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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26章接见(三)

    半岛上的三国演义,已经闹了有几百年了。

    大致上以汉江为分界线,北边是高句丽,南边则是百济和新罗诸部。

    这里要说一说,汉江作为几乎贯穿半岛的大河,高句丽此时称之为阿利水,百济称呼它为郁里河,新罗则叫泥河,这些名字还得等李破去修改……

    别看地方小,几家闹腾了已经许久了。

    其实一两百年前,半岛上除了高句丽之外,其他的并没有另外一个成体系的国家政权,都是以部落联盟的形势存在。

    新罗就是如此,直到两百多年前,高句丽才形成以金氏为核心的部落联盟,并以此建国,他们从何而来,其实已无从考证。

    既可以说是半岛土著,也可以说是周人后裔,或者还可以说秦人汉人是他们的祖先,就看他们自己倾向于哪种说法了。

    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很多时候并不关注他们,做他们的祖宗又没什么好处,反而是不肖子孙返身咬你一口才是笑话呢。

    百济与此相类,之前还有伽倻,被新罗给吞并了,显然新罗并不像金胜曼所说的那么无辜。

    吞有辽东的高句丽对于新罗和百济来说无疑是一个庞然大物,所以新罗和百济一直是联合起来,共抗高句丽的局面。

    高句丽也存在着统有半岛的野心,对南边的平原地区很是垂涎。

    可屡次征伐,却败多胜少,他们拿这些南边的部落没太多办法,因为环境所限,他们在辽东的那些手段都不怎么好用。

    反而是南边的这些土著部落,爬山涉水如履平地,屡次给予了高句丽入侵者迎头痛击,于是高句丽无奈的改变了态度,只要新罗和百济诸部能够维持表面上的恭敬,也就得了。

    三国间的分分合合,恩怨纠缠可谓是由来已久。

    当年倭人入侵新罗,新罗王求援于高句丽,高句丽王派数万大军帮助新罗人击败了倭人,新罗人当时是感恩戴德,和高句丽的关系一下进入了蜜月期。

    可惜好景不长,高句丽再次派兵南侵,新罗人转头和他们向来鄙视的百济野人结盟,再次砍断了高句丽人伸向南边的爪子。

    等到新罗人建立了完整的官制,国力渐渐强盛了起来,他们也没客气。

    尤其是在新罗真兴王年间,新罗人达到了一个鼎盛时期,他们不但吞并了伽倻诸部,反过来把高句丽东南沿海地区占据了下来。

    另外他们还按住百济一顿痛揍,把整个汉江流域纳入到了自己的怀抱当中,连百济王都给杀了,由此新罗和百济同盟破裂。

    真兴王飘的厉害,还在各处立碑记述自己的功绩,很是显摆了一番。

    可等真兴王死后,高句丽和百济立即秋后算账,把新罗揍的满头是包,不但失去了大片的土地,情况还一直在恶化当中。

    若非百济忌惮于高句丽的强大,明智的向新罗重申盟好,加上大隋三征辽东,高句丽人受到了重创,估计新罗就此覆亡也有可能。

    可也正因为高句丽虚弱了下来,新罗和百济同盟于是再次变得脆弱,德善女王登位时,高句丽和百济的使者去金城祝贺。

    两边的使者都很无礼,高句丽的人提出了想要召向有美名的新罗王女金胜曼入宫为妃的条件。

    百济那边则干脆就叫嚷着新罗人曾经杀死了他们的王,如果不给个说法的话,他们就要派兵杀入金城,灭掉金氏一族。

    这就是半岛上的三国演义。

    新罗德善女王登位之初,就面临着如此凶险的局面,两次派人来中原,皆是为寻找一个靠山,解决自身困局而来。

    总体上就是一句话,真兴王嘚瑟了几年,落下了不少后账,快把金氏逼到绝境了。

    ………………

    到了金胜曼口中,不用问说辞肯定是向着自己的,新罗俨然变成了一个受害者,高句丽和百济都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这些说辞她跟皇后李碧早已说过,此时道来,李破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地方。

    只是半岛上的局面听上去挺有意思,人们的思路也很清奇。

    高句丽人就不用说了,跟前隋龇牙咧嘴,和变色龙似的,还闹出了辽东粪土臣之类的大笑话。

    和突厥人关系也不好,落下了一屁股的债,在半岛上也还总被新罗和百济捅屁股,也亏他们还能自大到那种地步,也许半岛上的风水有问题,或者是岛国都这个鬼样子,反正不管吃了多少亏,自己倒是自信的很。

    从来都把自己当个人物。

    百济其实也一个德性,他们的上层贵族都是扶余人,是当年扶余人南下时和当地部族融合而形成的高句丽附属之国,相当于高句丽的叛臣。

    在金胜曼的口中,这些百济人很野蛮,即便建国,依旧不脱部落习俗,不修礼节,不知廉耻,甚至还保留着血祭,妻客等习俗,男女混居,无有定数。

    很多草原上的风俗都保留了下来,比如说父死子继其母,不怪新罗人看不上他们,新罗人在半岛上文明程度还是比较高的那种。

    百济人其实也受到了中原文明的影响,几百年间进行了不少改革,郡县之类的划分,官职的定制,都和新罗相似。

    北魏年间,还曾上表请求与北魏一同攻打高句丽,一海之隔,百济和中原也是有着丝丝缕缕的牵绊,从不曾断绝。

    ………………

    太极殿中,金胜曼简略的说了说半岛上的局势,李破最想知道的其实是他们面对待高句丽人和百济人时的态度。

    仇敌和半敌半友之间那差别可就大了。

    短暂的交谈,结果还算满意。

    少女的思路很清晰,既表达出了对高句丽人的痛恨,也把对百济人的厌恶表达了出来,不管她是不是明白李破想听什么,反正说话很对路。

    最后一句很关键,“我,新罗葛文王之女,善德女王的姊妹,金胜曼,请求大唐皇帝陛下务必垂怜于新罗人之苦难,发兵救吾等于水火。

    我向您保证,施恩于吾等,不会得到背叛的结果,新罗人的子孙后代将永世为大唐之臣属,为大唐之藩屏。”

第1227章接见(四)

    新罗人的保证不用太当真,不过和贼眉鼠目的倭人比起来,新罗人显然更好控制一些。

    和新罗使者谈了谈,一个敬慕于中原文化,表现的尤为恭谨的少女形象在李破印象中便清晰了起来。

    这样的人应该结之以恩,示之以威,将来也许便会是一个很好的傀儡,或者是代言人,合适的时机到来的时候,未必不能让新罗换一个更加亲近于大唐的国王。

    李破考量的更为长远,有了新罗作为节点,海船能更好的向东北方向进行探索,大陆板块的出海口就那么几个,有机会派人去转转,看看现下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如果换在是前隋鼎盛时期那就完美了,有着庞大的人口基数作为后盾,便可以乐观的想象一下殖民的前景。

    现在大唐却是不成,恢复大唐的人口是以十年二十年作为目标的事情,殖民这种事情短时间内就不用想了。

    因为中原的疆土足够大,以当世的生产条件,容纳三千万人口很合适,大唐还差的远呢。

    不过话说回来了,影响力这种东西却并不太需要人口作为支撑,派人四处转转,多和外人打交道,对于大唐而言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

    随后,李破在两仪殿中设宴款待了阿史那咥力和金胜曼,由鸿胪寺少卿李子柔,崔敦礼以及门下侍郎杜楚客,右谏义大夫魏征,散骑常侍颜师古作陪。

    有些过于隆重了,李破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让这些人多接触一下外邦来使,开拓一下他们的眼界。

    除了鸿胪寺的两位,其他的都属于皇帝近人,他们在将来离开门下省之后,几乎必然会受到重用,眼界和格局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大唐现在的风气还不错,贵族们刚从沉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没什么顽固守旧的人哭着喊着恢复九品中正制,对新鲜事物表现出来的大多也都是开放包容的态度。

    朝中的臣下们都经历了隋末战乱,重新聚集在另一杆日月星辰旗之下,谁也不想重蹈前隋覆辙。

    他们不缺少心胸和气魄,很多人缺的其实是心怀天下,一心为公的抱负,以及摆脱那些因内乱而产生的封闭思维的影响罢了。

    ………………

    两仪殿上,斛筹交错。

    殿上之人谈论的主要还是西突厥,新罗小国在他们心目中没什么地位,尤其使者还是个妙龄女子,大家就更不会轻易跟她说话。

    金胜曼却并未感觉到冷落之意,对于她来说,能跟这些人坐在一处饮酒,就已经足够了。

    他们的穿着是如此华贵而又庄重,言谈举止又是那么的优雅而又从容,她的人生目标在这里好像变得越加清晰了起来。

    新罗的贵族们将来应该也变成这个样子,而不是每次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大快朵颐,大口喝酒,大声争吵之外,就是用色眯眯的眼神来瞧人。

    而且他们的话题总是说的那么引人入胜,虽然有很多地方她听的不太懂,却不妨碍她那泛滥的好像能溢出眼睛的仰慕之情。

    年轻的阿史那咥力却已有些应接不暇。

    门下侍郎杜楚客再次举杯向他敬酒,嘴上则说道:“可汗移居碎叶川,实乃明智之举,当年射匮可汗将汗帐定在三弥山,引起了诸多纷争……

    可汗现在远离了是非之地,将来是休养生息为上,还是想跟铁勒诸部交好,都能游刃有余,也不知俺说的对不对,还望王子指教。”

    这样的问题阿史那咥力已经回应了许多,每一次都要饮上一杯,年轻人酒量不错,现在看来还没有喝醉。

    只不过他脑袋里装着的东西不多,并不能准确而又恰当的回答大唐臣子们的疑问,同样也不能体会,乃至于回避隐藏在这些问题中的陷阱。

    李破在主位之上端坐,很少说话,任由臣下们对阿史那咥力展开“围攻”。

    西域,中原人魂牵梦萦之地,不论是对大唐的人们,还是对历代前朝的君臣,都具有着难以想象的吸引力。

    从前秦开始,一直到汉时张骞出使西域,开通丝绸之路,数百年的时间过去了,中原王朝对遥远的西域的渴望并未减少分毫。

    东边的大海,南边的丛林,北方的草原,限制住了人们的想象力,于是向来有着定都于长安的习惯的中原王朝将西北作为了突破口。

    这是历代中原精英们形成的共识,是战略和功绩的凝聚,唯一的障碍就是狭长的河西走廊。

    这一路上不知埋葬了多少将士的尸骨,又让多少人的美梦趋于破碎,而中原王朝的兴衰,在河西地区表现的也尤为具体。

    现在的人们,依旧想做出尝试,终极目标便是把西域囊括到中原的怀抱之中。

    西突厥便是这条道路上的拦路之虎,了解他们之后要干什么,那还用问吗?

    至于杜楚客口中说的什么明智之举,让李破想笑。

    从三弥山到碎叶川,统叶护可汗明显是向西逃窜而去,估计是怕受到突厥王庭的报复。

    射匮可汗东征,在土拉河畔丢下了十几万人,西突厥将士的尸骸从突厥王庭的祖地,一直绵延到西方的沙漠地带,那一仗应该是彻底断绝了西突厥人统一突厥的野心。

    从这个角度来看,统叶护可汗跑到碎叶川上去建立汗帐,确实是明智之举。

    碎叶川离着热海不远,此次阿史那咥力东来,护送他的正是铁勒九姓之一,契苾部的部众,看来突厥人和铁勒诸部的联系还是那么的紧密。

    如果想要动摇突厥人的统治,也许可以从铁勒诸部着手?

    ……………………

    阿史那咥力饮了一杯,经过人的翻译,他估计是觉着杜楚客在夸赞他的父汗,于是很开心的笑着道:“我们突厥人有一句俗话,天神会指引虔诚的阿史那子孙去到水草最为丰美之处。

    碎叶川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父汗曾经在那里驻守过,北边铁勒部的首领们与他交往,南边的国王们也很尊敬他。

    父汗说回到那里去住吧,就像回到了家,所以我们便把汗帐迁到了碎叶川,远离了您所说的那些纷争。

    真想邀请皇帝陛下去那里瞧一瞧,那是一片布满了芬芳和草香的土地,谁住在那里都不想离开……”

    殿中的人都笑了起来,再次纷纷举杯向“糊涂”的西突厥王子敬酒。

    在这些头发根都冒着精明的人看来,阿史那咥力的话透露出了很多信息,甚至包括了西突厥人的战略意图。

    至于他想表达出西突厥正在和平和安静的环境当中向前行走,只会让人嗤之以鼻。

    西域最不缺的就是纷争,当年裴矩就曾经说过,西域每一座城池里几乎都住着一个国王,城中的人则来自不同的地方,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习俗,没人能够真正的将他们合在一处。

    中原王朝不成,匈奴人也不行,换了突厥人情形也不会有任何改观。

    这里面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曾经短暂统治过北方草原的柔然人,这些茹毛饮血的野人凭借着蛮力,横行于西域,甚至一头扎进了天竺。

    他们用最为残暴的手段和简单直接的统治思维,让西域的所有人都接受了他们的统治,在反抗的人都被柔然人处死之后,没有人再敢于反抗他们。

    当然了,这种残暴的统治就像是流星划过天际,在突厥人崛起之后,很快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甚至没泛起多杀水花。

    由于他们欠下的血债太多了,他们落后的文明又不能保证他们的传承,于是后果就是,柔然帝国消失了,甚至没留下痕迹,人们也很快遗忘了他们。

    西域在几十年的黑色恐怖当中突然便解脱了出来,重新恢复了旧有的秩序。

    ………………

    殿中的欢声笑语感染了金胜曼,她不知道碎叶川在哪里,同样不太明白强大的突厥怎么就分裂了,甚至于不清楚西突厥王帐和突厥王庭的区别。

    但她还是咧开了嘴,露出八颗牙齿,跟着人们笑了起来……

    阿史那咥力喝醉了,如果不是从人紧紧拽住他,他估计还能跳起来载歌载舞一番。

    其实按照宫廷礼仪,宴席这才进行了一半,接下来便会有歌舞奉上,可席间多了好酒的突厥人,进行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

    李破于是举杯做结束语,“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两位远道而来,带来的是来自远方的殷切问候,朕也希望大唐今后能多出两位友人。

    来,陪朕共饮此杯,祝我大唐能繁荣昌盛,联有万邦。”

    众人立即举杯共祝,宴饮也至尾声……

    众人纷纷退下,阿史那咥力也被人架着走了,李破打算回去后宫休息,心里想的则是,崔敦礼这人看着不错,不如让他去新罗走一趟。

    派去新罗的使者应该雍容一些,此人出身清河崔氏,一身的儒雅,人也年轻,经得住折腾,之前又曾出使过突厥,是个不错的人选。

    一边想着,一边溜溜达达的出了两仪殿,外面却有人在等着……

第1228章笑话

    等在殿外的是金胜曼,几个宫人环伺在她身边,好像侍奉着一位真正的宫中贵人。

    李破出来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便融入到队伍当中,不管跟着谁,能伴在皇帝身边那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是?

