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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隔壁老黄哥     宋道txt下载     宋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九章 【心魔】

    到了书房坐下,孙立道:“青禾这女子也是厉害,让俺押了崔福去了城中驿馆,说是方才崔福漏嘴,道了一句上令与六百里加急同至,因此今日送信的驿卒里必然也有城隍司的信使。”

    黄杰听了,便猜测道:“莫非是将崔福之死,栽赃与那信使?”

    孙立愕然的点点头,他是想不到黄杰居然一猜就中,倒是黄杰虽然猜中了,却还皱着眉头,便问道:“大郎可是有什么打算?”

    黄杰摇摇头,顿了一会才道:“最初俺是想,能让爹娘拿回老店,俺也读书博个功名,让家境好起来,便拿了些手段,弄了道羊汤拉面出来。谁知莫名其妙便惹了事儿,得了万春奴这门亲事,心便也就越来越大,又是建食汇街,又是弄罐肉,还考了个县试案首,更弄出个天道盟……大兄,你说俺是不是心太大了,想要一口吃出个胖子,才惹下了如今的祸端。”

    孙立没想到黄杰居然这般说话,便想了想,道:“大郎怕是想差了,这世上哪有心大不大的,还是一清道长说得好,万般皆是机缘,成败唯有一心。那羊汤拉面也好,食汇街也好,还有罐肉的方子,为何不是别人得了,却只在大郎手里,这便是大郎的机缘如此。”

    黄杰叹一口气道:“方才俺要青禾处置那崔福,出门时听她说那灭迹之事很是平淡,如今想来俺觉得心中有些不好过……最早俺杀的头一个人,是收了钱要害万春奴的恶人,俺爹说杀了就杀了,杀恶人不但无罪,而且还有赏。后来,俺又在江上杀了个浪里子,那人要害了俺和万春奴姐弟,俺用卢二叔叔给的手叉子,一下捅在他后心……”

    “大郎……”孙立听得黄杰这般说话,也就知道他可能是魔怔了,便大声来唤,和黄杰却是不停道:“再后来,俺好像没有亲手杀过什么人了。不过,王信的侍卫是俺让大兄你们杀的,三十条人命,眨眼间便了账……”

    孙立又要说话,却是被黄杰举手示意打断,就听黄杰道:“今日,要杀这崔福,想来该是不错,他是城隍司密探,且探得了俺家的隐秘,若不将他杀了灭口,便会坏了大事。可是,回头想想,他也没错,城隍司是朝廷的机关,他身为朝廷坐探,听了上司命令行事,吃得是公门饭,如今却叫俺们杀了……俺们这番作为,算是替天行道么?”

    黄杰的问题,孙立给不出答案,且显然这问题是要黄杰自己去找答案,不过孙立倒是想着一个人,这人或许能给黄杰答案,只是如今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孙立知道黄杰这是中了心魔,却也帮他不得,便走了出来,瞧着天边的一抹残月,叨念起那人来。

    星移斗转,月同地不同,远离黄州足有三千里外的辽东山区腹地,在微黄的月色之下,十几条中原宋人装扮的汉子正围着一个火堆,听着一个女真老人一面敲打着牛骨,揍着骨琴,唱着有关女真大英雄完颜阿骨打的歌谣,一个头结道髻的清瘦汉子卧在火堆旁一边听着,一边用宋言为大伙儿解说着。

    完颜阿骨打是女直酋长完颜劾里钵的次子,其母为拿懒氏。

    阿骨打幼年时和小孩子们做游戏,一人的力气能抵过几个人,举止又端庄稳重,完颜劾里钵特别喜欢他。完颜劾里钵和腊醅、麻产在野鹊水作战,完颜劾里钵身上受了四处伤,处境极为危险,他让阿骨打坐在自己膝上,顺着阿骨打的头发抚摸着他,说:“这个儿子长大了,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阿骨打十岁的时候,喜好弯弓射箭,刚到童年,就射得很好。

    一天,辽朝使臣坐在府中,看见阿骨打手中拿着弓箭,就让他射群鸟,连续三发都射中了。辽朝使臣惊惶四顾说:“是一个奇特的男子啊!”

    曾经到纥石烈部的活离罕家中赴宴,在门外散步,往南望见一座高高的土山,众人射箭,都射不到山那里。阿骨打一箭射过了那土山,量一下箭到的地方,超过了三百二十步远,宗室子弟谩都诃最善于远射,他射不到那里,还差一百步。

    劾里钵攻伐卜灰,阿骨打因为辞不失在军中而要求随从前往,劾里钵不允许但是心里奇怪这件事。乌春已经死了,窝谋罕请求议和,已经请和了,又来进攻,于是包围了窝谋罕的城池。阿骨打当年二十三岁,身披短甲,不戴头盔,不用马辅助,围着城跑向诸军发号施令。城中人看到他并且认识他,壮士太裕乘着骏马手拿枪出了城直冲阿骨打刺来。阿骨打来不及防备,他的舅父活腊胡骑马奔来加入他俩中间,袭击太裕,太裕的枪折了,又被刺中了马,太裕仅得幸免一死。

    阿骨打曾经和沙忽带进入敌营杀敌强取,不让劾里钵知道这件事。将要回营,对方派重兵追击他们。他单独走到一个狭隘的巷子里,迷了路,追兵更加急迫。正遇一道与人同高的墙,阿骨打骑马一跃而过,追兵才回去了。

    后来劾里钵卧病在床,阿骨打因事要到辽朝统军司去。临行前,劾里钵告诫他说:“你快点办完这件事,不到五月半就要回来,那样我还来得及见你。”阿骨打去见了曷鲁骚古统军,事情已经办完,在劾里钵逝世前一天回到家里。劾里钵见阿骨打回来了,对完颜盈歌说:“只有此子可以成就大业。”

    完颜盈歌也向来推崇阿骨打,出入一定同行,阿骨打出远门归来,盈歌一定亲自迎接他。

    盈哥讨伐萧海里时,征集士兵一千多人,女真的队伍未曾满过千人的,此时阿骨打勇气倍增,说:“有这些甲兵,什么事不能去图谋呢?”

