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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01章归人(二)

    “嫂嫂有事?”李秀宁抬眼看了过来。

    长孙氏听出了她的不耐烦,却只当不懂,顺势坐到榻上,低眉敛目的道:“你这心神不宁的,就不要抚琴了,人都说酒入愁肠愁上加愁,抚琴也是一般,人家弹琴都要诚心正意,清除杂念才好坐于琴旁。

    你可倒好,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高兴了弹两下,不高兴了也要操弄一番,不过是徒乱人意而已。

    你是不是见了我那兄长有些烦闷?我让他少来便是,这次他过来也是想接我回去,没有别的事情……”

    李秀宁看着比她小了不少的嫂嫂,心情又郁闷了几分,只想赶她离开,可转念又想到二兄已殁,心中不由一软。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唉,我倒不是烦他,就是觉得这些男人们啊,一个个自诩英雄,整日里醉心于功名利禄,身家性命都尽可抛却,何况是个妹子?”

    长孙氏不知她是有感而发,蔫蔫的点头附和道:“此言不假,可大好男儿,本就应该志在四方,我们可拦不住。

    你若拦住了,不定还要落下一堆埋怨,何苦来哉?”

    两个女人各怀心事,埋怨起了不管不顾的男人们,幸好此时李破不在,不然的话任你是帝王之尊,也得吃上点排头不可。

    李秀宁烦乱的拨弄了几下琴弦,她生性刚强,并不是一个能够跟人随便分享心事的女子,而且,于情她确实应该把二哥的死讯告诉嫂嫂,可于理来说,却绝对不能这么做,谁该先知道这个消息,她心里有数。

    尤其是……别看现在风平浪静的,她相信蜀中的那些皇帝心腹们出任地方的时候,都会接到同一个命令……

    陇西李氏这一支虽然没有断绝,其他人也就罢了,但只要一天不见秦王踪影,那人估计也就一天不会安心。

    “你回去也无事可做,家中兄嫂侄儿的,日子久了许就看着你碍眼,不如在这里多住些时候,你说呢?”

    长孙氏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在这里住着确实挺好的,现在去到外面我就心惊胆战……就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嫂嫂在这里多谢你了。”

    李秀宁看了看她,心说麻烦的可不止你一个,她容留在府中之人,多数都是一般情形,有家归不得,有亲认不得……

    长孙氏这还算好的,会有人不时前来探望,怎么说也还有一位兄长愿意接她回去,其他人可就糟糕至极,家里几乎就当没这么个人,你说让人心寒不心寒?

    又说了两句,长孙氏便起身告辞,走到内室的门边上,后面传来李秀宁幽幽的声音,一下留住了她的脚步,“嫂嫂青春正盛,应该不会在府中常住吧?”

    长孙氏僵在了那里,她比李秀宁还要小上许多,又是鲜卑人,以当世开放的风气而言,儒家的那些理念束缚不住她。

    良久,静室之中,长孙氏没有回头,只是叹息一声道:“以我的身份,你又何必问这一句?”

    言罢开门而出,将那一室的凄清孤冷留在了身后……

    ……………………

    十月间,风雪塞满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又下了一场大雪,朱雀大街上,官吏们正在指挥着人清扫积雪,一个个却都被雪后的风寒冻的瑟瑟发抖。

    马蹄阵阵,一行人行在大街之上,武士彟缩着脖子坐在马上,随着坐骑摇晃,总能抖落下些风霜。

    他捋了捋胡子,摸下一把的雪水,武士彟不由打了个冷战,好像凉到了心里。

    不过他的心正火炭般燃烧,不会被冬天的风雪所浇灭。

    这次他是回京述职的,出去了一年多,时间不算长,可大都督李靖对他的评价却很高,所以此次回京述职对他来说是好事,起码屁股下的位子是稳的。

    他回京之前也打听过了,户部侍郎的位置满了,可朝中有意加增两个侍郎,他这个以户部侍郎之职去往江陵的人,必定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其实他觉着自己还是回来的晚了些,前些时户部侍郎窦光大晋司农寺卿,户部侍郎缺职,听说另外一位侍郎段纶也要卸任了,那会他要是能够赶回京师,是可以和张行成争上一下的。

    张行成是王世充降人,出身中山张氏旁支,早年师从河间名士刘炫,前隋时举孝廉入仕,后来又考了一次,身在末等,陆续做了些县中小官。

    后来入朝,等洛阳成为了匪巢,一些人一下飞黄腾达了起来,没多少家世的张行成就是其中之一,成为了郑国的度支尚书。

    来历乱七八糟,武士彟觉着自己要是能早点回来,这人是争不过自己的,不得不说,他还挺自信。

    也不想想人家张行成最后是由谁举荐的?

    ……………………

    当然了,他回来的也不算太晚,朝中财赋之事正在经历极大的变动,正是人们常说的用人之际。

    以他武士彟的资历,又得大都督好评,此次回京述职仕途上一看就知道,是一片的光明。

    心情不同,看到的东西也就不一样,他左顾右盼,觉得自己离开这里只一年多,好像长安却已变化了许多,而这里的一切好像都透着一种亲切感。

    都说商人重利轻离别,若是你此时跟武士彟说上这么一声,他一定会骂娘,那都是为生活所迫,商人怎么的?就不是爹生娘养的?非要撇下妻儿老小去外面转悠?

    有了富贵,狗娘养的才会长途跋涉,去经历那么多的风霜雨雪呢……

    ………………

    武士彟现在只想回到家中,让自家婆娘温上一壶酒,抱着宝贝女儿好好的瞧瞧。

    尤其让他不放心的就是家中那两个小畜生,也不知道这些日子给妻子添了多少的麻烦。

    这一年多家书往来,杨氏跟他从来是报喜不报忧,让他安心在外面做事,不要惦念家中妻儿,家中一切都好。

    想到自己的妻子,吹在他身上的寒风都好像带了几多暖意,大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感觉。

    他出身不成,但续弦却续的如此之好,让他觉得前世一定修了不少的福分,到现在还没用尽呢。

    内心戏很足,但他作为一个大好男儿,却还是先带着人去了吏部述职,从吏部出来的时候,他身子暖和了一些,溜达着去和从人汇合,心里则在想着,吏部的人都不认得了,人事上的变换还真快。

    吏部尚书裴世清亲自见了他,不熟不熟,所以也没得什么指点。

    他琢磨着是不是先去拜见一下户部尚书苏亶,那是他的顶头上司,听说是个心眼很多的家伙,所以得郑重一些,事先得打听好苏尚书的为人秉性,等一等吧,希望他别以为自己有所怠慢。

    当了这些年的官,他想的越发多了起来,却还是不脱商人本色,事事都要衡量一番。

    不过走着走着他便停下了脚步,出神的想了一会,转头往刑部方向走了过去,在刑部外面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上前打问,找到刑部的门官,“给俺通传一声,就说户部侍郎武士彟求见杨尚书。”

    刑部近来比较清闲,再有两个多月便到年关了,刑部主要是在了结今年的案子,求人情的人一下多了起来,但等闲不会来刑部打扰,就是官员们相互往来多了些。

    吃吃喝喝间看看能不能让刑部官员们高抬贵手,斩刑判个流放,流放看看是不是能因病把人给留下,如此种种,自古如一。

    不得不说的是,今年李破又赦免了一些人,和头几年不一样,那会赦免的都是各处诸侯降人以及一些有功于国的家伙,只要没犯下死罪,就都酌情从轻论处了。

    今年赦免的人就比较奇怪,主要是一些各处的匠人,还有就是一些商人,之外还免除了读书人有罪,或者直系亲属犯法不得入仕的规矩。

    如此种种,都和刑部相关,让刑部上下有些扰动,却也没激起太大的风波。

    ………………

    门官听说眼前这位是户部侍郎,赶紧起身施礼,心中却满是狐疑,户部的段侍郎他见过几次,张侍郎新上任,倒是不知长什么模样,可户部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位武侍郎?

    门官偷眼左右看看,这人没带从人,脸冻的通红,缩手缩脚,看不出什么官威来,更没穿官服,大模大样的就想让他去通报要见杨尚书……

    好吧,这个门比较难进,还不如直接进去呢,武士彟明显是胆子小了。

    没办法,他这个大舅哥位高权重,对他也不太待见,这会看门官贼头贼脑的样子,便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了。

    主要还是心中得意,才想到大舅哥面前显摆一下,顺势缓和一下关系……

    ………………

    刑部尚书杨恭仁此时正在看着勾决的名单,长长的名录差不多有五六百人,他的心情很不好,今年要杀的人太多,求情的人也多。

    不光是京中有人在上下打点,地方上的很多人也派人来了京师,想要疏通死罪,让人有不堪其扰之感……

第1302章归人(三)

    “启禀尚书,外面有人自称户部侍郎武士彟,想要求见尚书。”

    杨恭仁头也未抬,张嘴就想说不见,最近他手边的请柬就有一堆,他能推的都给推了,今年比前年高慎一案案发的时候还热闹。

    连杨续都不得不跑来兄长面前给人说话,你说这得多烦人?

    来户部大模大样说上几句的也有,都是朝中的高官,可杨恭仁不会松口,今年勾决的人大多都跟科举有关,他今天敢松松手,明天说不定名单上就会出现新的人物。

    杨尚书的头斩不得,他左右的人说不定就逃不掉。

    困扰杨恭仁的还不止这些,当年落下的首尾终于显现了出来。

    李神通一直被软禁于晋阳。

    这人没有一点的骨气,苟延残喘,却一直未死。

    从长安到晋阳任职的人多了起来,李神通之事的前前后后也传回到了京师,陇西李氏的人颜面大失,灰头土脸,简直恨死了他杨恭仁。

    陇西李氏和弘农杨氏的恩怨于是又添一笔,和他当年想的一样,比血仇更重的是辱人家门。

    李神通不但战败,行事还如此卑污,这人之前在长安名声就不好,此事一经传开,很多人便不加证实的信以为真,在大家窃窃私语中,陇西李氏的名声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李神通的弟弟李神符直接出家当和尚去了,李神通的长子李道彦在家中喝了毒酒。

    李瑗气急败坏,却也不敢上门寻事,只是收拢家中子弟。让他们无事不得外出,杨恭仁快意之余,却也有些忌惮,主要是楚国夫人府那边没什么动静。

    皇帝身边的枕头风吹起来,估计够他喝上一壶的。

    ………………

    嗯,总之杨尚书最近也是满脑门的官司,于是就住了刑部,省得麻烦。

    这会他心情不好,不想见人,可听到是户部侍郎,他就不得不见,因为有可能是公务。

    等他抬起头来,才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你说是谁?”

    “启禀尚书,是户部侍郎武士彟,武侍郎求见。”

    杨恭仁嘴角抽动了一下,那厮回京了?这才出去一年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道路那么远,来来回回的,如今路上也不安宁,竟然没碰上断道的强人?真是老天爷不长眼啊。

    大舅哥看妹夫,不是好的同穿一条裤子,就是恨不能一脚踢死对方。

    杨恭仁懒懒的摆了摆手,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

    武士彟满心后悔的入来,脚步放轻,探头探脑,他至今还没见过这位舅兄,只是从妻子嘴里听过一些。

    杨恭仁为人端正,很有威严,没人敢在他面前肆意说笑,就是比较喜欢小动物,换句话说就是对畜生比对人好的意思,不过多年不见,杨氏也拿不太准。

    杨尚书要是听了这些肯定嗤之以鼻,他在魏县的时候饿的眼睛都蓝了,什么小动物到他面前都是一盘菜,绝对不会有第二种下场。

    ………………

    “武信给尚书见礼。”见了面都没打量,武士彟立即一躬到地。

    杨恭仁倒是上下好好的瞧了瞧这个便宜妹夫,心里那是一百个不乐意,心情本来就不好,见了这厮更是变得糟糕至极。

    武士彟在他这里的罪过可不少,头一条就是堂妹嫁给这厮竟然是续弦,其中还有着很浓的强娶意味,若非此人现在有着正经的官职,比他的品级低不了多少,不然见了面先就得扇这厮几巴掌出气。

    二来武士彟是李渊的帮凶,篡国之臣,估计没少对杨氏下手。

    最后才能论到武士彟的出身,一个商人竟然攀附上了弘农杨氏,想起这个杨恭仁就想骂娘。

    这要不是天下大乱,此等人给杨氏提鞋都不配,如今竟然堂而皇之的娶了杨氏的女儿,一定是李氏那边遭的孽,故意羞辱于他们杨氏,不然根本找不出另外一个理由来。

    罪过如此之多,简直罪大恶极,也就是听说妹妹过的还不错,对丈夫还很维护……他娘的,估计是年岁老大才嫁了人,于是把猪狗当成宝贝了。

    即便如此,他重回长安之后,却也没掐断了武士彟那一口气。

    不成想这厮上蹿下跳了几下,竟是重新起复,还是皇帝钦许,也不知使了什么腌臜手段,才爬了起来。

    他还等着这人能跪在他面前哀哀求告呢,说不定他心一软,还能留此人一个体面的死法,哼哼……

    内心戏也很足,可最终他还是摆了摆手,淡淡道了一声,“坐吧,上茶。”

    武士彟被舅兄盯的有些难受,刚暖和一些的身子又凉了下来,心里不由嘀咕着刑部这地方阴气重,以后要少来。

    不过听到上茶两个字,他身上便是一轻,好兆头,能吃上茶汤,那就说明能好好说话了嘛。

    等他哄好了舅兄,那他也就不算毫无根底的人了,别说一个户部侍郎,将来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武士彟心思一下活泛了起来,面上却不露分毫,端正的坐下,等到人送上茶汤,他不紧不慢的饮了两口。

    杨恭仁看了,心里倒是舒服了一些,还算有些气度,不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腌臜之徒。

    “你是刚刚回京吧?”

