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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墨     美人为馅txt下载     美人为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锦曦之恸

    “他很可能心理变态了。只要他愿意,整个城市都会成为他的猎杀场。”

    白锦曦讲完这句话,所有人都沉默着。

    她自己却怔住了。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之前在官湖派出所,当然不可能办过连环杀人这种大案。可为什么刚才说出那番话,心中却涌出一种熟悉的感觉:紧张、冷肃,以及隐隐的……刺激感。

    就好象,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她没来得及细想,因为一名刑警将死者陈西贤对门的邻居领了过来。她和小篆立刻走了过去。

    ——

    邻居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家庭主妇,站在发生了命案的屋门外,脸色有些苍白。

    “对面的小伙子,我们平时根本没什么接触。倒是在楼道里碰到几次,他整天独来独往戴个耳机,也不理人。”她说,“不过一看就是不务正业,整天窝在家里,垃圾全堆在门口,保洁来每次都骂。警察同志,他是不是被那些混混杀了啊?”

    锦曦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她答:“这些小青年,很多都吸毒的。我听楼上的赵阿姨说,有一次还看到他在小区门口被两个混混打,说是没给买摇头丸的钱。现在吸毒的人都很嚣张的。”

    “他平时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主妇想了想,叹了口气答:“亲戚没看到。但是他之前有个女朋友,经常来,人还挺和气,那段时间也没见往外扔垃圾了,看着人不错。不过好人命都不长,听说那女孩后来出车祸死了,这小伙子那几天一直在小区里烧纸钱,还被保安骂了。唉……女的也死男的也死,吸毒的就没有个好下场!”

    送走了这位主妇,小篆说:“陈西贤是个社会败类,他的女朋友死了,然后自己也被干掉了。你说,杀手是不是觉得陈西贤没必要活在这世界上,所以挑中了他啊?”

    锦曦脚步一顿。别说,小篆的话听着还有点道理。

    她拍拍他的肩膀:“行啊,有长进!不过现在下结论还为之过早,看完另一个死者再说。”

    两人走进屋,就见韩沉三人站在留有弹洞的窗玻璃旁。唠叨哥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量角器。

    锦曦和小篆都被这极其原始的工具震了一下,唠叨哥却一脸严肃半蹲下来,拿着量角器对着弹孔前后左右地量。

    锦曦走到韩沉身边,小声问:“这样也行?”

    “你以为我会招低手?”他眼睛盯着弹孔,左手把右手的黑手套紧了紧。

    不招低手,那意思是招的全都是高手了?锦曦弯了弯唇,谁知就听到他说:“除了犯罪心理,就没高手。”

    锦曦:“……”

    这人!

    这时唠叨哥擦了擦额头的汗,站了起来:“子弹并不是从正前方垂直射入玻璃面的,而是有一个50。3度角的偏移。也就是说——”他的手往阳台右前方一指:“子弹是从那个方向射来的。而那个方向,狙击枪的有效射程内,只有那一栋建筑。”

    众人全随着他的手望过去。那是相隔一、两百米远的一幢18层住宅楼,周围有一些楼房,高矮林立,都是些老楼,十分拥挤。另外还有一些棚户区。

    唠叨哥继续说道:“而子弹与水平线的交角是13。8度,两栋楼之间的距离是155米,这两栋楼的平均层高大约都是3。5米,所以子弹是从……”

    “天台。”韩沉转身朝外走去。

    冷面哥立刻紧随其后。唠叨哥愣了一下,也跟上去,还不忘念叨:“我神的脑子,真他妈快。”

    锦曦撞撞小篆胳膊:“考试帝,你怎么没算出来?”

    小篆:“我还没来得及掏计算器……”

    ——

    这一带的房子虽然不新,但好歹是市中心,比较繁华和拥挤。他们一路走过去,就看到路旁停车线或者停车场里,停了不少车。还有一些车违章乱停。却不知一个小时前案发时,凶手是否就藏匿在其中某辆车里?从他的阴暗世界,混入普通人的生活中,准备实施他的猎杀?

    一上天台,他们就看到了那个标志。

    “t”。

    一个红色的、酷似大写字母“t”的图案,被人用油漆喷在天台一侧内壁上。而那个方向,正好对着死者居住的楼房。

    唠叨哥几乎是第一个扑上去,左手掏出一把游标卡尺,右手摸出一把螺旋测微器,就开始量。

    其他几人也紧跟过去。冷面哥在内壁旁蹲下,手套在地面轻轻一擦,抬头看着韩沉:“周围都有灰土,唯独这一块被人仔细擦拭过。”

    韩沉点点头。

    唠叨哥接口:“角度也刚好,这里就是射击点。我靠,在射击点留下个‘t’,小白妹,赶紧分析下,他这是什么心态?”

    白锦曦瞥他一眼:“你当我神仙啊,光一个t看得出什么。搞不好他想表达的不是t,而是一颗钉子呢?”

    话虽这么说,她却仔细打量着这个t。一眼望去,只觉得颜色如血,很是刺目。又正对着陈尸的方向,感觉就像是……

    把这个标志,钉在了尸体上。

    她抬起头,却见韩沉一个人沿着天台边缘,慢慢地绕行着,眼睛望着下方,不知道在干什么。唠叨哥还在原地玩耍,而冷面哥忽然转身,往右前方走了一步、两步、三步……然后蹲了下来,他面前恰好堆放着一堆杂物,而他开始在其中翻找。

    锦曦看着他们,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激荡。

    韩沉说得对,他们都是高手。

    于是她也原地蹲下,捧着下巴,开始全神贯注地思考。

    “找到了。”冷面哥忽然站了起来,脸上居然极其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举起手里的东西:“弹壳。”

    韩沉走过来接过,看了看,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找到弹壳,意味着可以用专业仪器分析出关于那把枪的更多线索。小篆立马掏出证物袋,接过弹壳放进去,然后有些崇拜地看着冷面哥:“冷面哥,你是怎么知道弹壳藏在这里的?”

    冷面哥已经对这个外号没有情绪反应了,抬头看了看天,答:“今天无风,这个型号的狙击枪,射击后弹壳基本往右方弹射,弹射距离也可以推断。”

    小篆:“哦……”

    这时韩沉朝小篆伸手:“纸、笔。”

    小篆立马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圆珠笔,递给他。韩沉撕下一张,丢还给他,走向了天台边缘。

    锦曦一直看着他的动作,见状起身,凑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他的手指本就修长白皙,握笔的姿势也格外漂亮,在纸上画了数道弯曲折线,才看她一眼:“看不懂?”

    “嗯……”

    “正常。”他将笔丢给她,转头,“冷面。”

    被省略的冷面哥神色如常地走过来,韩沉将纸递给他。

    “你从楼梯下到八层,再从八层平台跳到那栋楼顶。后面的路线不用我说,你应该能看懂。”他说。

    小篆和唠叨哥都围了过来,冷面哥拿着他画的地图看了一会儿,露出微笑:“这是凶手的逃生路线。”

    “嗯。”韩沉偏头点了根烟,淡淡吐出个烟圈,“跑吧。小篆计时。终点位置再安排一个人计时。”

    除了冷面哥镇定地脱了外套扔给唠叨哥,又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其他三人都愣住了。

    这怎么……就把逃生路线给画出来了啊?

    ——

    两分钟后。

    站在天台,遥遥望着冷面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奔跑跳跃在一排低矮的楼房顶上,锦曦三人眼睛都看直了。

    唠叨哥最先耐不住困惑,开口:“老大,这路线怎么画出来的啊,你怎知道凶手一定是走这条路?”

    香烟夹在黑色手套的指间,韩沉轻吸了一口,答:“狙击枪体积大,凶手一定不会一路背着步行往返,那样太引人注目。他会开车,并且平时将枪藏在车里。”

    三人同时点头。

    “他不会把车停在停车场,因为有摄像头。只会把车停在公路边的停车带里。”他说。

    小篆插嘴:“这附近很多人违章乱停车,他也可以随便找个隐蔽的地方停啊。”

    “不会。”

    “不会。”

    韩沉和白锦曦的声音同时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锦曦开口:“任何一个熟练冷静的罪犯,作案时都不会违章停车。因为万一被交警抓住,等于是把自己送到警察手里。更何况他还是职业素养更高的杀手,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小篆和唠叨哥同时“哦”了一声。

    韩沉继续说道:“来的路上我看过地图,这附近有五条马路上,画了停车带。其中一条就在楼下,但凶手肯定不会用,因为那是我们首要搜索范围。”他微阖眼眸吸了口眼,看着前方:“冷面跑的,就是能通往其中一条停车带的,最近的路。其他路线都太远,会留下更多痕迹,他一定不会选。”

    唠叨哥已经听得满眼崇拜,不再发问。小篆飞快用笔记录着韩沉说的要点,而锦曦眼珠一转,问:“你怎么知道你画的路线,就一定是最近的?”

    韩沉单手搭在天台边缘,另一只手掸了掸烟灰:“唠叨,怎么才能让一个路痴明白路?”

    唠叨哥和小篆嘿嘿一笑,锦曦“切”了一声,扭头看向一侧。

    韩沉抬眸看着她微红的脸,笑了。

    “所以……”唠叨哥接着韩沉的推理说下去,“枪响案发时间很清楚,我们只要计算出凶手逃离的时间,再筛查那条公路周围、那个时间点附近的监控录像,凶手的车就一定在其中!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嗯。”韩沉含着烟应了一声。

    小篆激动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喃:“那就离破案不远了,太快了太快了。”

    “不一定。”韩沉说,“只是找到了车。”

    尽管他这么说,小篆和唠叨哥依然是笑眯眯。

    锦曦心情也有点复杂。既高兴,又惊讶。而看着他的侧脸,还有那乌黑的眉目,又有那么点钦佩。

    谁知这时韩沉忽然偏头,看向她:“准备一下。”

    锦曦:“干嘛?”

    “你下一个跑,我带你。”他说,“时间紧张,再找一个女警很难有你的身手。我刚才看了,需要跳跃的垂直落差都不大。你应该可以。”

    “……好。”

    两人都脱掉外套,并且活动筋骨。小篆和唠叨哥也明白过来,小篆点点头:“还是老大想得周到!凶手也有可能是女性,所以让小白跑一次。不过她又不认识路,所以老大亲自带。”

    锦曦原本没觉得什么,现在听他对韩沉一口一个老大,就似笑非笑看着他:“小篆,衣不如旧,人不如新哪。”

    小篆没听明白,一脸懵懂。

    锦曦的后脑却被人拍了一下。

    “心眼儿。”他摘下手套丢给小篆。

    这声“心眼儿”说得是低沉散漫,京腔十足,还带着点淡淡的横劲儿,锦曦莫名心头一甜,居然挺受用。

    两人并肩站在画着t的天台边缘,锦曦背着小篆的包,里面还放着几块砖头,以模拟狙击枪袋的重量。刚刚冷面就是背着这个包跑的。

    韩沉转头看着她:“一路小心,跟紧我。不要往下看。”

    “好。”

    小篆一挥手,韩沉便跑了出去,眨眼就消失在楼梯口。锦曦一鼓作气,跟了上去。

    ——

    八楼楼梯口多了扇门,一推门出去,就是开阔的平台。此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阳光正是炽烈,锦曦一抬头,就看到韩沉手撑在阳台边缘,一跃而下,黑色身影转瞬即逝。

    好在阳台与另一座楼房的顶层是紧挨着的,垂直距离只有一米多。锦曦在阳台边缘一停,闭着眼也跳了下去。

    一落地,手撑在地上,就见韩沉已经跑到了楼顶另一侧,正要下楼梯。见她无事,他转身就消失了。

    锦曦忽然微愣。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刚才一瞬间的走神有点莫名其妙,于是收敛心神,继续追了上去。

    这栋楼下到5层,就有条走廊,连接到另一幢楼的楼顶。上世纪90年代,很多单位就喜欢修这样的楼。锦曦穿过走廊,一眼就看到韩沉在下天台边缘的一段楼梯。

    锦曦突然又愣了一下。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脸非常清晰。他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眼睛看着下方。黑色短发垂落额头,侧脸棱角分明。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转过脸去,一跃而下。

    太阳就在头顶,锦曦一低头,就看到他的影子消失在平台上,而她的影子紧紧跟随,还在奔跑。而周围,繁华都市,绵延千里,空嚣无声。

    就在这么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然狠狠一缩。

    狠狠的。毫无预兆,全无防备。

    心脏部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瞬间蔓延开。如血脉般侵袭全身。

    锦曦脚步猛地一顿。

    但下一秒,她马上意识到正在办案,立刻又跑了起来。

    可再抬头,双眼已经掉落泪水。

    ……

    怎么回事?

    为什么跟韩沉这样奔跑追逐的一幕,会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为什么心口压抑地就快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就像那天她在梦中哭得难以自抑?

    ……

    理智令她保持速度奔跑着,也许是因为剩下的路比较好跑了,韩沉与她的距离逐渐拉开,也没发现她的异样。

    然而她的双眼已彻底模糊,跑过一段又一段屋顶,跳过一道又一道阻隔。她明明跑在这里,人却好像在另一个场景里。

    那个场景里,有同样一个沉稳而矫健的男人,在前方跑着。而她紧紧跟随。他们的影子,就像此刻一样,彼此遥望,却又追逐缠绕,只为一个共同的目标。

    世上再没有另一个人,能够取代他们对彼此的意义。

    ……

    锦曦没法跑了。

    她慢慢停下来,把脸埋进双手里,蹲了下来。

    那个梦中的男人。

    他也曾经跟她这样一起奔跑过吗?

    他是否也曾频频回首,看她是否安然无恙?

    他也曾,跟她追逐过同样的理想和目标吗?正义、公平、刑警的职责,还有他们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

    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叫什么?赵什么?她已经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而他也已在他处娶妻生子。可为什么这份感情,在被她遗忘的记忆深处,还浓烈得像火。一旦被唤起哪怕一点端倪,就灼痛她的全身肺腑?

    ……

    她低着头,看着泪水大滴大滴掉落在地面。

    直至,眼前多了一双黑色运动鞋。

    胳膊一紧,被人用很大的力量从地上拽了起来。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韩沉。

    他的额头还有汗水,t恤湿透贴在胸膛,手掌也热得灼人。他牢牢握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微涩,微疼。

    深黑深黑的眼,就这么凝视着她。

    “怎么回事?”

    锦曦转过脸,避开他的手:“没事。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对不起,你要换个女警来测试了。”

    她想挥开他的手,他却扣得更紧。

    锦曦深吸口气,抬头,露出尴尬的笑容:“我刚才往楼下看了一眼,结果又恐高了。情绪有点失控……”她说的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合理,因为很多有这样那样恐惧症的人,被逼到关头,都会情绪失控。

    韩沉看着她的脸,手慢慢松开。

    两人就这么静默着。

    “是我考虑不周。”他忽然开口,“让你跑,本意也是希望你能过恐高这一关。我让他们换人,眼泪擦了,跟我下去。”

    低沉的嗓音,竟难得地带了几分温软。

    锦曦鼻子又是一酸。她赶紧擦了擦眼泪:“不关你的事。我下次继续努力。”

    ——

    坐回车上时,锦曦的眼睛还红肿着。这一车上谁不是目光如炬,但连唠叨都乖觉地都没发问。

    他们坐的是一辆7座suv,小篆和锦曦坐在最后。他戳戳她的胳膊,小声问:“怎么了?”

    “回头再跟你说。”

    事实证明,当某些男人脸色不善时,旁人谁都不敢跟他说话。

    冷面开车,韩沉坐在副驾。他的手搭在车窗上,一直在抽烟,眼睛看着窗外。

    然后一路都安安静静。

    ——

    另一个受害者,叫郑成志。

    他的遇害时间是昨天中午,尸体已送检。但案发现场还保持原样。黑盾组一行人抵达时,他的妻子嚎啕大哭,嚷着一定是谁嫉恨她老公,要求警方一定抓住凶手。

    郑成志四十二岁,无业,到处打点零工。因为老房子拆迁,赔了两套房子,所以日常生活还算过得去。

    “除了你,郑成志还有那些亲人?”小篆问。

    他妻子哽咽答:“还有个弟弟,在上海做工,明天才能赶回来。”

    “朋友呢?”

    她恨恨答:“他的狐朋狗友很多,抽烟喝酒打牌,警察同志你一定要好好查。”说完又哭了起来:“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啊!”

    小篆点点头,心里却很清楚,肯定不是这些人做的。

    韩沉带着唠叨和冷面勘探现场,锦曦便去楼上楼下邻居家敲门。

    楼下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听明来意,把她请了进去。

    “哎,警察同志,你说这好好的人,怎么就被人用枪杀了呢?”老太太感叹,“现在枪管得严啊,成志是招惹了黑社会吧?”

    锦曦语气温和地答:“目前还不能下结论。奶奶,你在这里肯定住很久了。这郑成志平时为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仇人,纠纷呢?我们问这些,也是想尽快破案。”

    老太太点点头:“我明白。”她看向锦曦的目光变得有些深:“这个成志啊,小时候还是个好孩子,也孝顺。但是长大后工作不好,娶了媳妇,慢慢就变了。四十岁的人了,也没个正经事干。他们两兄弟,爸爸死得早,我跟他妈妈是一起看着他们长大的……”

    “他母亲……”

    老太太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泪光:“他妈妈上个月过世了。辛苦了一辈子,把兄弟俩拉扯大,却死得辛苦啊。跟我一样,人老了,不中用,从家门口失足摔下楼梯。唉……”

    锦曦静默片刻,抚了抚老人后背,又问:“那他们两兄弟,平时对妈妈怎么样?孝顺吗?尽心吗?”

    老太太安静了几秒钟,答:“老二成达一直在外地打工,不过逢年过节听说都寄钱回来。成志心是好的,但他是那么个性格,整天抽烟喝酒,哪里管得了他妈。又娶了那么个媳妇。老人家心里,其实一直挺委屈啊……”

    ——

    锦曦走回郑家,郑成志的妻子已经走了。案发之后这几天,她跟儿子一直没住在这里。

    一进门,就见他们几个已经完成勘探,站在客厅里。看到她,都抬头看过来。

    锦曦的视线跟韩沉在空中一对,立马移开。

    “锦曦。”他开口,“有什么结论?”