    海里来交战,原与辽兵配合,现在劝止了辽人,自己去应战。渤海留守要把铠甲赠给阿骨打,阿骨打也不接受。盈哥问其缘由,阿骨打说:“披上他的铠甲去打仗,那么打胜了,是因为他的功劳了。”

    后来,盈哥下令诸部不得擅自设置信牌在驿站间奔驰通讯,号令从这时开始统一,这都是由阿骨打开启的。

    大辽乾统九年(1109年),年景不好,五谷不丰,民间多有流浪饿死的人,强者转而为盗贼。欢都等人想严厉执行法令,被盗贼杀了。阿骨打说:“因为财物杀人,不行。财物,是人们都想得到的东西。”

    于是减免盗贼征赏法,改为征三倍。民间多有负债逃亡的,卖掉妻子儿女也不能偿还,乌雅束和官署合议,阿骨打在外庭把帛系在棍子的一端,指向那些百姓,命令说:“现在贫穷的人不能养活自己,卖掉妻子儿子来还债。骨肉之爱,人心相同。从今天起三年不征税,三年以后再慢慢考虑这件事。”

    众人都听从他的命令,闻者感动得落泪,从这时起远近民心都归服他。

    女真老人悠扬的琴声就此告一段落,头结道髻的清瘦汉子却没停了解说,待他将歌谣里阿骨打的事迹都解说完了,才用宋言低沉的问道:“俺们此行,要刺的便是这等人物,诸位可有胜心?”

    一个莽撞汉子,噼啪一声将手里小儿手臂处的木枝拗断并扔进了火堆,嘿嘿笑道:“听来此人倒是个异族的英雄好汉,可就算真是英雄好汉又如何?既然他日后要灭了俺大宋,要祸害了几万万宋人,俺们前去刺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清瘦汉子咳嗽一声,却是张口吐出了一口血痰来,见他闭目道:“去岁至今,俺一人独力刺了他三次不果,与众好汉联手又刺他三次也是未果,如今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莽撞汉子笑道:“俺知道,这阿骨打如今便是一清道长的心魔,不除他不通达,哈哈哈!”

第二百一十章 【江湖再见】

    莽撞汉子的笑声如同山魈夜哭,竟也惊起了夜鸟,啸了山林久久不歇。

    揍琴唱歌的女真老人缩在火堆一角,只是冷眼来瞧,并不出声提醒。好一会后,等宋人们都清净下来,就瞧见老人身后的皮毛裹堆里动了动,伸出了一只白嫩的小手来。

    老人先是伸手轻拍了一下小手,这才从自己的食囊里摸出了一块奶干子和一块漆黑的马肉脯塞进了裹堆里。过了一会就瞧见裹堆里冒出了一个小人头来,眨巴着眼睛吐着舌头嗬嗬出声,老人嘿嘿一笑解了水囊给他,等他饮足了这才接回来用女真话道:“睡回去,不要出声。”

    小人儿摸约五、六岁的样子,但瞧他一对机灵的眼睛,便能发觉他的聪慧,因此他可不会乖乖听了话,而是大着胆子从裹堆里钻了出来,便钻进了老人怀里,却是全身溜光不着衣物。

    小人缩在老人怀中,用一对偏褐色的双瞳仔细瞧看了围着火堆休息的众人,并且着重瞧看了众人手里的兵器,好一会后他才小声的问道:“爷爷,宋人能杀了大英雄么?”

    女真老人微微的摇摇头,但却纠正道:“阿真,阿骨打是完颜部的英雄,可也是我们纥石烈部的死敌,宋人愿意帮我们去杀阿骨打,不管能不能成功,宋人都是我们的好朋友,都是大英雄。”

    阿真斜着脑袋看着老人的面容,一脸坚定的说:“爷爷,等我长大了,我会杀了阿骨打的!”

    老人却摇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阿真的脑袋后,却是一指远处侧卧着的,被宋人称作一清道长的清瘦汉子道:“阿真,明天爷爷就要领着宋人英雄们去杀阿骨打,你要跟着宋人英雄的头领走,要好好的听他的话,要做他的徒弟和儿子,要跟他学骑马和射箭还有使刀的武艺。如果爷爷和宋人英雄们杀不了阿骨打,你长大以后就要去杀了他。要是爷爷和英雄们成功了,那么你长大以后要召集起族人,杀光完颜部的男人,抢光完颜部的女人,要让我们纥石烈部重新壮大起来。”

    阿真仔细的听着,当老人交代他要杀光完颜部的男人和抢光完颜部的女人时,小小的人儿双眼中,竟是冒出了如饿狼一般的绿光来。

    女真老人见他模样,却是微微露出笑容,继续喃喃道:“阿真,你的兄长阿疏是个蠢货,他斗不过阿骨打,纥石烈部终归要毁在他手上。你虽然是你父亲和野女真所出,但你身上流淌的也是纥石烈部的血脉,纥石烈部终究将会拜服在你的脚下。”

