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心爱的人(二)
明彻的灯光下,女人的肌肤柔白细腻得叫人移不开眼。韩沉双手捧着她的背,腿压着她的腿,不叫她动弹。亲着亲着,力道不知不觉就大了,呼吸也渐渐急促。
而锦曦双手抓着床单,微凉的空气,似乎令背部的触觉变得更加敏锐。他的唇舌、他的呼吸、他的指尖,都是那样强烈的刺激着她。她也能清晰感觉到,他跟她同样情难自抑,同样着迷于彼此的身体。
终于,韩沉松开了她的身体,将她又翻了过来,两人正面相对。
这时,两人早已衣衫尽去,只有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
韩沉抬起她的一条腿,身体缓缓沉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她,眼睛里有暗而灼烈的光。
“第一次,我只想用这个姿势。”他说,“让你清楚地看到我,感觉我。拥有你的人,依然是我。”
锦曦一怔,忽然就有想哭的冲动。忍住,伸手搂住了他。
——
天边,露出了一丝微光。
深秋的早晨,萧瑟得像一幅画。窗外,清风吹过,树叶飘零。鸟儿轻啼婉转,停留在枝头,懵懂顾盼。
隔着层层叠叠的窗帘,屋内的空气,却依旧热得像火。
锦曦仿佛去到了一片温柔而湛蓝的湖水里。那里有波光点点,那里有湍急的暗流和漩涡。而韩沉,就是那片湖,深深地拥抱着她、包围着她。带她去往波涛滚滚的对岸,带她潜行在隐秘美丽的湖底。而她就是湖中一尾鲜活的鱼,跟随着他跳动,跟随着他呼吸,跟随着他颤抖。
在那湖水深处,分明有耀眼而纯洁的白光,吸引着她。她渐渐痴迷,渐渐沉沦,渐渐狂乱。她用力地拥抱着他,发出小小的呜咽般的声音。
而当她抬头,分明看清了他的容颜。他的身躯有最漂亮而有力的线条,他的黑色短发沾着湿湿的细汗。而他的眼睛里,同样写满了沉沦和迷醉,写满了压抑的疯狂。
“韩沉……韩沉……”她轻声呼喊他的名字,这样熟悉的名字,每喊一次,却依旧能叫她怦然心动。
“韩沉,我爱你。”
韩沉的动作一顿。他的眼睛漆黑如海底深礁,却拥有最璀璨动人的光。他伏低身体,以更亲密的姿态,跟她交缠在一起。
在她再次爆发出低喘呻吟时,他轻声在她耳边问:“就在里面,好吗?”
锦曦尽管意识都有些不清,这句话倒是听清了,连忙摇头:“那怎么行?要是有孩子怎么办?”
“有孩子就生下来。”他继续顶着她,嗓音低哑而温软,“如果我们没分开,现在孩子已经打酱油了。”
尽管是调侃的话,却叫锦曦心里一酸。想起两人毕业就结婚的承诺,内心居然也涌起强烈的冲动。
“好。”她轻声答,“就在里面。”
韩沉抱着她的双手骤然收紧,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里,带给她更强烈的风暴和痴狂。
……
然而,直至到了最后一刻,白锦曦才真的明白,他为什么想要这样。
原来这样,她就可以这么真切地感觉到他。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颤动,和他的占有。
身体和心同时被他拥抱,原来这才是最极致的、倾诉爱意的方式。
“我爱你。”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韩沉今生今世,至死不悔。”
而她刹那泪盈于睫。
这是他给她的回应。
他有多爱她,她想她今天,终于知晓。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她,躺到了一旁。锦曦虽被折腾得腰酸腿疼,却也是满心甘甜,满心欢喜,靠在他的肩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就见韩沉伸手挡住眼睛,兀自笑了。
锦曦趴在他的胸口:“你笑什么?”
他移开手,黑眸定定地盯着她:“没什么。笑它太不容易了。”
锦曦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它”是什么,脸颊一热,轻哼了一声答:“那也不是啊。你看,它等于有了两个第一次,别人才一个,它分明赚了。”
韩沉盯着她微红的脸,胸中气血一荡,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答:“是吗?五年,我怎么觉得它亏了一千多次。”
锦曦失笑,一把推开他的胸口:“哪有这么算的!”
他却又将她搂回来,淡淡地说:“明天去买个白板,挂在卧室里。”
锦曦不解:“买白板干什么?”
他唇角微勾:“以后每天画‘正’字。”
“……去你的!”
——
天空已经大亮了,有阳光透过窗帘缝隙,丝丝缕缕照进来。韩沉去洗澡了,白锦曦穿戴整齐,拉开窗帘,又一盏盏把灯关上,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到底是太过疲惫和兴奋,她趴在床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悠悠醒转。睁眼就看到韩沉已经从浴室出来了,但没有进房,而是站在客厅的窗前。没穿上衣,只在腰间裹了条浴巾。颀长的身躯如同孤立的雕塑,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剪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锦曦下了床,轻手轻脚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而他侧眸,握住了她的双手。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把脸埋在他背上,“那串项链的吊坠,鉴证科同事已经切割开了。里面刻的字是:‘s&hmyheart’。”
韩沉一动不动,眼眸显得深邃难辨。
“而我做了个梦。梦里,你不叫我白锦曦,叫我苏眠。苏轼的苏,沉眠的眠。”
韩沉立刻转身,直视着她。
锦曦抿了抿嘴,很淡地笑了笑:“现在我不知道,我真正的亲人在哪里,我真实的身份是什么。而如果我不是白锦曦,那么真正的她,又去了哪里?到底是谁,制造了这一切……”
她的话还没说完,韩沉忽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让她贴在自己胸口。
“锦曦,你想过没有?会议室外的偷听者、在邵纶家偷袭你的人,还有昨天杀了辛佳的人,他们的忽然出现,说明了什么?”
锦曦抬眸望着他:“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慌了。说明他们非常害怕,害怕我们俩重新在一起,我们一起追查当年的真相。”他慢慢地说。
锦曦一怔。
片刻后,露出深深的笑,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韩沉望着她的脸。她的肤色如同雪一样白净,她的眼眸如同星辰一样透亮。她是这样美艳动人,又是这样清澈坚定。他低头,再次吻住了她。
吻着吻着,就再次将她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锦曦唇舌含糊地抗议:“你想干嘛?难道还不够吗?”
他翻身压住她:“不够。”
日光漫漫,夜色孤长。
这个男人掏心掏肺地爱着你。
要怎么与你厮磨拥抱,才能让他觉得足够?——老墨:谢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月票,鞠躬!
第102章 磐石不移(一)
白锦曦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阳光洒满了整间屋子,空气里满是缠绵暧昧的味道。她侧眸,看向躺在身旁的韩沉。
他还没醒。一只手臂让她枕着,另一只手搭在她腰间,而他的脸离她很近,眉目清晰如镌刻。
锦曦安静地、又有些着迷地望着他。探头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又在他鼻梁上亲了亲。
然后是嘴,然后是脖子。最后,拿起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掌心。
锦曦不想吵醒他,这一连串的吻,都如同蜻蜓点水般。最后放下他的手,刚想下床,手就被人拉住。
“啊!”她一声低呼,已经被他拉回了怀里。
她趴在他胸口,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不知何时已醒了,单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被子只遮住他半个胸膛,眼眸中有几分难得的慵懒,那模样要多性感有多性感。
“这样就算亲完了?我昨晚是怎么亲你的?”
锦曦一把推开他的胸膛:“你装睡!”
可他提到昨晚,锦曦自然想起他吻遍她全身的画面,一寸都没放过。眼见他还眸光湛湛地盯着她,握着她的手腕不放,大有要迫她就范的势头。锦曦脸颊一热,“哼”了声说:“我怎么能跟你比?我可没你那么饥渴。”
可是这话又惹祸了。韩沉眸光一沉,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都拉到了他身上,再次如昨晚般躯体交叠着。
“看来是我不够努力?”低沉轻慢的嗓音。
锦曦哪还敢惹他啊,赶紧狗腿起来:“没有没有没有!你很努力,你特别努力,够了够了!”
韩沉笑了,可还是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的手,就是不松手。
锦曦心里骂了句臭流氓,嘴里却胡乱跑起火车来:“而且啊你看,你身体表面积比我大多了,我怎么亲啊,那得亲到什么时候去是吧?你也没亲这么大的面积啊。咱们赶紧下床去吃饭吧。”
结果,真应了那句话:自己挖坑自己跳。她话音刚落,韩沉就淡淡地答:“有道理。那就亲一半吧。”
锦曦:“……”
好吧!亲就亲。食色性也,望着他的身体轮廓,不得不承认,她其实也一直在被蛊惑。她其实……也挺想一亲芳泽。
她斜斜地看他一眼,干脆直接跨坐在他身上。韩沉的眼神瞬间都有些变了,双臂都枕在脑后,眼眸氤氲地望着她。
锦曦低头,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开始亲吻他的脖子。结果刚亲了两口,就被他握住手腕又抓了起来。
“这一半有什么好亲的?”他低声说。
锦曦:“……”
流氓!太流氓了!
红着脸一把推开他,就要下床。可人都骑上来了,韩沉哪里还肯放,一把搂住她,再将被子往上一扯,直接把两个人都罩了进去。
在被子里厮磨胡闹了好一通,直至床畔手机响起,韩沉才松开她,重新躺下。锦曦长发凌乱地从被子里爬出来,脸色通红地瞪他一眼,他却靠在床头,兀自满足地低头笑了。
锦曦简直被他笑得心肝乱颤,胡乱抓过手机,一看,递给他:“你的电话在响,周小篆。”
韩沉居然闲闲散散地答:“不想接,你看着办。”
锦曦瞪大眼——这人!在床上哪还有半点神探的样子!又痞又横还耍少爷脾气,活脱脱一北京土著流氓!
反正是小篆的电话,她也不太在意,直接接了起来:“喂小篆。”
这时韩沉在一旁淡淡地说:“跟他说,韩沉没空。”
锦曦又横他一眼,但还是复述他的话:“……韩沉没空。”
韩沉:“有事跟他老婆说。”
锦曦:“有事跟他老……跟我说。”看着韩沉,轻声笑骂:“去你的。”
韩沉淡笑不语。
那头的人静默了几秒钟,然后轻咳了一声。这一声只咳得锦曦目瞪口呆,然后就听到秦文泷粗犷的嗓音传来:“咳……锦曦啊,我手机没电了,拿小篆电话打的。”
锦曦沉默了一瞬,一把丢掉手机,哀嚎着一头扎进被子里。
韩沉看到她这幅模样,倒是笑了,捡起手机:“嗯,秦队……她是在我这儿,讨论工作呢。”讲到这里,自己唇角先上扬了。
电话那头的秦文泷,一时竟无言以对:“你小子……你小子……”最后只得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工作为重,你们的关系暂时不要张扬,明白吗?”
韩沉淡笑答:“明白。”
秦文泷这才又说道:“辛佳的案子,你也算是涉案受害者。这个案子你先不要查了,放假3天,也好好休息下。”
“好。”这个安排也在韩沉的意料之中。他看一眼身旁窝着的女人:“那白锦曦也休3天吧。”
秦文泷:“……”卧槽啊!
韩沉挂了电话,就见白锦曦伸着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自己:“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你干嘛跟秦队说,我也要休3天啊!多不好啊!”
韩沉伸手将她一搂,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不好。我为队里出生入死卖命查案多少年了。这点情面,秦队要是不给,还是不是男人?”
那头,十分“男人”的秦文泷看着手机,心里简直有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韩沉刚刚答应他不张扬、要低调,转头就非要跟白锦曦一起休假,度小蜜月吗?
默默叹了会儿气,他走回黑盾组办公室,神色淡定地对其他三人说:“这几天我给韩沉和白锦曦放了假,有别的事安排他们做。你们的工作直接向我汇报,就别去打扰他们了,明白吗?”
——
风和日丽的午后。
白锦曦翘着二郎腿,手指“得得得”在餐桌上敲着,等着韩沉给她煮面。
刚才他说要下厨,锦曦还吃了一惊。因为平时两人几乎都是在外面吃,从未见他的手沾过阳春水。她刚到他家时,那厨房更是干净崭新得没有半点烟火气。
“你行吗?下得好不好吃啊?”她怀疑地问,“要不还是我来下方便面吧!我下方便面可好吃了。”
他只笑了笑,一拍她的屁股,将她赶出了厨房。
又等了一会儿,便闻到厨房传来阵阵香味。锦曦好奇地跳下凳子,推门走了进去。便见他正低头在切西红柿。衬衫领口微敞,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砧板上移动,居家又性感。
旁边流理台上放着两个煎好的鸡蛋;一小碗炒好的肉酱。肉酱里还放了辣椒碎,红艳艳地看着十分诱人。
锦曦虽不善厨艺,却是个地道的吃货。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很牛逼。她惊讶地伸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嗳。难道我捡到宝了?”
他微微一笑:“别高兴太早,我就会这一道面。”
锦曦吐吐舌头,又问:“你是从哪儿学的?”