    皇帝近卫侍从看着皇帝脸色如常,便让开道路,金胜曼就像之前随在皇后李碧身边一样,落后李破半步。

    李破侧头看了看她,心说你跟着我做什么?难道还想跟我回去宿处,诱惑咱一下,这可得跟你说清楚,俺可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不过却也觉得这人还算机灵,懂得见缝插针,隔开今日,再想见他一面就应该是她离开长安的时候了。

    于是侧头问道:“可还有事?”

    如果说登岸的时候少女还是野猫的话,现在就已经变成了家猫,温顺的很,“陛下,有些事本不应该现在来说,可从新罗乘船到大唐,再来到长安,路途极其漫长,来往一趟很不容易。

    我就想着……是不是能现在求得陛下的册封,那样的话,我回到新罗一定能得到更多的人的支持,德善王也一定会感激大唐的恩赐的。”

    确实是急迫了一些,按照李破的思路,这事不用着急,派人到新罗看一看,应该视情形而定。

    大国就要有大国的样子,中原王朝向来讲究的是出言无悔,不会轻易变更国策,和后来西边那些人的思维方式完全不一样。

    如果册封了新罗王,新罗也就成为了大唐的属国,一定会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对它进行支持。

    李破稍一沉吟,便道:“此事不急于一时,我想新罗国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心慕中原,愿意做大唐的臣子,跟近在咫尺的高句丽为敌吧?”

    少女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反悔的样子,极力争取道:“陛下可能有所误会,我们新罗人向来心齐,只要陛下能正式赐予我等名位,就没有人会反对。”

    李破不为所动的摆了摆手,“此事容后再议吧,也许当你或者其他人再来长安之时,便会水到渠成了……”

    说到这里,他侧头加了一句,“你知道水到渠成是什么意思吧?”

    这可不是什么调戏,而是一种暗指,朝堂上的人们说话有时非常隐晦,只有聪明人才能听得懂这种弦外之音。

    金胜曼垂下头,“陛下所言,我都明白。”

    李破转过头去,也不知她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新罗人用的是中原文字,发展上确实受到了中原的一些影响。

    但他们可能还不如突厥人懂得中原王朝的行事风格,交往太少了,需要观其行,察其言,别闹出类似辽东粪土臣的笑话来。

    估计那会文皇帝君臣看到高句丽王高元的奏表,也应该是哭笑不得吧?

    李破可不想当这种拙劣游戏的主角,对方撕破了脸皮,但人家不在乎,却是送给你一颗苦涩的果实,你说你咽还是不咽?

    不带这么恶心人的……

    ……………………

    少女没那么聪明,却也不笨,求之不得,便退而取其次,显然是已经在心里想好了的。

    “既然陛下暂不应允,臣也无话可说……”

    自称一下变成了臣,再次表达了相当强烈的投靠意愿,也让李破再次想起了纳头便拜这个词。

    同时也察觉到了新罗所面临的局面,怕是比金胜曼之前所言还要凶险几分,生死攸关之际,纳头便拜,哀哀求告算什么?这时估计提出些更加过分的要求她也能答应下来。

    “臣觉得新罗远离中原久矣,可国中之人向慕中原礼仪,臣回去之后,能不能派遣一些王族前来大唐,学习文字礼仪,将来也能更好的尽臣下之礼。”

    这才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倭人好像就比较好学习,学好了就翻脸,半岛上的人在这方面要差一些,没有倭人来的那么凶狠。

    当然了,也许只是没有给他们太多机会而已。

    队伍迤逦前行当中,李破点头道:“人皆慕强,以礼克之,有礼的人才懂得道理……这是好事,朕可以应允。

    之外朕有意派兵随你回新罗,稍解新罗垂危之势,但朕有言在先,大唐与高句丽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新罗有人不来助我,反而欲摇尾乞怜于高句丽,你来大唐也就算白走了一遭。

    朕起兵灭高句丽之时,新罗也无法独完,你要想清楚其中的轻重,莫要让朕失望才好。”

    对于金胜曼来说,这显然是意外之喜,不过也可以说是沉重的包袱。

    以前他们还能跟高句丽人虚与委蛇,时不时称臣一下换得短暂的和平,现在嘛,如果唐军一旦登上半岛,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属于选边站队的范畴,经历了三征高句丽的战争,尤其是李破当政之后,大唐将不再相信高句丽人所说的任何话语,凡是站在高句丽一边的,都将是敌人无疑。

    这派出去的一万精兵,试探的是高句丽人虚弱与否,同时也能检验新罗人的忠诚。

    金胜曼毫不犹豫的停下脚步,深深的弯下腰。

    李破回头瞅了一眼,风景不错……

    “臣当奋死以报陛下垂顾之恩,新罗人也不会忘记大唐所予,希望将来臣再次来到长安的时候,能提着高句丽王的人头献于陛下。”

    李破礼贤下士的走过去,一把掺住她的胳膊,心说手感还好,筋骨也佳,看来不是什么柔弱之人,嗯,他比较欣赏。

    金胜曼顺势起身,抬头看了看,这个时候她好像才察觉到,眼前这位大唐皇帝陛下身材是如此高大而又强壮,新罗人中间,最勇猛的真骨花郎许也比不过他。

    面貌平常了些,但那双眼睛黑黝黝的,好像一汪幽潭,深不见底,对视当中,似能望进人的心底。

    金胜曼心中大跳,急忙垂下头去,但把在胳膊上的那只手,却好像透露出了无穷的火热,让她的脸上一下染上了一层红霞。

    在大唐宫中,还有旅途之中听到的那些零零碎碎关于大唐皇帝的传闻,在她心里一下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位开国之君,曾经率领大兵征战沙场,从无败绩,最终夺得了胜利,建立了大唐,她遇到的所有人谈到皇帝的时候,全都敬若神明。

    他确实也有那个资格,一个活在世间的神灵,上天的儿子……

    念头纷繁而至,让她不知所措,心跳好像战鼓般在她耳边响起,一个一直若隐若现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那么……

    ………………

    李破却不管这种少女情怀,手握天下权柄的他,如今对女色的感觉比以前更淡了几分,而只要握紧了权力,天下美人尽可任他予取予求,所以乐趣反而少了许多。

    少女再抬头时,看到的只是李破的背影,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失落,滋味难以明了。

    宫人们让开了一些,以便给予皇帝方便……

    李破却再未有何言语,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其他的不用劳烦他这个皇帝,其实也就是看着少女的模样有些喜欢,这才多说一些,不然的话,派兵东渡的事情也不会由他来告诉金胜曼。

    本来他还打算去后宫住上一晚,有了跟屁虫,他便改了主意,到了甘露殿便回身看去。

    金胜曼有点心不在焉,看上去还想跟着他进去。

    李破有些好笑,张嘴就想调戏几句,还好觉出了不妥,又咽了回去,摆手道:“这是朕的寝宫,朕也累了,你若还有话说,改日再叙。”

    金胜曼先是愕然的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宫殿,心里还在琢磨着,这就是皇帝住的地方吗?看着真不错。

    然后她就惊觉,脸腾的一下就熟了,慌张的拜了拜,给皇帝道了一声晚安,灰溜溜的在众人簇拥之下离开了这里。

    这让李破乐呵了一下,心说还是嫩了些,作为一个使者,竟然不能以国事为重,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利用,说上几句想要秉烛夜谈之类的话,咱也就让你进去了不是?

    当然了,这也只是说笑罢了。

    把一个外邦使节给睡了,那得多不靠谱的人才能做的出来?朝中的臣下们听说之后还不得疯了?

    不过要是联姻的话,就另当别论……当世可不兴一夜情……

    ………………

    隔天,兵部尚书尉迟信上书,请将长安海事学院置于兵部辖下,另外还表达了等过些时候,时机成熟之后,仿效书院之事,在东边沿海各地置办几处海事学院的意思。

    奏表到了尚书省,转至门下,臣下们略一商量,给出些意见之后便呈送到了李破这里,李破自然诏准。

    随之长安海事学院祭酒马周上书“抗辩”了一下,和兵部拉扯来去,最终无奈接受,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兵部尚书尉迟信比较恼火,上书想要换了马周,吴王李伏威趁机跳了出来,入宫几次想保下自己人,另外还说兵部把他的老搭档浦公拓给撵出了京师,差点没砍了脑袋,家财也给没收了许多,很是不地道。

    官司于是打到了御前,让李破很是“为难”。

    臣下们都没当什么大事,却都想看看吴王的笑话,可当笑话落地的时候,大家就都觉着有点不适了。

第1229章出走

    六月初,吴王李伏威被贬出京。

    这是谁也没料到的结果,连上书参劾吴王擅干政务的尉迟信都没想到,自己有皇帝授意,还闹出了这么一个乱子。

    辅公拓的事情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发生的。

    这厮不听人劝,觉着自己身家丰厚,之前杜伏威去后,江左众人都以他马首是瞻,让这厮飘的厉害,认为自己雄才大略,到了哪里都能出人头地。

    估计在长安见到杜伏威之后,还觉着杜伏威胆子小了起来,不再是当年那个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了。

    所以这厮在兵部开始大手大脚的结交新朋友,很快就被人举报,说他贿赂兵部官吏,居心叵测等等。

    吴王杜伏威有皇帝做靠山,估计没到时候轻易参劾不倒,辅公拓却是不算什么,身上也没有降唐诸侯的护身符,在兵部尚书尉迟信等人眼中,不过一江左降人而已。

    没怎么琢磨,便命人拿下送交大理寺议处。

    大理寺少卿长孙无忌亲审此案,证据确凿之下,判的是按律当斩。

    重不重呢,还真不算是严判,当世不比后来,贪贿这种事情量刑向来就重,尤其还是在重整天下的时节,贪贿是属于严打的范畴。

    杜伏威看了下热闹,见结义兄弟就要人头落地了,于是才入宫为其求情。

    李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闹的幺蛾子,很给面子的驳回大理寺所请,给的理由也很有意思,毕竟是江左降人,已经闹不出太大的乱子,贬于地方也就是了,没必要取其性命。

    于是辅公拓被贬于雕阴郡,做了个县吏,没有被流放,还能做个小官,算是法外开恩。

    辅公拓自觉来到了虎狼之地,险些没丢了性命,被吓的不轻。

    杜伏威到大理寺牢狱之中探望了他几次,又跟皇帝求情免了他的死罪,兄弟之间情真意切,让辅公拓感激涕零。

    仓皇出京的时候,两人在京师之外的长亭之上依依惜别,你跟我道上一声保重,我跟你低声说上一声小心,饮了几杯酒,这才洒泪而别。

    知道内情的人自然感觉浑身发冷,刷新了对这些草莽豪杰的认知,不晓得内情的人却都要给杜伏威竖上一下大拇指,赞上一声仁义。

    如今杜伏威又将此事拿出来,怪兵部那边不知安抚降人之心,许是另有所图,在很多人眼里真是胆子不小。

    当然这也不算冤枉兵部,兵部侍郎张亮掌管军情司,对杜伏威和窦建德可谓是虎视眈眈,想借来降诸侯的人头装点自己的官服。

    这事不光杜伏威知道,其他人也都看在眼中。

    现在被杜伏威咬上一口,兵部那边顿时不乐意了,接连参劾杜伏威的不是。

    于是吴王黯然出京,去江淮为海事学院招收生员去了。

    兵部的几位高官当时就有点傻眼,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可他们也无话可说,不但海事学院置于了兵部辖下,在杜伏威和兵部争吵当中,皇帝显然站在了兵部一方,竟是大手一挥,把向来得他看重的吴王给赶出了京师,可见其气恼的程度。

    其他人倒是想劝皇帝收回成命,可你也不能去说兵部的不是吧?事出有因之下,其他的理由就显得很是单薄。

    怕杜伏威重新聚众而起?还是说按规矩,不该放诸侯离开京师?

