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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96章官佐

    “我是新罗真平王的侄女,女王的妹妹,不是什么高句丽的狗贼……”

    少女的分外严肃的语气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因为她从眼前的这两个隋人口中屡屡听到高句丽这个名字……

    县令和县尉也比较恼火,说了半天简直鸡同鸭讲,根本弄不明白这些人的来历,两个人私下一商量,准备把人送去郡城让太守亲自处理算了。

    外邦使节毕竟还是要受到些优待的,出了意外的话他们一个小小的观阳县可负不起责任。

    县中的主簿就比较聪明,适时送来了纸笔,他听说高句丽人那边的人用的还是这边的文字,说话听不懂,总该会写字吧?

    这下算是用对了法子。

    不管是高句丽人还是新罗和百济诸族,贵族们用的都是汉字,只不过自己发明了一些读音,混淆起来弄的好像是中原的地方方言一样,似是而非的谁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少女大喜之下熟练的用起了毛笔,作为新罗金氏的核心族人,书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从商周开始,中原文字其实就已经传入了半岛。

    汉晋以来,一些中原书籍也在新罗贵族中间传阅。

    实际上到了今时今日,半岛上几乎没有自己创造什么文明,从文字到语言,再到服饰,礼仪,官制,诗歌等等,多数都是照搬中原王朝,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新罗如此,百济亦如此,高句丽那就更不用说了,如果说新罗人和百济人还是半岛上的土著的话,那么高句丽就是扶余人的后代。

    新罗人的文字当中还夹杂着一些小篆,书写也趋于繁琐,可以从中看到秦汉的影子。

    而有了文字作为媒介,交流起来终于通畅了许多。

    ………………

    掖县郡城,太守府。

    宇文士及端坐于正堂之上,头疼的看着眼前的几个“匪类”。

    别驾苗海潮,下邳人,当年山东的贼头之一,后来为杜伏威所并,一直跟着杜伏威南征北战。

    杜伏威降唐之后,苗海潮驻守海陵,也跟着一起降唐,等到辅公拓等老人陆续星散,苗海潮害怕了,便自请回老家种田,他的立场比较端正,在江左一番**之中保全了自身。

    转头便被委以东莱郡别驾之职,算是衣锦还乡了,这在隋末战乱当中是比较少见的。

    当年山东风起云涌,义军遍地,比苗海潮聪明的人多的是,比他有勇力,有威望,有才干的人也很多,可多数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苗海潮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得了一身富贵。

    可见世事难料,人的命运啊真是难说的紧。

    另外几位也不差。

    郡尉王雄诞,乃杜伏威的义子,降唐之后任职灵州总管府司马参军,在西北剿除梁师都余孽的战事当中没少立下战功,而且此人在江左威名极盛,与杜伏威的另外一个义子阚陵被江左之人称之为大小将军。

    年前的时候王雄诞交卸灵州总管府司马之职,转任东莱郡郡尉,和宇文士及几乎是前后脚上任的。

    还有一人年纪轻轻,身材长大,一身的彪悍气息怎么都遮掩不住,那是东莱郡司马参军苏定方。

    他是河北人,与义父高君雅一道为窦建德效力,去年年初唐军灭夏时,他和义父高君雅阵前降唐。

    也是在去年年末的时候来到东莱任职,受的是左御卫府那边的举荐,也不知是走通了谁的门路。

    河北人和山东人向来是一家,到了这里就和回家一样,不久便和苗海潮,王雄诞等人称兄道弟了起来。

    除了这几位,厅中竟然还有一个妇人,膀大腰圆的不比男人差了,就是没长胡子而已。

    大家都唤她西门氏,姓名宇文士及至今不得而知。

    这个女人也是杜伏威的旧部,她的丈夫西门君仪是杜伏威麾下悍将,同时也是北齐余孽中的一个,山东齐郡西门氏的子孙。

    跟随杜伏威举起义旗,夫妇两个这些年南征北战,杀人无算。

    当年杜伏威被李子通追着跑的时候,大家都已力竭,唯有西门氏还有气力,背着受伤的杜伏威逃了出去,于杜伏威有救命之恩。

    她的丈夫西门君仪战死在丹阳,她后来掌管了一些水军,如今被派来东莱,朝廷的意思不言自明,重建东莱水军以及码头等事就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身上的职位可不小,领的是工部郎中之职,将来的东莱水军总管之位也能和人争一争的,而作为女子之身来到如此地步,显然是受到了吴王杜伏威的大力举荐。

    可千万别小瞧了这个女人,王雄诞等人见了他都要唤上一声嫂嫂,连四五十岁的苗海潮都不能免。

    她因为丈夫的缘故,在隔壁齐郡还有些根基,来到东莱没一年呢,就认下了好几个齐郡的亲戚,还有人把两个孩儿过继到了她的膝下。

    如今山东这地面,什么幺蛾子都能出,倒也不多这一桩。

    ……………………

    宇文士及看着厅堂中的这些歪瓜裂枣,心里面的纠结那就不用提了。

    一个门下侍郎转眼间来到东莱偏远之地为官,本就不好受,座下还都被安排了这么些人,你说得有多倒霉,每次聚在一起说话,他都以为来到了匪巢呢。

    “太守召俺们来,是不是又有话说?俺那边正忙着呢,海边俺已走了几趟,选了些不错的地方,改天带太守兄弟去瞧瞧。

    海船吃水深,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建码头是真不容易,不能有礁石,水还得深,要不船靠不了岸,周围吧,也得开阔一些,抢了……嗯,得了财货总得运上岸,所以还得修路。

    太守兄弟催的紧,那就得给俺们多派些人手,现在手上有活计的人少了些,还得太守兄弟跟朝廷打声招呼。

    建码头,造船……可都不轻省,俺也不识字,太守兄弟写的大字是真好,不如俺说你写,听说俺能传信去长安是不是?”

    西门氏瓮声瓮气的唠叨着,弄的宇文士及嘴角直抽抽,心说你这么一口一个太守兄弟的合适吗?

第1197章匪类

    只要西门氏在场,她总是第一个发言,一说就是一大堆,有的有用,有的没用,你要自己分辨清楚。

    西门氏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得一个,可对本职工作却是行家里手,而且很是热衷于此,手下的,不论是船工,还是匠人,或者是军兵,对她都是俯首帖耳。

    这样的人在义军中比较常见,不学而有术,属于很有天赋的一类人,只不过她是个女人,就显得极为特异了起来。

    厅中的男人们不管有什么想法,说话做事时都要让她三分。

    听她唠唠叨叨的说完,大家就都乐呵呵的看向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根正苗红,是正经的关西门阀中人,上数个几十年,那就是皇族,到了前隋的时候,这位还是驸马来的。

    父母兄弟都是鼎鼎大名,和在座的这些河北人,山东人俨然处于两个世界,如今即便在一处共事,长年累月形成的隔阂让这些人对宇文士及都不很感冒。

    前隋时关西人统有天下,对山东人和河北人不好,大业年间的徭役,征募让河北人和山东人吃尽了苦头,他们最终反抗的其实也正是关西人的暴政。

    现在大家重又坐在了一处为大唐效力,齐心协力先就不用想了,宇文士及若不拿出点手段来,不然他一个外贬出京的门下侍郎在东莱郡的地面上再栽个大跟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宇文士及迎着这些莫测的目光,定了定神道:“西门郎中这些日子辛苦了,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跟这些人相处了些日子,宇文士及也很难再拿出世族弟子的做派,说话直接了很多,不再将之乎者也的挂在嘴边。

    这一次将人都召到一处,也不过是因为年初了,一个冬天过去,各人的来历和性情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总归要统合一下人心。

    唐典修订完成的消息在昨日已传至东莱,其实各种举措在年初的时候便在山东各郡陆续施行。

    作为外贬之臣,他的消息要比旁人灵通许多,对于唐典的认知也要深刻的多,因为去年他还在门下侍郎任上的时候唐典便在修订之中。

    在对唐典的认识上面,厅中这些土包子加起来也不如他一个。

    所以说他知道今年可不轻省,在座的这些人若还像去年一样各干各的,很容易出毛病。

    去年年末朝廷划分天下各道,山东道督查使今年即将上任。

    这个职位是新设的地方高官,对各道郡县有督查之责,很像行台尚书,却又有所不同。

    宇文士及得到的消息是,督查使总理各道刑案,典察各郡官吏阕失,凡各道施政皆可奏闻朝中。

    对于各郡官吏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头上多了个婆婆不说,还是那种专挑毛病的婆婆。

    和前朝的巡使很是相像,只不过是常驻于各道,而不是偶尔巡查往来。

    优点好像也不是没有,各郡施政得当的话,经过督查使之口,很容易便会上达于朝中,按照宇文士及的想法,吏部这下好像轻省了不少。

    可轻省也就意味着权力少了许多,吏部考功是吏部最重要的一个权责,有了督查使……也不知吏部那些人是高兴还是沮丧。

    督查使的确切职能,远在东莱的宇文士及还不能准确把握,据闻是属于御史台辖下,那样的话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参政之权,属于言官之列。

    宇文士及猜测是有鉴于大业末年,官员横行不法,战乱之后人心涣散,官吏自行其是,不理朝廷诏令者多,这才有了督查使的职位。

    而且之后还要进行官考,科举等,督查使会在其中行使权责,地方官员们若是不当回事,很可能会被当做典范揪出来示众,就像高慎一样。

    ……………………

    “咱们来到东莱就任为的什么,诸位想过没有?”宇文士及看着几个人问了一句。

    王雄诞大咧咧的道:“不管旁的人怎么样,俺到东莱只管剿匪,其实也没什么事做,这边靠海,本来还以为会有些打鱼的不好管束,才需俺来当这个郡尉。

    没想到来到这边一看,他娘的别说打鱼的,种地的都少,整日里就是陪着郡守闲晃……俺当初还以为能和张须陀那般威风呢。”

    听到张须陀的名字,苗海潮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张须陀死了十几年了,可在山东威名犹在,尤其是对于那些从山东义军起家的人们来说,提起张须陀来,大家是又怕又敬,当年他们赌咒发誓的时候,都说要是有背誓言,就让自己出门碰到张须陀云云。

    苏定方则很赞同的点头附和,他们来到东莱后确实有点失落,东莱人少,不是什么施展武功的地方。

    像他们这种统领过大兵的人有点不适应,觉得和发配差不多,于是他们瞅着宇文士及的眼神便有点奇怪。

    这位朝中高官可不就是被发配到东莱的吗?

    苗海潮见其他几位都说了话,他也不能闲着,再者听到张须陀的名字让他有点不舒适,于是开口岔开话题道:“郡守出身高门,见识肯定比咱们都强。

    而且识文断字,是有学问在身的人,那以郡守之见,咱们要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

    也不怕大家伙笑话,俺这个别驾是捡来的,治理地方俺不很懂,倒是怎么招抚匪伙,俺还有些心得,毕竟咱们以前就是干这个的嘛。”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歪瓜裂枣嘿嘿的都笑了起来,王雄诞就点着头道:“苗大哥这话说的实在,寨子里的人想的什么,确实没有比咱们更清楚的了。”

    西门氏则训斥他们,“瞧瞧你们几个,一个个贼头贼脑的,咱们现在也是官府中人了,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的瞎说,没的让郡守兄弟笑话。”

    大厅中一下热闹了起来,苏定方甚至提议不如弄几坛酒过来,喝上几杯才好说话不是?

    这也正是宇文士及不愿意一个个单独跟他们说话的原因所在,没一个着调的,你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掉头找其他人喝酒的时候就把你给卖了,还不如大家聚在一起敞开了说,以免枉做小人。

    在心里自怨自艾了一阵,觉着自己实在倒霉,竟然碰上这么几个货在一起共事,可见几个人兴致颇高,便也从善如流的让人摆上了酒席,边吃边聊。

    酒过数巡,几个匪类像往常一样,开始大赞山东的酒好,然后就说起了他们各自在军中时的丰功伟绩。

    某年某月,天气怎么样,自己带人出去砍了多少脑袋回来,好在还都有点谱,记得自己已经是大唐的人了,没提主公怎样怎样。

    宇文士及只能旁观,他的出身来历和这些人大相径庭,没什么共同话题不说,过往也很不堪,吹牛都带着心虚那种,就更不会轻易开口。

    倒是苗海潮和西门氏懂得捧场,见冷落了太守兄弟,便纷纷问起了世族高门的生活,想让宇文士及融入这个大家庭的意味很明显。

    其实还是义军时那一套,大家既然在一个锅里搅勺子,那以后就都是过命的兄弟,要分清楚里外,就算不能两肋插刀,也起码不能跟自家兄弟过不去。

    小圈子的意识已经融入到了他们的骨子里,聚在身边的人稍微少点,他们就觉着不很安全。

    宇文士及无可无不可的跟他们说着话,心里则转着是不是跟朝中的友人通个信,把这些家伙都换掉的念头。

    这个想法在年前就已经有了,只不过情形并没有坏到那个地步,他自己也还是“戴罪之身”,能不折腾就不折腾,不然的话,没换掉人不说却让自己显得过于无能,那可就得不尝试了。

    交杯换盏间,气氛愈加融洽,哥哥,贤弟之类的称呼满场乱飞,若是天下郡县都是这般景象……那可极为糟糕。

    其实在座的人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很是羡慕宇文士及的家世的,门阀世族的影响力依旧是官场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出身草莽的人们在抵触的同时,也在努力的想要融入其中,富贵两个字其实就是门阀的代名词。