    “刚进的城,去吏部述职便来这边瞧一瞧您,头一次拜见大兄,有些仓促,大兄莫要怪俺不知礼数才好。”

    杨恭仁看他说话不紧不慢,有条有理,并无多少卑微之色,心里的火苗又小了许多,在他想象之中,这个妹夫那肯定是一副贼头贼脑的糟烂样子,而见了面,其实只要武士彟表现的好点,杨恭仁不知不觉间也就瞧着顺眼了许多。

    这就是反差的作用。

    “没回家中瞧一瞧?”

    武士彟这时才看了看杨恭仁的样貌,顺便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没来得及呢,看望过大兄之后,俺这便回去了,在外一年未归,也不知家中如何,俺也是归心似箭,一路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杨恭仁不想让他好过,“我劝你还是快些回去看看,你家中那两个小崽子实在不成样子,一旦闹到刑部来,你说我该如何相待?”

第1303章唐女

    武士彟后背的汗一下涌了出来,却还是硬生生绷住架子。

    他这位舅兄出身弘农杨氏,天下最顶尖的门阀,估计是看不上那等唯唯诺诺的宵小之辈,要想跟这样的人相处……

    武士彟还是有经验的,陇西李氏的那些人他没少打了交道,而且当年行商的时候,跟一些世族中人也有交往。

    现在两人能说的上话,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尤其是他口称大兄,对方也没拒绝,说明这个亲戚算是攀上了。

    不过氛围还是不太好,还得继续努力才成。

    于是他点头挤出些笑容来道:“大兄说的是,家中那两个小畜生不很成器,俺回去会好好管教。

    不过大兄放心,以他们的本事也就是闹闹意气,不会经官的。”

    杨恭仁板着脸,冷笑道:“那可未必,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还不晓得吧?去年你走后,他们借故把母亲挡在了门外,事情也巧了,你猜猜被谁给看到了?”

    杨恭仁和妹夫逗起了乐子,谁让他心情不好呢?不过有闲心管起了人家的家事,也从侧面说明,他火气渐消。

    因为他是正经的官场中人,当火气没那么大了,很快便能理智的看待问题。

    一个户部侍郎对于如今的弘农杨氏来说,官位可不算小了,对方身上那诸多的毛病在官职面前,尽都可以容忍下来。

    武士彟有点肝颤,能让杨恭仁说上一声猜猜看的,那肯定不是一般人物,不是哪个御史吧,难道是御史中丞王珪?或者是长安令?

    这事他还真不知道,杨氏最终没在书信中提及,武士彟身在江陵,就算知晓家中之事,也是鞭长莫及。

    而且武士彟在的时候就对两个儿子颇为纵容,离的远了更是白搭。

    看着一脸茫然的武士彟,杨恭仁也不知这厮是装的还是真不晓得,接着便道:“家宅不宁,你这个官做不长久。

    如今御史台日渐权大,纠察百官愈发严厉,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武士彟眉头紧锁,心已经彻底提了起来,“不知是谁见了丑事,大兄可能相告?那事也有挺长时日了吧,俺怎么一点也未听到风声?”

    这会他们的谈话就有点像舅兄和妹夫之间的交谈了,一个循循善诱,一个聆听教训,只是刻意的成分很大,并没多少亲近的意思。

    此时杨恭仁摆了摆手,“这里是刑部,不是说这些的地方……”

    武士彟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道:“即是如此,明晚大兄可还有闲?俺到府上聆听大兄教诲可也?”

    杨恭仁不再说话,只是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武士彟顺势告辞,出了刑部,武士彟觉得背后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可却是一身的轻松。

    虽然没跟舅兄说上几句话,但效果却着实不错,这位初次相见的舅兄并没有那么不好说话。

    而他现在缺少的就是这样一个靠山,其实自他为官以来就察觉到了,官场之上不但需要人时刻扶持,还要有人指点。

    不然的话,以他的出身,不管官位有多高,却时刻都有倾覆之忧。

    他在江陵与李靖交好,就是想在后族之中找个位置,如今又能和弘农杨氏来往,那就再好不过。

    武士彟只觉眼前一片开阔,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

    等武士彟回到家的时候,兴奋头也就过了,他这一路从江陵赶回长安,已经劳累的很,只想好好歇上几天回回元气。

    杨氏带着从人已经迎在了府门之外。

    看见妻子,武士彟精神一振。

    他又下意识的看了看,没见女儿不说,连儿子也不见影,心中不由一酸。

    他们这一家人丁不算单薄,他还有两个哥哥,几个姊妹,大哥武士棱留在晋阳看守门户,二哥武士逸去了益州,在益州总管张云智那里为官。

    京中就他们这一家……

    主要还是前几年被吓的,都不敢来长安居停,生怕遭了报复。

    这次回来武士彟还想着把家里人都聚拢一下,总这么四处零落的也不是办法,那样的话还怎么建设武氏家族?

    可现在他看到只有妻子孤零零一个在迎接他的归来,心里真不是滋味,一家都管不好,其他人要是聚拢过来,麻烦事会更多。

    ………

    好在杨氏是满脸的喜气,从相见的那一刻就不住嘴的安慰着夫君受伤的心,让武士彟很是慰贴。

    入了内宅,武士彟才问道:“那两个小畜生呢?俺大老远回来,怎么不见他们来迎?”

    杨氏终于翻起了白眼,马上告状,“夫君是明知故问,还不是听说了夫君回京,先就避了出去,唯恐你问他们的学业,还有你走后他们的恶行。”

    武士彟习惯性的开始转移话题,不想刚回来就坏了心情。

    “大娘和二娘呢?”一边说着一边心想,两个女儿还小,他们可逃不掉吧?

    杨氏看了看丈夫,心说倒也不急着跟他说那些糟心事,于是笑道:“都在呢,我怕她们冻着,就没让她们出门。

    夫君也是的,去的时候正值冬日,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的罪,怎么回来的时候还不长记性,又顶风冒雪的往回赶?”

    武士彟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天冷谁不知道?就是身不由己啊,朝廷召还文书到了,我怎敢多留?

    再说了,出去了一年多,你就不想俺?”

    老夫老妻了,杨氏也不扭捏,连连点头道:“想想,怎么不想?夫君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武士彟笑道:“近两年估计不会外出远行了,你是不知道,江陵那地方是真不错,如果不是朝廷诏令到了,我都想着明年把你们接过去居住了呢。

    那里山清水秀的……就是有点不惯那里的天气,不过住上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说着话,夫妻两人进了内室,杨氏一边命人张罗着摆上酒菜,给丈夫接风洗尘,一边笑道:“夫君见多识广,说好的地方那肯定是好,等大娘和二娘大上一些,咱们一起到那边去瞧瞧也是不迟。”

    说话间,两个小娃被带了进来。

    武士彟走的时候她们还小,只一年多不见就不怎么能认人了,缩在母亲怀里探头探脑的张望着武士彟。

    过了些时候,武顺到底是大一些,看着眼熟,又经母亲催促,这才脱离了母亲怀抱奔了过来,抱住武士彟喊着阿爷,让武士彟老怀大慰。

    武顺还是那么闹腾,嘴巴一刻也不闲着。

    武瞾就比价安静,时不时的抬头看看父亲和姐姐,身子却蜷缩在母亲怀里,一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好像自闭儿童一样。

    “华姑三岁了,怎么连声阿爷都不会叫?”

    杨氏道:“她说话可比大囡流利,就是不怎么爱搭理人,可有主意呢。”

    说着话,她还顺手敲了敲女儿的小脑袋,命令道:“阿爷回来了,怎么不知道叫人?”

    武瞾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唤了一声,“阿爷……”

    武士彟不由哈哈大笑,旅途带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等酒菜摆上来,他一手抱着武顺,一手拿着筷子,紧着吃了几口,这才举杯道:“你在家里受委屈了,俺敬你一杯,你也消消气,等俺忙过这一阵,就把那两个小畜生赶出去住,不让他们于你眼前再生事端了。”

    杨氏大为惊喜,自从他嫁给武士彟就和两个继子不对付,几次跟丈夫说想要分家,丈夫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这次终于听到丈夫主动松了口……

    杨氏高兴了一下,便狐疑的看向丈夫,“怎么刚回来就想起这个?可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武士彟摇了摇头,“你莫要瞎猜,之前一直留他们在家中,还是想教导一番,尤其咱们结亲之后,你出身望族,俺就想着你能替我管束他们一下。

    你也知道的,俺这辈子到处奔波,顾不上家里人,这才对他们疏于照看,家里若有人能管住他们,那是最好不过……

    可现在看来,是俺一厢情愿了,他们也都大了,不能总这么下去,所以不如让他们出去自己过日子,省得在家里给你我添堵。”

    杨氏放下心来,若真是这般,她可算是去了一块心病,于是举杯跟丈夫饮了两杯,心里则在盘算着,就算给那两个小畜生多分些家财,这事也要尽早给办了。

    夫妻两个喝酒吃菜,调弄女儿,可谓是其乐融融,等酒过三巡,杨氏这才笑着对丈夫道:“华姑现在改名了,以后夫君唤她二娘可以,但不能再叫她华姑,二囡了呢。”

    武士彟有些惊讶的抬起头,闺名起了还能改的?当初他可是寻了个特灵验的算师给起的名字,怎的说改就给改了?

    那边杨氏则给了他一个惊喜,“二娘现在闺名唐女,怎么样,大气吧?”

    唐女……武士彟咂摸了一下,喜是没有,只剩下惊了,大唐治下,姓唐的只要你还想入仕,都得纷纷改姓才成,他家里却出了个唐女,这他娘的,肯定是哪个狗娘养的想要害俺……

第1304章家事

    当武士彟从妻子口中得知,自己想象中那个想要害他的王八蛋是皇帝的时候,顿时由惊恐转为惶然。

    他把女儿揪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没看出太多的爱人毛,嘴里不住口的问道:“你怎么遇到的陛下?陛下怎么会赐封二娘闺名,这太没道理了。

    唐女,那是一般人能有的名字吗?你就这么受下了?糊涂啊……”

    杨氏冷哼一声,又开始告状,“还说我呢,那会妾身出外省亲,回来的时候被那两个逆子挡在了门外,死活不让我进去家门。

    偏偏你又不在家中,大天白日的,还是在布政坊中,你知道当时我们母女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这里一边进不得门,一边又得顾着你的名声,都想着息事宁人,回到南城居住,把府邸让给他们了。

    也是巧了,正逢陛下出宫路过此间,见闹的实在不成话,这才让人召我前去相见。

    可能是和二娘一见投缘吧,你是没看到……陛下抱着二娘都不愿意撒手了,顺口还赐下了一个闺名。

    当时我也推辞来着,陛下却说……”

    “说什么?”

    “陛下说让咱们好好照看于她,日后必有福报,你说二娘身上是不是有何神异之处让陛下瞧见了?这才有此言语……”

    武士彟听着这些,惊恐,讶异,还隐隐有一丝窃喜,可谓是五味杂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了。

    总的来说,这事比较奇幻,还带着些福祸难料的意味,难怪杨恭仁说起时,不愿多言呢,这事你说该怎么来说吧?

    武士彟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把武瞾像宝贝疙瘩一样圈在怀中,问道:“这是去年的事情了吧?怎么不告知于我?”

    杨氏道:“确实是去年年初时的事情了,夫君远在江陵,书信往来不便不说,这事你听了其实也是徒乱人意而已,又能做什么呢?

    妾身本来还想着陛下是不是要认个义女,可之后也没什么动静,倒是两个逆子自知闯了大祸,躲出去了,这才让我们母女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武士彟心这个累啊,想了半晌也没什么头绪,于是咬着牙道了一声,“这两个小畜生,竟是差点害了咱们一家性命……”

    杨氏恨透了两个继子,此时火上浇油道:“你还说呢,他们可不是第一次被陛下碰到了,前年你没走的时候,二郎跟人去长安书院参加文会,回来的时候缩头缩脑的就很狼狈。

    后来我听说,他在长安书院的文会之上被人给打了,你当打他的是哪个?阿史那贵妃,贵妃不常出宫,只随在陛下左右,你说他惹恼的是贵妃还是陛下?”

    其实武元爽兄弟两个并无多少恶迹,他们只是两个富二代,行径和后来的那王什么没多大分别。

    家中豪富,却不够格跟权贵子弟交往,也就是时常装装阔气而已,却也不敢行那欺男霸女的恶事。

    这样的富二代其实还成……

    可这两个败家子行事有点不过脑子,总能办下些蠢事,在长安这样的地方确实比较危险。

    加之杨氏的枕头风这么一吹,武士彟感觉透心的凉,之前说让两个儿子出去单过,是因为见了杨恭仁的缘故,此时嘛,那就是另外一番心态了。

    紧着饮了两杯压压惊,被他放在旁边的武顺吵吵着要吃菜,武瞾觉得有点烦,在父亲怀里扭动了一下身子,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姐姐,只一会的工夫,武顺咧开小嘴就哭了起来。

    武瞾眉眼都弯了起来,这是高兴了,见父亲去拿酒杯,便伸出小手奶声奶气的道了一声,“我也要喝,阿爷拿给二娘。”

    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些颐指气使的模样……

    杨氏正在接着数落两个继子的毛病,“你说说,多大个家业,才几口人啊?门户里面竟然分成了几派,闹的和魏蜀吴三家分治一样。

    吩咐下人办点事情都不放心,那些贼头贼脑的家伙正事办不成不说,如今还学会两头讨好了,通风报信的更是一大堆。

    我要惩戒几个下人,那边就死活拦着,我要是奖赏了哪个,哪个就要受到他们的打压,整个府中都是乌烟瘴气的,传出去就是一地的笑话,我现如今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告状告的正起劲,见武瞾要酒,杨氏过来一把把她提留过去,圈住她小小的身子,不让她动弹,嘴里训斥着,“多大点个人儿,就想饮酒,长大了还不得是个酒娘子?”