    老人口中的喃喃,如同歌谣一般带着神秘的韵律,很快就让阿真沉沉睡去,等他再睁眼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马背上驮着的竹筐里,身前身后长长的马队,正顺着蜿蜒的山道前行着。

    侧头看看,阿真看见了领头骑马走在最前面的爷爷,爷爷身上的灰白色皮毛披子和他手上拿着的五尾节杖是非常显眼的标志。然后,他听见了身旁传来的咳嗽声,在马背上另一面的竹筐里,躺着的人就是宋人的头领,那个叫做一清的道长。

    此时阿真看来,一清道长的脸色很是灰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的样子,在他的胸前和右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而他时不时咳嗽都会吐出一口血痰。听爷爷说,一清道长的伤是被箭射穿了右胸,这么重的伤如果是纥石烈部的人,只怕活不过三天,但一清道长却活下来了,并且看样子会一天天好起来。

    又走了一会,阿真觉得竹筐子太颠簸,便大胆坐了起来,靠在筐子边上左顾右盼的查看沿途的风景,走过一片山道上,叫他意外发现了挨着路的草陂上长满了甜草根,于是就伸手拔了好些咬着玩,扭头看见一清道长在盯着他手中的甜草根,便选了几根出来递了过去:“给……吃……甜!”

    阿真跟着爷爷学得宋话不多,但他却能牢记爷爷的话,要好好听一清道长的话,要做他的徒弟和儿子,要跟他学骑马和射箭还有使刀的武艺。然后阿真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开始回忆这些日子爷爷与他说的事情,比如说自己的父亲阿海是星显水纥石烈部的大头人,母亲是珍珠河畔的野女真,而爷爷的名字叫做阿脱哥,是纥石烈部的奉山犬(传令人,巡山人),母亲生下自己后,父亲担心自己会被兄长阿疏谋害,便将自己托付给爷爷抚养,而自己将来也会是纥石烈部的头人,若能打败了阿疏,自己说不定能做大头人。

    队伍又走了许久,当太阳快升到中天的时候,这才停了下来。

    还是那莽撞汉子,策马走上了前来,用宋言说道:“前面便是珍珠河(松花江),就此别过吧!”

    众人都是齐声吆喝,便迅速分列两队来,一队由那莽撞汉子率领,算上手持五尾节杖的女真老人,共有十八人。另一队是个二十出头的汉子做头,带着三个身上裹有伤巾的汉子,还有驮马中躺着的一清道长和女真娃子阿真。

    莽撞汉子瞧着驮马上硬支起身子的一清道长,哈哈哈大笑三声后,冲他叉手抱拳道:“河南王打铁!”

    他身后的汉子便依次叉手抱拳,报上了名号来:

    一个高瘦汉子,身负一双五尺铁棍,国字脸八字须,抱拳笑道:“太原双棍郎李二!”

    一个矮胖壮汉,手持一杆长瓜锤,一脸络腮胡子,叉手道:“河间敲头鬼赵能!”

    一个壮实汉子,白面无须,腰下系着一柄掉刀,马腹得胜钩上还挂着一杆铁枪,也是拱手:“定真拦路虎陈福!”

    “…………”

    宋人汉子们,全都叉手抱拳来与一清报了名号道别,每报出一个名字,一清都用力点头,似要将那人名号记在心中,最后那女真老人也是受了感染,便也握拳击胸,行了女真礼节道:“纥石烈部奉山犬阿脱哥!”

    也在这时,就听一把稚嫩童音喝道:“纥石烈部……小头人阿真!”

    这把童声响起,顿时引来哈哈大笑,那河南王打铁呼啸一声,便调转马头往北驰去,却也不忘高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一清道长,俺等就此别过,今日一别,他日江湖再见!”

    一清只是哽咽,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那小娃子阿真站在竹筐里一脸的认真,远远看着那阿脱哥的身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第二百一一章 【辩日】

    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

    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

    一儿曰:“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

    一儿曰:“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

    孔子不能决也,两小儿笑曰:“孰为汝多知乎?”

    炎炎烈日,那照着王打铁等人远去背影的阳光,几乎是在同一刻的时间里,同样照射在

    黄家偏院的凉棚顶上,此时十多个孩子规规矩矩的盘膝坐着,在听黄杰给他们讲两小儿辩日的典故。

    黄杰念完原文,便将手中的书册放下,将目光看向了孩子们,用白话将这个故事又复述了一次,而后便问:“叫你们看来,这日是近还是远?”

    孩子们都各自偏头想想,却并不吵闹或交头接耳,好一会后年纪最小的杨再兴却是举手,黄杰便示意他作答,小杨再兴道:“定是远的,俺在家中时,清早都见日出东山,后来俺跟爹爹去东山夜狩,又见日出在东山东边的山后,便问爹爹,这太阳夜晚藏在何处,爹爹也是不知。”

    黄杰笑着点头,却又念了一段古文道:“古人有名夸父者,逐日。过万山,跨千水,不自量也。捋饮河而不足,走大泽而未至,毙于途也。也即是说,上古时有神人名叫夸父,他也遇到了这个太阳究竟是远是近的问题,便去追太阳,可他翻过了许多的山,跨过许多的河流,却还是追不上,最后渴死在了一个叫做大泽的地方。”

    孩子们听了,都觉得有趣,黄铁头挠着头上汗珠问道:“少爷,究竟这日离了俺们有多远,为何夏天晒着凭热,还有那夸父也是凭蠢,却敢去追日,渴死也是该的。”