    杜伏威来降已经两载,没让人抓住任何把柄,此次出京也没带家眷,那些看似扎实的理由便有些站不住脚。

    而且皇帝正在气头上,臣下的进言都当做了耳边风,一句小惩大诫,朕心里有数就把人给打发了。

    这事做的还是那么刁钻,谁也不明白皇帝的心意,直到杜伏威领兵出海之际,一些人才听到风声,那会李破却已不在京师,耳边清净了下来。

    ………………

    可李破的烦恼也随之而至,杜伏威匆匆忙忙的撩了,有人却是急匆匆来报,长公主李春不见了。

    太极殿中,摆在李破案上的是一封书信。

    李破皱眉看了许久也没拆开,脸上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都可能有雷霆落下,让太极殿中的空中都好像凝滞了下来。

    皇后李碧托着一盏茶汤轻轻放在桌案上,拿起那封书信拆开,看也不看便放在李破面前,口中则低声道:“大娘虽然有些任性,可这些年从不曾轻率行事,还是先看看她写了些什么再做道理也是不迟。”

    李破重重哼了一声,啪的一拍桌子表达着自己的愤怒,“还能写什么?不是去朔方寻夫,就是跑江南游玩去了……”

    李碧想笑,却还是忍住,所谓长兄如父,还是夫君这个兄长知道妹子什么德性,估计要真派人寻找的话,李春就是腾云驾雾,也飞不出夫君的手掌心。

    丈夫在恼火什么,李碧也清楚,他在担心妹子的安危。

    李春走的挺干脆,身边就带上了自己的徒弟,那徒弟是在晋阳收的,跟了她好多年了,如今也已嫁做人妇。

    可李春支应一声,徒弟扔下丈夫孩子就跟着跑没了影,对她还真是死心塌地。

    也正因如此,李破是一点也没收到风声,军情司,千牛备身府的那些蠢货一无所觉,还是徐府的下人看见了李春的留书,徐府那边才急报给宫中。

    李碧忍着笑劝道:“急也无用,还是先看看吧。”

    李破深呼吸了两下才拿起信来,一瞧之下心里先赞了一声,这字写的可真是像模像样了,都快赶上他这个兄长了。

    往自己脸上帖了一下金,说明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恼火。

    所谓儿大不由娘,何况李春是都快三十的人了。

    他确实是比较担心妹子的安全问题,两个女子就这么溜出去,天下还有些不安稳,碰到些断道的强人怎么办?遇到居心叵测的人又怎么办?

    他娘的,等她回来有她好瞧的,不打断她的腿,咱就跟她姓。

    “兄长台鉴,我于兄长翼下已有多年,饱食终日,不思进取,实废人也。

    当年随严师学剑,不为仗剑天下,只想让人无法近于兄长五步之内罢了,如今兄长掌有天下,近卫如云,小春无从施展所学。

    近日偶动游兴,便任性一次,兄长不必派人寻我,我有一剑在手,便无安危之虞。

    嘻嘻,大哥肯定看的烦了,小春也便不再多言,我去朔方看看徐大郎给大哥立下了多大的功绩,竟然忘了回家。

    等大哥去到马邑会盟,小春到那里跟大哥汇合……”

第1230章调戏

    李春跑去朔方寻夫了,路倒是不远。

    但从雕阴郡开始,一直去到榆林,前些年都是梁师都的势力范围,盘踞在榆林马场左近的郭子和其实只能算是一支马匪队伍。

    而且自秦汉以降,那片土地上的马匪就从来未曾绝迹过,不是因为那里有多富裕,越是马匪肆虐的地方,标志着那里越是贫穷,环境也越是艰苦。

    马匪其实就扎根在那些贫苦的百姓之中,活不下去了便去当马匪,是那里的人们的普遍共识,人们斗不过老天,只能形成内卷,而延绵不绝的长城,也是他们难以逾越的枷锁。

    移民解决不了这里的根本问题,常年缺水,干旱造成的粮食短缺,困扰着人们,不过说起来,比起后来,情况还算好一些,所谓的榆林马场,便是成片的草原。

    如今徐世绩正驻军于朔方的岩绿城。

    去年的时候,徐世绩出榆林,灵州总管薛万钧率军出五原,对梁师都的残余势力进行了又一次清剿,今年还要继续。

    马匪们比较狡猾,听到风声就躲藏起来,或者跑到草原上去暂避,等风声一过,他们就又回转。

    不论是草原上的突厥人,还是徐世绩和薛万钧等人对他们都没有太好的办法,最终两人商量了一下,上书朝中,想要对马匪进行招揽,顽固不化的则进行追剿,实在不成就把他们往北驱赶。

    大致上没什么新意,还要顾及到突厥人的反应,最好的一个办法其实就是联合突厥人一道挤压马匪的生存空间,几年下来估计可以看到很好的效果。

    只是突厥人愿不愿意劳心费力的跟这些马匪为难就两说着了,因为那对于突厥人而言,实在有些吃力不讨好。

    当年突厥人剿灭郭子和,也不过是想摆出借道榆林,进攻长安的姿态罢了。

    ……………………

    所以说这一路还是比较凶险,养尊处优多年的李春能不能走下来,也得看运气。

    但这事没办法张扬,不是丢脸不丢脸的问题,而是为了李春的安全着想,要是有那居心叵测之人盯上了她,那才叫麻烦。

    李破也是暗自骂娘,公主偷溜出宫只在话本中听到过,现在还真他娘的上演了一出公主出奔的戏码。

    “传兵部郎中沈青奴入宫。”

    ………………

    最终是沈青奴,严闾人,顾大娘几个人率了些千牛备身和军情司的人一起上路,沿途查探,跟着踪迹去了朔方。

    这些人曾经都是李破近卫,一旦找到了人便会跟在李春身边,只要没有大军追逐,这些人聚在一起,天下尽可去得。

    折腾了一天,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李破就缓过来了。

    李春的性情在她成年之前其实就已经定下来了,喜欢玩闹那只是表象,其实她喜欢的是那种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生活。

    只是碍于身份,记挂兄长才一直不曾远行,如今看来是终于忍不住了。

    李破可不认为李春吃点苦头就会回头,估计此次只是稍微尝试一下,走的是朔方这一路,比较近一些,等她适应了,不定就是个驴友……

    先为徐世绩默哀一下……

    既然如此,李破按照以往的习惯便也觉着不用极力管束,作为李春的兄长,妹子怎么活的痛快就由得她吧。

    自己不得自由,怎么也不能让妹子一辈子活的憋憋屈屈的不是?

    不管做的对不对,反正李春算是挣脱了缰绳,逍遥自在去了。

    晚间的时候,李破将李春的几个狗腿子都叫到了面前,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高宝儿被吓的缩成一团,哭唧唧了起来,其他两个已经皮了,只觉得李春独自逃走太不够朋友,等她回来一定要讨个说法。

    一家子闹腾的挺欢,却也没掀起太大的风浪,封锁了消息之后,最终控制在了皇帝家事范围之内。

    倒是徐府那边跑了媳妇被吓的够呛,李破让皇后李碧亲自去了一趟,安抚了下来。

    ………………

    六月初,李破召程知节入宫,有些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也就到了冬天。

    程知节有点心惊胆战,觉着可能又要倒霉了。

    回到长安半个月,他过的不错,因功授开府,东平县公。、

    而且这几年别看都在路上,交下的朋友却越来越多,回到长安的这些天他基本上都是在酒桌上渡过的。

    除了千牛备身府的旧日同僚都来给他接风洗尘,罗士信也来找他较量了一下拳脚。

    当年的河南旧人也还剩下小猫两三只,纷纷从各处冒了出来,上门拜见东平县公,比如说高季辅就是其中之一。

    阿史那泥孰,苏定方之类都属于新朋友,也都被他邀来在酒桌上一顿胡吃海塞,外加称兄道弟。

    总的来说程大胡子过的有滋有味,新朋旧友一大堆,走的路远了,眼界也开阔了起来,天南海北的事情他都懂点,不愁没有话题。

    可当皇帝召他入宫见驾的消息一到,他便知道好日子到头了,他娘的又是半个月,掐的还挺准。

    ………………

    程知节一身官服,溜溜达达的进了承天门,前面就是太极宫的范围了,程大胡子腿有些软。

    他不知道这次皇帝又要派他去哪,但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程大胡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自认也是个人物,从来没有谁能真正拿捏住他那颗不羁的心,魏王和狗皇帝王世充只能算是半个。

    可太极宫中坐着的那位,才是他真正的克星。

    当年在马邑初见的时候还真没发觉对方身上带着龙气,等到人家一路连跑带颠的成了什么云内马场的马令,又成了恒安镇军的参军,就开始整天想着法的拔他胡子。

    到了如今就不是拔胡子的事情了,连他老程的命都死死攥在了手心里,让他往东就不敢往西,让他追狗他就不敢撵鸡。

    程知节在心里一万遍的念叨着,恁的小气,记仇,他老程怎么这么倒霉,竟然跟他相识?更倒霉的是竟还得罪了他。

    程知节满脑门官司的挪进了太极殿,得人通报之后,他才堆起了笑脸,进到偏殿之中立即捶着胸膛施礼。

    “参见至尊,半年不见,至尊的气色可是越发的好了。”

    嗯,他刚从外面回来,至尊的称呼还挂在嘴边,那些狐朋狗友也忘了提醒于他。

    李破抬头看了看他,心里先就道了一声,贼头贼脑……脸上却露出些笑意,摆了摆手道:“你气色也不错,坐下说话吧。”

    等他坐稳,李破直起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程大胡子,与从敦煌回来时相比,程大胡子确实看上去好了不少。

    有点“白白胖胖”的样子了,这厮领兵也就那么回事,东奔西走的跑腿功夫倒是把好手,开始时也就是想嫌这厮碍眼,赶他出去吃点苦头,不想却察知了这厮的好处。

    程大胡子被他瞅的有些发毛,心说你不是在看从哪里下刀合适吧?

    于是脸上硬挤出几分笑容道:“至尊派俺去岭南带回了的那白叠子,可还合用?不成的话,末将就再走一遭,总能寻到至尊想要的东西的。”

    李破摇了摇头道:“不忙,等些时候验过方知。”

    程大胡子有点失望,岭南那鬼地方虽然不好,吃的东西也奇奇怪怪,可比起漫天风沙的西北来,还要强上一些。

    随后李破问了些岭南的情况,程知节都如实以告,心神随之渐渐安定了下来,这关看来就这么过去了?

    大胡子不由在心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此时李破话锋一转,“你听说了吧,新罗使节来了长安,你是山东人,知道新罗在哪吧?”

    程大胡子一下打起了精神,一块回来的,就算以前他不晓得新罗为何物,现在也已晓得,我他娘的……俺没跟那女人说话啊……

    一万头草拟马在程大胡子心头狂奔而过。

    “末将晓得,新罗好像是在海外吧?末将回来的时候跟他们遇在潼关,一道回的长安。”

    李破点着头,“知道就好,新罗人来长安有向大唐称臣之意,朕要派些使者随他们东返,不如你来领兵护送他们一程,也去给朕看看,新罗到底是何模样。”

    程知节胡子都开始哆嗦了,果然还是没躲过去啊,他娘的这次竟然要去海外?越走越远,老程这一去怕是要回不来了。

    程知节开始挣扎了起来,“至尊,俺没出过海,连泅水都不会,这要是在海上掉了下船,可怎生是好?末将还有妻儿需要照看……”

    李破差点没笑出来,你个大贼头竟然还会惦念妻儿?鬼才信呢,怕死倒是真的。

    作为大陆性国家,时人多数对出海都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李破相信如果把岭南和敦煌摆上来,让程大胡子选一下,他一定不会选择去新罗。

    李破装作沉吟了一下,“嗯,说的倒也是,你不熟海事,到了海上也是无用,这样吧,你去过敦煌,还把突厥人给带了回来,那西突厥的首尾就由你来收拾,回去准备一下行装,代朕去西域一趟如何?”

第1231章调戏(二)

    程知节想起了那恐怖的沙暴,在那样的天地伟力面前,再勇猛无畏的人想要活下来也只能凭运气。

    敦煌再往西去,才是西域,来回一趟就是一年多,回来之后感觉满肚皮里都是沙子,程知节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那鬼地方了。

    见还有的选,程大胡子开始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至尊,是不是……能再换个地方,俺听说突厥王庭的使者也在这里,您看俺去草原成不?”

    他都不奢望能留在长安了,反正这两年都没好好歇过脚,皇帝更是铁了心想把他往边远的地方发配,突厥王庭虽然也远了些,可毕竟要比西域强上许多。

    李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调戏了一下程知节,好让他有点心理准备,毕竟是当年旧人嘛……

    这会火候差不多了,李破就变了脸色,笑容灿烂了起来,“你当朕在跟你说笑不成?去哪让你自己来选?”

    看着他的笑容,程知节后背凉了凉,胡子好像一下疼了起来,委屈的眨巴着眼睛道:“至尊有命,末将怎敢不从?就是歇了才半个月,您总得让俺缓缓吧?”

    李破笑容淡了下来,“其实朕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在河南,山东都做过些什么,如今长安城中河南人不少吧?山东人也多。

    你在千牛备身府中躲着,可能还好些,如今建牙开府,晋了东平县公,可就比以前显眼多了。

    当年你们帮着王世充把洛阳闹的乌烟瘴气,抄了多少人的家?砍下多少人头?又让多少人妻离子散?

    你当人家都忘了吗?朕这两年派你出去东奔西走,难道就是因为当年你在辽东归来之时离我而去?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朕哪会那么小肚鸡肠?”

    程大胡子愣住,他可不好糊弄,脸上先就摆出了感激的神色,如果不是眼泪太少,他都能挤出些来。

    心里则在仔细琢磨着这话的味道,确实想起了当年在洛阳时的所作所为,他和秦琼,单雄信等瓦岗旧人可没少在洛阳造了孽,到底主动或者被动的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不很清楚了。

    上面要防着王世充翻脸,中间要提防秦琼,单雄信等兄弟反目,还要跟洛阳的门阀世族中人勾心斗角,下面呢,还要防着部下们作乱,把自己杀了另投他人。

    那会的人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和秦琼等人几次密议,都想冲进宫里把王世充杀了自己等人来做主,你想想那会的洛阳有多乱?