    武士彟头顶冒烟,紧着又饮了两杯,此时杨氏已是越说越火大,终于给了丈夫重重一击,“我可告诉你啊,以前也没什么,做继母的总需容忍一些。

    可现在不成了,二娘得了陛下亲口封赐,家中若还不安,哪天一个不注意伤了她,你我怕是都没办法交代的过去。

    再有就是夫君如今重新起复,正是有了眉目的时节,和之前依附于李氏不同,身在朝中,无人再来维护。

    家中之事极易被人攻讦,所以夫君须想好了,他们行事如此没有分寸,入仕的话只能为家中招来祸患。

    而且长安多权贵,他们结交的都是什么人夫君也知道,到处招摇,今日得罪这个,明日得罪那个,我已经提心吊胆了几年,不想再这么下去了,夫君若还舍不得他们,把他们留在长安,我就带着女儿回弘农,不再操这份心了。”

    武士彟看妻子神色不善,说的又很有些道理,大口的灌了一杯,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如此,那就送他们回晋阳,让大兄看管便了,你也不用说的这么狠,你走了俺怎么办?

    嗯,你准备一些礼物,明晚随我去杨尚书府中拜会一下,这总成了吧?”

    杨氏终于大获全胜,心说晋阳还是太近了些……若是把他们送去云内或是突厥,那才好呢。

    不过听到丈夫要去堂兄那里拜会,她心中不由一惊,“夫君怎的想起要去那边……要不,夫君还是等职位定下来再说吧?”

    她明显是怕丈夫仕途上刚有起色,就翘起了尾巴,抱着这样的心态去到堂兄府上的话,那一定是讨打来着,弘农杨氏的门可不好进……

第1305章相会

    “我去吏部述职之后,顺道去刑部见了见尚书……”

    “啊?”杨氏大惊,下意识的看了看丈夫的脑袋,还好,完整无损,也没被弄的缺胳膊少腿的,“你可真是……好歹跟妾身商量一下啊,堂兄待你还好吧?”

    “瞧把你给吓的。”这会武士彟就把烦心事都抛在了脑后,抿了口酒自得的说着话,“他又非洪水猛兽,也就是你整日在我耳边说这说那,弄的我也有些胆怯。

    这不是上门拜访怕挨棍棒,到刑部衙堂就无此忧,哈哈……”

    武士彟先为自己的聪明点了个赞,这才向眼睛瞪在溜圆的妻子继续吹嘘道:“许是见我刚刚回京就去拜见,心意甚诚,尚书也就颇为和颜悦色。

    咱们说了些话,他便邀我明晚到府上相聚,怎么样?随我一道走上一趟,你家夫君这次登了杨府的门,以后你也就不用夹在中间为难了。”

    杨氏拿起酒盏一饮而尽,这回轮到她饮酒压惊了,心里则在埋怨着丈夫太过孟浪,她跟杨府那边往来了两三年,到了那边也还战战兢兢,除非别人问她,不然她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会说。

    弘农杨氏这些年迭遭变故,死了很多的人不说,还因为是前隋皇室的原因,遭人忌惮,他们的姻亲故旧,结仇的结仇,断绝往来的断绝往来。

    于是当杨恭仁回到关西,顺势接掌弘农杨氏家主之位,对杨氏子弟管束越加严厉。

    所以杨牡丹所担心的除了娘家看不上丈夫的出身,待他不好之外,也担心丈夫受到娘家的牵累,平白无故的在外树敌。

    ………………

    武士彟的这些话可糊弄不了杨氏,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过来,丈夫这是要上弘农杨氏的船了,那边许也有了接纳之意。

    “堂兄乃开国之臣……既然堂兄邀夫君过府一叙,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总要有这么一天,只是夫君到了那边最好说话小心一些……”

    武士彟笑道:“你就放心吧,俺晓得轻重,再说了,不是有咱的宝贝女儿呢嘛,谁能把俺怎么样?”

    杨氏没好气的看了丈夫一眼,心里明镜似的,丈夫在仕途上渐渐有了些资历,那边有所看好,这才改变了些姿态,若想真正成为杨氏的女婿,却还得看将来如何,现在高兴未免早了些……

    ………………

    翌日傍晚,夫妇两个准备停当,备下一份厚礼,带着两个女儿前去杨府拜会。

    杨恭仁还真不含糊,让儿子杨思讷,侄儿杨思简迎武士彟夫妇入府,招待的很正式。

    杨氏不是第一次来了,和这边其实很熟,随即便被请到后宅与女眷说话,武士彟则被请到府中正厅相待。

    杨恭仁不但让弟弟杨续作陪,还邀请来了一位贵客,那就是户部尚书苏亶。

    这几位都是晋阳旧人,用当世之人的话来说就是汉王藩邸旧臣,除了杨续之外,其余两人更是都在开国功臣之列。

    武士彟明显没有想到会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可谓是受宠若惊,一下便体会到了有一个扎实的靠山的好处。

    不过他还拿得住,毕竟他曾受李渊礼遇,也曾在甘露殿和当今皇帝共饮,场面见的多了就有这个好处,不会表现的畏畏缩缩。

    杨恭仁办事那叫个干脆,既然打算好接纳这个便宜妹夫,人情立马做的扎实无比,在席间斛筹交错中,便把武士彟这个户部侍郎的职位给大致上定了下来。

    苏亶也没什么为难的,武士彟回朝述职,职位基本上不会落空。

    这人在江陵做的很好,江左的财政有所改善,尤其是在推行新钱的过程中,大都督李靖上书朝中之时,对其屡有夸赞。

    就算李靖没有向朝廷大力推荐,以武士彟近两年的作为,回朝之后也必得封赏,今年年末赏功,肯定会有此人的名姓在其中。

    所以说苏亶做的是顺水人情……

    杨恭仁身在刑部,其实对其中利害还不甚了了。

    武士彟此次回朝述职,是朝中有鉴于商路渐渐开通,要加两个熟悉商事的户部侍郎所致,武士彟是商人出身,正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另外一个侍郎还在待定当中,苏亶认为应该是个通晓军事的人物,因为朝廷此次开通商路,不止是看的北边,还有东边海上通路。

    开辟商路需要军政并行,如果户部能掌握兵权……嗯,这属于苏亶的美好畅想,那不太现实,在这方面户部只能跟兵部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

    这些事都还在商讨之中……

    ………………

    席间大家相谈甚欢,免不了回忆一下往昔的峥嵘岁月,武士彟只能听着,他其实也有不少故事,但他哪敢说李渊怎样怎样,李元吉又是如何如何?

    所以只能羡慕的敬完这个敬那个,着实没少喝了。

    不过他所获也是不少,高官们闲谈之间,对朝中大事都有提及,让他很快就对近两年的朝中局势有了一些认知。

    “陛下此次去与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会盟,定下了不少规条,杨兄觉得突厥能不能守约?”

    苏亶量浅,此时已经喝的微醉,开启了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

    杨恭仁目光闪动了一下,他虽然没有伴驾去到草原之上,可听到参与之人的描述,心里的计较比旁人就要多上不少。

    稍一沉吟,他便说道:“此乃亘古未有之事,不好说啊不好说。”

    苏亶也就不再开口追问,与突厥划定边界,通商往来,和刑部都没什么关联,杨恭仁装糊涂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还是暗自冷笑,闲聊都这么谨慎,杨恭仁还真是老了。

    杨续就没兄长那么有城府,接过话头就道:“听说陛下与可汗相谈甚欢,应该不会轻易毁约……”

    话没说完,就被兄长瞪了一眼,立马不说话了。

    武士彟在旁边听着,每句话都能听懂,就是不太知道他们到底想说什么,话几乎都是说到一半,下面的意思你得自己去猜。

    武士彟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近两年未归,人事上虽然变幻的很快,可人嘛还是老样子,一个个老谋深算,欲言又止的,恁不痛快,和他们交谈确实要万分小心才成。

    此时苏亶又笑着道:“三郎倒是笃定,可俺总觉着北边的人不可信,陛下的心意也有些难以琢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陛下常说突厥人狼子野心,反复无常,不可轻信,便如野外之豺狼虎豹,唯有刀枪可以拒之,如今就能信之不疑?

    三郎身在御前,许是更能明白陛下所思所想?不如说来为俺解惑一番?”

    杨恭仁心里这个气啊,此次会盟之中隐藏着很多隐秘,一些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从谁的嘴里泄露出去,都会死上很多人。

    所以他从不会去追寻这些,但他这个弟弟就有点把握不住分寸。

    此时他自然不会责怪弟弟的失言,而是举杯道:“苏贤弟总是不忘国事,实在令人钦佩,俺得敬贤弟一杯。

    贤弟跟随陛下日久,应该知道陛下行事往往看在事前,也许未曾会盟便已有了主意,与其在这里妄加揣测,不如办好自己的事情,朝中那些议论不听也罢,贤弟说是不是?”

    苏亶点头,好像很是赞同的样子跟他饮了一杯。

    实际上心里则在嘀咕,突厥可汗是你们杨家人,与突厥交好对你们自然大为有利,这般撇清关系实在没有必要,其实他是觉得杨恭仁有些胆小。

    即便大唐和突厥不睦又能如何?没见当年大义公主在北边闹腾的多欢,可宇文氏不还是好好的?嗯,倒是也死了不少人……

    ………………

    苏亶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头便跟武士彟说起了商事。

    他和武士彟不是头一次见了,前年武士彟走的时候去户部报备过,当时他也不很在意。

    李渊余孽纷纷被启用,倒也不多一个武士彟。

    只不过现在又自不同,武士彟攀上了杨氏,又在江陵有所作为,据说和大都督李靖相处的不错,那也就必须得郑重对待。

    …………

    “俺也早就听闻吴王在江都时,于海上行船通商,往来无阻,实在令人羡慕,就是不知其中细节,吴王殿下正在京师,之后怕是还得跟吴王殿下请教一番……”

    其他事武士彟自然都是对答如流,可一旦转到海上,他就有些抓瞎了。

    杨恭仁插话道:“你有所不知,吴王已率军出海去新罗了,前些时送来捷报,已率军平百济。”

    武士彟惊了惊,心说他娘的吴王竟然还能出京领兵?俺没听错吧?那窦建德在干什么?

    苏亶就笑,“吴王也是异数,看来啊,以后海上之事还得瞧吴王的,陛下用人真是不拘一格,度量如海,吾等不及也。”

    杨续道:“是啊,谁能想到陛下会启用吴王领兵出海呢?俺一直听说吴王豪富,俺就有些纳闷,听说海外之民多为野人,有什么可与交易之物,竟能让人富甲一方?”

    苏亶大笑道:“咱们这里便有一位大富之人不是?武兄不如给咱们好好说上一说?”

第1306章商事

    吴王李伏威是怎么富起来的,还真不好说。

    诸侯富甲一方……听着就有些好笑,隋末乱世还就是屡出妖孽的时节。

    薛举,李轨,甚或是梁师都都是当地的土豪,连官位都是买来的,和武士彟还真差不多,农民起义,农民起义,到了西北那边,为首的却都是些大富翁,这你敢信?

    还是山东人守规矩,起事的大多都是草根,比如说吴王杜伏威,白手起家,最终领有一方,实在励志的很。

    更为有趣的是他在江都还做起了海上贸易,等他到长安来投,长安人们便纷纷猜测吴王的家底到底有多厚实。

    有人说他到长安时,只驮队就从城门那里走了一天,也有人说陆续走了一个多月才把家财都运过来。

    反正吴王豪富是不争的事实,别说武士彟这种大财主,就算是长安的那些顶级门阀也无法跟吴王相比。

    武士彟当时也听了不少传闻,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觉得吴王这个诸侯有点不务正业,没跟人去争天下,竟然去做了买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当然了,大家要是能做在一起聊聊生意经,武士彟肯定是求之不得的。

    ………………

    此时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心里不由叹息一声,这些世族子弟啊……

    这种场面他以前遇到过不少,多数都是在调笑他的出身,没谁会真心跟他讨教什么做生意的学问。

    比如说前些年有一次李渊又摆下了他那百兽宴,座上宾客不是高官便是名士,各个来历非凡。

    席间一个齐王李元吉的狗腿子就问他,“晋阳城中之人都说你家富可敌国,不知如许资财从何而来啊?”

    你说这话问的有多明目张胆,又有多不怀好意?当时把武士彟的鼻子差点给气歪了,可却不敢发作,只嬉笑着跟人说,日积月累不知什么时候也就有了点家底,万万说不得一声富可敌国。

    众人纷纷大笑,轻贱之意几乎不加掩饰。

    那会武士彟就对关西贵族的恶形恶状就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他是晋人,出身又低,与那些人自然格格不入。

    取笑你几句都是轻的,一个不对付,杀人夺财的勾当你当他们干不出来?

    现在倒是不虞于此,毕竟不管怎么说,杨氏兄弟都是他的亲戚了,他若丢脸,杨氏兄弟也没什么颜面。

    看他们的样子,也确实是对吴王家财的来历比较感兴趣。

    于是武士彟道:“俺没去过海上,说不太好,可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哪个地方没点好东西呢?

    人们都说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咱们大唐南北之物就多有差异,商人们往来于道途,便是据此而为。

    再比如西域的葡萄酿,金银物件,舍利子等等,到了中原都是千金难求之物,草原上的皮毛,东北的药材,珍珠等等也是如此。

    海外烟波浩渺,商人们足迹罕至,先到者,必然好处占尽……几位不如想想,若是一匹丝绸到了野人聚居之所在,该是如何稀罕?

    以此稀有之物换彼之珍藏,嘿嘿,以吴王当年之便利,何能不豪富于世?”

    苏亶把玩着酒盏,觉着这人说话也颇狡猾,好像说了些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还真不愧是个商人。

    户部明年的职责还是比较重,只是清查户籍,分发田土两件大事做下来,再分出一个司农寺,户部也就不会像前几年那么忙了。

    不过明年又有一件大事摆在户部面前,那就是与各国通商。

    西突厥来人要跟大唐通商,吐蕃使者也是如此请求,之外突厥王庭,新罗,扶南交往起来同样也有这个条件。

    苏亶其实明白,这些外邦物产匮乏,所以非常注重商易之事,而中原在这方面可谓是占尽优势,多数也有先例可循,并不为难。

    可海外……苏亶等户部官员就有些犯嘀咕,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陆上商人往来,在路上设下点关卡就成,海上怎么办?