    黄杰笑着想了想,却是心神一动,先是想起了往日老倌还有师尊的说辞教导,而后却是想起了奇梦中的说法,将二者对照之后,便发现还是奇梦中的后世说法更靠谱一些。

    不过孩子们却不知道黄杰看上去只是微微愣神的时间里,脑中过了多少东西,只见黄杰想了想后,笑道:“这道家说法,天地如悬卵。地如鸡子清黄,东西直径二万五千五百里,南北直径二万五千二百里,天高八百里,如鸡子壳。”

    见黄杰随口便报出了这般的数字,孩子们自然信以为真都默默记下,反正这般的数据对于一群孩子们而言并无什么意义。

    倒是黄铁头还是挠头道:“少爷,俺是问太阳离了俺们多远。”

    黄杰便也还是笑着答道:“我等所居的天地也称乾坤,如鸡子。太阳又称金乌,亦如鸡子,两者间距约三万万两千万里,其中夏日三伏相距最远,约三万万三千万里,冬日三九相距最近,约三万万一千五百万里。”

    这般答案,若是换了有些学识的人听见,只怕或会被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或会出声呵斥黄杰胡说八道,可是孩子们都是信以为真,并不觉得黄杰给出的答案有什么让人太过吃惊的地方。

    倒是小杨再兴再次举手道:“少爷,不知太阳有多大?”

    黄杰侧头想想,却是道:“金乌直径约是乾坤大小的一百零九倍,也即是将乾坤东西直径乘以一百零九,你们却来算算该是多少?”

    孩子们面前都有一块用盛有一层薄薄面粉的盘子,将面粉抖匀了之后用一片竹刮子抹实,便是上好的写字板,孩子们得了题目便忙着计算起来,不一会却是黄玉妞先报出了答案:“少爷,是二百七十七万九千五百里,可对?”

    其他孩子们虽然算得慢,却也没被打扰,都是各自算着,最后一检查,就发现只有黄石头、黄十七郎和小杨再兴三人算错了,且最坏就是黄石头,居然在列算式上作弊,把黄玉妞报出的答案抄的牛头不对马嘴。

    按照规矩,黄杰用竹板子在他手上打了十下,又各打十七郎和小杨再兴五下,并纠正了他们的错误后,这才道:“这等大数,可遵循四舍五入的规矩,定为二百八十万里。不过若日后若遇着了较真的人,还是需要与他说了确切的数目,可都记下了?”

    孩儿们都道一声记下了,可是小杨再兴还是再次举手道:“少爷,为何这太阳在夏日三伏离了俺们最远,而冬日三九却是离得最近?俺如何也想不明白,若太阳如火堆一般发热,该是挨近了热,离远不热才对。”

    黄杰没想到这小杨再兴人虽然还小,脑子却是灵活,竟然找着了其他孩子都未曾发现的错漏,想了想他便答道:“如此说法,俺也觉得奇怪,心想莫非是师祖写错了,可后来又想,师祖未必会写错,这么写或许有师祖的道理,只是其中的道理俺还想不明白罢了,不过这等难题,再兴也来想想,如何?”

    小杨再兴听了,便点点头,牢牢记下了。

    也是这时,就听有人咳嗽一声,黄杰扭头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院中屋檐下竟然站满了人,只是身处在黄杰后背方向,他又专心授课,竟然没有发现。

    看看天时,也到了休息时间,干脆黄杰放了孩子们的风,便请了众人来凉棚里坐下,笑道:“今日为何都来了?”

    等众人都在凉棚里如学生们一般坐下,黄杰便挨个看过来,第一排坐的是孙家四老,第二排坐的是雷豹、孙立、孙新和杨槐,第三排坐的是朱高、张合、胡仁和杨宗保,第四排坐的是孙七娘和顾雄二人。

    眼下瞧来,除了顾雄还有些生疏外,其余都算是老人了。这顾雄乃是卢二上次寻回的六位好汉之一,原先是泉州水师里的统制官,因犯了事受了贬,便被卢二寻来入了伙,如今他正好待在黄州为黄家的船队训练伙计水手,却是不知为什么被一道邀了过来。

    上次卢二寻回来的六个好汉中,幺龙寨出身的常五、宋福和汤旺如今正随卢二领着船队在泉州走货,曹诚和龚老七分别在杭州和和泉州打理黄家盘下的商铺。

    都坐好了,却没人答话,只有雷豹碎碎念着什么,仔细一听,便能听见他口中说的是:“乾坤东西竟有二万五千五百里,倍之祖率,岂不是正好有八万里?与《山海经》所言不差啊!”

    见这阵仗如此之大,黄杰也是莫名其妙,便拿眼来看孙立,只是孙立眼观鼻鼻观心,坐着纹丝不动。

    正纳闷的时候,还是孙七叔呵呵一笑,道:“方才来了,见大郎正在授学,便在旁听了些,这天地如悬卵之说老汉倒也听过,却不知道这天地竟然这般巨大,动辄便是以万里来计。于是方才老汉便想了想,想这大宋的江山,横不过三千里,竖不过四千里,却说住着一万万人。不说日后,这眼下西有青塘人、党项人对俺大宋虎视眈眈,北有辽国这头饿狼盘踞在侧,占我华夏金瓯,世仇百载,若是这些鸟厮当真杀来,不知老汉这般腐朽骨肉,又能杀得几个贼子,救下几个良人?”