“据说是跟我妈学的,她的厨艺非常精湛。”
听他提到母亲,锦曦只是笑笑,将他搂得更紧。
等面上了桌,两人相对而坐。锦曦吃了一口,好吃得舌头都快咬下来。
“你太厉害了!”她感叹,“失忆了,还记得面怎么下,下得还这么好吃。”
韩沉夹起一筷子,慢慢吃着,答:“想必是因为某人以前就很喜欢吃。”
锦曦奇道:“你怎么知道?”
他抬眸看她一眼:“刚醒那一年,每次下面,我都会习惯性地下两碗。吃一碗,还有一碗放冷倒掉。”
锦曦怔住了,望着他的眼睛,嘴里香喷喷的面条,似乎也变得有些涩。
许是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他似乎也有些动容,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呢?有没有过相同的感觉?”
嗳?
锦曦脑海里瞬间浮现无数画面,都是她跟小篆啊、跟徐司白啊,跟局里大老爷们儿开开心心吃吃喝喝的样子。还有偶尔她兴高采烈地躲在办公室里吃独食的模样。
“咳……”在他幽沉的目光中,她勉强开口,“有的。有时候……我吃鸭翅膀,吃饱了,总觉得还要多吃一个。现在我明白了,一定是替你吃的!”
第103章 磐石无移(二)
韩沉望着她,不说话。
锦曦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端起水喝了一口。
他盯着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嗯,这几年我没能吃到的鸭翅膀,劳你费心了。”
锦曦想笑,又不好太嚣张,将水杯往桌上一放,横他一眼:“韩沉,我发现你挺有‘怨夫’潜质的。一个大男人跟我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韩沉这才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有的女人没心没肺,不提醒她欠下的帐……”他抬眸看她一眼,眼睛里到底也有了笑意,“她就没有以身相许的觉悟。”
锦曦:“我已经以身相许了!”
“才一个晚上而已。”他答。
锦曦:“……而已?”
什么叫“才一个晚上而已”?昨晚那么的……怎么可以用“而已”这种形容词?
结果又听他说道:“天天、月月、年年,都跟我在一起,才是以身相许。”
锦曦微微一怔。
四目凝视,他眸光沉黑,她心潮悸动。
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韩沉,天天、月月、年年,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他笑了。
她也笑,开开心心地继续大口吃面。
面吃完了,她快快活活去洗碗,韩沉就靠在沙发里看电视新闻。等洗好了,她看了看钟,才两点多,便靠到他怀里坐下:“喂,这多出来的三天,我们去干嘛?”
韩沉看她一眼,手臂从沙发靠背放下,搂住她的肩膀:“我们回趟北京?”
锦曦一时没说话。她已经听韩沉讲了,辛佳说她是国家公安大学05级学生。如果这是真的,就意味着她的大学,是在北京念的,而不是江城。而当年所有的一切,跟韩沉的生离死别,也极有可能是在北京发生的。
而至于为什么“白锦曦”身边的人,都把她当成了她,韩沉的分析是:“白锦曦的老邻居提过,她还有个表姐。如果苏眠跟白锦曦是表姐妹,相貌相似就不足为奇。并且,你,或者她,也存在整容过的可能。”
这个推测让锦曦心里很不舒服。一是不知道被自己顶替了身份那个女孩,现在到底境况如何;二是这副容貌有可能不是自己的,更觉浑身不自在。
“好,回北京。”她坚定地看着他。
等韩沉定好次日一早的机票,从书房出来,就见白锦曦坐在沙发里,望着窗外,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静默片刻,走过去,把她拉了起来:“走吧。”
“去哪儿?”
“兑现承诺。”
锦曦好奇:“什么承诺?”
韩沉转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买裙子。”
——
直至坐上车时,锦曦还在嘀咕:“我不太喜欢穿裙子的啊。”
韩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轻描淡写地答:“你一定喜欢。”
“为什么?”
为什么?
韩沉眼睛看着前方,隐隐掠过笑意。
因为眼前清晰的她,跟记忆中那个裙裾飞扬、臭美又爱撒娇的模糊女孩,越来越多地重合在一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怎么可能不喜欢那些颜色鲜亮、婀娜多姿的玩意儿?
结果,进了商场女装区——
在导购员的含笑陪伴下,韩沉挑了条红色长裙递到她面前:“喜欢吗?”
锦曦眼睛一亮:“喜欢!”
他又挑了宝蓝色吊带裙搭在自己手臂上:“这条呢?”
锦曦眼睛更亮了:“也喜欢。我就喜欢这种!”
最后,韩沉将十多条裙子一股脑丢给了她。锦曦捧着裙子往试衣间走,整个人都美滋滋的,想了想,转头对他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以前为什么不喜欢裙子啊,因为小篆这个闺蜜太不称职、品位太差了!近墨者黑,我都被他带土了!”
——
试衣间。
锦曦对着镜子看着自己。
红色的柔滑长裙,黑色的小外套。他为她挑的第一套衣裙,就这样地浓墨重彩。
她想了想,将绑起的长发放了下来,又踩上试衣间里的高跟鞋,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灯光明亮,地面光滑可鉴。导购员热情地迎上来:“怎么样合身吗?哇!太美了!快给你男朋友看看。”
锦曦抬眸,就见韩沉坐在相隔几米外的沙发凳上,双手搭在大腿上,抬头凝视着她。
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她的心理错觉,总觉得此刻他的眼睛格外的漆黑,也格外地灼人。
锦曦心头一甜,完全被他的目光取悦了。也不专程走过去给他瞧,而是姿态万千地在镜前照着,任由他目不转睛地注视。
“太美了!”导购员感叹,“小姐,你不买都对不起这身效果啊。”
锦曦抿了抿唇,淡淡道:“还行吧。”眼角余光一瞟,发现他还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连姿势都没有半点改变,就跟座漂亮的雕塑似的。
锦曦这才一脸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向他,同时对导购员说:“我问问我男朋友啊。”
谁知刚走了两步,就见店门口,两个年轻女孩走到韩沉身边,指了指他,不知说了什么,其中一人就拿出手机,对着他“咔嚓”一拍。
锦曦一愣:这是干嘛呀!
韩沉原本看锦曦看得入神,这时才倏地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同时看向那两个女孩。
两个女孩也吓了一跳:“啊!是真人啊!我们以为是模特,对不起对不起!”她们连连作揖:“我们看你半天一动不动,又这么帅……”
“是啊。”另一个说,“眼珠都不动一下,以为是模型呢……”
韩沉扫她们一眼:“没事。”就不再搭理了。
两个女孩讪讪地走了。
锦曦看着这一出小插曲,忍不住笑了,虽说不知道两个女孩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即使真认错了,也不足为奇。店里灯光太亮,而他……锦曦也打量着他,身材太好,长得太好,穿得也养眼,看着的确像模特。
她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走过去,然后弯腰看着他:“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眼珠都不动一下,还被人当成了模特。”
韩沉也抬头看着她。
“你说我在看什么?惹祸精。”
低沉懒散的嗓音,只令锦曦心弦一颤。抿着唇一扭头:“我看你才是惹祸精。”踩着高跟鞋,娉娉婷婷朝试衣间走了回去。
而韩沉盯着她的背影,越发移不开目光。
不仅是因为这样的她,艳光太盛。
如果两人不曾分开……
她本该这样艳丽而娇矜的生活着,中国最好的警察大学的高材生,拥有令人羡艳的体面生活,拥有他的呵宠和安稳的幸福。而不是这几年在最基层的派出所里,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走街串巷,风里来雨里去,活得大大咧咧、鸡飞狗跳。
可偏偏,这样的生活,她也适应极快,乐在其中。
韩沉低下头笑了,胸中也涌起阵阵柔情。心随意动,起身就跟了上去。
锦曦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见他,怪异地问:“你跟来干嘛?”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淡淡地答:“不干嘛。”
锦曦已经深深领略到他有多么胆大妄为,瞥一眼不远处的导购员,闪身进入试衣间,警惕地盯着他:“你可别想进来。”
“我没那么饥不择食。”他往对面墙壁一靠,还真的不动了。
锦曦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那你在这儿干嘛?”
“等你。”
“那也没必要站在门口等吧。”
他语气极淡:“就想站在门口等。”
锦曦想了想,反而笑了,义正言辞地“切”了一声:“你其实就是拧!”
——
买完衣服,两人就近吃了个晚饭。等从饭店出来,外头天色已经全黑了。锦曦拉着他的手问:“现在去哪儿啊?”
韩沉想了想,答:“去瑛湖吧。”
“好啊。”
瑛湖算是岚市的风景名胜之一。锦曦初来岚市,也跟小篆去过一次。这样的秋夜,湖光山色,灯光游船,想必不错。
车沿着江堤行驶,很快就到了湖边。远远望去,只见湖上一片黑茫茫,岸边灯火点缀,唯有头顶一轮明月高悬,十分静美。
韩沉望着窗外,样子却有点入神。锦曦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韩沉笑了笑,把车停好,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向湖边的绿道。
没什么。
只是原来在这一点上,他跟辛佳没有差别。
下面条给她吃、买裙子、游瑛湖、回北京……
原来,他也有这么多事,想要一件件地跟她一起做。——老墨:话说,我这几天不求月票,你们也不能完全不投吧!国庆旅游回来的妹纸们,打滚求票啊!
第104章 我的悲哀(一)
这晚,白锦曦拎着几盒烧烤小吃,跟韩沉走入警局大院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对于她要给黑盾组送宵夜这种事,韩沉是没什么意见的。反正两人迟早要结婚,她有当嫂子的觉悟,他何乐而不为?
白锦曦可没想那么多。她就是跟他吃到了好吃的,想跟小篆几个分享罢了。
夜色静谧,办公大楼稀稀疏疏亮着灯。两人牵着手,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小篆几个都在桌前忙碌。
许湳柏也在。这让锦曦有点意外。
灯光很亮,许湳柏照旧穿着休闲外套和衬衣,戴着金丝框眼镜,正靠在唠叨的桌旁,手里拿着叠资料,在跟他讨论。衣袖稍稍挽起,露出手腕上的表和佛珠,整个人看起来儒雅又睿智。
听到动静,众人都抬头望过来。
“呀!老大,小白!你俩这几天不是在度蜜月吗?”小篆第一个跳起来,冲到白锦曦身边,瞅她的脖子,“嗯,伤好多了。”
他完全口无遮拦,除了令白锦曦稍稍赧然,在场其他男人都没什么表情变化。就连外人许湳柏也露出善意的笑。
显然,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锦曦把手里的宵夜丢给小篆:“闭上你的嘴吧,趁热吃,好料!”小篆和唠叨一起发出欢呼,开始张罗拿报纸铺桌子。
韩沉走到冷面桌前:“还顺利吗?”
冷面答:“现场证据采集、对辛佳的生平调查已经做完了。现在的进展,跟我们预想的差不多。”
跟预想的差不多,就意味着,凶手拥有职业杀手般的素养,现在想要直接把他揪出来,还存在难度。
韩沉本来也没打算一蹴而就。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他点点头,看向许湳柏:“许教授怎么也来了?”
许湳柏笑了笑,接过唠叨递过来的一串烤虾球。即使吃着街头小食,也让人觉得气质温雅。
“我家,跟辛佳的家人,算是旧识,有些来往。所以这次她出事,我于情于理,都应该尽一份力。”提到辛佳,他的目光露出些许悲戚。
韩沉和锦曦都点了点头。唠叨在一旁插嘴道:“许教授一直在帮我们做安抚家属的工作,也在做辛佳的心理报告。帮助很大啊。”
锦曦笑着对他说:“师兄,谢了!”
许湳柏含笑点点头,手指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姿容平和。
韩沉和锦曦又呆了会儿,就牵着手起身离去。走下楼时,锦曦手机响了。拿起一看,居然是周小篆发来的短信:
“我有预感——我是不是要当干舅舅了?我感觉你俩的气场不同了!”然后是一个看起来很猥琐的笑脸表情。
锦曦抿嘴一笑,刚要回复“去你的”,手机却被韩沉拿了去。他一看,长指便在键盘跳动,打字:“哪里不同?”
锦曦掐一把他的手背,把手机抢回来:“讨厌!你干嘛还要问他!”
而办公室里,周小篆恰好站在窗边,望见了楼下路灯旁,他俩相携离去的身影。他忍不住感叹:“他们俩,可真配。”
他这一感叹,其他人也抬头,望着那两个人,纷纷露出笑容。
“是啊。”唠叨附和,“每次看到他俩,都有种盼着他们早点结婚、白头到老的心情啊。”想了想又说:“嘿,还真是,你说皇帝不急,我们这些太监巴巴地急着盼着操心什么。”
这话一出,其他人全笑了。冷面淡淡开口:“你才是太监。”
唠叨自个儿也乐了,给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张嘴,说错了还不行吗?我去买咖啡赔罪,谁喝?冷面和许教授肯定是要的,小篆好宝宝肯定是不要的。我自己再来一杯,哦,还得给隔壁的徐法医来一杯。”
——
次日一早,飞往北京的航班上。
乘客不多,他俩周围也没什么人,机舱里显得有些冷清。锦曦坐在窗边,望着层层云海,出神。
韩沉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在想什么?”
锦曦转头看着他,如实答道:“在想,我以前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爸爸妈妈,会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看到我,不知还认不认得出来。”
她的语调到底有些落寞。韩沉望着她乌黑潋滟的双眼,抬头又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地答:“你的话,没什么悬念。比现在更娇气,也更爱撒娇。简单粗暴程度应该是一样的。”
锦曦被他逗乐了:“滚蛋!”