    建造码头,船坞等等都要先准备好了,然后才能跟那些海外小国打交道,商税怎么收,能不能和陆上交易一样?投入那么大,肯定不能一样吧?

    然后就是各种管理问题,没有前例可循,那就只能和后来伟人说的那样,摸着石头过河,那对于官员们来说,其实就有点福祸难料的意思了。

    如果不是吴王杜伏威领兵去了新罗,不然苏亶肯定要前去请教一番,而且要是早知道吴王这么受皇帝信任,挂一个户部侍郎的职衔看来也没什么嘛。

    苏亶抬头看了看武士彟,觉着这厮眉清目秀,顺眼不少,武士彟的到来,确实解了户部的燃眉之急,一些事完全可以交由这人来做。

    那样一来,他这个户部尚书身上的担子也能轻省不少。

    有了这点想法,苏亶道:“陛下对海外之事兴趣颇浓,不论是用兵,还是商人往来,都在与人商讨之中。

    过两天俺要入宫见驾,侍郎不如随我一道前去以备咨问,回去最好仔细准备一下,你看如何?”

    武士彟心中大喜,上次见驾虽然有些惊险,可这样的机会绝对不能平白放过。

    而且这次不一样,没有办事那么不牢靠的封伦在侧,又有苏元宰提点,一定不会像上次那样弄的人心惊肉跳了。

    他立即双手捧杯敬道:“多谢尚书,俺会在府中等待尚书传唤。”

    苏亶笑道:“好说好说。”

    ………………

    一顿酒吃的大家心满意足,苏亶不胜酒力,率先告辞离开,杨恭仁带着杨续和武士彟将其送了出府。

    回来重又坐下,两个舅子便盯上了妹夫,你一言无一语的开始敲打于他,直到武士彟喝的不省人事,杨恭仁才让人扶了他下去,今晚就留他住在府中了。

    杨续也想跑去休息,却被兄长一把拎住,杨恭仁恶狠狠的看着弟弟,低声道:“以后管住你的嘴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给我忘掉。

    跟你说多少次了,怎么就不长记性?以后少把陛下挂在嘴边,再让我听到你说陛下如何如何,我打断你的腿。”

第1307章画眉

    大唐元贞四年腊月。

    又快到年关了,长安比之前热闹了一些。

    年关对于人们来说没什么祈盼,正月十五的上元佳节才是此时正经的年节。

    尤其是去年长安灯会举办的异常成功,今年年景比去年还好,人们再也没听到多少战乱的消息,于是大家终于确定,天下真的是太平了。

    不会再有谁谁谁来称王称霸,也没听说哪个想当皇帝,最重要的其实是没听见长安又有什么童谣之类的东西产生,人们也就可以安心度日。

    管你猴年马月,只要能过上太平日子,百姓们便已心满意足。

    等过了该死的年关,就可以看看今年朝廷举办的元夕灯会是不是比上一年更好了。

    事实上也是,还没到腊月,朝廷的各个衙门就已经在为元夕灯会做准备,去年元夕灯会还举办的比较仓促,今年就不一样了。

    皇帝明诏给长安的各个衙署摊派了任务,要求比较奇特,制作一些跟本衙署相关的花灯,待到元夕之时挂到街上去。

    最大的一组花灯已经定下来了,交给中书来制作,你没听错,是一组花灯,主要是让中书的人把唐典写上去,是不是很别开生面?

    按照李破的意思,皇城西侧的碑林一旦建好,唐典便要在其中占上一块地方,而大唐的各个书院,也要在门前立碑,尽量的让人知道唐典规范,此乃大唐的立国之基,不求天下皆知,只求能让读书人耳熟能详。

    书院是一方面,长安海事学院都建起来了,标准的军事院校必然会接踵而至,以后大唐的军官多数都会是文武全才,大唐的军规戒律和唐典一样,都要刻在这些地方的门前。

    ………………

    这说的有点远了,今年的元夕灯会注定有些不同之处。

    各个衙署起初也没当回事,可渐渐的一些人发现不对劲了,这明显是关乎各个衙门脸面的大事嘛。

    去年花灯大部分都是由工部来制作,其他衙门派出人手帮一帮,出出主意什么的,统一由尚书省管理。

    大致上按照的是前隋灯会旧制,为了表达与民同乐之意,有些京师的大门户,或者是店家,百姓什么的参与进来,制作些花灯为灯会增光添彩。

    像是江南的大城办灯会的时候,还会召一些妓子过来,轻歌曼舞来吸引眼球,主要还是那边冬天比较暖和的缘故。

    当年洛阳元夕灯会,也摆下了十里长台,十几二十万人参加的大型演出现场,大冬天的把人给冻死了一些,那就有些过了。

    杨广办事就是这般,让后来人只能望洋兴叹,很难再被超越,除非你是不想过了。

    今年的灯会属于大摊派,各个衙门要注意的事情很简单,别丢了自己衙门的面子,大大小小的部衙几百个,在同级的衙署面前要力争上游,却绝对不能抢了上级衙署的风头,说起来也挺为难。

    而朝廷在册的世族门户,也得给灯会制作花灯……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长安城眼瞅着就热闹了起来,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渐渐都来到了灯会之事上面。

    “听说了吗?刑部出的是白虎灯,白虎主杀,凶的很呢……”

    “那不是应该兵部用这个?刑部的杀气哪有兵部足?”

    “就是说啊,前些时俺还听说兵部的人和刑部的闹起来了,就因为这事……”

    嗯,大抵上就是这个样子,照这个调调论下来,大理寺和刑部都能把阴曹地府搬上来用一用。

    ………………

    李破其实没想标新立异,只是今年新政颇多,借此宣传一下倒也不错,而且户部年终结算,今年各处颇有盈余,这是国库渐丰的表现,可以好好庆祝一下。

    尤其是没有了大的战事,结余就会更多一些。

    所以他打算明年看情况把官员们的俸禄提一提,高官和中层官员一般不靠俸禄过活,家里过的惨惨淡淡的是极少数,底层的官吏比较复杂,可以做些文章。

    另外就是有了钱粮,得开始一下道路沟渠之类的工程了,现在大唐的基础设施还是承自前隋,很多地方都已破败不堪。

    不说其他地方,长安就有很多公共设施需要修缮,洛阳那边就更不用说,裴矩已经两次上书朝中,想要给洛阳争取一下基础设施建设的预算。

    还有各处矿藏的开发,当人们生活渐渐安定下来之后,这些都要提上日程。

    ………………

    清宁宫内殿之中,一片安静。

    夫妻两个双双对坐,把宫人都给赶了出去。

    李破正拿着支黛笔很认真的给妻子画眉毛,李碧虽然很想笑,但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丈夫一哆嗦戳自己眼睛上。

    所谓闺房之中,夫妇之私,有甚于画眉者乎?

    这是汉时京兆尹张敞留下的一段佳话,很为读书人所推崇,没办法,娱乐太少,于是画眉便成为了夫妇互动的典范。

    确实也比较有趣,夫妇对坐,眉目传情,很有些暧昧滋味,只不过贵族们给妻子画眉的少,和青春靓丽的妾侍或者丫鬟玩上一玩,才有乐趣。

    冬日里李破也闲了下来,便想体会一下……于是把妻子摆正,也不管力道如何,便在眉毛上涂抹了起来。

    画的差不多了,李破停下手端详了一下,觉得自己手艺不错,拿来铜镜还给妻子照了一下。

    夫妻两个对视了两眼,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这种腻腻歪歪的事情真不适合他们来做,远不如拳脚相加干上一场来的痛快。

    “夫君这又是想讨谁的欢心,才来拿妾身试手?”李碧顺手拿起湿布,把眉毛上的粉末尽数擦去,她的眉毛又黑又重,才不需要胡乱涂抹。

    李破作愤然状,“莫要诬俺,你哪只眼睛见我沾花惹草来着?来来来,咱再涂上些胭脂瞧瞧……”

    李碧咯咯咯的笑着向后躲去,心说看来他是真的闲极难忍了,要不要给他一拳让他清醒一下呢?

    夫妻闹了一阵,衣衫也就凌乱了起来,然后……殿中就唱起了小曲……

    过了许久,夫妻两个才又道貌岸然的做好,吩咐宫人上茶,他们确实需要补充一下水分,也就是条件不够,不然此时还要沐浴更衣一下。

    饮了几口茶汤,李破惬意的叹息一声,心情可谓大好,身体还不错,耐力也还行,男人不老,世界就都是美好的。

    李碧慵懒的斜靠在榻上,很享受此时的平静,半晌她才说道:“因为会盟之事,今年的选秀又耽搁了下来,明年选一选吧,很多人可都等着呢。”

    李破随口应着,“宫里的人不少了,选点人进来意思意思就成,不用弄的那么大张旗鼓的,去年入宫的人我还都没有认全呢。”

    李碧笑笑,丈夫的回答不出她的意料之外,只是如今她已诞下了两子,和丈夫的感情一如既往的和睦,位置也是稳固无比,那有些话就不得不说了。

    “我知道夫君不在意这些,可夫君是皇帝,就得为社稷着想,夫君无甚亲族,子嗣若再不繁茂,实妾身之罪也。

    所以说啊,这几年夫君最好多回来后宫,也让妃嫔们都安心一下,多诞下一些儿女,后宫会热闹许多,不管旧人还是新人也都能有个盼头。

    夫君也不用总顾着我,我这边李氏,陈氏,人可不少,当年随夫君起于云内时,借了他们的力。

    我父亲就不用说了,李武,李年,陈礼等人现在各个身居高位,他们的亲朋故旧也日渐攀附了上来。

    我觉得夫君应该约束他们一下,不然等李原长大了,出来一个后党可是麻烦无比,妾身之前还想着拉拢一下陇西李氏,其实不为别的,就是想制衡他们一下。

    后来想想无异于火上浇油之举,不怪夫君不同意……”

    李破笑了起来,心里道了一声不愧是俺婆娘,嘴上则道:“怎么样?参政之后感触颇多吧?

    你不用想那么多,想要防患于未然,现在还早了些,而且咱们是开国之人,又戎马倥偬这么多年,只要神智还在,什么事尽能压得住。

    与其想这些,不如好好教导一下李原他们兄弟,其他不论,总得让他们心胸都开阔一些,创建基业的事情咱们都给做了,只需一个守成之主即可。

    我也不求千秋万世,只要别弄个二世而亡就成,你看我要求多低?你也放下些心事,后族怎么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任人的眼光和手段?”

    李碧觉得和丈夫说话就是这点好,什么大事小情都难不住他,而且和她从来都是无话不谈,除了身世瞒的死紧之外,其他一应事宜都能说上一说。

    如此这般,结亲多年下来,两人之间竟无一丝芥蒂,也算是一桩异事了。

    “夫君看的明白就好,不过宫里的嫔妃可不能再放任不管了,妾身可不想看到宫中怨气冲天,整日里都有人跑来清宁宫眼巴巴的想要亲近君颜,可屡屡却是失望而归,日子久了,这清宁宫还哪得清净安宁?”

第1308章曲乐

    李破觉着自己的苦日子要来了,国事压在肩头,后宫也要雨露均沾,皇帝苦啊……

    他要是能像孙猴子一样化身万千,这些都不是事,可他只有一人,也没李渊父子那么天赋异禀,三妻四妾还能顾一顾,十几二十个,李破想想就觉着惊悚。

    他就琢磨着是不是挑几个家世差不多的,瞧着顺眼些的应付一下也就得了。

    所谓知夫莫若妻,李碧一看他转眼珠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歪主意,索性坐起身来凑到丈夫身边道:“知道夫君向来在意身体,妾身去寻几个良方便是,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

    李破气恼的瞪起眼睛,这次不是装的,心说你快拉倒吧,这都什么馊主意,男子汉大丈夫,不行也得行。

    这等好事,还闹的他挺不乐意,需要妻子温言相劝,真是矫情的不得了。

    李破这个皇帝做的确实克制的有点过头,李碧还真没说错,李破就是觉着精力有限,不能浪的太过。

    其实就算如此,碰过的女人也不少了,只是他是皇帝,远没有达标而已,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李碧作为后宫之主却不得不劝一劝。

    当世的女人就是这么个活法,倒也不用多作点评。

    而且这非常有必要,一些女人入宫已近两载,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几次,跟家人互通消息的时候难免就要诉诉苦什么的。

    这会对外朝形成一定的影响,有女儿在宫中的人家不免就会想,是不是因为皇后善妒,或者是皇帝对他们有所不满,这才刻意不想让女儿诞下血脉?

    如今时间还短,日子长了,皇帝的私生活说不定就会影响到朝局,确实应该顾及一下。

    ………………

    李破推开妻子一些,虽然略有苦恼,可还没忘了敲定边角,“你可想好了,后宫就这么大点地方,你有了她没了的,到时候也是闹腾。

    以你的脾性,受了委屈可别来寻我撒气,你要是收拾的住,我还能有什么话说?”

    李碧看着他那样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翻着白眼道:“瞧夫君说的,我又非善妒之人,不然李三娘哪还能在外面逍遥?

    哼,谁敢在我面前耍妖,只要夫君别被人迷了眼,上前维护,到时我一定让她们知道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李破看了看她,心说行吧,你心里有底就好,到时候酸倒了牙可别怪我。

    夫妻两个又嘀咕了两句,都多了些心事。

    转眼李碧又道:“元夕将至,今年夫君准备好诗词没有?”

    李破觉得她有点得寸进尺,“差不多就行了啊,你真当我这个皇帝整日里没事做,天天琢磨那些诗文辞藻?