第二百一二章 【乱点鸳鸯】

    听着孙七叔侃侃而谈,黄杰顿时就被打动了心意,他并非是愚顽之人,当然明白孙七叔等人今日来此,又说这么一番话,定然是与昨夜的事情有关。

    要说起来,昨夜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动摇了,忍不住与孙立说了些心中话。至于为什么动摇,今早起来时却都忘记了,只因他昨夜又做了个奇梦,梦中瞧见后世时,突然有惑星将要飞临乾坤,世人焦急中派出了一队英雄,用奇异的工具在飞临惑星之上,钻洞安放一中被称之为核弹的厉害器物,却是未能将惑星毁灭,千钧一发之际,这队英雄以身为箭矢,撞向那惑星,竟将惑星炸开,从而拯救了乾坤之上的数万万人。

    黄杰最是记得,这队英雄即将撞向惑星之前,用那后世的奇物与家人说话告别时的样子,与当时那崔福的神色,又何其相似,便猛然记起了《管子·小匡》中:“平原广牧,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

    所以,今日一早他便消了郁结,按时去了县学应卯,午后回来又与孩子们授学,只是孙七叔他们并不知道罢了。

    黄杰听了孙七叔之问,便也笑答道“七叔老当益壮,如伏枥老骥,壮心不已,定能杀得许多贼子,救下万千良人。”

    孙七叔听了瞪眼,却是问:“十年之后又如何?却是还要老汉这等入了土的,从棺材里爬出来杀贼么?”

    这话说的黄杰脸色一红,当然他也知道这话不是孙七叔故意挤兑,便也道:“几位叔叔如今也不过才进花甲之年,且身体康健,延寿耄耋也是该当。十年之期不远,那是自然由了俺与大兄他们一肩担当,何敢劳动几位叔叔。”

    孙七叔听了瞪眼,十七叔孙元呵呵一笑,却来岔话道:“俺瞧着大郎不错,你看这才不过一年,就做下了如今这许多好事,再与他些时日,定能成就大事。”

    七叔听了,便对十七叔喝道:“你倒是知道惯他,又不知其中厉害!”

    而后这才看向黄杰道:“昨夜大哥也俺几个说了,如今惊动了三司人马,当真大意不得。”

    七叔口中的大哥也既是孙立,按照北地风俗这般来叫,以前到时叫他立儿,最近却是不知为何该了称呼。

    听了七叔点名孙立这才出声道:“此事如今手尾净了!”

    七叔头也不回,道一句:“大哥上来,说说手尾之事。”

    孙立便上来坐了第一排,道:“昨夜听了苏廿娘使女青禾的计策,俺等带着崔福去了驿站,先将崔福毙于驿站后院小巷,取了些血肉入院随意寻了个驿卒,将血肉污了他身,又从另一人身上取了块腰牌,回来放在崔福手中。今日一早案发,捕快班头便带人将驿卒们全部下了狱,那藏着的信使见势不妙,便使了手段杀伤一人脱走,俺与二弟跟着他去了城外将他灭了口,还用神臂弓造了痕迹。”

    听了事情经过,孙七叔倒也点头道:“这般处置手尾,倒也可以,果真是那青禾出得谋划?”

    孙立点头道:“是!那娘子是出身高俅高太尉府的女细作,见识也是不差,崔福便是她亲手所杀。”

    孙七叔却是扭头看向黄杰道:“听说这娘子自许大郎,大郎却是不允,不允便是对了,这般狠毒狡怪的女子,万万做不得妻妾。”

    黄杰脸皮如今也算厚实,忙答应道:“七叔说的是!”

    孙七叔接着道:“不过,这娘子若反正是真,倒也可留,俺在西军时也知道细作最是难寻,更别说女细作了,听大哥说这娘子还曾做下不少大案,留下做个教习也是好的。”

    孙立此时却接话道:“叔叔不知,青禾那娘子咬死了定要与大郎做妾,否则便求速死。俺瞧着,她就是想借了大郎的种,留个一男半女傍身。”

    四老听了都是皱眉,九叔孙德笑道:“这娘子倒是伶俐,用了大郎的血脉做人质,也亏了她能想了出来。叫老汉瞧来,这等买卖倒也不亏,做得!做得!”

    饶是黄杰皮厚,此时也不得不做些反应出来,便出言道:“九叔说的是!且容俺考虑考虑!”

    谁知孙七叔却是瞪眼道:“考虑个甚,若不是今日俺把家里几个小娘子和小子们都带来了,七娘如何脱身来此?整日让七娘跟前跟后,你是想累煞七娘么?对也!昨日老汉已经将七娘许了人,过些日子七娘便要嫁做人妇,日后做教习还成,这等事就少要她做了。”

    黄杰听了,见众人都没有意外的神情,倒是瞧出坐在后排的孙七娘和胡仁表情有些扭捏,便笑道:“可是胡仁哥哥提了亲,那日后俺便要改口叫嫂嫂了!”

    雷豹哈哈一笑,道:“昨日里老道又做了回家长,吉日定在七月二十六,与大郎与苏娘子的佳期是同日。”

    黄杰也是高兴,便道:“也好也好!正好这些日子俺让孔伯收拢了俺家周围的三栋小院,俺瞧着正好将那西里的院子做了胡仁哥哥与嫂嫂的新房。”

    “嗯哼!”孙七叔哼了一声,倒是打断了黄杰道:“好好!大郎有心就好,却是莫岔了正事,老汉以为,你就纳了那娘子做妾,与她留个种儿就好!”

    黄杰本也不想岔话,被孙七叔如此一说也只能苦笑认了,如今听他来个强点鸳鸯谱,想想眼下这许多人强势围观加逼宫,只怕也推脱不得,还不如干脆答应了,便道:“便听了七叔安排就是!”