    锦曦心头暖了一下。

    尽管他提起犯罪心理都是一脸不屑,但事实上,不管是陈离江案还是现在的案子……

    他都在倾听她的话。

    她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想起今天他们几个各显灵通,就剩她还没露一手了。

    微微一笑,走到他们中间,先朝韩沉伸出手:“给支烟先。”

    唠叨插嘴:“小白你好大架子。”

    韩沉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伸手进口袋,摸出根烟,丢给她。锦曦接过,因为是在犯罪现场,她没有抽,而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夹在手指间转啊转。

    “他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年龄25-35岁,相貌非常普通;

    他生活很低调,居住在本市一个中档小区,房子是租的,开一辆普通的车;但是居住范围无法推断,因为对于一个职业杀手来说,已经没有任何距离可以限制他。

    杀手职业不是他的全部。他会从事一份技术型的兼职工作,譬如it维修师、仪表修理师,或者装修检验人员之类。”

    她低头,将烟含进嘴里:“他的内心很寂寞。单身,没有女人,也没有真正的朋友。但是在过去三个月里,他一定遭受了情感上的一次重大波折,他有一份很深很深的感情,也许是爱情,也许是其他,被人破坏了。破坏它的,就是像两名死者这样的普通人。

    一个游走在黑暗边缘、视人命如草芥的高手,却被最庸碌弱小的世人,破坏了属于他的幸福。所以现在,他来到了他们的世界里,开始一个个杀人。”

    ——————————

    作者有话说:

    7000字!摸下巴,果然一进剧情老墨就灵感爆棚、刹不住啊。我克制一下,克制克制。还有,明白我为什么存不出稿的原因了吧?写了就忍不住想发,爱现,所以苦逼裸奔都是自己作的啊~~~

    明儿个见~

第二十六章 连环推理

    “我是一个杀手。

    我干了有五年、八年、十年?时间已经不重要。

    我有很多钱,并且从无失手。否则我现在已经是中国警方的监下囚。

    我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想玩什么就可以玩什么。虽然算不上是大富翁,但绝对没经济上的压力。

    我的手指,是用来扣动扳机的;我看到一具具尸体,不会有任何感觉。只会想到,又有一笔大钱要进账。

    我离普通人的生活很远很远。但没任务的时候,我又必须生活在他们其中。当我走在人群中,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等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是唠叨。

    他看着站在窗边,低头沉吟的白锦曦:“白妹,虽然你把自己当成杀手,去揣摩他的心理活动,听着挺带感哈。可是,一个杀手的内心,有你说的这么感性吗?什么走在人群中,感觉不到存在,跟念诗似的……”

    他唠叨了一堆,却只换来白锦曦一个白眼。

    “废话。”她往窗台上一坐,“请注意,虽然我们遇到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心理变态了的职业杀手。但他也逃脱不了变态者的宿命——一定是长期的心理压抑,加上某次事件的刺激,才导致他的爆发。事件是外因,而起决定性作用的,永远是他的内在。”

    小篆接口:“也就是说,他已经压抑很久了。”

    “对。”锦曦答,“否则那么多职业杀手,都不变态,唯独他变态?偶然性中一定蕴藏着必然性哪。”

    此时已是下午四五点,夕阳从窗口斜射进来。昨日的案发现场,今天已是肃静一片。

    锦曦抬头望去,小篆站得离她最近,依旧是一脸认真加崇拜;冷面没有表情;唠叨正在苦苦思索消化她的话。

    而韩沉站得离她最远,戴着黑手套的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笑的时候,总有种挺冷的气场。而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锦曦垂落目光。

    她以前推理,都是凭理论和经验,去分析得到结果。

    把自己当成连环杀手,去感受他的心理,甚至一言一行——这种推理习惯,她以前并没有过。可今天她竟然很有感触。不知不觉,就开始揣摩了。

    难道只有连环杀手,才能触动她隐藏最深最敏锐的那根神经?

    而她居然还感觉这样很是如鱼得水挥洒自如?

    好在除了唠叨,没人把她当神经病。

    “因为工作需要,我会经常变换居住地点,而且现在房价着实也有点高,即使是职业杀手,也负担不起太多套住房,所以我会租房子。在不算最繁华,但也绝不偏僻的小区,租一套中档住房;开一辆这个城市最常见的车,这样才能大隐隐于市。而岚市保有量最大的车,是东风雪铁龙。我会买十万出头的雪铁龙·爱丽舍;或者雪铁龙·世嘉。”她说,“不过我也许会更偏爱世嘉,因为外观更好看。颜色是黑色,因为在夜晚更不容易被发现。”

    唠叨“嘿”了一声:“连开什么颜色什么品牌的车都推出来了。神了!”

    锦曦笑笑:“犯罪心理侧写师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她的嗓音低了几分:“凶手的一切行为,到了我们眼里,都会变得很简单。”

    其他几人都没有说话。

    女人坐在窗台上,一只手撑在窗台边缘另一只手夹着根烟在玩。她的长发束成马尾,又盘到脑后,特别干净利落。而她的脸微微垂着,睫毛又黑又翘。当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狂的一句话时,竟没人感觉到违和。

    而韩沉盯着她的侧脸,低头含了根烟。想起还是在犯罪现场,又取了下来。跟她一样,夹在指间。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随意转动着。

    锦曦也意识到这话太嚣张了点,可刚才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她立刻继续推理,假装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因为内心的寂寞和渴求,每当我在一个城市停下,我都会去找一份普通人的工作。太专业的,没有时间去学;太简单低劣的,不屑去做。我会做一份技艺性的工作,当成爱好,也能让我像一个正常人,生活在人群中。所以我也许会是一名钟表维修师,也许是一名电脑维修师。说不定,我还有北大青鸟的培训证书。”

    她说得调皮,但其他几人可没笑,极其专注地听着。

    锦曦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在她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个青年的形象:

    中等身材,削瘦结实。他也许会戴一副眼镜,提着个电脑包,穿着衬衫和休闲裤,看起来就像是这城市随处可见的it工程师。

    他走路不会很快,因为太快不利于他观察周围的人和事,这是职业习惯。但没人注意到,他走路几乎是轻盈无声。

    他每天按时上班、下班,活得平凡而不引人注目。但是当有任务时,他会摘掉眼镜、脱下衬衫。他行事绝对干净利落,完事后他的心中会涌起淡淡的熟悉的成就感。但这成就感,永远无法与旁人分享。而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和更多的沉默。

    是什么,让这样一个杀手,终于压抑不住?终于放下他的高傲,直面灵魂的冲突?

    ……

    锦曦缓缓睁开眼:“是颠覆。

    是某一份他珍而重之的感情,被破坏;而长期以来,他心中勉强维持的天平,被彻底颠覆。颠覆到报复社会这一侧去了。”

    她跳下窗台:“我讲完了。”

    冷面居然第一个开口:“‘t’代表什么?”

    锦曦答:“在连环凶杀案里,凶手留下的这种特殊标记,一般都会指代两种事物。”

    唠叨来了兴趣:“哪两种?”

    锦曦笑笑:“凶手自己,或者是‘它’。指代自己,那是天经地义,哪个连环杀手不爱自己?而‘它’,就是他们执念的东西。可以代表任何人和事。也许我们的凶手,就是从小迷恋字母t;也许他爱的人就是被钉子钉死的;也许t代表tuesday星期二……目前想要参透他的内心还太早。”

    她又转头看向韩沉:“小篆有一个发现,我认为可以参考——两个受害者,他们都是对这个社会没什么贡献,也什么上进心、混日子的人。这是否是他挑选目标的标准?

    不过毕竟只有两个,他们到底是被选中的,还是随机的、凑巧有相同特质,目前还不能轻易下结论。毕竟现在,他们这种人还挺多的。

    而且从经验来看,国内外绝大多数连环枪手,他们的目标都是随机的,不会刻意挑选。因为仅仅是狙击时的快感和掌控感,就已经满足了他们。所以不需要再做挑选了。”

    其他几人全都点头,连冷面都目露赞许。

    韩沉却将手里的烟往耳朵上一放,摘了手套,丢给小篆。

    小篆已经可以很习惯地接住,替老大折好收了起来。

    锦曦心想:这北京公子哥的脾性,真会使唤小弟啊。

    韩沉看向她,开口:“不,他们一定是被选中的。”

    锦曦微怔。其实她内心直觉也是倾向于被选中的,但现在仅仅两个受害者,就下结论还太早。

    “两处天台上的狙击点,地面都被人仔细擦拭过了。”他重复了一遍冷面之前的发现。

    锦曦、小篆和唠叨都是一愣,冷面却点了点头,看来他听懂了。

    “杀手全副专业装备,一定戴了手套脚套,不留留下任何指纹足印。擦地面是多此一举。”他说,“只有一个解释:他要擦掉的,是汗水。”

    锦曦瞬间明白了:“这说明,他在楼顶等候了一段时间,才会滴落不少汗水,需要擦拭。”

    唠叨接口:“是了是了,所以受害者是选中的。因为如果是随机杀人,当时是中午,楼下人来人往,他在楼顶随便开枪都能干掉几个。他却专门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杀那两个人!”

    五个人都沉默下来。

    锦曦不得不承认,韩沉再一次让她感受到了传统刑侦推理手法的魅力所在。

    她的犯罪心理,是从罪犯的种种行为,推断出这个人的性格和特点。

    而他,却是敏锐捕捉到现场每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寻找到逻辑的漏洞;或许是一块不应该被擦干净的地面,或许是午夜不应该响起的一缕钟声,从而推断出唯一准确合理的解释。

    她是不是应该叫他逻辑帝?

    结果没想到,这次,唠叨居然跟她心有灵犀了。他无比感叹地说:“老大,你简直就是逻辑帝啊!难怪数学那么好!”

    小篆:“是啊是啊。”

    韩沉笑了笑。

    像是察觉到她的眼神,他抬眸看过来。

    漆黑的眼,仿佛还残留着下午将她从地上拖起那时的,幽冷迫人。

    锦曦笑笑,坦然平和。

    他移开目光:“现场还有一个点不对——弹壳。”

    唠叨接口:“是啊。我之前也在想。枪击案发生后,当地派出所接到报警赶到现场,至少也要十多分钟。他从楼顶离开到停车位我们测试过,5分钟不到。他完全有时间捡弹壳,为什么不捡呢?

    他使用的狙击枪,在国内本就很少,黑市流通也不多。有了弹头和弹壳,局里十天就能给出准确报告:这些子弹是从一把什么样的枪里射出来的,使用了几年,甚至产地哪里、哪一年产的、可能从哪些渠道购买,过去是否有类似案件使用过这把枪……这样留下太多线索,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他的机会很大。”

    韩沉微阖眼眸,神色淡漠:“职业杀手,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不捡,只有一个原因——不需要。他已经不在乎了。”

    其他四人都是一愣。

    韩沉将耳朵上的烟取下来,含在嘴里。

    “这就有了个逻辑悖论。”他说,“他擦掉汗水,是不希望我们检验到他的dna。如果留下汗水,两三天时间,我们就能确定他是谁。然而弹壳他又扔在了现场。”

    锦曦心里突然一震,脱口而出:“这说明,他已经不在乎将来被我们抓到。他只是不希望那么快被抓到。”

    韩沉抬头,与她对视:“嗯,不仅仅是随心所欲的杀几个人、报复社会这么简单。他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会在十天内实施完成。”

    ——————————————-

    作者有话说:

    纯剧情章,摸下巴~昨天看留言,几个读者居然称杀手t为“玩水枪的男人”……你们这么嘲笑一个连环杀手,真的好么!!嘿嘿,今天周一啦,记得投推荐票。明天见!

第二十七章 已生暗潮

    子夜。

    锦曦一个人坐在警车里,拿着个软皮笔记本,正在低头书写。

    “连环杀手t:

    1、男性,25-35岁,体型结实,相貌普通;

    2、学历:高中或大学本专科;

    3、伪装职业:电脑工程师、钟表技师等技术类工作;具有初、中级职业证书;

    4、住址:全市2-3环间某一中档住宅小区;

    5、开一辆黑色东风雪铁龙-世嘉;

    6、过去三个月遭遇重大情感冲击,譬如爱人、亲人离世;

    7、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排除身患绝症的可能。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其计划。”

    想了想,她又在下方写到:“找到受害者之间的关联和共同点,掌握他的行为规律,是破解计划的唯一路径。”

    这时,旁边车门打开,小篆呼了口气,坐进来。

    “他们一家都不在,问邻居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打电话关机,可能太晚了吧。现在怎么办?”

    锦曦想了想:“没办法了,就在这儿等。”

    小篆点点头,两人一起望着前方的住宅楼。吸毒青年死者陈西贤的前女友周思涵一家,就住在上面。只是此刻,黑灯瞎火。

    今天忙到现在,能问过的人都问过了,能去过的地方也都勘测过了,除了表面看起来“不务正业”这一条,仍未发现两名受害者之间的联系。

    谁都明白,杀手t明天中午,肯定还会杀一个人。他们现在就是和t赛跑,争分夺秒,要赶在他杀人前,找出规律。

    所以,需要挖得更深。

    锦曦和小篆来查陈西贤那个车祸死了的前女友;唠叨连夜去火车线路上,拦截死者郑成志正从外地赶回来的同胞弟弟郑成达;冷面去查陈西贤外地老家的亲人关系了;韩沉在追查杀手t的车辆信息。

    ——

    “小白,你今天下午跑的时候,为什么哭啊?”小篆开口。

    锦曦静默几秒钟,转头看着他:“我告诉你,但是要保密。”

    “嗯!”

    ……

    夜色越来越深,偌大的停车场里很安静,大概只有他们俩在。

    锦曦讲完了,头往车椅里一靠,看着前方。

    小篆很难得地脸色沉静下来,望着她,半天没出声。

    “小白,抱一下。”他说,“没想到你这么痴情。”

    这时,停车场有车开进来,停在离他们挺远的另一条车道上。资料显示,周家没车,估计是哪个夜归的住户。锦曦就没太在意,笑笑说:“搞这么煽情干嘛?”

    话虽这么说,还是伸手抱住了他。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小篆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咱们要是碰到那个赵什么,见一次揍一次。”

    锦曦扑哧一笑,刚要说话,就见一个人影从他们车后走了过来。

    然后……停在了车外。

    高挑的身形,俊朗的脸。漆黑如墨的双眼,隔着车窗望着他们。

    不正是韩沉。

    锦曦的目光跟他一对,心头微颤了一下,推小篆:“好啦。”

    小篆心中正替她愤慨呢,闷闷地说:“再抱会儿。啊,这样我心里才踏实。”

    韩沉又看了她一眼,抬手敲了一下车窗。

    小篆回头,看到是他,愣了一下,立马条件反射似地松手。

    “我靠……”他小声说。

    锦曦失笑:“你靠什么?”

    两人推门下车。

    韩沉靠在一侧车门上,看着他俩走过来。目光掠过小篆,直接落在锦曦脸上,片刻后又转头,看着前方。

    他是在追查车辆信息,顺路经过这里,就来看看。

    结果一来,就看到这两人抱在一起。

    他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含在嘴里,低头点燃,甩了甩火柴,然后精准地弹进路旁的垃圾桶里,转头看着他们。

    小篆:“老大,你怎么来了?跟你汇报一下,周家人都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俩在这儿守着呢。”

    韩沉点点头,吸了口烟,将烟夹在指间,手搭在车门上,转头看着锦曦:“我顺路过来看看,马上就走。”

    锦曦和小篆同时“哦”了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篆深觉自己大概被误会了,但事关白锦曦的秘密,又无从解释,于是干脆拉开车门自己坐了进去:“老大那我先打个盹儿啊,以更好的状态迎接明天的挑战!”

    “嘭”一声车门关上,锦曦心中骂了句小样儿,又看了看韩沉。他靠着没动,侧脸静漠,也没看她,好像真的只是抽支烟就走。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锦曦干脆也去拉车门:“我也回车里打个盹儿……”

    “我一来,一个两个都犯困了?”他忽然开口。

    锦曦看着他的眼睛:“呃……也不是很困。”她松开车门,绕了半圈,走到他身边,也靠在车门上,看着前方。

    韩沉继续抽烟,没说话。

    月亮就在头顶,露天停车场只有几盏柔和的灯,一幢幢住宅楼在夜里里轮廓模糊。锦曦抬头,看着天上的几颗星,脑子里忽然闪过,今天下午,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给她擦眼泪那一幕。

    她静了一会儿,开口问:“车查得怎么样?”

    韩沉看着前方,微阖眼眸,吸了口烟。

    “不怎么样。车找到了,是一辆黑色世嘉,但是套的假牌照,监控拍到他消失在一个岔路口,后面就跟丢了。交管部门还在全力侦查。”

    锦曦就没吭声。其实她也预感到,在这么大的城市追捕一辆车,不会那么容易,尤其对方还是犯罪高手。韩沉能通过现场蛛丝马迹,锁定这辆车,已经是很大突破。接下来就要看交管部门的效率了。

    依旧是跟时间赛跑。

    只是,历史上哪一宗连环枪击案,是容易侦破的?这跟别的连环杀人案不一样,凶手远距离射击,现场留下的线索非常少,要快速破案,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美国的许多狙击手案件,死亡人数都是在10人以上,fbi才将罪犯抓获;国内远的不说,轰动全国的周克华案就死了11人,罪犯逃亡8年,才被公安追捕击毙。

    明天中午,很可能要再死一个人。

    她轻轻吐了口气。

    远处,小区门口,还有几个路人驻足在一个小摊前,隐隐还有香味传来。

    锦曦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我得去前面弄点宵夜。”刚要跟韩沉说“回见”,却见他将烟头摁熄,丢进垃圾桶里:“走吧。”

    锦曦看着他的侧脸:“……好。”

    ——

    烧烤摊的老板见又有客人来,很是热情:“想吃什么?什么都有!我这里干净又好吃,你看,晚上还这么多人来。”

    锦曦对于路边摊是最识货的,看了一圈,认真点点头,开始一样样地指。

    老板笑呵呵地拿着食材,又看向韩沉:“小伙子想吃什么?”

    韩沉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一眼摊子上的各种食材:“我就不用了。”

    锦曦笑了笑:“老板,多少钱?”

    老板算了算,豪气地一挥手:“六十二块,零头给你抹了!”

    “好。”锦曦伸手进口袋摸钱,这时就见韩沉也伸手进夹克口袋,掏出了钱包,抽了张纸币递给老板。

    锦曦忙把钱递过去:“我自己给。”

    韩沉胳膊一抬,就把她的手给挡住了,钱递到了老板手里。老板找了零,他收回钱包里,再将钱包揣回口袋,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锦曦拿起一串烤好的丸子,咬了一口,没说话。

    很快就烤好了。

    锦曦还帮小篆点了些些东西,所以就拎在手里,两人往回走,她边走边吃。

    这时已经夜里一点多,长长的一条林荫道上,只有他俩并肩走着。灯光从背后射来,在路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周围有花草的香气,但更浓郁的,是她手里浓郁的香味。

    到底是半夜了,韩沉肚子也有点饿,被那味儿扰得也有些分神。于是低头点了根烟,深吸了几口,才抬眸朝身旁的白锦曦看去。

    她正在吃烤鸡翅。

    身为一个美女,她吃东西的样子还是比较斯文的。右手攥了张餐巾纸,捏住了竹签的末端。嘴张得不大,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抿着嘴,津津有味地嚼着。

    只是吃得比较快,这么秀气的吃法,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一串鸡翅,将竹签扔进垃圾桶。然后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低头又抽出一串香菇,一口一个。

    韩沉看着看着就笑了,慢慢抬手,吸了口烟。

    锦曦之前吃得太投入,现在才察觉韩沉似乎一直盯着她。她咬着一颗香菇,转头看向他。

    他身上有阵阵烟草味,脸庞在路灯下也有些朦胧。那双眼漆黑无比,隔着淡淡的烟气望着她。

    锦曦微怔,举起手里的烤物:“你要吗?”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句,以为他肯定会拒绝,谁知他的目光竟然很赏脸地落在她手上。

    “挑串最好吃的给我。”他低头深吸了口烟,把烟从右手换到左手。

    这是准备开吃了?

    锦曦莫名居然有点小激动,立刻低头在餐盒里翻啊翻,又翻出一串鸡翅给他。想了想,又拿了一串小篆最喜欢吃的韭菜,心想小篆对不住了,用韭菜在鸡翅表面擦啊擦,把辣椒都给擦掉了。

    韩沉接过,咬了一口,低头又看了看。

    锦曦:“好吃吗?”

    “嗯。”

    锦曦微微一笑。

    韩沉很快就吃完了,将竹签丢进路旁垃圾桶里。

    “还要吗?”

    他吸了口烟,摇头。

    锦曦也吃得差不多了,双手背在身后,跟他一起朝前走。

    两人都安静着,只有脚步声轻响在路面上。

    锦曦一低头,就看到两个人的影子,并肩映在马路上。他的影子就跟本人一样,挺拔漂亮。宽而匀称的肩膀,笔直的腿。还有修长的手臂,垂落在身侧。

    不知怎么的,锦曦下意识抬眸,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穿的是黑夹克,露在外面的手掌,更显得白皙而骨节分明。左手夹着根烟,右手空着……

    锦曦的掌心忽然就浸出了微微的汗。

    她被脑海里的念头灼了一下。

    心想真是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她居然鬼使神差地想,他是不是会牵她的手?

