝没有想要杀了父亲。
窦线娘不由心安许多,如今年关将近,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那是一点都不假,于是她终于按捺不住思念之情,拎着酒坛子去给那些人送酒,顺便进到府中探看一下。
……………………
出了门就看到一行人马从面前经过,她可不知道其中就有自己一直在不停诅咒的狗皇帝,只是惯常的看到耀武扬威的贵族便骂上两句,痛快痛快嘴巴。
等到人马走的远了,她跺了跺脚,被北风吹的龇牙咧嘴了起来,心里在不停的安慰着自己,跟河北的冬天比起来,这里的天气还差的远,冻不死姓窦的。
缓了缓,她才拎着酒坛踏着不浅的积雪寻去了府邸的侧门,心里还在寻思着,今日也不知是谁在把门,熟悉的还好,若是没见过的人……就搬出他们的上官来压他一压,衙门里的人都吃这一套。
没几步路便也到了,可她又有了些踌躇,抬头望了一下高高的围墙,心里发狠,他娘的惹的俺急了,晚上就越墙进去……
上前敲门,却许久未有人回应,等的窦线娘直想一脚把门给踹开。
见无人应门,她又绕着围墙找到另外一处侧门,这次敲了没两下,便有人把门打了开来……
……………………
此时府中内宅当中,窦建德夫妇两个可不知道女儿正在挖门盗洞的想要进来见他们一面而不可得。
不过和外间人们想象的不同,被软禁在府中的这位河北王没有郁郁寡欢,或者沉溺于酒色之中不可自拔。
此时在后宅一处院落当中,窦建德正在嘿嘿哈哈的跟一块石锁较劲,应该是锻炼了不短的时间了,大冬天的弄的汗流浃背,热气腾腾。
来到长安几个月,他好像想通了什么,重新锻炼起了筋骨,看样子是想多活两年。
效果还是很显著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在河北夏国宫中养出来的一身肥膘就消下去不少,精神也健旺了起来。
他的妻子曹氏带着两个婢女立于回廊之上,看着折腾的这么欢脱的丈夫,曹氏满心的牢骚。
也不知多少次的在心里叨咕,大郎折腾的这么起劲,不会是想练的身手矫健些,好找机会逃出长安去吧?
他们夫妇身边全都是人家的耳目,她也不敢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唯恐被人听了去,害了丈夫性命。
这时窦建德终于力竭,招了招手,立即有人送上布巾,他大咧咧的擦了擦汗水,爽快的呵呵傻笑了起来。
来到曹氏身边,搂着她的肩膀一起回了屋内。
等到梳洗了一下,他便乐呵呵的跟自家婆娘道:“你也别这么闷着,这里酒肉不缺,你不是想让俺纳几房妾侍来快活吧?”
曹氏对他的乐观言语很是不满,倒也不怕他红杏出墙,夫妇两人同生共死,历经劫难走到了这一步上,处的和亲兄弟似的,谁也撇不下谁。
“只要你别上赶着去寻死,咱就烧了高香了,你纳几个妾侍给老娘瞧瞧,不定趁你睡着了就给你来上一刀,到时看看丢脸的是哪个?”
第1140章千牛
“去年过年的时候还在魏城,今年就来了长安,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没有定数,其他也就算了,还少了线娘……”
曹氏幽幽叹了口气,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有点贪恋在河北时的富贵生活,又牵挂着不知去到了什么地方的女儿,之外呢,前途也是一片渺茫,这日子过的反正是糟心的很。
窦建德没那么忧愁,拿起水来咕嘟嘟一顿灌,完了还用袖子摸了摸嘴巴,却是将在河北时让人教的那些礼仪抛了个干净,恢复了本来的粗豪模样。
然后嘴里就开始嘟囔,“这些年咱们也没好好过个年关,今年不用想那么多,也没什么人来做客,就咱们两个反而能图个清净。
俺算是想明白了,什么狗屁的英雄豪杰,临到了来都怕死的很……俺也是当过皇帝的人,到了人家的地方,腿也是软的……
好了,别想那么多,过一天咱们赚一天,线娘不在也好,跟咱们困在一处,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嫁人呢。
要是觉着寂寞……咱们再努努力?生个儿子出来?”
曹氏憋了半天,瞅着他那有今日没明日的样子,有点心酸,可嘴上却只道了一个字,“滚。”
实际上老窦也没辙,进了长安他有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来。
这可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当年他也不是没被官府捉住过,旧部们还能想着法子把他给救出去。
他现在连个河北旧人都见不到,就更别提什么出逃了。
也就是老窦还算心宽,不然他一个当过皇帝的人,被这么圈禁于方寸之地,早就想不开,自我了断了。
古来诸侯败亡大多下场凄惨,一个是遭人忌惮,一个就是自己过不了那个坎,郁郁寡欢间,不是很快就病死了,便是沉溺于酒色之中成了废人。
老窦适应能力还不错,这会知道锻炼身体,不让自己想的太多,时不时的再出去放放风,不论身体上还是心情上都要比初来之时强上许多,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主要其实还是生命力顽强,他到底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当初率人一路从山东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白手起家坐上皇帝的位子,活的还如此长久,满世界琢磨一下,也就杜伏威能和他比上一比。
当然了,如果让老窦知道现在杜伏威过的是怎样一个日子,一定羡慕的眼睛发蓝,暴起杀人的心思估计都能生出来。
看着闷闷不乐的妻子,窦建德心中苦笑,他到底是当过皇帝的人,几个月来渐渐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清晰的认知。
情形看上去不好不坏。
好的地方在于,李定安无心杀他,这应该跟他的出身有关,出身卑贱,风云际会间才脱颖而出,平日里并无聚众之能,所以李渊,萧铣都死了,他和杜伏威却还能活着。
坏处也在于此,有时候活着还不如干脆挨上一刀,以他的身份关上几年,旧部也就烟消云散了,很可能会被一辈子困在府中不得离开,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囚禁生涯,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每次思及于此,他都在回想在殿堂之上见到李定安的那一刻,当时他确实是被吓的魂飞魄散,体软如酥。
所谓千古艰难惟一死,老窦就是其中之一,能够从容就义者,那都是有着坚定的信仰之人,凭着一腔血气很难办的到,窦建德显然不在此列。
所以他很羞愧,如果当时他能站的稳些,骨头硬上一些,也许就可以慷慨赴死,不用再受其他困扰了。
可惜的是,当时他丑态毕露,还不如妻子勇敢……
……………………
窦建德稍稍安慰了妻子一下,还弄的自己心情低落了不少,索性披衣而起道:“走,咱们出去转转。”
曹氏不愿意动弹,“外面天寒,出去转个什么?也出不去府门。”
窦建德不管那么多,把懒婆娘硬拽起来,“咱们钻林子的时候也没见你喊冷,怎么的?现在老了不成?”
古今女子都一个模样,听不得一个老字,曹氏恨恨拍开丈夫的手,“你倒不老,还想着生儿子呢……”
夫妻两个叽叽咯咯的说着话,现在他们也没旁的事情可干,相互斗嘴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娱乐。
……………………
离着窦建德居处不远的地方,几个没有轮值的家伙正在屋中饮酒谈笑,话题自然离不开给他们送酒的刘小娘子(窦线娘化名刘娴)。
窦建德归唐之后被封为奉安公,从爵号上看就和杜伏威差了老远,一听就是杂号。
如今整个奉安公府都由军情司和千牛备身府掌握,大概的分工是军情司的人负责府中杂务,千牛备身府的人负责护卫府中安全。
他们织就了一个严密的牢笼,把老窦关在了里面。
还有几位顶着奉安公府幕僚的身份,其实是礼部和鸿胪寺派到这里常驻的官员,窦建德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他们说,然后报到鸿胪寺和礼部,然后酌情应答。
此时在屋中饮酒的都是千牛备身府的人,他们在府中过的要自在一些,不需理会其他杂事,只要别让窦建德跑了或者和他的旧部们安通消息即可。
嗯,还要防止有人想杀了老窦,甚或是老窦寻了短见什么的,活计也不算轻省,就算老窦睡觉的时候,他们也得派人在室外把守,一有动静就要做出反应。
……………………
千牛备身府一直的皇家近卫,同时也是羽林卫士的核心组成部分,历来都是以外戚和贵族子弟充任。
它的人数并不多,一般有五百人所有,人们常称千牛备身府的人为千牛备身,其实不然,千牛备身府中真正的千牛备身只有十余人,还有六十位备身,其余皆为仪兵护卫。
能进入千牛备身府象征着当世军人的至高荣誉,这个没什么话说,而按照常例,皇帝一般都会作为赏赐勋旧子弟的手段,并不以军功作为进入千牛备身府的标准。
在大业年间,它的权力有所收缩,骠骑府渐渐权重,后来杨广还建立了左右雄武府,又可称之为鹰扬府,以其为羽林卫士的主体,开始大规模进入宫禁驻守,也就是当时人们常说的骁果。
羽林卫士一下膨胀了起来,人数最多的时候高达三万余众,当时江都之乱指的其实就是雄武军的叛乱。
雄武军来历驳杂,很多军中的官职都是地方上的豪族或者商人花钱买来的,军纪和忠诚度由此可见一斑,可以说是杨广自己挖了大坑把自己给埋了。
等到李破掌握了关西政权,统领天下卫府的骠骑府一直处于虚设状态,按照李破的意思,就是以兵部代其权,先看看情况,如果可行的话,再废骠骑府不迟。
而雄武府和通守官等杨广的即兴之作,根本不用李破发话就早早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当中,这种没有办法时的临时举措弊端大的让人难以忍受,完全可以归入隋末乱相中的一种。
就像杨广在辽东城外建四方城,或者是令天下百姓建立坞堡自守等都属于杨广的异想天开之举。
于是,在大唐立国之后,千牛备身府重新确立了自己的地位,规模上也随之扩张了不少,很多李破在晋地时的卫士充入进来,让千牛备身府的人数来到了两三千人上下。
这无疑是千牛备身府最为辉煌的时刻,其中有不少权贵子弟,却也有很多身经百战的将士,以千牛备身府如今的战斗力,即便是左右屯卫俱叛,也能生生平定下来。
对皇帝的忠诚度也来到了新的高度,阿史那容真以及罗士信等人牢牢的把控着千牛备身府兵权。
而他们的权力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权责从宫廷延伸到了皇城,之外杜伏威府上,楚国夫人府,成国夫人府,李靖府上,以及窦建德这里值守的人都是千牛备身府的官兵。
他们渐渐已经成为了驻守京师的一支重要的军事力量,不再只是皇帝的近卫和仪仗兵了。
驻守在窦建德府中,领头的其实就是两个千牛备身,四个备身,其余都是千牛备身府的府兵,因为这个卫府比较特殊,所以外人总把他们单拿出来,并统称他们为千牛备身。
卢千牛近来值守于府中,和另外一位轮换,一人一个月,吃住都不能离开这里,窦建德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看他们两人谁倒霉的碰上了。
这样的一个月无疑是比较枯燥乏味的,就像是在盯着一个牢笼里的囚徒,坐牢的是别人,但自己其实也跟着进了牢中。
千牛备身们在这里能找到的乐子就只有那么几样,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相互角力,以大家的薪俸作为赌注,形式上和长安的搏场差不多。
按照军规,值守期间他们肯定不能饮酒,可驻守在长安各个府中的千牛备身就不用太遵守这个规矩。
像是跟着杜伏威的那些人就常常陪着杜伏威去彩玉坊耍乐,也没人会跟他们较真。
而这边的人们每次说起话来,也少不了羡慕那边的幸福生活,私下里都在诅咒那边的同僚生儿子没屁(和谐)眼……
第1141章饮酒
屋中并不算暖和,但几个血气壮盛的汉子交杯换盏,让屋中的温度升高不少,一个山东大汉还敞开了衣襟,露出疤痕累累的健壮胸膛。
其中两个关西世族出身的家伙撇了两眼,心中先就道了一声粗鲁,然后迅速的移开目光,因为这些人虽然大多出身卑贱,可也不是没有来历。
人家大多都是当年山东讨捕大使张须陀的旧部,后来张须陀被李密所败,这些人脱围而出,随罗士信转战河北,又归入了杨义臣麾下作战。
接着就更让人羡慕了,他们从河北跑去了云内,算是终于攀上了高枝。
这些人南征北战十余载,一个个都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他们的头领像罗士信,张进等人,那就是真正的阎王,对于久居长安的世族子弟来说,震慑效果十足,在这些人面前,关西人的武勇之名就像是一个笑话,多数都拿不出手。
如今千牛备身府中的十六位千牛备身当中,十个都是出自皇帝的云内旧部,其中七个是山东人,剩下的有两个是河北人,一个是晋人。
而在六十个备身当中,他们占据的比例更大,足有四十三位。
按照这位总喜欢露(和谐)胸的仁兄的说法,咱这些伤疤都在前面,是冲阵时留下的,背上只有两处,给将军挡刀来的。
对于未曾经过战阵洗礼的人来说,那必须翘起大拇指赞上一声好汉,而对于那些身经百战的人而言,也得佩服的道上一声,老兄真是命大。
卢千牛出身河北琢郡卢氏,三十多岁年纪,在千牛备身府当中存在感不高,不然也不会让他过来这里驻守。
看管窦建德可不是什么美差……
这时大家喝着酒就在打趣上官,说卢千牛长的好啊,竟然能引得酒肆的刘小娘子大冷天的来送酒,看来卢千牛好事将近,又能讨得一房如花美眷?