韩沉眼中也浮现笑意,捏着她的手,又说:“你父母一定很宠你,才养得出这么娇气的女儿。”
这话倒让锦曦轻轻“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很快,飞机就落地了。韩沉从货架上拿下小行李箱,取了副墨镜戴上,又递了副给她。锦曦欣然接过。两人此次回北京,一切低调从事。
出了机场大门,来往的车和人都很多。锦曦看一眼身后的人流,有的形色匆匆,有的原地驻足顾盼。她压低声音说:“你说,七人团的人,会不会正跟着我们?”
韩沉没答,也没看身后,戴着墨镜的脸显得更冷峻,牵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
等车开到市区的二环路上,韩沉便让司机靠边停车,又带她上了辆人满为患的公交车。
锦曦被他整个圈在怀里,扶着吊环,低声问:“这车开去哪儿啊?”
韩沉看她一眼答:“去我家。”
锦曦一愣:“要去你家吗?”
“不去,放个烟雾弹。”
等公交车在某一站停下,下车的人都走完了,该上的人也上完了,车门重新关上,发动机轰隆隆刚要重新上路,韩沉突然扬声喊道:“师傅,有下!”
车门“哐当”一声重新打开,司机骂骂咧咧:“早干嘛去了,现在才说。”
韩沉拉着锦曦的手,迅速跳下了车。然后就站在站台,望着面前的公交车。
没有人跟下来。
锦曦微微一笑——要真有人现在跟,岂不是暴露了?
等公交车开远了,他便又牵着她,走入了一旁人潮汹涌的地铁站。
如此依样画葫芦换乘了好几次,不管是多难甩的尾巴,都应该被“扼杀”掉了。一个半小时后,两人终于出现在国家公安大学的正门口。
第105章 我的悲哀(二)
深秋的北京,风很大,天空也显得阴霾。
公安大学的建筑,宏伟而肃穆。楼宇正上方的人民警徽,暗光湛湛。不远的操场上,还有学生在打球。整个校园显得稳重又宁静。
锦曦望着这一切,人变得愈发安静。韩沉问:“有印象吗?”
这里的每一处景物,锦曦都不记得了。可每一处,又觉得似曾相识。
她答:“感觉就像上辈子来过这里一样。”
来之前,韩沉找厅领导开了份工作介绍函。两人顺利获得许可,进入了档案馆。找了间偏僻无人的阅览室,将05级犯罪心理系的所有资料,统统搬了过来。
锦曦首先打开的,就是学员花名册。而韩沉则拿起学员的一叠详细背景资料,翻看起来。
锦曦一行行名字往下看。
很快就看完了,她睁大眼,不死心地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还是没有。
没有“苏眠”这个名字。
她霍然抬头,望着韩沉。
韩沉也放下手里的资料,看着她,目光漆黑如墨。
锦曦:“你有看到吗?”
“没有。”他拿起另一叠资料,“再找找。”
锦曦点头,伏到桌前,继续快速翻看其他资料。心情,却变得更加凝重。
毕业照、班级活动记录薄、老师的工作日志、视频资料……甚至连当年的教授和导师名录,她都看了一遍:薛汶东、陈嘉栋、赵澜、许慕华、韩江……不管哪里,都没有一个叫“苏眠”的人,存在过的痕迹。
韩沉那边,也是一样。
两个小时后,两人从档案馆离开。韩沉脸上没什么表情,锦曦却一直低着头,目光晦涩。刚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她就转身望着他:“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我?”
她完全没想到,公安大学之行,会一无所获。
韩沉牵住她的手,神色沉静:“没有收获,就是最大的收获。如果辛佳的话可信,什么情况下,一个国家公开招录警校生的档案,会被完全抹去?”
——
两人就在公安部附近的老城区,找了间酒店入住。已是傍晚,一轮落日悬挂天边,暮色笼罩着京城,更显苍凉。
韩沉洗了个澡出来,就见锦曦一人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在发呆。
这模样叫韩沉心里丝丝抽痛。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了她,开始亲吻:“我已经托人去查‘苏眠’上大学以前的资料了。事情没调查清楚前,暂时不要多想。”
可锦曦怎么能不多想?事情已经扑朔迷离得像一团浓雾,而她身陷其中,一时连方向都辨不清。心头沉甸甸的,她推开他:“我想一个人下去走走,你先休息。”
韩沉看她一眼,拿了件长袖t恤套上:“我陪你去。”
“不要!”锦曦双手插裤兜里,快步走向门口,“你别跟来啊。”她现在连自己的身份都弄不清楚,又怎么去完成向韩沉许诺的将来?这种感觉太不安稳,所以一时间,也不想老是对着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韩沉便没有动,看着她走了出去。
酒店楼下,是个小小的院子,种着几棵小树和花草。门外,就是繁华的居民区。锦曦漫无目的地走了出去,在老旧的巷道中穿行。听着自行车的铃铛声、行人的讲话声、小贩的吆喝声,还有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味,锦曦整个人仿佛从迷雾中,慢慢又走回了真实生活里来。
她的心情也平静下来。
然后,就有点检讨自己刚才对韩沉的态度了。
微微一笑,决定马上回酒店去找他。
然而一转身,望着胡同里的车水马龙、高高矮矮的房屋,却愣住了。
嗳?她走到哪里了啊?
——
韩沉等了半个多小时,眼见天快要黑了,她还没回来。便穿上外套,准备出去找她。
这附近治安很好,他倒不担心她的安全。就怕她走远了,找不回来。结果刚把手机往兜里装,就响了,“老婆”二字在屏幕上跳动。
他微微一笑,接起:“怎么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兮兮:“韩沉,我找不到回来的路。”
韩沉低头笑了:“站在原地别动。告诉我周围有什么,我来接你。”
白锦曦在原地等了七八分钟,就看到韩沉从巷子那头走来。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路灯照亮了他的轮廓,他穿着件黑色风衣,身形挺拔而修长,眉目俊朗如画。
锦曦望着望着,就笑了。
他眼中也浮现浅淡笑意,走到她跟前站定,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看着她。
“下次心情不好,换一个调节方式。散步难度太大,不适合你。”
锦曦咬着唇笑:“去你的!”心想他才几分钟就找过来了,说明酒店离这里根本不远。而且他已经在身旁,反正不会再走丢。于是又跃跃欲试想要再搏一把,豪气万千地开口:“你等着,我再试一次,就不信找不回去。你,先告诉我,酒店的大致方位!”
十分钟后。
又到了岔路口,锦曦犹犹豫豫地转头看了眼韩沉,想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一点端倪。可他多坏的人啊,眼睛里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无论她选择那一条路,他都是一个表情。
锦曦咬咬牙,凭感觉往右走去。
韩沉不急不缓地跟着。
等走出了一段,锦曦望着眼前陌生的建筑,已经彻底迷茫了,心知再走下去也是枉然。只得硬着头皮转头问他:“喂,我们离酒店还有多远?大方向应该没走错吧?”
韩沉低头看了看表,答:“嗯。照这么走下去,下个月,我们应该就能回到岚市了。”
“……讨厌!”锦曦瞪他一眼,索性一屁股在路旁石墩坐了下来,哼哼唧唧不再理他。
韩沉在她身旁坐下,拉过她的手,慢慢地捏着。
“迷路的人,习惯性右拐。男人倾向于选择下坡路,女人喜欢选择上坡路……*”
锦曦听得一愣:嗳?她还没听过这种说法。心念一动,难道韩沉是想传授给她不迷路的诀窍?顿时来了兴趣,主动挽住他的胳膊:“继续继续。”
第106章 我的悲哀(三)
韩沉又说:“奔跑时,惯用右手的人,习惯性左拐;反之亦然。而人的潜意识里,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吸引力的路线——譬如沿途的风景,譬如更舒适的路面,譬如……”他瞥她一眼:“路上有好吃的。”
锦曦听得十分激动,见他不说了,便追问:“听着很玄啊。所以呢?我掌握这些法则,就能克服迷路吗?”
“不能。”他答得干脆。
锦曦微愣:“那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韩沉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不为什么。据说路痴就是这样完全凭感觉走路的,今天有幸看了个全套。”
锦曦咬牙切齿:“……混、蛋、啊、你!”
——
两人在巷子里随便吃了个晚饭,回到酒店已经是七八点钟。
过去虽然如石块般压在锦曦心头,但她生性豁达,调节好心情后,也暂时丢到一旁。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能感觉到,他们正逐步接近真相。
夜空朦胧,风声戾戾。两人也没有再出门,就呆在酒店里,自是一室痴缠,淋漓尽致。锦曦也渐渐放开了,面对不断索求再索求的韩沉,她的心情和身体同样热烈,越来越喜欢跟他彻底纠缠的那种刺激和悸动感。白天黑夜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瓜分着甜蜜的私密。足以令她忘却一切,只为他呼吸和脉动。
做得累了,便抱着一起睡,或是在黑暗里耳磨厮鬓,低笑亲吻。就这么亲亲密密缠缠绵绵地过了一个晚上。
到了第二天一早,两人刚起床,就有人来敲门。
安全起见,锦曦避到了房里,隔着墙角看着来人。是个她不认识的男人,戴着顶帽子,将一叠资料递给韩沉,拍拍他的肩,就走了。
锦曦知道,这是韩沉昨天说的,托人查苏眠以前的资料。
等韩沉关上门,她心情有些复杂地走了出来:“怎么样?有收获吗?”
韩沉看着手里的资料,眸色漆黑无比。过了一会儿,抬眸看着她,也将资料递给了她。
锦曦的心跳有些快,接过快速翻开。这大概是户籍部门的档案,全都是制式表格。第一栏就是她的名字:
姓名:苏眠;出生日期:1989年3月17日;
籍贯:k省江城;户籍地址:东城区xx路xx小区。
……
锦曦的心怦怦地跳着,某种说不出的情绪,仿佛正在心底暗涌着。而韩沉看着她瞬间发白的脸色,沉默着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跟她一起看着。
她继续往下看:
1996年9月——2002年7月,就读于东城区第二实验小学。担任班长、大队长,校三好学生。
2002年9月——2008年7月,就读于东城区179中学。毕业成绩:年级第十;北京市三好学生。
而在表格侧面,每一个时期,都登记有一寸免冠照。她的手指几乎是微颤着,触碰到那些发黄的照片上。
戴着红领巾和大队长袖标、梳着马尾辫的女孩;
剪了短发、穿着中学校服的女孩;
还有高中毕业,登记在身份证上的成人照片……
尽管从小到大,轮廓有些变化,可苏眠的脸型、她的肤色,她的眉眼、她的神态,完完全全就跟自己是同一个人!甚至比曾经在沙湖警校看到的“白锦曦”的旧照,还要像她!现在仔细对比,“白锦曦”的轮廓要更清秀些,眉眼似乎也有些细微差别。
她完全怔住了,看着照片上的自己。
“是我……”她低喃,“她就是我。”
韩沉也凝视着照片中的女孩,神色有些怔忪。
她继续往后翻,却是其他家庭成员的资料了。
照片上的男女,很陌生,但都可以看出,眉眼跟她有些相似。都是年轻时的照片,男人相貌清朗,眉目端正,肩宽体阔;女人长发披肩,姿容秀丽,一双乌黑的眼睛,跟苏眠尤其地相似。
下方,是他们的背景资料:
苏睿城,男,出生于1962年,籍贯:北京。
职业:警察。1997年4月,因公殉职,享年35岁。
赵兰晴,女,出生于1965年,籍贯:k省江城。
职业:小学教师。2010年9月,因病去世,享年45岁。
她看着这几行字,眼泪大滴大滴掉了下来。
“韩沉……韩沉……这是我的,爸爸和妈妈……我爸也是个警察……我妈……2010年,在我出事后一年,就死了……”
韩沉一把抱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擦去她的泪水。
“别哭了?嗯?”
她是他心尖上的女人。她的痛,令他也感同身受。
她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哭得痛彻心扉。
她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她想她过去一定很爱他们,否则现在不会这样痛不欲生。这才是她的父母啊,生她养她的人,眷她宠她的人。可母亲死的时候,她却作为白锦曦,在江城了无牵挂地活着。而母亲,又是否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何处?临死的时候,是否为了她,伤心欲绝?
为什么会分开?跟自己深爱的人?
……
过了许久,她才止住哭泣,将资料上、他们的照片撕下来,小心翼翼放进自己钱包里。然后抬头,看着韩沉,目光已经平静,也有些冷冽。
“这份档案,直到我2008年高中毕业,往后就没有任何资料了,也没有升读大学的记录。我在18岁之后的档案,是空白的。”
韩沉点了点头,嗓音有些清冷:“只有一个可能。”
她咬了咬下唇:“可是……如果是警方的卧底,一般都会选择从警几年时间,有一定实战经验、背景简单的人。我当时还在念大学,又是女孩,怎么会成为卧底,被抹去警校就读资料?而且还是那么一宗大案的卧底?这不合常理。而且之后,我怎么又会顶替白锦曦活着?”