    她立刻神色如常地将自己空着那只手插入口袋里。

    而韩沉抽着烟,周围很静,他的目光也落在地上两个影子上。

    然后就看到锦曦把左手插回了口袋里。

    他的呼吸间喷出淡淡的烟雾,然后抬头看着前方。

    ——

    刚走到停车场入口,韩沉手机就响了,是唠叨打来的。

    他接起,朝旁边等着的锦曦摆了一下手,示意她先走。

    锦曦点点头,她还得去给小篆送烧烤,凉了就不好吃。两人便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韩沉走到自己车旁,一抬头,远远看见锦曦已经走回警车旁,拉开门坐了进去。

    韩沉也坐进车里。

    唠叨打电话来,是汇报寻找郑成志的弟弟——郑成达的情况。

    “老大,我还没找到人。”他的声音有些无奈,“郑成达没坐火车,听他老乡说是为了省钱,跑去坐了汽车。上海跑岚市的客运大巴太多了,还有一些私人的客车,我得一辆辆查。我已经让人在岚市汽车站那边盯紧了,一发现他,马上带回来问。”

    “嗯。”韩沉又问了他其他一些情况。挂了电话,他又逐个打给冷面、秦文泷等人通气。

    放下电话,已经两点了,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他往椅子里一靠,拿起瓶水,喝了几口。

    现在只能等待。等待任何一条线索能有所突破。

    再抬头望去,锦曦那辆车看起来安安静静。

    他静了一会儿,推门下车。

    一走到后门,就看到锦曦闭着眼,斜靠在后座上,已经睡着了。驾驶位的小篆听到动静,推门下车:“哎,老大,我们都以为你走了。小白睡了,我值前半夜,她值后半夜。有事吗?要不要我叫醒她?”

    “不用。”

    韩沉低声把其他方面情况,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最后叮嘱一旦发现周家人踪迹,马上汇报。

    小篆连忙答应下来。

    韩沉又看一眼后座的锦曦,问:“你就让她这么睡?”

    小篆丈二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她,迟疑开口:“啊,那要怎么睡,她都是这么睡的……”

    韩沉的手扶在车门上,眼睛看着白锦曦:“行了,你去忙你的。”

    小篆“哦”了一声,又坐回车里,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继续查询资料。

    韩沉低头看着车里的白锦曦。

    秋天了,天气凉快,车窗是开着的。她没有平躺着,而是歪歪地靠在一侧座椅里。她只穿了件薄运动外套,鞋已经脱了,腿蜷了上来,露出白色的袜子。一只手枕着脸,另一只手抱着膝盖。

    韩沉脱掉夹克,拉开车门,弯腰探进去,盖在她身上。

    她一动不动。

    韩沉双手摁在座椅上,抬头看向她的脸。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她的睡颜。依旧是印象中的样子,睡着的她看起来没有睁开眼时那么清艳夺目,嘴似乎习惯性的微嘟着,神态有点娇憨。

    韩沉无声地笑了笑,刚要起身离去,谁知锦曦却像是有点热了,嘤咛一声,皱着眉,动了动。

    然后膝盖上的手就缓缓滑下来。

    刚好落在他的手背上。

    韩沉倏地抬头看向她的脸。而她不知在梦见了什么,眉头慢慢舒展开,然后五指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掌,不动了。

    他静默片刻,想要抽手。谁知刚一动,锦曦的手便抓得更紧,五指深深扣进他的掌心里。

    牢牢的,好像怕就此失去。

    ——

    小篆低头工作了一会儿,才发觉韩沉还没走,而是在后座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车门上,正在抽烟,脸色静漠,好像在想事情。

    他也看到了他只穿一件衬衣,夹克盖在了锦曦,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对伙伴的关心太少了!

    “老大,你觉得这案子能破吗?”他小声问。

    韩沉抽了口烟,答:“能。关键是时间。”

    一句话说得小篆的心情也沉重起来,叹了口气。

    韩沉慢慢抽着烟,看着窗外的夜色。

    而他的黑色夹克之下,锦曦的手依旧将他的手紧紧抓着。她没有再动,他也没动。

    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今天下午那一幕。

    向来神色飞扬的草根神探白锦曦,蹲在一地夕阳中,双手抱着膝盖,哭得那么伤心。

    而当她抬起头,他看到她泪水满溢的双眼,忽然就感觉到心脏部位一阵刺痛。将她从地上拉起时,只差那么一点,就会把她扣进怀中。

    ……

    不是没有动心,不是没被诱惑。

    所以后来不再回复她的短信,让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她却再次来到他的面前。

    再次诱惑。

    他想就这样保持上下级的关系,可以与她保持清醒的距离。他对自己的理智和自制力很有信心。时间一长,一时的诱惑和心动,都会淡去。

    她却这样在他面前哭。

    ……

    他转头,静静看着她的脸。

    是不是她的心中,也有难以忘却的人和感情?才会哭得这样伤心。

    心口深处,不知何处,慢慢有点疼。

    他再次看向窗外。

    又抽了一会儿烟,手背无声地一翻,她的手就彻底落在他掌心中,被他反握住。

    ——

    锦曦醒的时候,韩沉早走了。只看到盖在身上的夹克,慢慢坐起来,帮他叠好。

    小篆跟她交了班,就开始呼呼大睡。锦曦下车走了一圈,感觉神清气爽,坐回车里,继续监视等待。

    到了早上八点多,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上班的人潮里,竟然终于看到周家一家三口,从小区外走了进来。

    锦曦一把拍醒小篆,两人跑了过去。

    周父手里提着个印着“市人民医院”的塑胶袋,看来是刚从医院回来,难怪彻夜不归。周母神色很疲惫,身旁跟着小女儿周思琳。资料记载,她今年十九岁,比亡姐周思涵小三岁。

    锦曦和小篆亮了证件,周父很疑惑:“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锦曦答:“周大叔,是这样。很抱歉打扰你,您大女儿,生前有个男朋友叫陈西贤……”

    她才刚提到这个名字,三人脸色就变了。周父转头看着妻子:“你先带思琳上去。”

    周母点点头,周思琳也是神色复杂地看一眼锦曦,跟母亲上了楼。

    周父转身看着他们:“警察同志,那个畜生,跟我们家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要问,去找别人!”

    他的声音很严厉,转身就走。小篆连忙拦住他:“大叔!陈西贤昨天被人杀死了!”

    这话起了作用。周父一愣,表情也有些震惊。但他接下来的反应完全出乎锦曦二人预料。

    他笑了出来,是那种充满恨意和快意的笑:“太好了!太好了!老天有眼啊!死得好,死得太好了。我今天回去要好好喝一杯,老天有眼哪!”

    锦曦和小篆对视一眼。

    他的脚步竟然有些踉跄。锦曦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周先生,为什么?你们跟陈西贤有什么恩怨?”

    周父看着她,眼睛慢慢红了:“人都死了,我也不怕丢人了。警察同志,如果不是陈西贤这个祸害,我女儿怎么会死?如果不是他吸毒,跟我女儿要钱。我女儿又怎么会在半夜送钱的路上,被几个混混……她一直不肯报警,我们也忍了,要她跟那个畜生也断了来往。可后来她就变得精神恍惚,没多久就出了车祸……这种人死一个,社会的祸害就少一个。你们还查什么?谁杀了他,谁就是我周家的大恩人!”

    ……

    驾车离开周家楼下时,锦曦抬头,就看到周家三口,全站在阳台上,远远地望着他们,看不清楚表情。

    小篆沉吟了一会儿,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周思涵的死,是由陈西贤间接造成的。”

    锦曦一直蹙眉沉思,闻言掏出手机,刚要打给唠叨,谁知手机屏幕上,唠叨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白妹,我已经截住了郑成达,深入浅出地盘问过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严肃,“不对啊,在我的逼问下,郑成达的情绪变得很激动啊。他居然对他哥哥很有意见,他说母亲身体一直不错,走路也很小心。他坚信她的死不是意外,是哥哥为了独占拆迁赔偿房子和款项,把母亲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锦曦心头猛地一震。

    是了,果然是这样。

    之前他们就注意到,两个死者,最近都死了亲近的人,感觉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才来深挖这两条线。

    尽管还不知道杀手t是如何从人群中找到这些目标的,但他的杀戮,不仅仅是针对无用之人这么简单。

    他是为了惩罚!

    刚才周父说,周思涵在半夜去送钱的路上,被人强奸。锦曦从警多年,很清楚有的吸毒者,已经泯灭人性。这样的例子曾经发生过多次,男人为了换取毒品,故意设陷阱,让自己的女人遭罪。

    这么说来,t杀的两个人,很可能都是背负了人命,却未遭到法律惩治的人。

    “马上去找韩沉!”锦曦说,“规律找到了!”

    但是……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

    中午12点10分。

    岚市各个区,已到处是巡逻的警察。全市交通、公共场所的每一个摄像头,都严密监视着周围的动态。

    黑盾组和刑警队的所有人人,都散布在各个城区,协助辖区警察布防。

    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砰”。

    一声清脆的破空声,不知在这个城市哪个角落响起。不被旁人知晓,也不被警察们洞悉。

    只有躺在家中沙发旁地上的年轻女孩,一下下地抽搐着,胸口涌出阵阵鲜血。

    十五分钟后。黑盾组众人接到电话——

    “第三名受害者出现了。她叫陈灿烂,二十一岁。”通报情况的刑警说,“她与去年12月的一宗交通事故有关。据说是她酒驾,撞死了个小女孩。后来家里花钱,找了她一个朋友顶罪。这件事当时在网上吵得很凶。所以接到报案赶往现场的民警,当场就认出了她。”

    ————————

    作者有话说:

    “惩罚”这个话题,在古往今来的侦探小说、影视剧里已经出现了无数次。希望这次,老墨能在后面写给你们不一样的阅读感受。另外说几个事~

    1、这文过几天会上架入v,应书城要求,到时候会往前倒v几章,所以现在你们看的这几章,都会入v。所以大家抓紧时间看哪,不要养肥,不然划不来。另外入v日我会在标题标注“入v第一更”之类的,这样你们就不会把前面看过的也买了,一定要记住哦。

    2、关于《他来了,请闭眼》的影视消息,微博已经传开了,所以今天在这里也说一下。影视版权卖给了山东影视集团,他们制作过《生死线》《闯关东》《战长沙》《父母爱情》《琅琊榜》等,制作精良,口碑很好。目前计划会拍网络剧和电影(但也可能有变数),我将来可能会参与一部分编剧工作,不过现在还早得很,怎么也得明年启动了。具体消息大家可以去微博看。

    明天见。

第二十八章 飞翔小鸟

    第三名受害者陈灿烂的死亡现场,与前两起案件,如出一辙。

    中午时分,心脏中枪,一枪毙命。当时这位富家女刚刚起床,没走几步,就迎来了死神。

    ……

    黑盾组办公室。

    韩沉、白锦曦、唠叨、冷面,每人手里夹着支烟,一下接一下地抽着,同时翻看着案发现场的资料。小篆用力嚼着口香糖,同样神情肃穆。

    “三名受害者没有任何交集,没有出现在任何同一事件里。”韩沉放下资料,眼睛环顾一周,“只有一种方式,将他们与t联系在一起——”

    锦曦接口:“网络。”

    唠叨疑惑道:“可是除了陈灿烂的事网上闹得很凶,前两名受害者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市民。t是从哪里知道他们背负了人命呢?”

    韩沉吸了口烟,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我们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其他人都是一静。

    “周家的人!还有郑成志的弟弟郑成达!”小篆惊讶出声,“难道是他们告诉了t?可是他们怎么会认识t?”

    韩沉眼睛望着景色平静的窗外:“请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

    首先被带回来的,是周家三人。

    按照锦曦的嘱意,他们三人被分开讯问。果然不出她所料,周父和周母,对于所谓“t”的存在,一头雾水。就如同之前他们听说陈西贤的死讯那样震惊。

    锦曦端着两杯咖啡,走入周家小女儿、周思琳所在的讯问室。

    早前见面,她就觉得这女孩神态有点不对。现在想来,十九岁的她,当然比父母更熟悉网络,更有可能与t结识、并且告诉他亡姐的事。

    毕竟年纪小,周思琳看起来很紧张,接过咖啡后,手指不停在杯子边缘滑动。但紧张的神色中,又带着几分毅然。

    锦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问题显然令她措手不及,呆了呆答:“谁?你说谁?”

    “t。”

    周思琳沉默几秒钟:“我不知道,不认识。”

    锦曦放下咖啡,身体往前,目光专注地盯着她:“思琳,现在,这个叫t的人,正拿着一把狙击枪,狙杀这个城市里的人。他已经杀了三个人,包括陈西贤。也许你觉得陈西贤死有余辜,但是你知道吗?t曾经是职业杀手,而他现在心理状况很可能已经不正常。换句话说,他现在杀的也许是有罪之人,可继续放纵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对普通人大开杀戒?”

    周思琳咬着下唇不说话。

    “我知道你感激他,想要保护他。”锦曦慢慢地说,“但现在你说出来,其实是帮他。在他犯下更多错误之前。你也不想t最终成为失控的连环杀手,被所有人鄙视痛恨吧?”

    ——

    根据周思琳提供的线索,小篆和锦曦立刻登录了岚市最大的城市论坛:长江白鹤bbs。

    而在警方盘问下,一直守口如瓶的郑成达,终于也不堪压力,承认是在这个bbs,与t交谈过。

    没费多少功夫,小篆就从bbs里找到了当日,周思琳和郑成达分别发的帖子。

    原来,跟其他知名论坛一样,长江白鹤bbs,也经常有人将现实中求助无门的冤屈和不平事,发布到网上,渴望获得舆论关注和帮助。只是现在这种“伸冤”的帖子,实在太多。网友大概也麻木了。所以除了少数热门的话题,其他很多帖子都无人问津。甚至还会遭到网友嘲笑。

    周思琳和郑成达,就是这样的例子。

    周思琳在主贴里,痛诉了陈西贤对亡姐的种种,并且直接写到:她姐姐那天被****回到家中后,曾告诉她,在巷子里看到外面有个人影,觉得很像陈西贤。姐姐太伤心绝望,这件事也不让她告诉父母。现在姐姐车祸死了,又没有当日证据,她想找陈西贤报仇都不能够,恳请广大网友声讨这个丧尽天良的吸毒者。

    帖子的回复数只有一百多条,大部分是支持和安慰她的,但也有些耻笑和咒骂。说她姐姐太蠢,说她编故事骗关注。甚至还有人回复说:妹妹,上照片啊,不上照片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t的回复,是在80多楼出现的,回帖id就是“t”,周思琳的id是“飞翔的孤鸟”。

    “t:你说的是真的?

    飞翔的孤鸟:如果我说半句假话,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t:我明白了。”

    周思琳发帖是在三个月前的某一天,大概过了四五天,t又来回贴了。

    “t:他会受到惩罚。

    飞翔的孤鸟:你是谁?”

    t却一直没有再回复。

    查阅郑成达发的帖子,两人对话过程也极为相似。

    “t:你说的是真的?

    达人达己:我拿性命发誓!那是我亲娘!房子、拆迁款我都不在乎,我一分钱不要,我妈不能这么死!

    t:好。

    ……

    t:他会受到惩罚。

    达人达己:什么意思?

    达人达己:人呢?”

    ——

    不出所料,第三名死者陈灿烂的事,也被网友捅到了这个论坛上。不过这件事网络关注度很高,回帖数也很多,但并没有看到t的回复。

    小篆立刻搜索了该论坛过去所有的帖子,结果是令人震撼的——过去一年里,t回复过的帖子,一共有13个。

    黑盾组办公室里,众人神色肃穆。

    “所以……”唠叨开口,“明天开始,我们需要保护的对象,是13个?”

    小篆翻了翻资料,答:“不,是9个,其中有4个人,在过去一年里已经死了,或者被判刑入狱了。”

    唠叨轻声说:“其实这哥们儿,也是在为民除害啊。唉!”

    其他四人全看着他,没出声。

    韩沉戳熄烟头,站起来:“我去找局长,立刻全市布防。”

    ——

    傍晚六点。

    距离陈灿烂死亡已经过去6小时,距离t狙杀下一个人,还有18小时。

    锦曦一身疲惫,推开办公室的门。她刚从西城区警局回来,配合他们对辖区里的2个“目标”进行保护和布防。

    9个可能目标,这个工作量是巨大的。既要对他们进行24小时贴身保护,又要不动声色地在周边高楼布防、守株待兔,这样才能在t明天出现时,将他一举抓获。

    不过,能将范围缩小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巨大的突破了。仿佛离破案只有一步之遥。

    唠叨他们都去其他区布防了,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锦曦摘下帽子,原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推开旁边会议室的门。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里面还有个人。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站在白板前,转头看向她。

    “西城布好了?”

    “嗯。”锦曦走到他身边,双手一撑,坐上桌子,跟他一起看着白板。

    白板左边,贴着全市地图。上面已经用红笔,标出了9名可能目标,明天中午12点会在的位置。还标出了前三名受害者的遇害地点。白板右边,则贴着他们的照片。

    锦曦:“你想进一步缩小目标范围?”

    韩沉也往桌子上一靠,低头点了根烟:“嗯。”

    “那有什么发现?”

    韩沉含着烟,左手将右手的衣袖挽起来,再从桌上拿起支笔。细细长长一支笔被他握在手里,越发显得他的手修长漂亮。而他眉目专注地盯着地图,侧脸轮廓显得愈发鲜明。

    锦曦的目光就这么不自觉被吸引了,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目光移到地图上。

    他在前三名受害者的地点附近,画了三个圈。

    “这些地方已经发生了命案,我们肯定会严格布防,警力巡逻也会更严密。所以他不会再选择这周围的目标。”他说。

    锦曦循着他的笔锋望去,除了三名死者,还有两个目标,被圈了进来。

    她点头:“所以这两个人,明天被选中的几率不大。”

    那还剩下7个。

    韩沉却吸了口烟,侧头看着她:“犯罪心理专家,有什么意见?”

    他这话说得轻慢平缓,锦曦也不知道他是按照惯例微讽呢,还是就这么一说。她想了想,抽走他手里的笔,站到白板前,从那堆照片里,圈出了两个人。

    “第一个郑成志,不孝、罔顾亲情、弑母;第二个陈西贤,对爱情不忠,毁掉了自己的女友。”她抬头盯着照片,“你看,剩下这7个,1个是被人指责虐待女儿、间接导致女儿被拐失踪;1个是丈夫外遇,妻子难产、精神压力大导致母子双亡;还有1个,上班时间玩忽职守,导致同事事故死亡。但因为他是企业领导的儿子,后来让人顶了罪。这个、这个……”她又点了两张照片:“也是类似。这5个人,都跟家庭、责任有关,跟前三名死者,有些类似。”

    “但是剩下这两个人……”她指着自己圈出来的照片,“第一个,中学副校长,盛传他过去在下面县里任职时,猥亵过一名年轻女学生,但是当事人后来意外落水,这件事就不了了之。而他因为教学业绩突出,还调到本市了。身为教师,却没有师德。”

    韩沉抽着烟,静静地听她分析。

    “还有这个,一家小商务公司老总。据说过去经常参加暴力拆迁,也间接闹出过人命。为了经济利益,不择手段。只是时间久远,没有直接证据。”她慢慢地说,“‘惩罚’,本身就带着‘警示’的意味。对于t来说,他不可能杀完世界上所有这样的人,也不能完全确保把全部目标都杀光。所以,如果我是他,我就会先杀更有典型性的人。”

    两人都安静下来。

    锦曦说得有点口干,眼睛看着白板,伸手就去端茶杯。

    谁知手指刚触到杯壁,就感觉到几根温凉的手指,覆在自己手背上。

    她心里倏地一抖,转头望去。

    韩沉也侧头看着她,脸色平静,眼睛深黑如墨。

    原来是两人同时伸手去端中间的那杯茶,手就覆在了一起。

    锦曦笑笑,先他一步把茶杯端起来,而手背也不可避免地从他掌心擦过。

    “想喝自己去倒……”话音未落,她忽然反应过来,看着手里的纸杯。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没有倒茶。

    一愣神的功夫,韩沉的手已经伸过来,把纸杯从她手里拿走。

    “想喝自己倒。”他将她的话原样奉还给她。

    “等会儿!”她跳下桌子,伸手就去抢。谁知韩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举起杯子就要喝。

    这人!又故意欺负她吧?锦曦哭笑不得,另一只手还在挣扎去够杯子:“这杯茶我刚才……”

    结果他手往前飞快一抓,居然使出了擒拿格斗术里的招式,一只手就把她两只手腕都给扣住了。锦曦本就跟他站得近,这么拉扯之下,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他怀里。而他仿佛丝毫未觉,神色淡然地抬头,慢慢把茶给喝光了。

    锦曦被他抓着双手,心突突地跳,想挣又挣不脱。他将空纸杯往桌上一丢,这才松开她的手腕,仿佛刚才只是同事间再正常不过的一次玩笑,他摸出根烟含在嘴里,什么也没说,走了。

    锦曦一个人站在会议室里,摸了摸刚才被他捏住的手腕。居然还有点疼。

    原本刚来岚市时,她对着他,的确是有些心猿意马。结果一进黑盾组,就来了连环狙击大案,忙得昏天暗地,心里那点细碎的念头,也丢到了九霄云外。跟他更多是思维上的碰撞和欣赏,不会像一开始那么心潮涟漪,但时时刻刻都在变得更熟悉、更默契。这种感觉也很好。

    可刚刚这么一闹,心跳怎么这样快呢?