卢千牛不是粗人,人家是卢植的后人,能书会画,身上没什么战功,却能得千牛备身之职,一看就知道走的不是跟人拼命厮杀的路子。
人家长的也好,别看三十多了,穿着一身戎装也掩不住丝丝缕缕冒出来的文气,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代表的是涿郡卢氏在皇帝身边的脸面,和那些厮杀汉是不一样的。
卢千牛矜持的笑着,跟那个喝上一杯,又跟别人说笑几句,接人待物上倒是随和的紧,可他既不反驳,又不接受此等说辞的态度,让屋中气氛渐高。
男人嘛,聚在一处说的可不就是这点事,女人更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刘小娘子现在在这些人当中人气很高。
麻利爽快的性情更合他们的胃口,也就是时间还短,不然争风吃醋的事情肯定要在他们当中上演。
如果李破在这里就一定会叨咕上两句,安保很成问题,一个小娘子就花了这些家伙的眼睛,还能干点正事不了?
……………………
窦线娘送来的酒只有一坛,味道嘛也是差强人意。
酒是新酒,还有点浑浊,酒性不浓,味道上也不纯正,但这些男人要求不高,喝的就是一个心意,这酒沾了女人的手,好像就是比旁的酒水香上几分。
可惜小娘子不能入府,不然陪着他们饮上几杯,那滋味就更别致了……
………………
屋中正热闹间,有人进来禀报,“奉安公往这边来了。”
众人不明所以,心说天气如此寒冷,这人乱溜达个什么?
心里都有些埋怨,可还是在卢千牛吩咐下略作收拾便出了屋子迎接。
窦建德夫妇溜达到这边,看一群人迎了上来,笑着道:“俺也未曾出府,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咱又没生出翅膀,飞不走的。”
卢千牛带领众人上前施礼,有些尴尬的笑回道:“咱们不敢在窦公面前失礼,看窦公兴致颇高,咱们陪窦公一道走走又有何妨?”
窦建德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不愿跟他们纠缠,鼻子抽动了一下,问道:“都喝酒了?一起走走就算了,可愿跟俺一起喝上几杯?”
那自然是不愿意的……窦建德的身份摆在那里,跟他喝酒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只过后向卫府那边报说就得费上不少唇舌。
窦建德见他为难,心情稍好,“能跟俺对饮的都可称上一声豪杰,你们几个都是旁人的爪牙,确实差了许多。”
卢千牛心说,您跟咱们用什么激将法嘛,有这能耐就去宫里跟皇帝说这么一句,看看会是怎么个结果,为难咱们又算什么豪杰?
卢千牛打了一声哈哈,“咱们自然不能跟窦公相比。”
他还想糊弄过去,后面却有人嘟囔了一句,“就怕窦公酒量不成,喝不过咱们岂不丢脸?”
卢千牛回头恶狠狠的瞪过去,可惜人家根本不怕,只不服气的看着窦建德,显然是窦建德的激将法起了效果。
当然了,人家在山东剿匪的时候把山东贼寇们追的哭爹叫娘,其中就有窦建德一个,确实是有这个底气顶嘴。
窦建德漫不经心的看过去,和这些人相处好几个月了,倒不虞不认识人。
山东老乡,没投到他的麾下却跑去了晋地,切,搁在早年那一定是吃里扒外,为虎作伥之辈,现在嘛,人家才是正统,他老窦则是落了难。
“能喝多少,试过方知,走,咱们去喝他娘的……”
旁边曹氏瞧着这个场面很是眼熟,心情虽然不是很好,却还是会心一笑。
卢千牛没辙,只能引着窦建德进了屋子,并命人赶紧再去搬几坛子酒过来,准备仗着人多把窦建德灌醉了事。
……………………
窦建德本来乐呵呵的,准备跟这些混账东西喝上一场,让他们知道知道当过皇帝的人岂是他们可以怠慢的?
但第一口酒入口,窦建德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瞅着那稍显浑浊,却又泛着些淡红的酒水就愣了神。
多熟悉的味道啊,齐郡小槽……顶尖的齐郡小槽色泽红润,入口干冽如火,只不过有人酿的不好,总是带着很多杂味,色泽也不纯正……
第1142章使者
众人看他神色不对,还以为是劣酒难入尊口。
刘小娘子人是不错,就是这酿酒的本事确实差了些……
窦建德心中的惊喜自然不是他们所能体会得了的,嘴里咂摸了一番滋味,越发确定这酒只有女儿酿的出来,再加上齐郡小槽在长安应不多见……
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大呼了一声,“再给俺来上一碗。”
千牛备身们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笑模样,大致都在心里道着,这人还算爽快,没有说酒不好。
跟众人连饮三杯,一坛子酒已是见底。
曹氏滴酒未沾,只在旁边看着,虽然觉着丈夫有点不对劲,却还是打定主意等他喝的醉了,便盯着这些人把他弄回住处,除了防别人做什么手脚之外,也不能让他酒后乱说话什么的。
而窦建德现在哪里还会关注其他,放下酒盏就随意的问道:“酒还不错,就是透着一股脂粉气,女人酿的?俺没说错吧?”
卢千牛不疑有他,惊讶的道:“这也能尝的出来?窦公果然不凡,这酒还真就是一位小娘子酿的。”
几个千牛备身也是讶异,砸吧了一下嘴巴,心说老子也喝了不少,怎就没尝出脂粉气来?还真他娘的神了。
窦建德不再追问,大致上他已经确定女儿就在左近,突然就很担心,女儿竟然酿酒送到了这里,她想做什么呢?
换了是他老窦,自知没办法救人的情形之下,定然要离的越远越好,不然岂非对自己不住?