韩沉静默片刻,将她搂进怀里,静静地说:“这只能说明——当年,还发生了一些我们不清楚的事。”——老墨:*引用自《地理学的犯罪心理学》,的确是大多数人走路的习惯。
第107章 拭目以待
午后。
韩沉和白锦曦,靠在中学围墙外的树荫下休息。
或者现在,应该称她为苏眠。
韩沉拧开瓶水递给她:“小学和中学都走完了,有什么感觉?”
苏眠接过,咕噜噜喝了一大口,眼睛看着前方答:“感觉挺好的。模糊,但是亲切。”
韩沉便没有再问。
若是能让她感觉到些许慰藉和温暖,他愿意陪她去任何地方。
过了一会儿,却见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大腿上;又从另一侧口袋里,掏了几件东西出来。
韩沉喝着水,低眸看着那些东西,拿瓶子的手顿住了。
苏眠已经献宝似地,把那些东西摊到他面前:“你看,这是我的初中毕业合照,我在第二排。学校的大橱窗里居然还有呢;还有这个,高中优秀毕业生照片,在校史馆里看到的,我居然还是优秀毕业生,还有文字介绍资料;还有学校商店里卖的校徽……”
韩沉放下水瓶,盯着她。
买来的校徽也就算了。橱窗和校史馆里的资料和照片……
“你都拿来了?”
这事儿苏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点点头答:“没关系的,他们肯定有副本留存,可以重新冲洗复印。可我现在很可能还是个没被正名的卧底,以什么身份跟他们要呢?只能偷偷拿了呗。”
这话说得可怜兮兮,韩沉举起水瓶又喝了一口,说:“想拿就拿,本来就是你的。”
苏眠抿嘴一笑。她就知道,这家伙比她还横呢,肯定会纵容她。于是又在裤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堆零食,捧到他面前:“你看,这些是在小学的小卖部买的。我看着就很有感觉,一定是我小时候爱吃的。”
韩沉眼中闪过笑意,没说话。
“当当当当!”最后苏眠又从裤兜里抽出……一面小红旗?在他面前挥了挥,笑眯眯地说:“学校操场旁悬挂的小彩旗,我也拿了一面做纪念!”
韩沉静默片刻,抬头看着前方,一边喝水,一边笑了。
苏眠抱着他的胳膊,靠上他的肩膀:“你笑什么啊?”
韩沉将空矿泉水瓶往地上一放,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侧眸看着她:“我以前的品位够怪,挑中这么个老婆。”
苏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失笑一把推开他的肩膀:“去你的!你才怪呢!”
——
接下来去的地方,是苏眠的家。
这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都是六七层的小楼,四处绿树成荫,静谧、陈旧、干净。工作日的下午,小区里没什么人。韩沉和苏眠避过了沿途的监控和路人,上了楼。
到了她家门口,一眼就看到门把、门槛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出过。苏眠让韩沉放风,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根铁丝和卡片,在门口捣鼓了几分钟,“咔嚓”一声,门开了。
进了门,韩沉瞥她一眼:“这手功夫哪里学的?”
苏眠将工具往口袋里一揣,答:“跟派出所的老王学的。我们官湖的刑警,也得干民警的活儿,有时候也得帮没带钥匙的大妈开锁。”
说话间,两人打量着屋内。
这是一套布置得很雅致温馨的二居室,也很陈旧。屋内有股发霉的气味,满地都是灰尘,不知已经尘封了多久。两人戴上口罩,四处看了看。首先吸引了他们目光的,是一面墙壁上的遗相。
父亲在左,母亲在右。
苏眠看着他们的照片,静默不语。
餐桌是实木颜色的,轻易就可以分辨出,桌角还被人用小刀刻着歪歪扭扭的小字:“苏眠到此一游”。经年累月,那字也显得灰黑陈旧。苏眠和韩沉都笑了。
厨房的纱门上挂着块米色小花的布,小储物间里还堆着些儿童玩具,一架小小的木马。苏眠原本笑看着这些,猛然间额头阵阵发疼。她扶着头靠在门边,韩沉立马搂住她:“怎么了?”
苏眠闭了闭眼又睁开。
也许是终于触景生情,模糊的记忆在她脑海中闪回,而某种沉重的情绪,仿佛也在心中发酵。
她看到幼时的自己,嬉笑着在屋内跑来跑去;
看到年轻美丽的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炒菜;
看着穿着警服的父亲,蹲在阳台上,给她做木马;
看到自己跟同学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她捧着遗相,参加父亲的追悼大会,会场横幅上写着“沉重悼念烈士苏睿城”;看到母亲含笑参加自己的高中毕业典礼……
最后看到的,却是星空之下,二十岁的自己趴在卧室的窗边,往外张望。而楼下,韩沉穿着身警服,靠在棵大树旁,摘下警帽拿在手里,抬头望着她笑。
苏眠抬手挡住脸,眼泪差点掉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现在的韩沉。他一如既往的高大英俊,轮廓却不再青涩,眼眸也更显凌厉。
苏眠伸手就抱住了他:“韩沉,我现在只有你了。”
韩沉一把将她扣进怀里,低头吻住了她。
这么静静拥吻了一会儿,两人才松开。
过了一阵,苏眠又在卧室里找到了几本相册,都是她一路成长的留影,还有跟父母的合影。她将这些相册都装进了包里带走。
后来,还在衣柜里看到了很多条裙子。颜色都十分艳丽和鲜嫩,但也很旧了。
韩沉问:“带走吗?”
苏眠看了一会儿,合上了衣柜:“留在这里吧,她们属于十八岁的苏眠。”
——
再次回到酒店,刚过下午四点。
苏眠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旅行箱翻翻翻,翻出了一条裙子,正是前天新买的。然后拉上窗帘,利落地换上。
再把屋里的灯全部打开,站在穿衣镜前,又把长发放下来,来回照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韩沉坐在床上,双臂撑在身侧,看到她这幅模样,倒是笑了:“怎么突然想到换裙子了?”
苏眠提着裙摆,走到他跟前,一抬腿,就踩到了床上。单手也搭在这条腿上,明明穿着最淑女的裙子,那姿态却要多流气有多流气。
“要报仇。”她一字一句地说,“更要好好生活!”
韩沉微微一笑,伸手就将她扣进怀里。美人长发如绸,裙裾拖曳,张扬又甜美,只会令男人怜惜又爱慕。昏天暗地间,自是一番温柔又极致的痴缠,让她低喘婉转,让她暂时忘却一切烦恼,只记得他的强韧与占有。
——
傍晚六点多(!),苏眠进浴室洗澡了。韩沉坐在床上,静默片刻,眸色变得很淡,拿出了手机。
“猴子,我是韩沉。我回北京了。”
电话那头的人,正是韩沉当年最好的兄弟之一。接到韩沉的电话,绰号“猴子”的男人很是惊讶,惊讶又有些尴尬的激动。
“沉儿,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韩沉笑笑:“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也许是太过激动,猴子连声音都带着抑不住的笑,“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接你。”
“不用了,你定地方,叫上几个哥们儿一块吃顿饭吧。”韩沉说。
“好呐!还用你说。七点成吗?地方定好我通知你,你手机号我有。”猴子热络地说道。
韩沉笑了笑答:“好。”
两人都静了片刻,猴子说:“咱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韩沉微微一怔。
的确是好几年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四年前,他从事故中苏醒后的几个月。
韩沉的眸色变得越发深邃,一时沉静不语。
他还清楚记得,那天见猴子和大伟的情形。
大伟是他另一个发小。两人的父母都地位显赫,尤其大伟的父亲,是公安部主管刑侦的高官。
那时他的身体已完全恢复,也回到了警局上班,浑浑噩噩却越来越确定,那个女人的存在。然后每次问他俩,猴子支支吾吾,大伟一问三不知。后来干脆碰到他的问题就躲就回避。
于是那一天,他专程将他俩约到了一家常去的饭店里。
三瓶白酒,两个小时。
猴子一个劲儿地给自己灌酒,就是不肯开口说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事;而大伟脸色更是阴沉,最后偏过头去,硬是避开他的目光,答道:“沉儿,说多少遍你才信,这个女人不存在。你丫干嘛自己找罪受?”
那整个晚上,韩沉的胸膛仿佛都被冷意填满。最后,他直接将酒瓶砸在地上,砸在两个兄弟面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饭店。
从此之后,一直没有联系过。
……
韩沉握着电话,慢慢说道:“对了,我带女朋友过来。”
猴子一愣,笑得更开心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好好好!太好了,你丫终于解禁了!那我就等咱弟妹,一定要带来啊!”
挂了电话,韩沉抬头,就见苏眠从浴室走了出来,拿了块毛巾在擦头发。
“给谁打电话呢?”她爬上床,趴到他怀里窝着。
韩沉低头亲了她一下:“以前的兄弟。”
苏眠微怔,她反应也很快,眼睛一亮问:“那他们是否认识我?”
韩沉握着她的肩,脸色平静:“拭目以待。”——老墨:今天有个几年未见的朋友从国外回来,下午要出去接待。所以就更这一章,晚上无更,明天见。
第108章 不要放手(一)
猴子定的地方,是西城的一家私房菜馆。菜馆临湖,门口绿树掩映,从外面望去,还以为是谁的府邸。
苏眠挽着韩沉的胳膊往里走,望着屋檐上的灯笼,赞叹:“这里可真美。”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神色挺淡:“这就算美了?”看她一眼:“以后带你去更美的地方,别瞧花了眼。”
苏眠莞尔。
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进了包间。里头更是装饰得古风雅致、精巧夺目。迎面正好走出来两个男人,穿着休闲装,看着比韩沉小一两岁,满脸带笑。
“呦!韩少来了。”
“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韩哥了!”
这两人也是一个圈子的人,但韩沉当年跟他们并不太熟,今天大概是被猴子叫过来凑热闹的。韩沉笑笑,跟他们打了招呼。
他们也看到了苏眠,笑得更欢:“哥,这一定就是你女朋友吧?”
“卧槽,韩哥就是韩哥,这人挑得!太美了!”
苏眠笑嘻嘻地望着他们说:“过奖了过奖了。”韩沉接了他们递过来的烟,却没点,放到耳朵上,看她一眼答:“嗯,她一直这么美。”
那两人没听出他意有所指的话,殷勤地将他们引了进去。
绕过屏风,穿过道珠帘,就见足以容纳十人的梨花木圆桌,还空着,只是摆满了精致餐具和一壶茶水。而靠窗的榻榻米上,坐着两个男人。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在低声交谈什么。听到动静,他俩全都站了起来,同时朝这边望来。
旁边有人在寒暄,韩沉静默不语。苏眠站在他身侧,也打量着那两个男人。
一个穿着黑西装,一个穿着休闲外套,瞧着都很考究精致。他俩跟韩沉差不多年纪,与韩沉目光一对,神色竟都有些动容。
“沉儿。”
“沉儿。”
两人开口。
然后他俩的目光自然而然都落在苏眠身上。
苏眠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俩这一刻的表情。那表情简直就像跟见了鬼一样,瞬间僵硬,瞬间脸色大变,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苏眠心里咯噔一下。
大概是他俩的神色太诡谲,其他人也都有些发愣。一时这金碧辉煌的包间里,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而苏眠只是牢牢地盯着他们,想从他们脸上看到更多的端倪。忽然间,手被人牵住了。
是韩沉。
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那双眼睛漆黑得像海底坚硬的岩石。将她的腰一揽,走到了大伟和猴子面前。
“好久不见。这是我发小,大伟,猴子。”他的语调波澜不惊,“这是我女朋友……白锦曦。”
屋内依旧沉寂着,谁都看得出来大伟和猴子的反常。大伟脸色铁青地看着韩沉,而猴子面红耳赤,到底还是朝苏眠点点头:“你好。”
这时旁边有人打圆场:“坐吧坐吧,先入席。大伟哥,我把你存在这儿那瓶勃艮第开了啊?”
大伟淡淡答:“开吧。”
众人入席,韩沉也不说什么,牵着苏眠在主客位坐下,身旁就是大伟和猴子。
很快又来了两个女孩,是猴子和另一个男人的女孩。人多了,本该要热闹起来。然而这顿饭,从头到尾都吃得极为诡异。除了那两位陪客和女伴,一直寒暄着找话题,也找苏眠聊天。今天的三位主角儿:韩沉、大伟、猴子,却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好容易,这顿饭吃完了。
到底是气氛太尴尬,一个女孩提议:“要不要去湖边酒吧坐坐啊?我认识家店挺好玩的。”
话音未落,大伟已拿起西装外套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你们把沉儿招待好。”拍拍韩沉的肩膀,就开始穿外套。
其他人都没说话,猴子则看看大伟,又看看韩沉,目光复杂地掠过苏眠,好像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砰”。
是韩沉把手里的青瓷茶碗,放在了桌上。
所有人都看过来,面面相觑。大伟穿衣服的动作一顿。
苏眠转头望着韩沉。
他的夹克脱掉了,只穿着浅灰色长袖t恤,更显容貌白皙俊美。他单手把玩着那茶碗,漆黑的眼紧盯着,没有半点表情的侧脸,却更像覆了层寒冰。
“都去酒吧。今天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韩沉面子。”
众人一片寂静,大伟站着没动,猴子低下了头。
苏眠在桌子下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有些凉,修长的、生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反握住她。
——
酒吧就在饭馆附近,一行人步行过去。
路上没人说话。
韩沉和苏眠渐渐落在了最后,身旁也没有其他人。
她挽着他的胳膊,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着他这么狠的样子,反而觉得心疼。
“韩沉……”她抬头望着他。
他的眼眸沉静得像什刹海的水,手握住她的脖子,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长发:“你别管,交给我。”
——
这酒吧临湖,修筑成水面上弯弯折折的回廊,每张桌子,就占了一个独立的角落。韩沉双手插裤兜里,径直往最深处走,同时对其中一个女孩说:“我女朋友没来过什刹海,麻烦你带她逛逛。”
那女孩连忙说好,笑着过来拉苏眠的手。苏眠跟韩沉目光一对,微笑着跟那个女孩走了。
两位陪客现在还凑上去,那就真的没有眼力价了。就在外围找了张桌子,对猴子招呼:“猴子哥,我们俩就坐这儿喝酒了哈。”
猴子没说话,大伟也没说话。眼见韩沉已经一人走到最里头的桌子坐下,等着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竟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艰涩。然而时隔五年,终于到了骑虎难下的这一天。两人的脸黑得像锅底,到底还是朝韩沉走去。
坐下后,一时间,三人谁也没说话。
大伟掏出烟,低头点燃。猴子也接过一根,抬头看着韩沉:“沉儿,来一根吗?”