    ——

    韩沉出了会议室,走到自己位置坐下。

    夹着烟,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一直没出来。

    伸手,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吸着烟,看着窗外的暮色。

    这时手机响了。

    唠叨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哈哈老大!表扬我快表扬我!我知道凶手明天要杀谁了!”

    韩沉笑了笑:“是那个副校长,还是商贸公司老总?”

    “哎?你怎么知道!”唠叨更兴奋了,语速极快含糊不清地说,“我神就是我神啊……是副校长!刚才我深入盘问他,这些天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哪怕是很小的事!还告诉他前几个受害者都是被一枪命中心脏。他一下子就吓软了,说四天前,他被人用红墨水打中左胸,还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呢。我问了其他目标,暂时没有出现相同情况。可能t还没对他们下这个红色死亡通知书呢!可惜前三个死者已经开不了口,不知道是否也被射中过。不过我想肯定是……”

    挂了电话,韩沉再次走到会议室门口。

    却见锦曦一只手托着下巴,背对他坐在桌上,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明明一个婀娜美女,神态举止却像个假小子。偏偏还挺自大臭美。

    “白锦曦。”

    锦曦转头望着他。

    他双手往裤兜一插,转身往外走:“跟我走。看看这次你有没有蒙对。”

    ——

    次日中午。

    市蓝英中学,中心办公楼顶层,副校长办公室。

    被选定为目标之一、并涉嫌曾经猥亵女学生的副校长罗开舫,已经被警方秘密带走了。等待他的,既有24小时贴身保护,又有对昔日事件的深入调查。

    今天天气很好,晴朗、无风,适合狙击。

    这幢办公楼周围、可以作为狙击点的位置,都已于昨天半夜,埋伏了警力。只要t出现在任意地点,就会立刻被抓获。而校园中、各条主要干道上,也分布了便衣警察,警惕地监视着每一个行人。校外各条交通线路,都被严密监控,只要那辆黑色世嘉出现,就会被立刻锁定。

    校长办公室里,一名身材与罗开舫酷似的中年刑警,穿好防弹衣,面容也做了专业伪装,坐在办公桌前在看报纸,作为诱饵。

    黑盾组众人,则潜伏在楼下的一辆商务车中,通过多个监视器,观察着现场周围的环境。

    时间一分一秒,接近十二点。

    每一名警察,都在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

    黑盾组每一名成员,也都全神贯注,沉肃无比。

    他们都在想一个问题——

    t,是否真的会出现?

    只存在于传闻中的职业杀手,是否会背着他的狙击枪,走入世人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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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昨天看到有几个读者留言,问我有没有看过网络剧暗黑者,说这个也是惩罚题材。这个听过,还真没看过,原因很简单,我很少看电视,而且还非常颜控……你们懂的,这就是我为什么看了英剧夏洛克,但是始终还没看过美剧《基本演绎法》的原因,那颜对我来说简直不忍直视.好了,说正经的,开坑日赠书活动的书,这几天陆续发出,最晚一批今天也发了。还有几个读者抢到了书,就消失不见了,死活不理我,逼得我只能今天在这里召唤神兽了!请看到这段话后,马上去评论区那两个公布名单帖子里,回复你的邮箱给我!他们是:1、秦秦;2、书友17****81(我这里也看不到省略数字是多少);3、书友82****03;4、amnesia007(你留言的邮箱显示不全);5、书友1269808203;6、书友175-541-0481;7、书友109-4237-605;别人的都已经发了!

    明天见!

第二十九章 T的计划(一)

    11:50。

    每个警戒点上的警察,都变得更加紧绷。他们看着自己的巡视范围里,是否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

    12:00。

    黑盾组的人坐成一排,盯着每一个监控画面。小篆紧张得拿起水瓶,却忘了喝。

    还没出现。

    12:10。

    依旧没出现。

    12:20、12:20、12:30……

    所有监控器里,一片宁静。

    伪装成目标人物的刑警,在报纸后悄悄拿出纸巾,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

    ……

    12:45,监控车内。

    韩沉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他冷着脸接起,是刑警队长秦文泷亲自打来的。

    “出事了。”秦文泷在那头说,“20分钟前,网络上有人爆出了这次的连环狙击案件,还称t为‘岚城游侠’。现在整个网络已经传疯了。”他顿了顿:“t也许看到了。”

    韩沉将手机往桌上一丢,站了起来:“通知各单位:撤。t不会出现了。”

    ——

    媒体和网络,历来就是把难以掌控的双刃剑。有时候会是警方侦缉的助力;有时候,却会是极大的阻力。

    譬如这次,一名常混“长江白鹤bbs”,并且嫉恶如仇的大学生,在得知陈灿烂的死亡事件后,又非常敏锐地与此前坊间已有传闻的两起枪击案联系在一起。

    周思佳和郑成达的帖子,当日他都有回复支持过。所以他很快就做出大胆推测:有一名连环杀手,专杀未被法律惩治的恶徒!他立刻激动地发了一个名为《岚市游侠:正义的连环杀手就在我们身边!》的帖子。由于几个月前,陈灿烂案就引起网友广泛关注。所以这个帖子一发表,立刻被疯狂转载关注。警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

    黑盾组办公室内。

    唠叨一拍桌子:“靠!这网友真是坏事儿!t看到帖子,自然猜到,警察也找出了被害者之间的联系。他还怎么会按计划出现?这真是……跟t失之交臂啊!差一点就能抓住他!”

    大家都没说话。

    韩沉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眸看着他们:“不一定。陈灿烂网络关注度本来就很高,t也许早料到了,警方会顺藤摸瓜,锁定他剩下的目标。”

    唠叨:“你的意思是……”

    “也许他今天根本就没打算来。”

    众人都是一静。

    韩沉微微低着头,左手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摩挲,右手扣在桌面上。锦曦望着他的脸,开口:“那他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是啊。身为一个狙击手,他挑中、监视一个目标,并且制定狙击计划,是需要时间的。这就是他为什么几个月前就联系了那些发帖人,直到今日才动手的原因。黑盾组在其他论坛广泛搜索,并没有找到t的存在。既然现在,他剩下的目标,都被警方纳入羽翼之下——

    那他接下来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他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韩沉放下茶杯站起来:“让交管部门抓紧查那辆车,明天的保护计划继续。”

    ——

    新一轮争分夺秒的对抗,开始了。

    深夜。

    锦曦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望着白板上的地图,蹙眉沉思。

    尽管他们今天,也许从t的手里救下了一个人。但一支狙击枪,藏在人群里,再厉害的神探,也是防不胜防。

    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一个连环杀手,简直是神也无法阻挡。

    身后的门轻轻一响,是韩沉和冷面走了进来。冷面手里还提着几个盒饭,隐隐有香味传来。

    “吃吧。”冷面在她面前放下一盒,就绕回去,跟韩沉并肩坐了下来。

    “谢谢。”锦曦打开饭盒,拿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有时候会停下来,手撑着下巴,发呆。

    “在想什么?”

    锦曦抬眸,看着对面的韩沉。

    他已经吃完了,身体往椅子里靠着,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一下下拨动着纸饭盒的盖子。

    锦曦把筷子往嘴里一含:“在想t。”

    韩沉看着她一会儿,移开目光。

    “有什么新想法?”倒是冷面开口了。他本就生得剑眉星目,虽然永远一张冷脸,但这么专注地看着你,倒显出几分纯挚的可爱。

    “我在想t这个人的性格。”锦曦放下筷子,双手平放在桌面上,“你们想,他在论坛回复的语气。‘我明白了。’‘好。’‘他会受到惩罚’。虽然话不多,但是有两个明显特点:

    一、简明扼要,绝不说废话,个性比较鲜明,十分内敛;

    二、他并不是很强调‘我’。”

    冷面听得十分专注,韩沉也眸光幽沉地盯着她。

    锦曦接着说道:“有些人惩罚,是为了当英雄。甚至就此成名,获得媒体和大众关注;但有的人,却只是为了道德观,并不在乎自我从这个事件获利。t始终没有这么说过:‘我会让他受到惩罚’,他潜意识里似乎并不想强调‘我’的强大。而且这件事现在网上已经传疯了,刚才我看论坛,他已经有了大量粉丝,在网上疯狂呼唤他出现。如果他是一个追求名利的人,现在只要网络稍微露面,就能享受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审判者的感觉,享受网友的簇拥。但是他没有,他一直沉默、低调。”

    “一个好杀手?”冷面低头扒了口饭。

    锦曦想了想答:“虽然用‘好’字很不合适,但是跟其他‘坏’杀手相比,他确实很不一样。”

    ————————

    作者有话说:大家,我昨天研究了一下突然发现,腾讯这边网站的习惯,大多都是2000多字一章,这样章节数多了,点击量就会多;点击量多了,在人气榜上的排名就会高。所以我今天毅然决然把写好的6000字,拆成3个2000字的章节,当然还是今天一个时间点全发布,大家阅读不会有影响,但是老墨可以赚点人气值,好么~谢谢大家了。明天开始都尝试这样,我还是会写多少发多少,该5000的5000,该7000就7000!所以电脑党们阅读时,注意标题,就像今天,我会标“第二十九章(一)、(二)、(三)”。嗷嗷,往下看,还有两章!

第二十九章 T的计划(二)

    她的话,令两个男人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冷面站起来,锦曦帮着把饭盒收拾,他拎了出去。

    会议室里就只剩下她和韩沉,相对而坐。

    韩沉点了根烟,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锦曦打了个哈欠,毕竟昨晚就没睡几小时,也有点扛不住了,起身走到角落的沙发里,躺了下来。

    “我睡了,你自便。”她蹬掉鞋,身体陷进软软的大沙发里。会议室摆了两张长沙发,本就是供组员们临时补眠用的。

    灯光柔和,韩沉远远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漆黑难辨。他坐在原地,没说话,继续抽烟。屋子里很安静,锦曦看着他的侧脸轮廓,心情慢慢变得柔软。

    抽完了一支烟,他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抬眸看向她,眼里倒是闪过很淡很淡的笑意:“还没睡着?”

    许是子夜太安静了,他的嗓音听起来也有了几分温和意味。

    锦曦慢吞吞地答:“快了。”

    他却忽然站起来,朝她走过来。

    锦曦不发一言看着他走近。

    耳朵里只有自己忽然变得清晰的心跳声。

    他的袖子是挽起的,领口微微敞开,短发垂在额头,眼睛漆黑得如同墨色渲染。

    “睡不着?”他双手插裤兜里,低头看着她。

    锦曦虽然平时很注意形象,但办案期间从来不拘小节。跟任何一个刑警一样,到哪儿都能我行我素地酣睡。有时候躺在面包车车厢的地上,都能睡一觉。

    可此刻,在韩沉的目光注视下,居然会感觉一丝不自在。

    好像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这么大刺刺地躺着,是件很不文雅的事。

    头顶忽然一重。然后就感觉到微凉的手指,在自己发间穿过。

    是韩沉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锦曦一动不动。

    “瞪我干什么?”他神色淡然,嗓音轻慢,“还不睡?”手插回裤兜里,转身走了。

    锦曦抿了抿嘴。明明是他先走到她跟前说话的。

    他走到门口,伸手摁下电灯开关,带上了门。

    灯光熄灭,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锦曦闭上眼。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门响。她睁开眼,就见一个人走了进来。门外的灯光照亮他的身形轮廓,却是冷面。

    他反手带上门,但是没有关严,而是半掩着。然后默不作声走到另一张沙发前,躺了下来。

    锦曦看着他的动作,刚要闭上眼继续睡。忽然就听到冷面开口:“他睡外面了。”

    锦曦怔了一下:“哦。”

    ——

    天蒙蒙亮时,锦曦醒了过来。

    隔壁沙发,冷面背对着她,还在睡,有低低的呼噜声。锦曦轻手轻脚站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一抬头,就见门边的双人沙发里,躺着个人。

    正是韩沉。

    而唠叨和小篆大概还在外头,彻夜未归。

    锦曦脚步放得更轻,从他身边走过。一低头,却停住了。

    他一米八的个子,双人沙发长度当然不够。头枕在扶手上,垫了个靠垫,腿却全悬在沙发外,鞋都没脱。清晨凉意浸人,他身上就搭了件夹克。

    锦曦默默地想:这家伙为什么不睡里面的大沙发呢?冷面比他矮,让冷面窝在这个小沙发里嘛。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蹑手蹑脚走回会议室,拿了条薄毛毯出来,在他跟前蹲下,慢慢搭了上去。

    隔近了看,他的脸更显得白皙,鼻梁挺拔,轮廓清晰。男人身上有微微的热气,还有轻淡的烟草气息。锦曦替他掖着毛毯,目光却落在他手上。

    他的手轻垂在沙发旁,修长、骨节分明。锦曦今天才发现,他的右手虎口旁,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不过谁身上没点儿伤呢?锦曦左腰上,也有某次抓捕犯人时被刀割伤的痕迹。

    这一生伤痕也许无数,却不必对人提起。

    只因为他们都是刑警。

    正走着神,突然就见睡梦中的韩沉眉头一蹙。然后她还没得及做任何反应,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抓住了她替他掖毯角的那只手,将她往前一拉,人就跌到了他的胸口。然后她的腰猛然一紧,竟被他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锦曦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还闭着,眉头皱得更重,俊脸仿佛雕塑般冷硬,头往她肩头一靠,她听到他低头轻嗅她长发的呼吸声。

    然后他的怀抱收得越来越紧、更紧。两只手如同铁钳般,十指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血肉里。锦曦从来没被人这么用力地抱过,像是用尽他的全身力气,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才甘心。

    锦曦完全动不了。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撞击自己的心脏,发出的巨大声音。

    但他力量实在太大,她吃痛开口:“韩沉!”

    他的动作一顿。

    两人的脸是紧挨着的,她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对视着。

    他从来清明锐利的眼中,竟有片刻的迷惑,仿佛才认清眼前的人是她。

    锦曦连呼吸都停住了,一动不动保持跪在沙发边,趴在他怀里的姿势。他也看着她,深黑深黑的眼。两人的唇,只差几公分的距离。

    他骤然松开了她,手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坐了起来。

    锦曦也立刻站起来,说:“给你盖被子呢,就被你当歹徒给擒了。”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含在嘴里,站了起来:“别介意。刚才做梦了,有点糊涂。”说完也没看她,掏出火柴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推门就走了出去。

    锦曦:“哦。”

    见他走远了,她将毯子重新叠好,放了回去。又拿起自己的牙刷毛巾,去洗手间。

    时间还很早,洗手间还没有人。秋日的阳光,穿透层层薄雾,从窗户射了过来。锦曦含着牙刷,垂着头,心想:他做了什么梦?

    梦见了谁?令他变成刚才的样子。

第二十九章 T的计划(三)

    次日中午。

    t杀戮计划的第五天。

    黑盾组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是东城分局局长打来的。

    “韩沉!”分局局长的声音也充满凝重和焦虑,“新的受害者在我们这儿出现了。而且是一次两个!”

    城东,商业新区。一幢不高的写字楼顶层。

    两个男人,西装革履,相对躺在地上,胸口,血已浸透。他们都睁着眼,但已然断气。警方的警戒线外,是一群惊恐的职员们。

    黑盾组成员全在现场勘探。韩沉戴着黑色手套,站在窗外,望着对面的几幢高建筑,脸色冷漠不语。

    而锦曦找来这家公司的人事经理询问:“所以,他们俩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经理?”

    人事经理脸色苍白地点头。

    唠叨正对墙上挂着的公司名牌拍照,锦曦抬头望去,有两个注册公司名——

    “华夏盛宝典当行”。

    “盛宝信贷公司”。

    唠叨走过来,对她耳语:“高利贷公司。东城有不少这样的公司,藏在写字楼里。”

    小篆翻了翻手上的平板电脑,抬头:“在长江白鹤bbs,没有发现关于这家公司、和这两个人的控诉贴。他们也不是之前的候选目标之一,t是怎么选定他们的?”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技术人员在两名死者加密的私人电脑里,发现了一些数据。竟然是网友发表在bbs、指控这家公司放高利贷、暴力逼债,逼得不少人走投无路跳楼自杀的几个帖子。以及私家侦探对于发帖人的调查报告,将发帖人的姓名、照片、地址、工作单位都写得很清楚。

    唠叨立刻叫来了公司剩下的最高负责人——财务经理。在警方的连番逼问下,他终于承认,去年的确有人发帖一直“黑”他们公司,两名老总就用了点非常手段,让那人住了嘴,还跟论坛“沟通”,删除了那些帖子,并且威胁论坛负责人,决不可对任何人提及这些事,尤其是警察。

    这就是之前警方从论坛及其管理者那里拿数据时,为什么没发现这两个“候选目标”的原因。但如果t很早就一直关注论坛,就有可能看到了被删前的帖子。

    个中原委,终于清晰崭露在众人面前。黑盾组众人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谁都没出声。

    最后唠叨低声骂了句:“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

    终于还是让t再次得手。

    五天,五名受害者。

    一切,冥冥中仿佛依旧按照注定的轨迹发展着。

    锦曦抬头,望向背对众人站在窗边的韩沉。

    脑子里倏地闪过今早,他半梦半醒之际,拥抱着她的样子。他眉头紧蹙的、略显执拗的脸;他深黑而望不见底的眼睛。

    一瞬间的分神,他却已转过身来,恰好跟她目光对上。他摘下手套,同时开口:“锦曦,过来。”

    白锦曦走到他身边。

    “有什么想法?”他将手套塞进裤兜,只露出点黑色边角。手也插回裤兜里。

    锦曦跟他一起看着窗外的茫茫楼宇,答:“如果单从受害者的选择来看,t依旧坚持于他从论坛选出的目标。只是,现在他杀五个人。像今天这种漏网之鱼,不可能有第二个。剩下的目标,又都被我们保护起来了。接下来,他想干什么?他又能干什么呢?”

    “我说过,t有一个计划。”韩沉开口,“现在回想,每一步,都是被他计划好的。”他很淡地笑了笑:“两名受害者出现后,这起案子开始被当成连环案件处理。我们去追查跟前两名死者有人命关系的相关人,那天夜里,他们却都恰好联系不上……”

    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唠叨插嘴:“……老大你的意思是,那天周家人去医院、郑成达不坐火车坐汽车以致联系不上,都是t安排好的?”