    别看王雄诞,苏定方两个言语间总是不很恭敬,实际上呢,他们自来到东莱之后,从不会轻易真正去招惹宇文士及。

    宇文氏那样的参天大树足以让他们望而生畏……

    ………………

    瞅着空,宇文士及又转回了原来的话题,“诸位不管来历如何,都是有才能的人,今日诸位与我一道来东莱偏远之地任职,诸位是不是都觉着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管诸位怎么想,反正俺一个门下侍郎,常在帝侧的人被贬于此,这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

    宇文士及酒量还成,此时只不过是借着酒劲跟几个人说几句“心里话”。

    众人纷纷点头,这话确实说到他们心坎里面去了,何止是大材小用,简直就是把珍珠当做了石头嘛。

    嗯,不得不说,这几位还都挺自信的。

    得了回应,宇文士及再接再厉,“俺离京之时,至尊只跟俺提了一件事,说只要把这件事做好了,那便是大功一件……”

第1198章功劳

    在座的几个人一下都竖起了耳朵。

    皇帝这个词离着他们很遥远,不论是杜伏威还是窦建德,都是一方诸侯,窦建德虽然称帝,却还差着很多意思。

    大唐天子就不一样了,那是真龙天子,传说中的人物。

    汉王李定安的威名在河北犹盛,当年李破率兵出飞狐道,于幽州斩杀幽州总管罗艺,宋金刚等,又以轻兵拒窦建德,令其不敢北来。

    那会李破还未称王,只是代州行军总管,刚刚统合了代州三郡而已。

    那一战留给河北人的印象十分深刻,让河北群雄再也未敢西窥,李破称王之时还送上了贺礼,可见李破在河北人心中的分量。

    等他平定了天下诸侯,当上了皇帝,那在这些人心目当中,分量就更是不同,和神仙差不多了。

    其中王雄诞倒是见过李破,感受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心态上更像是大唐的臣下,而不是为传闻所惑,多出那么多的奇幻色彩出来。

    ………………

    这个时候大家心里就都道了一声,果然不愧是高门子弟,能够和皇帝说上话,真是了不得啊。

    其实他们都知道宇文士及是被贬于东莱的朝中高官,只是对于门下侍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官职,又管些什么事弄不太清楚罢了。

    至于宇文士及外贬的缘由,他们也没打听到,他们的消息来源有限,吴王杜伏威也不会特异传信过来数说宇文士及的不是。

    眼见引起了几个人的兴趣,宇文士及也没什么好得意的,皇帝在草莽中人眼中几如天神,可在他们这些贵族心目当中,只不过是他们需要侍奉的主人而已。

    “方才西门和苗别驾都说了,咱们东莱靠海,俗语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东莱多山,耕地不足,现在人少也没办法种出多少粮食来,要想有所功绩,那自然是从海上想法子了。”

    苏定方还没觉出什么不对,可其他几个人都是杜伏威的旧部,顿时心领神会的都笑了起来。

    西门氏便笑道:“郡守兄弟说这么多,俺算是听明白了,咱们当年在南边缺衣少食的,最后还是从海上找的食。

    现在俺干的不也是这个活计?造船出海嘛,嗯,这事咱们熟,就是人手太少,郡守兄弟得想点办法,要不……俺去江都那边调些人过来?

    郡守兄弟放心,那边的人都是自家兄弟,只需知会一声,绝对不敢跟俺说个不字。”

    苗海潮点着头,“嫂嫂说的是啊,俺在海陵也还有些旧部,出过海的人也不少,知应一声的话也不为难。”

    这事对于王雄诞来说就更不在话下,江都水军都是阚陵在管着,那是他的结义兄弟,就更不用见外。

    这几位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宇文士及嘴角抽搐,心说他娘的你们是想把江都水军都给搬过来吗?那样的话,王泽还不得跟俺拼命?

    就算王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廷也得先斩了我这个东莱太守,按照这几位所言,这简直就是扯旗造反的节奏嘛。

    见几个人越说越不像话,他赶紧举起酒杯道:“几位都熟悉海事,以后大事之上倚重你们还多,俺来敬几位一杯,事先表表俺的谢意。”

    几个人高兴的饮了,觉着这个世家子会说话,以后相处下来说不定能沾沾光。

    宇文士及又道:“几位心意俺都晓得,可事情不能这么办,人手不足,俺来想法子,至尊亲口御言,那就不会薄待了咱们。

    其实诸位想的有些差了,吴王在江都时所行诸策,俺在京师都有所耳闻,至尊也很赞赏,可东莱与江都不同。

    诸位都出身山东,河北,应该记得当年来护儿将军的旧事吧?”

    来护儿的名字他们怎么会不记得?

    前隋名将之一,祖籍南阳,后迁江都,两淮壮士中最著名的那个,身经百战,战功数都数不过来。

    尤其是率军征高句丽一战,来护儿几乎一战封神,差一点就带人灭了高句丽。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他功败垂成,所以才多活了几年,不然的话,杨广亲率大军百万众,却顿兵于辽东城下,你却率兵轻取平壤城。

    功高盖主都不足以形容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往杨广脸上甩耳光,还是特别响亮那种,估计最后只有一个死字才能配的上他。

    不过来护儿这人很忠心,在江都之乱时被乱军所获,他当时言道:“我身为朝中重臣,不能肃清祸乱,至有今日之变,上愧对于君王恩遇,下不能荣耀家门,实在该死。”

    于是不听乱军劝降,执意求死,最后与长子来楷,六子来整等一同被杀。

    他和前隋许多名臣大将一样,满身的功勋,也是前隋最熟悉海事的人物,却毫无价值的死在了江都,给杨广那样的人陪葬,实在令人惋惜。

    来护儿之所以为山东人所熟知,主要是他带领水军在东莱练兵,对于山东人和河北人来说,并不友好。

    来护儿在东莱操练水军,所有支应都是山东税赋,征募的民夫也以十万计,是山东乱起的根源之一。

    听到来护儿的名字,苗海潮首先就黑了脸道:“那人俺怎么会忘了呢?当年俺和兄弟四人被征募到这边,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了俺一个……”

    西门氏深有同感的点着头,闷头饮了一杯道:“那人把俺们山东祸害的不轻,他渡海时坐的那些船,铺着的都是咱们山东儿郎的骨血。”

    宇文士及嘴又抽抽了,很后悔自己提起来护儿的名字,世人称颂之雄杰,换个角度来说,不定就是一地之罪人。

    当年来护儿统领的是两淮壮士,估计他在两淮名声也不会太好……

    宇文士及轻轻摇头转开了话题,也不再卖什么关子,“来护儿当年在东莱操练水军,为的是征伐高句丽,不是像江都那般要在海上行商。

    吴王如今在长安建了一座长安海事学院,俺听说江都那边也在大力造船,启用码头,朝廷之意已然明晰,海事将来必为重中之重。

    咱们东莱地处要冲,若再征高句丽的话,海船必于东莱聚集,这也就是咱们的功劳所在了……”

第1199章到来

    苏定方和王雄诞明显打起了精神。

    其他两位就没那么振奋,他们年纪要长上一些,听到高句丽的名字就头疼,杨广三征高句丽可是把山东祸害的不轻,那几年山东天灾**的,人是成群成群的死。

    还要打高句丽?两个人都有些肝颤……

    他们和正经的朝廷官员到底是不一样的,只要觉着不合适,那就会开口质疑,根本不管这是朝廷的意思还是太守的想法。

    西门氏张口便道:“还要去打高句丽啊,死了那么多的人也没见怎的,太守兄弟莫要糊弄俺们,俺们可不想去那边送死。”

    苗海潮点头附和,他说的要委婉一些,“郡守,现如今山东的人可不多了,再要征发劳役什么的,大家哪受得了?

    朝廷说免赋役五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与民休息,这还不到一年就想变卦吗?那样的话,保不定就又要乱上一场,咱们这些当了官的也落不下好下场吧?”

    听他们这么一说,本来听到打仗就有点意动的王雄诞和苏定方也变得心有戚戚焉,都是从隋末战乱中走过来的人,这些话他们尤其听得进去。

    可话说回来了,他们这些人在隋末战乱之中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们多数时候不会顾忌普通百姓的死活,相互厮杀起来,什么征发民夫,强拉丁壮,抢夺百姓粮食,甚至是屠城等等,都曾经干过。

    就算没有亲自动手,也是耳闻目染,从不曾当回事。

    现在能说出这些话来,其实还是屁股决定脑袋的问题,位置不一样了,大家都是正经的朝廷命官,考虑事情就换了个角度,觉着这么干有点危险。

    当年杀官造反就是活不下去了,如今大家都当了官,可不想重复当年那些狗官的命运。

    ………………

    几个人的想法是如此的直白,宇文士及就笑着劝慰。

    “诸位过虑了,当今天子可不是杨广之流,向来爱惜百姓,注重承诺,说了不起徭役,那就不会如前隋般滥用民力,在这个上面诸位尽管放心便是。

    咱们都晓得,当年杨广三征辽东,虽然未成大事,还激起了无数怨恨,可军前将士在那边洒下了那么多的血,至今未曾有所报偿,吾等自与高句丽不共戴天。

    天子当年曾随征辽东,眼见高句丽反复无常,若不伐之,何以告慰当年死难将士之英灵?

    只不过天下初定,力有未逮,今令我出任东莱郡太守之职,就是要为再伐高句丽做准备,又派了几位前来相助,想来两三年之内咱们若不能有所作为,那便是有过无功。

    咱们如今不管大军征伐之事,只需建好码头,上请朝廷派来船工,匠人……大军何时到来,则由朝廷定夺,在这之前,咱们要做好一切准备。

    到时操练水军,可能要王郡尉和苏司马来操持,几位都是精于行伍之人,之后该如何做就不用俺来说了吧?”

    这些话半真半假,其中大部分其实都是宇文士及自己的猜测,做不得准。

    他出京之时,李破确实召见了他,叮嘱他在东莱尽快建好船港,准备在东莱沿海驻扎一支水军。

    却提也未提高句丽如何如何。

    可宇文士及为官多年,皇帝贬他到东莱为官,他在心里已经琢磨了千百遍,加上临行之前的叮嘱,他若还不知道皇帝的心意,那他也不用做官了。

    本来为官一方,他要做的事不用跟下属们解释的这么清楚,官场之上很多时候都讲究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的太过直白会让人以为你城府不足,也很容易落下话柄,毕竟皇帝从来没跟人说过要征伐高句丽之事。

    如今你跟下属们这么说话,传出去了就是一桩麻烦。

    可他手下这些人……说话太过委婉的话,他们不定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呢,不如说的夸大一些,让他们知道一下其中的厉害,之后也好驱使。

    至于其他的宇文士及也顾不上了,他之前是做过门下侍郎的人……不说之前,当年前隋的时候,他不但是驸马,也曾任职过鸿胪寺少卿,那也是正经的朝中高官了。

    而在江都之变后,他的职位就更吓人,是内史令,标准的宰相,虽然宇文兄弟都是沐猴而冠,他们封下的官职做不得数。

    后来宇文化及毒死了杨浩,自立为帝,开始了最后的疯狂,宇文士及被封蜀王。

    等他投了窦建德之后,也是抚慰山东的封疆大吏。

    跑回投效李渊,李渊晋其为中书侍郎,也很受重用。

    可以说他走到哪里都是一面旗帜,关西世阀当中的重要成员,北周上柱国大将军宇文盛的子孙,代表的可不只是自己本人。

    少年时锦衣玉食,荣宠备至,长成之后历经战乱波折,却也能在世间占有一席之地,如今受前事所累,落魄到东莱当了个“小官”。

    时刻都在想着能做出一番事业,重回朝堂之上。

    现在身边的人不很靠谱,实际上他也知道,这可能是朝中的政敌在故意作祟,不然的话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有几个像样的人来到东莱才对。

    可朝廷的意思他却不会理解错误,王雄诞和苏定方以前都是领兵的将军,以两人过往来说,领兵之能是不用怀疑的。

    西门氏以前在江左管的是水军,屡次率人出海,对海事极为熟悉。

    苗海潮其实也与西门氏相类,领兵打仗估计不怎么样,可海陵那地方水网密布,江左的船坞大部分都设在海陵,这人显然是江左水军后勤总管之类的人物。

    这些人陆续来到东莱,朝廷想做什么还用问吗?

    宇文士及几次言及这是他们的功劳所在,那是一点没有掺假。

    他说了这么多,石头都该开窍了,几个歪瓜裂枣也不傻,终于又都乐呵了起来,他们的官当的比较糊涂。

    升迁什么的对于他们来说没太准确的概念,今天还在当领兵官,明天就去治理地方了,当官当的都很随意。

    在他们的思维当中,功劳是过上好日子的前提,之外还要跟其他人打好关系,一个好汉三个帮嘛,所以在义军之中往往有拉帮结派不遗余力的现象。

    比如说现在,一郡当中几个长官在一起吃吃喝喝,在他们看来就是大家成了一伙,是一个好的开始。

    之前太守兄弟不曾请大家到一处饮酒,一直端着架子就很让人看不过眼。

    宇文士及显然是放低了身段,话也都摊开来说,遇到扎刺的就好言好语的规劝,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总算把几个人的毛都给撸顺溜了,终于让几个人都认为太守兄弟有了自家人的模样。

    这也真是难为了宇文士及,他一个世族中人,却跟几个贼头好言好语的说话,这在当世是非常罕见的。

    勉强说完了正事,宇文士及只剩下一肚子的委屈想跟人倾诉,再加上跟几个酒桶很是饮了几杯,酒劲上涌之下开始放飞自我。

    他把自己从长安带来的两个小妾叫来说了几句,于是不大一会,郡守府的几个歌舞姬亮了相。

    世族子弟走到哪都不会少了排场,就算没人跟他分享快乐和悲伤,他也能自娱自乐一番,几个歌舞姬就是这么来的。

    厅中的气氛一下就又高涨了许多,大家觉着太守兄弟这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自家人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通家之好。

    王雄诞就又开始吹牛,他在长安把彩玉坊的青楼都逛遍了,那里的人儿怎么怎么美妙,引得苏定方和苗海潮一阵的羡慕嫉妒恨。

    西门氏就笑骂王雄诞不是东西,吴王也是的,哪有带着儿子去逛楼子的道理,以后见到了要好好说一说。

    苏定方就给苗海潮出主意,掖县这边的娱乐活动有点少,可以好好弄一弄,以后来了贵客没有去处怎么成呢?