    大家都是妻妾成群,看着风光无比,其实没谁信得过,妻妾都是抢来的,睡觉时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像他程大胡子就从不曾让任何一个女人睡在自己身边过,怕的就是睡着了被人给杀了。

    这两年一直奔波在外,加上心大无比,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山东人有恨他的人吗?那必须有啊,他们这些人投了李密,围死了张须陀,张须陀的部下大多都是山东人。

    若非他让罗士信揍了几回,事情又过去多年,他和罗士信又是旧交,头一个想要宰了他的就是罗士信。

    除了罗士信,张进等人对他一直不冷不热,丝毫没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事情发生,估计就是记着张须陀的仇呢。

    河南人那就更不用说了,后来人把瓦岗匪给洗白了,可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并非义军,而是从地方土匪转变成了反贼而已。

    瓦岗匪打家劫舍,本来就把东郡等地祸害的不轻,等他们成了规模,更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身上欠下的血债多的是。

    这些人当中很多都死于刺杀,就是为满身血债所累,仇人太多了……

    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糟烂事,程知节的脸色渐渐白了起来,亏心事做的多了,都是这个模样,倒也不奇怪。

    只不过程知节是标准的乱世中人,不太在乎这些,想让他后悔一下,估计老天爷来了都不成,天生的乱世魔王,心硬如铁,正常人的价值观套用不到老程的身上。

    他现在怕的是有人跟他秋后算账,河南世阀被他们杀了不少人,就算明面上不来跟他为难,派个刺客什么的还不轻轻松松?

    大意了啊,程大胡子在心里嘟囔了一句,你听听,哪有丝毫悔意?

    颇有点大丈夫在世,身下若不是尸骸满地,哪配称得上一声豪杰的意思,而这就是从河南乱局中走出来的人物。

    各个满身血色,狼心狗肺。

    不过这会他就觉着李破说的话有些道理了,一番维护之心不管真假,反正……比李密,王世充说的要动听的多。

    李破还在加着码,因为这次他要程知节去办的事情和之前大不相同,必须安抚一下,不然这厮畏难之下半路上溜了,岂不坏了大事?

    “你没去洛阳看过吧?朕听人奏报,洛阳已如空城,说是惨绝人寰也不为过,死的人太多了,人们不能出城之下,有的吃起了两脚羊,有的则把人就葬在了家中。

    朕劝你这辈子也离着那里远些,恨不能食尔等骨肉者,比比皆是,王世充已死,剩下的还有几个?

    朕不想你被人给杀了,还想让你过的好些,自然要立下殊功才成,朕的一番维护之心你不能体会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挑三拣四,你说朕要是斩下你的头颅送去河南转一圈,是不是大家都会拍手称快呢?”

    程知节身子晃悠了一下,顺手摸了摸脖子,还好头颅比较稳当,心里则想着,这是要跟河南降人秋后算账了吗?俺老程可要聪明些……

    为性命着想的时候,程大胡子从来不会顾及什么脸皮,顿时像被扎了屁股一样起身拜伏于地。

    “至尊的苦心俺知道了,俺……还是去新罗吧,越是艰难的事,功劳也大一些是吧?”

    他倒还知道功劳是个护身符的道理。

    李破嘴角微弯,火候到了,调戏的也差不多了,“艰难的事情多了,你既然不愿出使新罗,西域,那朕也不为难于你。

    近来吐蕃内乱在即,朕就派你去吐蕃走一趟如何?这次你可莫要再推脱,不然就派你到洛阳去守城门,哼哼……”

第1232章辞行

    吐蕃?

    程知节眼睛瞪大仿若铜铃。

    他自然知道吐蕃是哪个,去年他回来的时候,凉州那边的战事刚刚结束,八万多吐蕃大军冲下高地,在凉州烧杀抢掠,闹的比当年的河南乱军还过分,见一座城屠一座城,残暴之处,即便是程知节听说了也是义愤填膺。

    也就是他没赶上,不然肯定要砍下几个吐蕃人的脑袋来平平火气。

    可现在听到要派他去吐蕃,程知节当时就傻眼了,“至尊,您是不是想让俺去送死?那还不如现在就砍了俺的脑袋,总好过做那他乡之鬼。”

    看他这贪生怕死的样子,李破就气不打一处来,脸上却不露分毫,只是道:“你也是领兵之人,怎的如此怕死?

    放心,吐蕃人不敢杀你,他们已经两次派遣使者前来求和,你去了他们也只当是大唐的回应,开放商路,互通有无而已。”

    程知节捋起了大胡子,原来是吐蕃人被打的怕了,那他去了岂不是可以作威作福一番?

    他这心思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而且他也没有意识到吐蕃离着大唐到底有多远,只是觉得高地离着凉州挺近的,路应该不远才对。

    而且他也不知道,吐蕃来使已经被这边都给宰了,两拨使者,足足三四百人,一半死在路上,剩下的一部分死在凉州,一部分在长安遭遇了不测,是一个能回到吐蕃的都没有。

    李破也不打算告诉这厮,以免吓坏了他。

    其实吐蕃的两拨来使也算不得正式出访的使者,按照中原的规矩,冬天来的那些人属于边将私通外国,前些日子来的那些,属于下臣自作主张。

    吐蕃粗糙的军事行政体系,加上混乱的内部局势造成了这一结果,听上去和笑话差不多,显然吐蕃和外人并没有太多友好交往的经验,甚至可以说他们自己可能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国家了。

    还在按照以前的部落联盟的方式在行事。

    ……………………

    “至尊让末将去吐蕃,末将就去走上一遭,就是末将在凉州时听说高地不好上去……”

    程大胡子还有些犹豫,可却也知道,这次怕是又逃不过了,于是话风软了下来,就是还有些不情不愿。

    李破已经有些不耐,他是皇帝又不是知心婆婆,说了这许多也就是看在两次出行这厮把事办的都不错,加上吐蕃之行关系将来河西的稳定与否,关系比较重大,不然哪会跟这厮废话。

    “前隋曾设西海郡,常年有人驻扎守边,他们去得,你就去不得了?侯君集与你一道去的敦煌,此行让他率兵护送于你,记得莫要丢了大唐脸面。

    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吐蕃朗日轮赞年老体衰,内乱在即,苏毗,香雄诸部皆有取而代之之心,你可以趁便结交于他们,悉勃野部又称雅隆部,以它为首的六牦牛部乃吐蕃主部,若能除之,那是最好。

    此事非同小可,朕会派军情司的人扮做商人先行一步,你到时见机行事即可,此为灭国之功,朕交在你的手上,功成之后,朕必让你荣于人前。”

    程知节被一连串陌生的名字弄的有点头晕,却再不敢有所犹豫,躬身应诺,他这时也终于认识到此次出行去吐蕃,与之前两次都不一样,担子极重……

    到别人的地盘去搅风搅雨,稍一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他回去得好好思量一下。

    最后李破又嘱咐道:“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人来跟你说,尽快启程,到了冬天,人马可未必受得了那边的风雪。”

    打发走了程知节,李破又召来张亮等人商议一番,出使吐蕃的事情也就定下来了。

    吐蕃立国未久,其实不用大唐干预,内乱上这么一场,想要恢复过来也不容易,如今靠着李破的先知先觉,搅合上一下,效果也是未知。

    历史走向这东西可不好说,没有了松赞干布,也许还有另外的人冒出来,最重要的是吐蕃所在的位置,藏于高原腹地,很难真正触及到他们,决定他们最终格局的其实还是他们自己。

    分裂他们,让他们陆续向大唐靠拢,无力进行扩张就算是成功的策略,而且看上去时机刚刚好。

    程知节这个使者其实并不算合适,因为他没读过什么书,缺乏战略性的眼光……

    只是他交朋友的手段有点邪性,生命力又像小强一样顽强,这都是他的优点,只要没在高原上因为缺氧而死,估计是能够活着回到长安的。

    ……………………

    六月间,朝廷的工作重心终于来到了会盟之事上。

    阿史那牡丹来向李破辞行,谈判已近尾声,很多事情都需要两国在会盟中做出决定,她需要尽快赶回突厥,亲自向可汗报说商谈结果。

    李破在两仪殿设宴,为阿史那牡丹送行。

    像以往一样,不用其他人相陪,更不需什么莺歌燕舞,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说起话来比较随意。

    “可汗身边有你相伴参赞,可顶千军万马,两国若能就此结下盟好,你功莫大焉。”

    临行之际,李破对阿史那牡丹不吝赞誉之词,而阿史那牡丹确实也当得起,这些年奔走于南北之间,做了不少事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极不容易。

    她无疑是一个合适的外交人才,高表仁等比起她来都要差上许多,就更不要说之前的唐俭和李道宗了,他们的才能都不在外交上。

    阿史那牡丹精神头还是那么好,只是多年过去,眼角眉梢已见纹路,不省心的事情太多,又常年奔波在路途之上,女人老的很快。

    此时便笑着道:“陛下又来笑我,南边人才向来就多,和他们相比阿史那牡丹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愿我们能永世修好吧,毕竟……我们既为邻里,又是亲戚,也正因如此,可汗才忍让颇多,她的心意也不知陛下能够体谅几分……”

    李破狡猾的道:“这话说的不错,可汗有事朕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这些年来来往往,你说朕可曾有负可汗盛意?相较之下,杨广那厮却要无情的多吧?”

    阿史那牡丹眼睛亮了亮,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关于这方面的口风,也是,他终于坐稳了皇位,也就不用忌讳太多了。

    阿史那牡丹稍稍沉吟便道:“说起杨二郎,弘农杨氏是可汗的娘家,希望陛下能够善待他们,文皇帝一脉已然断绝,所以不管是我还是可汗,都不愿再看到杨氏子孙受难……”

    李破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头,“前朝之事就让它过去吧,这么多年下来,以前的恩恩怨怨还说它作甚?朕非绝情之人,朕的治下总会有他们一席之地的。

    哪天可汗在北边待的烦了,想回来探亲的话,朕一定竭诚以待,决不食言。”

    阿史那牡丹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可汗要是邀你前去王庭做客,你还敢去不成?

    嘴上却道:“那就多谢陛下了,只是我还是有些担心,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破道:“有话尽管直说无妨。”

    阿史那牡丹还是好好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才道:“两国纷争日久,向视对方为大敌,今次可汗极力促成会盟之事,因由为何想来陛下也都清楚。

    可我来长安这些时日,觉得陛下对此并不很看重,之前更曾沉重兵于北,让可汗很是难做,如今会盟在即,还望陛下能拿出些诚意来,不然的话,会盟……”

    阿史那牡丹摇了摇头,她在长安待的日子长了,说的汉话越来越是流利,意思便表达的很是清楚。

    李破稍稍皱眉道:“诚意?”

    转眼他就笑了起来,没容阿史那牡丹说话,便接着道:“朕自起兵以来,做出了承诺,便从来不曾出尔反尔。

    你说的倒也没错,朕确实不很看重此次会盟,因为什么你应该心里清楚,朕信得过可汗,但信不过突厥人。

    王庭中那么多贵族,可汗信得过几个?能像朕信任臣下们一样,信任他们吗?朕可是听说,许多突厥重臣只要送给他们的礼物足够贵重,他们就会为你说话。

    这样的人一旦多了,王庭的声音必然杂乱,那么可汗对朕做出的承诺还能让人相信吗?”

    纯属转移话题,阿史那牡丹在长安其实是感受到了大唐君臣对突厥的敌意才有了这么一番话。

    可李破把这个问题硬生生的扯到了突厥人的身上。

    阿史那牡丹听了之后暗自摇头,这让她更加难以看好会盟的结果,也许能保持一段时间的和平,可这种景象肯定难以长久。

    实际上,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和李破的心意一样难以琢磨……

    最终阿史那牡丹举杯,诚心诚意的道了一句,“不管怎么说,但愿陛下和可汗相见之时,能摒弃成见,好好相处,一直以来,可汗都极想跟陛下见上一面呢。”

    李破点了点头,这才像句人话嘛,他虽然对会盟不怎么感兴趣,但能和一个活生生的传奇见面,确实值得期待一下。

    “朕也很想与可汗相见,当年若非身处险地,朕可是屡次起意想去大利城拜见一番呢。”

第1233章王帐

    其实李破和阿史那牡丹都没有说错。

    阿史那牡丹想让大唐拿出些诚意来,对于突厥来说,属于正当的要求。

    而所谓诚意,涵盖范围很广,却多数无法让大唐君臣愉快的接受,比如说送个皇子去突厥为质,又比如说向突厥表达称臣之意。

    这是突厥在占据一定优势的局面下,希望大唐能做出的姿态,最差也想让大唐将大利城所在的定襄郡,或者是营州等地明确的割让给突厥。

    如果能换做榆林,五原等郡那就更好……

    这些地方在隋末战乱当中其实都已丢失殆尽,对于建国未久的大唐来说,已然实际上失去了对塞外各郡所有权。

    但想让大唐屈辱的割地求和,却轻易得不到回应,即便是表面工夫,李破和他的臣下们也不愿担上如此骂名。

    李破看的更为清楚,割地之事一旦做下,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土地,或者留下骂名那么简单,失去的还有人心和士气。

    后来的宋王朝以及留辫子的那些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委曲求全之下,再想抵抗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能愿意拿起刀枪?

    所以诚意就算了吧,能在几年当中求得短暂的和平,对于大唐来说会盟就是成功的。

    而李破所言也并非全是诡辩,突厥人不值得相信,尤其是突厥人这种松散的部落联盟政权,王庭对突厥部族的约束力明显有限。

    当草原上的部落遇到风雪之类的天灾,他们自然而然便会变成强盗,去邻居家里抢夺东西来维持自己的生活。

    这是游牧民族的本质所决定的,和他们维持长久的和平?莫非是在说笑?