韩沉的手搭在竹藤椅的扶手上,清清楚楚地答:“不抽。苏眠现在不喜欢我抽烟。”
两个男人的神色都有片刻的凝滞。
场面更静了,唯有烟气在幽暗的灯光下升腾缠绕。
韩沉招来服务员,搬了两打科罗娜。然后替他们俩满上,也给自己满上。他做这些动作时,大伟和猴子都沉默不语。
然后,他将空酒瓶桌子中间一放,开口了:
“猴子,大伟,我韩沉哪点对不住你们?你们要这么瞒着我?我找不到她的这五年,她这些年吃的苦,谁来买单?”
大伟和猴子脸色更灰败了。猴子性子冲动些,一把端起酒杯,咕噜噜一饮而尽,“砰”一声放在桌上。
“这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结果?”韩沉慢慢说道,“让我和我拿命去惜的女人,到死都不能相见?”
这话说得极狠极冷,猴子只觉得一股冷冽的血冲上心头,将手里的烟头狠狠往地上一丢,涨红了脸看着韩沉:“她真的是苏眠?那当年死的那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又是谁?!”
第109章 不要放手(二)
夜色静美而喧嚣,苏眠和两个女孩靠在湖畔的白玉栏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眼睛,却始终望着不远处,韩沉的方向。
那里的湖水更黑,夜色更静。他和他们坐在湖面深处,头顶只有一盏暗黄的灯。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看到他忽然一把揪住猴子的衣领,孤直身影仿佛透着彻骨寒气。
苏眠的心中,弥漫出无法预知的不详感觉,也愈发感到心疼。她看着深黑的湖面,长长地出了口气。远远凝视着他的目光,却更加专注和坚定。
——
这厢,猴子话音刚落,大伟就冷喝一声:“猴子!”
“你闭嘴!”韩沉低吼一声,看都没看大伟,一把揪住猴子的衣领,脸庞冷若寒冰:“你说什么?当前死的是谁?”
猴子的脸色一片惨淡,怔怔答:“五年前……五年前……你,你和她,在一起爆炸案里同时遇害!你当了一年的植物人,她不知所踪!过了大半年,才在附近的悬崖下挖到尸体!尸体就跟你今天带来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我们都以为她死了,都以为她那时就死了!现在这个,真的是苏眠?你确定?不是相貌相似的人?”
韩沉的心头泛起阵阵疼痛的冷意,脸上却露出轻笑:“验过dna了吗?核对指纹了吗?当时死的真的是苏眠?”
“指纹验不了。”一直沉默的大伟,忽然开口,脸色却阴沉得仿佛天边积压的乌云。他抬头,直视着韩沉:“当时尸体的双手已经没了,只能验dna。而检验的dna结果,跟从苏眠家中,提取的毛发和dna样本,是完全符合的。”
韩沉也看着他。
电光火石间,所有线索和怀疑,刹那融会贯通。他脑海中已浮现出整件事的轮廓——
当年,他参与了七人团案件调查。而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苏眠成为这宗案件的卧底。所以,两人才会一同遇险,遭遇爆炸。
就在那时,她被人偷龙转凤。昏迷了一年,并且藏于某处。
而后来出现的尸体,是真正的“白锦曦”。他清楚记得,数月前去调查白锦曦的生平,身边不少人说,她那段时间变得越来越漂亮,又总是化妆。
所以,白锦曦当时应该已经被七人团控制。表姐妹相貌本就很相似,她最终被整容成苏眠的模样,成为了替死鬼。
而苏眠家中发现的毛发和dna,很可能已经被替换,也即是属于白锦曦的,这样当然会百分百吻合。而因为相貌、dna的原因,当时调查的警方,也不会过多怀疑,直接认定苏眠已死亡。
之后,失忆的苏眠醒来,便被人安排,顶替了白锦曦的身份,开始生活。
……
此刻,大伟和猴子的表情,也是困惑的、动容的、悲戚的。
但这一出只手遮天的阴谋,韩沉并不打算跟他们解释太多。而是盯着她俩,继续问出心中最大的困惑:
“即使当时你们认为她死了,为什么这些年,要对我隐瞒她的存在?”
大伟的神色瞬间僵滞,猴子又给自己猛灌了一瓶酒,一声脆响,将酒瓶砸碎在地上。他已经豁出去了。
“因为她对不起你!”他猛吼一声,抬起通红的眼看着韩沉,“她出事前,已经跟你掰了!她从警校退学,不知道跟些什么人混在一起!她不是个好女人!既然你当时已经忘了她,我们干嘛还跟你提?”
大伟静默不语。韩沉眉头轻挑,直勾勾地盯着猴子,等他说下去。
猴子话一出口,似乎又有些后悔,转头看着一侧的水面,冷冷地说:“其实刚才说的那些,关于她的死,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但你们俩当时分手,是真的。那时候你在查一个大案,连续几个月都封闭着。她就在那时,被警校退学。你走的时候,曾经让我们帮你看好她照顾她。得,我们去看了,直接被几百万的跑车接走了。后来就听说你们俩分手了,你当时也不再跟我们说,你俩的事。”顿了顿,又发狠似地说:“这种女人,韩沉你值当吗?我们为你不值!”
像是终于一泄多年来心头的憋屈,讲完这番话,猴子就彻底沉默下来,又开了瓶酒,就着瓶口就往嘴里灌。
韩沉静默着。
大伟低着头,猛抽烟。
过了好一会儿,韩沉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纸币,丢在桌上。没看任何人,站了起来。
“我很快会跟她结婚。请柬就不给二位发了,免得给你们心里添堵。”
这两句话他是说得平淡无奇,大伟和猴子却都是听得心头绞痛。这时韩沉单手往裤兜里一插,端起之前给自己倒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眼看他就要转身离去,猴子倏地抬眸,看了眼大伟。
两人目光交错。
大伟又盯着自己面前那杯未动的酒,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几乎都快攥成了紫红色。他猛地伸手,也将酒一口干掉。
这时韩沉已经往外走出了几步,抬头望向湖畔、苏眠站立的方向。大伟抬眸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开口:“韩沉,若是还念半点兄弟情,你就给我回来!你不能娶她,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韩沉的背影瞬间顿住,在灯下静立了几秒钟,转身。
孤旷的灯光下,两人静静对视着。
韩沉一字一句开口:“为什么?”
大伟的呼吸,竟有片刻的迟滞。他看着韩沉,看着这个比起多年前,冷戾和成熟了许多的兄弟,脑海里,却浮现出五年前那一幕。
那时,韩沉刚被人从爆炸现场救回,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他们一众兄弟急得掏心掏肺,牵肠挂肚。
就在那时,某天夜里,他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翻看跟韩沉有关的案件资料,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害了自己的兄弟。
然而,他没有找到案件资料,却看到了另一份档案。
当时负责调查的专案组,获得的关于另一个人的罪证。
……
大伟闭了闭眼又睁开,缓缓说道:“不管这个苏眠是真是假,你都不能娶她。因为当时,我在我爸的书房里,看到了一份资料,上面清楚写道:苏眠也卷进了命案里,她身上背了人命,她是个杀人犯!”
猴子的脸涨得通红,显然也是知情者,但是根本没有勇气对韩沉开口。
可韩沉听完后,却只冷冷一笑。
“就这个?你们愁了怕了这么多年的事,就是这个?”他转头看了看湖面上模糊的灯火,又转脸望着大伟,脸上有冷冽的笑,“因为她当时是卧底!最他~妈可怜的卧底!退学是假的、跟我分手是假的,命案当然也是假的!只为了打入犯罪团伙去卧底!”
“哐当”一声,大伟猛地推开了桌子,站了起来,冲到韩沉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脸色铁青无比:“我他妈当然知道她是卧底!那份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她一开始是卧底,将自己假扮成一个变态者,打入了犯罪团伙。但是后来……后来她变了!变了!她被他们同化了,她走火入魔了!她真的成了他们的一份子,成为了连环杀手!”
韩沉的眼眸猛地定住,身手快如闪电,一把握住大伟的手腕。大伟吃痛地闷哼一声,松开了手。转瞬间,韩沉已经反提起他的衣领,眼眸冰冷如雪地盯着他:“她是连环杀手?放你娘的狗屁!”
然而大伟丝毫没有退缩。他也瞪着韩沉,几乎是拼命压低声音吼道:“韩沉,我不知道当年到底死的是谁,也不知道你从哪儿又找了这么个人出来!但是那份资料,我看得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因为她的失踪和后来的死亡,关于她的调查没有下结论,只是以封案论处。但是当时资料上罗列的每一份证据,都指向了她!否则你以为这宗案子为什么保密这么久?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警方还不给她这个‘卧底’正名?否则我们为什么要瞒你?否则你爸妈为什么视这个女人的存在如洪水猛兽?当年你有多爱她,难道我们不知道?既然你醒来后失去了记忆,她又是个已经死掉的罪犯,我们为什么还要告诉你这个操蛋的、残忍的真相?”
……
湖面寂静如初,远处有夜船划过,荡漾起暗沉平缓的波涛。
三个男人就这么静静对峙着,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说话。
而相隔数百米的湖畔,苏眠望着他们三人对立的身影,心里又牵挂,又紧张,但是也坦然。
她想,无论他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当年有什么势力在拆散他和她,其实都无关紧要。
因为她和他,早已做好准备。两个人,一条心,无论将来多么艰难困苦,都要揪出七人团,让真相大白,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
夜色依旧冷寥,天空依旧墨黑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
有人在欢歌,有人在嘲笑,有人在窥探,有人在痛苦;
有人终于睁开了尘封已久的双眼,看清前方不可小觑的对手。
太阳底下隐藏着秘密,平坦的土地里掩埋着尸骨。所谓弥天大谎,不过是个伸手一戳,就会破掉的笑话。却偏偏有人处处遮掩、处处缝补,终于得到短暂的偷天换日。
然而真相,不会因任何人、任何情、任何执念任何悲苦……不会因它们而改变的真相,终究会如同这水中明月,在波浪消失后,一寸寸、一片片地迅速复原,安静地、明亮地、呈现在世人的面前。——老墨:明天进入第四卷,也即本文最终卷。谢谢大家,请撒花~另外新一周了,月票推荐票别忘了,谢谢大家。最近月票太少,太虐心了,新读者明明在增加,增加还挺快,可是没一个把账户里的月票投给我的哼。我不要也不希望你们为月票打赏,就要你账户里自然生成的月票,大家去看看账户里有没有,谢了!新读者今天给老墨点惊喜好不好!
第110章 她不会变
夜色苍茫,湖畔灯火如清冷的珠光点缀。
三兄弟的沉默对峙,终于以大伟的艰涩开口终结:“沉儿,如果今天这个才是苏眠……你要么,就将她绳之于法!要么……就带她永远消失!今天我们当完全没见过她,也绝不会有人对外说半个字!”
猴子也猛地点头,两人红着眼,盯着韩沉。
可韩沉微微低着头,脸庞映着湖面的微光,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没这个必要。她不会是连环杀手。当年的案子,我们会让它水落石出。”
大伟语塞,猴子急了:“她要万一是呢?”
“没有万一!”韩沉霍然抬头,眼眸沉黑如同他背后浓墨重彩的天空。
“如果……真的存在微乎其微的可能呢?”大伟再度开口,直勾勾地看着韩沉,“你还没恢复记忆对不对?你根本不记得当年的事,如果她真的因为一念之差、行差踏错,韩沉你又怎么办?!”
这几乎是逼问的话语,终于令韩沉沉默下来。
三人再度陷入僵局。
“那么她会认罪,我会等她。”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
苏眠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韩沉踏着树荫下的零碎灯光,朝她走来。而他身后,猴子和大伟两人驻足站立了一会儿,就转头走了。其他几个不熟的人,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又只剩下,他和她两个。
苏眠望着他走近。
他的脸色挺淡,眼眸黑漆漆的,若不是头发有些凌乱,完全看不出刚才跟兄弟起了那么激烈的冲突。往她身旁一站,一只手撑在汉白玉栏杆上,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冷不冷?”