    孙七叔见黄杰答得干脆,倒也没了意外,便伸手一捋胡须,道:“还有!你那孩儿军的想法,也不要再拖了。虽然俺也瞧着大龙、石头他们尚且不成器,但这十年之期瞧着挺远,日子过着却是挺快。正好如今黄州城外的流民赈济也算告一段落,今日就咱们就订下章程,将孩儿军给组建起来。俺几个老汉的打算,先建一个营,以西军规制编练,大郎瞧着如何?”

    宋军的编制由厢、军、营指挥、都四级划分,其中一厢辖十军、一军辖五营、一营辖五都,每都一百人。

    孙七叔张口便要先建一个营,说是狮子大开口也是不为过啊!

    黄杰听了皱眉道:“这……眼下怕是不妥吧?童贯的大军,却是不日就要到了!”

    孙七叔便瞪眼道:“正是他大军要到了,俺等才要谋划,对了!顾小哥,快来与大郎说说你的计划。”

    与七娘坐在最后一排的顾雄便也上前坐下,瞧着黄杰嘿嘿一笑道:“大郎无需烦忧,以俺瞧看,以黄州城前流民规模,若能放宽限制,取十岁到十六岁的孩儿少年,便是两营也能建起!”

    黄杰听了,如今流民的名册他手里也是有一份的,自然无力反驳,便正坐了道:“愿闻其详!”

第二百一三章 【布局】

    顾雄做过水师的统制官,这统制官其实是个民间笼统称呼,只因宋太祖开国后为加强中央集权,便于皇帝直接控制军队,便设下规制使将领不能专兵。凡遇战事,则在各将领中选拔一人给予“都统制”的名义,以节制兵马。

    这“都统制”可大可小,统制的兵马也自然可多可少,于是当然要细分。能统制一厢兵马的叫厢统制,能统制一军的还能叫啥,当然是军统制。可能聪慧的看官要问了,这统制一都人马的统制不是也得叫都统制,岂不是和“都统制”犯了口忌。这里倒不用担心,这皇帝直封的“都统制”在行文或称呼时都需加上“御前”,另外按例臣属、下官多是会称呼上官的最高官衔或尊号,比如说童贯这次领军得了个宣抚制置使的官职,可谁又敢称他为童宣抚使或童制置使,亲近之人当然讨好的称他为媪相,便是不亲近的下官也得尊称他一声太尉。

    话说回来,这顾雄实际上做过的最大官职是营统制,而且更特别要提到一点的是,他乃是兵部的兵样子出身,后来一路从练兵小使升为都统制、营统制,对士兵选拔和练兵有着丰富的经验。

    这兵样子也即是从士兵中选拔出来,身高体态都相当均衡并且合格之人,经过短暂的坐卧行训练后,发派去各地,让各地负责招兵的官员参照的样子来征募士兵。

    至于他是怎么恶了上官虽然不曾听他仔细说过,卢二却是说这顾雄的好运是因他会练兵,厄运也是因为他太会练兵。

    如今他也不说闲话,便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手绘的地图,就听他对黄杰道:“大郎,俺这些日子按照卢二哥哥的吩咐,就在水市头子招募了一百二十条水上的汉子,以选兵发淘换,最终剔除了五十三人,存六十七人。这些日子都在江上江下操练,倒叫俺寻得一个消息,便是这六十七人中有三十二是伍洲岛人,俺便寻思着若是在伍洲岛上操练孩儿军,该是极好的。这岛上荒芜,航道只通南面,若是将北面水道两端筑坝封堵,便是极好的水军操练之所,就如当年曹操的玄武池一般。”

    “如今伍洲岛上的保长住在薪水县,岛上只有十几户农户和五六户渔樵,只需使钱买下岛上薄田和樵林便可。如今大郎有黄州主薄照拂,可用水陆随军转运使衙门的名义编募差役,可满编一营,并不违制,再由孙家或万家名义借口黄州福田院赈济不及为由,在伍洲岛上买地建福田童子院,又可容下一营童子。”

    “伍洲岛紧邻长江水道,因此只可驻训,不可操练。这操练之地俺也寻得,江北不远有座茶山,就在浠水县西不远,但山势绵延复杂,如今尚有几股蟊贼不曾剿灭,待训出一营人马后,可移师茶山灭了这几股蟊贼,占他山寨操兵,最多三年便可成军。”

    黄杰一面听他讲解,一面随他手势在地图上瞧望,粗略一想这等布局计划倒也还算周详。

    这首先,姚政挂职的水路随军转运使衙门的确有编募差役的职权,只不过之前一直都是将送往东京汴梁的罐肉交与万家的商队运送,且由刘钰率领的捧日军出人押解,所以就没费事编募什么差役,再说这编募的差役饷银和饷食朝廷可不会承担一文钱,真要编募出来还得自己掏腰包养着。

    再说就是这伍洲岛,黄杰倒是记得当初从幺龙寨那寨主杜仲的船上逃下来时,曾经上岛躲了一夜。如今顾雄提出,要将北面的水道两头一封,当做那玄武池一般的练兵之所,倒也真是脑洞大开的想法。至于岛上的农户和渔户、樵户,买地买林自是应该,倒也不用赶走,若真拉起两营的人马,这人吃马嚼还不得要人伺候。

    最后就是这茶山,黄杰恍惚也是听过,想想便问道:“大兄,记得当初你们似乎就是在这茶山撵上了王庆的人马,是否?”

    孙立答道:“正是!”

    黄杰问道:“这王庆的人马,就在茶山驱逐百姓流民,茶山之中的蟊贼却是都缩了卵,不曾出来说话?”