    宫里你好好张罗一下,今年咱们不出游了,就在宫中过个元夕热闹热闹。”

    李碧有些遗憾的砸吧了一下嘴,去年那首青玉案很是让人惊艳,诗好,人好,景也对,弄的她差点哭了,想着今年夫君不定还能给她点惊喜呢,不想李破却这么拉胯。

    李碧有点失望的道:“那成吧,前些时听说太常那边编了一首破阵乐,颇为新奇,正好找他们来教一教宫人,到时我与夫君共赏如何?”

    李破就笑,“此乃堂皇之曲,正经的军乐,阅兵用着正好,让宫人来舞弄,失之本意,不要乱来。”

    李碧道:“阅兵?”

    李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等过上两年,大唐恢复些元气,四夷来朝,我召来些百战之军,你我站在城楼之上,臣下居于左右,使臣簇于前后,让大军列阵而行,你想想那时情景。

    使臣见了还不得两股战战,回去之后必然要向国中之人宣扬大唐之强盛,也不用派兵再去征讨,便能慑服四夷,多好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李碧想象了一下,心神有所震撼,点头道:“还是夫君主意多,那可得让太常寺的人仔细些,我听说那个吕乡君名气越发大了,不如把她归入太常寺,总在外面娱于人前,太不成体统。”

    李破知道妻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凡是跟他沾点边的女子都想收到眼皮子底下,不容他人染指。

    这样的控制欲,加上当世女子的那种传统思维,综合在一个人身上,真是有趣的紧……

    ………………

    “夫人最近可还安好?乡君来给您拜个早年。”

    吕乡君不知有人正想安排她,活力满满的进了书房,见了萧氏随便施了个礼,一边问好,一边让侍女把自己的宝贝摆在琴台之上,自己也顺势端端正正坐好,很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萧氏放下手中的书卷,她还是那么安宁娴静,不过看到吕乡君一弹一弹的进来,满溢的都是青春活泼的气息,心情还是不由自主便明朗了几分。

    吕乡君已是成国夫人府中的常客,在外面也早就打上了成国夫人府的旗号,麻烦确实少了许多,可敢来听他弹曲的客人却也少了起来。

    关西人艺术细胞不多,听曲子都在其次,看弹曲的人才是正经,能看不能碰就更为糟糕,尤其是面对的还是成国夫人府的客卿,不够资格的人也不敢来。

    本来还有那么一些常客,专门为了艺术而来。

    可自从这小女子见了驾的消息传开,那些常客也不敢登门了,能为艺术献身的愣头青毕竟没几个……

    比如萧诠就不见了影子,就算他自己头铁还想来,家里人也不会让他出门的。

    所以近来吕乡君收入锐减,得靠成国夫人府接济才成了。

    吕乡君觉着自己有些倒霉,嗯,也不能说是倒霉,有权贵殷殷相护,那是妓子们最向往的事情,如果还能和皇帝牵连上那么一下,他娘的那一定是祖坟冒了青烟。

    所以说吕乡君是痛苦并快乐着,收入几近于无,于是她便打着大旗到处去寻找长安名家拜访,提升自己的技艺。

    时不时的萧氏也会召她入府,弹上几曲,说说话什么的,小日子过的优哉游哉,可比她的前辈们优越多了。

    ………………

    “看你这般喜悦,可是已经给那首青玉案谱好了曲子?”萧氏笑着说道。

第1309章动魄

    “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琢磨已近一载,昨日才得谱完,自己奏着听了听,也不知好还是不好,今日便来夫人府上奏给夫人听听。

    夫人是此中方家,可要不吝指点啊。”

    萧氏听了也是喜悦,顺便端正了身姿,一副要聆听大音的模样,嘴上则轻笑道:“这首词无论意境还是词句皆乃绝世之作,之前未曾跟你共品,就是怕你不能有所主见,那样一来谱出来的曲子定然不美……

    啊,对了,咱们还是换个宽敞些的地方吧,你也去沐浴一番,咱们不比伯牙子期,兴之所至便处雷霆之下,也能顺其自然,如此大音,还是庄重些为好,你说呢?”

    两个文化人凑到一处,自然是趣味相投,讲究的足以令粗坯汗颜无地。

    吕乡君连连点头,“正是此理,那乡君就先失礼告退了……”

    ………………

    不论是演奏者还是听众都借着半日时光调整了一下心境,再相会时便是在成国夫人府后宅的一处专门为演奏所设的花厅当中了。

    此时她们一脸的庄重,凛凛然如对大宾。

    吕乡君沐浴更衣之后,一身的宫裙,露出胸前大片的白腻,长长的秀发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肩头,她之前还在静室当中燃香静坐了一些时候,精气神前所未有的饱满。

    此时她摒除外物,心神几乎全部都专注于琴台之上,好像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演奏做着准备。

    在她的脑海当中,只剩下了那灿烂的烟火,澄净的星空,还有那个行于灯市,旁若无人的身影。

    而萧氏就像一个专好美食的食客,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却没有一丝的不耐,因为大餐到来之前,必然要让自己情绪饱满,那样才能在正餐上桌之后尽情的享用美食。

    萧氏不会再客套的称赞吕乡君宫装之美,吕乡君也不会道上一声知音难觅,她们不再有任何的言语交谈,眼神甚至都不会对视。

    庄重,神圣的气息就这么被营造了出来。

    吕乡君来到琴台旁坐下,眼中再无旁物,习惯性的伸手在琴弦上拨弄几下,调校音准。

    其实她来到府上之前就已经调好了琴弦,并不需要再做校正。

    她停手静候片刻,才举起双手摆好了姿势,准备演奏。

    如果此时李破在这里,一定会吐槽一下,之前在长安海事学院的工地之上,可没这么多调调儿,明显有敷衍之嫌嘛。

    ……………………

    琴音终于如流水响起,节奏颇为舒缓,这是序曲。

    萧氏静静的品咂着其中滋味,意识在音乐之中游荡追索,这样的节奏与青玉案开篇的华丽辽阔明显不同。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萧氏只要想起其中的词句,浑身战栗之余,也会有当世之上,再无元夕词的感觉。

    可现在吕乡君所奏,太过宁静舒展……

    但萧氏并不着急,吕乡君和太常寺那些琴师不一样,也许一些技巧上稍微有所逊色,可她难得之处在于,谱出来的曲子向来灵活多变,用后来的话说就是充满了想象力和创作激情,几乎不受任何的约束。

    萧氏的艺术修养不是吹的,很快她就咂摸出了滋味……

    音乐不是零散的音符,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模仿自然中的声音,后来人们学会了用音乐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是更高层次的音乐修养。

    能够用声音来表达弹奏者的喜怒哀乐,达到宣泄感情抚慰心灵的作用,而琴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更高的境界则是把所有音符串联起来,向人们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这就像后来的人们把热能转换成电能一样,只有到了一定层次的琴中大家,才能挥洒自如。

    其他人即便按照前人谱好的曲子来弹奏,也只是跟随在前人的脚印上面,在那上面亦步亦趋,中规中矩的行走,无法达到那种让闻者身临其境,无法自拔的效果。

    而吕乡君俨然已经登堂入室,可以用音乐作为媒介,肆意在听众脑海中勾勒画面。

    不过音乐最大的局限也在于此,想要跟随琴音去畅想,同样需要高深的艺术修为,普通人是无法达到这种境界的,听了也就听了,没办法与之形成共鸣,几乎等同于对牛弹琴。

    想要来个雅俗共赏,估计圣人来了也没辙,当然了,把眯眯眼这种大家都懂的东西拔高为艺术行为,并能厚着一张脸皮说上一声,你们都不懂只有我们懂的伪艺术家们就另当别论。

    阳春白雪,本就高洁无比,会闻者自也稀矣。

    不过因为文化传承的缘故,所以你只要身处本体文明之中,即便不通音律,有时也能从音乐中体会到一些东西,只是没有会者那么深刻清晰罢了。

    ………………

    比如现在,萧氏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人影,暗夜之中行走在街市当中,没有人陪伴,也没有任何的目的,随性而行,宛若夜游之神。

    和她猜想的一样,吕乡君品到了青玉案的真意,她可以从听似平静的琴音当中体会到一丝丝的萧瑟之意。

    琴音流转,仿佛在感叹着人生几何,岁月无常。

    铺垫的前奏不长,却深有意味,萧氏暗自点头,这小娘子琴艺又有增进,可谓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已无多少斧凿之痕迹,难得难得。

    转折之处很快就到了,主音大作,伴音却还藕断丝连,彷如前面隐约见了光亮,随时都可能大放光明。

    萧氏暗呼了一声妙哉,这样的转折需要高深的技巧作为依托,不然的话就会散乱无比,不是技艺高明的琴师就不要挑战这种任务了。

    琴弦铮铮作响,吕乡君全神贯注。

    青玉案这首词开篇就华丽无比,想要给它谱曲,非常的艰难,吕乡君用了多半年的时间才堪堪完成。

    单纯的琴曲已是如此艰难,之后必然还要送去太常寺,用其他乐器来伴奏,因为这是一首词,需要歌姬唱和。

    青玉案诞生在去年元夕之夜,如今早已传唱开来,宫中肯定有人为其谱曲,最先完成的其实还是彩玉坊中的那些妓子。

    她们不需要弄的太过高深,只要找个寻常琴师谱个曲子便能上口,就像那些古曲,版本繁多异常,没有人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改动过。

    可曲子的主干一般都不会大变,像吕乡君这样的琴艺大家争的就是这个,她也有这个自信,我谱下的曲子,能配得上这首青玉案,一经传出,必占鳌头。

    只是作为琴师而言,青玉案这样的词先声夺人,琴音再妙,也要屈而侍之,这就是绝世佳作的厉害之处,让你根本提不起喧宾夺主的欲(和谐)望。

    ………………

    此时琴曲已来到高(和谐)潮处,音符在跳动,既不柔软也不刚硬,只是充满了惊喜之意,彷如盲者豁然而见天日,又如冻饿之人骤然靠近了火堆。

    星空万里,璀璨如昼,满眼繁花,人声鼎沸……

    琴声中透露出来的热烈之情喷薄欲出,如梦如幻,让萧氏一下便沉溺其间,几乎不能自拔。

    大业初年那盛世情景仿佛间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十里长台,彻夜歌舞,所见尽是繁华,所闻皆为高语……

    吕乡君此时却好像放松了下来,脸上不知不觉间带上了笑容,眉间却有愁绪攀爬而上,仿佛藏着无尽的心事。

    但她的双手却在不停舞动,一个个音符好像精灵般在琴弦弹动之际浮现,围绕在她身边尽情跳跃,最终隐没于心灵深处。

    之前好像还有所生涩的一些地方,此时自然而然便已通顺,不用再像以前那般刻意为之,一切都在掌握之间,好似水到渠成。

    她心中有所明悟,但她整个心神都已沉浸在音乐之中,根本无法顾及其他。

    主音已浓烈如醇酒,伴音却还若隐若现,彷如向听者倾诉着什么,在意境上已然割裂成两个部分,一个在外,一个在内,既有隔绝也还相连。

    对于当世琴师来说,这几乎已经是无法复制的一首曲子,无法理解青玉案,也就无法理解这首曲子,可你一旦沉浸于其中,却哪还能一心二用?对于代入感极强的琴中大家们来说,那太痛苦了……

    萧氏就是这般,脸上还带着些憧憬的笑容,可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却已流了下来。

    琴音引领着她的思绪,整个去到了青玉案中……一次畅快的心灵之旅……

    吕乡君双手抚动,仿若神灵,一手握火,一手掌水,却在其间准确的找到了平衡,让它们一直相安无事。

    琴声不绝,伴音渐渐感染了主音,让它们渐渐融合在一处,一种发自心底的愤懑和孤冷悄然而作,最终在不知什么时候取代了那些惑人耳目的华丽,好像一切都是虚幻。

    那人影又恢复了孤身一人,在黑暗中求索不已,却无所得,好像只盼能见一点光明……

    萧氏像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一样抚住了胸口,直想起身让吕乡君莫要再奏了,再奏下去定是一片死寂……

第1310章惊心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青玉案的点睛之笔,可不论是萧氏还是吕乡君,都隐隐觉得,那里未必有什么人,只是诗人的一种美好愿望而已。

    可话说回来了,这首词是皇帝为皇后所作,你以为那里没人相候,可那里确实应该站着一位皇后娘娘。

    这首词于是在她们心目中也就显出了一些诡异之处。

    按照吕乡君的想法,应该在结尾处留下一点念想,可真要弄的柔情蜜意,却有悖于这首青玉案的主旨。

    所以在琴曲终了,她在死寂即将到来之时点燃了一把火,琴音当中透露出来的,都是壮志未酬,吾辈当奋力向前的振奋。

    这也是她最不满意的一节,因为她感觉与诗人的心境相悖,无法给这样一番大曲作为结尾。

    最后一个音符没去,吕乡君双手抚平琴弦,留下了无数余韵未消。

    厅中恢复了安静,再看时萧氏却已泪流满面,良久才抬手用袖口擦拭了两下,心情低落,却又满足异常的叹息了一声。

    “如此大音,闻之尽可无憾,乡君可为宗师矣。”

    吕乡君深深呼吸了两下,没有急着谦逊,而是体会着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随心所欲的感觉。

    她想再奏上一曲,双臂却已无力,想直起身子,脑袋却有些眩晕,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已是身心俱疲。

    真正的大师,寿命大多不会很长就在于此,有人说是天妒其才,实际上则是因为他们的代入感太强大了,在那精彩的精神世界畅游的时候,身心极容易遭到重创而不自知。

    就像练武之人一样,有些时候不知不觉间便积累下了病症,等到爆发的时候多数已无法挽回。

    吕乡君操琴多年,极为注重这个,心中立马一惊,心神耗损太过,这是老师说的大病临身的征兆啊。

    作为一个悠游于欢场多年的人,吕乡君可不想让青玉案一曲成为自己的绝响,她还年轻,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

    她沉浸在青玉案中多半年了,想要摆脱不很容易,但她自己也有些小技巧可以舒缓自己的精神。

    她脸色苍白的笑了笑,“乡君再奏一曲,与夫人共享如何?”