    也正如他们所想,临近会盟,各种小动作也就随之而来。

    ………………

    突厥圣山南麓,颉利汗汗帐所在。

    这是突厥人的圣地,圣山绵延数千里,突厥人的祖地在圣山中段,随着突厥人的迁移,他们来到了圣山的东部,并在这里设下王庭。

    而颉利汗的汗帐并不固定,当他们觊觎西域的时候,便会向西迁移,当西突厥独立之后,颉利汗的汗帐便设在了王庭附近,于是也便失去了大部分独立自主的权力。

    当初始毕可汗将王庭迁往大利城,西方汗的权势有所恢复,如今就另当别论了,西方汗所统领的部落受到了重创,在王庭回迁的今日,权力则进一步削弱。

    尤其是始毕可汗南征那两年,得到了西方汗阿史那咄苾的鼎力支持,损失也就极为严重,不然的话也不会让突利汗阿史那埃利佛那么张狂。

    ………………

    突厥人所谓的圣山不管这些人间的纷争,它依旧横躺着庞大的身躯,任凭突厥人前来偎依。

    圣山那洁白的峰顶,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璨生辉,茂密的林被就像披在它身上的华服,养育着无数的山间生灵。

    在它的脚下,从山上蜿蜒而出的河流,就像**一样哺育着突厥人和他们的牛羊,一望无际的草原在那里铺开,牧草丰盛,鸟语花香。

    这里是草原上最为美丽之处,同样也是突厥人的心脏所在。

    一顶顶毡账扎在山脚下的草原上,数千突厥人聚居于此,和他们那些来回迁移的同族不太一样,他们常驻于此,守护着圣山,也守护着他们的汗王。

    ………………

    宽大而又华丽的汗帐之中,两任颉利汗相对而坐。

    仆从们进进出出,将食物送到他们面前,酒肉的香气在帐篷之中弥漫,几个女人在帐篷中忙前忙后,带领她们是正是颉利汗的妻子,阿史那求蓝,阿史那咄苾的女儿,当年草原上最娇艳的那朵鲜花。

    阿史那咄苾大口的撕咬着一根骨头棒子,就像在撕咬仇敌的血肉,离开了王庭的他,好像再次焕发出了生机。

    但花白的头发,凌乱的胡须,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他的苍老,突厥人中最凶猛的战士,曾让敌人和朋友听到他的名字就会恐惧的颉利汗阿史那咄苾,已然老朽。

    他扔下啃的精光的骨棒,油腻的双手在自己的皮袍子上擦了擦,顺手端起银碗,灌了一碗美酒。

    哈出一口酒气,阿史那咄苾满足的叹息了一声道:“南边的人没什么用,但酿的酒却好,当年他们逃过来的时候,就应该挑选一些会酿酒的留下来,那样的话,如今也就不用阿史那罗恒那只肥胖的狐狸来献殷勤了。”

    在他的对面,阿史那求罗的形象丝毫不比岳父差了,牙口也好的不得了,啃的骨头棒子咔咔作响。

    顺口便含糊的回道:“那没什么用,南边的那些人和咱们不一样,他们酿酒需要粮食或是果子,草原上可没那些东西。”

    自从去年冬天,翁婿两个一道回到颉利汗的汗帐之中,他们相处的还算愉快,很多部落首领都来拜见了阿史那咄苾。

    即便被困王庭很多年了,可他在西边的名声犹在,有他坐镇,一些抱怨的言语很快便销声匿迹了。

    阿史那求罗好像也有了痛定思痛之心,对各部做出了安抚,减免了很多部落的供奉,在春天的时候,他带着人在草原上巡行,和部落的牧民们进行交谈,倾听他们的声音。

    尤其是对土拉河畔的铁勒诸部,表现的更为亲善,借着阿史那咄苾的名声,他还举行了一场小盟会,召铁勒诸部首领们来商议未来,并进行一些联姻活动。

    这算是从将军向一位真正的汗王转变的过程吧?谁知道呢……

    反正王庭对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做出了赞赏,并将其归功于阿史那咄苾的教导有方,阿史那求罗心里会不会不舒服,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们正说着话,帐篷外奔进来一个孩子,满头是汗看上去玩的很开心。

    六七岁年纪的她进了帐篷,先是畏惧的看了阿史那咄苾一眼,然后便送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快速的来到近前,伸手便在桌上拿了根最大的骨棒,转头就跑,在帐篷中留下一连串清脆的笑声。

    她是阿史那求罗的女儿,阿史那同苏……

第1234章突厥

    “她可真像你的母亲,但在圣山脚下长大的她一定会比你的母亲有福气的。”

    阿史那咄苾哈哈大笑,对着自己的女儿说道。

    阿史那求蓝喜悦的过来敬了父亲一碗,阿史那求罗也只是笑笑并不做声,作为一个突厥男儿,他和其他贵族一样,对年幼的子女并不很上心。

    只有雄鹰长大了才会跟父母离别,或者是来抢夺父母的巢穴,到了那个时候,他才会正视自己的儿女。

    现在他还年轻,能够骑得上战马,拉得开弓箭,便没人能够阻挡他前进的脚步,岳父也不成。

    实际上,他和阿史那求蓝属于近亲,诞下的儿子已经有两个夭折了,女儿却生了三个都好好的活着。

    阿史那同苏是他的次女,胆子很大,人也很聪明,至于像不像他的岳母,谁知道呢。

    突厥皇族经过了上百年的相互通婚,保证了自己血脉的同时,也落下了可怕的后遗症。

    他们夭折的儿子多数都是畸形,随即被凶悍的父亲杀死,他们一般都认为这是天神对他们的考验,让他们奉献出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

    突厥人的风俗就是这样,比如如果有一天他能登上突厥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一样会毫不犹豫的将那个女人收进自己的帐篷……

    ………………

    “会盟就要开始了,王庭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阿史那咄苾收敛起了笑容,幽幽的问道。

    阿史那求罗摇了摇头,不很在意的道:“南边的人已经重新回到了一杆旗帜之下,会盟不会盟的又能有什么呢?”

    阿史那咄苾赞同的点了点头,“咱们突厥人没有和仇敌笑着说话的习惯,更何况那人手上还沾满了突厥人的血……

    但你不要忘了,可汗本来就是隋人,她的心思很难猜测的到……南边的皇帝是她的女婿,也曾在她登上汗位的时候出过力,当他们相见之后,我想我们必须要小心一些了,你不会忘了你的叔父阿史那埃利佛是怎么死的吧?”

    阿史那求罗笑了起来,扔掉啃干净的骨头,一边擦着手一边道:“人在得意的时候总要提防从暗处射来的箭,可您看一看,咱们哪里有得意的样子啊。

    我的部众们都在数说她的好处……射匮死了,统叶护继承了他的汗位,那里的人对我只有仇恨。

    所以我和您想的不一样,我觉着她很快就会重用于我的,倒是阿史那多闻要小心一些,不要被暗箭射中了他的战马。”

    阿史那咄苾不说话了,拿起一根骨棒啃了起来,心里郁闷的想着,这个侄儿兼女婿好像比他聪明一点,更像一个狡猾的隋人。

    ……………………

    “我们的亲戚西迁的越来越多了,没办法强硬的阻止他们,您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阿史那求罗挥了挥手,帐篷中的人们便纷纷退了出去,只剩下阿史那求蓝坐到了角落里。

    阿史那咄苾道:“那能有什么好法子?你带领他们打赢了射匮,但他们受伤了,死了那么多的人,他们自然会怨恨你。

    而且他们在西域的同族过的好像很不错,你要是有这样的一些亲戚是不是也要去投靠他们?

    如果换做是我……”

    说到这,阿史那咄苾看了看女婿不再多说什么,意思很清楚,他在铁勒人中的威望不是阿史那求罗能够相比的,以前可能只要他的身影出现在土拉河畔,铁勒诸部的人就会来欢迎他。

    阿史那求罗不成,他在成为西方汗之后,只做成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率领西方部众击败了射匮可汗的入侵。

    换句话说,除了军事上的才华之外,阿史那求罗并没有表现出作为一个合格的汗王的其他优秀品质。

    曾随父亲始毕可汗两次南征的阿史那求罗,过于追求军事上的胜利,而忽略了部众们的诉求。

    本质上则是,他在登上西方汗汗位之后,没有给部众带来多少战利品,也没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所以六七年过去,他面对的是越来越强大的突利汗以及部众纷纷离散的窘境,几乎无法扭转。

    当然,阿史那求罗并不觉得自己做的错了,他依旧是那么的精力旺盛,富有野心,希望能带领自己的部众走出困境,希望能实现那些父亲不曾实现的目标。

    比如说统一东西突厥,重回西域,又比如说让南边的人俯首称臣等等。

    所以他摇头嗤笑了一声道:“统叶护能给予他们什么呢?您说,如果我能划给他们一块更适合生息的地方,他们会不会重新考虑他们的未来?

    上次与他们会盟的时候,您也听到了他们的抱怨和诸多请求,您觉得他们说的是真话吗?”

    阿史那咄苾一下来了兴趣,“谁知道呢,自从我们站在了一起去攻打柔然人,他们的抱怨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们缺少牛羊的时候,便来诉苦,缺少穿戴的时候,就想向我们讨要衣衫,草原上饥饿狼群和秃鹫也比他们容易满足。

    你打算把什么地方划给他们?比土拉河畔还好的草场可不容易寻找啊。”

    阿史那求罗笑了起来,示意了妻子一下,看来他早有准备,阿史那求蓝立即拿出了一张地图,摆在了两人面前。

    阿史那求罗在地图上略一寻找,便在上面点了点。

    这是突厥人自己绘制的地图,弄的比中原那边要粗陋的多,都用突厥语进行着标注。

    突厥人没什么城池,所以他们关注的只有河流和山川,再加上一些树林什么的,地图上有着大片的留白,不是沙漠就是草原。

    阿史那咄苾看过去,这种传自南边的东西他并不陌生,几乎是马上就皱起了眉头,“这里是隋人的地方吧?”

    阿史那求罗嘲弄的笑笑,“现在已经不属于他们了……”

    阿史那咄苾也笑了起来,“说的也是,那你怎么去跟可汗说呢?她就要跟南边的皇帝会盟去了,在这之前,她应该不会喜欢看到这些吧?”

    阿史那求罗很笃定的道:“可汗不会在意这些的,她去跟那位天神之鞭说话,要想声音大一些,便需要做些什么。

    去年的时候,南边的人在边界上驻扎了那么多的人马,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威胁,若不给予一些回应,岂不显得过于软弱了?”

    阿史那咄苾再次为女婿的聪明和狡猾而感叹,当然,也对他的“异想天开”而嗤之以鼻。

    因为怎么引诱铁勒人南迁是个大问题,铁勒人又不傻……

    “会盟是一件大事,我想王庭很快就会召你回去商量,你要做好准备了,说不定可汗会要你随行,你是去还是不去呢?”

    阿史那咄苾岔开了话题。

    阿史那求罗依旧盯着地图,头也不抬的道:“我也早想见一见那个叫李定安的人,可我觉得可汗会让我留守王庭的。”

    阿史那咄苾想了想觉着他说的很有道理,智商上再次落败,让他兴致大减,不打算再跟女婿说话了。

    ……………………

    西方汗汗帐中的声音隐隐约约,突厥人在琢磨着解决自身问题的方法,同时也被会盟挑动着神经。

    如果李破在这里,一定会有无数的理由来劝说他们不要再打什么歪主意了,在这十几年间,西方汗治下都被他们翁婿糟蹋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还不打算休养生息一下,尽想着挑起事端的馊主意。

    照这么下去,不出十年,都不用外敌怎样,西边草原上可能就看不到突厥人的身影了。

    ………………

    东边阿史那多闻的汗帐中也不安宁。

    阿史那多闻没有阿史那求罗那么多的困扰,他的前任阿史那埃利佛一直都很狡猾。

    在隋人三征高句丽时,阿史那埃利佛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给了隋人很多帮助,当然,那会也是突厥和中原相处最好的一个时间段。

    阿史那埃利佛在随后的战争当中也保存了实力,对始毕可汗南征之举敷衍了事,这也让他在之后的汗位之争当中取得了强而有力的第一顺位。

    只不过这次他的运气不太好,突厥人的天神好像也不喜欢这个家伙,于是他狠狠的栽倒在了大利城中。

    甚至于在他死之前,他的心腹部众便已被人铲除干净,都被驱赶着到了南边做了奴隶。

    这其实也为新上任的突利汗阿史那多闻扫清了障碍,损失虽然大了些,但却可以承受。

    时至今日,阿史那多闻已经完全取代了阿史那埃利佛,东边草原上的人们也没什么人再记得以前汗王的样子。

    东边草原上的契丹人,奚部,以及靺鞨人纷纷向新主人献上礼物,拜伏在他的脚下,于是那个曾经在汗帐中唯唯诺诺的阿史那多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今日的突利汗。

    其实这些年他的功绩不小,他帮助突厥王庭平息了不少叛乱,室韦人南迁的时候,他带兵击败了室韦人,让契丹诸部对他感恩戴德。

    他还收留了很多隋人的叛将来壮大自己,占据了营州等前隋处于塞外的各郡,更和南边的窦建德交往,窥伺着河北。

第1235章室韦

    阿史那多闻的汗帐坐落在大鲜卑山(不知道突厥人当时的叫法,北魏的人如此称呼)西南沿麓,完水之畔。

    这同样是个水草丰美,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后来人们所憧憬的那种,棒打狍子瓢舀鱼的景象,在这里就是真实的写照。

    当然也不用太羡慕,以当世而言,能够在那白山黑水之间生存下来的人们,可没那么逍遥。

    这里最好的时候是春夏两季,漫长的冬天则是所有人的噩梦,呼啸的狂风,厚的能把人埋了的积雪,都不是如今的人们所能抗衡。

    所以这边的人口根本无法繁盛起来,契丹,室韦,奚部,靺鞨等部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艰难求存。

    时间一旦到了秋季,牛羊正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拿起刀枪弓箭,有的是为了防备人来抢夺他们的牛羊,有的则是去扮演强盗的角色。

    尤其是还未开化的靺鞨人,是这里混乱的主要制造者之一,他们广泛的分布在东北茂密的丛林之中,和放牧的契丹人是世仇。

    阿史那多闻将汗帐设在这里,也是经过仔细考量的,在这里能够更好的统领东北附属于突厥的各个部族。

    而且这里是东方汗财富的主要来源所在,各种兽皮,珍珠玛瑙,还有几处金银矿藏,各类的草药等等等等,可都是好东西。

    十多年间,阿史那多闻在此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他并不小气,一部分送去了王庭,供奉给了可汗以及王庭中的贵族们,一部分赏赐给了心腹部下们,笼络他们的心。