    苗海潮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觉着自己这个别驾做的很不称职,有点惭愧。

    一群人听歌看舞,话题直奔下三路就去了,宇文士及暗自咬牙,一群混账东西,没有一点雅骨,上不得台面。

    可为了大事着想,他也忍了,这么多年奔波下来,他的心性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学到了宇文氏的忍字诀的精髓。

    跟众人说着话,其实他又想到了山东道可能要建一所书院,书院肯定不会建在东莱这边,最可能是齐郡。

    可东莱若是建成了码头,水军之类,那是不是可以仿照长安海事学院建上一座书院呢?

    想到这个,他一下精神了起来,觉得这事是可以好好琢磨一下的……

    ……………………

    正热闹间,有人来报,观阳县令,县尉来了郡城,还带了些外邦之人过来,据说是新罗派来大唐的使者。

    厅中都是郡中高官,来人也没避讳。

    苗海潮等人听了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新罗又是哪个?

    宇文士及喝的已经醉了五六分,也正想着心事,心里默念了几声新罗才算明白过来,新罗来人了?他们怎么会突然来到东莱……

第1200章护送

    大唐元贞四年四月末,一行千余人迤逦来到长安西侧正门春明门之外。

    侯君集抬头打量着高高的长安城墙,觉着和他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几年未归,到底是不一样了。

    长安换了主人,天下归一,统于大唐,长安城墙上重又竖起了日月星辰旗,只是大隋已渐行渐远,日月星辰旗也变了模样。

    侯君集本人的变化更大,重回长安,心间可谓是百味杂陈。

    他想起了当年在长安的浪荡生活,同时也记起了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人儿,当年感觉铭心刻骨,如今嘛,时过境迁,记忆中那张如花娇颜早已模糊不清。

    当年他负气从军,回头再看却恍如再世为人,早年的那点念头趋于少年意气,虽然总不能释怀,却也没了太多想法。

    什么衣锦还乡,好好羞辱一下独孤氏等等,都如玩笑一般了。

    独孤氏还有什么好羞辱的?家主都死了好几个,一群蠢人而已,识不得大势,见不得英雄,他侯君集才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当然了,向来自负如他是不会承认自己见识愈广,心里越虚的事实。

    打量了一会城门,侯君集暗自撇了撇嘴,安慰着近乡情怯的自己,没什么好怕的,这里的人估计还是那群人,吃不了自己。

    他也勉强算是衣锦还乡,去年年末赏功,他已晋为上谷郡公,领左监门卫将军之职,升迁还是比较迅速的。

    主要还是因为他前年助左监门卫大将军庞玉破吐谷浑之功,加上之后又随程知节去敦煌接引到了西突厥逃人。

    去年在和吐蕃人作战时,他随庞玉又立新功,捉住了吐蕃人的首领齐勒布等人。

    之后由凉州总管范文进以及左监门卫大将军庞玉力荐而得重赏。

    其实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大唐开国之功的最后一波封赏就在去年,很多人都得了好处,侯君集就是其中之一。

    过了这个时间点,大家再想得到像样的封赏估计就得多费些力气了。

    此次回来他不是回京述职的,而是护送吐蕃来使入京,赶巧的是,西突厥又派了些人过来。

    也很好理解,西突厥之前派出的使节队伍有点敷衍,在得到大唐已经平定了诸侯的消息之后,那边明显加码了。

    吐蕃使者没什么好说的,西突厥来人分量则不一样,必须以礼相待,不然的话光吐蕃使者还用不到他这个新晋的左监门将军亲自护送。

    ………………

    “终于见到长安了,如此雄伟的大城,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城里住着多少人?建这么一座大城应该很费力吧?”

    一个年轻人在旁边用他那蹩脚的汉话惊叹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四月末尾,已经入夏的季节,天气渐暖,年轻人却还是戴着厚厚的羊皮帽子,两只狼尾在满是汗水的脸庞上来回的晃荡。

    身上裹着皮袍子,足上蹬着翘头皮靴,标准的突厥人打扮。

    长相上也是高眉深目,一对蓝眼珠转来转去,很是机灵的样子,这种长相在中原绝对不会认错,一定是突厥王族中人。

    他叫阿史那咥力,西突厥统叶护可汗最宠爱的儿子,估计是怕派别人过来被西突厥叛将们给杀了,这位跟叛逃到唐地的两个堂兄关系还不错。

    到了张掖就和阿史那同俄很愉快的相处在了一起,可见突厥人的关系非常的混乱,很多时候都是既为兄弟又是仇敌,可谓打断骨头连着筋。

    一路上侯君集跟这位西突厥王子也已厮混的熟了,听了便笑道:“一国之都可不就是这个样子?你们王帐应该也不差吧?”

    阿史那咥力很实在的连连摇手道:“比不得比不得,父汗刚刚把王帐从三弥山迁到碎叶川上,住的还都是毡账呢,铸城的话估计要等两年。”

    侯君集转着眼珠笑道:“碎叶川啊,那离着可真远,也不知俺什么时候能过去瞧瞧。”

    阿史那咥力对中原人的鬼心眼还不熟悉,乐呵呵的道:“哪天侯将军真要到了那里,我一定请你喝最好的酒,叫来最好的女人给将军跳舞。”

    侯君集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心说俺要是将来真到了那边,何用你来请我饮酒?若是不能自来取之,那还有何乐趣可言?

    冷不丁旁边有人粗声粗气的道:“特勤,咱们还是快点入城吧,可汗嘱咐你的话都忘了吗?”

    侯君集笑笑再不言语,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一脸的大胡子遮盖的好像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眉目稍显扁平,身上时刻都往外冒着彪悍的气息。

    这不是突厥人,而是和突厥人联结最为紧密的铁勒人,他们这百多年来,既是突厥人的兄弟,又是突厥人的臣下,很多时候他们还是突厥人最为忌惮的敌人。

    铁勒人帮助突厥人打败了柔然人,和突厥人相互通婚,一直到如今,铁勒诸部已经在突厥人有意无意的举措之下分散开来。

    他们分布的极为广阔,从土拉河畔的祖地,一直到中亚,东欧地区,都有铁勒诸部的身影。

    丁零,高车,薛延陀,回纥等等,都可归为铁勒族人。

    而这个中年人正是铁勒九姓中的一员,契苾部的首领,契苾葛,哥论易勿施莫贺可汗之子,他们这一部驻扎于热海之畔,被统叶护可汗赐为埃利发,主管一方。

    这一次亲自护送阿史那咥力来长安,除了要保证阿史那咥力的安全之外,也有另外的一层意思。

    统叶护可汗在向大唐皇帝表明,他已经收服了铁勒诸部,可以做到如臂使指的驱使他们了。

    只是这种隐晦传达的意思也不知道大唐君臣能不能够理解,毕竟西域对他们来说都比较陌生。

    乱七八糟的小可汗和各种族群连西突厥人自己都可能闹不明白,就更不用说大唐的人们了。

    不得不说的是,契苾部和吐谷浑是世仇,他们曾经在河西居住,就是被吐谷浑人驱赶出了河西,流落到了热海一带,也就是后来的伊塞克湖附近。

第1201章外人

    契苾葛对中原比较熟悉,他曾经在姑臧居住过一段时间,所以时不时的会给阿史那咥力提一些意见。

    突厥人和中原王朝打交道比较多,使者来长安身边都带着些这样的人物,倒也不算奇怪。

    千多人到了长安城外便陆续分开,该去鸿胪寺的去鸿胪寺,持刀带箭的护卫们在这个时节就不会被允许进入长安城中了。

    年轻的契苾何力夹杂在使者的队伍当中策马进入了长安城。

    这个时候他满眼都已是这座雄城的影子,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一路穿过河西戈壁沙漠的疲惫,重新回到姑臧的喜悦,继续东行后的好奇和惶恐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是契苾葛的儿子,契苾部第一顺位继承人,跟着父亲东来,是父亲想让他增长些见闻。

    而且契苾部和中原的关联甚深,热海也不是什么世外之地,铁勒人更不是铁板一块,以后他继承了父亲的位置,很有可能会跟中原王朝打交道。

    所以此次代表西突厥王帐出使长安,契苾葛便让契苾何力随在了身边。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西突厥时常陷入混乱当中,西域的铁勒各部以及各个小国对西突厥人的统治都有所担忧所致。

    换句话说就是西突厥的内讧太频繁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统治基础并不牢固,根本无法像中原这样诞生出一个个大家都认同的王朝。

    向来处于东西突厥以及中原王朝夹缝中的契苾部,自然要对自己的处境有所考量。

    契苾葛护送阿史那咥力东来,也有观看新兴的大唐到底是何模样的意思,只不过对于年轻的契苾何力来说,受到的影响会更大一些。

    年轻人增长见闻是不错,可如果心性未定的话,很容易会被眼前的事物所迷。

    所以中原有一句老话说的好,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说的其实就是这个,年轻人性格未曾定型,出去游历容易学坏,所以非要出去的话,必须先安顿好父母,有正确的人生目标等等才成。

    契苾何力一个少年人,远行千里,就算父亲在旁教导,但这些年一直生活在热海的草原上的少年,对一路上见到的唐地生活的人们还是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羡慕和向往。

    这还是经历过战乱之后的关西地区,如果换做是开皇年间,估计少年来了这边就不想走了。

    可初到长安的他还是难以遏制的产生了想留在这里的冲动。

    鳞次栉比的屋舍,川流不息的行人,整洁华丽的穿戴,彬彬有礼的举止,长安给这些常年生活在风沙困苦当中的外来人的印象是如此的深刻。

    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

    太极殿中,李破正在看东莱太守宇文士及的急报。

    宇文士及说了很多。

    先是说自己辜负了至尊的恩遇,未能好好辅佐于君王,反而因家事而获罪,让家族蒙羞,也让至尊脸上无光,实在罪该万死。

    算是送上了迟到多时的请罪文书。

    再然后就是他在东莱已经开始修建港口,准备容纳海船靠岸以及建造船坞等事,在这里附上的还有工部郎中西门氏的建议。

    这些都是正常的建言和请求,一般来说不会送到皇帝案边,到了尚书省就能够进行处理,最后的决议给皇帝览阅然后用印即可。

    只不过宇文士及到底身份不同,曾经当过门下侍郎的人会有些优待,这次还有新罗来人已至东莱的事情奏上,所以才会由李破亲阅。

    东莱的港口修建进度李破比较关注,即便宇文士及没有表章奏上,今年朝廷也会有所动作。

    东南沿海那边将以江都,海陵等地为核心,重新整理船坞,港口等事,北边就是东莱了。

    两边的意义有所不同,东南是在为海易做准备,军事上作为辅助。

    这年月海上行商,在李破看来主要还是要做奴隶贸易,中原需要人口,没有比奴隶贸易更为快捷便利的补充人口的办法了。

    天下残破,中原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不能再征募民夫进行大规模的重建,在这个方面运用奴隶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其实这样的先例很多,秦平六国,修建长城,驰道的都是六国百姓,后来人很少提及,因为后来大家成为了一家人,大家众口一词的都骂前秦残暴。

    实际上则有所出入,秦人得了天下,其他各国百姓在当时都被秦人认定为外国之人,几百年的割据战乱,这种认知很正常不是吗?

    那么战败的便都是奴隶,秦人自然不会手软……

    前隋时也与此相类,北齐,南陈的百姓战败之后自然也在此列,而且鲜卑人,匈奴入等外族主中原,就更不会体恤中原百姓。、

    只不过前面有了汉王朝作为铺垫,杨广的作为就显得很不合时宜,有了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若寇仇的意味。

    大唐立国之初,也需要人来做些艰苦的重建工作,只是李破将主意打到了其他小国身上而已。

    当年他在代州的时候已经做过一些此类的事情,用被俘的突厥人在那边建了一座沧水城,还让他们在云内草原上为自己牧养牛羊,做的其实就是奴隶的工作。

    说起来晋末五胡乱华的那些部族,不论是鲜卑人还是匈奴人,其实都是内附的胡人部族,初时地位相当于汉人的奴仆。

    现在李破摆开的棋盘比较大,也是刚刚落子在上面,将来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

    相比于南边,东莱的港口建好了,那就必然是一座座军港,首要目标自然是高句丽,另外宝岛,琉球,倭国都在它的辐射范围之内。

    过上些年,这些地方都将在大唐的势力范围覆盖之下。

    李破定下的目标很明确,和以前的历代王朝有枣没枣偶尔打上一杆子的做法有着明显的不同。

    新罗人来的其实有点早了,过上两年的话情形会有所不同。

    新罗派来的使者在掖县见到了宇文士及,他们还以为见到了大唐的皇帝,开始时弄的场面很尴尬。

    他们到来大唐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想要请求大唐出兵帮助他们去攻打高句丽,最好顺便把百济也给灭了。

    为了达成目的,向大唐称臣不在话下,是最基本的前提条件,他们甚至在东莱就迫不及待的向大唐皇帝提出,想要让大唐给新罗国主赐下封号,估计如果能统一半岛的话,他们能把半岛变成大唐的一个道。

    ………………

    李破仔细的翻阅着宇文士及的奏表,觉着这个买卖确实做得。

    高句丽自诩大国,在跟突厥和中原打交道的时候都很敷衍,蜜汁自信和后来的半岛人如出一辙。

    可李破知道,高句丽并非后来的半岛人的祖先,新罗和百济,甚至是一些入侵的倭国人,流落在那边的中原人才是他们的起源。

    看来半岛封闭的环境对他们的民族性格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当然了,现在他不会考虑这些偏于现实哲学的问题,之后他便觉着新罗人来的早了一些,大唐刚刚在东莱那边做起了准备,还远不到能够实施大略的时候。

    而且大唐对新罗缺乏基本的了解,他们有多少人,风土人情如何,国中施行的是怎样的政治架构等等,都闹不清楚。

    最重要的是他们跟高句丽还有百济有着怎样的关系,离的那么近,就算相互仇视,也应该和东西突厥一样,有着密切的关联吧?