    萧氏诧异的看着她,大餐过后其他都是索然无味,再奏什么曲子能够入耳呢?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回味一下。

    吕乡君却不管那么多,此曲一出,已堪于青玉案相配无疑,而且琴艺又有进境……但这些跟自家小命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她可不想回去之后就大病一场,活不活得过来还得看老天爷或者佛祖的眼色。

    ………………

    于是她强忍着诸般不适,双手轻巧的拂过琴弦,琴音又起,叮叮咚咚,欢快无比。

    随手而为,便让人有了溪流潺潺,鸟雀欢鸣的感觉,虽处屋室之间,却仿佛林下听泉,悠然无比。

    有青玉案在前,她此时再弹奏这样舒缓精神的小曲,简直是信手拈来,随意而为便比以往高明许多。

    就像是一位武功大成的宗师,简单的挥拳踢腿也会有莫大威能……

    萧氏立即会意,此乃静心之曲,大餐过后确实可以摆上桌来品用一番,听了片刻,她的眼睛便已眯了起来,直想慵懒的睡上一觉。

    心里却还在念叨,这小娘子迎来送往多年,确实很懂人心,她的客人得了这般照拂,哪有再不登门的道理?

    吕乡君则在自我调整当中,悠然之间也在想着,应该向夫人讨要一些补品好好补一补身子,之后还要请名医诊治一番,才能杜绝后患。

    想着想着却是一头栽在了琴台之上,撞出许多杂音……嘈杂间她只听了几声女人的尖叫,其他的就都不晓得了。

    ………………

    等吕乡君再次醒来,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身体的抗议,哪哪都不舒服,就像是被人严刑拷打了一遍似的。

    吕乡君奄奄一息的呻吟了一声,脑子却还没怎么清醒过来,翻了个身的工夫,又哼唧了起来。

    守在她身旁的侯莫陈氏惊喜的站起身,让侍女赶紧去唤大夫。

    这也太吓人了些,来的时候活力四射,浑身上下好像都带着喜气,怎么就晕了过去?让夫人都慌了手脚。

    这小娘子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所幸常年驻于府上的两个太医过来轮流把脉,叽里咕噜的说了一番,其实就一个意思,积劳成疾,小娘子还年轻,养一养就好了。

    吕乡君的自救还是有效果的,照她这么耗损心力,用青玉案这样的诗词来推进自己的琴艺,很容易患上当世所说的心疾。

    人明明看着挺好的,可一忽就过去了……

    换句话说,琴师们有所进益一般都是循序渐进,经过岁月积累,经验叠加,越老越值钱那种。

    可吕乡君却是在闯关之时连蹦带跳,根基不稳,很容易造成严重的后果。

    好在她察觉的还算早,求生欲又比旁人强上许多,懂得自我调节,不然的话,当即吐血三升,暴毙而亡也是有可能的。

    ………………

    萧氏得到消息又过来探望了一下,此时吕乡君已经发起了高烧,和她自己的预料差不多,能捡回一条小命那就是赚到了。

    实际上那一曲青玉案也只是引子,这是近一年来,她没日没夜全身心的沉浸于青玉案当中所得到的惩罚。

    好在她病倒时是在成国夫人府上,当即得到了很好的看护和照顾,不然的话结果会更加糟糕。

    萧氏看她病的要死要活的样子,分外的揪心,立即命人再去太医署寻两位精通妇科的大夫过来,府中的药草也不珍惜,大夫要什么给什么,没有的就去宫中讨要。

    这么几日下来,吕乡君病情渐渐好转,却还是待在成国夫人府上不动弹了,她怕回去之后再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被及时抢救过来……

    李破可不知道,他剽窃来的诗词差点葬送了一位琴艺大家的性命。

    此时的李破很是高兴,因为吐蕃那边的消息终于第一次传了回来……

第1311章辽东

    凉州总管范文进传报朝中,程知节率人已至高地伏俟城,并受到了吐蕃统帅囊聂玛本的热情接待,因冬日已至,不好南下,便落脚在了伏俟城,明春再启程南去。

    程知节使人报个平安之外,还对高地的局势做了些简单的描述。

    吐蕃驻守在高地的人马并不多,最多也就是万余人,甚至是几千人的规模。

    他们面临的局面也很糟糕,和南边断绝了消息,眼瞅着前几年已经被他们征服的吐谷浑和羌族诸部有了反抗的迹象,但吐蕃人的力量已不足以压制高地奴部的叛乱。

    明年春天吐蕃人很可能会放弃高地,和大唐使节一同南下回到吐蕃国中。

    另外就是那些扮做商人的军情司谍探已经早早南下赶往吐蕃王城逻些城了,也许是立功心切,致使两边配合的并不默契。

    他们本应该在高地等待程知节一行的到来才对……

    换句话说,就像一些打前站的探子却变成了大军的前锋,行事太过莽撞了一些。

    不过也正常,军情司的人和他们没有任何统属关系,因为吐蕃国内的局势明显比较混乱,离着大唐又远,所以给他们的命令多数都是趁便行事。

    这次看来他们确实是想争一争功劳了……

    程知节传回来的消息很有意思,他认为囊聂等人已是孤立无援,他想劝这些人留在高地,用他们一边可以镇压高地上的部落,一边则可以试着收服他们。

    吐蕃人很贪财,只要大唐能给予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估计就不会再想着回到吐蕃国中去参与内乱了。

    当然,如果囊聂野心足够大的话,也许他不会受到诱惑,谁知道呢,囊聂有自己的主意,那他的部属们呢?

    程知节已经到达了伏俟城,他有一个冬天的时间和这些人周旋,反正唐军短时间内也上不了高地,所以这也就成为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

    今年凉州的西海马场弄的终于有了些眉目。

    主要是凉州驻扎着一支精锐骑军,除了之前陆续调往灵州,朔方方向的军旅之外,这支骑军大概还维持在七千多人左右的规模。

    范文进和张伦商量了一下,准备调两千人到西海,经营牧场之外,还能清理西海左近的游牧部落。

    剩下的他们正招募西突厥人从军,除了继续清剿不服管束的灵州羌人,吐谷浑部族之外,还会致力于整饬河西走廊到敦煌一线的通路,恢复和西域各国的交往。

    这些事无论是张伦,庞玉等诸将,还是以凉州总管范文进为首的凉州官吏们做起来都很积极。

    他们对朝廷政策走向不很敏感,但对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情却非常专注,其实就是暂时失去了吐蕃这个对手之后,也就剩下这些事了。

    ………………

    张伦等人还不知道,朝廷已经在琢磨着陆续收回卫府的兵权,他们那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好日子没几天了。

    这是隋末战乱遗留下来的问题,在诸般战事渐渐平息的今日,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比李破预料的要早很多,可谁让战略环境变化的这么快呢?

    同时各地总管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今年天下各处设道,总管这样的职位就显得有些多余了起来。

    不过有鉴于各处依旧不算平稳,总管们估计还能在任个一两年不等。

    此时朝中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给即将回朝的封疆大吏们腾出位置,其实不难安排,因为朝中的一些人会出任地方,加之有些人年纪老迈,也到了退休的年纪,所以安排几位总管也是绰绰有余的。

    ………………

    腊月里,幽州总管宇文歆的奏表到了。

    驻扎于幽州的唐军各部经过一番裁撤,还剩下四万人左右,依旧是一支不小的力量,加上幽州身后的河北诸部驻军,兵力还是非常雄厚,有十多万人。

    大军粮草充足,士气也保持的不错。

    除了这些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宇文歆向朝中报说关于辽东战事的消息。

    那边离着毕竟不近,阿史那多闻又对后路有着些安排,所以探到的消息十分有限。

    九月时宇文歆得到准确的消息,阿史那多闻率军攻下了扶余城,掏了高句丽的老巢,那里是当年扶余人初初建国的地方。

    当然了,那里也不是第一次沦陷了,不往远了说,大业八年杨广征高句丽的时候,这些小城在百万隋军的攻势之下,皆不能免。

    这次阿史那多闻攻辽东,集结了差不多十万人的大军,中间只有六万余突厥人,其余都是附属于突厥的部族。

    阿史那多闻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没敢倾力东向,彻底赌上一把,留了一些余力防备有人给他来个背刺什么的。

    本来他还想直入重点,集合兵力去攻打辽东城,可最后却被心腹们劝服,先扫荡辽水之畔的高句丽城池,把辽东城放在最后面。

    这么做的有点和缺点同样明显。

    只要攻下两三座城池,突厥大军也就有了立足之处,不论在战略和战术上都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当年隋军征辽东时就是这么做的,别看没有攻下辽东城,可高句丽位于辽东的其他城池都失陷了。

    可隋军人数太众,后勤伤不起,无法在辽东立足,再加上不论是杨广还是那些隋军将领们也看不上辽东的这些小城,于是隋军撤军时就又都弃之不顾了。

    突厥人明显不同,他们可以依托这些城池持续的对高句丽进行袭扰,因为辽东的土地是适合突厥人放牧的场所,他们在这个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

    坏处就是无法做到速战速决。

    可以说阿史那多闻准备攻打辽东很长时间了,但战略上却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竟然还能临机应变,你说这要放在中原军旅身上,得有多奇怪,一定会在指挥系统上产生混乱,甚至会极大的影响到战局。

    可突厥人就这么干了,也没人去质疑汗王的颠三倒四。

    其实八月间,突厥人就已分兵四处,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阿史那多闻亲自率军攻扶余城,一日而下,阿史那多闻也很嫌弃,因为扶余城虽然以前是高句丽的王城,又是高句丽位于最北边的军事重镇。

    曾经也很重要,有了曾经这个词,其实大家也就能明白之后还有个但是……

    但是如今扶余城早已破败不堪,当年隋军攻下扶余城之后,并未在这里多留,因为他们还要回军跟大军主力汇合攻打辽东城,所以隋军临走的时候在这里放了一把火,差点把扶余城给烧没了。

    这些年焦头烂额的高句丽人也自觉不自觉的忘了祖宗是谁,根本没有重修扶余城的打算,只是派了些人在这里驻守而已。

    阿史那多闻看着扶余城中的残垣断壁,连城墙也倒塌了几处,他们就是从这里轻轻松松攻进来的,阿史那多闻觉着分外的晦气。

    于是大手一挥,又在这里放了一把火,彻底把扶余城变成了废墟。

    突厥人马不停蹄,汇合了另外两部攻新城,三日后破之,新城离着辽东城已经很近了,防卫的力量还是比较强的。

    不得不说的是,高句丽守军和百姓还是那么的自信,在突厥人的迅猛攻势之下依旧进行了颇为顽强的抵抗。

    然后……嗯,然后就是老规矩,等突厥人破城而入的时候,高句丽的守军将领们便投降了,希望突厥人能给他们一个体面的投降仪式。

    听着是不是有点耳熟?这显然是高句丽人在和隋军的战事当中学到的经验。

    可阿史那多闻不是杨广那个奇葩,他觉着新城挺不错的,离着辽东城又近,正好作为大军落脚的地方。

    这个选择顺便也决定了高句丽人的命运。

    突厥人屠新城,按照突厥人的习惯,这是给高句丽人以震慑,能够让之后交战当中的高句丽放弃抵抗。

    尸体保留下来,说不定还可以当做冬天的食物……年轻的女子则会充为军用。

    八月的后半段里,高句丽的城池除了辽东城之外,诸如建安城,安市城,以及东边的国内城尽数陷落。

    辽东城内外断绝,在战略上已经被突厥人包围了起来。

    突厥人毫不意外的挥舞起了屠刀,即便阿史那多闻在起兵之前就跟首领们说过,尽量留下一些高句丽人做奴隶。

    可到了时候,连阿史那多闻自己都收不住手,你还指望别的人能够遵守这个命令?