    另外他还时常给那些来拜见他的部落首领回礼,这会得到很多感激。

    再有就是跟高句丽人,以及河北的窦建德进行交易,换来各种各样的东西……

    嗯,总的来说他比阿史那求罗更像一个突厥汗王,起码东方汗治下的部众们过的都还不错,契丹等附属部族也没受到太严重的压榨。

    可近两年阿史那多闻便飘了起来,他的目光看向了高句丽的辽东城,他觉得那里更合适作为突利汗的汗帐所在。

    一座比大利城还要雄伟的城池,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他不在意会不会挑起什么复杂的纷争,大隋已经消亡,高句丽也在苟延残喘,正是突厥人应该进食的时候。

    所以他加大了对各部的盘剥,因为攻打辽东城并不那么容易,他需要积攒更多的人马,更多的牛羊,才能发动这场战争。

    ………………

    王帐之中也在吃吃喝喝,而且比阿史那求罗那边更热闹一些。

    因为有值得庆贺的事情发生,南室韦二十余部莫贺弗派人向突利汗献上了礼物,请求突利汗准许他们南迁到完水上游生活。

    基本上也就是臣服于突厥,为突厥役属的意思。

    室韦人如今大致上分为五个部分,南北室韦是其中之二,也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其他三部人数不多,处于更北方的位置,如同流放。

    室韦人怎么来的,估计他们自己也不太清楚,大致上应该是鲜卑人的后裔,加上东胡,契丹,靺鞨等部族,还有逃到这里来的匈奴人,柔然人等等,整一个大杂烩。

    之所以会把他们看做一个整体,并以室韦名之,那是北魏,北齐等朝基于他们生活的地域,他们使用的语言,样貌等等,而做出的划分。

    就和人们现在称呼契丹,奚部,靺鞨等族群一样,聚众而居,便可冠之以名,长此以往,他们自己也就认同了这一说法。

    室韦人还很落后,堪堪进入到农耕时代,是的,他们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不一样,他们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

    室韦人因为不懂炼制铁器,所以他们往往要跟高句丽人交易,换取一些铁制的东西,他们打仗的时候,手中的武器大多都是木制品,由此可见他们的落后程度。

    他们前些年在战争当中被突厥人所驱逐,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勇猛,战士不够多,主要还是因为武器的原因。

    因为契丹人独力根本无法阻止凶悍的室韦人,只能借助于突厥的力量。

    ………………

    室韦人的投靠,让阿史那多闻非常高兴。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让室韦人放心南迁的同时,优待他们,收拢人心,而是趁机向室韦人提出了很多的要求。

    比如说让室韦人派出最强大的战士成为他的奴仆,帮助他作战,再有就是各部首领要把他们最宠爱也最美丽的女儿送进突利汗的帐篷,儿子也要来做人质。

    其他的要求还有很多,相比之前的就有点零碎,比如说室韦人制作的貂裘在东北很有名气,阿史那多闻就让他们每年供奉他一些。

    如此种种,反正苛刻之处,已与阿史那多闻登上汗位之初大相径庭。

    室韦人为了生存,屈辱的答应了下来,前些年的那场大雪,以及随后的战争让他们筋疲力尽,只能选择屈服。

    ………………

    六月间,是这里最好的一个时节,天气温暖,草木繁盛,牛羊和各种野兽都在加紧进食,以迎接严酷的冬天的到来。

    汗帐之中也是一片火热,人们扔掉了皮帽子,裸露出胸膛。

    胡琴在声声作响,几个美貌的草原少女在帐篷中间伴着节拍,翩翩起舞。

    突利汗阿史那多闻已经喝的满脸通红,和当年离开大利城时相比,这人明显肥硕了许多,本来还算英俊的一张脸,现在肿的有点厉害。

    他虽然姓阿史那,可身上却没有明显的突厥王族特征,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五官趋于扁平,皮肤也并不那么白皙,这些显然都源于他的母亲,一位铁勒贵女。

    不用怀疑他的血统是否尊贵,他的父母无疑都是突厥顶尖的大贵族……

    喝的多了,兴致也随之高涨了起来,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甩掉奴仆的搀扶,踏着节拍走入场中。

    被他邀请来的贵族们轰的一下炸开了锅,大声为汗王鼓劲的同时,开始按照音乐的节奏整齐的拍起了巴掌……

第1236章议论

    阿史那多闻有段时间没这么高兴了。

    去年他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积蓄了两年,让他治下的突厥各部,契丹等东北诸部都有了怨言……

    他吸取了始毕可汗南征,以及隋人三征辽东的教训,耐心的为攻取辽东城的战事做着周全的准备。

    大批的牛羊被收拢在靠近辽水的草原上,各部有名的勇士陆续被征募到他的身边,从窦建德那里用战马换来的攻城器具以及一些匠人也已经准备齐全。

    如此种种,阿史那多闻准备了两年多。

    临到头来,他还放弃了救援窦建德的打算,没有按照他与窦建德的约定,出兵进入幽州,帮助窦建德维持割据之势,几乎是眼瞅着唐军以摧枯拉朽之势灭掉了窦建德,并牢牢占据了幽州。

    蜿蜒曲折的秦汉长城之上,重新打起了日月星辰旗。

    阿史那多闻其实很快就后悔了,这不是失去一个盟友那么简单,唐军在占据幽州之后,对他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近二十万大军驻扎于河北,只要他稍有异动便可能被截断后路,营州,乃至于南边的契丹,奚部草原都暴露在了唐军兵锋之下。

    更为可怕的后果是,唐军明显并未如他预计的那样,因突厥的强大,或者是消灭了割据已久的诸侯而有所收敛。

    他们蠢蠢欲动,表明了不愿看到他攻取辽东城,向他,突厥东方汗阿史那多闻发出了非常明确的警告。

    这让阿史那多闻愤怒的几乎失去理智,就像他刚刚拉满了弓弦,准备射杀猎物的时候,却有人拿弓箭指向了他的后背。

    对于这些年也算战无不胜的阿史那多闻来说,所带来的羞辱感是如此的浓重。

    而当他役使契丹人骚扰了一下幽州,想看看唐军的反应,如果唐军稍有示弱,他便可能率领准备攻打辽东城的大军进军幽州,让南边的人知道一下厉害的时候。

    王庭的使者出现在了他的汗帐之中,带来的则是可汗让他按兵不动的汗令。

    阿史那多闻确实没敢再动弹,他想起了他的前辈阿史那埃利佛,于是意识到了危险,一年多以来,他在探头探脑的观望着局面。

    在这一点上,他不像一个暴躁的突厥人,更像是一个南人,有野心,知时务,懂隐忍,可见当年他在突厥贵族中脱颖而出,能够继任突利汗的位置,不是没有原因的。

    ………………

    可以说他付出的有形的无形的代价很大,却还在承受范围以内,只不过他所处的局面并不很美妙。

    和王庭的裂痕越来越大,用中原的话来说,简直就是离心离德,如果是在中原,他已经在实际上造成了诸侯割据的局面,只是还遥尊王庭为主罢了。

    同时他也为自己树立了两个敌人。

    一个就是高句丽,这两年高句丽明显警觉了起来,陆续向辽东城方向增兵,也不再跟突厥人进行交易,之前联合剿除靺鞨人袭扰的盟约也趋于作废。

    两国间敌意渐浓,首先影响到的其实就是散处于东北的靺鞨各部,这两年靺鞨诸部之间的相互仇杀渐渐多了起来,背后便是突厥人和高句丽人之间的博弈在作祟。

    而高句丽人的使者已经两次冒险穿越东方汗治下的草原,去到王庭向突厥可汗进行申诉,只是他们并未得到突厥王庭的回应。

    主要原因嘛其实还在他们自己身上,在击败了隋人的进攻之后,别看自己也弄的满身伤痕,可作为胜利者,心气越发的高了起来,所以便送了两拨使者去王庭奉上头颅。

    除了让突厥人觉得很是恼怒之外,没有起到任何其他效果,这就是高句丽人最近几年的奇葩操作。

    而阿史那多闻另外一个敌人就是唐军,大唐立国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之前还没有引起突厥人的关注,直到如今……

    当年的天神之鞭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唐皇帝,干净利索的灭掉了窦建德,并向草原上的人们再次展露出了爪牙,立即便让阿史那多闻有了如芒在背的感觉。

    ………………

    局面就是这个样子了,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无数岁月过去,人们还是在老路上狂奔,好像没有任何的改变。

    今年对于阿史那多闻来说,不好不坏,还在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他和心腹们已经商量了很多次,也没有什么结果。

    有人提议让他去王庭拜见可汗,缓和一下和王庭的关系,最起码也要得到王庭的支持,才能安心的去面对敌人不是?

    很快这个提议的贵族便被送回到了他自己的部落,只是头和身体是分开的。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汗王的心意,再不敢提什么王庭,很多人在私下里都说,突利汗回到王庭的时候,便是突厥再次更换主人的时刻到了。

    这样的传言流传在东方草原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则好像变得更加真实了起来。

    ………………

    南室韦人来投靠的消息,给气氛沉重的突利汗王帐带来了久违的欢乐。

    今天阿史那多闻亲自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并设宴款待汗帐的官员,部落首领们。

    阿史那多闻心情很好,喝多了的他,挪动着日渐肥胖的身躯,轻快的跳起了突厥人的舞蹈,瞬间引爆了帐篷中的气氛。

    贵族们借着酒劲手舞足蹈,巴掌拍的通红,不时的按照节拍发出嘿嘿哈哈的声音来给汗王助兴。

    阿史那多闻油光四射的大脸上很快挂上了汗珠,兴起之时顺手抱起了最美丽的那个女子在一连串的大笑声中,走回到了主座,才把人放下陪他喝酒。

    贵族们有样学样,帐篷中的情景立即变得更加精彩了起来。

    ………………

    夜幕渐渐降临,醉醺醺的贵族们在侍从的搀扶下陆续走了出来,汗帐之外燃起了一些篝火,大鲜卑山那雄浑的身影在远处若隐若现,黑沉沉的好像趴伏在地的巨龙。

    完水在王帐旁边奔流而过,蜿蜒不见尽头。

    明月渐渐爬上天空,领袖群星,洒下朦胧的光。

    辽阔的草原上,赶着牛羊回来歇脚的牧人唱起了苍凉的牧歌。

    草原上的夜晚是如此的静美,可这些都不能影响人们贪婪而又莫测的心事。

    突利汗的汗帐之中已经被收拾干净,也不见了女人的身影。

    阿史那多闻并没有喝醉,他闭着眼睛在养神,几个心腹被留了下来,坐在那里窃窃私语。

    仆从们小心的拿着火把进来,放在支架之上,让汗帐之中恢复了光明。

    阿史那多闻慢慢睁开了眼睛,火光照耀之下,他的眼睛好像闪烁着暗红的光芒,让他看上去有些妖异。

    心腹们坐直了身子,他们相貌各异,显然来自不同的族群,其中两个一看就知道是南人……

    ………………

    “室韦人那边要在冬天到来之前安置好他们,不要让他们有太多的抱怨。”

    阿史那多闻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喝了很多酒的缘故,吐字也不很清晰。

    心腹们都竖起了耳朵倾听,他话音一落,立即有人点头应诺。

    阿史那多闻的长子阿史那格布则说道:“北边的那些室韦人也快熬不住了,是不是应该派使者去招抚一下,也许今年北边的室韦九部也会向我们低头的。”

    阿史那多闻慵懒的稍微直起了些身子道:“先不用去理会他们,只有当他们在冰雪当中打过滚之后,你送去的每一头牛羊,才能得到他们衷心的感激。

    挑几个人出来,到室韦人那里任土屯,务必让室韦人知道,该怎样向我表达忠诚。”

    有人回道:“室韦人说他们的牛羊不多了,今年迁移到南边来牛羊也会很瘦弱,无法渡过这个冬天,您看该怎么回答他们?”

    阿史那多闻笑了笑,“告诉他们,节省食物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的勇士来为我作战,让他们派出三千人,去东边为我放牧吧。”

    “您的英明足可以掩盖日月的光辉,据说室韦人可以像南边的人一样进行耕种,等您率领我们打下辽东城,便让他们在那里撒下种子,到时一定可以供养更多的勇士。

    在强大如您的率领之下,也许之后就不会再有突厥人,室韦人,契丹人之分了。”

    拍马屁不分种族,总有些人说话比别人好听。

    有人补充着,高句丽人也会耕种,只是他们太可恶了,把他们变成奴隶会很合适。

    不出意外的,帐篷中响起了男人们粗野的笑声,美好的未来好像真的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时有人趁机说道:“可汗正打算跟唐人会盟,也不知道会盟之后,唐人会不会表达出善意……”

    有人立即反驳道:“善意?南边的那些人就像狼一样盯着我们,天神早就告诉过我们,在跟野兽打交道的时候,不能送给他们食物换取短暂的平安,只有杀死他们才是最好的办法,可汗太软弱了……”

    “是啊,启民可汗曾经率领我们跪倒在杨广面前,最后我们得到了什么呢?是一支支射向我们的毒箭,南边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第1237章议论(二)

    帐篷中的人很快开起了讨伐大会。

    相比于西方汗阿史那求罗,东边的突厥贵族们对待王庭的态度上面,好像有着更多的不满等待发泄。

    可实际上呢,自阿史那杨环登上汗位之后,突厥东边的人们除了一些叛乱之外并没有经历太多的战事。

    牧民的生活有所改善,贵族们也渐渐富裕了起来,王庭派出的土屯并没有横征暴敛,在政治上团结各部首领,在经常引起纷争的草场划分上面,做出比较明确的规定,消弭敌对部落的隔阂。