    就像一家人掐架,有人寻求外人的帮助,最后弄来弄去人家一家人和好了,外人却成为了敌人,那得多闹心?

    更让人不看好的是,新罗派来的使者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即便身份上有待商榷,却也让人感觉很不靠谱。

    高句丽的反复无常给李破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说话和放屁一样的国家,最可笑的是他们在和前隋的交往中,调戏了杨坚父子多次,即便被揍的满头是包,却还不知悔改。

    他们向前隋称臣的次数有据可查的就有六七次之多,转头就能毁诺,根本没有脸皮可言……估计他们自己还在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很有谋略呢。

    新罗人不会也是如此吧?风气这东西可是会传染的。

    ………………

    李破让人将宇文士及的奏表传给李碧,没有做出批语,那就是有话要问。

    李碧现在已经习惯了丈夫这种操作,就好像教导子嗣参政一样,回想当年,她可是还做过李破的老师呢,官场上入门的那些东西都是由她言传身教。

    如今角色反转,她却变成了学生,却还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可见世事之奇妙。

    李碧这些日子正在为书院的事情进行考量和规划,这是李破年初时交给她的作业,即便是过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她还是难以准确把握住丈夫的想法。

    书院明显是为科举而建,但依照丈夫的只言片语,却又并非完全如此。

    为国养才,但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之为贤才?之后科举中第的人算不算在其中?也许只有弄明白了这些,才能对书院做出合适的改动吧?

第1202章策略

    “新罗小国,与高句丽不睦,今欲借我之力以抗高句丽,或可善加优抚,却不可全心倚重,将来应观其行,察其言,再做定夺。

    不过新罗既然来人,我可以其为耳目,探听高句丽之情形,杨广三征辽东,虽屡遭败绩,然来护儿率军入平壤城,辽水之畔歼敌十数万。

    宇文述,于仲文等率军入高句丽腹地,那时咱们都在阵前,败像虽惨烈无比,却也重创了高句丽军民。

    依我看来,高句丽如今也只苟延残喘罢了,之后若能派人深入其地,招抚当年流落在高句丽腹地的隋军将士,或有奇效。”

    说到高句丽,李碧也是咬牙切齿。

    当年大家被杨广那个蠢货带着冲进了高句丽,那一场战事打的窝心至极,如同玩笑一般的战略战术,让百万大军从上到下都晕头涨脑。

    数十万隋军将士被葬送在了高句丽的山林之中,大家眼中尽是尸山血海,无数隋军将士的冤魂至今仍在异国他乡徘徊,无人前去收敛。

    凡是侥幸生还之人都是耿耿于怀,至今无法释然。

    帝王的愚蠢和无情让人痛恨无比,同样的高句丽人的卑鄙无耻也让人切齿难忘。

    杨广被熊熊燃烧起来的隋末烽火烧成了灰烬,可高句丽人还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按照李碧的想法,将来若不能把高句丽君臣牵到长安来砍下他们的头颅,那就是对过往的背叛。

    在这一点上,她比李破更为坚定,如果是换了她来当这个皇帝,估计此时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再伐高句丽了。

    而且夫妻两人闲聊的时候,她时常都会提醒李破不要忘记了在高句丽曾经流下过那么多的血,还有很多隋军将士的尸骸等待咱们去收敛。

    此时听闻新罗来投,立即引起了她的关注,新罗和百济都是岛上小国,地方上的人可能不太清楚,可朝臣们都不会对这个名字太过陌生。

    李碧所言的策还是略偏于务实,没有劝丈夫聚集大兵借机攻高句丽,可话里话外主战的意味不言而喻。

    就差说拿新罗当刀斧,先砍上高句丽几下再说了。

    李破点着头,对妻子的表态很满意,吐蕃人缩起了脑袋,突厥人遣使结盟,那就可以和高句丽人说道说道了。

    封德彝之前所说的策略对他来说也很有启发……堵不如疏,因势利导……

    “有长进……”

    李破先赞了妻子一句,换得李碧一个大大的白眼。

    “今年的事情不少,朝臣们都专注于内政,不愿轻启战端的人不在少数,可无论是吐蕃还是高句丽,都没办法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你说的不错,高句丽窃有辽东多年,其实也为辽东所累,引得前隋和突厥竞相来攻,这么多年下来,高句丽还有几分国力留存?

    不过一将死之蛇罢了,可以让新罗人先试探一番,看看它还有几分力气,传诏给李靖……”

    这事他不想再跟臣下们商量了,军事上的事情和政务不一样,他有着自己的判断。

    “让李靖。王泽准备船只,晋文士弘为水军行军总管,丹阳太守陈凌,东莱郡尉王雄诞为水军行军副总管,领五千人去东莱待命。

    诏左御卫大将军尉迟偕选精锐五千人到东莱与水军汇合……

    诏户部给大军准备粮草,就说……海上演兵,不要让人瞎猜。”

    这就是三封诏令了,颜师古很是费了些脑筋,想着怎么让户部和兵部不来“瞎猜”。

    军事调动上面很多时候不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必须经过兵部和卫府来办理,战略战术上更是如此。

    皇帝亲自下诏调兵,最听话的还是京师驻军,兵权一般都掌握在皇帝心腹手中,遇到紧急之时,皇帝可以用手诏越过兵部直接调动京师各部兵马,在外的驻军多数就不成了。

    如果用皇帝密诏的方式传令给地方驻军,那只能说明情况危急到了一定的程度,京师驻军已经靠不住了,是要调兵勤王的节奏。

    当然了,开国皇帝,尤其是马上皇帝就又有所不同。

    只要李破心意已决,轻易便可调动外间人马,外面的将军们也不敢抗命不遵,正是有着这种便利,开国君王才能坐稳皇位。

    所以说像杨坚那样登上皇位的人就不太稳当,也正源于此,前隋名将辈出,有着出将入相的说法。

    李破这次调动兵马不算是小事了,一万精兵,战船就得数百艘,还要出海……已经算是一种军事上的冒险行为。

    兵部那边要是知道皇帝派人去打高句丽,他们的反应不用想,一定会劝皇帝收回成命,所以要用海上演兵的说辞来搪塞一下。

    见鬼的演兵,这年头可不实兴这个……操练人马还差不多。

    可从江都,江陵这样的地方调兵到东莱,好吧,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其中的意味。

    ………………

    听着丈夫下了一连串的诏令,一副兴致勃勃要大动干戈的样子,李碧有些忧虑,等到李破说完,她便说道:“要不还是等新罗使者来了长安再说吧……”

    李破笑笑,细心的解释道:“新罗使者来的是个女子,显然未抱太大期望,咱们这边战乱这么久了,那边的人不会没有听说。

    我估计啊,来人所求必然不多,不像是突厥人来到咱们这里,又是和亲啊,又是通商啊,会盟啊什么的。

    所以接待新罗来使,尽可从优而待,让他们感受到大唐的亲善,我觉着女人之间好说话一些,接待新罗来使的事情便由你来做吧……”

    听到这里,李碧心里跳了跳,心说新罗人不是想跟大唐联姻吧?

    李破还无所觉,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新罗小国,地处偏远,人不甚众,地不甚广,若不派些兵马过去,料它也不敢跟高句丽呲牙。

    这边先准备一下,等见了高句丽的人再说。”

    见丈夫没有动用大兵的意思,李碧放心了不少,却还是说道:“夫君应该记得当年咱们去辽东的时候吧?夫君那时曾经说过,若伐高句丽,几千骑即可,往来奔袭,不出数载便能复有辽东之地。

    妾身深以为然,还望夫君莫要忘了才好。”

第1203章策略

    杨广三征辽东的事实其实已经非常彻底的证明了大军远征的利弊。

    大军团作战,中原能够体现出全方面的优势,可以说人数越多,来自这种国家基础上的优势就会越明显。

    但弊端同样非常大,冷兵器时代国力有限,数十万大军几乎就是以倾国之力而成军,百万大军……属于皇帝脑子坏掉了才会出现的情景。

    自古以来大军征战,人数上一旦超过十数万众,其中一部分必然是民夫,战前运送辎重,战时则可以充当兵卒。

    人数到达二三十万就是一个界限,动用如此大军,即便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民夫,结果不论胜败,都将对国力产生极大的影响。

    军队数量去到五十万开外,那定然是一场决定性的战争,必是以举国之力而赴沙场,强盛之国也不足以支撑太久。

    百万大军,在冷兵器时代绝无仅有,可以说杨广创造了一个奇迹。

    而当他聚集大军于河北时,大隋的命运其实便已注定,不管他能不能灭掉高句丽,大隋的国力都将在此战当中消耗殆尽,更何况他还输了。

    当时前隋的国库已然空空如也,连临时收取贵族的税赋的馊主意都拿了出来,动员起来的民夫更是无可记数。

    大军的粮草在沿路的各个大仓之中堆积如山,普通的百姓却在饥饿的边缘苦苦挣扎……

    后两次征伐辽东之举可以看做是恼羞成怒之举,已经轻率到了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地步,所以都是半途而废,并没有对高句丽造成什么打击。

    也就是说,第一次辽东之战已然耗尽了大隋的骨血,之后两年的操作则加快了大隋崩溃的进程。

    所以说不用李碧相劝,李破也不会去蹈杨广的覆辙,才过去多少年,他们又都亲历了那场战事,谁又能轻易忘记掉其中的经验和教训呢?

    ……………………

    不仅皇帝夫妇没有忘记前隋故事,朝中的臣子们对此也分外的敏感,高句丽的话题在朝中已成禁忌。

    凡是提起高句丽的名字,一个个都会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了话让人以为自己主张再对高句丽用兵。

    这就是杨广三征高句丽留下的后遗症之一。

    所以李破下诏没到一天,温彦博便和户部尚书苏亶,兵部尚书尉迟信一道入宫见驾,想要跟皇帝讨论一下东莱练兵的事情。

    都是当年旧人,说话不用拐弯抹角。

    臣下们担心的是什么,李破很清楚,他们是怕自己借伐高句丽之战谋取胜过前朝的功绩,这在有野心的皇帝身上极为常见。

    几乎所有中原对外战争都带有这种色彩,只不过或多或少而已。

    在很多时候,皇帝有功业之心是好事,臣下们也会极力促成,只是其间要有分寸,皇帝的功利之心太过的话,对所有人而言都将是一场灾难。

    温彦博说的话就很直接,“至尊……陛下堪平四海,威临宇内才只一载,今修明政治,安抚民心,休养生息,臣等皆感佩莫名,同心辅佐,不敢有一丝怠慢。

    可战事之上,臣还请陛下慎重行事,高句丽窃有辽东,连接海外,伐之不易,再有突厥窥伺于侧,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急切之间哪能有所建树?臣以为应缓图之。

    臣等忧虑之处实不在于战事之成败,而在于陛下之心意。

    陛下自登位以来,轻重缓急皆分的清清楚楚,唯辽东之事乃陛下之心结,更屡次提及高句丽如何如何,臣等所虑者便在于此,唯恐陛下不能忍耐……

    以如今之情形,应付突厥,吐蕃已是勉强,若再兴兵于辽东,怕是要重蹈前隋之覆辙矣,陛下向来英明,怎会在此事上如此糊涂?”

    本来苏亶和尉迟信也都有话说,不过听温彦博这么一说,就都缩起了脑袋,他们觉着温彦博言辞太过于激烈,怕是要惹恼了至尊,嗯,陛下。

    唐典已经修订完成,对于君臣礼仪有了明确的规定,至尊的称呼明令废止,书面上以天子,圣上等称呼,口头上则以陛下,万岁代之。

    这显然是李破的意思,至尊听着总有点唯我独尊的意味,让他时常想起武林至尊什么的,觉着不很庄重。

    陛下就听着顺耳许多,跟虞世南,颜师古等人问了问,陛下这个称呼的由来,应该是起于东周之时。

    后来君王沿用,到了汉时有所普及,但很多时候陛下这个词指的不是皇帝本人,而是为皇帝传送诏书的人,大部分都是宦官。

    他们居于御前台阶之下,所以才有了陛下之称,陛指的就是台阶之意,台阶之下站着的人可不就是这些人吗?