女人啊……总是不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成不了大事。
窦建德埋怨着女儿的不知轻重,却又有些欣慰于她的有情有义,当然更多的则是担心她露了马脚,让人捉了去。
滋味实在有些不好受,而令人更为沮丧的是,他也无能为力。
男人一旦面临这种境遇,别说曾经当过皇帝,便是普通人也和上了床,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一样,抑郁到不能自己。
于是乎……窦建德就喝多了,千牛备身们还没怎么样,老窦已经不省人事,大家面面相觑,有人又在嘟囔,“俺就说嘛,窦公酒量不成……”
大家听了恨不能上去把这厮的臭嘴给堵上。
卢千牛小心的上前还探了探窦建德的呼吸,换来曹氏的怒目而视,卢千牛却是放了心,真是喝多了,没死……
这才指挥众人七手八脚的把窦建德扶起来,弄了回去。
……………………
十二月中,凉州又下了一场雪,数万唐军分散于各处过冬。
大唐元贞三年和吐蕃人的战事可以说非常残酷,凉州南部被吐蕃**害的不轻,各个城池都成为了空城。
自白喻娑之乱后,凉州再次受到重创,好在人烟比较密集的枹罕和凉州腹地,也就是姑臧这边的元气犹在。
枹罕的人们东迁到会宁川上过冬,等到来年还会迁移回来。
凉州西部张掖地区来了些突厥人,还在等待朝廷诏令的安置。
雪花飘飞间,一行二三十人的队伍从积石山谷道中冒了出来,顶风冒雪的来到了积石镇,立即便被驻守在这里的唐军给围住,很快便弄清了他们的来历。
吐蕃人的使节到了。
这些人的狼狈就不用说了,在寒冷的深冬时节穿过积石山,简直和找死差不多。
据他们自己说,启程的时候有一百五十多人,等到穿过积石山进入大唐凉州地界,只剩下了二三十人,其余的都被冻死在了路上。
也就是吐蕃人的生命力比较顽强,不然可能一个人都走不出积石山。
说是使节其实也是高看了他们,他们是奉吐蕃统帅囊聂玛本的命令来到平地,想要去传说中的长安,见一见平地人的国王。
这是吐蕃人固有的习惯。
他们和人打交道分为几个阶段,首先就用刀枪来打个招呼,胜了的话自然就要进行毫无顾忌的掠夺和征服。
如果吃了亏,他们就会像这样派出使者来跟你说话,主要是探听敌人的虚实,其次才是谈判。
一般来说在这个阶段说明吐蕃人冷静了下来,但你不用对他们抱有任何期待,吐蕃人只有在面对神灵的时候才会遵守承诺。
他们不相信敌人说的每一个字,所以他们自己也不会信守任何跟敌人订立的约条。
吐蕃人使节的到来其实只能表明吐蕃人开始正视这个对手,并承认平地人有实力跟他们平等相交,不再将之看做是一个肥硕的猎物。
就像吐蕃人不理解平地人的想法一样,大唐的人们也无法深刻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毕竟大家接触的时间还短。
凉州的官员以及唐军的将领们其实都将吐蕃人视为另外一个崛起的胡人部族,突厥人明显是最好的参照物,这无疑会产生不小的偏差。
不过双方结下的仇恨是如此的真实,吐蕃人的暴行让唐军上下尽感愤慨,所以吐蕃使节们没有得到任何的优待。
这本来就不是后来自诩礼仪之邦,优待各国来人的年头,中原大地戾气横生,还远没到收敛起来表现雍容宽仁的时候。
大家的思维和行动都显得很是暴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是当世的主流,尤其是大唐的军人就更是如此。
驻守在积石镇的唐军将士根本没容吐蕃人在积石镇喘口气,先就斩杀了几个嘟嘟囔囔,口出不逊,好像没闹明白状况的家伙,然后才用鞭子和棍棒让来人彻底明白了他们的处境。
稍稍问明来意,唐军便派了一队人像赶羊一样送他们去了北边。
一路上由于唐军士卒恼他们大冬天让自己还要遭受风寒之苦,极尽虐待之能事,所以能到得姑臧的吐蕃人只剩下了可怜的八个人。
全都瘦身成功,冻的要死要活。
唐军士卒最喜欢的游戏就是让他们裸(和谐)奔,死一个就换下一个,他们表现出来的暴虐在某种程度上并不下于吐蕃人,吐蕃人的生命在他们眼中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
因为唐军当中没有任何优待吐蕃降俘的宣告,那么任何吐蕃人到了唐军手里,便都形同玩物,连奴隶都算不上。
幸存下来的吐蕃使节的恐惧可想而知……平地人在他们心目当中的形象已经和他们神话传说当中的魔鬼划了等号。
实际上此时即便是在中原,使者也是个高危职业,诸侯们相互征战厮杀,很多时候都会抱着先礼后兵的想法行事,以取得道义上的制高点。
可多数的使者都被人砍下了脑袋,王世充做过,李破也无例外,所以吐蕃人的遭遇也并不稀奇。
……………………
吐蕃人这么快就派来了使者,让范文进和张伦等人都很诧异。
张伦认为自己做的很不够,他的羞辱好像吓到了吐蕃人,而非是像他想的那样激起了吐蕃人的愤怒。
八个吐蕃人到了姑臧又死了两个,能够好好说话的时候,只有三个还算完整的吐蕃人站在了范文进和张伦的面前。
好在没都死了,不论是范文进还是张伦对此都无所谓的紧,尤其是在听到吐蕃人想要去长安面见皇帝的时候,两个人都被逗笑了。
就你们这副鬼样子还想去长安?莫不是把皇帝当成了你们那里的土王?真是不知所谓……
吐蕃人确实有这种意味。
吐蕃的使者带来了囊聂休战的条件。
头一个便是想要把战死在平地的尸骨带回到高地去,按照吐蕃人的习俗,只有这样才能让战死的英灵归于神国,至于被砍下了头颅的人到底能不能被神灵所接受,那就是神灵的事情了。
他们只管接送,无权替神灵做出决定。
另外就是他们要和平地人通商,同样也是吐蕃人惯常的做法,商人是吐蕃社会架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同时也是吐蕃人做出军事行动的先导,就和军中的谍探差不多,他们所到之处带来的往往不是繁荣和稳定,而是战争。
这个上面可以参照后来西边的那些人型生物,本质上是强盗,而非是真要和你交易什么。
他们和南边的天竺发生的数次战争,就是商人所引发,只不过因为路不太好走,他们最终无奈的选择了贸易而已。
这两样倒还在正常范围之内,毕竟在范文进和张伦看来,吐蕃人释放出了一定的善意,在中原人的思维当中,这实际上和求和没多大区别。
而主动求和的人往往就处于了弱势,那么强大的一方便可以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了,比如说割让疆土,又比如说让对方称臣纳贡。
显然两边的想法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那么接下来吐蕃来人的话就很不着调了,吐蕃人的话说的比较“委婉”,嗯,是他们自己这么认为的。
为了表示诚意,平地人,也就是唐人需要每年送给他们一定量的奴隶,以及足以让他们的国王放弃战争的刀枪和弓箭。
还有就是最为重要的一项,那就是联姻,伟大的松赞要娶一位唐国国王的直系女子作妻子,而且其所生子女必须是有继承权的那种……
第1143章主意
吐蕃人的异想天开,让范文进和张伦对他们迅速的失去了兴趣。
吐蕃人显然不太明白皇权对中原王朝意味着什么,竟然就这么贸贸然的想要觊觎大唐的皇位,和开玩笑差不多。
这样一来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只有战争才是合适的回应。
吐蕃使者的到来没有其他的效果,只是让范文进,张伦等人再次见识到了吐蕃人的狂妄和无知罢了。
凉州总管府正堂之中,范文进看了张伦一眼,便轻轻的挥了挥手,早已等在外面的军兵立即进来,将吐蕃使者押了下去。
三个吐蕃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们那羸弱的身体细微的挣扎了几下,便被人拖走了。
这次来到平地的吐蕃人自然是不怕死的,他们既是使者也是死士,只是没能将统帅交代他们的话语说完,让他们充满了遗憾。
………………
“要不……把徐将军他们叫来一起商量一下?”范文进道。
其实他们两人都明白,几个吐蕃来人无足轻重,朝廷大略已定,除非吐蕃人突然向大唐称臣,不然一个吐蕃将领派来的人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还想去长安觐见大唐皇帝陛下,吐蕃人实在是想多了。
张伦施施然的饮了口茶汤,笑道:“一点小事还用商量个什么?俺就是有点闹不太明白,大冬天的那边派人过来送死,是为的什么?想激怒咱们带兵去高地和他们见个高下?”
范文进心说,俺哪知道……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都知道对方心思够用,却并无多少利害冲突,配合起来倒越发默契了起来。
“吐蕃人来的确实诡异,可听了他们说话,却也不出意料,吐蕃人狂妄蛮强,视我大唐如无物,若不能擒其王上献于至尊御前,那可就是咱们的无能了。”
等于什么都没说,张伦挠着大胡子心里道了一声奸滑,只看着范文进也不说话。
范文进知道糊弄不过去,有张伦等人在,凉州的军权也就不属于他这个凉州总管了,可政事之上,张伦也不能染指。
吐蕃来人显然是属于他这个凉州总管的职权范围之内……
范文进想了想接着道:“按理说外邦来使应该送去长安,咱们不能擅自处置,不管怎么说来者都是客嘛……”
见张伦不以为然的移开了目光,范文进笑了笑又道:“可那囊聂不过一领兵之人,派来的人算不得使节,让人代传的话语听着也极为可笑。
咱们若是这么把人送去长安,不定就要沦为笑柄,恐怕接着就有诏令来到凉州命咱们回朝述职了。”
这才对嘛,张伦深感认同的点着道:“总管说的不错,一点小事哪用劳动旁人?若是那般,岂不让人瞧的小了?
不如让人讯问一下,然后杀了了事,就当他们从未来过?”
范文进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报上一声,以免留下首尾,将军以为如何?”
张伦自无不可,简单的几句话,吐蕃来人的命运便已注定,两人关注的其实不在于吐蕃来人的生死,就算不报又能如何?
他们两人一个是封疆大吏,一个是一方统帅,这点小事想来朝中也不会因此而责怪他们擅用威权。
范文进目光闪动间道:“可能将军要失望了,以我看明年吐蕃人不会来了。”
张伦用力的挠着大胡子,对此倒是比较赞同,心说可惜了那么好的主意,那个什么囊聂还真沉得住气,竟然没有急吼吼的来送死,而是只派了几个杂碎来跟人说话。
心里这么想着,但大胡子心眼多,随即便问,“哦?总管何出此言?”
范文进心中嗤笑,他才不信眼前这个大胡子不懂其中关节所在,若吐蕃人还敢来凉州,又怎会派人过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探听大唐虚实也不是这么个探听法,明显是失去了向凉州用兵的意愿。
这会他就要显显自己的本事了。
没搭理张伦的明知故问,范文进幽幽道:“咱们都知道吐蕃人兵力不多,去年将军率军溃其八万余众,定然已使其元气大伤。
就算吐蕃人死的不多,还有重整旗鼓的机会,可吐谷浑,羌族等高地诸部死了那么多的人,又会是怎样一个情形?
我猜高地之上已然乱起,这个冬天不好过,吐蕃人自顾不暇……想来等明年春天一定会有人逃到凉州,将军要派兵收拢降部了。
到时候高地上的情形不难知晓。
吐蕃人在高地之上本来便是立足未稳,还要弹压叛乱,又如何能率兵来凉州与我交战?如此一来,咱们的功劳也许就在其中了。”
最后一句话是关键,其他的张伦也能想得到。
“总管是说让让吐谷浑人回去高地与吐蕃人厮杀吗?那有点……一些丧家之犬,乌合之众,就算让他们回到高地,怕也不是吐蕃人的对手吧?”
范文进抚着胡须笑了起来,样子很是欠揍,文人都是这么个德性,逮着机会就要秀一下智商上的优越感,这是将军们最为痛恨的事情,不然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文人死在武人的刀下。
没事你装什么诸葛?没看老子正忙着呢吗?
“将军说的在理,可怎么忘了那些西突厥降部?咱们的人上不去高地,他们应该无虞于此吧?
我听说当年达头可汗败亡,就率众去投了吐谷浑,而且在那里很是待了一段时日,驻于张掖的突厥人不说,会宁川上也有不少,成军的话万余人应该是有的吧?”
张伦嘿嘿笑了起来,范文进的主意不好不坏,反正只要不让他的部下们去送死,其他的什么都行,而且突厥人的命不值钱。
“我就怕突厥人上了高地也软了腿脚,那样一来岂不是如了吐蕃人的意,给他们送去了些奴隶?”