    孙立点点头,笑道:“也怪不得那些蟊贼,二郎与宗保曾去探过,其实都是些进山落草的贱户,在山中也是艰难讨口,一股也就十几二十人,扶老携幼的,便是拦路劫道的恶事都少有敢做,如何敢去寻那王庆人马的晦气。”

    黄杰一听便笑道:“那就不用等上三年了,便劳烦大兄过些时候,寻个好日子将这伙蟊贼都收拢了,老弱择地安置,青壮选拔出来,先交给顾家哥哥操练,而后便在茶山里拉起大旗扮作绿林山寨,来为俺们的孩儿军做遮掩。”

    顾雄与孙立听了,都是击掌叫好,杨宗保坐在后排更是出声道:“大郎这法子好,不过俺以为,良善的可以留下,恶毒之辈却不能饶。”

    这话说出,杨槐却是鼻中哼了一声,斜眼来看杨宗保,黄杰瞧见便道:“宗保哥哥说得在理,不若……过些日子便先去派人探查一番?”

    “得令!”杨宗保当即起身抱拳道:“择日不如撞日,俺明日就去可好?”

    谁知杨槐却是又咳嗽了一声,还急赤白脸的直瞪杨宗保,倒叫大家都瞧出不妥了,孙七叔性子最急,便道:“杨槐兄弟,可是有什么事?”

    杨槐干脆一拍大腿,道:“有事!便是与宗保续弦的事情,昨夜俺与他商谈……”

    “叔叔!”杨宗保也是急了,忙打断道:“眼下正事要紧,这等事情休要再提!”

    杨槐被说的差点跳起来,瞪眼喝道:“嘿呀!与你续弦便不是正事了?你要如此说话,这长叔为父,俺今日便要做主与你提了这个亲!”

    说着便起身来到了孙九叔面前,正襟抱拳道:“九哥!九哥家中十三娘俺瞧着贤惠大方,可做主妇,不知九哥可愿将令嫒嫁与俺家宗保为妻。”

    这般突发之事,让众人都是一愣,便是孙九叔也楞得捋着胡须将嘴张的老大,杨宗保脸色更是如火烧云一般瞬间火红起来,更掩面跳下了凉棚,似要避走。

    “杨十三休走!”

    也在这时,却听一声娇喝,众人齐齐偏头一看,一个靓丽的朱衣少女却是从院北廊屋的顶上一跃而下,似乳燕投林一般,使了身法玉足连点屋檐梁柱掠过四五丈远,便落在杨宗保身前,双臂一伸将他拦了下来,就听这少女大声斥道:“好你个杨十三,如今你家叔叔要与你提亲,你竟是要逃?若是个汉子大丈夫,如今你到是当面说说,予哪里差了,却配不上你一个鳏夫?”

    她这般说话,顿时更惊呆了一院子人,黄杰也是瞧出这辣根一般泼辣的小娘子,只怕就是那孙九叔家的十三娘了,便也抿着嘴忍住笑,等着瞧看好戏。

第二百一四章 【暗算】

    将杨宗保骂做鳏夫的话,说出他人之口倒还有些褒义,可十三娘这泼辣娘子出口,却是十足贬义,让方才因为气恼而红了脸的杨宗保脸色更是涨红了三分。

    孙九叔虽然也是惊呆,倒也还知道家教,当即喝道:“放肆!还不与宗保赔不是,你一个娘子,如何敢这般口没遮拦?”

    哪知十三娘却是依旧伸手拦着,还把头一扬,娇喝道:“今日说不清楚,予便将命赔他就是!”

    可这话说出口后,杨宗保只是将脸憋得像个关公,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旁的杨槐倒是急得直骂道:“十三郎,你究竟是何想的?快说个明白!”

    杨宗保毕竟也是见过市面的人,知道这般僵着也是不妥,干脆答道:“俺……俺就是觉得……俺配不上十三娘。”

    “屁话!”孙七叔听了却是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指着杨宗保道:“杨家哥儿,你如此说话,便是没把老汉放在眼里,如今说什么配得不上配不上,若不是有什么隐情,便是瞧不起俺孙家的门第,今日说不清楚,老汉也放你不过!俺孙家祖上也是大宋的将臣,出身西军也是军伍世家,如何配不上你杨家了?”

    一听孙七叔上火,杨槐也知道误会了,急忙上前圆场道:“孙七哥言重!宗保怕不是这个意思!”

    哪知他话才说完,就听好几声爆喝,跟着只见从院门和屋顶上有跳下了好几个人来,男男女女七八人一脸的忿怒,就把杨宗保给团团围住了。

    杨宗保自然是一脸的莫名,是真不知道自己刚刚这句话什么地方得罪了人,在场的人中能想明白问题的人也不少,只是都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得如此的迅速,都起身出了凉棚围观。

    这等作壁上观的热闹黄杰自然也爱看,可是他才走出凉棚,却发现胡仁和孙七娘却是来到了身后,两个人当着黄杰的面眉来眼去的交流了几个眼神,胡仁便笑着与黄杰抱了抱拳,做了个请的眼色。

    黄杰瞧着不爽,便瞪眼看了看胡仁,又看了孙七娘,便上前一步,道:“慢来!七叔与各位暂且息怒。宗保哥哥怕是口舌蠢笨,言不达意,俺却知道宗保哥哥绝对不是瞧不上十三娘,更不敢看低了孙家的门第,只是这内情有些伤人,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黄杰这话一气呵成,倒也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围住杨宗保的一群孙家青年男女中便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娘子出言道:“黄家大郎,平日里爹爹与叔伯都说你睿智,你又是案首秀才,人中俊杰,今日予便求你为姐姐做主,如何内情还请直言!”