    只不过后来混用,臣下们称呼天子为陛下也不算什么事了。

    比如说前秦时,荆轲刺秦中便有记述,秦舞阳奉地图匣,以此进至陛下之语,这里的陛下指的就是嬴政随侍之人,而非秦王本人。

    而秦始皇本纪中又有记述,“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不常有,五帝所不及。”

    这里面陛下就指的是秦始皇本人了。

    后来汉末的蔡邕也解释过,“谓之陛下者,群臣与天子言,不敢指斥天子,故呼陛下者而告之,因卑达尊之意也。”

    很清楚的说明了陛下这个词的由来。

    魏晋之后,鲜卑,匈奴等当政,大家便叫起了至尊,其实也没什么独创性,还是沿用秦汉对君王的称呼,只不过那会不太常用而已。

    鲜卑人则给发扬光大了,现在唐典一定,先改口的自然是朝臣,只是习惯使然,想让大家彻底改过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看上去是一件小事,却也可以说是恢复汉礼的一个明确信号……

    鲜卑的影响力在大唐开国之初还有很多残留,唐典中都一一进行摒弃,对于皇帝的称呼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

    果然李破皱起了眉头,瞪起了眼睛,已经很久没听到人当面这么跟自己说话,确实有点不适应。

    只是对上温彦博那专注而又平静的目光,李破心里的火气立马消了许多。

    他从来不怕跟人就事论事,烦的是有人明明怀有私心,却还说的冠冕堂皇,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你把我当傻子,还是瞎子聋子?若不整治你一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不是?

    他手指敲着桌案,缓了缓心情道:“卿说的不错,辽东之事,朕之心结也,当年随军东去,经历了不少坎坷,很难让人忘怀。

    百万大军啊,最后伤亡近半……你们都是后来之人,若是当年恒安镇军的旧部在这里,肯定不会跟朕说这些话。

    从辽东城下,到大江之畔,再到萨水,一路上几乎都是用人命铺过去的,和那时相比,平定诸侯这点阵仗算什么?

    那一路上尸骸累累,鲜血遍地,高句丽人,靺鞨人,契丹人,所有人都将咱们当做了猎物。

    朕带着两千多人西返,死了多少人根本数不过来,杀了多少人也已记不清楚,从飞狐岭回到隋地那一刻,朕便立誓,此仇不报枉为人也。

    这么多年过去了,朕已为大唐天子,可做起事来却畏首畏尾,甚至不敢轻言兴兵,实在可恨可恼。

    今日也只稍动兵卒,你们便赶来相劝,难道是以为朕平定了天下,就变得自以为是,像杨广那般不知所谓了不成?”

    他威严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逡巡,让苏亶和尉迟信都深深的低下了头,苏亶心里已经打算服软了,准备向皇帝保证供应好大军的粮草。

    尉迟信则在合计着才调了一万兵,好像不太够,兵部要不要上请多派些兵马去东莱?突厥,吐蕃的使者都来到了长安,那么打一打高句丽好像也没什么嘛。

    这两位在李破治下生活了好多年了,积威已深,看李破的态度如此的坚决,习惯性的立马准备掉头。

    唯独温彦博毫不动摇,李破所言其实正说中了他最为担心的地方,皇帝平定了天下,野心膨胀起来,什么事做不出来?

    作为尚书左仆射,当朝首辅,一旦察觉到这种苗头,自然要加以劝阻,即便抗旨也在所不惜。

    他琢磨了一下措辞道:“即便如此,臣以为至尊……陛下也当以社稷为重,怎能不经商议,便动兵于外?不论成败,皆有轻出之嫌,臣请陛下还是慎重为上,聚集臣下好好商议一番再做道理。”

    李破笑笑,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道:“你们既然来了,那朕就跟诸卿商量商量,你们都知道突厥突利汗阿史那多闻觊觎辽东久矣,你们说假如任其取辽东城,之后会是怎样?”

    嗯?这个话题扯的不远不近,可却出乎了温彦博等人的预料,几个人一下就都紧张了起来。

    李破看看他们继续道:“突厥与高句丽皆为大患,今即欲与突厥盟好,那么共攻高句丽如何?你们说会盟之时,突厥可汗会不会同意我之所请呢?”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几个近臣,想象了一下阿史那杨环听到这个建议时的表情,不由想大笑几声,心中的策略却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第1204章相劝

    温彦博皱着眉头出了太极殿,在殿门口处停下脚步。

    苏亶和尉迟信都是大忙人,这次过来其实是被温彦博抓了差,也不怪温彦博要带上他们两个。

    这两位私交不错,当年更是一同到云内投了李破,现在除了当年恒安镇军那些人外,很少有人能在资历上和他们相比,连温彦博都要差上少许。

    有他们在身边跟着,温彦博就能更有底气一些,把话说的更重一些。

    当然了,另外一层意思也是想给两人看看,自己是怎么辅佐皇帝的,别整日里唯唯诺诺,让人看着就来气。

    只是效果不太好,皇帝左右腾挪,基本上算是把他给堵回来了。

    这种事不稀奇,在晋阳时就屡次发生过,即便是陈孝意在私下里也曾感叹,汉王的心思有时很是难以琢磨,你劝他的时候要小心,说不定过后你才发觉,你没劝动他不说,还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对此温彦博可谓是深有体会,比如说当年他在涿郡教过李破书法,并给李破讲学,算是有半师之谊。

    那会就憋气的不行,觉得此子冥顽,很多为世人所认同的道理到了他的口中,便一下变了模样,歪理还一套一套的,听了就让人心烦意乱。

    现在当了皇帝,就更变本加利……

    苏亶和尉迟信都急着回去处理公务,殿中的遭遇……反正是温大临打头阵,他们说话极少,就算是陛下不高兴了,也就是个迁怒而已,他们这些年没少经历过,现在已经不太当回事了。

    见两人急着想走,温彦博叫住了他们,问了一句,“两位觉得若是阿史那多闻占了辽东城,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尉迟信脸颊抽搐了一下,心说你拉咱们过来相劝,俺不跟你温大临计较,毕竟是为了国事嘛,可你也不能得寸进尺,总是为难于俺这样的老实人吧?

    他娘的俺哪知道放任阿史那多闻攻辽东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苏亶在旁边憋着笑,温大临向来爱较真,陛下也许正是知道他的性情,才拿这事来难为于他,略作小惩,应该当不得真吧?

    他心里其实也没底,这会就道:“温仆射恐怕是问错人了,陛下在军略之上向有主见,没跟咱们说别的什么,应该只是方略初成,之后需与众人商议,咱们在这里私话怕是有些不妥吧?”

    温彦博听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接着便回过味来,瞪了苏亶一样,心中道了一声奸滑,嘴上则幽幽道:“元宰身担重任,确实不易再旁顾其他……

    好在陛下应无动用大兵再征辽东之意,若是那般,俺在这里肯请两位要多多相劝,不能过于顾及自身。

    咱们即为陛下信重之臣,自当畅所欲言,不负陛下重托才好。”

    这话听着有点刺耳,尤其是苏亶,觉着温彦博在有意无意的告诉他,就他这个样子,还是不要惦记尚书右仆射的职位了,真是扎心的很。

    但不管怎么说,温彦博都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两人齐齐躬身应是,三人又说了两句,苏亶和尉迟信这才告辞离去。

    温彦博又站了一会,沉吟良久却是没有回去尚书省,而是到门下省去见了封德彝。

    ………………

    门下省,侍中办公室,封德彝此时正在喝药汤。

    他年纪大了,小毛病不断,便让御医给他开了几张温补的方子,准备迎接盛夏的到来。

    温彦博到时,闻着一室的药香,觉着今天晚饭可以省下来了……

    封德彝施施然的起身相应,笑道:“仆射公务繁忙,怎的有空光临门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他们两个交谊很好,当初也正是得了温彦博的举荐,封德彝才能晋身门下侍郎之职,两个人还在吏部搭档过一段时间,相互配合的也不错。

    只是近两年碍于身份,轻易不会私下相聚而已,但两家的人情往来从来不少,内外之间相互扶持,又隐隐有些竞争的关系,却是顶的中书令萧禹很难受。

    温彦博亲自来到门下省,封德彝心里笃定的很。

    温彦博抱拳为礼,“冒然前来打扰,罪过罪过。”

    两人相互谦让着落座,茶汤摆了上来,温彦博饮了两口,封德彝屏退从人,便问,“贤弟不在尚书省坐镇,却来门下省寻俺说话,可是有事相商?”

    温彦博点头道:“诏出门下,封兄应该已经知道陛下想要调兵去东莱的事情吧?就没有劝一劝?”

    封德彝一下就笑了,“原来贤弟是兴师问罪来的。”

    温彦博道:“问罪可不敢当,但门下传的诏令突然来到尚书省,确实让人有些烦恼,俺已见过陛下,算是安心了一些……”

    封德彝捋着胡须,悠然的道:“你呀,俺年长一些,却要说上贤弟几句,为政要宽严相济,切忌急躁。

    贤弟性情端方,处事唯公,向为众人所敬,也正因于此,做事总是秉持公心,在人情世故之上稍差,那就更要以至尊……

    嗯,对了,现在应该称呼为陛下了,那就更要以陛下之意为重,比如说今日之事,怎能不经思量便与户部尚书,兵部尚书一道入宫?

    其实贤弟不来,俺也正要去太极殿为贤弟转圜。

    贤弟跟随陛下多年,信重之处冠于众人,应该不会不知道陛下的性情吧?

    这点小事陛下任意为之即可,贤弟即便与陛下意见相左,想要规劝也要容上几日吧?自己思量的能清楚些,也能把陛下的心意想的更为明白一些不是?

    这么急匆匆的过来,兴师问罪吗?”

    一连串的问句,让温彦博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可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当即便反驳道:“小事?战船数百艘,精兵万余,这要是亡于海上,也是小事一桩?”

    封德彝很耐心,也不怕温彦博翻脸,只是说着自己的道理,“陛下起于边塞,北据突厥,南平诸侯……

    此等功绩可谓冠绝古今,俺只恨早生了些时候,不然早早投于麾下,定可与古之名臣上将相较,吾亦如此,贤弟随陛下多年,份乃开国之臣,怎的还会怀疑陛下之军略?”

第1205章大略

    温彦博和封德彝性情上南辕北辙,完全是两种人。

    他们能成为友人,一半是因为官场往来使然,另外就是相互之间都有令人钦佩之处。

    封德彝为人滑不留手,胸有城府,腹有机谋,尤其善于揣测人心,很多地方都是温彦博不具备的品质。

    反之亦然,温彦博性情端方,偏于耿介,不论做事还是做人都很大气,分寸感不如封德彝把握的那么好,可处事公允,为人正直,几年下来在朝堂之上积累了不小的威望,在这方面封德彝也是比不了的。

    有了前事作为铺垫,即便相互也有看不顺眼的地方,两人交往起来却也没什么碍难。

    而且他们都是朝中重臣,心里很清楚门下省和尚书省的区别,对方在自己任上都很称职,政见上有所不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就不会在这方面有所挂怀。

    今日温彦博来到门下省,封德彝说的有点多,就是私交使然,换个人的话,他哪里会如此推心置腹?

    但不论他怎么规劝,温彦博对他那一套也并不感冒,他有自己的主张,并一直在坚定不移的贯彻。

    而且他认为如果自己变得和封德彝一样,总是瞧皇帝颜色行事,瞻前顾后,思量良多,那他这个尚书左仆射岂不成了奴仆之流?

    换句话说,封德彝可以,他温彦博绝对不能如此行事。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他的眼光要比封德彝强上许多,当然了,这也是基于他跟随李破多年的经验以及自身的性格,位置等所做出的判断。

    就拿当前这事来说,他若不急着入宫见驾,而是如封德彝所言,等上几日,诏令发到地方再来跟皇帝说话,那就是他的失职。

    皇帝也绝对不会喜欢这种马后炮的……

    ………………

    说了两句,两个人对官场的理解就出现了极大的偏差,几乎可以上升到政见不同的层面去了。

    温彦博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其实他在太极殿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皇帝暂时还不想对高句丽大动干戈,只不过新罗来使,让皇帝动了些心思罢了,一万精兵,数百条战船。

    海上作战的话,温彦博不认为周边小国能与其抗衡,到了琉球说不定就是灭国之战,唯一可虑的就是海上的风浪。

    温彦博对海事不甚了了,也就不会轻易发表意见。

    可那是海上,到了新罗的话,他认为这点人马还不足以对高句丽有所威胁,最多就是给新罗人撑撑腰而已,对高句丽做出一定的袭扰。

    这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以袭扰为主,并非是像杨广那样准备来上一场灭国之战,但以皇帝所言来看,只要高句丽稍微表现出软弱之势,情形就说不准了。

    皇帝正极力主张在海边建港口,战船,其意不言自明,想要仿效当年来护儿旧事,从海上攻打高句丽,这会估计只是牛刀小试。

    等过上两年港口完备,海船成了规模,大军集结乘船出海恐怕就是势在必行了。

    两三年之后会是怎样一个情形,温彦博也不很确定,和突厥人会盟在即,就算两国君王相谈甚欢,定下盟约。

    那样一个盟约能维持几载?吐蕃也来了人,他们的话显然不能轻信。

    西突厥那边表现的倒是很好,本来可以作为盟友,来牵制突厥王庭,可封德彝之前的进言让事情起了变化……

    再加上大唐这两年要施行很多新政,效果怎样需要时间来观瞧,所以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毕竟谁也不是枯坐隆中,便知天下三分的妖孽。

    ………………

    乱纷纷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之中,温彦博暗自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也正是因为世事纷繁,才需要他们这些人来劳费心神,辅佐明君成就大业。

    若是天下太平,大家皆为盛世之臣,众人吟风弄月之间也显不出他们的本事。

    于是他不再就出兵海上的事情跟封德彝纠缠,两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太一样,谁也说服不了谁。

    再谈论下去很快就会脱离事情本身,那无济于事。

    所以他问道:“封兄说的是,陛下于军事之上向来体察入微,吾等所为不过补充阕失而已,当年不论是在代州还是在晋阳,都是如此,倒也不用过于忧虑。

    陛下只要思虑周祥,拿定主意,吾等也只能极力促成其事而已,在这个上面不用封兄多说,俺也是明白的。

    只是方才陛下言曰,突厥突利汗阿史那多闻觊觎辽东……之前大家商议多次,不论陛下还是吾等,意见都是一般,不能让突厥据有辽东之地,不然河北将无宁日矣……”

    封德彝有点意犹未尽,能够指摘一下温大临行事的机会可不多,说到半截就被岔开了话题,让他有点难受。

    觉着温大临成了首辅之后有点刚愎,连朋友的良言相劝都听不进去了。

    不过温彦博提到辽东,封德彝的心跳了跳,一下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刚说的是高句丽,现在转到了辽东,难道陛下真的想效仿杨广当年故事不成?