    北边呢,阿史那什钵芯带领着突厥人抵挡住了世仇的进攻,这些年因为汗帐南迁而带来的种种恶果,也在逐渐修补之中。

    可以说,阿史那杨环继承了启民可汗在时的一些政策,她也确实不很喜欢战争,所以突厥这些年虽然还是战乱不绝,却比始毕可汗在时平静的多。

    除了阿史那求罗和射匮可汗一战之外,突厥王庭再没有大规模的招募各部参战,隔上几年便召开一次的草原盟会上,很多部落首领确实衷心的为可汗献上了自己的感激。

    但是话说回来了,突厥还是无可挽回的走上了下坡路。

    当初始毕可汗率三十万人南征之时,中原有人便感慨戎狄之盛亘古未有,而时至今日,即便中原残破如此,但大唐的朝中重臣们,哪个也不认为突厥不可战胜。

    甚至于像宇文歆之类的边将守臣,还想着主动出击,给突厥来上一下。

    这其实就是突厥衰败的表象。

    很多人都说始毕可汗雄才大略,将突厥带上了巅峰,实际上他和杨广差不多,都在吃父亲积攒下来的老本而已。

    ………………

    东边的贵族们对王庭有着浓重的敌意,一来是因为阿史那多闻的野心所致,二来呢,则是惯性使然。

    东方各部渐渐强大了起来,阿史那埃利佛未曾完成的事业也就交到了他们的手上,很多贵族首领都很愿意看到阿史那多闻取代那个女人登上汗位,这对他们有着很大的好处。

    所以突利汗的汗帐之中,诋毁突厥可汗的戏码向来是保留节目,每次密会若不说上两句,别说阿史那多闻的心腹们会觉着念头不够通达,便是阿史那多闻都会感觉少点什么似的。

    至于南边的大唐,现在也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贵族们的嘴边,不过可以看做是附带的。

    和南边的人纠缠太久了,你强我弱,你弱我强,最终却谁也奈何不得谁,大家对此有点麻木。

    不过当年启民可汗最受诟病的地方就在于他向中原的皇帝磕头,并奉其为圣可汗,让突厥人都倍感屈辱。

    再联想到如今的会盟,阿史那多闻和他的心腹们在感受到威胁的同时,对此加以笞伐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

    突利汗汗帐之中的声音,也许会传到王庭去,可他们并不在乎,王庭离着这里太远了,可汗的怒火烧不到他们的头上。

    这里的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可汗一次,所以不用顾忌什么。

    说起会盟,帐篷中的声音嘈杂了起来,大家都想说上两句,表达一下意见之外,顺便也能向阿史那多闻表示一下自己的忠诚。

    这时有人问道:“可汗与唐帝会盟在即,汗王有何打算没有?”

    他说的突厥语有些生硬,腔调也怪了些,一听就知道是个南人,这样的人现在在东方汗账下有很多。

    他们一般都有着突厥人难以比拟的优势,除了心眼多以外,不管是带兵征战,还是治理草原上的部落,都很有才能。

    其实归根结底就是脑袋好用,当年李破就经常说突厥人傻,虽然有些偏颇,可意思上其实没错。

    草原的环境造就了这些游牧民族的性格,大部分都是直线条,论起动心眼来,十个突厥人也不及一个中原人,尤其是中原的那些读书人,来到草原上只要没被人给杀了,那就都是宝贝。

    说话的人姓郑,出身荥阳郑氏旁支,幽州人,窦建德在时,他为幽州司马参军,窦建德败亡之后,他逃来了突厥。

    不是因为旁的什么,而是他在幽州名声不佳,此人好色如命,怕民愤之下唐军一到,拿他的人头来安抚民心。

    于是跑到突厥来给阿史那多闻做起了狗腿子,顺便娶了阿史那多闻的女儿,算是当世的正牌汉奸,而且是做的比较瓷实的那种。

    他在帐篷中的地位比较特殊,当他说话的时候,阿史那多闻的心腹们便都没了声音。

    他到来的时间不长,可大家都知道他鬼主意多的很,而且得罪他的人都会被他整治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比如说去年的时候他看上了一个贵族的女儿,人家是有丈夫的,可很快女人便走进了他的帐篷,女人的丈夫最后被发现的时候,是种在了地里,耳朵,鼻子,眼睛都不见了,牧人把他挖出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肚皮被切开,里面爬满了虫子,人却还没死……

    他的残暴很快便得到了突厥贵族们的认同,大家都是同类,总是容易说话一些不是吗?

    好色和残暴在南边可能会激起民愤,但在草原上却不算什么,贵族可以肆意行使天神赐给他们的权力。

    ………………

    阿史那多闻看了过来,“我的女婿,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狗腿子做出恭谨状,在这方面,一百个突厥贵族来了也比不上他,还没有开口回答,阿史那多闻的脸上便浮起了笑容。

    “我觉得您应该派出使者跟随可汗去会盟,阿史那格布是个好的人选……”

    帐篷中的气氛一下凝滞了起来,不但阿史那多闻深深的皱起了眉头,阿史那格布也愤怒的看了过来,手不自觉的按上了腰间的弯刀。

    如果接下来的话不能让他满意的话,他很可能会窜起来给自己的妹夫一刀。

    作为阿史那多闻的长子,他是东方汗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有理由怀疑妹夫是受到了自己那两个兄弟的鼓动才来说这些话的,好把他扔到王庭去跟另外两个兄弟作伴。

第1238章议论(三)

    “盟会之上,一定精彩绝伦……”

    郑从师胸有成竹的看着阿史那多闻,继续道着,“可汗当年为突厥可敦的时候,应该就与李定安有着往来。

    现在她把女儿嫁给了李定安,而李定安也成为了唐国的君王,他们坐在一起会谈论些什么呢?真的只是为了让突厥和唐国相安无事吗?”

    阿史那多闻在担心什么,帐篷中的人们其实都很清楚,只是能用言语清晰而又委婉的表达出来,抓住其中关键,这个任务对于突厥人来说有点困难。

    阿史那多闻的儿子,阿史那格布瞪着一双“纯真”的眼睛,不加掩饰的愤怒让他……起码在郑从师看来是傻乎乎的,这样的家伙在南边应该活不过一集。

    不待阿史那多闻说话,他就已经冷笑一声道:“难道你就知道他们说什么?他们既然早有来往,说不定见了面根本不说话,先就在帐篷里滚上几圈呢。”

    粗鲁的言语很合大家胃口,顿时便引起一片笑声,很有几个暗自赞同,觉得阿史那格布说的很有道理。

    可汗是个女人,丈夫死了已经十多年了,总会有男人走进她的帐篷的,南边的皇帝无论身份,还是年纪,倒都还算合适,嘿嘿……

    他们就不想想,突厥可汗要是被大唐皇帝给睡了到底是谁丢脸?

    郑从师看了看洋洋得意的阿史那格布,心里像吃了个苍蝇般腻歪,说正事的时候最烦这种插科打诨的人了,真想立即把这厮送到王庭去,看看他在那个女人面前是不是还能这么得意。

    阿史那多闻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极为凶狠,“可汗身上流淌着世间最为尊贵的血脉,同样是天神的宠儿,即便死了,也容不得人来玷污她的名声,要记得,我的儿子,对尊贵的人要保持起码的敬畏,不然你和那些肮脏的奴隶有什么分别?”

    阿史那多闻确实有些恼火,眼前这些人都没见过那个女人……对她的手段也只是道听途说,可他却是亲眼见证了大利城中发生的一切。

    将要登上突厥可汗宝座的阿史那埃利佛被人像狗一样按在地上,那个女人高高在上,宣读着阿史那埃利佛的罪行,然后……阿史那埃利佛就死了。

    所有有资格登上汗位的人都战战兢兢,再也不敢多说哪怕一句话,曾经的那个狂暴如雄狮,令所有听到他名字的人都倍感畏惧的西方汗,也乖乖的坐在那里,好像一只温顺的羊羔。

    短短的十几天时间,大利城内外发生的一切,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都仿佛在做梦一般,一只无形的大手悄悄的掌控了一切。

    那是一场标准的政变,阿史那多闻作为其中的参与者,在那之前就已经倒向了如今的突厥可汗。

    只不过他们并不认为可敦能够真的将狡猾而又强大的阿史那埃利佛掀翻在地,他们都在等着盟会之后,效忠新的可汗,并保证可敦的安全。

    可结果就是阿史那埃利佛一败涂地,阿史那咄苾被困王庭,阿史那什钵芯则被驱逐去了北方面对突厥人的那些世仇。

    直到现在每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阿史那多闻都会庆幸于自己的明智。

    现在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阿史那多闻了,在他逐渐强大起来之后,他一直在憧憬着……那样一个女人,只有突厥最强大的英雄才配拥有,比如他阿史那多闻。

    显然阿史那格布那粗鲁的言语冒犯到了他的父亲,也许从这一刻起,阿史那多闻已经同意了郑从师的建议……

    但他还是问道:“你的意思是派人去倾听一下盟会上的声音吗?”

    郑从师体会着智商上带来的优越感,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当年杨广会启民可汗于榆林,盛气凌人之下,人们不用去参与其中,也能知道两位南北的王者会怎样对待对方。

    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之后十几二十年之间,两国间的所有纷争多数都能追溯到那次盛会……”

    帐篷中再次安静了下来,贵族们转动着脑筋,想象着传闻中那次盛会的场面,努力的想把所有事情和那次盛会联系起来。

    可除了阿史那多闻这样久在王庭驻守的人,其他的贵族就算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郑从师为什么会这么说。

    南边的人会总结经验和教训,虽然他们屡屡重蹈覆辙,可在追根溯源上面,他们确实有着突厥人难以比拟的优势。

    即便郑从师这样身处幽州偏远之地的世族子弟,也会听到不少传闻,即便是几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大家也能如数家珍。

    而二十多年的时间,对于突厥人来说却过于遥远了。

    阿史那多闻缓缓的点着头,作为事件的亲历者,他想起了当时来访的高句丽使者,想起了参拜圣可汗的时候,倔强的不肯下跪的年轻的阿史那咄吉世,殷勤的对圣可汗嘘寒问暖的突厥可敦,大隋义成公主阿史那杨环。

    确实如郑从师所言,之后很多事好像都有着征兆可循……

    郑从师找到了状态,接着道:“如今南北再次相盟,也许会比上一次更加精彩,南边战乱刚刚平息,突厥……也经历了几场大战。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平等相交还是有人会伏于阶下。

    唐国那边不好说,李定安本一边塞小卒,十几年间趁乱而起当了皇帝,应该难以服众,过上几年也许就会被人所杀,为了坐稳皇位,祈求突厥的帮助应该是在请理之间的事情。”

    这话不管说的对不对,反正突厥贵族们是很愿意听到的。

    “反观突厥,西边与西域已断绝多时,我听说去年可汗放阿史那咄苾回去了圣山之下,我想她应该是有恢复西域的雄心。

    王庭之中,可汗还启用了以赵德言为首的南人,正在制定新的官制礼仪。

    我想这两件事都会在会盟之上得到陈说,有了唐国的帮助,可汗的权位也会稳固许多,互取所需之下,他们可以谈论的话题就会很多。

    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次会盟之后很多事都会有所改变,若在此时袖手旁观,是愚者之行,我想强大而有远见的您,不会错过这个时机的……”

    阿史那多闻微微闭上了眼睛,一会的工夫他便做了决定,不容置疑的道:“那就是让格布代替我去一趟吧,记得带上足够的礼物……

    唉,王庭中的那些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了,而且再多的礼物也无法换来他们真心的感激。”

    阿史那多闻的感慨换了了众人的共鸣,对王庭中那些贪婪的贵族又是一番讨伐,而倒霉蛋阿史那格布被人几句话就送去了王庭,沮丧的同时,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危险了起来。

    阿史那多闻终于好像有些累了,结束了这次密议,吩咐了几句之后,把人都赶出了帐篷,却单独留下了郑从师。

    ………………

    “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很赞同,可你应该还有些话没有说是不是?你们这些南边来的人啊,总是揣着很多主意却又不愿意说的太明白。

    现在这里只有我在倾听,你可以把所有的话都倾诉出来了,不用担心什么。”

    郑从师习惯性的捶了两下胸膛,接着才抚胸弯下身子,恭敬的赞美道:“大汗总是这么英明,在您的目光注视之下,没有秘密可以隐藏下来。”

    阿史那多闻庞大的脸上浮起笑意,“我的儿子并不适合作为使者,你却劝我派他去王庭,是他得罪了你吗?还是说你看上了他帐篷中的哪个女人?”

    郑从师面无表情,背后却已有冷汗渗出。

    “您的处境已如此危险,难道还舍不得一个儿子吗?”

    语不惊人死不休,中原人的惯用伎俩。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阿史那多闻上套了,倾了倾身体稍有惊讶的道:“危险从哪里来?你不会是说王庭会像对待阿史那埃利佛那样来对待我吧?

    可汗可没那么愚蠢……”

    郑从师道:“您应该清楚,可汗不是突厥人,她曾经是大隋宗室之女,在南边的土地上,为了铲除权臣和诸侯,君王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您已经有多久没有回到王庭拜见可汗了?您说在她的心目当中,唐国和您谁对她的威胁更大一些?

    相信我吧,借口很好找的,也许一场刺杀便会引来王庭的怒火,您想要攻取辽东城,没有王庭的汗令,在南边您知道这叫什么吗?边将擅启边衅,是死罪。

    而且更为危险的是,唐国也不愿意看到您在东北站稳脚跟,当他们在盟会上达成一致的时候,也许便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了。

    您的长子去到王庭,会让可汗有所犹豫,也会在盟会上施加更多的声音,只是要小心的是,别让他们把格布当做借口便成了。

    这样的大事您不去参与,只在一旁观看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郑从师缓了缓又道:“而且唐国还很虚弱,我想他们聚集大军在河北坚持不了多久,也许只需要拖到明年秋天,他们就不得不撤兵了,到了那时王庭再想约束您的手脚也不可能了吧?”