    锦曦神色凝重地接口:“有这个可能。那天晚上生病的人是周思琳。如果t提前向他们暗示什么,让他们当晚不要跟任何人联络,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后来他们知道自己的仇人死了,询问的时候当然不会说出来,免得自己有嫌疑。马上让小篆再去找他们求证!”

    韩沉继续说道:“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一切都好解释。因为警方联系不上这两个人,使得t有时间,去杀了第三人陈灿烂。而我们在这时,也追查出三名受害者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论坛。陈灿烂的事就是导火线,这时候论坛恰好爆出消息,让公众全部知道了这些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论媒体还是警方,虽然会临时保护,但因为舆论的压力,都不会放过被他选中的那十几个人。”

    “也就是说,他虽然只亲自惩罚了前三人,但所有被他选中的人,将来都会收到惩罚。这些人一定都会坦白从宽,因为他们宁愿入狱,也不愿意呆在外面被他狙杀。”锦曦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对。然后他今天,再亲自干掉这两个社会败类、漏网之鱼——”唠叨打了个响指,“一下子包圆了!”

    三人都静默了一会儿。

    唠叨又问:“那这个推断,是不是意味着,t的计划已经完成?他会就此收手消失吗?”

    “不会。”

    “不会。”

    白锦曦和韩沉同时开口。

    韩沉看她一眼,说:“上次现场留下的弹壳。如果只是为了惩罚这十几个人,做一回侠客,他完全没必要这样置生死于不顾。”

    锦曦点点头:“是的。而且我说过,t这样一个职业杀手,之所以介入对普通人的惩戒,一定是他遭受了冲击和创伤。前面这十多个人的罪行,他是怎么惩罚的?死亡的威胁、昭告天下、认罪伏法。那伤害过他的人,又应该有什么下场呢?我们还没看到。所以……”她顿了顿:“我有感觉,这些只是序章,接下来的几天,才是他真正惩罚和复仇的开始。而有了前面这些铺垫,民众的情感已经被彻底激发。那么他即将惩罚的人,必然会被高高悬挂在这个城市的耻辱柱上,万众瞩目。同时,一定会以更惨烈的结局收场!”

    ————

    作者有话说:今天的6000字拆成3个2000字章节,一口气发了。大家别看漏了啊!遁走~~

第48章 知己红颜(一)

    对于方绪来说,当年的事,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兴奋、龌龊、惊悚、恶心,还有某种彻骨的快感。

    夜色的迷离,美女的幽香,还有她的哭泣和抵抗,像一支兴奋剂,足以唤起每个男人心中的兽性。爽,真的好爽。连柯凡都说,这是他搞过的,最刺激的一次。

    “过几天还来找你。”临走时,颜耳还摸了一下顾然的脸,将衣服丢还给她。三人走出树林时,方绪回头,就见顾然滑坐在地上,林中传出低低的啜泣声,她捡起衣服在穿。

    “大柯,她不会报警吧?”方绪问。

    大柯点了根烟,答:“她有那胆子吗?刚才不是跟她说了,工作不想要了?脸面不想要了?我们要出事,她跟她那穷光蛋爸妈也别想活。”

    颜耳也笑:“放心,她绝对没那胆子。”说完又狭促地笑:“方绪,回头你再给她砸点钱。软硬兼施,搞不好她以后心甘情愿就从了。”

    方绪想到今后都有这么个女人,供兄弟几个快活,也是怦然心动。点头:“好,这事儿我去办。”

    没人知道,顾然是在哪里遇到了那群农民,又被他们掳走的。但有些事,冥冥中仿佛自有注定。第二天,他们三个也加入对顾然的搜救团。跟别人不同,他们知道顾然昨晚大致的位置,于是就找了过去。想要在众人找到她之前,再威逼利诱一番,以防万一她生事。

    结果,直至半夜,才在相距几公里的一条溪流旁,看到了顾然,和那群农民。

    顾然在水里,冻得瑟瑟发抖。而农民们,在岸上。

    他们三个大气也不敢出,躲在相距数十米的草丛里,看着这一幕。已经十月,半夜山上的水冷得像冰。顾然不知道已经泡了多久,脸色发青、嘴唇乌紫,人看着像是恍惚了,也没有哭,就是发着抖站在齐脖子的水里。

    她不敢上岸。因为有两个农民拿着柴刀和木棍,守在岸边。她稍稍靠近,“当!”一声就有刀砸在岸边岩石上,把她吓退。

    “还得多长时间?”有个农民问。

    “差不多了,这个比之前那个身体差一些咯。”另一个农民答。

    “皮肤好滑呐,就是奶小了点。”

    “那你今天晌午还弄了两次?”

    “哈哈哈——”

    农民们都笑了,那憨厚的表情就像是在谈论天气和收成。

    “卧槽……”颜耳低低骂了一句,“他们这是要弄死顾然啊。”

    方绪听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开口:“要不要报警?”

    柯凡和颜耳都沉默了几秒钟。

    “走。”柯凡低声说。

    方绪也就没吭声,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溪谷。

    有些事,不用说,谁都心知肚明。如果现在报警,救了顾然,他们三个强奸她的事,一定会被查出来。但如果死了,死的也只有顾然而已。

    而且那些农民,看着都让人害怕。

    他们,也怕。

    走出很长一段后,三人忍不住都回头。这时就见树影掩映的溪流中,顾然已经漂了起来。而岸边的农民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用手里的木棍,拨了拨顾然的尸体:“死透了。”

    ……

    后来,就是有当地农民报警,发现了女人的尸体。他们三个始终保持沉默,也没有去看尸体打捞的现场。据说尸体被水冲到了特别偏僻的溪流里,那里地形非常险峻,不仅车开不进去,普通人也走不过去。后来又听说顾然的家属,花了几万块钱,周围的农民才肯冒险,帮他们把尸体打捞了上来。

    ……

    如果知道,会在这里遇到那群农民,奖金再高,方绪也不会来。

    但顾然的死,是在另一座山上。谁知道他们会挪了窝,换了地方?大概是之前作恶太多,也怕警察发现?

    可偏偏这么巧,比赛的地点,就设置在他们新的老巢里。

    他清楚记得,之前在农舍中,看到那几个农民时,内心涌起的惊恐和恶心。

    也记得跟柯凡跑到院子里后,柯凡近乎气急败坏的话:“肯定是他们!要不颜耳怎么会被人割断喉咙死了。他们要杀我们灭口!这山里又没有其他人!”

    “那怎么办?”他问。

    张慕涵也跟着他们,虽然他还不知道当年缘由,但是也猜出事态紧急。三人沉默了很久,最终柯凡抬起头,狠狠地说:“没办法了,反正我不想死。先下手为强!这些农民就是要女人,要钱。我们去跟他们谈判,他们可以把三个女的都抓走,我们不阻拦!也会对所有的事保密。”

    跟他们出来的张慕涵当时就呆了:“不行!霞子……”

    柯凡出声打断他:“你是要女朋友,还是要活命?”

    张慕涵说不出话来。

    方绪开口:“但……那她们三个,只怕都活不了。”

    柯凡冷冷说:“死三个好,还是全死好?你还记得颜耳死的样子吗?”

    张慕涵和方绪都没说话。因为颜耳死那一幕实在太触目惊心。前一刻还活蹦乱跳一个人,转眼就被放走了全身的血。

    柯凡继续说着他的计划:“……告诉这些农民,这场比赛很多人知道。如果我们都被杀了,肯定会查到他们头上。如果死她们三个,就可以伪装成跟顾然一样的意外,到时候我们可以帮他们作证,就说她们三个走丢了,警察不会想到,我们会跟农民串通的!”

    后来,柯凡就进了小屋,跟那个老汉谈判了。

    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阴森。他说:“他同意了。但是要求我们自己动手,把三个女人绑了,送给他们。”

    张慕涵当时一听就软了:“这是要拉我们下水!这老东西好阴!”

    柯凡又说:“事到如今,不下也得下!难道你想死?小游信得过,孙教授肯定不会多话。就那个韩沉,肯定舍不得女朋友,也不太好对付,一会儿先把他干掉。”

    张慕涵想了想,说:“李明玥病了,先、先抓她!”表情有点想哭,又有点阴暗的样子:“霞子……最后抓吧!”

    柯凡和方绪都没有异议。

    ……

    后来发生的一切,方绪现在回想起来,就如同做梦一样。根本不受他们控制,却比预想的更加可怕和血腥。

    柯凡摸黑去解决韩沉了,他和张慕涵去抓李明玥……电灯突然亮起,他手一滑,看到李明玥已经血流如注……然后他就发现,他们必须不断地杀更多人,杀韩沉、杀白锦曦,还要杀孙教授和小游,才能掩盖这件事……然后就循着火光,追到了这里。小游突然杀了柯凡,张慕涵又捅了小游一刀……

    直至现在,他和张慕涵被韩沉牢牢绑住,小游不知所踪。周围,却已经被那群丧心病狂的农民围住。

    从他们进山开始,无形中就好像有一只手,始终推动着这一切。而他们,只能越走越远、越陷越深,最终谁也无法逃脱。

    ……

    火光摇曳,倏地一阵风吹过,火苗瞬间窜上半空,就像一条金色的蛇,游曳在众人头顶。

    方绪沉默着,一旁的张慕涵却忽然喊了起来:“老乡!老乡!我们在这里!快把他们抓了,我们是帮你们的啊!”

    话音落下,方绪面无表情。前方的韩沉,也没有回头。孙教授忽然转头,冷冷吼道:“闭嘴!你还有没有人性!”

    霞子拿了刀之后,就始终对背着张慕涵,没有看他。就在这时,她突然转身,一刀刺进张慕涵的胸口里。

    韩沉、孙教授、方绪,全都霍然转头。却见张慕涵张了张嘴,却已经发不出声音。胸口汩汩冒出鲜血。而霞子忽然就哭了,颤抖着松开匕首,往后退了两步。

    “张慕涵。”她说,“现在我们都要死了。”

    而不远处,农民们已经慢慢围了过来。

    ——

    锦曦站着一人多高的草丛后,望着人群中,韩沉的身影。

    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分,他看起来却半点不慌。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垂在身侧,握着匕首。漆黑的眼睛,只静静扫视过那些农民的脸。

    锦曦很清楚,他是在观察,在计算。计算如何靠自己一人,制服对方9个人。

    她忽然笑了。

    低头,又伸手用力掐了掐眉心和太阳穴,让自己更清醒一点。然后拿着匕首,拨开草丛,走了出去。

    她的身影一出现,对面的农民们最先望过来。她看到他们眼中那恶心的光芒,冷冷地回瞪过去。

    然后是孙教授和方绪,转头看着她,没说话。

    最后,是韩沉。

    他缓缓回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眼睛深黑得就像无底洞,只令锦曦心头一颤。

    她走到他身边,眼睛看着前方,却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掌。

    “我休息好了,真的。”她小声说,“对付这种小毛贼,正是用我的时候啊老大。”

    韩沉看着她的侧脸。

    忽然慢慢笑了。

    锦曦的手一紧,被他反握住。

    “好。”他轻声说。

    明明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却偏偏令锦曦觉得,已经回应了她心中的千言万语。

    她转过头,目光淡然滑过那些农民,清脆的嗓音陡然提高:“他们一共9个人。我3个,你6个。没意见吧?”

    “没意见。”韩沉嗓音轻慢。

    身后的方绪、霞子和孙教授,看着他俩的做派,没出声。

    农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续往前。

    这时锦曦却低头看了看,往地上柯凡那狰狞的尸体一指,扬声道:“哦,对了,这个人,就是刚才企图反抗,被他顺手杀了的。”她指了指韩沉,然后又朝他们招招手:“谁想做下一个?来啊。”

    对于农民来说,哪里有什么心理战的概念。此刻听她这么说,又看到尸体,顿时都是一怔,脚步却不约而同停住了。

    锦曦心头一喜。她知道现在说什么,他们都不会收手。但是扰乱他们的意志,她跟韩沉打败他们的几率才更大。刚要继续开口,却听那老汉冷冷说道:“他们就4个人,还有2个女的。我们9个人!上!”

    话音刚落,其他八个农家汉,全都举起手里的镰刀、斧子、木棒,“啊啊”喊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霞子、孙教授同时往后退了几步。锦曦站在韩沉身侧不动,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已经做好了搏击准备。

    “白锦曦。”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

    “这才是我韩沉的红颜知己。”他淡淡地说。

    锦曦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倏地转头看着他。

    就在这时,只听“砰砰砰砰砰——”数声枪响,突如其来就破空而来!锦曦只看到前方的农民一个个全身俱颤,嘭然倒下。下一秒,韩沉已经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扑在了地上。而霞子尖叫着,跟孙教授连忙也倒地闪躲。

    “啊——啊——”农民们的惨叫声响成一片。但那子弹声来得快,去得也快。锦曦被韩沉压在身下,隐隐听得一共十多发枪响。

    待枪声平息,两人同时抬头,首先看到的,就是农民们全都倒在地上,面容因疼痛而剧烈扭曲,动弹不得。而每个人的膝盖上,都有个血洞。

    9个人,18发子弹,弹无虚发,瞬间废了他们的双腿。

    火堆侧面,响起脚步声。

    韩沉拉着锦曦站起来,就见去而复返的t,端着把ak47,从树林中,慢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之前被张慕涵插刀的腹部,已经缠好了绷带,但是隐隐依然可以看到有血迹在往外渗。

    而他的枪口对准了那些农民,尽管脚步很慢,枪口却异常的稳。

    韩沉和锦曦看着他,都没说话。

    突然,一个离他最近的农民,也就是那老汉,爬在地上,举起刀突然往他的腿上砍去!然而刀锋还没接近t的腿,就见t脸上闪过极其冷漠的笑。

    “砰砰砰砰——”又是数声连响。霞子“啊”的一声尖叫,甚至连锦曦都睁大眼。韩沉则面无表情。

    因为他刚才十来发子弹,几乎全打在老汉的脑袋上,一发挨着一发,瞬间就把他的头打得稀巴烂,嘭然倒地,那模样相当地不堪入目。

    这下,那些农民全都傻眼了,甚至连哭喊都不敢了,呆呆地看着t。t却端着枪,笑了笑:“人终于到齐了。”——明天更新时间中午12点

第49章 知己红颜(二)

    满地都是扭动的人,t却将枪背在身后,如同在无人之境穿行。

    他又走回了之前的那段横木前,坐下。

    “韩沉,请你审判他们。”他说。

    韩沉看一眼那些农民,没说话。

    t却又抬头,看向白锦曦:“你也坐。”顿了顿又说:“柯凡,已经得到了惩罚。”

    锦曦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忽的明白过来。为什么t之前要切开柯凡的背,用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杀他。

    因为柯凡给了她背上一棍子,t看到了。这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让锦曦的感觉有些复杂,静默片刻,在另一段横木前坐了下来。

    韩沉开口:“我审判可以,结束后把他们交给我。他们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你的私刑。”

    t眼睛看着前方,安静了几秒钟。

    “好。”

    韩沉走到锦曦身旁,也坐了下来。

    两人的气息再次隔得这么近,锦曦的心头大定。她看着他的侧脸,而他也侧眸看向了她。视线交汇间,都看到对方眼中映着的火焰,也看到彼此漆黑深湛的瞳仁。

    韩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前方。

    “你们一共杀了多少人?”

    随着他开口,t就重新端起枪,枪口对准了农民中,年龄最长的那人。他远远看到枪眼对着自己的方向,浑身一抖,结结巴巴开口:“杀了……杀了……4个。”

    韩沉的眸光变得更加冰冷,刚要说话,就听“砰”一声枪响,那人惨叫一声,又捂住了自己的右肩。

    韩沉和锦曦同时转头看向t,却见他端着枪,眼眸中冰寒一片:“再给你一次机会,几个?”

    那农民的声音都带了哭腔:“7个、7个!”

    韩沉和锦曦都没说话,t这才放下枪。

    “他们都是什么人?”韩沉又问。

    “6个是城里来的年轻背包客,还有1个、还有1个……”农民吞吞吐吐答,“是俺爷爷。”

    韩沉和锦曦都是一怔。而身后霞子等人早吓得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只怕t惩罚完农民们,就来惩罚自己。

    “6个户外运动者,4个被发现,判定为意外死亡。还有2个,身体伤痕太明显,被他们丢进山谷了,你们警察没发现。”t说道。

    那农民一副见鬼的表情:“你、你怎么知道?”

    t却只冷冷一笑,没答。

    韩沉看t一眼,继续问:“为什么杀他们?”

    农民答:“落单的背包客,身上有很多好东西;女的,我们就一起睡。不杀他们就会报案。俺爷爷一直不许我们干这个,有一次说要去报案,爹就让我们把他杀了。”

    他说的爹,自然就是躺在地上那只剩半边脑袋的老汉了。

    这时,沉默很久的方绪忽然开口:“他们还赚死人钱。顾然死了,尸体被丢进泥潭里,他们帮家属打捞尸体,敲了几万块竹杠。”

    t神色淡漠,没说话。锦曦听得一阵恶心,她看着眼前一张张看似淳朴木讷的脸,他们还是人吗?人性一旦泯灭,真的只剩下令人发指的阴暗。

    “猪狗不如的东西!”韩沉缓缓骂道,咬字很重。

    “畜生!”锦曦也骂道。

    那些农民没一个人说话,好像也没有太多表情变化。

    “你们,是怎么杀死受害者的?”韩沉又问。

    “让他们先进溪里,冷几个小时,就死了。”农民答。

    锦曦懂一些法医学,她没想到山里农民还会用这样隐蔽性极好的方式杀人,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样可以杀人?”

    另一个看着年纪小一些的农民答:“俺、俺小时候掉到山洪里,没被淹死,但是大夫说只差一点就冻死了,他说人在冷一点的水里呆几个小时就会死。那些背包客都会游泳,直接丢溪里淹不死。所以俺们就这么弄,警察也发现不了。”

    真相,几乎已经坦露在众人面前。被掩埋在大山深处多年的死亡和秘密,终于再也无所遁形。

    锦曦几乎可以想象,他们作案的整个过程。想象受害者们受尽折磨,最终被丢进冷水里。而凶手们,就在岸边,一分一秒守着她死亡。最后,被溪流冲走的尸体,布满岩石撞击的伤痕,并且因为长时间浸泡,形成浮肿狰狞的巨人观。负责案件的都是山区基层警察和法医,单起案件只会判定是水温过低冷死。从而让他们成功逃过法眼,继续如野兽般蛰伏在深山中,平时过着普通农民的清苦生活。直至下一个受害者送上门,又是一轮新的发泄和一笔飞来横财。

    ……

    “审判结束。”t站了起来。

    韩沉和锦曦交换个眼神,也站了起来。

    “t,遵守承诺。”韩沉慢慢上前一步,“把他们交给我。”

    t的脸很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锦曦却注意到,他腰上的绷带,已经被浸出的血迹染成鲜红。

    “好。”他轻声答。

    突然间,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枪抓起来,就朝前方的农民们射去!韩沉和锦曦一左一右,同时朝他扑去!

    “砰砰砰砰砰——”一连数发枪响,却因韩沉抓住了他的枪管、锦曦擒住了他的手腕,而射上了天空。但t是多么机变的人物?猛然间再开数枪,韩沉不得不立刻松开高热的枪管、侧身躲开子弹的射程。而t身体一斜,撞在锦曦身上。锦曦吃痛,瞬间又感觉到胸腹中气血翻涌,松开了他的胳膊。她不甘心,抬拳就向他击去!谁知t在这时举枪就对准了她!

    锦曦望着枪口,心头猛地一寒。

    之前t的确不想杀他们俩。但是现在他们阻止他杀那些农民,他真的有可能开枪。

    然而这个念头刚滑过脑海里,一道身影就闪了过来,完全挡在她面前,挡住了t的枪口。

    韩沉。

    锦曦望着他的后背,心口倏地一疼。

    韩沉,我不用你替我挡子弹。你舍不得,难道我就舍得?

    t看着韩沉的举动,竟然有了一瞬间的迟疑。然而高手过招,毫厘之差,就能决定胜负。这一次,两人的距离本就更近,几乎是近身搏斗。只见韩沉如同黑色猎豹前,伏身往前一冲,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错手就将枪从t的手里夺了过来!