    那可就不是一点小事的问题了……

    他点着头道:“阿史那多闻还算聪明,那人我多年之前曾在榆林见过一次,也没太在意,不想多年之后却已贵为突利汗,统有一方……

    有他在东边统领突厥东方各部以及契丹,奚部,靺鞨等部,也不知有没有当初阿史那埃利佛的威势。

    我听说前些年阿史那多闻率众帮助契丹驱逐了室韦,这几年经营下来,应该是坐稳了突利汗的位子。

    突厥人啊,向来狼子野心,突利汗坐稳了汗位,那就该轮到突厥王庭头疼了,听说他已经多年未回王庭,想来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攻打高句丽许就是他筹划的第一步,可惜这人看上去没什么气魄,窦建德对他执礼甚恭,可窦建德覆亡之时,他那边没什么动静。

    今欲攻取辽东,也在将兴未兴之时忍耐了下来,这样的一位突利汗好像看重大局的样子,可以仔细琢磨一下,若非老夫年迈,必然要上请陛下去见一见此人,不定便有收获。”

    温彦博苦笑一声道:“封兄不愧为门下之长,陛下许也有此意,方才在太极殿中便问吾等,若任由阿史那多闻攻取辽东,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俺这才来门下,就想问一问侍中,陛下此言有何深意?和之前所议可大不相同啊。”

    封德彝正在捋他的胡子,听了这话手一抖,狠狠的拽了一下胡须,疼的立即咧了嘴,一张老脸都皱了起来。

    温彦博低头饮茶,心说看来你也事先不知,之后找时间还得把萧时文那厮拉上,一起好好商议一下。

    身边的幕僚心腹之类的就算了,在突厥之事上有所见地的没几个,要是宇文歆在这里就好了。

    那人屡次出使突厥,现在又身在幽州,对阿史那多闻的了解应该在众人之上。

    之前几次上书朝中都与阿史那多闻有关……如果能当面问一问他的意见,许就能更好的把握东北局面。

    封德彝沉吟良久,似有所得,脸上渐渐浮起了笑容,轻轻一拍桌案,神叨叨的道了一声妙哉。

    温彦博没有捧场,更没有问出一声何妙之有,只是看着封德彝,等他说话。

    封德彝兴致起来了,目光灼灼的道:“此为妙手,用到好处,可得全局矣。”

    卖关子……温彦博有些不耐,“看来侍中深通棋秤之道,过后倒要讨教一番。”

    封德彝哈哈一笑,心说好你个温大临,竟然还会阴阳怪气……

    嘴上却道着,“贤弟莫要说笑,陛下之宏图伟略,俺也只能略作猜测而已,你我皆知,与突厥可汗会盟在即,今年极可能成行。

    当年杨广与突厥启民可汗会与榆林,那等盛景许也再不能复现于世间了,陛下与突厥可汗相见,无君臣父子之别,可以商谈的事情却变得多了。

    贤弟想一想,若突厥突利汗在这之前率军攻伐高句丽,两边相见时会是怎样一番景象?突厥可汗愿不愿意东方汗继续坐大?”

    温彦博也捋起了短须,良久才缓缓道:“封兄是说,当年阿史那埃利佛之故事要重演于今日?”

    封德彝点头道:“正是如此,突厥地域广阔,东西两个小可汗于是应运而生,自突厥起于漠北,设下两个小可汗开始,便种下了祸患。

    突厥往日屡屡内乱,皆肇因于此,今日也不例外,当年陛下率军北上,助阿史那杨环夺得可汗之位就是如此。

    再有若阿史那多闻起兵攻辽东,新罗人在南进兵平壤城,岂不也是在重演当年杨广征伐辽东之故事?

    此为一石三鸟之策,若能成事,高句丽不知还能存世到几时,可此战注定能断突厥一臂……真想看看会盟时突厥可汗的脸色,那一定很有趣。”

    他倒是和李破想到一处去了,只不过大国争竞,并非这么简单,中间很容易出现一些变故,可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1206章梳理

    显然皇帝的目光已经从西北转到了高句丽身上。

    在这一点上温彦博和封德彝达成了共识,对于他们这样的辅政之臣来说,尤为关键。

    之外两人的政见有所不合,封德彝认为只要时机合适,方略得当,对高句丽的战事便可以展开。

    如果胜了的话,可以极大的提振大唐的民心士气。

    前朝不曾办成的事情,在本朝办下来了,将在最大程度上稳固大唐的统治基础,增强人们对大唐的认同感。

    这在大唐建国之初尤为重要,因为天下分崩日久,前隋统有天下也不过数十载,人心离散多年,需要做一些大事来凝聚民心。

    不论是突厥,高句丽,还是吐蕃等等,都将是大唐的磨刀石,只有经过反复打磨,才能让大唐光亮起来。

    这基本上不是他的想法,而是揣摩君王心意所得。

    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皇帝一直在为平定诸侯之后,各部大军的安置等事操心,没有了战事,从隋末战乱中崛起的强军又如何能够妥善安置?

    从这个角度出发,他觉得大唐需要一个或者多个对手,看上去有点凶险,可他认为自己明白帝王想的是什么。

    浴火重生之路,必然要披荆斩棘,而非是四处结好于人,求个平安。

    而温彦博统辖六部,则更为务实,鉴于当前局面,认为应该休养生息,以图将来。

    战乱日久,民心思安,只有百姓安定,国库富足,才可以言有其他。

    每一场战事,都将造成极大的损耗,不利于安定社稷,而且在民心未稳的今日,一旦遇挫,很可能便会走上前隋的老路,弄的烽火遍地,无法收拾。

    汉末以来,诸国争强,这样的例子简直太多了,应该引以为戒。

    两位宰相从不同的角度出发,都有自己的道理可讲,看的其实还是帝王的选择,现在看来,皇帝的倾向极为明显,因为封德彝本就是设身处地的在为皇帝着想,当然在政见上更得皇帝心意。

    中书的萧时文就不用说了,此人大胆敢言,为政之上的风格便更为强悍,进取之心在三个宰相之中也最为突出,落到实际政务上面,他的倾向性不言自明。

    现在萧时文还脱不开身,唐典初订,中书那边需要紧盯不放,督促官员们按照唐典行事,这是一两年,甚至是五六年之内,中书最重要的一项政务。

    所以萧禹于军事上表奏不多,可等他缓过神来,那就说不准了,那个大嘴巴,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能掺和,不论封德彝还是温彦博都对他有所提防。

    ……………………

    不过说起来,这事在策略之上却属可行,所以封德彝才会如此振奋,设天地为局,大国为棋子,拨弄人心,往来征杀,正是自古以来谋臣名士们的终极目标。

    温彦博思量良久,觉着封德彝所言很有道理……

    此事秉承的其实还是前隋遗泽,尽量分化突厥,使其无暇他顾。

    如果能把突利汗阿史那多闻拉入局中,对大唐而言则极为有利,在会盟之时也能占据主动,何乐而不为呢?

    温彦博最终笑道:“看来封兄之前所言甚合陛下心意,若能让颉利汗和突利汗离心,突厥之患指日可平矣。”

    封德彝笑着摇头道:“前朝未竞之事业,唯突厥,高句丽而已,若能成之,定可与前汉比肩,光耀千古,创一代之盛世。

    贤弟与我能身处如此大争之世,尽展所学,何其幸也……”

    ………………

    太极殿中,李破还不知道两个臣下达成了一定的共识,更不晓得封德彝这只老狐狸只凭只言片语,便能一猜中的。

    他只是听人报说温彦博去了门下,心中暗笑,温大临最爱较真,也不知道封伦会怎么应付于他。

    宰相之间的交往要有分寸,稍一不注意便会有结党之嫌,李破对此很是关注,谁登了谁的门,几时见了面,都会有人报到他的耳朵里,就看当时情势会不会让他在意了。

    所以说长孙顺德永远不会升任宰相,这人太不注意个人言行,任职宰相之后很可能会走当年杨素和苏威的老路,结交朋党,把控朝堂,最终落得个晚景凄凉。

    当然了,皇帝只要稍微弱一些,想都不用想,他们一定会成为一朝权臣,汉末以来,这种人极为常见。

    宋齐梁陈,加上北魏,北齐,北周等等,都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可比汉时要乱的多了。

    ………………

    李破在细心的梳理着自己的计划,于是阿史那多闻在他心目中变得可爱了起来,怎么让他放心去攻打辽东城也就成为了重中之重。

    之前吓唬的有点狠了,让宇文歆往南退一退?或者让步群,尉迟偕等人率军离开河北,给他减减压?

    首先估计还是得派出使者去接触一下,看看这位蠢蠢欲动的东方汗有没有那个胆量,突厥王庭对他的约束又有多强。

    想来想去,李破也是暗自叹息一声,外事上面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大唐刚刚算是缓过了一口气,家底还薄,要用到点子上,很多时候无法做出强而有力的回应。

    他娘的跑到长安来的这些使者倒不少,估计多数都是来瞧瞧风色,可不能被这些兔崽子瞒哄了过去,洋洋得意的以为统一了中原,外邦就纷纷前来结好。

    那样的话也就成了傻子,世上的聪明人多了,可不止大唐君臣会算计,还是得小心一些为上。

    ………………

    高句丽……听说当年带甲百万,雄踞一方,按理说人口应该不少,要不就是吹出来的,他们进到高句丽腹地,也没见多少高句丽人……

    不过在辽水之畔,高句丽大军不算少,十几二十万人估计是有的,战斗力不高,也是相比前隋而言。

    听说来护儿在平壤城外还击溃了二十多万高句丽大军,这么说来,倒真可以称得上一声人多势众。

    这在现在看来是好事,大唐正缺人口,把高句丽人都弄来做奴隶,比去高原上掏吐蕃的老窝要轻松一些。

    阵前的将领们要事先说一声,不能再像张伦似的,捉住人都给杀了,太浪费了……

第1207章接见

    五月初,没有劳动节和七天假期,朝中依旧繁忙,只不过比之前要稍微轻松一些,毕竟春耕已至尾声。

    春耕,秋收都是朝廷关注的大事,事情绝对不少。

    这里少雨干旱,那里雨水多了等等,靠天吃饭的时节,这些都免不了,尤其是今年,各郡都在极力恢复生产,报上来的事情比去年要多的多。

    有些地方官员为免出了事情朝廷怪罪,所以事无巨细都要报上京师,表示自己已经很努力,再要出了麻烦,就不是咱的问题了。

    虽说心思有点不堪,可这是确实是一个好现象,表明地方上的官员不但承认了大唐的统治,而且衷心拥护,是天下渐安的明证之一。

    五月初的大朝会上,朝廷也表彰了一些地方官员,并再次对今年的朝廷举措做出了展望,人事任免依旧有些频繁,说明官僚队伍还有待整饬。

    最重要的一个决议还是六月份要进行一次官考,去年年末在长安做了试点,将一些闲杂人等清除出了官员队伍。

    由此获罪的人不在少数,今年延及全国各郡,估计其中猫腻不会少了,朝中也没有太多的办法进行干预,地方上的人会怎么做不用想都知道。

    其实朝廷的主要用意还是在为将要到来的科举试水,事先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考试,锻炼一下队伍。

    官考暂定每三年一次,和唐典中规定的地方上六品下官员任期相同,也不知科不科学,和吏部每年一次的考绩合在一处,算是对官员的素质做出了比较严格的约束。

    礼部权责大增,所以事先便增加了一个礼部侍郎的职位,由芮国公豆卢宽充任。

    这人六十多岁了,李渊在时任礼部侍郎,李纲被贬之后,暂代礼部尚书之职,等李破入主关西,他又退居礼部侍郎。

    这人别看是鲜卑人,但谨慎好礼,前隋时是皇亲,母亲昌乐公主是隋太祖杨忠的女儿,文皇帝杨坚的姊妹。

    李渊入主关中,他随萧禹投了李渊,作为从龙之臣,李渊对其极为优厚。

    之后再易其主,岁数大了,为人又好礼乐,估计觉着有些羞惭,不久便托病不出,辞去了礼部侍郎之职。

    去年由萧禹举荐,他又羞羞答答的重新出任礼部侍郎。

    可见当世并不时兴为君王效死的死忠之臣,大家转换起门庭来都很轻松,也没什么人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大家几乎都是一般德性,谁也别说谁。