苏眠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抬眸望着他:“说吧,看来你问出了大事。”
韩沉静静凝视她片刻。
“眼力不错,的确是大事。”
他把白锦曦和苏眠互换身份的推论,简单说了一遍。但是也只说了这个。
苏眠静默不语。这个事实,并没有令她太意外。只是想到那个真正的白锦曦,心中难免百味杂陈。一个被整容成她的女孩,一个身份被她顶替的女孩,一个很可能被七人团控制的女孩。而白锦曦究竟是身不由己的牺牲品,还是心甘情愿为七人团驱使,已经不得而知了。
“可是……”她蹙眉,“既然这一切是七人团安排的,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反而让我活下来,留下隐患?而且,大伟和猴子就因为以为我死了,就瞒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其他原因吗?”
她如此敏锐地抓住了两个关键问题,令韩沉眸色微怔。
出于刑侦本能,那个可能性,迅速滑过他的脑海里——
如果她当年真的曾经堕落,那么第一个问题,就能解释得通了——因为七人团已经把她当成一份子,所以才没杀她。甚至将她妥善地“藏”了起来,给了她新的身份和生活。
……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结果,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情的真相。
这是他和她共同信奉的刑侦真理。
……
但是这一次,他不信。
他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在她长发上亲了一口:“你忘了你曾经是卧底了?大伟和猴子不肯提你,是当时误会了,以为你已经堕落。”
苏眠释然,看他一眼:“那你也不能怪他们了。”
“嗯,不怪他们。”
两人抬头,一起望着湖面。
“我们不清楚的内情还很多。”他慢慢说道,“你为什么会成为卧底?我和你在何种情况下遭遇爆炸;他们为什么不杀你?是否有别的目的?哪能一下子查清楚。我们不必急于寻找其中某个问题的答案,追根溯源,把整个案子查清楚,这些疑点,自然会水落石出。”
苏眠轻轻叹了口气。
“好!”她的声音清脆果断,“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都要击溃他们!”
夜色这样的宁静,她的双手扶着栏杆,仰头望着天空,侧脸线条白皙细腻,宛如动人的玉色一般。而那双眼明澈无比,映着湛湛的湖水。
然后转头,望着他,笑了。
韩沉静静凝视她半晌,同样握在栏杆上的手,突然就松开,改为捧住她的脸,低头就了下来。
这个吻来得如此凶猛如此突然,苏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扣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他一只手撑着树,另一只手握住她的下巴,唇舌极为有力的肆虐着。
苏眠“呜呜”挣扎:“韩沉……到处都有人……”
“不管。”
他的吻中甚至有低低的喘息,火热的舌头搅得她意乱神迷。
“你发什么神经……”她坚持抗议。
他却完全不搭理,唇慢慢移开,在很近地位置盯着她:“苏眠,吻我。”
苏眠:“嗳?”
他提完了要求,也不理她还有点呆,就将头埋了下来,用耳朵和侧脸,轻轻蹭着她的唇,示意她主动亲他。自己则沿着她脖子上的线条,一寸寸用力地吻。
……
他的热情,直至两人回到酒店,才得到真正的释放。刚关上门,他就将她抱了起来,抵在墙上,身体就开始纠缠。这是从未有过的狂野姿势,因为进入得太快,苏眠嘶地抽了口气,喊了声“疼”。他的眼睛已经幽黑得像暗涌起伏的湖,却依旧骤然放慢节奏,轻轻地温柔地吻着她,慢慢地顶入。
……
夜色已然很深很深,窗外有一轮明月,挂在这城市高楼大厦的顶端。
苏眠软软地趴在床铺上,韩沉从身后紧贴着她,扣着她的双手,亲吻着她的背,那姿态,就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占据。
这么无声厮磨了一会儿,已经被“欺负”得精疲力尽的苏眠,慢吞吞地开口:“你今天干嘛这样啊?”
这种时候的韩沉,总是慵懒而温柔的,少爷脾性也十足。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摩挲着,嗓音轻淡地答:“换换口味。”
苏眠:“……去你的!”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他扯过被子,一起盖住两个人,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今天见了兄弟,很不痛快。”她轻声说,“所以才这样,对不对?”
温柔至极的语气,只令韩沉瞬间沉默下来,就这么盯着她,心中怜惜却更浓。
哪知她话锋一转,脸上也露出那痞里痞气地笑:“我就知道!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啊动物。”然后大义凛然地将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一放:“来吧!男人心中有多少苦闷,都冲我来吧!我都受着!关键时刻,我怎么能不讲义气!”
这一番唱作俱佳,她的脸红润娇俏,眼睛里却有调皮的笑。竟看得韩沉一时有些失神。
片刻后,他低下头,兀自笑了。白皙俊朗的脸,漂亮得像幅画。
苏眠“嘿嘿”也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伸手,搂住她的腰,令她的身体微微弓起个弧度,贴在他的身体上。
他望着她,眸色清隽深沉。
脑海中,却电光火石般闪过许多画面——
江城夜总会的屏风后,她傲慢又沉稳地说:“你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如果没有做违法的事,不会冤枉你。”
t案件,对黑盾组正式下了战书,要求她和他不带武器参加。前方也许就是生死绝境,她却轻轻巧巧地站起来:“我愿意去。”
还有,那个傍晚。她坐在他的车里,用跟他同样的语调说:“等我毕业就结婚,他这辈子,非我不娶。”
……
不信她的理由有千千万万个,信她的理由,一个就够了。就足以令所有所谓的“证据”和理所当然的逻辑结论,都变得空乏无力——
失忆、混沌、孤独,成为名不见经传的草根……她失去了一切,忘记了所有,却都没有停止过对他的爱,停止对信念的追求。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变?
……
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答应我件事。”
“嗯?”她睁大眼。
“是不是说过,你现在只有我了?”他轻描淡写地问。
苏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警惕地答:“是……又怎样?”
“是就听我的。”他话音干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信我,信你自己。明白?”
苏眠眨眨眼,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望着他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韩沉微微一笑,抱着她躺下来,又说:“另外,你的卧底身份还没被正名,还存在很大危险。接下来,你依旧当自己是白锦曦,也不能把真实身份告诉任何人。”
苏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问:“难道小篆也不能说吗?”
韩沉看她一眼:“不能。”
“唉,好吧。”——老墨:先放一更上来,下一更还在码,晚上9点前~
第111章 尚方宝剑
隔周周一。
苏眠一踏入办公室,就看到小篆几个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还没到,小篆嘴里咬着肉包子,冷面面无表情地站在桌旁,给自己泡花茶;唠叨哗啦啦翻着报纸。
才几日没见,这极为寻常的一幕,却叫她感到温暖又熟悉。其实她拥有的,不止韩沉一个。
还有他们。还有过去官湖派出所的大家,以及现在刑警队的哥们儿们。
悲悲戚戚的过去,有啥好感伤的!
她扬手就将几袋烤鸭,飞到了小篆的桌上,同时喊道:“哎呦,这是什么好吃的?”
三人全抬起头来,看到她,都笑了。小篆捧起烤鸭,眼睛放光:“小白!够义气!出去度蜜月还记得给我们带好吃的!”唠叨也“嘿嘿”一笑,赶紧抓走一袋,赞道:“不错嘛!还是全聚德!老子终于吃到了传说中的全聚德,哈哈哈哈!小白,谢了!也替我谢谢老大啊!”
他们如今已经这么直接地打趣,苏眠虽有点讪讪,感觉也挺美的。得意洋洋地坐下来,望着他们三人的笑脸,目光慢慢有些变化。
变得温和而沉静。
——
韩沉一进警局,就径直去了顶层,最深处的一间办公室。
这里的装饰很简洁,也很清雅。人民警徽,静静在墙壁上闪耀。
门口的秘书问他:“韩组长,你有预约吗?”
韩沉点头:“昨天晚上,提前给领导打过电话,让我今天一早过来。”
秘书便走过去,敲敲门,闪身进去。
廊道里静悄悄地,过了一会儿,她出来,朝他微笑:“韩组长进去吧,领导在等你。”
办公室里的装修一如既往朴素大气,水磨大理石书桌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叠卷宗。听到韩沉走进来,他抬头看过来,略显方正的脸上,目光锐利而平静。
而他头顶上方,悬挂着一幅草书,正是鲁迅的名句:“我以我血荐轩辕”。
韩沉注视着那行字,静默了一瞬,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领导,我要继续查五年前那宗,被北京列为机密的特大连环凶杀案。”
中年人的眸色一怔,放下手里的卷宗,拿起茶几上的青花瓷壶,给他倒了一杯:“先喝茶,慢慢聊。”
——
半小时后。
“我也听说过这起案子,已经做结案封档处理,当时也抓到了一批罪犯。”中年人注视着韩沉,“照你这么说,当年还有罪犯逃脱,继续逍遥法外?”
韩沉点头,他将辛佳当时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没提跟苏眠有关的任何事。
“我认为辛佳的话是可信的:我的身边,目前接触的人中,还有当年的杀手。”他说,“考虑到这一点,我认为这起案子,不适合由北京方面接手。犯罪分子显然极为狡猾,只要北京的人一到,必然打草惊蛇,到时候什么都查不到。所以恳请领导,让我来调查这个案子。”
中年人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我知道你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你来找我说这么多,争取调查权,是不是想报当年的仇?”
韩沉静了几秒钟,答:“他们杀人无数、颠倒黑白、罪大恶极,我想亲手抓住他们,报仇雪恨,有什么不对?”
这执拗的态度,却叫领导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这件事我考虑一下,你走吧。”
韩沉也不多说,应了一声“好”,转身就朝外走去。刚到门口,却又被领导叫住了:“等会儿。”
韩沉转身看着他,笑笑:“您考虑好了?”
领导失笑:“我是要批评你!黑盾组才成立多久?是厅里的重点项目,你就跟那个小姑娘好上了?还搞得人尽皆知,你不一直是个闷葫芦吗?”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只是笑。
“同一个部门,谈恋爱是要回避的。这下倒好,知不知道你让主管刑侦的几个领导,很头疼啊?现在搞犯罪心理的本来就少,他们上哪儿去再找个白锦曦这样年轻又有冲劲的人才?”领导继续骂道。
韩沉却摇摇头说:“不用找了。等这个案子破了,您就把我调去管档案吧,只要把她留在黑盾组就成,她比我积极向上。”
领导:“你小子!走吧走吧,我会再找你。”
韩沉离开后,这位中年领导沉思片刻,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了电话,拨了北京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未语先笑,对着电话那头说道:“领导,是我,k省的老薛。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要跟你请示。”
……
韩沉回到办公室后,跟其他几人简单打了招呼,就见苏眠抬头,朝他看过来。两人目光一对,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天下午快下班时,韩沉接到秘书通知,又被叫到了顶层。
只不过这一次,领导开门见山,将一叠资料,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我跟他们简单提了提:有少量迹象表明,k省可能存在当年的漏网之鱼。但只是些未经确认的猜测,他们也也不好就此立案重新调查。好说歹说,同意让我省先做一些侦查确认工作,但是必须秘密地查。而且当年案件的详细资料,只能给这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涉及到敏感的事,不能给。”
韩沉接过资料,淡道:“要给就给全套,他们这算什么意思?”
老薛:“别废话,天高皇帝远,你已经得了尚方宝剑,还想怎样?另外,这个案子虽然暂时由我们侦查,但是上级可能也会有一些监察措施,收一收你平时的傲气,好好查案。”
韩沉点了点头。
老薛却静了片刻,抬头看了看上方的那幅字,目光变得有些凝重:“韩沉,这件事正式交给你。如果我们的队伍里,真的有罪犯混进来……就按你想的做,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人民警察队伍,就是要维护公平、正义、道德与真相,我们是人民安稳生活的基石,是打击犯罪分子的尖刀。如果这把尖刀上,真的有了污垢,那我们哪怕手握刀刃,也要将它拿下!”他看向韩沉,语重心长:“十年磨一剑,锋刃未曾拭。不想亲手抓住犯罪仇敌的刑警,不是好刑警。希望黑盾组这把宝剑,不要让我失望。”
韩沉安静片刻,霍地抬手行了个礼:“是。”
老薛又笑笑,问:“现在,你有怀疑对象了吗?”
“目前有一个。”
——
韩沉从顶层下来,刚踏进办公室,就见周小篆迎面走来,手里那着叠卷宗:“老大,出案子了。”苏眠几人也抬头看着他。
韩沉接过卷宗,翻了翻。小篆在旁边说道:“西城区某座民居里,今天上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的是一位社会知名商人的情~妇。虽然案子不大,但是影响不太好,不适合大张旗鼓地调查,所以秦队那边让人把案子送过来,问我们要不要接手?”