    韩沉换手、转向、举枪!一系列动作几乎就是在一眨眼间完成!

    但t竟跟他一样快,拔枪、上膛、瞄准!又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手枪。

    两人静静用枪瞄准对方,一时间谁也没有动。

    锦曦站在两人侧面,也不敢动。因为这个时候谁一动,就是一触即发。

    整座山顶,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全都看着他俩持枪对峙。只有火焰,依旧在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

    “t,你不可以开枪。”锦曦轻轻地、慢慢地说,“他抓了多少罪犯、救过多少人?他才是真正守护着公平正义的人。如果你对他开枪,你还谈什么正义?谈什么惩罚?你再杀多少罪犯,都抵不上他一个人。”

    韩沉和t都没说话。但锦曦知道,如果刚才t有一时冲动,听到这番话,也绝对能冷静不少。

    螺旋桨声。

    隐隐的螺旋桨声,突然从山谷深处传来。

    韩沉、锦曦和t三人都是一怔。而其他人则纷纷抬头。

第50章 知己红颜(三)

    那声响很快就变得密集,变得剧烈。听着有不止一架直升机,在向山顶包围。而与此同时,数道探照灯,照亮了天空,并且迅速朝山头射过来。

    “你说得对。”t忽然再次开口了,“你的身手,的确比五年前更厉害了。”

    韩沉刚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锦曦一个踉跄,竟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心头一紧,单手端枪不动,另一只手臂伸过去,将她拉过来,直接就扣进了怀里。

    或许是刚才跟t的打斗,又牵动了体内的伤口,锦曦说完刚才那番话,就感觉气血翻涌得比之前更厉害,胸腹也疼得像是要裂开。感觉到韩沉的手紧紧搂住腰,她趴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意识竟有片刻的迷失。她用力咬着下唇,又让自己清醒过来。

    “内出血。”t又开口了,“她替你挡了柯凡的一棍。”

    韩沉没说话。

    锦曦却忽然感觉到他搂在她腰间的手,陡然收得更紧。她一抬头,就撞上他的眼睛。

    那漆黑的眼神令锦曦的心一颤,朝他笑了笑,轻声说:“我没事。”

    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没说话。两人再次抬头,看向t。

    这时,三架直升机已经飞到了山顶上空盘旋,数道探照灯,照亮了平坦山顶上的一切。一切仿佛即将尘埃落定,数道软梯,从直升机上丢下来,全副武装的特警武警们,开始快速下降。而直升机上,无数支枪,也堪堪瞄准了与韩沉对峙的t。

    “放下武器!马上放下武器!”秦文泷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否则马上开枪!”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那是我第一次作案。”t看着他们,探照灯照亮了他的身躯,映出一种刺眼而惨淡的白。他却忽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平静笑容:“我是五年前的连环杀手之一。对不起。”

    锦曦和韩沉同时一怔。

    突然就见t极快地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左胸。韩沉圈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松开,扑了过去!

    来不及!

    “砰!”

    t的胸口瞬间爆出血渍,子弹已经射穿。韩沉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领,而他手里的枪,已经掉落在地上。

    锦曦失去支撑,一下子也摔倒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可她依旧看到,韩沉的脸色变得从未有过的铁青,他揪着奄奄一息的t的衣领,厉声吼道:“她在哪里?我的未婚妻在哪里?”

    她在哪里?

    我的未婚妻,她在哪里?

    我苦苦寻找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她,到底在哪里?

    “我不能说。”t只说了这四个字,就慢慢闭上了眼睛。

    而锦曦望着韩沉瞬间僵直的身躯,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疼痛,缓缓袭上心头。那翻涌的热流再难抑制,再难回转。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可韩沉刚才那执拗至极的表情,却如同火烙般印在她的脑海中。

    泪水慢慢没过她的眼眶,带着某种深沉的哀痛,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再次摔在地上。

    四面八方已经响起很多脚步声,有很多人在朝他们跑来。锦曦再次爬起来,勉强站稳,“哇”的就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周小篆跑在人群里,眼睛最尖,一眼就看到白锦曦背对着韩沉在往前走,样子有点恍惚,胸前一大块血迹。周小篆吓得魂飞魄散:“小白!”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赶紧抱住了她。

    “小篆……”锦曦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伸手抱紧了。

    这时突然感觉到身后一双更有力的手,将她牢牢抱住,像是要让她回到那个熟悉的怀抱里。锦曦一把推开那双手:“别碰我!”已经混乱的大脑,瞬间如同鬼魅尖啸般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和声音——他坐在素色夜总会的屏风后,满屋的香烟味、压抑而空灵的《hunger》;他在黑暗中逼视着她,刀锋逼上她的脖子;他站在灯火阑珊的江边,含着烟,看着她笑;他将她抱到树上,告诉她无论如何,不要下来;还有他站在她身边,低声说:这才是我韩沉的红颜知己……

    巨大的哀恸,瞬间吞没她的所有意志。她的嘴角露出个无比嘲讽的笑,眼前一黑,倒在周小篆怀里。

    ——

    这一夜,锦曦的意识,始终模模糊糊。

    隐约间,她听到了螺旋桨的声音,感觉到身边一直有人走来走去。她被人放到了平坦的地方,但是耳边始终有风声,和颠簸声。

    胸腹间的疼痛连绵不绝,令她无法彻底进入深眠。可又睁不开眼。

    “疼……”她轻声说,“小篆,我好疼。”

    迷迷糊糊间,感觉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有什么软软的温热的东西,一直贴在她的手背上。

    她感觉到有人在凝视着自己。

    “小篆……”她意识恍惚地再次开口,“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爸妈死了,剩下我一个人。没有一个……亲戚朋友……”

    那人一动不动,似乎一直在听她说话。

    “我那么喜欢以前的男朋友……”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却丢下我,跟别人结婚了……现在、现在我喜欢他,他却有未婚妻,他有……未婚妻……”

    “小篆,我要回江城……我要回江城,我不要再见到他……不要了……”

    “我怎么一直这么……倒霉……我再也不要了……”

    “不喜欢他了……呜呜……再也不喜欢他了……”

    ……

    “不喜欢我?”低沉的,略哑的男人嗓音。似乎带着从未有过的浓烈涩意,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眷恋和温柔。

    突然间,她就感觉到原本贴在手背上那柔软温热的触感消失了。

    下一秒,却重重压在了她的嘴上。

    带着她熟悉的苏烟的香味,带着某种压抑而决绝的气息。他吻得很急,很用力。舌头毫不留情就撬开她干涸冰凉的唇,几乎是疯狂地追逐着她的舌,缠绕着、吮吸着,不留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间。

    她的嘴里还有残余的血腥气息,那气息跟他的味道纠葛在一起,混杂成某种甘冽而苦涩的滋味。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然后就感觉到他吻得更凶,几乎含住她整个唇舌,吻得越来越深。

    锦曦也只感觉到心中压抑许久的某种情绪,瞬间就像要爆炸。她恍恍惚惚地睁眼,看到他模糊的英俊的脸,心头越发的委屈越发的痛,伸手想要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亲得更用力。

    ……

    “干什么?”她听到有人在旁边喊道,“警察同志,你不能亲她!她受伤了!”

    然后就感觉到身子晃了晃,韩沉抱着她的双手忽然松开,但瞬间又抱了回来。

    “拉都拉不开!”有人喊道。

    ……

    韩沉,韩沉。

    为什么单单念这个名字,就有种缠绵刻骨的味道?

    为什么我无法拒绝你的吻?

    就像无法拒绝掩埋于我身体深处,那已经迷失了年年月月的渴望与追寻?

    ——

    祝大家中秋快乐!明日更新t番外,后日继续正文。周一了,求推荐票月票么么哒!

第51章 T番外之我不回头(一)

    谢陆第一次摸枪,是在10岁的夏天。

    学校放暑假了,爸爸整天忙着店里的事,妈妈从早到晚不知所踪,他照例被送到乡下的爷爷家,到开学才会有人来接他。

    但这却是谢陆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乡下有小鱼小虾,有数不清的鸟蛋,还有爷爷,从早到晚陪伴着他。乡间贫瘠,可谢陆每顿吃得比城里都饱都好;晚上,爷孙俩就躺在竹床上,谢陆给爷爷复述书本上的自己最喜欢的英雄故事,爷爷听得眉开眼笑,直夸他记性好、聪明、有志气。

    只除了偶尔,邻里间的闲言闲语,让他不痛快。

    “谢陆,谢陆。爸爸姓谢,妈妈姓陆。可惜啊,当爹的没本事赚钱,当妈的听说每天在外面偷人呢。”

    “难怪一放假就丢到乡里来。”

    ……

    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谢陆被爷爷叫起来:“陆陆,爷爷今天带你去打猎。”

    谢陆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一听这话,一骨碌爬起来:“是用真枪吗?”

    看着他无比明亮的眼神,爷爷笑了:“傻小子,哪里有真枪,气枪就差不多咯!”

    但这也足以令谢陆兴奋不已。以前总看着爷爷背着枪去打猎,但说他年纪小,从来不带他。今天终于可以尝试一把。

    这次狩猎的结果,是令爷爷大大惊讶的。

    山顶,野鸟们的盘旋聚集地。

    除了开头几枪打的全无章法,枪枪落空。爷爷稍一点拨,谢陆就俨然一副老猎手的姿态——

    十枪起码能命中七八枪。

    “我家陆陆,竟然是个天生的神枪手!”爷爷非常非常高兴,他本就是个出色的老猎手,也不管谢陆年纪小还是第一次摸枪、能不能听懂,一股脑就把自己的经验诀窍,全跟他说了一遍。

    谢陆就一直安静地听着。

    到下山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枪枪打中野鸟的头了。

    这晚,爷孙俩照旧躺在竹床上,爷爷非常认真,也非常欣慰地对他说:“陆陆,这次爷爷送你回去,就跟你爸妈说,让他们送你去练射击。村头的老赵家,就有个孙子在体校练射击特长生,以后练好了,可以进部队、当警察、参加奥运会,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谢陆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爷爷,真的?你会跟他们说?”

    “当然是真的,爷爷跟你保证。”

    那晚,谢陆失眠了。脑子里全是自己拿着枪,站在奥运金牌领奖台上的画面。

    十岁的少年,其实还很难说有明确的人生目标。但若一旦有了个惊天动地的梦想,那就足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燃烧他所有的热血和渴望——

    直至这个梦想,轻而易举被无情的现实击碎。

    爷爷的保证落空了。

    他送谢陆回城里时,爸爸正在那个人丁稀落的小饭馆里,脸色难看地算账。爷爷让谢陆坐在一边,自己去跟他说。

    结果过了不久,就听到爸爸吼爷爷的声音传来:“我哪里有钱送他去学特长?有书读就不错了!我还指望着他高中毕业马上来店里帮忙呢!”

    “但是陆陆是个天生的……”

    “爸,你就别管了,他是我儿子。”

    “你也知道他是你儿子,这是孩子一辈子的事!”

    “爸,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你赶紧走吧,晚了没车了。”

    ……

    那天谢陆最后的印象,就是趴在小店二楼那狭窄阁楼的窗口,看着爷爷在暮色里,越走也远。他的背影很佝偻,来的时候左手牵着谢陆、右手提着一只鸡和很多菜。现在双手空空,一直低着头,谢陆莫名就觉得爷爷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爷爷走到了公交站台,一直在等车。他等了快一个小时,谢陆就在窗口望着他一个小时。

    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多,公交车终于来了。谢陆看着爷爷快步走向车门,却被一群人挤到了最后。然后,他就跟溪流夹缝中的一条鱼似的,拼命往前挤。最后他终于上了车,满满的车厢,谢陆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之后几年的寒暑假,谢陆依旧去乡里跟爷爷一起过。但是学射击的事,爷孙俩谁也没有再提。只有一次,谢陆在烧灶煮饭时,看到爷爷最珍爱的那支老汽枪,被劈成了两半,跟柴火丢在一起。

    谢陆望着枪的“尸体”很久,最后把它丢进灶膛里,烧了。

    谢陆并没有停止对枪的热爱。

    爷爷卖鸡蛋攒下给他的零花钱,他一分钱也舍不得花;爸爸给的少得可怜的午餐钱,他也不花,饿着,就喝水。

    攒够四五十块,就去市场,买最便宜的仿真玩具枪。打的是一粒粒的塑料子弹。但谢陆天生对枪敏锐,能挑出一大堆仿真枪里,做工最好的、瞄准最精确的。

    然后就窝在家里二楼的阁楼里,每天打对面楼宇上,邻居家挂的腊肉、辣椒、艾草……到了周末,就拿着枪上山,塑料子弹打不了动物,就打树叶、打蚂蚁、打树叶上的七星瓢虫。

    有一次,他自己拿了张“设计图”,去找铁匠铺,要打一把真枪。师傅一看,当即就摆手拒绝:“你这孩子,胆子真大。谁敢给你打真枪?这图哪儿偷来的?赶紧走!”

    第二次,谢陆就学了乖。他把枪的零件,拆成好几个图,到好几个铁匠铺去打。这花了他将近一年的积蓄。几个月后,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把枪。子弹用的是铅弹,打不死人,但足以致残,打飞鸟走兽更是不在话下。当他第一次开枪,打中了山上一只野鸡的野鸡,终于感觉到,某种压抑在身体深处很久的冲动和喜悦,得到了解脱和释放。

    这支枪是他的秘密,他谁也没告诉,甚至都没告诉爷爷。他只是每天回家越来越晚,他频繁逃课,有时候甚至周末两天都住在山上——反正也没人注意到。他把打来的野味儿,卖给市区的餐馆,换来的钱足够应付自己的日常开销。

    十四、五岁的少年,却活得像个十足的猎手,甚至渐渐在周边山区小有名气。因为他的猎物,总是眼睛被射中。

    这只有万里挑一的神枪手,才能办到。

    谢陆也有一种感觉。

    每当他从山里出来,回到城市,回到家中,回到学校。他只觉得自己跟这一切格格不入。但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靠打猎活一辈子,父亲那间半死不活的小店,还指望着他去卖命。

    可前路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十四岁那年,爷爷死了。是病死的。大概是怕他伤心,直至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动不了,才让人通知他和爸爸。

    父子俩连夜赶到乡里,望着病榻上的爷爷,都哭了。爷爷却在笑,先握了握谢陆的手,说:“孩子,要好好过这一辈子,爷爷会在天上看你。”

    谢陆哭得说不出话来。

    爷爷又把爸爸叫到跟前,指着旁边的柜子:“那里有我攒下的一万块钱,你答应我,让陆陆去考射击特长生,不然我死不瞑目。”

    爸爸走过去,把钱拿出来,点了点,流着眼泪点头:“好。”

    遵照爷爷的遗愿,他的尸体在三天后火化。

    乡里人都崇尚土葬,谢家的老人成了多年来唯一一个例外。没人告诉谢陆,但是他明白,爷爷执意火化,就是为了把钱省下来,给他去读射击特长。

    半个月后,谢陆初中毕业,省体校同时发布了公开招生公告,其中射击特长生3个名额。

    谢陆跟爸爸提了报名的事,但那段时间爸爸正为了下个季度的店租焦头烂额,每次他开口,爸爸就不太耐烦地摆摆手:“等我有空再说。”

    谢陆怕耽误了,就自己去报名、体检、参加笔试……直至最后的射击选拔考试那天。

    省体校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所以考试这天,几乎是人山人海。谢陆坐在考生中,身边不是市体校的尖子生,就是全国少年射击比赛的冠军。唯独他一个,当老师叫到他的名字时,表情有些疑惑:“谢陆?没有任何射击训练经历和成绩?”

    “没有。”他答,平生第一次,手心出汗,感觉到怯场。

    谢陆参加考试的那短短几十分钟,吸引了体校射击系全体老师前来围观。据说甚至连正在上班的校长,都闻讯赶到射击场,看这个相貌清秀、寂寂无名的少年的枪法。

    “靶位再往后移动30米!考生开始自由射击。”

    “10环、10环、10环……”

    “后移30米!”

    “10环、9。97环、10环……”

    “换移动靶位!”

    “10环、10环、10环……”

    当考试终于结束,谢陆放下枪转身、考官报出成绩时,全场寂静无声。校长当场拍板:“把录取通知书给他,这心理素质、这枪法……这个小子我一定得要!”

    谢陆怀揣着热乎乎的录取通知,回到了家里。路上他就按照老师讲的金额,大致算了算,爷爷留的钱,刚好够两年的学费,生活费、剩下一年的学费,还有其他费用,他可以自己再想办法。

    十五岁的谢陆,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接近他的梦想。

    也是,爷爷的梦想。

    也是这一天,他第一次感觉到梦想被人撕碎的刻骨之痛。

    当他把通知书递到父亲面前,父亲却长久地沉默着。

    谢陆开口:“那是爷爷留给我学射击的钱,我必须拿回来。”

    父亲突然就抓狂了。

    他抓起通知书一把撕碎,谢陆惊得一下子扑过去,却只抢下一堆碎片。然后,他看到了父亲无比愤怒、无比鄙夷,却还带着几分窘迫的表情。他冷冷地拍着桌子站起来:“我早就说过了,你高中毕业就要到店里来帮老子。你爷爷临死糊里糊涂,你也跟着异想天开?你知不知道养一个特长生要花多少钱?老子哪里去找那么多钱?你爷爷的钱,早拿来交房租了,老子养你不要钱吗?学射击?你没看到新闻说,那些奥运冠军都没饭吃,去澡堂给人搓澡?想到不要想!”

    谢陆不明白,父亲这滔天的愤怒,到底从哪里来?他恨他的儿子吗?

    不,他一直生活得这么愤怒,生活令他对任何事任何人都充满愤怒——从谢陆懂事的那天起。

    谢陆捡起一地的碎纸屑,站了起来:“你不给钱,我就自己打工,去上体校。从今后跟你没有关系。”

    “上你妈的体校!”父亲一脚踹在他身上,直把他踹翻在地,“老子不准!还敢跟老子断绝关系?你的户口本都在老子手里,你读什么学校是老子说了算。老子不让你去读,哪个学校能收你?他们敢?还没听说过敢逼人把孩子送去的!”

    谢陆沉默了很久,从地上爬起来,上楼了。父亲以为他被打怕了,也就不再管他,继续坐下算账。

    过了一会儿,就见谢陆背了个包下来,还戴着顶鸭舌帽。

    父亲没理他。

    父亲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离开,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

    谢陆是在山里生活的第三个月,见到那个男人的。

    那是个阳光清朗的午后,他坐在溪流边,正在清理刚打的一只锦鸡。旁边还有一堆刚摘的笋——这是他今天的晚餐。

    那个男人就这么从林子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

    只是,与身后随从的冷峻精壮不同,男人穿着白色衬衣、深色休闲裤,出乎意料的年轻。他的脸上挂着笑,倒像是富家公子出游踏青。

    他在谢陆跟前蹲下,用无比修长白皙的手指,拨了拨那只死透了的锦鸡,然后问:“你就是谢陆?在省体校选拔考试里技惊四座却突然消失、现在活在山里走投无路的谢陆?”

    谢陆看他一眼,没说话。

    他又看了看谢陆背后的枪:“让我看看你的枪法。”

    谢陆静默片刻,左手还拿着锦鸡,突然就将后背的气枪一抡,枪口抬起、手指扣到扳机上。这些动作他做得一气呵成、速度极快,眼角余光瞥见那男人蹲在原地、半点不慌,他身后站着的两个男人却瞬间色变,快速从腰间掏出枪,对准了谢陆。

    那是谢陆从未见过的、漆黑沉亮的枪身。

    那是真枪。

    谢陆就跟没看到两把真正的勃朗宁正对着自己的脑袋,仰头看了眼天,一抬手,扣动扳机。

    一只刚从头顶飞过的翠鸟,掉了下来。正好掉在男人和谢陆中间。

    谢陆将枪背回去,继续处理锦鸡。那两个随从见状,也缓缓将枪收起。

    男人却站了起来,双手插入裤兜。

    “谢陆,跟我走。”

    谢陆抬头:“你是谁?为什么?”