    ………………

    还有就是户部尚书苏亶举荐凉州总管府长史张公瑾为户部侍郎,备选的是殿中侍御史张行成。

    他也算沉得住气,一直到现在才推举人来补职户部侍郎之位,选择的人也极有讲究。

    张公瑾是河南魏州人,在王世充治下为官,投唐之后也没太大的作为,在洛阳和晋阳之间奔走,做起了“人贩子”的买卖,就是送粮到洛阳,再抽空把洛阳的一些人才弄去晋地。

    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楚国夫人府,去到了梁州总管李武身边,在平定梁州蛮寨的战事当中有功,助李武在梁州施政等事上也都有所功绩,累迁梁州长史之职。

    这人和军中的将领有不少联系,加之李武乃是外戚,皇帝的心腹之臣,所以他沾了不少的光,而且在从蜀中运粮到关西的过程中没少和户部打了交道。

    今年苏亶终于打定主意,荐举他入朝为官,想以他为主去应付兵部那边,如果遇到紧急之事,也可以像王庆,窦轨那样在外往来奔走。

    张行成呢,差不多就是陪衬,这人曾经是王世充的度支尚书,投唐不久,才能上不用挑,就是没什么亮眼的地方,对户部助力不大。

    因为他觉着户部现在需要一位能文能武的人来辅助于他,张行成在这方面差了一些,不如张公瑾合适。

    李破看了看也就允了,现在朝中人才很多,高官的位置也就那些,谁上谁下看的不光是才能,还要看机遇。

    张公瑾机遇不错,交往的人也都是他最信任的那一波,那机遇也就来了。

    李武出京时带的那几位都是这般,冯立和韦待价基本上都是前途无量。

    尤其是韦待价,李破还记得自己率军进驻万年县的时候,那个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为家族操心的少年。

    虽然未曾经历过隋末战乱的磋磨,但给他几年时间在地方上轮换一下,不定就是个宰相之才。

    ………………

    近几年事情多,李破索性便又在户部加了一个侍郎位,令张行成出任,可谓是给足了苏亶的面子。

    你瞧瞧,朝堂上的人事变幻还是这么频密,很多官员还都有着极大的上升空间,看上去活力十足之余,也表明统治基础还不牢固。

    ………………

    大朝会过后,李破亲自接见了西突厥来使,也就是阿史那咥力。

    统叶护可汗的儿子,在西域可以称得上一声王子了,需要他这位大唐皇帝亲自接见一下。

    也没什么好说的,少年看上去很是直率(有点天真),门下省负责接待他们,从来到长安之后,阿史那咥力就对长安的一切都赞不绝口,李破觉着这真是一个当质子的好苗子。

    很想留他下来在长安游历几年,估计少年应该很乐意在长安享福才对。

    只是西突厥那边没有向大唐称臣的意思,这么干的话有点不妥当,所以李破也只是想想就放在了一边。

    跟阿史那咥力见了一面,没谈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其实就是相互表达了一下友善而已,连承诺都算不上。

    便如李破所想,这些使节来到长安观风望色,就算对大唐有利,也是有限。

    见过阿史那咥力之后,他又见了吐蕃来人。

    松摩哈赤,吐蕃国王的悉南纰波,得带着翻译上殿说话的人。

    ………………

    太极殿中,李破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吐蕃人,和印象中的高原人做了一下对比,嗯,差异还是比较大的。

    尤其是在穿着打扮上,必须给予差评,脑袋上竟然插着羽毛,很像后来的印第安人,身上的零碎也太多,像是要卖点什么的街头小贩。

    衣饰的搭配力求鲜艳显眼,弄的和暴发户似的,质量还很粗糙,若是吐蕃的贵族都这样,称呼他们一声野人还真不算冤枉。

    来到太极殿中,即便松摩哈赤极力想保持镇定,可还是显得过于拘谨,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长安,这座在吐蕃国中传说中的城池超出了他的想象,吐蕃人的那点骄傲在进入长安的那一刻便已被击的粉碎。

    长安的皇宫那就更不用说了,吐蕃的宫殿和这里比起来,更像是……奴隶应该住的地方。

    而令吐蕃人感到骄傲的逻些城与长安相比,也是不值一提,其实即便是姑臧城也比不得,更何况是长安了。

    低地人的强盛就这么突兀的展现在了吐蕃人的面前,其震撼效果可想而知。

    如果按照吐蕃人的习俗,大唐皇帝和神灵无异,见面的时候他应该跪下来亲吻祂走过的痕迹,来表达自己的敬仰和虔诚。

    只是他还保存了些理智,记得自己是吐蕃的使者,没有干出那样的蠢事来。

    ……………………

    松摩哈赤的表现显然再次调低了李破的期望值,稍稍品头论足便言道:“朕听说你们的国王朗日轮赞,统一了吐蕃诸部,是吐蕃当之无愧的王者。

    可他为什么要来攻打大唐呢?是神灵的指引?

    你们无故来犯,在凉州做出的暴行,可谓是人神共愤,一个会说好话的使者可熄灭不了朕的怒火,你们不但需要做出解释,还要付出代价。

    你们想好用什么来补偿这一切吗?”

    言辞激烈有如一个战争贩子,有失皇帝的体面,可语调很平缓,就像是在闲聊。

    在他的注视下,松摩哈赤惶恐的垂下了头,心里想的则是,大唐的皇帝好像比朗日轮赞更加接近神灵。

    经过翻译的转述,他额头上浮起了一层汗,并很快滴落了下来,吐蕃人的野蛮在这一刻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有战战兢兢的温顺。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作为赞普的奴仆,我来到这里跟您见面,正是想向您表达来自赞普的善意。

    我谦卑的请求于您,不要跟我们吐蕃人一般见识,之前的那些都是误会所致,您应该知道的,王城离着高地太远了,我们去到高地要经过大河和高山的阻隔,即便是神灵也很难注意到那里发生了什么。

    将军们总是像荒原上的野兽般难以驯服,他们在没有王的准许之下,冒犯了您的威严,赞普在知道之后同样的愤怒,并对他们做出了严厉的惩罚。

    赞普让我到这里来跟您说,让我们友善的相处吧,那会来带繁荣和平静,商人会成为联结我们的绳索。

    作为之前那场不必要的战争的补偿,如果您需要我们的勇士去攻打您的敌人,吐蕃人愿意为您挥舞刀枪,去征服那些不服从于您的人。”

    李破笑笑,“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说朗日轮赞想要向大唐称臣吗?”

第1208章宗教

    松摩哈赤张口结舌。

    他倒不是不能理解称臣意味着什么,只是他自己肯定做不了这样的决定。

    朗日轮赞派他出来,主要还是想让他劝服囊聂玛本带兵回去,差不多就等同于中原的勤王。

    囊聂舍不得打下来的高地,也不愿现在参与到吐蕃国内的内讧当中,因为他出身香雄部,是悉勃野部的传统盟友。

    属于吐蕃当中的旧有贵族一派,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如今都站在了朗日轮赞的对立面,囊聂自然不肯在没有看清楚局面的时候,轻易率兵回到逻些城。

    松摩哈赤在囊聂那里吃了软钉子,这才起意出使大唐,朗日轮赞现在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派人出使大唐?

    好在大唐君臣对吐蕃人的到访也没报太多期望,不然的话闹出了乌龙,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出使外邦这样的事情也能如此轻率,可见吐蕃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一定之规,哪里还能取信于人?

    寥寥数语之间,李破便大致上明白了这位使者的底细,说话不算数,做不出什么重大的承诺。

    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这样的使者……他娘的想要戏耍于人吗?当即砍下对方的脑袋,估计吐蕃那边也没什么反应。

    两国交往一旦出现这种奇葩情况,那就不是令人恼火的问题了……

    李破沉住了气,他见吐蕃来人不是为了真的想要吐蕃付出什么代价,较真的话估计吐蕃也拿不出来。

    他只不过是想借助与来人的接触,了解一下吐蕃国内的情况罢了。

    鸿胪寺的人正在紧着和突厥谈判,顾不上太多,还得他自己亲力亲为。

    ………………

    松摩哈赤的回答不出李破的预料之外,他做不了主,说要回去禀报赞普才能定下来,有趣的是他的说辞。

    要举行一场祭祀问问神灵的意思……

    一个将神灵挂在嘴边,用占卜来决定大事的文明,落后是一定的,就看落后到什么程度而已。

    就这样的一个高原文明,在不久的将来会跟大唐争夺河西的控制权?李破有点无法理解,不过柔然人,突厥人也很落后,却也不是拥有了那么辽阔的疆土吗?

    落后不代表弱小,也不代表不会成长起来,而且落后摧毁文明的例子很好找。

    往来一番,李破“勉强”接受了松摩哈赤的说法,实际上已经在其人头上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他“缓和”了脸色,问道:“说到神明,我们这里也有不少神圣可以数说,吐蕃人信奉的神灵又是哪位呢?”

    说到神灵,松摩哈赤一下便肃穆了起来,显然对神灵的敬畏已经融入到了他的骨子里,那虔诚而又神圣的模样,李破一瞧就知道这是一位狂信徒。

    松摩哈赤低下头,用低沉的语气道:“敬告于您,我们吐蕃人信奉的是如来光明佛祖,由天赤七王所环绕,无数的侍者在他们身边讲佛论法,管辖着大地众生的是无数的山神,湖神和水神。

    在祂们眼中,吐蕃人都是祂们的儿女,所有人只要虔诚祈祷,都会得到祂们的回应,吐蕃人的福祉在于神灵的恩赐,所有的吐蕃人从出生便会铭记。”

    李破嘴角抽动了两下,佛祖去到高原之上倒是不令人意外,因为吐蕃人靠着佛祖的出生地太近了。

    可天赤七王是什么?他只听说过四大天王……

    佛教的影响力不可小觑,有些僧人为了传法不远万里来到中原,让佛教在这里站住了脚跟,本土的道教就差了许多,没人家那么有传教的劲头。

    吐蕃是佛国,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听上去神仙还挺多,并没有让佛祖一家独大,和中原这边有些相似,应该可以说是融合了本地教派的新教。

    佛祖成了顶头上司,本地的神仙反而屈居于下,成了佛祖的使唤丫鬟。

    此时他便饶有兴趣的又问,“那又是谁来代替神灵行使威权呢?是你们的赞普还是其他什么人?”

    松摩哈赤振奋了起来,他觉着身上的重担明显沉重了几分,如果能把大唐的皇帝变成神灵的信徒,那将是一个怎样的场景啊?

    佛祖会不会亲自接引他,到那极乐世界去享福呢?

    美好的蓝图一下展现于松摩哈赤的眼前,让他瞬间完成从使者到传教士的转变。

    “赞普是神灵行于地上的使者,他每一句话都如神灵亲口所说,可以震动四方,令高山断裂,河水停止流淌,他是神灵的牧羊人,又是神灵的刀剑……”

    听到这,李破暗自嘟囔,咱是天子,上天的儿子,相比之下你们那什么赞普可差了不止一筹,有点废物。

    嘴上却道:“朕乃天子,这里也有一句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大家好像差不多嘛。”

    松摩哈赤进入了状态,当即摇头道:“不一样的,所有的吐蕃人都奉神灵为父母,傍晚和早晨都会进行祭祀……这里的人好像并不虔诚。

    如果您对此有所疑问,吐蕃将很愿意为您请来真正的神灵的侍从,为您讲述神灵的慈悲和威能。”

    李破笑笑,很刁钻的道:“听说吐蕃所信传自天竺,那样说来,天竺的僧人应该更加接近神灵吧?”