范文进也笑了起来,“将军如此仁厚,竟然能为突厥人考量,真是让俺佩服啊。”
作为凉州总管,范文进考量的事情自然不会如此简单,西突厥降部是凉州动乱的根源之一,战时还要救济他们,不如送去高地消耗掉。
即便有违朝廷意愿,可他是凉州总管,又不是朝中高官……
第1144章马场
“来年诸事繁冗,吐蕃人不来也好。”
这话只能是范文进说的,作为凉州的最高行政长官,他要对治下的民生负责,即便击败吐蕃人的侵扰他也算守土有功,但最后收拾烂摊子的也是他。
明年就是凉州比较关键的一年,经过与吐蕃人的战事,凉州又是一地鸡毛,有的他头疼呢。
而张伦是统兵之人,听了这话翻了翻眼皮,吐蕃人若是缩到高地上不下来,驻守在凉州的唐军上哪里去立军功?
地方守臣和统兵官在这个话题上肯定说不到一处去。
张伦回忆着在长安见驾时皇帝跟他们说的那些话,觉着身上担子愈发沉重,若是来年没有战事,那么他所率的唐军精锐将无用武之地。
靡费粮草倒在其次,有违朝廷大略才是真的让人头疼。
可吐蕃人当起了缩头乌龟的话,急切之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让突厥人上高地……也只能算是权宜之计。
胜败之间弊端颇多,吐蕃人和突厥人不管谁赢了,大唐都不可能彻底的占据高地。
明年派些人上高地练练兵?张伦琢磨着这事的可行性……
那边范文进见他默然无语,也明白张大胡子的纠结之处,便笑着问道:“后续的援军好像没什么动静,将军不催一催吗?”
张伦觉着他在明知故问,但还是回道:“以现在的情形,哪还需要援军?吾等在此已然足矣,再说……总管也应该听说了吧,明年至尊要与突厥可汗会盟。
这是一等一的大事,其他的可能都要放一放……”
范文进点头,突厥一直都是强仇大敌,前隋文皇帝时,最大的功绩就是分突厥为东西两部,并让东西突厥尽都俯首称臣,这是几百年来极为少见的丰功伟绩。
大唐想要再现这样的功绩可不太容易。
“如今跟突厥人会盟,时机之上……”说到这里,范文进摇了摇头,表示不太赞同,换了他是朝中重臣,他一定会极力阻止。
原因很简单,突厥横亘东西,幅员万里,带甲百万,大唐则刚刚扫灭诸侯,两厢对比强弱立判。
此时去跟突厥可汗见面,突厥人肯定不会客气,不说其他,只要突厥人提出让大唐称臣之议,你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了就属委曲求全,会遭人口诛笔伐,朝廷威望必然受损。
连杨广那样的败家子都能在突厥人面前趾高气扬,一个开国之君却要向突厥人低头俯首,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不答应的话,会盟的意义又在哪里?是去激怒突厥可汗的吗?
嗯,他想的和当初李破所思所想差不太多,但实际情况则是突厥可汗执意会盟,并做出了一些让步。
像称臣这样的提议将不在他们讨论范围之内,会盟之事现在看来已无可避免。
范文进不会在张伦面前表露太多自己的政见,他这样的地方总管想要影响朝廷大政可不容易,尤其是他和朝臣并无多少关联。
最终只是在心底叹息一声,也不知南北两位君王碰面之后会谈些什么?那样的盛事不能参与其中,实在是有些遗憾啊。
当年杨广西巡,会西域诸国国王于张掖,北巡之时又召突厥启民君臣至榆林相会,现在看来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可在当时确实都乃盛事无疑,被后来人赞许的大运河与这两件事相比,在当世之人眼中,逊色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张伦在此事上也不愿跟范文进讨论什么,如今各路唐军都在北方边塞布防,在他看来就是为防与突厥会盟之后,双方没有谈拢,那样的话,大家可就有事做了。
不过张伦倒是同意范文进说的,明年要做的事情不少。
“咱们离京的时候,至尊曾亲口嘱托,让咱们帮总管把凉州马场重新建起来,总管想过没有,明年吐蕃人若是不来侵扰,马场建在哪里合适?”
范文进收起胡思乱想,重建凉州马场正是凉州近两年的主要政务之一,点头道:“这个咱们倒是商量过了,前隋时凉州马场旧址有三处,一处在枹罕,一处在姑臧左近,再有就是张掖那边。
张掖马场废弃时间已长,杨广西巡时将那里的战马尽数征用,很多都送给了西域的国王们,等西巡结束,张掖马场的战马已所剩无几,后来也就没再恢复。
枹罕和姑臧的马场一直以来倒还在,就是战乱太过频繁,前些年已是无法维持,战马不是充于军用,便是被一些部族抢走。
很多草场也被用于安置来归的高地部族或是西突厥降部。
如今嘛,重建起来倒也不算为难。
只是我有意在西海设立新的牧场,那里水草丰美,就是气候差了些,据说和高地上的情形差不多。
以前被吐谷浑人占据,现在嘛,却是无主之地,所以既可用于放牧牛马,又可作为练兵之地,军兵们在那里待上两年,应该也就能上高地了吧?”
一听这话,张伦来了精神,一拍桌案道:“还有这样的好地方,那就依了总管,等来年天气暖和些,咱们就去那里瞧瞧。
至尊也还说了,让咱们弄些西域马来配种,杨广那厮也真是的,不知给自己人弄点好处,竟然还把马送给外人。
他娘的当年俺就是被他给骗了,不然凭什么带人去雁门给他卖命?最后你说怎么着,他连个谢字都没言语一声,突厥人一走,他就夹着尾巴跑回了洛阳,说的话他娘的和放屁一般……”
范文进呲牙一笑,没和张伦一道讨伐一下杨广。
他是前隋时的秀才,和张伦这样的府兵不太一样,说话时也就不会像张伦这么肆无忌惮,毕竟杨氏属于他的旧主,就算旧主有万般不是,他们也会口下留德,读书人比较在意这个。
“还是至尊思虑长远,不过西域离着可不近,西突厥逃人你我都也见过,一路走来就是数月之久。
而且战马配种的事情我虽不太熟悉,可想来应该不是一匹两匹的事情,这么说来的话,唯有通商一途可以解决。
也不知西域那边的情形,若和突厥一般不让战马外传,通商也是无用。
当年凉州马场有一些,应该是历年西突厥人进献的西域好马,可惜,现在已是看不到了。”
张伦挠着大胡子就笑,“此事若不为难,也轮不到咱们来管,总管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人家说的这么有道理,范文进还能怎么说,只能哈哈一笑道:“将军说的在理,至尊高瞻远瞩,咱们这些人就要尽量奔走成事,不然岂不成了尸位素餐之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表了表忠心和志气,这里也没旁人,都是说给对方听的,唯恐对方一封密奏给自己穿小鞋。
几句过后,范文进才道:“我正准备上奏朝中,开通西域商路,将军乃至尊近人,你也帮俺参详一下,这事能不能成?”
张伦愣了愣,心说此事你来问俺?这你可高看俺了,徐世绩徐驸马那厮浑身都是心眼,说不定还能给你出个馊主意,俺一个带兵的将军,哪知道那么多?
心里想着嘴上便笑道:“这可是问错人了,总管不如去问问徐懋公……俺只能就事论事,俺祖籍楼烦,家中也曾有人在楼烦马场做事。
那边的战马偏于矮小,现在咱们骑乘的就都是代州各个马场送过来的战马,冲阵之力不足,也无法披上重铠,用至尊当年的话说,那就都是轻骑兵,擅长长途奔袭,正面跟人较量的话,要差上许多。
所以才需要西域马来配种……有人总说重甲持枪,所向披靡,俺打了这些年的仗,还没见过那阵势,就是受战马所限。
不过想来也就那么回事,碰到咱们这些人,你人马尽披重甲,那只能闷头冲过去,对付严阵以待的步军自然是所向披靡,可遇到咱们,转行不便之下,那就都是一根根木头,等着咱们去砍。”
张伦给范文进上起了军事课,把范文进弄的哭笑不得,我他娘的在跟你说通商呢,你他娘的在跟俺说什么?
可人家张大胡子也能绕回来,“如今诸侯已灭,谁还有那么多的步军?所以说啊,西域马并非必须,急也急不来。
与西域通商的话,若不能引来西域战马,只为些财货,至尊未必会有兴趣,而且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咱们也无法让商人往来无忧。
就拿吐蕃人来说,他时不时的下高地来骚扰一番,连凉州这边都不安稳,河西这么大的地方,咱们哪里管的过来?
要俺说啊,这事总管还是过两年再说吧,等咱们想办法把吐蕃那些狗崽子给灭了,那时就算总管不提,朝中也应该会有人提起通商之事吧?”
范文进捋着胡须点头,对这大胡子还真是刮目相看,张伦说的确实在理。
说起来他也是有些心急了,倒也不是因为旁的什么,而是凉州这样的地方想要兴盛起来,必然就要通商。
姑臧,张掖这些地方都是来往于西域的节点,你不通商的话,地方官吏哪来的政绩?