    于是高句丽人倒了霉,突厥人破安市城,屠之,破建安城,屠之,国内城陷落,干脆的也来了个杀人放火。

    各处的坞堡凡是被突厥人发现的,都被一扫而空,突厥人纵横于辽东平原之上,所过之处,烟尘四起,彻底粉碎了辽东已维持多年的平静。

    可当八月末尾,辽东大雪来临的时候,辽东城依然屹立在那里,给予突厥人攻城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宇文歆的奏表之中,幸灾乐祸的向皇帝奏明,今年突厥人并没有攻下辽东城,他们要在辽东过冬了。

第1312章扶风

    李破曾率军征战多年,依照他的战果,一声名将叫出来也不算夸张。

    宇文歆传过来的消息并不算多,可李破只粗略的看了一下,便明白了突厥人想要采用的战术。

    突厥人还是很明智的,他们应该是自知不善攻城,所以先扫荡外围,围困辽东城,然后再从容的进行攻打,或者来个围点打援也不是不可能。

    突厥人都是骑兵,这样的战术很适合他们。

    即便高句丽人今年保住了辽东城,明年估计也会因为粮草问题陷落,当年杨广要是采用这样的战术……嗯,那根本不是战术的问题,而是脑子的问题……

    李破在太极殿中想象了一下,他现在还是很希望听到阿史那多闻攻陷辽东城的消息的,当然了,高句丽人坚持的久一些更好。

    只不过他随即就想到了会盟时阿史那杨环那平静而又一切尽在料中的姿态,不管对方是不是在作假,反正如今发生在辽东的战事跟大唐暂时关系都不算大了。

    他向阿史那杨环做出了承诺,不会干涉此次辽东之战,所以明年上半年会观望一下局面,承诺的约束力在于突厥王庭的动作和手段,以及之后新罗跟高句丽战事的进展。

    一旦情形有变,能够让大唐获利的话,那点承诺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是两个帝国瓜分高句丽的盛宴,谁能占的多些,各凭手段,被摆上餐桌的高句丽如果足够强大的话,两位食客也不会那么容易下筷。

    ………………

    年关将至,大唐元贞四年就要过去了,大唐立国马上就要进入第五个年头。

    李破感觉时间过的飞快,好像一眨眼的工夫,时间就从指缝间溜走了,当年那个南归的少年,如今已经是奔四的人了。

    他矫情的感慨了一下,最后还是安慰自己,好在还不算老,日子很有奔头。

    到了明年,儿子也有八岁了,到了后来应该是上学的年纪,散骑常侍颜师古作为皇子师,已经几次试探的在劝皇帝立下太子。

    李破知道这不是颜师古一个人的意思,但他却不很着急,他打算再等两年,到李原十岁出头的时候再说。

    太子和皇子是不一样的,一旦封了太子,那就要照着继承人的方向培养,七八岁的孩童承担重任……在当世可能不算什么,李破自己却想的很清楚,太早了些,容易把孩子压垮了。

    因为太子不管大小,都要参与朝政,那么小的人儿,能决定得了什么?他做出的选择,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他身边的人帮着做出来的,也许看着像那么回事,实际上则不值一提。

    所以一切关于此事的声音都会受到压制,比如说颜师古,当了太子师之后,仕途上便没了什么进展。

    去年宇文士及离任,颜师古就是继任的人选之一,照他的才能以及李破对他的信任来说,杜楚客是争不过他的。

    但最后颜师古却还是没有动弹地方,很大程度上就是取决于此,因为李破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被高官环绕。

    颜师古等人的政见,无疑会影响到李原的价值观……

    ………………

    腊月里,李破趁着闲暇出宫溜达了一圈。

    先照近路,去妹子府上看了看,李春偷走出京,最后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家搬进了皇城,并得到禁足两月的惩罚。

    李春自知理亏,在家中躲了两个月,然后就又恢复了常态,估计这点惩罚对她没什么用。

    兄长登门,李春却不在家中,她去成国夫人府小住了,你瞧瞧,哪里是接受了教训的样子?

    徐世绩的亲族一个也没有跟过来,许是被长公主殿下的任性给吓坏了……

    这是比较少见的情况,哪个门户有人出息了身边不会有亲族相随?但如今扶风长公主府上就是这个样子,有点冷清,却正合了李春的意。

    李破带人上门的时候,还碰到了几个从扶风郡赶过来的人,是受了扶风郡太守许敬宗的指派来拜见长公主殿下。

    属于年关时官场上正常的走动,李春的封地就在扶风,许敬宗派人过来拜年,奉上礼物正是应该。

    李破没怎么在意,只是把人叫过来问了问扶风郡的情况,毕竟那是他的“老家”嘛,碰上了自然要过问一下。

    ………………

    “启禀陛下,小人等前来是奉郡尊之命,给长公主殿下奉上节礼之外,也想报上殿下一声,位于南由的宗祠已经修建完毕,等明年如果公主有暇,或可赐临一游。”

    来人是许敬宗的家仆,本来就是个传信之人,没想到却是碰见了圣驾,惶恐的一x。

    李破点了点头,许敬宗这人他自然知道,家世还不错,就是这人名声有点不好,这是想攀附一下皇室,作为扶风郡太守,倒是完全可以理解。

    李承顺的老家在扶风郡南由县……

    李破道:“南由乡里……好多年没有回去了,回去传话给许延族,祠堂什么的立也就立下了,不过作为一地守臣,还是要以一郡百姓为念。

    扶风郡上下,皆朕之乡里,治理的好了,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才合朕意,莫要总存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之心……”

    来人点头如啄米。

    李破想了想又道:“县中有朕的亲族,让许延族看着一些也就是了,不要太过关照,朕自有打算。”

    前两年的时候,李破已经命军情司的人把扶风和其他几处都翻了个遍,三位老军家里其实都没剩下什么人了。

    李承顺好点,有两个侄儿和一个外甥女存世,其他两位一个家中是雕阴郡人氏,一个则是凉州人,李破派人过去根本找不上去。

    这些地方都被白喻娑叛军祸害的不轻,接着梁师都,郭子和,薛举,李轨等人又肆虐多年,人死的多了去了,以军情司之便利,也难以寻出太多的线索。

    于是李破也就有了这么几个家人,都是平民百姓,家中突然出了个皇帝,估计都被吓了个半死。

    李破没有让他们大富大贵的意思,也不怕他们说漏了嘴什么的,当年几个老军对他有着恩情,酬答在李承顺后人身上也是应该。

    让他们能够一生衣食无忧轻而易举,再开枝散叶立下扶风李氏一脉也就差不多了……

第1313章拜访

    李春的府邸也在皇城东面,离着成国夫人府很近。

    皇城中的府宅都曾经是历朝皇亲国戚住的地方,没有什么小院子。

    现在的扶风长公主府就曾经是杨广的藩邸,一直无人居住已有二十余载,但却算是皇城诸府宅中比价新的,直到杨广跑去江都,李渊占据了长安的时候,这座府邸才彻底没了人来打理。

    李破之前命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把李春给弄了过来,等到明年天气暖和了,还要让人修缮一番。

    现在皇城中比以前可热闹多了,今年搬进皇城的人家有十几户,都是宫中妃嫔的亲眷,姓氏也都比较显赫,可要说多有权势,也不尽然。

    这些前年从门阀世族中选出来的宫嫔,别看代表的是家族,可直系亲属中都没什么高官,没什么好奇怪的,其实这才是外戚们的常态。

    ………………

    李破一行出了公主府,自然是直奔成国夫人府,好长时间不见了,甚为想念……嗯,只是顺道去拜访一下。

    他出宫一般就那么几个去处,从不轻易去骚扰臣下。

    成国夫人府最近比较热闹,快到年关了,来拜访的人不少,萧氏族人也都趁着腊月来这边走动。

    这些天成国夫人府中每晚几乎都会宴饮宾客,除了几场家宴之外,就是一些前朝故人登门造访。

    萧氏有时会露上一面说说话,有时则让族人招待,主要是得看来人为谁。

    这种景象其实也说明这几年朝政比较平稳,很多人观望风色,觉得皇室对此并不很在意,于是也就渐渐没有了忌讳。

    李破有一年多没过来了,萧氏闻听就很惊喜,心里有点埋怨皇帝来之前总也不说上一声,好让她有点准备,比如说做上几个拿手的小菜好好招待一番什么的。

    不过李破对青丝引,涤烦子之类的东西不太感兴趣,萧氏是正经的文雅之人,可惜李破没什么雅骨。

    ………………

    君王出行,前呼后拥,就算轻车简从也还有几十人跟随左右。

    这次出宫伴驾的是门下侍郎杜楚客,谏义大夫魏征两人。

    魏征明年就要转去御史台为官了,人挪活树挪死,搁在官场上也是一般,官员们一般不能死占着一个位置不动,那没什么前途。

    明年御史台权责会变动许多,需要增加一些人手,魏征过去正好合用,不过他自己倒是打算出京去当一任督查使,即便不成,任个太守,别驾什么的也成,显然是当谏官当的有点腻歪了。

    尤其是他现在结交的人大多也都是言官,这些人整日里都想去捉人小辫子,给人的感觉不太好,所以魏征觉得自己应该是到了扎实一下自己的为官资历的时候了。

    用后来的话说就是圈子太窄,要走出舒适圈。

    ………………

    到了成国夫人府,李破直接登堂入室,没见那些杂七杂八的人等,进了内宅花厅,坐下之后只留下萧氏和李春陪着他说话。

    李破脱去外氅,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年冬天好像比去年暖和了一些。

    李破搓着手,坐下饮了几口茶汤,寒气也就消散的差不多了,“夫人府上热闹了不少,他们没有扰了夫人清净吧?”

    说着话他还有意无意的瞅了李春两眼,让李春很是不满,她和萧氏是“老交情”了,到这边来玩就和回到自己家一样,怎么能叫打扰呢?

    萧氏还是那么和声细语的,“都是托了陛下的福,各家皆有所兴旺,妾身受惠于此多矣,可不敢有所埋怨。”

    李破就笑,“那就是说还有不尽人意之处了?”

    这时他又瞄了妹子两眼,让李春满头黑线,萧氏不由莞尔,做了皇帝的人还这么刁钻,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没等她再言语,李春已经抢着道:“大哥这是明知故问……”

    李破,“哦?此话怎讲?”

    李春向萧氏身边挪了过去,以免兄长又扇她脑壳,“夫人祖籍兰陵,家在江陵,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呢……”

    萧氏觉着不妥,赶紧摇头笑道:“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提它作甚?长安这里一切都好……南边的人又有几个还记得我?唉,良辰美景,皆是虚幻,我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旁边的兄妹两个对视了一眼,大概意思都是又来了,让人有点受不住……

    李破道貌岸然的咳嗽了一声,“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夫人若想回去瞧瞧,明年等天气暖和些尽可成行……”

    萧氏还不见怎的,李春却是立马兴奋了起来,她今年去了北边,正琢磨着再去南边瞅瞅呢。

    若是萧夫人回乡的话,她的机会岂不也就来了?

    不过萧氏低头沉吟片刻之后,却是没有如了她的意,“陛下美意,妾身晓得……

    记得当年陛下曾言,不到白头,莫归江南,妾身没那么老朽,好像还没到落叶归根之时。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陛下的诗作的真好,只是故地重游,烟雨之中却人物两生,徒增伤感而已。

    如果陛下允准的话,我想明年到洛阳小住几天,不知陛下能允否?”

    这个请求在意料之中,洛阳可以说是萧氏的第二故乡,她的皇后生涯大多都在洛阳渡过,只是回江南伤感,回到洛阳就不伤感了吗?李破有点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前朝遗人就是这么矛盾,他们已经接受了改天换地的现实,可却还是记得前朝的种种辉煌和美好,所以也就成为了新朝的不稳定因素。

    李春有点失望,可却还是打起精神敲着边鼓,洛阳就洛阳吧,总比哪都去不了要强不是?

    李破没什么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萧氏这样的人早已不是什么威胁,性格又是这般文静优雅,也知道分寸,所以尽可宽容待之。

    当然了,谁又能架得住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的软语相求呢?即便她年华已然老去,可依旧风姿不减,老天爷在这方面看来也是有所偏好嘛。

    气氛愈加轻松了起来,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说着话,并无多少拘束。

    李春就特欢快的说起了吕乡君的事迹,在她嘴里,一个为艺术献身的艺术工作者简直是活灵活现,这是足以编成话本的题材。

    间或她还能埋怨一下兄长,作的诗太好,没有给人留下什么余地,还差点要了旁人性命,实在有些不该。

    萧氏深表赞同,不时的附和几句,却欲言又止的想要李破再作上几首像青玉案那样的诗作,顺便再丰富一下她的精神世界。

    李破哈哈大笑,他没想到一首词能弄的人要死要活。

    吕乡君名气不小了,时不时的都能把名姓传入宫中,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办到的事情。

    去年见了一面,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小巧玲珑的,看着就让人高兴……

    “前些时夫人这里派人去请了几次御医,还当夫人身体有恙,不想染恙的另有其人,怎么样,现在她好些了吧?

    我对歌舞声乐不太懂,她们呕心沥血之间竟也如此凶险?可真是长见识了……”

    李春道:“这就有如练剑,不经生死也就无法大成。”

    李破哼了一声,“少说些胡话,严闾人他们经的生死还少了?也没见他们有大成的样子,三五十骑冲过来,他们还不是都得掉头就跑?”

    李春不服气的道:“匹夫之怒,血溅五步,我等……”

    根本不容她说完,李破便怒道:“匹夫?严闾人和袁牧野现如今都是千牛备身府的教习,顾大娘是后宫的禁卫统领,哪有什么匹夫?

    你一个长公主,和匹夫更不沾边,还想跟人逞那血气之勇不成?”