    松摩哈赤终于清醒了一些,他有一万句来反驳,可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

    吐蕃人的宗教现在其实有些混乱。

    他们所信仰的那些东西其实大部分都传自香雄部,香雄部又分为大羊同部和小羊同部,大羊同部在更南边,他们接受了天竺佛教的影响,将佛教传入到了吐蕃各部当中。

    香雄部有一段很强盛的时期,不过不用被后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考证所迷惑,香雄部最强大的时期也只是和西域通商而已,并没有横跨中亚,远及东欧。

    那样的高原帝国如果以前出现过的话,一定会留下诸多痕迹,但秦汉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记载过这些,最多也只是给香雄留了几笔罢了。

    吐蕃现有的苯教很大一部分都继承于香雄,而佛教依旧在和本地产生的宗教互掐当中,并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

第1209章继承

    有人曾经说过,想要了解一个文明,那就去了解它的宗教。

    不管这话有没有道理,对于如今的吐蕃来说,却很合适。

    吐蕃的宗教确实包含了它的起源和文明进程,其中可不止人们常说的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

    比如说天赤七王,其实就是朗日轮赞建立吐蕃之后,将之前的七位先王奉为了神灵,可以通过这些神话故事来了解吐蕃诸部的权力变迁,以及社会形态上的变化。

    他们宗教神话中也描述了香雄(也称象雄)的强盛,当然了,夸大在所难免,也不用太过当真,从中体会一下风土人情却还是可以的。

    吐蕃现在也是个****的王国,祭司,巫卜,还有一些僧人在吐蕃地位很高,甚至某些人可以凌驾于王权之上,对吐蕃政军两事的影响力非同一般。

    君王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事情在中原是要受到极大诟病的,可在吐蕃就很正常,没事就祭祀一下,算上一卦,这些是吐蕃贵族们的日常。

    尤其重要的是,他们依旧保留着用奴隶进行血祭的习俗,这是奴隶社会和封建王朝最为明确的区别之一。

    另外吐蕃的宗教还包括了天文,地理,文学,各种工艺,政治等等内容,一锅的大杂烩,最后都归于神灵的恩赐。

    和西边的那些宗教是完全不同的,很有包容性,吐蕃建立了不少的庙宇,和中原的书院差不多,贵族子弟少年时大多数都要进入寺庙进行修行。

    期间学习吐蕃的文字,语言以及各类知识,并不是天天念佛拜神,可以说如今吐蕃的上层社会处于一个很开放的时间段,落后归落后,却并不排斥外来的文明输入。

    这也许就是吐蕃的发展潜力所在,而他们的商业氛围比中原更加浓厚,会对他们的社会发展带来很多积极作用。

    当然了,商人的贪婪无度,同样可能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

    李破在太极殿中饶有兴致的和松摩哈赤探讨了一下吐蕃的宗教,又引着松摩哈赤说了说朗日轮赞统一吐蕃诸部并建立吐蕃王国的过程。

    然后……也就没什么然后了,吐蕃地处高原南端,和当世人们所说的高地相距数千里,是个无法触及的地域。

    尚处于半蒙昧状态的吐蕃人好像也并不算愚蠢,懂得审时度势。

    那么在战略上就应该做出一定的调整,尽量消灭其有生力量,削弱其国力,让其自乱阵脚,是对付这种刚刚崛起的部落联盟王国的最佳办法。

    而且商人总是容易被收买,想来吐蕃人亦是如此……

    结盟……吐蕃人想多了,盟友之间要互惠互利,起码要维持基本的和平,双方好像都没有这样的意愿。

    因为松摩哈赤见大唐皇帝和颜悦色的好像很好说话,便提出了一个很奇葩的建议。

    他大致意思是说两国交恶是因为高地上的将军们擅自行事的结果,王城离着高地太远,朗日轮赞不好进行惩罚,在这上面需要得到大唐的帮助。

    他说的已经尽量委婉,可吐蕃的语言艺术明显没到那个程度,李破一下就明白,吐蕃国内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边将好像脱离了吐蕃国王的控制,想让大唐出兵进行干预。

    这比较像当年突厥始毕可汗死后,贵族们争夺汗位,阿史那杨环找他来做外援……

    吐蕃来使求和的目的一下便清晰了许多,结盟通商之类都是表面,想让大唐来做刀剑,砍去吐蕃的粗枝烂叶才是本质。

    这真是……无知者无畏……

    清楚了这些,李破无心再与其深谈,吐蕃人的这点“诚意”会获得大唐的回应,只不过一定不像他们自己想的那么美好就是了。

    等结束了这场会面,李破思量了一下,便吩咐道:“传尉迟恭,阿史那容真和兵部郎中谢政来见。”

    尉迟恭和阿史那容真来的很快,谢政要慢一些。

    尉迟恭刚刚上岗,正在接管皇城防卫诸事,阿史那容真管的则是皇宫内卫,内外本来分的很清楚。

    可羽林军即将重建,肯定是以左右千牛备身府作为核心,羽林军的职责正在商议之中。

    除了卫戍皇城,宿卫禁中,之外还有充当皇帝仪仗,护卫皇室外戚府邸安全,以及守卫京师各个衙署等等职责。

    现在讨论的主要问题是,左右屯卫是不是也要归入羽林军统属,还是按照兵部建议的那样,让各个卫府轮流挑选精锐入京拱卫京师,而左右屯卫将来可以归入东宫管辖。

    让太子组建一套自己的班底,熟悉军政两事,为将来继承皇位做准备。

    兵部的建议很有道理,争论正在趋于一致,大将军尉迟恭回朝为此添了一点变数。

    左屯卫大将军窦琮是个大嘴巴,但在其兄兵部侍郎窦轨的严厉警告之下没敢出声,不管是归入羽林军,还是拱卫东宫,对于左屯卫大将军来说,此时都不易说话。

    右屯卫大将军赵世勋被派往了代州,至今未归,这人出身当年的汉王亲军,以悍勇无畏闻名于军中,向来忠心耿耿,只要皇帝拿定主意,他都不会有任何话说。

    阿史那贵妃现在统领的是右千牛备身府,一直在护卫宫禁,对外面的纷纷扰扰不感兴趣,兵部派人去请教了几次,都不得要领。

    那么唯一能够说话就是刚刚回京的尉迟敬德了,在稍稍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这位柱国大将军,开国公就和兵部的人产生了争执。

    他自然是想把左右屯卫都纳入将要组建的羽林军中,兵权这东西,军前将领们自然是当仁不让,权力越大越好。

    他的理由也强而有力,东宫要兵权做什么?熟悉军事?羽林军难道就不听太子指使了?一句话便堵的兵部尚书尉迟信等人没了话说。

    这事真不好解释,你总不能说皇帝和太子之间并非亲密无间,相互制衡才是常态。

    太子不可能事事都对皇帝唯唯诺诺,他需要有自己的势力,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之下,才能锻炼出有为的君主。

    不然的话,上位之后也是个废物,继承皇位的太子只靠亲情能行吗?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贵族们都是心知肚明,可话却不好说出口,所以跟尉迟恭这样的家伙根本解释不通。

    李破就觉着很有趣,想看看臣下们最后怎么来解决,如果最终要报上来由他自己裁决,那就太过无能了。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他年富力强,继承人的选择还提不上日程。

    唐典中明确规定了长子继承制,对于东宫的配置其实也有所规定,但在这事上唐典的规定就不那么有约束力了。

    所谓君权天授,而且作为开国皇帝若在这些事情上没有一言而决的权力,那还谈什么开国之君?

    今年他的长子李原已经七岁,学业不怎么样,但人不傻,性情活泼开朗,对待身边的小伙伴也还不错。

    现在已经有人在催促他立下太子,李破觉着有点早,他打算今明两年给儿子封王,让他一边学习,一边尝试着管点事情,比如让他搬家出去居住,看看他能不能管得住自己。

    作为皇子,学识可以不成,但一定要懂得克制自己的**,贯彻自己的意志,那就先从管理自己的生活开始吧。

    七八岁的孩子,在后来人眼中过于稚嫩,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可在当世贵族人家,七八岁则是男性意识觉醒的年纪,能够初初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又不能去做。

    要是你还懵懵懂懂,当自己是个无知孩童,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在那个时候你失去了多少家族的资源支持。

    皇家也是如此,无情之处尤甚。

    如果两三年下来,李原的府中乌烟瘴气,不但陪伴在他身边的人要倒霉,李原怕是也要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

    在这一点上,慢慢倾向于长子继承制,认为会在将来省去无数麻烦的李破也不会有所犹豫。

    诺大的基业怎能交给一个废物?

    ……………………

    三个人陆续来到太极殿中。

    谢政来时,其他两人已经等候良久。

    尉迟恭目不斜视的坐在椅子上,和皇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阿史那容真则站在皇后李碧的身边,聚精会神的看着她览阅奏折,好像她能看得懂似的。

    李碧不时的抬头看她一眼,想要赶走这个碍眼的家伙,但阿史那容真不为所动,她觉着自己也应该在这里弄张椅子,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西突厥来人最近陆续都拜访了她的妹妹阿史那云真,阿史那云真像传声筒一样把来人的说辞跟她讲了讲。

    其实根本没必要,西突厥那些人在她看来尽都该死,也就是没让他看到,不然的话她都送了他们去见天神。

    她觉得阿史那云真不该拿这些事来烦她,稍稍怪责了两句,吓的阿史那云真再也不敢入宫来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能缓过来。

    ………………

    “臣参见……陛下。”

    李破摆了摆手,让急匆匆赶来的谢政坐下说话……

第1210章讯问

    “吐蕃来人尽多胡言乱语,可见心怀叵测,现令汝等率人尽数擒下,交付军情司讯问,不要大动干戈,凡知情之人都要告诫一声。

    之后若有人问及,便说吐蕃人已经出京他去,若有谣言辱及国体,朕唯你们是问。”

    吐蕃人来的颇为蹊跷,李破就放下了体面,也不打算在这上面耗费心神,三木之下,什么事问不出来?

    使者这个职业的危险之处,由此可见一般。

    其实主要还是吐蕃人国力弱小,他们的使者也就不会得到保障,你看看东西突厥来人就绝对不会得到这样的对待。

    三人齐齐应诺,尉迟恭和阿史那容真都没当一回事。

    只有谢政知道其中有点麻烦,吐蕃人毕竟是大摇大摆的进了长安城,和他们说过话的人很多,还是外邦来使的身份,这么做容易留下一些坏名声。

    不过这事放到吐蕃身上……倒也没什么。

    吐蕃的名字在长安流传不久,大家只知道是个新出现的小国,在西北跟唐军打了一仗,全军覆没于凉州。

    去年西北的战事进行的很短暂,知道其中细节的人不多,人们对吐蕃实力如何还没有太多的认知。

    他们派来的使者是属于可以任意处置的范畴,不需要太过郑重的对待。

    这事交给军情司刚刚好,如果能在凉州就把人拿下,其实会更轻省一些,去年冬天吐蕃来人的遭遇就说明了这一点。

    估计是吐蕃人跟天竺之类的佛国打的交道太多,对其中的危险没有多少认知,才会产生了出使外邦很是轻易,都会得到友善的对待的错觉。

    或者就是他们以为自己的神灵真能护佑他们也说不定,反正是不怕死的接二连三的派人过来,好像我来打你几巴掌,也吃了亏,现在我表现出了友好之意,你就应该接受一样,思维趋于简单化,也太过自我,那么结果就很不美妙了,简直就是专门过来送人头的。

    尤其是,松摩哈赤还是吐蕃国王身边的侍从,连松摩哈赤自己都没想想,他这样重要的人物平白出现在敌国之内会有怎样的遭遇,真是轻率到了极点。

    ………………

    谢政当年南归时,整个人黑瘦黑瘦的,现在则养了过来,面皮白净,一身的文雅之气,不愧是谢氏子孙。

    就是在军情司那样的地方待的久了,瞅人的时候有点阴森森的让人不太舒服。

    此时稍一沉吟便道:“还请至尊明示,想从他们口中知道些什么,是否死活不论?还是留下来有其他用处?”

    说完才觉出有些不对,来的路上他还在心里念叨了好多声陛下呢,这会就给忘了,不由尴尬的抖了抖胡子,但说出去的话却吃不回来了。

    李破则瞅了他一眼,心说这还用问?你个主掌军情司的郎中连这点话音都听不出来,还得我亲口明示不成?

    “你说呢?”

    只三个字,松摩哈赤等吐蕃那一百来人的命运便已注定。

    谢政立即躬身道了一声,“臣明白,请陛下放心,只要入了军情司,是人都要口吐真言。”

    这话透着一股阴森之气,让尉迟恭皱了皱眉头,他和张亮共事过,对军情司有所了解,谢政就没打过什么交道,一句话的工夫,他就觉着这人身上多了几许鬼气。

    兵部的军情司和军法司当年都是权出于汉王府,由汉王府的司马掌管,比如说薛万钧,张亮等人都曾权涉于此。

    后来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张亮专管军情司,手下的诸如谢政,刘朝宗等便是其爪牙。

    军法司的权责则归于兵部,由兵部派专人往大军各部,执掌军法。

    李破的初衷其实是不想让军中将领们滥杀士卒,现在则有了另外一层意味,由军法司对将领们的权责做出一定的制衡,也是将兵权收归于兵部做出的努力之一。

    军情司……后来也归入了兵部辖下,只不过尉迟恭就不太了解他们的具体职责了,这些人在大军当中的话,刺探,策反,甚至还可以派人进行刺杀等事,用起来还算顺手,但鬼鬼祟祟的不讨人喜欢。

    现在还能询问敌国来使了?大理寺之类的地方更合适一些吧?尉迟恭本能的产生了些不适的感觉。

    他不知道的是,皇帝需要耳目,尤其是现在大局初定的时候,外面的敌人固然有所威胁,可内部心怀叵测的人更值得提防。

    现在的军情司已然有了些后来的锦衣卫的雏形,李破也正打算将他们从兵部剥离出来,他们在平定诸侯的过程当中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可入主京师之后,用起来却越来越顺手。

    所以放在兵部便有点不合适了,怎么改个名目,把他们置于自己身侧,时刻做出必要的约束就成为了一个问题。

    李破要的不是锦衣卫,或者东厂西厂之类的糟烂玩意,他面对的也和明初的情形大相径庭,他只需要一些眼睛和耳朵,并不需要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谢政的表现有点不好,张亮的话就肯定不会说这些废话。

    李破又想起了那句话,一切的问题都可以归为人事,人用的对了,什么都对,人用错了,做对了更是错。

    ………………

    当晚,千牛备身府便和军情司展开了联合行动。

    由鸿胪寺的人先把吐蕃人都哄骗出来,说给他们换个好点的住处,吐蕃人不疑有他,出了皇城便被等候在那里的人尽数拿下。

    与此同时,留在城外的一些吐蕃人也被秘密捕拿。

    为免泄露风声,军情司的人在城外弄了一处屋宅,对吐蕃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刑讯逼供,只隔了一天,一份详细的口供便已经送到了李破的案上。

    李破仔细的看了看,看完便冷笑了一声,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松摩哈赤所言不尽不实,什么使者?竟然是私自出使,胆子真是不小。

    这是想学张骞,还是班定远?你起码后面得有个像大汉一样的强大王朝做靠山吧?你个吐蕃人,竟敢来咱这里坑蒙拐骗,真是不知死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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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