第1145章伴虎
大唐元贞三年年关,辞旧迎新,比起元贞二年来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不再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消息在坊间传播,长安城中的人们过的都很安心,到了年节,焚香而告的人愈发的多了起来。
不独长安如此,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人家其实都在庆祝战乱的结束,所谓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就是这么个样子了。
隋末战乱不如汉末战乱持续的时间那么长,可对中原的破坏却是有目共睹,不论官民几乎都在期盼天下一统的时节的到来。
在今年终于成为了现实,各地不管是出于安民还是表忠心,或多或少都要欢庆一番。
至于那些不甘心的人,躲在山林草莽或者夹杂在官员,百姓队伍当中,或瑟瑟发抖,或冷眼旁观,可再不甘心,也无法阻挡滔滔大势。
诸侯们既然已陆续败亡,再想割裂疆土也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只是年关在当世不很受到重视,因为佛教的影响,人们渐渐开始愈发看重上元佳节。
今年长安城中,李破已经下达了诏令,将在皇城之中举行一场上元灯会,有那么点与民同欢的意思,更多的其实还是表示太平已至,以后大家可以放心过活。
去年年关时,李破召朝臣到甘露殿宴饮,今年照例如此,李破也不知道,破坏了朝臣们跟家人团圆会不会让朝臣有所怨言,反正一切照旧,年关到了便跟群臣聚在一起乐呵乐呵。
就算有人埋怨,量他们也不敢当面跟自己说,就当他们都很高兴了。
跟群臣聚饮之后,他便溜达回了内廷,还要安抚一下自己的后宫,人都还没认全呢,皇帝当的有点不称职。
来年还要进行一次选秀,宫中的人就更多了,像他这样勤政的帝王,注定不可能像后来那位宝爷一样,整天腻在脂粉堆里。
芙蓉帐暖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
李破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容颜老去,雄心渐消,于是沉浸于温柔乡中不可自拔。
但现在他还年富力强,心中野心澎湃,有多少大事要做,可不会想着法子哄女儿家高兴。
……………………
一边往清宁宫方向走着,他一边想着白天门下侍郎长孙顺德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饮的有些多,脑袋有点晕,但并不妨碍他的判断。
长孙叔侄内讧了……
从李秀宁那里听说长孙无忌要把妹妹送到李秀宁府上安养时,他就有了这种感觉。
今日长孙顺德借禀报政事的机会进言,荐戴胄为大理寺正卿……嗯,老狐狸鼻子灵,看的倒是挺准。
理由和温彦博说的差不多,还以长辈的口吻说长孙无忌太过年轻,无法承担重任,骤然升任大理寺少卿有所不妥云云。
别看和温彦博说的相仿,甚至没多少新意,可内里蕴含的意味则截然不同。
这让李破心里有些腻歪,他使封德彝,长孙顺德两人掌门下省,初衷很简单,两人为官多年,会说话也会做事。
像他们这样的聪明人,自然能够体会到自己的心意,有些事让他们办起来就比让温彦博来办强上许多。
门下省嘛,本就是皇帝侍从,要是选出几个方正之臣来任职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封德彝,长孙顺德这样的人正合适。
如果不是裴矩年迈,李破也不会将其留在洛阳,召入朝中入职门下才是才尽其用嘛。
另外的一层意思则是让他们两人相互牵制,别让谁钻了空子。
现在看来封德彝比长孙顺德要懂事的多,就算有私心也不会表现的像长孙顺德这么明显,竟然因为家族私怨,想要影响大理寺卿这样朝中高官的任免。
看来长孙顺德真是有点飘了,宇文士及去职的事情根本没有给他一点警示,难道非得挨上当头一棒才能老实下来不成?
思索当中,李破的目光不知不觉间便锐利了起来。
长孙顺德现在是洛阳门阀的代表人物,很多人都以其马首是瞻,像是已殁的皇莆无逸,独孤修德等人就都跟长孙顺德交好。
活着的也有宇文儒童,薛德音,虞世南,杨汪等人跟长孙顺德有所牵连。
以前长孙顺德还跟关西世阀的人交往密切,尤其是秦王李世民一党,比如说窦轨,窦琮兄弟……
只不过这厮第一个打开了长安城的城门,算是大大得罪了关西众人,很多人不屑他的为人,与他渐行渐远,不再搭理他了。
据说王世恽等人来到长安,也屡次拜访于长孙顺德,前些时丘和以年纪老迈不堪重任上请辞官之由,回到了长安,第一个去拜访的也是长孙顺德。
想到这些,李破心里暗道了一声不知进退,如此交游往来,肆无忌惮,还真是让人闹心啊。
按理说,长孙顺德也为官多年,不应如此不懂分寸的乱来……可转念间他就想到了王世充。
洛阳沦为匪巢,什么糟烂事都发生过,当初杨广迁都洛阳,那里的人们勾心斗角惯了,最后还出了那么多的权臣。
洛阳七贵……就是洛阳朝中政争的产物,对此李破屡有耳闻,如今把控朝堂的洛阳七贵都已作古,最后一个死的就是段达。
长孙顺德莫不是沾染了那会的风气,也想贵上一贵吧?
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凶险之处,帝王一旦如此疑忌于臣下,那么离着臣下倒霉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今夜月明星稀,宫中的灯火比以往多了不少,烟火气息飘荡在空气之中。
李破缓步行在路上,宫人们围在他的身边左右,几个灯笼将他周围照的很是亮堂。
可他的思绪却已飘出了老远,他在琢磨着长孙顺德的为人和经历,此时是防患于未然,还是推波助澜,等人自彰其罪?
显然今日长孙顺德的进言十分不合他的心意,不满很快就演变成了猜忌,而猜疑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来。
长孙顺德办事不力的地方在他思索之间也就多了起来,比如说李破想让洛阳贵族回迁洛阳,长孙顺德就一直在敷衍。
再比如说长孙顺德荐了宇文士及,却不能胜任……
以前他都尽可包容,现在想起来则变成了失望,甚至是罪过。
好吧,伴君如伴虎,无过于此。
第1146章宫宴
清宁宫中,妃嫔们济济一堂。
皇后李碧,三夫人,加上九嫔,现在只有七人在位,婕妤九人,六人在位,这十七人在清宁宫中都有坐席。
其余诸如美人,才人之类,只能侍候左右。
贵妃阿史那容真今晚值守宫内,一直随在李破身边。
随着宦官捏着尖细的嗓音宣布皇帝驾临,李破和阿史那容真一同进到清宁宫正殿当中。
这里是正经的女儿国,三四十人聚在殿中,品级高的坐在席上相互邀饮,交谈,品级低的如同穿花蝴蝶般游走在坐席之间,为人斟酒,夹菜。
脂粉的香气充斥着一个角落,李破一进来就有进入了万花丛中的感觉。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肯定不是太监就是圣人。
李破自然两样都不是,他鼻头抽动了几下,环顾四周,满眼都是娇嫩的鲜花,而且是可以随意采摘的那种,心中不由自主的便骚动了起来。
老子的女人原来这么多了吗?这里可比宴饮外臣有趣多了。
去年时经历了一次类似的场景,只是那时诸侯还在,宫嫔也少很多,他眼晕归眼晕,感觉上就不如今年来的刺激。
后宫确实来的少了些,前辈们曾经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又曾曰过,治家如治国,家不宁则国不安,看来咱以后要多回家来看看了。
之前在路上想的那些雄心壮志,阴谋诡计此时就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简直就是见色起意。
见皇帝到来,宫嫔女官们纷纷拜倒迎驾,娇滴滴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就像是鸟儿在合唱,李破心中得意,血液窜流,血压都升高了不少,却还是道貌岸然直入主座,先是给母老虎递了个笑脸,这才让众人平身。
继续欢乐继续舞。
……………………
见妻子的目光带着审视一直在瞄着自己,李破转转眼珠便笑着道:“你也是的,让你跟着我去见见朝臣,你偏不愿,这里交给旁人又能怎的?”
果然李碧戒心一下便少了许多。
李破不知道别的皇帝和皇后是怎么相处的,反正他这里总会让着李碧一些,本着的就是家和万事兴的理念在维持。
一直以来李碧也很有分寸,夫妻两人至今配合的还不错,没弄出什么糟烂事来,更不像人们传的那样,你来我往的演绎出很多宫斗戏码。
时不时的动动筷子,吃上两嘴,既快乐了自己的身心,李碧也不会说什么,最多就是酸上两句。
这样一来,李破日子过的很舒服,李碧后宫之主的位子稳如泰山之下,也就没有太多烦扰。
而且她还给李破生下了两个儿子,就更无后顾之忧。
近两个月来,李破让李碧参与政事,为即将到来的会盟做准备,就是以这种稳定而又和谐的夫妻关系作为基础的。
此时李碧就展颜一笑道:“不在这一时,妾身在宫中住的很好,根基也在此间,在太极殿中和夫君接见朝臣便已足够,何必见缝插针,让人觉着我不安于位,功利之心太过呢?”
李破心头敞亮,摇头道:“你想的有些多了,你不是想和文献皇后比一比吗?怎的临到了来,却又退缩不前?”
李碧道:“夫君不是文皇帝,妾身也就成不了文献皇后,夫君向来聪明,应该有所体会吧?”
我擦……李破眨巴着眼睛看向妻子,心说你这是褒还是贬呢?
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道:“只要别生出杨二那样的败家子来,咱们夫妻做的肯定不会比那两位差了。”
看丈夫眼珠直转的样子,李碧好笑的举起酒杯,“夫君不必妄自菲薄,妾身也许做不到文献皇后那样几如帝王,独得世之大名的地步,可夫君一定会是一位有为的开国之君。”
夫妻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相互吹捧了一下,对视之间都觉棋逢对手,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李破用了几口菜,这才看向殿中,对上的都是或娇羞,或期盼,或敬畏,或火热的目光,没有谁会躲避皇帝的关注,这是难得的能出现在皇帝面前的机会,即便再胆怯的人也会想要死死把握住。
万众瞩目间,李破心说,还真养眼……就一个问题,他娘的岁数都小了些,不好下手啊。
还是在晋地养的几个都已长成,也都被他陆续扒拉到了碗里,想了想,李破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唉,他娘的我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啊,怎么就没多养几个呢?