韩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让小篆先回座位,自己拿着卷宗,在办公桌后坐下。他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不急不缓地翻着,脸色极为淡漠。
因为涉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其他几人自然也看着他的表情,看他是否要接这个案子。苏眠也静静地望着他。这个男人,专注思考的时候,气场总是很强大。
片刻后,他放下卷宗,抬头看着众人,漆黑的眼,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
“这个案子接了。既然案件重要,小篆,向秦队申请,成立专案组。邀请徐司白法医、许湳柏教授参加,另外,帮我再从刑警队和鉴证科调上次合作过的几个人过来。”——老墨:怎么有那么多妹纸担心,后面会很虐很纠结呢?不会的,再虐也虐不过闭眼那个程度哈~不会到独家占有的程度的。明天10。15请假一天停更,撸后面的大纲
第112章 血战之后(一)
夜色已经很深。
苏眠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望着面前的这份卷宗。
这是韩沉今天从厅长那里拿到的,也即五年前那宗大案,他们可以获得的最深入最详尽的资料。韩沉已经看过了,她还没看。
深吸口气,她将它翻开,扉页上的黑色标题,就令她微微一怔。
《4。20特大连环杀人案简录——公安部2009年001号案》。
尽管标明了只是“简录”,也有厚厚的一沓。
苏眠继续往后翻。
“2008年1月至2009年1月间,我市接连发起10余宗杀人案,凶手采用毒杀、爆炸、分尸等多种手法,对被害人进行杀害。受害者涉及富商、白领、普通市民等,价值过亿的财产被掠夺。罪犯犯罪手法严密谨慎,侦破难度极大。市局初步怀疑,存在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计划和实施了这些案件。遂成立专案组,并案调查。”
报告的措辞十分简洁冷静,但单从这些文字,苏眠也可以想象出,当年,七人团的突然崛起,给警方造成多大的震撼。连t那样计划老辣、擅长杀人的罪犯,不过是七人团中资历最浅的一个。
“专案组成员组成:市分局副局长陈伟良、市刑侦二大队队长马博涛……”
再往后,就是一些刑警的名字。而韩沉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
苏眠看着这熟悉无比的两个字,心口却微微有些发堵。像是终于触及到那段被掩盖的过往,触及年轻时,她和韩沉的伤与痛。
“经过数月的艰苦调查,专案组初步确定了犯罪团伙的成员构成:预计核心成员在7-9人间,外围辅助人员10-15人。因该团伙持有重火力武器,专案组计划于4月20日前后,对该团伙成员实施集中抓捕、一网打尽。”
平铺直叙的文字,将专案组的工作内容一笔带过。
然而再往后,却是一段段惊心动魄的文字:
“4月20日,武警二队与犯罪团伙在据点发生意外枪战,造成5名武警牺牲、重伤10余人,同时击毙犯罪分子3人。
4月20日晚,专案组伏击地点突然发生连环爆炸。炸死炸伤市民10余人,市分局副局长陈伟良及3名刑警当场牺牲;刑警韩沉重伤昏迷;犯罪分子亦有5人伤亡。犯罪团伙总部被捣毁,数名犯罪分子逃窜。
4月21日至24日,本市多个地点、发生多起连环杀人案,犯罪手法与之前案件类似,几天时间里,无辜市民惨死10余人。疑为残存犯罪分子,对警方的公开挑衅和报复。
4月下旬至6月中旬,警方在全市及周边范围内,持续抓捕犯罪分子2人、击毙3人。经审讯,他们对4月21日至22日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现场亦发现多种作案工具和证据。并一致供认,已无其他嫌犯在逃。
其后一年,警方持续进行搜查追踪,并未发现其他犯罪分子踪迹,亦未发生类似案件。4。20案件告破,遂进行结案封档处理。”
……
正看得入神,忽然就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刚洗完澡的韩沉,脸颊上还有淡淡的湿气,低头跟她一起看着卷宗,问:“看得怎样?”
苏眠咀嚼着那些文字,心跳还有些快,答:“当年的抓捕行动,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这么大的伤亡。”
韩沉答:“一定是警方的抓捕计划,出了意外。”他从她手里接过卷宗,静静注视片刻,又说:“我查过,4。20案后不久,市局刑侦队队长、以及另一位副局长,都辞职了。”
苏眠静默不语。
原以为伤亡人数超过64人的大案,也许就是无恶不作的七人团,在京城的一场变态狩猎集会。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惨烈,疯狂的狩猎是有的,警匪双方的血战更是有的。辛佳死前说的“两败俱伤”,真的一点也不为过。到底当年,双方是如何斗智斗勇,最终都被拖入了血的漩涡?
也难怪,警方要封档列为机密了。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这里面,从头到尾都没我的名字。”
韩沉放下卷宗,扳过她的脸说:“没看他们给的这份资料多简略?怎么会把卧底名字写出来?而且现在,谁还知道你活着?”
苏眠点点头,又说:“如果真像辛佳所说,还有5个人活着。那么这些年,他们即使潜伏着,肯定也没有停止过杀人。那是他们的本性,改变不了。只不过隐藏得比较成功罢了。如果我们真的把他们其中一个揪出来,剩下的四个,也许就会站出来,会还击。”
韩沉缓缓点头。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苏眠脑海中仿佛都浮现了那一幕:五个连环杀手,终于从昏暗的边界走了出来。而她和韩沉,还有整个黑盾组,也即将直面新愁旧怨,跟他们,一决高下。
那会是一场,新的血战吗?
但是,却不能不战。不能让他们就此逃脱法律的制裁,继续潜伏在人群中杀人。
“现在能做一些画像出来吗?”韩沉又问。
苏眠又把资料往后翻了翻,后面的内容却很详尽,是当年所有受害者的详细资料,包括受害者简历和照片、凶手的作案手段、现场照片和尸检报告等。并且已经按照死亡方式归类:爆炸案、毒杀案、挖心分尸案、狙击案……狙击案毫无疑问是t的特色,毒杀案必然与辛佳有关。剩下的,自然就是其他几名变态杀手的杰作了。
她点头:“可以做一些初步画像出来。”
“好。明天一早就要。”
苏眠想着他今天在办公室宣布的成立专案组的决定,心中又有些喟叹,问:“你真的要把他们全部都试一遍?”
“对。”
苏眠想了想,说:“别人我不敢说,周小篆肯定不是。”
韩沉笑笑,低头看着她:“为什么?”
苏眠往他怀里一靠,答:“他那么二,怎么做连环杀手?人家七人团,肯定也是要挑人的。”
哪知韩沉答:“你也很二,我不也挑了?”
苏眠:“……去你的!我才没有他二!”
尽管案情沉重,两人依旧笑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苏眠又感叹:“虽然跟冷面和唠叨接触时间不长,但是我希望他们不是。”
对于这两个心腹手下,韩沉没有做过多评价,话锋一转问:“徐司白呢?”
苏眠一怔,一抬眸,就见韩沉的眼睛。
苏眠脑海中浮现徐司白的脸,还有他凝视她的眼神。
她摇了摇头:“如果让我判断,他肯定不是。这几年他在我身边,从来没有半点异样。他的所有身心都放在法医工作上,是真的无欲无求。有些事可以伪装,有些事是装不出来的,譬如一个人纯净的心、坚定的意志和纯粹的追求。”
她说得斩钉截铁,目光清澈而温柔,韩沉看了她半晌,笑笑,低头就重重地吻住了她,还咬她的嘴唇,叫她微微吃痛,却又被堵着嘴呜呜呜讲不出话来。
第113章 血战之后(二)
次日一早。
阳光明媚,清风徐徐。窗口的加湿器,喷出薄薄的水汽,看起来就是个最宁静美好不过的早晨。
苏眠一踏进办公室,就见自己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人。
正是徐司白。
他照旧穿了件咖啡色外套、白色衬衣和休闲长裤,靠在椅子里,拿着她的一本书在看。而他身后,小姚正在跟小篆闲聊。
旁边,唠叨的桌后,坐的是许湳柏。唠叨热络地在跟他说着什么。听到动静,几个人都抬头看过来。
苏眠笑眯眯地跟许湳柏打招呼:“师兄早。”
许湳柏笑笑,朝她点头。
她又走到自己桌旁,这时徐司白已经站了起来,她将他肩膀一摁:“你坐啊,你是客嘛。”
徐司白便笑了,清澈的眼眸里,波光湛湛。
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多日没见。他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变化,脸似乎又削瘦了一点,神色却更沉静。如今苏眠对着他,竟也有了几分生疏的感觉。
这感觉令她不太舒服,就只瞪着黑漆漆的眼睛,这么瞅着他。
他却像似乎明了了她未说出口的话语,目光变得更加柔和,问:“去了北京一趟,感觉怎么样?”
苏眠张口刚要答,心头突地一跳,想起昨天自己跟韩沉讨论,徐司白会不会是杀手之一。
她侧眸看向他的神色。
他的神色非常温和,并没有因为谈及她去北京的事,有半点异样。
苏眠心中一稳,答:“就是到处玩了玩,哦,给你带的烤鸭吃到没?我让小姚带过去了。”
徐司白微蹙了一下眉头:“不好吃。”
苏眠噗嗤笑了。徐司白也微微一笑。
这让苏眠感觉十分好,就像回到了过去,两人就是这样相处的。她唧唧歪歪,他清高可爱得像个孩子。
又聊了两句,苏眠抬头,望向办公室里的众人。
除了徐司白和许湳柏,鉴证科和刑警队的几个人也来了。小小的办公室,显得十分拥挤。大家都在等待着新案子的开始。
这时,韩沉和冷面终于走了进来。冷面手里还搬着一大叠资料。所有人都看向他俩,气氛有点严肃起来。
而韩沉目光掠过一圈,跟苏眠在空中一对,便不着痕迹地移开。
他让小篆关上门,这才将资料,分发给所有人。
苏眠暗中观察着他们的神色。每个人翻开手里的《4。20大案简录》,都有些发愣。
这就是昨天韩沉定下的计划:没有旁敲侧击,没有明察暗访——开门见山,直接将案子丢到杀手面前,打他个措手不及。
——
片刻后,韩沉已经将案件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遍,然后说道:“这是宗陈年旧案,因为最近,我省境内有当年逃窜罪犯的迹象,所以由我们先行做一些侦查。这次直接向厅长汇报,工作全程要求绝对保密。所以对外,宣称我们正在查那宗富商情妇谋杀案;对内,我们全部精力都放在这宗案件上。所以,也特意邀请许教授和徐法医,协助我们工作。”
许湳柏正低头翻看资料,闻言点了点头,似乎看得极为入神,没有说太多。徐司白则直接翻到了后面,受害者尸检报告那里,一页页仔细查看,十分专注,没有答话。
到底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其他人也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鉴证科和刑警队的几个外援,先表了态:“韩组,有什么工作安排你就说,我们一定全力完成。”
韩沉点点头,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眸色沉静。
冷面依旧沉默。小篆大概有点知道,当年的大案跟苏眠和韩沉有关,只在桌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表达内心的紧张和激动。唠叨翻了翻资料,咂舌道:“老大,这案子还真够大的。我们怎么查,从哪儿查起?”
韩沉答:“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所有人都抬头看过来。
韩沉从资料中抽出两张,正是t和辛佳的照片,放到大家面前:“经查明,他们两人,是杀手组织的成员之一。”
辛佳的身份,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闻言都露出惊讶表情。唠叨低喃:“卧槽啊,她居然是杀手?”许湳柏神色很意外:“辛佳?”徐司白跟辛佳本就没什么来往,闻言倒没什么反应。连小篆都诧异地转头看着苏眠:“不是吧……天!”
韩沉简单地把那天跟辛佳在树林相处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说:“辛佳临死前说:当年的杀手组织,还有7个幸存者。死了她和t,就还剩下5个。”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苏眠打量着每一个人的脸,依旧没看出任何端倪。
“她说,这些人一直就呆在……”韩沉顿了顿,“南方某省。但是最近,因为t的死,加上我们的追查,他们也许已经到k省来了,所以她提醒我当心。”
还是没人说话。
韩沉却已下达了一连串指令:“许教授,白锦曦那边已经根据当年受害者和案件档案,做出了几幅简单的犯罪心理画像。我想请你协助她,完善画像。”
许湳柏和苏眠对视一眼,似乎又下意识伸手转了转佛珠,答:“好的。”
“徐法医。”韩沉看向徐司白,“请你再度审视所有尸检报告,如果能对我们侦破有所帮助,那就最好。”
徐司白:“可以。”
韩沉又望向鉴证科和刑警队的几个人:“请你们立刻展开调查,最近三个月,从南方省市来到我市的人员名录。尤其是跟白锦曦和许教授的犯罪心理画像,相符合的人员。并收集他们的一切行踪资料、dna样本。”
他们齐声答好。
“冷面,你跟着我。”韩沉打开一张北京地图,挂到了身后的白板上,“我和你,负责根据各起凶案发生的地理位置,绘制凶手的作案地图,从而锁定凶手当年在北京的活动范围,最大规模寻找嫌疑人。”
“是。”
辛佳留下的线索、犯罪心理画像、尸检证据、外省人员筛查、地理范围锁定……他安排得井井有条,而每一条线,看起来似乎都有可为之处。这令众人的神色都显得有些跃跃欲试。小篆更是开口感叹:“太好了,唠叨你还怕没线索不知道怎么查,你看,咱们黑盾组一合璧,条条大路通罗马啊!”