    男人却再次笑了,朝一名随从伸手,随从便将腰间的手枪拔出来,递给他。他一扬手,沉甸甸的勃朗宁就落在谢陆怀里。

    “你背上的,根本不能称之为枪。你现在过的,也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他说,“有天赋的人,有他注定的命运和生活方式。我能带给你这样的生活。”

    谢陆也站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静默片刻,慢慢笑了:“因为我能理解你,那种与这个世界的平庸,格格不入的宿命感;那种不惜燃烧一切、也要追寻自我的冲动。因为我始终在燃烧,并且被其中的魅力深深折服。

    跟我走,谢陆。因为只有在我这里,你才会被容纳、被接受,并且永远不会再被人辜负。现在你十五岁,我向你承诺,五年之内,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伟大的射手。

    当然,也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射手。”——番外(二)更新时间下午五点前

第52章 T番外之我不回头(二)

    “以后就叫你t吧。”

    “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

    “你可以给它赋予很多种含义,但它也可以不代表其他任何含义。因为它就是你,t。”

    谢陆——或者现在应该称之为t。他觉得,那个男人的思想,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深邃,也都要清澈。

    他跟t印象中穷凶极恶的罪犯完全不同。

    所以即使跟着他杀人,你也觉得天经地义。

    从十五岁到二十三岁,t跟了他八年。

    但只有头三年,在他身边。

    因为就在第三个年头,那宗案子发生了。

    那时恰好,也是t第一次作案。他是那人手把手教出来的,所以作案时延续了那人的风格:计划周密、擅察人心、心狠手辣、天衣无缝。

    8个人,一周内陨命,没有一点痕迹,被警方称之为“完美犯罪”。但t很清楚,自己根本只学得了那人的一点皮毛而已。

    而他从不问那人,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他说杀,就杀。

    只是在庆功的那个晚上,有人挑衅他:“t,你枪法虽然厉害,但其实啊,你是我们当中杀得最无聊的。趴在相隔几百米的远处,一枪干掉一个,有什么意思?我就喜欢跟要杀的人呆在一起,跟她聊天,给她洗澡,闻她每一寸身体的味道,看她眼睛里出现越来越多、多得数不清的恐惧!然后,就在这种恐惧里,一点点的熬她,一点点的杀掉她——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小子,要试试吗?”

    t想都没想,答道:“不要!”

    旁边有人低笑出声,这时,t就看到那人站在不远处的灯光下,静静地望着他。

    t一时看不清,他的目光到底是惋惜,还是不悦,还是怜悯。

    只是t很清楚,每天晚上困扰自己的那一双双沾血的手,从此,大概会跟随一生了。

    没人想到,就在这一年,这个季节,他们这个团队,差点就被人揭露在阳光之下,一败涂地。

    而t也因为自己的第一次犯罪,遭到警方的堵截追击。

    明明是完美犯罪,却终于遇到了对手。

    也就是在那时,t第一次见到了那两个人。那对同样年轻得出乎意料的神探,听说他们还是相爱挚深的情侣。

    而后来再见到时,他们几乎成了一双尸体,只剩最后一口气。

    ……

    这个案子过后,被t视为兄长、视为神明那人,解散了整个团队,就此销声匿迹。

    而包括t在内的所有人,只要活着的,都开始自己过活。

    “对不起,t。”那人说,“承诺你五年,却只带了你三年。”

    t却只是笑:“我的一生,听你调遣。”

    那人只点点头,就不再看他。一个人望着窗外的火烧般的落日。t很清楚,那个案子,燃烧最多的,不仅是韩沉和他的女友,还有眼前这个男人。

    离开他之后,t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只有杀人。

    于是开始接受一些雇佣和委托,迅速积累名气和财富。只是,虽然已经脱离了那人,t仍然每次会把佣金的一半,都寄给他。他相信,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杀的人越来越多,价格越来越高。梦中那些撕扯着他的手,也越来越剧烈。有时候半夜都会惊醒,抓起身旁的枪,却不知射向哪里。

    他也回去看过父亲。昔日的店面荡然无存,只有一个明明才四十余岁,却老迈如六旬的男人,拖着扫帚,在大街上扫地。只是依然愤怒而无能,有行人在刚扫过的地面,丢了张废纸,都会令他横眉冷对。但也只是横眉冷对着空气,不敢跟任何人抗争。

    t走到他的面前。

    杀手职业,令他擅长伪装。此刻他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蓄着浓浓的胡子,肤色也做了改变。只是如果仔细看,眉宇间依稀能辨认出,当年那个清秀的少年。

    但是父亲没认出他。他只抬头看了t一眼,然后小声嚷嚷:“让一让,扫地呢!”

    t退让到一旁。

    看着他佝偻扫地的样子,竟与爷爷的背影,有几分神似。

    t丢了个沉甸甸的包,在他脚边,里面是足以让他富贵养老的现金。

    他这才惊讶抬头:“先生,你的包……”

    t转身离去。刚走出一小段,就听到身后传来迟疑的、激动、沙哑的声音:“你是不是……是不是我家的陆陆?!”

    t加快步伐,没有再回头。

    父亲,我的人生,已不再是你能理解的人生。

    从你放弃理解我的那一天起。

    最后一年,t的失眠越来越严重。经常睁眼一直到天亮,然后睡了两个小时,就会在固定的一个时刻醒来,每天如此。

    他看了书,自己的这种状况,叫抑郁症。

    但他的心情其实很平静。他想,就像那人说的,人活着,就是要燃烧自己。而他,大概杀了太多人,烧得太快,而积淀在心上的灰尘,也越来越厚,厚得拨不开。他已看不清这个世界。

    最后一次出任务,他终于失手了。

    大约是精神太过恍惚,又或者是看到目标人物身边,还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他三次扣上扳机,却三次又放下。

    最后,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高楼,却被监控拍到了模样。虽然是伪装后的模样,却足以令他遭到警方的严密封杀和追捕。最终身中两枪,逃入了森林。

    丛林,是他最熟悉也最自在的地方。他用刀和火,自己剜出了子弹。然后在深山里跑了11天。

    终于甩开了身后的警察,而他也已精疲力尽,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k省边界,地势最为险恶的一段山岭和丛林。

    第二天的夜里,他失足掉下一段山崖,昏迷不醒,随身的数把枪也掉进了奔腾的溪流里。

    高烧,伴随着腿部的剧痛。他一直浑浑噩噩,梦中,无数双手,从悬崖下伸出来,把他往下拉。

    他想,就这么死了,也好。

    因为那人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即使能够构筑一个全新的世界,也终将在庸人的平凡世界里,寂寂无名的死去。

    醒来时,却看到一盏灯。

    农村的普通木屋,宛如他幼时所居,简陋却整洁。而一个老人,背对着他,坐在灯下,正在缝补他身上脱下来的衣衫。

    t看到这一幕,差点掉下泪来。

    “爷爷……爷爷……”他喊道。

    老人转过脸。

    却不是他熟悉的面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老人。比记忆中的爷爷更瘦弱,更佝偻,更老迈。

    笑容,却那么相似,就像是一个人。

    “孩子……”老人走到他面前,“你掉到山谷里啦,腿断了,爷爷把你背了回来。别担心,已经上了草药,会养好的。”

    t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为什么帮我?”

    老人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没回答。

    “我姓郭。你叫我郭爷爷就好了。”他说。

    郭爷爷每天都很忙。鸡一打鸣就起床,去屋后的半亩田地里浇水、施肥,然后回来做早饭。他要做的是一大家子的早饭。t从窗口望出去,这幢小屋周围,还有几栋红砖房,据郭爷爷说,住的是他的儿子,和几个孙子。

    现在多了个t,郭爷爷每天还要多做一个人的分量。然而老山中何其贫瘠,有时候米往往不够吃,这时候郭爷爷就会把剩下的饭,全装给t,自己则端起一碗菜粥,笑笑说:“我这么老啦,吃不下太多东西。你要养病,多吃点。”

    t也不拒绝,低头大口吃光。身为一个杀手,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战斗力为零,这令他强烈地缺乏安全感。如果不快点恢复体力,他的命就像始终悬在半空中一样。

    但住了几天,t就发现这个家族的异样。

    譬如,郭爷爷的那些正值壮年的孙子,都没娶妻;

    譬如郭爷爷始终没让他们知道,t的存在。像是害怕着什么,或者更像是执意保护他。郭爷爷就将他藏在这小屋里。偶尔有人过来,立刻拿起草垛和席子,将他躺的那张木板床盖住。等人走了,才拿开。

    他不说,t就不问。

    平时,一老一小,两人也很少说话。郭爷爷似乎也不太爱说话,到了夜里,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望着山沟里的一轮明月,长久的发呆。而t也望着那久未看到过的,最清澈的月亮,然后进入睡眠。

    他的失眠症好了。每天一觉到天亮,有时候甚至要郭爷爷叫他,才会醒。一睁眼,就看到他淳朴的笑脸,然后将一碗热腾腾的粥递过来。

    偶尔,也会聊天。郭爷爷问:“孩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t答:“我做it。”

    见郭爷爷不说话,他只得又开口解释:“就是计算机。”

    这下郭爷爷明白了:“哦哦哦——我以前听人说过。真厉害。”顿了顿又说,“我们这山里,豺狼野兽多。你也是玩那个‘户外’,到这里来的吧?以后不要来了,去点山明水秀的地方吧。”

    t看着他,想起白天看到的,走过窗口那些木讷的农家汉,没说话。

    杀手,对于某些事情,是有敏锐直觉的。

    t的腿骨迟迟未能愈合,有一天,郭爷爷端了碗鸡汤来给他,里面还有几块肉。一看就是鸡身上最不好的部位:鸡头、鸡屁股、鸡脖子……但t还是接过,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第一次对郭爷爷,说了声:“谢谢。”

    郭爷爷又笑了。

    结果这天夜里,t一个人躺在小屋里,就听到外头有个男人在骂:“老东西!就那一只会下蛋的鸡,你还把它宰了!脑壳有病吧你!老糊涂了!”

    然后就听到郭爷爷的声音答:“我是看老六最近身子骨不太好,想给他补一补……啊……”

    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的声音:“老东西!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想自己吃吧,鸡头呢?鸡屁股呢?是不是你吃了?”

    郭爷爷喘息的声音传来:“我吃了、我吃了……”

    t垂在床边的手,紧握成拳,然后又慢慢松开。

    这晚郭爷爷躺在小屋里,一直在咳嗽,听得t心烦。天亮的时候,才听他缓了过来。

    “他们不是你的儿子孙子吗?”t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这样对你?”

    郭爷爷沉默了好久,才说:“孩子,你说人的心,如果被脏东西蒙住了,有什么办法,才能把那脏东西撕开?”

    t没答。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等我伤好了,你跟我回城里吧。我给你买个房子,找个人伺候你,让你好好养老。”

    郭爷爷摇摇头:“我就该死在这里。”

    那个叫顾然的女孩,是几天后,被他们抓回来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从早晨落到天黑。t这时已经能坐起,只是不能走路。他就坐在单薄的木板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农家们连绵不断的哄笑声。

    而郭爷爷,一直在做饭,一直在热酒。老三回来的时候,扔过来一堆米肉酒菜,大概是用女孩身上的钱,在山脚买的。

    可当饭菜全做好、送过去后,郭爷爷累得精疲力尽,坐在门槛上,忽然就老泪纵横。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娃。”他对t说,“造孽啊!”

    t沉默片刻,问:“他们会怎么做?”

    郭爷爷的声音,头一回有点抖:“会把她丢到水里,冷死,然后等有人来了,再打捞尸体。”

    t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关窍,不再开口。

    杀手生涯,早令他视人命如草芥。梦里的一切或许揪心,醒来,他依旧是冷漠无情的t。那个女人既然落到这群人手里,就是她的命。与他何干?

    这时,郭爷爷忽然起身,走到灶边,拿起壶酒,就一个人喝了起来。

    t看着他醉得通红的脸,没说话。如果这样能让老人好受点,那就喝吧。

    谁知喝了一半,郭爷爷忽然站了起来。

    “我去找他们!”郭爷爷含着泪说,“不能让他们再把这个女娃杀了。他们如果不放人,我就下山去报告派出所!”

    t倏地抬眸看着他:“你不能去!”

    郭爷爷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t想要站起来,动作太急,一下子从床上摔到地上:“郭爷爷!去了你就回不来了!”他低吼道。

    老人已经走了。

    这天,从上午直到天黑,老人也没回来。

    t一直坐在床上等。

    直到夜里**点钟,才听到屋外有脚步声。然后是什么沉重的东西,“扑通”落水的声音。然后有人含着醉意骂了句:“老东西,终于死了。”

    t坐着,继续等。

    到了半夜三点,这是普通人一天里睡得最沉的时刻。他拿起床边的一支木棍,作为拐杖,缓缓起身。

    他知道这里不能再呆下去,郭爷爷已死,明天那帮人就会来把屋里的东西搜刮一空,或者一把火烧个干净。

    虽然腿伤未愈,身上的枪伤也没好利落,走路时全身都痛。但杀手的基本身手依然在。他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走入了隔壁的农舍。

    院子里一团狼藉,大部分人横七竖八,全都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前院,还有两个人醒着,坐着在抽烟商量,是郭爷爷的儿子和大孙子。

    “明天把这女娃丢去哪儿?”

    “后山的猴子溪吧。那里水凉,这两天还滑坡了。”

    “好。”

    ……

    t绕开了他们,没花多少力气,就在一间柴房,找到了被链子锁住的女人。

    女人的确很年轻,也很漂亮,皮肤白皙。只是已经如同一具木偶,趴在地上,没什么人气。看到t进来,她只抬了抬眼,又闭上了眼睛。

    看到她,t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差点被燃烧殆尽的自己。

    t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今天有个人,为你而死。”

    顾然重新睁开眼,表情有些恍惚:“是那个老爷爷……”

    t缓缓地说:“我今天救不了你。你如果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我替他为你完成。”

    我欠他一条命。现在他为了救你,赔上了自己的命。

    那么我也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顾然的声音很弱很轻:“你能给我报仇吗?”

    “能。你只需要给我名字。”

    顾然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t保持沉默。

    阴暗的柴房中,潮湿的空气里。两个原本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因为这世间最大的罪恶和最弱小的良善,达成了协议。

    “乐落霞。”顾然轻声开口,“她偷了我的指南针和地图。”

    “柯凡、方绪、颜……****我。”

    “李明玥、张慕涵、乐落霞……他们在草丛里。”

    “孙教授……拒绝带我回营地。”

    “最后……还有这里的这些人。我希望他们全部死掉,一个,都不要剩。”

    ……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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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也许是你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螺旋桨在头顶盘旋,许多人在停机坪上跑动忙碌。周小篆跳下一架直升机,一眼就看到久未碰面的徐司白,站在不远处。

    小篆立刻跑了过去。

    “徐法医!”

    徐司白穿着件卡其色的外套,轮廓在晨色中越发显得清俊白皙。

    “她呢?”他的眼睛依旧盯着那些起起落落的直升机。

    “上直升机了。”小篆答,“应该马上就到。就是……人受伤昏迷了。”说完就偷偷看着徐司白的脸色。却发现看不出任何表情。

    又一辆直升机缓缓降下。

    车门“哗”一声打开,两名特警率先跳了下来。

    徐司白和小篆看清机上的一幕,同时一怔。

    白锦曦躺在一副担架上,眼眸紧闭,显然已昏迷过去,可脸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韩沉就趴在她的担架上,头靠在她的脸旁边,眼睛也闭着,一动不动。

    “男的也昏迷了!”有人喊道。

    “担架担架!”

    立刻有人把韩沉从白锦曦身上扶起来,抬上另一副担架。小篆立马朝他们跑去,结果身旁的徐法医比他更快,三两步就抢到了白锦曦的担架旁,寸步不离的跟着。小篆望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暗叹口气,也跟了上去。

    ——

    急诊室外。

    白锦曦和韩沉一前一后被推了进去,一干警务人员则被拦在门外。

    小篆和唠叨、冷面,一起坐下来等。过了一会儿,唠叨撞撞小篆的胳膊,小声说:“法医对咱小白是真爱啊。”

    小篆抬眸望去,就见徐司白依旧一个人站在急诊室门口,隔着玻璃,目光专注地望着里头。

    这时,走廊里响起急促清脆的高跟鞋声,大家全都转头望去。

    辛佳。

    她穿着件宽宽的毛衣、湖蓝色长裙,长发披散肩头,气质越发显得温婉秀丽。眼神却很焦急,在唠叨面前站定:“韩沉怎么样?”

    唠叨轻咳一声,站起来答:“老大送进急诊室了,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辛佳紧咬下唇,只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时,一名医生走了出来,越过众人就朝外走去。辛佳立刻拉住他:“医生!韩沉他怎么样啊?”

    那医生也上了年纪,眉目间颇为威严,没好气地答:“怎么样?是那个男伤者吧?失血过多、体力严重透支、炎症、高烧!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人受罪啊!”

    辛佳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医生,那白锦曦呢?”徐司白上前一步。

    辛佳看他一眼,没说话。

    老医生转头看到徐司白,答:“女伤者情况好一些,虽然有吐血现象,但是没伤到主要内脏。已经用药止住内出血了,好好养几个星期就没事。”

    ——

    入夜。

    韩沉和白锦曦分别被推入了各自的病房,只是都还没醒。

    他俩既然确定没有危险,黑盾组众人就要立刻赶回省厅,继续t案件的后续事宜。

    离开医院前,小篆还是有些牵挂,想去两人的病房再看一眼。结果走到白锦曦的门外,就见徐司白坐在床畔,握着白锦曦的一只手,看着她,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而锦曦睡得很沉,面目安详。

    小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到了韩沉的病房门口,就见大美人辛佳,靠在床畔的沙发里,蜷成一团,已经睡着了。相隔不远的病床上,韩沉也陷入了沉睡。

    小篆脑子里突然就冒出在山上看到的那一幕——

    白锦曦背对着韩沉,流着泪往前走。而韩沉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她。

    再看到刚才看到的这些,小篆心里莫名就有些不是滋味,又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

    韩沉一直在做梦,脑子里浑浑噩噩,也闪过许多模糊的念头。

    他又梦见了那个模糊而捕捉不到的女人。她抬脸望着他笑,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等你毕业就结婚,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他还梦见了白锦曦,真真切切的她。梦里他就如刚才在直升机上一样,抱着她反复亲吻。她的发间有令他感觉到温暖的馨香,她的唇舌如神秘的蜜源深深吸引着他,只令他想要更多更多的她。

    ……

    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女人。

    但一直也很清楚,自己应该恪守的准则在哪里——

    那就是不管你韩沉有多喜欢她,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然后这一路走来,已是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压抑。这些年来第一次,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及至今天到了飞机上,听她迷迷糊糊哭着说心中的委屈,听她说要放弃对他的感情,一种前所未有的巨恸和深深的怜惜,瞬间就没过心头、冲破理智。那感觉就像是从他血脉骨骼深处汹涌而出,他根本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

    一低头,就吻住了她。

    甚至,就想从此再也不放手。

    ……

    他破案一向遵循理性思维。

    但在有些事上,却始终坚定地忠于自己的直觉。

    譬如四年之前他醒来,所有人异口同声否定“她”的存在,他却坚定地相信着,她一定存在。只因为他心中,对她那份缠绵刻骨的感觉,胜过了一切证据。

    然而……

    他韩沉从来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可现在,为什么对另一个女人,产生了同样强烈的感觉和情意?甚至都令他无法控制自己,如此热切地想要得到她?