好吧,当了皇帝的人立即渣到了底……
……………………
李碧亲自给丈夫斟满酒杯,随着丈夫的目光看过去,不管心里面怎么不舒坦,可还是耐心的给丈夫介绍起了谁是谁。
皇帝不认得自己的嫔妃……嗯,也属正常,女人太多嘛,不正常的是皇帝有男宠作伴,后宫的女人们全都得吐血三升。
介绍的差不多了,也不管李破记不记得住,李碧又道:“夫君常说皇城太过冷清,没有人气,她们呢,都出自名门望族,不如让她们的亲眷迁入进来,以示圣宠。”
李碧有些话没说出来,这些年李破对后宫一直比较冷淡,这些女儿入宫时间还短,瞧不出太多,可要是再有个一两年,若再是如此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
别说宫里面的女人要跳脚,她们的亲戚也会非常失望,所以要有些必要的表示,就算皇帝对后宫的女人们没什么兴趣,也要加恩于她们的父母兄弟,这样一来不说旁的,她这个六宫之主就会少上很多麻烦。
独孤伽罗主掌后宫的时节,她管的不光是后宫之事,还能影响朝局,臣下们后宅里的事情她照样也要管上一管,比如说不准官员们广纳妻妾,更不准他们宠幸妾侍而冷落正妻,打着的是节俭的幌子,其实是女权的觉醒。
那时官员们噤若寒蝉,敢怒而不敢言,等文献皇后一殁,你再瞧瞧,压制的有多厉害,反弹的就有多糟糕。
李碧没有独孤伽罗那么强势,不想自寻烦恼,而且大唐开国也没有前隋初年那么强盛,笼络人心还是要放在首位的大事。
李破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他没想那么多,只是琢磨着妻子不会是想把李秀宁也弄到皇城来就近看管吧?嗯,得防着一手,离着太近容易生事,咱可不能糊里糊涂的被这婆娘给套路了去。
过后就让李秀宁出去躲躲,等这事过去再回来。
他贼贼的想着……
李碧可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让丈夫心里多了那么多的弯弯绕,反而觉着丈夫今日很是“乖巧”,没有说些不着调的来气她,颇为欣慰,也就不计较他东张西望的,以秀色佐酒了。
不过准备好的节目不好撤掉,这时她便挥了挥手。
殿中乐声重起,几个宫娥鱼贯来到殿中,先就向皇帝皇后,以及宫中的贵人们施礼。
这是又要轻歌曼舞,娱乐众人了,李破已经习惯这样的节奏,漫不经心的看了看,为首的一个女子身材真是好,只不过有点眼熟,啊,是之前跳绿腰舞的那个,他还给人家做过一首诗来着。
南人女子,一掐好像就能出水那种,而且一舞之下,简直能把人的魂给勾走,即便是放在后来那种全民娱乐的时代,也应该是最顶尖的舞者。
还好不是眯眯眼,李破突然冒出个古怪的念头……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沈,李破人没老,但记性确实有点老了。
可随即心里就跳了跳,看了看旁边的李碧,心说你这又闹的哪出,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几个月不见,沈萼依旧保持着她那超高的水准,一支群舞引得宫嫔们喝彩连连。
李破也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专注的欣赏艺术,跳的是真好……嗯,除了做文抄公,他也赞不出什么花样了,大致上就是大海啊全是水那种。
一曲舞罢,宫嫔们都拍起了巴掌,有皇帝皇后在场,又有严格的宫廷礼仪束缚,除了不着调的三夫人像兔子一样欢呼雀跃,其他人最多最多也就是抚掌赞叹而已。
李碧抚掌笑道:“舞的好,有赏。”
然后就跟李破言道:“太乐署博士沈萼,夫君应该见过的,前些时还曾赋诗予她,可谓是名动朝野。
妾身听闻便召她来见了两次,果然是我见犹怜的一个人儿,年纪虽长了些,却也不碍什么,不如赐其为婕妤,夫君以为如何?”
李破一如既往,点头道:“后宫之事你来做主便是,不用问我。”
夫妻两人简单的一句对答,像往常一样斗了下心眼,透着些开玩笑的意味便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殿中随即便多了一席,让初入宫中的宫嫔们很是嫉妒了一下,心里多少都起了赶紧把舞练起来,最好也能让至尊赋个诗之类的念头。
沈萼又得了好处,懵懵的进入坐席之中,两次献舞,她的地位噌蹭的见涨,都快飞起来了,回想这两年来种种,彷如梦中一般。
李碧则图穷匕见,“夫君向来才高,今日年夜,众人欢聚,夫君不如赋诗一首,以记今日之欢?”
第1147章破阵
作诗还不容易……李破搜肠刮肚的想着。
年关对于后来人很重要,尤其是晚会,引得人们越来越重视新旧交替的日子。
可古人无疑更喜欢过正月十五,也就是当世所说的上元佳节,又称元夕,所以古人的诗词上,佳句尽在元夕之夜,新年……差不多就是后来帖对联的水平。
年关年关,过年如过关,很多文人在新年的时候都喜欢追忆往昔,感叹岁月催人老,没有半点辞旧迎新的喜庆,反而弄的很悲伤。
李破倒是为年关也准备了两首,都是得等他白了头发才好用来装样,想了半天,“文思枯竭”,不由暗叹一声,文抄公不好做啊。
当了皇帝之后有点飘,时不时的耍弄一下文章,赚取声望,但被人架起来的风险也在不住增高。
也就是他当了皇帝,不然出丑露乖是早晚的事情。
瞅着妻子那略有期盼,更多的则是怀疑的小眼神,李破觉着她还是动拳脚的时候可爱一些。
“今日就算了吧,饮的有些多了,没什么诗兴,再说大家又年长一岁,也不是什么高兴事,等中秋的时候我专门给你作一首如何?到时你可莫要感动的哭鼻子。”
李碧瞅了瞅丈夫,觉着这厮又在搪塞自己,他娘的给别人作诗时他从来不论时候,怎么自己开口,他就没了诗兴?
她不高兴的翻了丈夫一眼,话语顿时刻薄了起来,“不会又是阿爷作的吧?”
李破大汗,这是他当初的惯用伎俩,托词于李靖糊弄了不少人,不过他脸皮厚,丝毫不以为耻的狡辩道:“老师大才,弟子沾些光也是应该,他的那些书稿你从不好好翻阅,不如回去仔细整理一下,说不定也能占些便宜。”
李碧恨恨的灌了口酒,心说阿爷可没你这么狡猾,嘴上则道:“推三阻四,那我就等着你作一首上元词给我。”
………………
见皇帝只顾着和皇后说话,嫔妃们很是失望,而且这么多人看着,她们也不再奢望于能在此时邀得圣宠,于是殿中渐渐又热闹了起来,却不知皇帝和皇后在大斗心眼。
………………
一场欢饮,大唐迎来了元贞四年。
正月十五之前,长安的各个衙署都放假了,朝廷官员们的年假主要集中在这个时间段,当然了,朝廷还在维持着最基本的运转。
比如说正月初三,少府进《破阵乐》。
破阵乐起源于晋末,前隋时纳入军乐,差不多相当于后来的军歌,只是没有词曲,也没有舞蹈伴之,是一种起源于民间的纯音乐艺术作品。
主要是以琵琶和筝的混奏,铿锵有力,做杀伐之音,是当世少见的雄健之曲,不然的话也不会成为军乐。
李渊执政关西的时候,令人便做出了一些改良,准备作为庆祝大捷所用,可惜的是,自李世民率军破薛仁杲之后,就再无什么像样的胜利了,于是改良版的破阵乐就此闲置了下来。
因为李破搅局,李世民也没当成皇帝,于是秦王破阵乐就此没了影子,只不过历史这东西总还是有其惯性,到了这一年的正月,破阵乐还是完善了起来,并献到了李破面前。
这个时候的破阵乐和以前已是面目全非,配上了战舞不说,奏乐的间隙竟然还有旁白,用来叙述大唐开国前后的丰功伟绩。
歌功颂德之作,出现的时间也刚刚好。
李破看了看来了兴致,秦王破阵乐鼎鼎大名,他自然知道一些,只不过现在秦王李世民被他弄的失了踪,却还有人把破阵乐送到了他的面前。
于是他立即召少府监韦节等人入宫来见,就在太极殿中演练了一曲破阵乐。
少府早有准备,数十名选出来的矫健之士披甲持戈,在乐声之中不住的变换着各种阵型,时不时的还要怒吼一声做拼杀状。
这和常见的宫廷乐舞完全不同,是标准的主杀伐的战舞。
“有了此曲,可扬我大唐尚武之风,做的好……不过若能以战鼓,号角为之,辅以战阵,或更能震慑宵小,显我大唐武风?”
韦节上前道:“至尊之如此气魄,臣等望尘莫及,臣这便回去令人按诏行事……臣以为此可为小破阵乐,至尊以为如何?”
看着年过四旬,依旧俊秀如处子的韦节,李破觉着有些违和,不过论起来,这是一位铁杆的后党。
整日里不这不那的只顾着容颜美好如昔,李破待其也就不同于旁人。
当然了,这并不能阻挡李破得意的再当一回搬运工,“朕以边塞起兵,十年戎马,终告功成,此曲正合朕意。
歌功颂德,不如以诗辅之。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韦节等人相顾骇然,同时都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那些传闻真切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皇帝临兴而作,气势恢宏,皇帝果然是皇帝。
臣下们立即谄词如涌,恨不能马上执笔记录下来。
李破已经习惯了,脸不红心不跳的照单全收,小事一桩,云淡风轻,才能显得更加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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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正月里的一个插曲,破阵乐再是恢弘,被后来人大书特书,于当世而言其实也不过是一项艺术成就罢了。
皇帝的关注点肯定不能放在这里。
韦节见皇帝兴致颇高,趁机进言,少府的白银用来铸造银宝,进度有些快,超出了少府的预期。
贵族们明显对这种轻便的货币很是喜欢,不说长安,晋阳,在江陵这样的大城中也已流通开来。
成都,汉中,江都等大城估计要紧随其后,这些地方都是贵族们聚集之所在,同时也是社会的风向标。
贵族们的用物很快就会普及到民间。
而时间太短,少府准备不足,白银短缺就在眼前,韦节琢磨着是不是铸些金宝出来,以应当前之急。
他明显没什么经济头脑,如果按照他的意思来,黄金和白银,铜钱的兑换必定会出现大问题,白银的短缺用铸造金宝可解决不了。
李破很快就抓住了重点,此事的根本原因不在于其他,而在于江南平定的太快了些。
李靖和武士彟在江右大力推行新钱,在排除了各地的阻力之后,成效越来越是显著,货币一旦流通起来,其势便无可阻挡。
这显示出了江右形势大好,这种时候少府可不能掉了链子。
而且这事不应该是少府报上来吧?
李破皱了皱眉头问道:“报上户部了吗?苏元宰怎么说?”
韦节立马知道自己有些多嘴了,他可不是来给苏元宰上眼药的,“前些日库官报上来的,正值冬日,臣还未报给户部知晓。
也是前些时官考,众人多有慌乱,怠慢了公务,直到年终查库的时候才发觉,是臣的疏忽,还请至尊责罚。”
李破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还真老实,少府是有铸币之权,可责在户部,少府的白银不足,户部一无所觉的话,能脱得开干系?
你这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苏元宰若是知道了,肯定要笑的打滚,也不会念你半点好处。
他不太了解韦节的为人,但对苏亶却是知之甚深……
李破立即就想把苏亶召来问话,可看了看韦节,心说就不欺负他了,先等等再说。
挥手斥退闲杂人等,只留下韦节在殿中,“朕记得年中时便已下诏,令各处尽快开采矿藏,银矿也在其中,现在情形如何你知道吗?”