唠叨也点头:“没错,一下子觉得豁然开朗。”
这时,韩沉也看向他们俩,从冷面手里接过一个密封了好几层的小证物袋,里面赫然是一枚指纹印记。
准确地说,是半枚残缺而模糊的指纹。
韩沉说:“最后,是你们俩的任务。这是当年,从犯罪现场提取到的半枚极为珍贵的指纹证据,我从北京带了回来。当年,受技术条件限制,指纹鉴定专家没有得出有效鉴定结果。这次,我们重新锁定嫌疑人范围,重新再检验一次指纹做对比。唠叨,看你了,你的指纹鉴定技术是不输北京专家的。只要你能有所收获,我们也许就能圈定其中一名杀手。小篆,你配合。指纹一定要保存好,不能丢失或损坏。”
众人的目光中,唠叨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半枚指纹,眼睛都放光了。
第114章 三人朝暮(一)
省公安厅大院里,除了主办公楼,还有档案馆、鉴证所、刑事研究所等几幢小楼。处处绿树成荫、整洁肃穆。
而在距离主楼数百米的院落一角,还有幢二层白色建筑。从外表看,简单朴素毫无特色,平时也是用作后勤储物。
今天,这座小楼却被清理出来,正式挂上了“黑盾组”的牌子,成为他们的临时机密办公地点。
午后。
苏眠搬着一小叠书,跟韩沉走在一条林荫路上。他的怀里,是一个大箱子,几乎堆满了她所有的办公用品。
这样的同行,倒有重回校园的味道。苏眠侧头看着他,他的神态显得很轻松,漆黑的眼珠,同样淡淡地望着她。
苏眠又抬眸看一眼不远处的小楼,唠叨和小篆立在门口,正在往里搬东西。她轻轻哼了哼:“韩沉,你还挺阴的啊。辛佳什么时候说过,‘他们在南方’了。那个假指纹,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韩沉步伐放慢,竟然换单手托着箱子,拉下拉链敞开外套,又解开衬衫的顶扣,答:“难道我应该是个愣头青?一五一十有什么说什么,你指望我抓七人团?”
苏眠嘿嘿一笑,又飞快看了眼周围,低声说:“不过这招还真是高。辛佳说的其他话都是真的:她是连环杀手、她用毒、还有七个人,唯独‘在南方’这一条是假的。一条假的跟这么多条真的掺在一起,假的也变成了真的。你还让几个刑警去搜寻外省人。那个人听了看了,多半信以为真,以为辛佳临死前没有暴露他,从而放松警惕。”
韩沉淡笑不语。
苏眠继续说道:“指纹也是同样的道理。你让我做的犯罪心理画像,是动真格的;你和冷面做的地理搜寻,也是认真的;徐司白的尸检,也是真的。唯独交给唠叨和小篆的指纹,是假的。不过,当年的七人团虽然精明谨慎,但是从卷宗看,后来的血战也很混乱,留下半枚指纹也不无可能。这增加了这枚指纹的可信度。只是——”她直视着他:“你说那个人,会上当吗?真的会铤而走险,来偷指纹吗?”
“现在他自然半信半疑,不会轻举妄动。”他答,“所以我们还要继续混淆他的视听,直至他信以为真,最终出手。而我们就在那时,来个瓮中捉鳖。”
——
黑盾组临时办公区。
一楼,其实是个开阔的大厅,水泥地、墙面斑驳,简陋了点,但是胜在够宽敞自在。二楼有几间办公室,但是还没清理出来。
苏眠和许湳柏负责犯罪心理部分,占据了大厅的一个角落,摆下两张办公桌和一面白板。韩沉和冷面、唠叨与小篆、徐司白,还有其他几个人,各划了一块地方,暂时各忙各的。
苏眠正盯着电脑,在看卷宗;对面的许湳柏,似乎也看得很入神。这时,就听周小篆的声音响起:“大家!昨天大家看到的只是简单的案件介绍,今天我已经把这宗案子的所有详细资料,都按类别:警方报告、受害人资料、凶手作案手法、警员资料、后续报告等……放到了加密的局域网上,方便大家浏览。另外,按照韩老大的想法,我也为每个小组都建立了工作平台,你们随时可以把最新工作成果上传,包括小白的犯罪心理画像啊、徐法医的尸检新结论啊,或者是唠叨的指纹鉴定报告,都可以随时更新、随时共享。”
大伙儿都点点头。各小组之间的成果本来就是要交叉参考的,这样的电子化举措,无异提高了团队作战的效率。
苏眠打开电脑上的局域网系统,果然看到所有资料都已经分门别类,一目了然。她就打开受害人和凶手作案手法相关的资料,开始研读。
——
当年,除去警匪交火中的无辜牺牲者不论,一些零散的单起谋杀案,也不在她重点考虑的范围。那么除了以连环狙击案为标记的t,还有只在幕后制毒的辛佳,这些档案里,还有三个连环杀手存在着。另外的两个,暂时没看出来。
苏眠将第一类:连环爆炸案的资料,放到一个子文件夹里,一页一页地看。
第一起:
受害者男,48岁,某上市公司副总裁。被绑架当日,家中保险柜失窃,丢失财产数目不明;银行账户中超过数千万资金被转移海外。后该受害者的尸体在郊区某仓库发现——准确地说,应该是尸块,因为他已经被炸成了七八块。
苏眠握着鼠标的手,稍稍一顿。
爆炸。使用自制弹药、手法精密的爆炸。显然七人团中,一直存在着这样一名爆破高手。而当年那她和韩沉遭遇的爆炸案,很可能就是出自这个人的手笔。
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与前一人有些相似,是位出名的收藏家。事发之后,他家中所有珍贵藏品都被洗劫一空。而他的下场更惨,不仅被炸成很多块,还是被丢到闹市区、封住口鼻,在众目睽睽之下,无人敢伸手相救靠近。警方抵达时,他已成了一堆。
第三起、第四起、第五起……苏眠微挑眉头,有点意思。原来后来的受害者,虽然以富人权贵为主,但是也有普通白领,或者清贫小市民;同样是爆炸,有的被丢到闹市区;有的被扔到摩天大厦的顶楼;有的甚至还被扔到了大学校园里。爆炸方式也多种多样,有的被拦腰炸断,有的炸成五块,有的炸成八块,有的直接炸成肉渣……
看完这一类案件资料,苏眠沉思片刻,继续往后看。这时,许湳柏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微笑看着她:“怎么样,小师妹?有什么收获?”
苏眠放下鼠标,往后一靠,伸了个懒腰,答:“刚看完爆炸案的资料。师兄你呢?”
“差不多,也看了一些。”他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抄手看着她,“交流交流?让我听听你的画像。”
苏眠点点头,也站起来,拿起白板笔:“师兄,那我先献丑了,你可要多指导,这声师兄可不能是白叫的。”
许湳柏脸上徐徐绽开笑,整个人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姿容优雅。他伸手扶了扶眼镜:“嘴倒挺甜。”
“这是一名个性非常鲜明的连环杀手。”苏眠立在白板前,抄手说道,“首先,最显著的特点——他像个孩子。”
第115章 三人朝暮(二)
许湳柏露出颇有兴趣的表情,继续倾听着。
“无论从受害者的选择,还是爆炸手段和地点的选择,都体现了他这个特点。既杀任务目标,也杀无辜群众。而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完全看不出必然联系和规律,显得十分随心所欲。他多次改变爆炸手法和爆炸地点,这肯定也不是组织要求的。他像是在不断尝试新事物,更像是把这一切杀戮,当成了一场游戏。”
许湳柏神色专注地点了点头。
苏眠接着说下去:
“第二,他的年龄,当年应该在20-30岁左右,已经成年。不会太小,太小恐怕难以掌握精密的爆破知识,力气也不够完成犯罪;不会太大,因为年纪如果大了,作案有很多年了,即使是变态者,也应该不会有他这样新鲜充沛的劲头,作案手法也应该趋于稳定、选择自己最偏好最舒服的方式——他却表现得就像初出茅庐的探险者一样。所以现在,他应该在25-35岁间。
第三,他虽然像个孩子,但是个残忍的、毫无同情心的孩子。多次将受害者丢到公众视野里,让他们爆炸身亡,既是在玩弄受害者,也是在嘲弄民众和警方。更进一步说,这是孩子的报复心态。所以,他本人肯定遭受过某种背弃,遭受过心理创伤。
第四,他既然拥有这样的心态,那么多次案发时,我猜想他一定会躲在人群里,观看受害者的绝望和窘态,并且暗自得意。而这么久还没抓住他,说明他掩饰得很好。相貌不引人注意、伪装成大学生或者普通路人,情绪控制和观察力一定非常强。
最后,我认为当年的他,和t有相同的特质:年纪小、性格不定、内心的情绪比较激烈。那么相同的,他对组织的忠诚度,也可能是最高的……”
讲到这里,苏眠微微一笑:“说不定等我们展开搜捕了,他会第一个跳出来,挑衅黑盾组。”
许湳柏脸上笑容更盛,点头:“你分析得很好。不过还有一点,你遗漏了?”
苏眠一下子来了兴趣,丢下白板笔走到他跟前,背着手望着他:“是什么是什么?”
许湳柏唇角微勾,端起茶喝了一口,答:“大多数时候,犯罪心理是从罪犯‘已有’的行为中找证据;但有的时候,也可以从‘没有’的行为里找。”
苏眠微愣,这说法她还真没听过。
许湳柏放下茶杯,继续道:“这么多起爆炸案,这么多个受害者,却有个共同特点——没有儿童伤亡。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凑巧,这么多次,只能说明,是这名连环杀手刻意避免。他不愿意杀孩子。”
苏眠张大嘴,弯腰拿起鼠标,在电脑上快速翻了翻——还真是!
“所以……”她抬头与许湳柏对视着,“这名杀手还存着最后一点仁慈之心,只对孩子。”
许湳柏点了点头。
苏眠仔细咀嚼他刚才说的话,还真的让她从他身上学到了一招,不由得心生钦佩,干脆笑着朝他拱了拱手:“师兄,受教了!我五体投地。”
许湳柏笑了,也跟她开起了玩笑:“不必五体投地,去给我添杯水就行。”
苏眠乐呵呵地从他手里接过杯子,真走到饮水机旁去接水了。
——
“第二名杀手用毒,应该曾经是辛佳的搭档。”许湳柏喝了口水,不急不缓说道。
苏眠跟他一起靠在桌旁,点了点头。第二名杀手的案件资料她只大致翻了翻,还没来得及画像。现在干脆听许湳柏的。
比起她的长篇大论,他的结论简明扼要许多:“首先,在所有连环杀手里,他杀的人最少,并且全都是目标人物,从不滥杀无辜——从档案看,只有他和t,做到了这一点。除了4。20之后几天,他才报复性杀了一些普通市民。这说明,他的自律性很强,甚至可能跟t一样,道德观并未完全泯灭。”
苏眠点了点头。
“第二,尽管杀得少,他却是表现得最扭曲的一个。”许湳柏指着电脑上的照片道,“你看,他经手的每一具尸体,因为服用氰化钾等毒物,被发现时,脸色都十分红润健康。不仅如此,警方还在现场发现熨烫工具和化妆台都被人使用过——他给每位死者都熨烫过衣服再穿上,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最后几具尸体,他甚至还给男人女人都画了妆。”
苏眠循着他的手指望去,的确是如此。上了妆的男女,并不会到浓妆艳抹的地步,相反显得死去的容颜更加生动鲜明,就像聚光灯下的演员。这令她心中泛起阵阵恶寒。
又听许湳柏继续说道:“整个作案过程,他对尸体做的梳妆打扮,也表现出一定的品位和偏好。所以我相信他当年的年龄在25-35岁间,拥有稳定职业和社交群。
严格的自制和扭曲的疯狂,体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他在平时的生活里,也应该是十分体面和严肃,但是也极为压抑。”
——
第三名杀手的资料,却是最少的,也是最神秘的。
没有太多花俏的手段,凶手只是将受害人的心脏挖走。据法医的验尸报告显示,受害者是被活生生挖走了心脏。这让苏眠感觉很不舒服。
“凶手的手法很利落专业,显然受过专门训练。”许湳柏说道,“职业为医生、军人、警察……或者至少接受过一段时间培训和学习。”
苏眠点头,看着电脑上的资料道:“除了目标人物,他杀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偏好十分明显。他拿走她们的心脏作为纪念品,代表着一种掠夺。至于为什么要掠夺女人的心,对他意味着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
“而心脏……”许湳柏接口道,“要么做成标本保存,要么……吃掉。”
苏眠静默不语。纵观犯罪史,有时候罪犯的作案手段越简单,的确可能越残忍变态。他不在现场留下任何多余痕迹,只为一颗心脏而来。的确有可能吃掉。
因为当年资料毕竟有限,两人也只能讨论出一个初步画像结果。苏眠便说:“师兄,那我先把刚才讨论结果录入电脑,回头有新的发现了,我们再继续。”
“行,我再看看资料。”他回自己座位坐下。
苏眠很快将所有结果录入电脑,到底是有些疲惫,她往椅子里一靠,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睛却瞄到屏幕上的一段文字,有些出神。
当年,其中一名罪犯头目被警方击毙前,说过这样一句话。跟那些死掉的外围喽啰不同,根据档案记载,这名罪犯应该对一系列地性窒息案负责,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连环杀手。
他说,其实我的人生早就结束了。后来,它才开始真正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