    李春立马怂了,缩起了脑袋。

    萧氏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这个瓜吃的不错,她还头一次见到这兄妹相处的模样,一点没有皇室中人应有的样子,分外的新奇。

    见李春委屈巴巴的样子,她有点不落忍,知道这可能是之前李春失踪的首尾,于是笑着劝道:“公主说的倒也不差,世间之人想有大作为,总需经历艰难险阻方能成事。

    吕娘子就是这般,经此一事,已是脱胎换骨,我还没有恭喜陛下呢,大唐又现一位大家,以此看来,盛世不远矣。”

    李破变脸那叫一个快,立即笑着点头道:“气运一说虽然虚无缥缈,无法捉摸,可各类人才多了,确实可增兴盛之像。”

    萧氏道:“以陛下之英明,人才汇聚乃早晚间事,妾身能眼见于此,实乃幸事。”

    看着他们笑语晏晏的相互吹捧,李春暗自吐槽,大哥又来讨女人欢心了,哼哼,对自家妹子却疾言厉色,实在可恶。

    过会他肯定又要去李三娘那里快活,萧娘娘还真好哄……换了是我,才不会给他好脸色……

    ………………

    她倒是深知兄长脾性。

    李破在成国夫人府待了一阵,聊的很是愉快,间或训斥一下妹子,心情大好,见快到饭点了,顺势告辞。

    他没有忙着去愉快的玩耍,而是带着人先去丈母娘府上蹭饭。

第1314章傻货

    李破酒足饭饱的从丈母娘府上溜达了出来,一边还在琢磨着接下来该去哪。

    他本来想去何稠那里瞧瞧,何氏工物该到面世的时候了,这应该是一本能够比肩齐民要术,天工开物之类巨著的著作。

    不过侧重点在于工程建造,农业技术,其他的……也只能说是可圈可点,而且这还远不到完结的时候,可以让人持续的补充内容。

    毕竟这不是一个人的著作那么简单,由他这个皇帝时刻关注,也就有着其他著作无法比拟的优势。

    历代王朝的皇帝们不太注重这个,他们的关注点一般都在自己的功绩上面,让人修史就比较有代表性。

    相比之下,个人著述就很难进入朝廷的视线,除非著述之人享有大名,或者是流传开来,人尽皆知,才有可能被收入官府藏书之列。

    汉时和前隋在这方面做的都还不错,尤其是杨坚父子,对书籍都很热爱,还兴起了一波持续了数十年的藏书热潮。

    不管杨广出于什么目的,在他执政年间,光朝廷督造编纂的书籍就有几千册,确实算得上是不错的成就。

    如今何稠主编的何氏工物已经修订了不知道多少版了,现在离着成书也只一步之遥,随时都可能面世。

    何稠作为当世的建筑大家,又得到了李破的大力支持,不论人力物力都不缺,他的编著几乎必然会一鸣惊人,甚至可以说是填补古来著述的一大空白。

    李破想去先睹为快,再提提意见什么的。

    但他转念一想,还是等一等吧,明年雕版印刷的技术传到京师,再琢磨一下活字印刷的技术,正好可以趁机把何氏工物刊行天下。

    这事必须当做一件大事来做,大唐建国之初诞生的这部著作,在李破看来,必将引领一朝之风气。

    不管他的子孙们会怎么来看待这些,反正只在他这一代,何氏工物的出版都将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

    所以准备工作要做的足够好,一旦刊行,就要让众人皆知……

    ………………

    另外他还想问问关于棉花的种植进展如何……

    这事同样足以改变一个时代,就像是前人发明马鞍子,马镫,种植出粟米等高产作物一样,棉花的作用也是巨大无比。

    它能够让中原的人们去到更北边的地方,尤其是士卒作战的时候,穿着棉衣的士卒会极大的降低对环境的要求。

    当年在北边,大家如果有棉衣御寒,无论是突厥人,还是高句丽人,都不会是冬天还能坚持作战一段时间的中原士卒的对手。

    换句话说,棉花能够极大的增强中原军队的战斗力,而在更为广阔的舞台上面,棉花这东西还能跟移民产生联系。

    自古以来有很多划时代的产物,对棉花的应用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

    不过这些都不急于一时,年前的时候司农寺那边报说,今年在各处试种的白叠子还看不出什么来,因为也只试种了半年,只不过大致上来看,北方好像比南方更为适宜栽种这种作物。

    当然了,这些都在李破料中,西北应该是福地……

    他对棉花的种植条件其实也不很清楚,可光照充足的地方应该更为适宜棉花的生长,南边阴雨连绵的,肯定不如北边。

    要不怎么说棉花会从西域传入中原呢?不过也是怪了,竟然是在南边找到了,也不知找到的这东西是不是就是棉花,如果不是的话……

    他娘的程大胡子,浪费了老子这么多的感情,那你就死在吐蕃吧。

    远在伏俟城,正在啃羊腿的程大胡子冷不丁打了一个哆嗦,心里一万遍的诅咒着这个该死的地方,以及吐蕃人和吐谷浑人,羌人信奉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神仙……

    ………………

    “走,咱们去楚国夫人府。”

    李破最终决定先不去打扰何稠了,过了年关再说。

    何稠能遇到李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因为当世之上,也许再不会有一个人像李破这样重视他了。

    比如杨坚父子都曾重用于他,可较真一下的话,都是用其术,而弃其学,李破则不然,看重的正是他一身所学,堪为知音。

    而反之亦然,能遇到何稠这样的当世建筑大家,李破同样也时常感到自己非常幸运,那些名臣猛将们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比起何稠来都要逊色几分。

    用后来人的话说,何稠就是那种可以推动生产力向前发展的国宝级人物。

    ………………

    听了皇帝的吩咐,杜楚客和魏征对视了一眼,心里想法大致都是一般,就知道得去那边走一趟。

    皇帝出宫幽会的行为,对于他们这些近臣来说不很友好,主要是说出去不太好听,对于谄媚之徒自然不算什么,可能还会暗自窃喜,得了皇帝信重什么的,可对于注重名声的他们而言,就很别扭,可谁让他们是皇帝随侍近臣呢,只能跟着……

    护卫前来的罗士信就不管那么多,走了一段就凑到李破身边,“哥哥你说,俺跟贵妃要是……动手的话,哪个能……占些便宜?”

    你可真会说话,李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个愣头青,“你是不是疯了,竟然想跟贵妃动手?”

    离得近的护卫们竖起了耳朵,他们也很想知道答案,罗士信在军中向称豪勇,那膀大腰圆的身板确实也很有说服力。

    可阿史那贵妃在会盟时一战成名,轻轻松松宰了个突厥很有名气的将军,于是大家就又想起,阿史那贵妃本就是西突厥的始波罗,还曾在北边带兵跟突厥人厮杀过,平常管理千牛备身府时,也很有威严。

    议论纷纷间,显然给罗士信造成了一些困扰,这厮向来自峙勇力过人,自然很不服气,可惜阿史那容真是贵妃,也就是他的嫂嫂,不好真的动手试试对方成色,于是便到李破这里来寻找答案。

    这个问题他已经憋在心里许久了,这会问了出口,自己也松了口气。

    此时见皇帝哥哥这么一说,便扭扭捏捏的道:“哥哥莫要怪俺,俺也就是这么一问,哪里真敢跟嫂嫂动手?”

    他觉着自己还是很聪明的,趁着嫂嫂不在才问了出口。

    李破心累,这混账东西,和李春一样,整日里就知道好勇斗狠,我当年也是蒙了心,带出来的都是这么些狗东西。

    不过想了想,李破自己也乐了,也不能怪他们,当年那种情况就是这般,没点勇力和狠劲,大家都活不到现在。

    于是收拾了一下心情,“仔细”的糊弄起了傻子,“徒手相搏,你可未必是她的对手,拿起刀来各凭运气,骑上马,想都不用想了,你肯定是快木头,一刀就被她给斩了……”

    听到这里,罗士信已经灰心的垂下了大脑袋,还有点不服气的想着,她力气肯定不如俺大,俺怎么就变成木头了?

    李破则接着道:“领兵作战她却不如你,这事还得男人来,你说是不是?”

    罗士信惊喜的连连点头,表示这话中听。

    李破在马上顺势拍了拍罗士信宽厚的肩膀,“以后少说这些胡话,传到贵妃耳朵里,她一定会不高兴的,不过定是有人在你这里挑拨,我也就不过问了,回去之后你看着办。”

    罗士信毫不犹豫的道:“嗯,俺回去就让他们到城外去挖河,嫂嫂喜欢什么?俺也送点礼物过去赔个罪。”

    李破笑笑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要那么见外了,你现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也要好好分辨一下,别把能喝的能说的都当英雄豪杰,说不定就是一群的酒囊饭袋呢。”

    换了旁人此时肯定要好好想想,皇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后交游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之类,可罗士信却丝毫没觉着不对。

    他嘿嘿笑着道:“哥哥放心吧,俺不成的话不还有张进他们呢嘛,他们心眼都多,把人请过来饮上几杯,妖魔鬼怪也就现了形,俺可不耐跟他们耍弄心肠,也就吃吃喝喝图个快活。”

    李破无奈的点了点头,心说你倒也不傻,而且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也不耐烦说太多,让自己和别人都厌烦。

    “行吧,今年过年你带上家人到宫里来,咱们热闹热闹。”

    罗士信彻底高兴了起来,“那可太好了,俺到时多陪哥哥喝几杯,可有好几年没跟哥哥共饮了呢。”

    李破就笑,“胡说,咱们在草原不也喝过几场?”

    罗士信摇头道:“那个不算,突厥崽子就在旁边,俺不敢多饮,哪能尽兴?”

    李破不由大笑……

    嘀嘀咕咕中,一行人已经快到地方了,罗士信又傻乎乎的问了一嘴,“楚国夫人府离着这里远了些,哥哥怎不让她搬到皇城里去?那样一来岂不方便许多?”

    把情人弄成邻居,这得多傻的人才能干出来?

    “要不你去跟皇后说一说?”

    罗士信摇晃着脑袋道:“俺又不傻……”

    ……………………

    李秀宁带着从人迎在府门之外,见人迟迟不到,李秀宁裹了裹衣服,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没良心的男人……

第1315章礼物

    这两位狗男女确实有很长时间没见了。

    今年上半年,眼见风声不对,外戚们纷纷搬迁进入皇城,李秀宁便在李破的示意之下,带着府中的各色人等跑去别院度假去了。

    等风声过了,李秀宁这才带人回转,李破却已率人离京北上去跟突厥可汗会盟,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月。

    回来之后呢,他也没火烧火燎的跑来跟情人相见,原因嘛,李破贼着呢,除了明面上要处置政务之外,主要还是照顾妻子的情绪。

    人家刚刚监国,心气还没落下去。

    权力这东西一旦上手,就很难整个撇开,李破要好好安抚一下后院,尽量不去触动妻子敏感的神经,没见两人相处的时候,还在不停的讨论政务吗?

    想的挺多,做的也比较到位,等他觉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出宫浪荡一圈,想来回宫之后妻子就算酸上几句,也不会太过激动。

    男人在这种时候,智商那一定都是噌蹭的上涨,不独李破如此,大家都一个德性。

    ………………

    总的来说两人相见都还比较雀跃,小别胜新婚嘛,嗯,这两位情况有些特殊,这个比喻不太恰当。

    他们的关系如今可以说是天下皆知,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就是李三娘未曾入宫为妃,还获封楚国夫人,这样一来就比较尴尬,名声上自然不太好,容易被人说三道四。

    可还是那句话,两晋以来的皇帝们荒唐事做了无数,李破这才从哪到哪,根本不值得当世之人大惊小怪。

    倒是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缠比较吸引人,是可以当做话本来叙述的精彩故事,当然了,那也要等这两位都百年之后,甚或是得等大唐没了声息才能供人肆意评说。

    现在嘛,能说上几句闲言碎语的,都是些心里没数的蠢货。

    ………………

    李破心情不错,李秀宁藏了些心事,可见到李破到来之后,眼角眉梢也都泛起了喜色,多半年不见情郎,那种思念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两人相视一笑间,也不多话,随即相携入府,熟练的好像老夫老妻一般,从人们也是熟门熟路,除了必要的护卫,其他人都散了开去。

    这次李秀宁没引着李破去那间竹林小屋,而是直接去了内宅宿处。

    进了屋,下人们紧着给皇帝脱去外氅,奉上香茗,酒菜也早有准备,就等着晚上饭点的时候再传上来。

    今天李破没有赶着晚间过来,容出了许多的时间来互诉衷肠。

    说了几句,又饮了两杯茶汤,双胞胎被抱了过来。

    两个小人儿满了一岁,小模样长开了些,皮肤白净,胳膊腿都肉乎乎的,长眉细眼,一看就知道是占了李渊一脉的血统。

    咿咿呀呀的都还挺活泛。

    李破抱过来掂量了一下,分量还成,显然养育的很是精心。

    一个胆量大些,也不知是老大还是老二,咗着手指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陌生人,也不哭闹,另外一个胆子小,到了李破怀里就哭唧唧的,手刨脚蹬的想要离开。

    李破稍一打量,就笑着对李秀宁道:“模样都随了你,将来定是两个美人,我还没来得及问,她们抓周的时候都抓了些什么?”

    李秀宁多聪明,知道他这是在装糊涂,她府中的事情有几件能逃得过宫中的耳目?

    只是她也不揭穿,现在看着就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何必煞风景?难得糊涂说的就是现在的他们。

    李秀宁笑着道:“大的抓了刀剑,小的摸上了书本,大兄说我这府上将来是不是有的闹腾了?”

    李破乐呵呵的点着头,随意的道:“热闹些才好,以后好好教导她们,可别随了她们的姑姑,那才叫真的糟心呢。”

    李秀宁被他逗的笑开了花,扶风郡长公主的名声……那真叫个一言难尽,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养出来的?

    “前些时我听说公主离京去游玩了?”

    李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连你都听说了,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都嫁为人妇的人了,依旧要时不时的胡作非为一番,许是我太过纵容所致?”

    李秀宁笑而不语,想想之前李春冒然登门的场景,那脾性哪里是纵容,简直就是从小到大根本没怎么管束嘛。

    要不是她李秀宁沉着机敏,换了旁人岂不要被她打个鼻青脸肿,甚或是捅上几剑?

    想到这里,李秀宁后背也有些发凉……

    逗弄了一会女儿,李破道:“送到这边的两个奴仆可还好用?”

    李破说的是前些时李道宗送到京师的昆仑奴,一共十八人,九男九女,在京师比较稀罕,还引起了不少议论。

    这是没有任何人权的真正的奴隶,也就是占了稀罕两字,实际上和货物无异。

    宫中留了十个身强体壮的充入了皇家仪仗队,充场面来用,其他的让李破都赏赐了下去,楚国夫人府这边得了两人。

    李破这算是顺便做个回访,毕竟将来开通了东南亚的商路之后,昆仑奴在中原会非常常见,现在还比价高端,是占了个物以稀为贵而已。

    李秀宁一边把哭闹的女儿接过来,一边道:“还算温驯,就是模样怪异,也不懂什么礼仪,加之语言不通,府中人等就都不愿跟他们相处。

    大兄接待外邦使臣之时或可一用,妾身出行若是带出去,还不够人笑话的呢。”

    回访得到的反馈有些失败,东南亚的人种确实没啥特色,身量矮小,长的也是龇牙咧嘴的,不符合中原的审美。

    大唐风气确实比较开放,可来自东南方向的昆仑奴市场前景不佳是不争的事实,还得是西域那边偶尔被贩卖过来的黑哥们儿,虽然也是形如鬼怪,但他们大多还称雄壮,中原的贵族们应该比较喜欢。

    送的礼物情人竟然不喜欢,李破暗自叹了口气,哼,真不会说话……

    善解人意的那个李三娘跑哪去了,还是说女人有了孩子就都会变了嘴脸?

    得,他还挺不满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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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