韦节的能力还成,没有一问三不知,他胆量也不错,皇帝已有质问之意,可他还是捋着胡子不紧不慢的回道:“臣看了户部传文,前隋银矿有七十五处,因战乱之故,前些年尽都废止。
如今因至尊诏令开采之故,陆续复工的有二十五处,其他的估计还要等一等,主要是因为至尊严令不得擅起民役,以恢复生产为要务,加上各处都在免除税赋,就更是为难。
那二十五处大多都由战俘为工,所产也就不多,未能应少府眼前之急。”
李破满头黑线,这厮不会说话,竟然还怪到我的头上来了,看你长的好,朕先给你记一笔。
“金宝先放一放,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李破对经济没什么研究,可架不住人家见识的多啊,觉着韦节铸造金宝的建议不太靠谱,这个得和苏亶等人商量一下再说。
现在他对韦节这个少府监的才能有了些怀疑,便来考上一考,如果答对的驴唇不对马嘴,韦节长的再好,与李靖渊源再深,屁股估计也得挪一挪了。
韦节恍如不觉,政治敏感性明显比朝中那些老狐狸差了许多。
可这个问题他确实思索了良久,此时便道:“以臣之见,因人力短缺之故,广开矿藏现在有些为难,不如着眼于大矿。
前隋时有所记载,宣城,鄱阳两郡山中有大矿,据说资有千万之数,那边气候也很合适,可以令人细察之,总以人力全力以赴进行掘采,或可解此燃眉之急。”
第1148章倭国
韦节的位子保住了。
李破觉着他说的还成,有可行之策奉上,数据还挺详实,显然是下了不少工夫。
最让人厌烦的平庸官员其实就是得过且过,你问他点什么,他就张口结舌,说出来的话也不知所云,没有半点解决问题的能力,只把着官位不放。
更有甚者,解决问题的能力不成吧,他却能解决那些可以解决问题的人,你说气人不气人?
少府其实不用解决太多的问题,他们主要的服务对象还是宫中的贵人们,杂七杂八的事情很多,却不需要太高的才能。
只要别让宫中的贵人们穿上破衣烂衫,吃糠咽菜就成,而他们手中的铸币之权其实是皇家专权之举,对户部做出一定的制约。
李破想了想道:“宫人的金银首饰先停一停,全都用到铸币之上,这不算大事,银宝现在也不过是贵戚之玩物,只要铜币不缺,便也无忧。”
韦节沉吟片刻道了一句,“长安银器颇多……”
李破摆了摆手,馊主意……
“你回去之后整理一下都报给户部,少府只有铸币之责,其他的都交给户部处置,对了,我听人说起过,倭国盛产白银,最近一次倭国遣使来长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倭国盛产白银?韦节有点愣神,这个说法他是头一次听说。
倭国他自然是知道的,汉时便对东海之上的倭国有所记载,韦节还算有些印象,依岛而居,凡百余国,国人赤足黥面……穿的衣服不经过裁剪,就一个整体,套头而入。
男女混居,几如野兽……
嗯,史料他也就记得这么一点。
皇帝莫名其妙的问起,而且说倭国盛产白银,韦节也不知道皇帝是从哪里听闻的,反正他对倭国也不甚了了。
只能就事论事的答道:“最近一次倭国遣使应该是大业初吧?臣记不太清了,只听人说倭国来使颇为傲慢,还说什么日出处天子至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之言,让炀帝颇为气恼,遂绝来使。”
这回轮到李破愣神了,那边的混蛋竟然还真来过长安,时间还这么近,杨二那厮做事如此随性,竟然没有派兵伐之?奇怪奇怪。
这个典故他倒是知道,就是没想到是发生在杨广身上。
沉吟间,在殿中扫了两眼,立即把魏征揪了出来,问道:“你可知倭国详情,跟朕说说。”
魏征博闻强记,加上近两年借着任职门下省的机会,在宫中翻阅了很多的典籍来充实自己,倒是比大多数时间都处于躺平状态的韦节强的多了。
“传倭人为周裔,幽,历衰微,平王东走以避其难,倭人许为周平王所遗……”
李破瞪起了眼睛,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说人话。
魏征心里哆嗦了一下,心领神会,立即改为白话,“又传始皇帝派徐福出海寻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以求长生不老药。
徐福寻而未得,又不敢回朝复命,于是便率人留在了东海之上,于是有人便传倭人是徐福的血脉。”
李破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头,你这是跟我讲故事呢,谁耐烦听这个?
“有什么说什么,少要卖弄。”
韦节面露微笑,仿若春花,看热闹不嫌事大。
魏征则一阵憋气,关于倭国的记载其实不少,商周时那都属于传说,主要是海外的三神山和东边的一些岛屿联系了起来,很多商周的贵族都曾派人去寻找过长生不老药。
那时的传闻零零碎碎,说什么倭人向周天子进献过花草什么的,又有周平王东逃入海的故事,其实都没什么依据,不像是真的。
至于徐福的故事,是有史实记载之事,不过和倭人相关的部分也以揣测居多,徐福出海之后到底跑去了哪里,其实谁也不清楚。
魏征以这些来开头,的确有卖弄之嫌,要不然韦节也不会笑的那么好看。
被皇帝敲打了一下,魏征彻底没了兴致,终于老实的道:“倭人从汉时至前隋,屡屡遣使来朝,其国或太平,或战乱,传闻不一而足,也没什么人去过那里。
至开皇初,倭国推古王摄政之臣,好像是叫圣德太子遣使来朝,想要学习佛法,其意甚诚,文皇帝为之欣喜,遂遣裴尚书回访倭国之主。
所以如果至尊想要问倭国内情,不如去问裴尚书。”
李破扬了扬眉头,裴世清竟然出使过倭国?这真有点出乎他意料之外了,想起前隋还派兵去打过琉球,李破觉得自己低估了历代王朝的开放程度。
想想也是,从前秦开始人家就派人去东海晃悠了,这么多年过去,子孙不可能一点都不长进。
前隋不但接见过倭国来使,而且不止一次,还对其做出了回访。
他又怨怪的瞪了魏征一眼,说了那么多的废话,直接说去问裴世清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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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国来使是与我平等相交?可朕听你说的,怎么好像他们不很恭敬的样子?”
魏征干脆的摇头道:“臣也不知其间详情,只是在观文殿中翻到一些记录罢了,温大监主修隋史,其中也应有所记载。”
李破点了点头,算是放过了这厮,隋史还在琢磨之中,这个冬天他就准备给温彦弘等人耗上了,不过还没看到记载倭国之事的地方。
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该就是几句话的事,文人们记录史实务求简短明确,所以才弄的很是艰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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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破打发走了韦节,正月里也不得闲,让他稍有感慨。
然后就又想到了倭国,临时起意的一问,没想到还是中原的常客,他娘的一群狗崽子,比高句丽还要可恶百倍。
等过两年容出工夫来,怎么也要打扫一下,所谓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睡着的还是条恶犬。
不过在此时,东海的局面日趋复杂了起来,大隋和高句丽以前无疑是东海最具影响力的两个势力,现在却都虚弱了下来。
杜伏威将东南沿海地区纳入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并保持到了现在。
可在东海深处,那便是倭国,新罗,百济等势力在角逐了,当然了,在此时足可称之为庞然大物的大唐来看,其实都是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气候。
几十只小船战上一场,他们就能称之为会战,不是小打小闹又是什么呢?嗯,等他们后来强壮一些了,于是开始吹牛,而且是大家各吹各的,闹的挺欢。
第1149章灯会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晚上天还未全黑,皇城内的灯火便陆续点燃了起来。
从天空望下去,长安城北侧就好像多了一串串珍珠,飘摇朦胧的光晕连在一处,将皇城点缀的五彩斑斓。
到了傍晚,整个长安城都骚动了起来,长安百姓不顾天寒地冻,携家带口向北往皇城方向涌来,人流摩肩擦踵,络绎不绝。
年轻人和孩子们成长于战乱之中,长安城中的皇帝都换了好几个,他们根本没有见识过传闻中的长安灯会,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年长之人,则指指点点的为儿孙亲眷们介绍着当年长安灯会的盛况。
文皇帝时期可称盛世,不过因文皇帝一生提倡节俭的缘故,每隔三年,长安才会举行一次灯会,规模上也不大,每次举办之后,文皇帝都要向群臣诉苦,说太过铺张云云。
等到了杨广继位,情况便有了变化,没有了文皇帝夫妇约束,元夕燃灯之会成了每年一次,而且极尽奢华之能事。
说到这些,很多人都会感慨的加上一句,皇帝迁都去了洛阳,长安这里的灯会便逊色东都一筹,可惜可惜。
人流渐渐往北边汇聚而来。
到了时间,皇城南三门,朱雀门,含光门,安上门,次第而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拥而入,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东西连通布政坊,颁政坊,崇仁坊,永兴坊等处的顺义门,景风门同时开启,这些地方住着的都是长安城中的贵族以及官员。
来皇城观灯的贵族也不少,他们衣衫华美,气宇昂扬,即便都是步行而入,和普通百姓也完全是两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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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大多集中在朱雀大街两旁,其他的街巷要少上许多。
皇城中的住户就两家,一个是在皇城东侧的楚国夫人府,一个是在西边的吴王府,这两家在听闻朝廷诏令之后,便按照当世的习俗自己制作了一些花灯围着府邸摆了一圈。
其他的大都是朝廷的各个衙署制作,主要还是工部和太常寺在户部支持之下完成的,以前还有少府会参与准备歌舞,烟火等等。
可如今朝廷还没那么财大气粗,于是便省去了很多的环节,目的也变得简单了起来,就是让官民在节日之中乐呵乐呵,连庆祝天下归一的意味都很淡薄。
但话说回来了,长安城中已很久没有举办这种大规模的庆祝活动了,所以不论官员还是百姓,都表现的兴高采烈。
长安城中的贵族人家甚至自己制作了不少花灯悬挂到皇城的街市之上,给灯市增色不少,来观灯的人群也很有特色,他们大多都挑着自家做的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灯具前来皇城。
到了夜晚,皇城之中灯火飘摇,人声鼎沸,寂寞良久的皇城之地,终于迎来了一场许久未见的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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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郎往年常居洛阳,玄成曾闻洛阳灯市,华丽繁盛之处可比瑶池夜宴,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魏征和杜楚客缓步行于人流之中,手都缩在袖子当中,端于身前,虽都身着便服,可大模大样的一看就带着官气。
杜楚客比魏征年轻不少,今年刚满三十,他出身官宦世家,少有才名。
虽说京兆杜氏是关西世阀中的一员,可他们兄弟和关西世族不同,书香传家,一家子都是读书人,言行举止都斯文的很,未曾沾染多少关西世族的彪悍之气。
而且这人少年时便随父祖移居洛阳,和关西世族的来往不多。
前些年在洛阳吃了不少苦头,本来就文文弱弱的一个人,此时更是瘦的厉害,在长安养了一年多也没缓过来。
让人不免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步了兄长杜如晦的后尘。
如今杜楚客刚捡了个大便宜,宇文士及去位被贬出了京师,一个大馅饼就此从天而降,落在了毫无准备的杜楚客头上,砸的他很是晕乎了些时日,至今还不太明白为何是他来补位门下侍郎。
因为友好不多的缘故,至今也没人向他解释什么。
所以行事之间偏于谨慎,对待像魏征这样的晋阳旧臣丝毫不敢摆上官的架子。
其实他自己也琢磨过,既然不是叔父杜淹举荐,也许就是因为他母族为晋阳郭氏的缘故?如今朝中晋人和关西门阀分庭抗礼,他是沾了母族的光吗?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都有些稀里糊涂的。
在门下任职没几天,对魏征等人都以礼相待,长孙顺德伸出来的橄榄枝他也抓了抓,毕竟都是洛阳那边过来的嘛。
当然了,他最想进入的还是晋人或者是关西世族的圈子,那两边都稳的很,河南人就杂七杂八……他在洛阳时就见惯了这些人的骚操作,不太敢与他们为伍。
至于家族那里,他那叔父杜淹功利之心太强,又无情无义,就算如今对他笑脸相迎,几次邀请他过去饮酒相谈,他都给婉拒了。
靠不住的亲族,比外人还要危险几分……
他这人颇为顾念亲族血脉之情,但却不是傻子,不打算再虚情假意的应付叔父,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毕竟在洛阳已是结下了血仇。
他甚至能想象的到,在听闻兄长杜如晦的死讯之后,叔父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情景,那真的很令人厌恶啊。
……………………
此时他漫步于长街之上,偶尔抬头看看道路两旁的花灯,再瞧一瞧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除了天太冷了,让他有些受不了之外,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听魏征相问,他便笑答道:“洛阳啊……山宾也许久未曾见识过这样的景象了,魏兄不提的话,我都快忘的差不多了。
山宾少时寄居于洛阳,那时炀帝刚刚迁国于东都,元夕之夜说要普天同庆,年初迁都,年中时准备,南边的丛林小国,西域来人,突厥使者,高句丽也有人来。
朝中自诩万国来朝,地方郡县,纷呈祥瑞,魏兄不如想象一下,当时之盛景该是如何?