第1239章提议

    帐篷中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

    在这种天下变局当中,每一个掌握着威权的大人物都会有所诉求,只不过突厥人的政治模式决定了他们的声音更为杂乱。

    东西两个小可汗都在标定着自己的位置,同时他们的下属其实也面临着选择。

    比如说阿史那多闻,在面对王庭和唐军的双重压力的时候,他最可以倚重并信任的反而不是自己所属的突厥诸部,而是契丹,奚部等东北部族。

    所以南室韦二十余部来归,才会让他那么高兴,因为这是一支突厥王庭无法影响到了力量,独属于东方汗的福利。

    就像西域诸国之于西方汗那样,是他们摆脱王庭束缚的权力源泉。

    如果阿史那多闻能攻取辽东城,那么他的权势便可以辐射到整个东北地区,将诸多的东北部族理所当然的纳入麾下,成为当世的东北王。

    这和当年扶余人南下的时候相似,甚至可以在之后建立国家,从突厥分裂出去……

    这确实是一场一百多年以来最大的变局。

    统治草原许久的突厥汗国再次有了内讧的迹象,立国数百年的高句丽衰弱了下去,南边的朝代更迭更是让人眼花缭乱,谁也不知道平定了诸侯后的大唐能够维持多久。

    就像郑从师所言,也许过上几年大唐皇帝就被人给杀了,因为几百年来,中原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分分合合的让人们很难对他们产生过多的期待。

    如此变局之下,即便是像阿史那多闻这样掌握着威权的大人物,其实也如蝼蚁一般,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淹没在旋涡之中。

    ………………

    只是以郑从师的眼界和才能,并不能清晰的把握住时代的脉搏。

    比如说没过两天,南边来的使者便来到了阿史那多闻的汗帐所在,除了带来了大唐皇帝殷切的问候之外,还与阿史那多闻进行了一番友好的交谈。

    在郑从师口中饱含敌意的大唐,好像并不是那么令人憎恶。

    他们向阿史那多闻申明友好之意,更让人意外的是他们在阿史那多闻面前愤慨的说起了高句丽人的种种不是。

    并向阿史那多闻提出了一个突厥人从来没有想过的提议,南北夹击高句丽,而且他们已经付诸于行动。

    深有城府的阿史那多闻懵了,突厥贵族也觉得很玄幻。

    但这无疑是一个让阿史那多闻极为心动的提议,可是在大家议论过后,让人担心的地方实在不少。

    一个就是唐军陈兵于河北,依旧没有什么撤军的意思,显然诚意不足。

    二来是突厥王庭的反应,阿史那多闻一旦起兵,便是违抗了王庭汗令,后果会很难预料,到了那个时候,自动送上把柄的东方汗,也许会受到王庭大军和唐军的围攻。

    使者等突厥人缓了缓才适时送上一颗定心丸,向阿史那多闻讨要营州,并向阿史那多闻保证,大军很快便会撤出河北,只留下一些必要的军兵驻守于长城上的各处要塞。

    使者准备的很充分,向阿史那多闻诉说了大唐的难处,比如说大军不会轻易出塞作战,因为补给根本接济不上。

    再有就是朝中也有太多反对的声音,杨广三征高句丽的战事给大家的教训太过深刻,如今没有谁支持远征塞外。

    大唐的西北还不很安定,吐蕃人和吐谷浑屡次来犯,根本抽不开身顾及其他。

    还有就是刚刚扫平诸侯,国内也不安稳,讨要营州也是为了安抚民心,等等等等,属于自曝其短,努力的想让阿史那多闻放心去做自己的事业。

    最让阿史那多闻心动的一句话是,“陛下说他愿意帮助突厥重回西域,射匮可汗死后,西突厥正在虚弱之时,您想可汗听到这个承诺之后,还会对东边投注多少目光呢?”

    身处于旋涡之中的阿史那多闻还没觉察出来,他正逐渐接近旋涡的中心,使者的劝说让他越来越是心动。

    使者离去之时再次跟阿史那多闻道:“您要快些做出决定,会盟已定在七月间,没剩多少天了。

    在那之前,陛下想看到您的诚意,驻扎于河北的大军正在撤军当中,您会很快听到消息的,不成的话也可以派人过来看一看。

    也不瞒您,当您出兵辽东城的消息到来之际,陛下将在盟会之上借此占据主动,向可汗提出一些要求,但这并不妨碍于您不是吗?

    如果到时您这里没有动静,陛下也就当做您拒绝了他的善意,那一切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可您认为可汗会感激于您吗?”

    于是等使者走后,阿史那多闻的汗帐之中再次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不管阿史那多闻会怎么做,反正幽州总管宇文歆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至于驻扎在河北的唐军会不会撤军?

    那根本不是问题,唐军正在裁军当中,突厥人在短时间内不会察觉到裁军和撤军的区别,而留给阿史那多闻选择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

    其实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已经被南北的两位君王看做是扎在身上的一根刺,棋盘已经摆下,棋子的选择……那就是个笑话。

    在这种标准的大国博弈当中,阿史那多闻明显不具备作为棋手的资格……

    ………………

    长安之中,李破也正在有条不紊的做着离开京师的准备工作,可没有半点被人弄死在皇位上的觉悟。

    他已经牢牢把握住了皇权,没有谁能对他做出挑战,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中央集权的路上狂奔,一点也没有分权于人,还政于民的打算或者说是觉悟。

    在当世搞什么三权分立,大规模开启民智,培养爱国主义精神等等……嗯,李破又不傻,他也从来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

    他正行走在成为古之明君的道路上,也许会比前人做的多一些,却绝对不会走上岔路,去缔造什么理想国。

    六月中,程知节来跟他辞行,大胡子又要踏上旅途了,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

    程大胡子努力的挤出了几滴眼泪,只让李破感觉到了好笑,却一点也没换来他的同情或者是心软,一脚便把程大胡子踢出了长安……

第1240章出行

    程知节走的时候带上的护卫也只一百来人,真不算多。

    程大胡子在接下任务之后可没闲着,手持皇命四处打听消息,每天几乎一大半的时间待在了鸿胪寺里面。

    三省六部也快被他给转遍了,这显然是两次远行带给他的经验,需要在出行之前做好周全的准备。

    比如他去敦煌的时候,就对那边风沙狂野的环境没多少准备,走在了路上才开始叫娘,好在他在姑臧交了一些当地的朋友,不然的话程大胡子肯定回不来了。

    出使吐蕃和上两次都不太一样,作为大唐的使者,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还有很多的限制,更需要好好准备一下。

    时间上虽然有些仓促,可还是让程大胡子大致弄明白了吐蕃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再加上兵部侍郎张亮亲自给他介绍了吐蕃国内的局势,而且军情司派出去的人已经上路,他们会在吐蕃杀一些人,不管成不成功,可以预见的是会使吐蕃的乱局更加严重。

    于是程大胡子终于明白,此去九死一生,不过就像皇帝告诉他的那样,如果能活着回来,立下的功劳可就不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上的了。

    程大胡子知道逃不过,那就得为自己的小命着想。

    他带在身边的人都是千挑万选而来,没几个千牛备身,这些皇家近卫久在京师,跟着你出去游山玩水还合适,到了生死关头却靠不住。

    所以程知节请罗士信帮忙,挑的都是一色的山东人,忠诚度杠杠的。

    其实这些人也不好挑选,大部分跟在罗士信左右的山东人都已功成名就,谁愿意放下长安的官职跟着你远走吐蕃?

    所以跟着程大胡子出京的山东壮士身上都带着些比较明显的标签,那就是犯了军规戒律正等着处罚的罪军,或者是被贬职的军官。

    有几个还是从刑部和大理寺牢狱中捞出来的家伙。

    这些人都是常年在战争中打滚的老军,凶悍之处不用多做描述,也愿意用自己的鲜血,甚至是性命去博取富贵。

    他们聚在一处,加上程大胡子这种人,简直就是乱世中的祸乱之源,去到乱纷纷的吐蕃正合适,就看他们适不适应高原的环境和天气了。

    走之前大家都安顿好了家眷,程大胡子更是对他们做出了一系列的承诺,大致的意思就是只要俺老程没死,大家的家眷和他们自己的后半生,就都能交给他程大胡子来关照。

    这种收买人心的事情程知节驾轻就熟,也不用多做赘述。

    另外就是程大胡子准备到凉州再招募一些人手,那边的人他都熟,倒也不用费劲。

    就是侯君集这厮挺不乐意的,他护送吐蕃和西突厥使者入京没几天,顺便给自己结下了一门亲事,但还没等完婚呢就在一纸诏令之下离开了长安,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郁闷之处可想而知。

    再次和程大胡子搭档也让他很不爽快,上次两人去的是敦煌,这次是吐蕃,颇有一种遇到大胡子就没好事的感觉。

    ………………

    程知节上路了,在这之前,阿史那牡丹已经离开了长安返回突厥王庭。

    吐蕃的使者没什么人关注,只听说他们早已离去,实际上是怎么个情况,只有经办的人知道。

    只有西突厥的使者还恋栈不去,年轻的阿史那咥力身上没那么重的压力,他打算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顺便享受一下长安的生活,等明年春天再离开长安回西域。

    护送他前来的人们也无可无不可,只是派人先回西突厥汗帐报知一下出使的结果以及中原的变化之类也就完了。

    西突厥和中原王朝的关系向来紧密,这倒也不算什么。

    就是统叶护可汗想跟大唐联姻的想法落空了,因为大唐皇帝陛下没什么亲族,唯一的妹妹也已嫁做人妇,联姻的话就要从后族来寻找,那样一来意义不大。

    说起来,这次来到长安的使者比较密集,在李破的主导之下接待起来却很有层次感,鸿胪寺的官员经过这次锻炼,进步也很是显著。

    接下来离开的就是新罗来使,相比其他人,金胜曼则得到了实实在在的优待,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大唐在未来几年的战略重心问题。

    ………………

    清宁宫中,金胜曼向皇后李碧辞行。

    她在大唐京师长安的这些日子,感受到了如同亲人般的温暖,同时也被中原源远流长的文明所震撼,折服。

    临别之际,少女泪流满面,依依不舍。

    “但愿新罗能长为大唐之臣……”

    道出心声之际,金胜曼已是哽咽难言,对李碧行下大礼,久久不起。

    李碧不太能理解岛国之人的慕强心理,但对这个美丽而又灵巧,外加满身异域风情的新罗王女却很喜欢。

    命人将她搀扶起来笑着安慰道:“此去路途遥遥,你要自己保重,之后两国亲善还要你来好好维持。

    异日有为难之处,还可再来,如今大唐也正逢多事之秋,不能好好招待于你,等过上两年也许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到时就算你想留在长安长住,应该也不是难事。”

    李碧对少女想的什么,倒还清楚,如果不是大局使然,少女留在宫中增进两国的联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看金胜曼这些时日的表现,估计自己也很乐意……

    所以李碧在这里给她做出了些承诺,留了个话头,将来会是如何,还得看缘法,她不介意宫中多出一个新罗王女,但还得看新罗人是不是能够摆脱当前的困境,大唐能不能保持住蒸蒸日上的势头。

    不然的话,一切也就不用提了。

    少女很快破涕为笑,除了祝福皇后娘娘能青春永驻,福寿绵延之外,还向皇后娘娘保证,她一定会再回来的。

    金胜曼还年轻,对前途充满了憧憬和向往,还无法深刻的理解,黯然**者,唯别而已矣的意境。

    以当世的交通条件,有些人一旦离别,一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所谓相见即是永别,说的就是这个,是人生的大恐惧之一。

    ………………

    金胜曼向李破辞行的时候,则是另外一番场景。

    没什么缠缠绵绵,旖旎无限,李破在金胜曼眼中,是大唐文化,经济,政治军事的一种集合体,是世间最为强大的男人,她的那点思慕之情糅杂了许多其他的东西,甚至于和男女之情没有多少关联。

    而新罗王女在李破眼中,也只是一个工具人,在将来一段时间内,是大唐和新罗联结的纽带,更是和私情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们再次于太极殿中相见,李破只是略作嘱托,并依照之前金胜曼所请,许下了一些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承诺,便将人给打发走了。

    大唐皇帝和新罗王女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有没有后续谁也不清楚,他们并没有擦出太多的火花,两国相交是十分严肃的问题,掺杂不了太多其他的东西。

    金胜曼出长安的时候,送行的是鸿胪寺卿高表仁为首的鸿胪寺官员,另外就是王琦代表皇后送了金胜曼一程。

    鸿胪寺少卿崔敦礼则要作为大唐使节随金胜曼一道去新罗,他们要一路去到东莱和陆续聚集起来的大军汇合,然后坐船出海。

    行程数千里,是一帆风顺,还是满路荆棘,除了要看老天爷的眼色之外,就是看这些人得不得用的问题了。

    ………………

    使者们陆续离开,皇帝也到了出京去跟突厥可汗会盟的时候了。

    经过了近半年的准备,此次出行并不属于皇帝临时起意,仓促出行的范畴。

    而且李破没有像杨广那样,自己走到哪里就把朝廷搬到哪,还要带上自己的后宫,只这些人浩浩荡荡的就得有几万人。

    所以每次杨广出行,人数都在十万人开外,甚至会达到数十万人的规模,每一次出去消耗的各类物资都好比一场会战。

    相比之下,李破就寒酸多了,他亲自点了十几个文武官员随行在侧,其中官位最显的吏部尚书裴世清。

    也数裴世清年纪最大,其他的诸如门下侍郎长孙顺德,中书侍郎岑文本,户部侍郎段纶,兵部侍郎窦轨,礼部侍郎刘洎,起居郎薛元敬,著作郎虞世南等人,都属于青壮派官员。

    主要还是怕年纪太大,禁不住旅途颠簸,像段文振那样死在路上,那可就太晦气了……

    一应护卫则从千牛备身和左右屯卫,以及京兆各地守军中挑选出了五千人随行,他们既是皇帝的仪仗兵,也是皇帝近卫。

    统领他们的则是皇贵妃,左千牛备身府将军阿史那容真,和亲卫大都督罗士信。

    在这之前,李破已经召回了左屯卫大将军赵世勋,和柱国大将军尉迟恭,右屯卫大将军窦琮一道统领京师守军,留守长安。

    皇后李碧暂摄朝政,为了政局稳定,今年施行的诸般国策能顺利的进行下去,除了裴世清之外,三省六部的主官全都留守京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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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