    ……

    困惑、甜蜜、愧疚、渴望……许许多多的强烈情绪交织心头,令他的大脑再次陷入混乱中。

    而记忆中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和声音,也接连不断地闪现在梦境中——

    他坐在官湖派出所的档案室里,翻看着白锦曦的资料。24岁,土生土长的江城人,沙湖警校毕业。他心想,这个女人,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他拥着她,骑着摩托车,穿行在江城的小巷中。感觉她的发丝轻拂在他的脸上,感觉到怀中那柔软而温热的娇躯,他神差鬼使地竟然不想放手;

    警局食堂里,人声嘈杂,他站得很远,看到辛佳望着白锦曦,神色复杂;

    还有他和白锦曦站在黑盾组办公室里,听到t的宣言:“我指定韩沉、白锦曦参加这次比赛。”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五年前是我第一次作案,对不起。”

    ……

    “白锦曦……锦曦……”他低喃着她的名字,想要睁开眼,却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里。

    病房里,并不止他一个人。

    没有开灯,走廊的微光,从玻璃透射进来,屋内昏暗得犹如暮色降临。

    辛佳靠在沙发里,已经睁开了眼,有些呆呆地望着床上的韩沉。

    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在梦中紧蹙着,听着他反复低喃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么看了他很久,辛佳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她起身走到他床畔,蹲了下来。

    然后轻轻地拿起他的一只手,双手紧握住。

    “韩沉……”她低声说,“你永远也得不到她的,韩沉。”

    她用手擦了擦眼泪,慢慢地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一次、两次,结果都不会有差别。”

    ——

    深夜,黑盾组办公室。

    秦文泷带着几名资深刑警,正与唠叨等人,对t案件进行最终的梳理。

    唠叨提出疑问:“如果说t的终极目的,是为顾然报仇,同时惩治山里隐藏的这一群连环杀手。那他之前狙杀的那5个人,用意何在呢?”

    一名刑警说:“都是惩奸除恶,先杀小鱼,再杀大鱼。”

    秦文泷却说:“我认为不仅仅是这样。你们打开电脑看看,因为前面的几起案子,现在网络和媒体对t案件的关注度有多高?现在我们还没有公布案情,但迟早是要公布的。我们可以想象出,这起案子的影响力,必然是举国震撼。”

    小篆若有所思地点头:“就像小白之前说过的,t如果单纯只是要杀这些人,很容易。但他的目的,是要他们恐慌,是要将他们高高钉在耻辱架上。所以他不仅一步步计划严密地惩治了这些人,还将民众的情绪,一步步推到**。如果他只是单纯地捅出乌临山这一个案子,很可能引不起什么关注。”

    唠叨翻了翻手里的口供本,说:“乐落霞和方绪等人都提到,t说了一句话:‘人的心如果被肮脏的东西蒙蔽,要怎么样才能恢复干净?’”

    其余人都是一静。

    所以,这才是t的目的吗?

    揭开这世上,最肮脏的人心。

    “还有个疑问。”始终沉默的冷面,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t最后提到:‘他是五年前的连环杀手之一’。并且向韩沉致歉。五年前,有什么大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到现场最大的领导秦文泷身上。

    秦文泷却摇摇头:“五年前韩沉还在北京,他经手了什么案子,我怎么知道?”

    “明天等他醒了,问问就知道了。”唠叨说。

    众人点头。

    小篆忽然开口:“这不对啊。如果说t指定人选参加,就是为了五年前的案子道歉。那为什么叫小白参加呢?小白五年前还在警校呢,又不可能跟韩沉在同一个案子里。”

    众人都陷入沉思。

    是啊,为什么?

    ——

    次日上午。

    韩沉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陌生的护士。她正在给他量体温,微笑着说:“警察同志,烧已经退了,炎症也在消退。感觉怎么样?头应该不沉了,舒服多了吧?”

    韩沉没说话。

    眸光偏转,就见唠叨和冷面,站在床畔,看到他睁眼,都露出笑容。

    而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在。

    她不在这里。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她应该跟他一样,没有大碍。

    心头一阵无声激荡。他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天花板。

    唠叨给冷面递个眼色,小声说:“老大不会是烧糊涂了吧?怎么一直发愣呢?”

    冷面答得斩钉截铁:“不可能!”

    韩沉这才又看他们一眼。

    “在想一些事。”他淡淡地说。

    “哦……”唠叨放心了。

    忽然间,就看他手撑着床坐了起来,竟然是打算下床的样子。护士一下子呆住了,连忙将他拦住:“你还不能下床呢!”唠叨和冷面也赶紧围过去,唠叨开口:“老大你要干嘛?躺下吧,有什么事儿您吩咐?”

    韩沉将手上的针头一扯,丢在一旁:“带我去见白锦曦。”

    ——

    作者:一直有读者误会,必须解释下:vip章节是书城统一收费标准,作者无权调价。所有文章的收费是按照章节“字数”计价,标准都是一样的,所以会出现我5000字一章比人家2000字一章贵的情况。不要再说我乱收费了!作者很委屈呀!

第54章 忠狼觉醒(一)

    白锦曦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窗外的阳光。

    素白的病房,她的手背还挂着点滴。

    一个男人,坐在床畔。

    外套脱了,只穿着白色衬衣、咖啡色长裤。手肘撑在床上,双手交握,脸靠在掌心里,显然是睡着了。

    锦曦看着他,露出微笑。

    再慢慢转头,环顾一周。房间里没有别人。门开着,不断有医生护士走过。

    他呢?

    “醒了?”温凉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

    锦曦转头。

    徐司白将手放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轮廓越发白皙清秀,眼睛里却有隐隐血丝。

    锦曦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你来多久了?”

    “听说你进山的消息,我就来了。”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神色一松,“烧退了。”

    锦曦便笑笑:“我没事的,小伤。”

    他看她一眼,起身倒了杯热水,又拿了个小汤匙,重新坐下,开始一勺勺地喂她。

    锦曦喝了几口,眼睛又瞟向门口,问:“小篆呢?”

    刚说完,盛满水的汤匙又已递到她嘴边。她张口喝了,又问:“跟我一起受伤的韩沉呢?他怎么样?”

    半阵却没听到回答。

    锦曦这才转头看向他,却见他放下了汤匙,端着杯子,低着头,一动不动。

    锦曦:“……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

    “白锦曦,我不关心别人在哪里。我只知道,昨天我看着你全身是血被人从直升机上抬下来!”

    锦曦倏地一怔。

    他却将杯子一放,清俊的眉目间一片冷意,起身往门外走去。

    “等等!”锦曦叫住他。

    徐司白这是……

    生气了啊。

    “对不起。”她小声说。

    徐司白站在原地不动。

    “让你们担心了。”锦曦又说,“案情紧急,没人想到会受伤啊。以后一定注意。你别生气。”

    徐司白静默片刻,转头走回床边坐下。

    锦曦的嘴角弯了弯。

    “答应我。”他一字一句地说,“以后不要再受伤。”

    锦曦心头又好笑又感动,郑重点头:“我一定尽量不受伤。”

    四目凝视。

    他的眼睛如同溪流下的岩石,乌黑清澈

    然后……他再次端起水杯,又给她喂了起来。

    锦曦心中涌起阵阵暖意,老老实实让他伺候着喝水、吃药。

    “小白!你醒啦!”喜悦的呼喊从门口传来,周小篆一脸关切地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饭盒。

    “嗯。”锦曦含了口水,望着他也笑了。

    小篆乐呵呵地在另一侧床边坐下:“我估摸着你也快醒了,就给你打医院的营养餐去了。快吃吧快吃吧,躺了一天一夜,肯定饿坏了。”

    徐司白也点头:“吃点东西。”

    锦曦却一愣,看着小篆:“我睡了这么久?那韩沉呢?”

    小篆微愣,答:“老大……我刚刚去看过,他还没醒呢。医生说,他的情况比你严重一些。不过……”

    ——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小篆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见白锦曦手撑着床,竟然自己坐了起来。

    小篆吓了一跳,刚要伸手扶她,徐司白比他更快,握住了锦曦的胳膊。

    “你干什么?”两人同时问。

    锦曦看着他们:“带我去看看韩沉。”

    徐司白和小篆同时一静。

    小篆先开口:“不行不行!医生说了,你要卧床一周。刚醒哪能下床啊,赶紧躺下啊!”

    徐司白则盯着她,嗓音清冷:“你刚才答应我什么?”

    “老徐,别担心,我没那么脆弱。小篆,扶我起来。”她眼睛看着门口,“要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

    话音刚落,忽然就见门口慢慢出现个人影。

    韩沉。

    他穿着跟她一样的病号服,短发有些凌乱,脸色很苍白。左腿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就这么扶着墙,脚步迟滞地走入她的视线里。

    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唠叨,和神色关切的冷面。

    锦曦顿时怔住了。身旁的徐司白和小篆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同时愣住。

    三人就这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顿住了——她已半坐起来,一副要下床的姿态。而他俩搀扶着她。

    韩沉看到她,脚步也是一顿。

    漆黑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也穿着病号服,原本就纤细的身材显得更加不盈一握。长发散落肩头,衬着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看到他的瞬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仿佛闪过很多情绪。她的表情,令韩沉突然就想起了在飞机上那个吻。那时她的眼睛跟现在一样,像是含着千言万语,看得他的心隐隐发疼。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着,旁边的人则有点面面相觑。

    “老徐,小篆。”锦曦忽然松开小篆和徐司白的胳膊,重新躺了下来,“把这个人给我轰出去!”

    众人都是一愣。

    韩沉看着她,没说话。

    小篆:“小白你刚刚不是还要……”

    “你闭嘴!”锦曦断然封堵住他的话。

    “哦……”

    徐司白看了看她,又看了眼韩沉,也重新在床畔坐了下来,神色平静。

    除了小篆知道点端倪,冷面和唠叨都是不明所以。但见白锦曦脸色冰冷,就都没说话,偷偷看向韩沉。

    韩沉的手慢慢松开了墙,站直了,眼睛只看着白锦曦。

    “你要轰谁出去?”依旧是低沉轻慢的嗓音。

    锦曦“哼”了一声:“你!”

    谁知韩沉看她一眼,居然径自走到对面椅子里,缓缓坐了下来。

    “说个理由,我就出去。”

    锦曦一呆。

    旋即脸上就是一阵火辣。

    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耍混蛋——她怎么能说,轰他走是因为被他强吻了?

    光线明亮,他就这么坐在不远处,脸显得越发的白皙,五官清晰英俊。锦曦脑子里骤然就冒出那晚的种种画面:

    他用那样的眼神凝视着她,仿佛从此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抱着她,唇舌一遍又一遍地纠缠肆虐,不给她半点喘息退避的自由;

    他扣住她的双手,身躯完全将她笼罩住,那一刻她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存在和主宰,

    ……

    可是,他却有一个未婚妻。

    锦曦心头瞬间针扎般的疼痛,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屋内气氛古怪地安静了一会儿。

    “咳……小白,你好点没?”唠叨问。

    “很好。”白锦曦干脆利落地答。

    唠叨给小篆递个眼色,小篆会意,也接着活跃气氛:“老大,你呢?”

    “我也很好。”韩沉答。

    于是屋内再次陷入沉寂。

    好在,很快有人来救场了。

    “都在啊!正好。”一道宏亮的声音插了进来。秦文泷单手插在裤兜,提着袋苹果,笑着走了进来。

    把水果丢给唠叨去洗,他先走到韩沉身边,弯腰看了看他的腿,又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

    “没事,小伤。”韩沉轻描淡写地答,眼角余光却注意到,白锦曦依然扭头看着一旁,脸色冷若冰霜。

    秦文泷点点头,又走到白锦曦床边:“小白同志!伤好点了吗?这次真是受累了,也立功了!局领导对你们的表现很满意,好好养伤,早日回岗位继续奋斗!”

    他嗓音粗犷,谈笑热情。锦曦抬头,甜甜笑道:“谢谢领导!我没事!很快就能回去上班!”

    秦文泷满意地点头。

    两人说话的同时,锦曦就感觉到韩沉的目光,始终停在自己脸上,锐利逼人。

    秦文泷安抚了一圈,这时唠叨也把苹果洗出来了。秦文泷拿了一个,坐了下来,说:“既然黑盾组人都齐,那就简单说一下t案件的事。”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徐司白站了起来,也没看秦文泷,只望着白锦曦:“我下午再来看你。”

    “嗯。”

    他又伸手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动作极其自然。锦曦冲他笑了笑,而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过众人,朝门外走去。

    韩沉看着他们,没说话。

    等徐司白走到门口了,秦文泷忽然露出了然表情:“等等!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法医徐司白?”

    锦曦和小篆都被“传说中”三个字震了一下。转头望去,徐司白停步,神色平静地看着秦文泷:“我是徐司白。”

    然而秦文泷下一句话,却叫所有人大跌眼镜。他将手里的苹果核一扔,走到徐司白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来黑盾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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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忠狼觉醒(二)

    锦曦和小篆都是一愣。唠叨和冷面的神色也有些意外,韩沉坐在原地,依旧没什么表情。

    锦曦觉得,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问,没有悬念。因为徐司白向来讨厌热闹、视名利如粪土。他只喜欢呆在江城安静的尸检所里,过他想要的生活。

    谁知,在短暂的沉默后,徐司白点点头:“我考虑一下。”转身走了。

    徐司白没有直接拒绝,显然已经令秦文泷很满意。他转头看着众人,大手一挥:“开会!”

    ——

    锦曦和韩沉身上都有伤,秦文泷的会也没开太久。大家就案情通了一下气,又问了他俩当晚的一些情况。后续的工作,依旧会由唠叨等人来完成。

    讲得差不多了,秦文泷低头看了看表:“我回厅里了。”抬头看着唠叨等人:“你们坐我的车回去?”

    三人都点头,秦文泷就先下楼了,去停车场发动车子。唠叨看着韩沉:“老大,我们先扶你回去?”

    锦曦依旧转头看着窗外。结果就听到韩沉那低沉轻淡的嗓音响起:“不用。我还有话问她,你们先走。”

    锦曦的手抓住被子,不吭声。

    他们三人迅速走了。

    屋内重新恢复宁静。

    午后的阳光更加炽烈,照在人身上,莫名就有种灼人的感觉。锦曦眼观鼻鼻观心,余光瞥见他扶着墙,缓缓起身,全然不顾她的冷漠,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感觉到床铺随着他往下一沉,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身畔,锦曦突然就有些恼怒:“韩沉,你有完没完?”

    “没完。”他轻声答。

    锦曦一时竟拿他没办法,心中的怨埋和委屈却是更浓。

    韩沉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到底压抑住低头吻她的强烈冲动,开口:“我有事问你。”

    锦曦不吭声。

    “t临死前,提到五年前的案子,并且为之道歉。”他盯着她,缓缓地说,“我想,这才是他指定人选参加这次比赛的原因。否则随便找个警察,都能作为他‘审判’的见证。白锦曦,五年前的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锦曦心头突地一跳。

    当时事发突然,她又伤病缠身,根本来不及细想。现在清醒过来,她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看韩沉的样子,似乎对五年前的案子有所了解,可是t为什么还要她参加呢?

    她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五年前我还上沙江警校呢,怎可能参与案件?而且听t的语气,还是大案。”

    话一出口,就见韩沉盯着她,目光幽沉。

    一看他的眼睛,锦曦心里的火又蹿了起来,冷淡地说:“没其他问题就请回吧。别坐我床上!”伸手就推他,谁知手一动,就被他扣住,压在了床上。

    锦曦:“你!”

    韩沉扣着她的手不放,另一只手干脆也撑在她身侧,整个人将她笼罩住,低头看着她:“再乱动,我就亲你。”

    锦曦身子一僵,脸上也热了起来,狠狠瞪他一眼,不出声了。

    “t计划周密,他不会做没有必要的事。如果五年前你没有直接参与案件,那就详详细细告诉我,那一年,你都做了什么?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一点都不可以遗漏。”他说。

    这下锦曦答不出来了。

    但看韩沉今天的样子,不说清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她轻哼一声,又扭头看着一边,答:“不好意思,我还真的答不出来。因为我失忆过,以前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净。”

    话一出口,突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感觉韩沉停在她脸上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迫人。

    感觉明明只有两个人的屋子,气氛却一下子凝重起来。

    “是吗?”他慢慢地说,“这么巧,我也是。”

    锦曦一怔,抬头看着他。

    “我五年前也失忆过。”他的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海,“以前的事,也记不清了。”

    这话令锦曦心头一凛。

    五年前的案件?两个人都失忆?

    她陷入沉思,但一时确实也想不清其中关联,和他说这些话的用意。

    只是……

    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韩沉自从醒来后,踏入这间屋子,对她的态度,就跟以前不同了。

    他这个人性子淡漠,虽然骨子里有股横劲儿,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内敛的。

    可今天,尽管语气依旧淡淡的,可跟她说的每句话、看她的每个眼神,都带着莫名的横劲儿。

    “说个理由,我就出去。”

    “没完。”

    “再乱动,我就亲你。”

    “是吗?这么巧,我也是。”

    ……

    就像狼,不动声色,盯着她,在靠近。

    ——

    而韩沉看着她沉思的脸,心情却有些无声激荡。

    在乌临山时,时间仓促,他又受伤,t自杀时留的一番话,根本无暇细想。但今天醒来,大脑也恢复清醒,种种迹象自然而然就在他脑海融会贯通。

    他擅长逻辑。辛佳第一次看到白锦曦的反应、t的话,种种逻辑上的悖论,都至少指向了一点:白锦曦跟当年的案件有关。

    但严格地说,也只能说明她跟案件有关。

    他们都对当年的案件毫无了解,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断定,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反而有无数侧面资料和证据,证明她不可能是他的未婚妻。

    可是,这个可能性一旦在心中滋生,就开始疯狂在他心头缠绕生长,再也压抑不住。

    是她吗?

    他曾经爱逾生命的那个女人,就是眼前这个让他再次情难自抑的女人吗?

    ……

    但如果不是她呢?如果她只是当年的参与者或者受害者之一呢?

    这个可能性一旦闪过脑海,又像一把钝钝的刀,缓缓划过他的心。

    也令他的情绪前所未有的焦躁阴郁起来。

    ——

    锦曦正发愣,忽然就看到韩沉的低下了头,离她更近。

    他的靠近顿时令锦曦有些不自在,冷冷道:“你干什么?”

    “你对我的吻,是否有感觉?”他盯着她,低声问。

    锦曦的心突地一跳。却听他低沉略哑的嗓音响起:“我很有感觉。”

    白锦曦心口瞬间涌起一股又甜又痛的情绪。她转头看着一侧,沉默良久,用一种近乎干涩地声音开口:“韩沉,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走吧,我们两个到此为止。”

    讲完这句话,她甚至不忍心看他的表情。

    哪知他静默片刻,语气很平静地开口:“白锦曦,这件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还需要点时间,确定一些事。我们再来讨论这件事。”

    锦曦呆了呆。他却看她一眼,起身,往门外走去。

    锦曦望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脱口骂道:“……韩沉!你神经病吧你!”

    他却根本不理会她的话,慢慢走了出去。

    ——明日更新时间依旧晚8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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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为馅介绍:
在外人面前,韩沉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英俊冷酷,生人勿近。他似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又似黑夜流水般沉静动人。是众人眼中难以企及的绝对男神。 只有在白锦曦面前,这位名动天下的一级警司,才会暴露出隐藏很深的流氓本质。 “坐过来一点,我不会吃了你——除非你要求。” “我没碰过别的女人。要验身吗?” “白锦曦,永远不要离开我。年年月月,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 他是最好的刑警,也是最坏的刑警。在他心中 一直住着个固执的老男人。经年累月 不知疲惫地深爱着她美人为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人为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人为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