上元佳节,炀帝摆宴宫中,大宴群臣以及各国来使,宫外的灯市绵延无尽,几乎照亮了整个洛阳城,彻夜欢聚,至天明方罢。
朝廷在宫廷之外设下长台,足有七八里,歌舞彻夜不绝,当时奏乐的乐工便有万人,献上歌舞者有数万众。
我与家人在灯市之中流连忘返,天明时几乎不知归处。”
说到这里,杜楚客有些憧憬,却又颇为厌弃的苦笑一声接着道:“瑶池夜宴?即便是仙人相聚,又怎及当时洛阳灯市之盛况于万一?
可魏兄却不必羡慕于人,我后来听说那一夜之糜耗,足抵天下一年之用,更不用说那一晚就冻死了近千人,都是宫人,乐工等杂役。
灯火辉煌之下,尽多白骨冤魂,我辈自当引以为戒,魏兄为谏义大夫,常在帝侧,若至尊欲效此举,魏兄当谏之,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魏征则暗自咂舌,对杜楚客描述的场景向往不已。
他比杜楚客大了有七八岁,可那时他一个地方小吏,嗯,也就是听听传闻,哪能去洛阳观灯?
后来则跟随李密攻打洛阳城,当时满眼都是战阵杀伐,人死的一串一串的,算是彻底把洛阳人举办灯会的兴致给掐灭了。
见杜楚客转换成了训诫模式,魏征也不介怀,因为人家现在确实是他的上官,相比封德彝,长孙顺德那两个老狐狸,杜楚客无疑是比较好相处的一位。
只是他也搞不太明白,为何杜如晦的弟弟会骤然跃升为门下侍郎,感觉有些玄幻,至尊的心胸也太大了些吧?
要知道杜如晦可是李世民的谋主……
抛开那些不谈,杜楚客为人还不错,你听听这话说的多完全,只是听的人有些不对,该跟至尊说嘛,到时大家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魏征心里杂七杂八的想着,面上却做恭谨状,抱拳一礼道:“侍郎说的极是,只是侍郎多虑了,至尊开一代之先,又如何是亡国之君可以相提并论的?”
一句话便把杜楚客吓了一跳,看魏征的眼神都不对了,心说这厮过后不会进谗言攻讦于我吧?
我哪里把至尊拿来跟杨广相比了?你可莫要诬俺……
“两位在说什么?朕的灯会办的稀松平常,你们不会是在说朕的坏话吧?”
不知不觉间,李破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两人都被唬了一跳,杜楚客脸都被吓的白了。
今日自然不会是杜楚客和魏征相携出游,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没那个交情。
上元佳节,李破便带着李碧和阿史那容真微服出游,正巧杜楚客和魏征值守在侧,便在魏征的劝谏之下……径自出宫,混入了来观灯的人群当中。
他们周围隐着不知多少千牛备身府的人,安全上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李破看着两人的神色,心里叨咕,他们不会真的在说我的坏话吧?他娘的办个灯会你们就叽叽歪歪,不想过了是吧?
第1150章灯会(二)
魏征未像杜楚客想的那样进什么谗言。
魏玄成这人还是比较厚道的,他其实是在变相的告诉杜楚客,皇帝不喜杨广,让他少拿杨广出来说事,没事骂上几句还成,千万不能夸赞,那几乎一定会引起皇帝的不满。
这种隐晦的警告在官场上十分常见,至于能不能领会,那就看人了。
“至尊举办灯会乃与民同乐之举,臣等眼见的都是欢腾愉悦,听到的也都是欢声笑语,何来稀松平常一说?”
杜楚客看了看皇帝皇后的神色,也缓过了神来,立即马屁奉上。
李破瞅了瞅他们两个,之前就劝他带人去城楼之上当个吉祥物,现在不定在怎么诋毁他呢,只是他心情正好,不想搭理他们罢了。
于是李破笑道:“不用恭维,准备的有些仓促,多有不尽人意之处,尤其是没想到这么多人过来,城门守备,巡游街市的人可能少了一些,派人过去知会一下左右屯卫那边,让他们多派些人过来维持。”
今晚长安城几乎满城皆动,宽敞的朱雀大街上都显得很是拥挤了,李破眼见于此,也是颇为心惊。
长安城中的人们是多久没凑过热闹了,竟然来了这么多的人,贵族和平民挤在一处,一路走过来,已经碰到了几次人们口角,估计也就是人们顾忌身处皇城之中,不然按照关西人的脾气,应该不会光动嘴皮子。
皇帝有了吩咐,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杜楚客和魏征则有些羞愧,作为皇帝近臣这点事竟然没想到,还在这里说什么洛阳灯会,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旁边的李碧悄悄拉了拉李破的衣袖,这里可不是太极殿,人来人往之间,他们驻足于此,已是引得人们纷纷注目,如果不是看他们不同常人,不然许就已经有人开始张口抱怨了。
而且丈夫领她出宫游玩,心情正好之际,她可不想因为旁的什么人坏了兴致。
更何况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了,混迹其中,竟然多有忐忑,颇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不过有丈夫陪在身边,其他一切都不足道,能与丈夫携手夜游长安灯市,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有了妻子示意,李破暂时放过两个贼头贼脑的臣下,转着眼珠道:“方才见了几个绢灯,你们都是才高之人,不如留下些墨宝予人,也让朕见识一下你们的文采?”
嗯,这个好,李碧嘴角露出了些笑意,此乃文雅之事,比观灯要有趣的多,再有就是猜谜……
唯一有些不美的是,彩玉坊的那些青楼今晚也没闲着,弄了些花灯来皇城,大多都有楼中妓子的名号在上面。
不论是猜灯谜,还是赋上诗词,只要得了持灯之人的认可,便可将此灯取回家中,过后你就可以挑灯去寻主人,免费享那鱼水之欢。
你说厉害不厉害,咂摸一下其中滋味,后来人那些金钱交易是不是俗到了骨子里?
当然了,这是读书人专享,俗人就不必指望了。
李破要是个普通人,此时赋诗一首,到了彩玉坊那一定是上宾的待遇,在当世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词那是千金不易。
所以元夕灯会上,只要见到绢灯,多数都有人守候在旁,只要自忖才高八斗,便可上前挥毫泼墨,当然了,你要是没那个本事,最好还是躲远些。
守候在那里的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敢戏弄人家,随之而来的必是毫不留情的讥讽,甚至饱以老拳,你要是还敢在上面留下题拓,那你名声也就不用要了。
杜楚客和魏征自然不怕这个,齐齐躬身道:“至尊有命,臣等敢不从诏?”
这是君臣间的游戏之举,考较的意味其实很少,却可以增加感情,传开去也不怕,多数会成为文人间,或者街头巷尾的谈资佳话。
………………
魏征和杜楚客两个都不含糊,就算他们对诗词不很精通,却也是当世顶尖的文人,临场发挥,做上一首元夕词,那是小事一桩。
而且他们这样的人,逢年过节若不准备一下,还当个什么官啊。
众人继续向前溜达,绢灯还是少数,得去四处寻找。
走了大约几十步,见了一处,围着不少人,却是猜灯谜的,也不知是谁家准备,弄的俗的很,猜中了就有铜钱可得,真正的读书人若不是穷途末路,肯定不会上前猜谜,君子不沾铜臭,这一点已经刻入了当世读书人的骨子里。
李破不管这些,拉着李碧上去凑了凑热闹。
正巧一个半大小子排众而出,像模像样的抱拳道了一声,“长安书院李元孙特来请教。”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看来灯谜有些难猜,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围着。
长安书院现在在长安已是家喻户晓的所在,在普通百姓眼中,那里文气渐聚,于是长安书院的生员也就有了一层光环,在官场上则算是有了一定的跟脚。
到时候相互见面,你若道上一声俺出身长安书院,也不会有人轻视于你。
只是长安书院名声还远远不够,等到你去了洛阳,晋阳,江都这些地方,你说自己曾在长安书院就读,能得人尊敬的时候,那才说明长安书院有了根基。
少年声音清朗,身在众人之前也无甚局促之意,很是有点不一样的风采。
李破见了微微一笑,觉着长安书院出来的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回头看了看杜楚客和魏征,两厢比较一下,却也不得不承认,身后这两人才是当世读书人中的精华。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就是他们这个样子了,长安书院中的少年们还未长成,离着这些人的差距还很是遥远。
杜楚客和魏征却是会错了意,两人聚精会神看向绢灯,只稍微一瞧,杜楚客便嘟囔道:“酒肆揽客之举,倒还算有点心思。”
魏征笑笑,接茬道:“若有美酒得来,却也不枉一试。”
李破满头黑线,他是两眼一抹黑,歪头看了看身旁的妻子,顿时有了些安慰,这也是个蠢货,估计猜不出什么,那就更不用说阿史那容真了,她都不认字的。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