    青年中便有人喝道:“十九娘说得是,还请黄家大郎为十三娘做主!”

    原来出言的小娘子是十九娘,黄杰不由对她高看了一眼,这小娘子脑子灵活嘴皮利索,上来说话连捧带夸的很是伶俐,便道:“内情暂且不说,俺来出个主意,不伤颜面的将这事打算了,大伙瞧看可好?”

    孙九叔忙问:“什么主意,快快说来!”

    黄杰看了杨宗保面色,见他一脸的茫然,便打定了主意道:“俺瞧见十三娘武艺不错,不若就让十三娘与宗保哥哥斗上一场,若宗保哥哥胜了便罢,若是输了就得娶十三娘为妻,如何?当然,宗保哥哥作为男子,定是要让些情面,不若就让一手一足,只要十三娘能胜了一招半式,或是逼得宗保哥哥使了做让的手足便算胜了。”

    这个办法一出来,自然是众人都说好,杨宗保也更是愕然的瞪眼来看黄杰,黄杰却是与他个活该的眼神,谁叫刚刚孙七叔逼黄杰娶那青禾为妾的时候你杨宗保不说话呢?

    顿时孙家的青年人鼓噪起来,那十三娘与十九娘对视一眼后,明显见着十九娘点了点头,十三娘便道:“黄家大郎的这个办法不错,予答应了!只要杨十三让了右手右脚便成,三招两胜定输赢。”

    再看杨宗保,却是一脸的愤懑的盯着黄杰怒视,见他想要开口,黄杰起哄道:“宗保哥哥,人家十三娘都答应了,你还要多话么?”

    “请教了!”

    十三娘也会见机,一声低喝后便使了一式太祖长拳里的进步冲捶,就往杨宗保门面和前胸击出。杨宗保虽然吃了偷袭,但武艺却是随心而动,见十三娘打来便想用燕子抄水破她招数,可猛然想到不能用右手右脚,便使左臂用一记左穿云手封挡。

    这太祖长拳自宋太祖赵匡胤创立以来,是大宋武人筑基开窍发蒙的基础武术,就算是黄杰在弘文学馆和县学里,每个旬日里也专门有一日下午的六艺课上需要打上一趟,对其中的招式套路自然熟悉。而像是杨宗保和孙十三娘这样出身军门自幼习武的人而言,对太祖长拳的熟悉程度至少不会是入门级了。

    一时间就见两人拳来教往,便也来回了七八招的样子,杨宗保不能用右手右脚虽然吃了大亏,但光凭左手左脚的封挡竟然也能与十三娘打成平手。可旁人都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黄杰却是怒了,因为杨宗保这傻子居然是全力以赴的样子,都把十三娘打出了汗来也不知道留手让招。

    想想不行,万一这十三娘真打不过,岂不是既不能坑了杨宗保,又坏了这一门两家都看好的亲事?

    黄杰当即从袖子里摸出了两枚笔管粗细的银管接在一起,又摸出几根比缝衣针略长的钢针来,两者合着一看,显然是一副吹针暗器。不过这黄杰手中的银管有些特殊,却是在管壁旁多了一个奇怪物件,就瞧见黄杰将钢针一根根卡在那物件上,一次竟能卡下九枚。

    “噗!”

    黄杰装好针后便蹲下身子,寻机便对着杨宗保唯一可以出招的左腿吹出一针,此时双方相隔也不过一丈来远,正是吹针这等暗器威力最大的时候,当即这针就扎在了杨宗保左大腿上。他突然吃了一针,虽然也是不怎么痛,可毕竟分了神,顿时被见机的十三娘一掌打在了左胸位置,便听旁边有人报道:“一招!”

    杨宗保一个旋身后撤,便伸手从腿上将针拔了下来,左右看看还在分辨谁人暗算,那十三娘却是追杀了上来,只得扭头应付。

    黄杰刚刚暗算完便将银管藏在手里,自然没叫杨宗保看见,不过旁人却是看得分明,身边的胡仁更是与黄杰比出了大拇哥儿,杨槐与孙九叔也是对黄杰露出笑颜。

第二百一五章 【城隍司】

    却说这杨宗保又与十三娘过了两招后,越想越是不对,便也在过招时开始留意四周,想要看看是谁偷袭他,果然让他发现了黄杰手中的银管,便也暗中戒备起来。

    这要说起来他如今与十三娘过招,哪怕让了一手一脚也是留了手的,真要打起搏命,只怕孙十三娘一招都抵挡不住。

    果然,又拆了两招后,黄杰寻得个机会便再发了一针,这次杨宗保有了准备便也顺势避开,正要出声喝止的时候,却瞧见黄杰含着银管不动,只是用手在那银管的物件上划拉,就噗噗噗连珠箭的射出好些个飞针来,避让不急之下左右腿、臀部和腰间便各中了几针,而十三娘也趁着这个机会,上来一掌又拍在杨宗保的后心位置,这便算三招两胜了!

    “大郎!为何如此!”杨宗保在身上一抹,便将铁针都拔了下来,左右手一环一震便将孙十三娘逼退几步,转身就往黄杰喝道。

    黄杰却是施施然起了身,慢条斯理的将银管收入袖中,白眼来看杨宗保道:“何事啊?”

    杨宗保脸都气白了,喝道:“大郎为何暗算俺?”

    黄杰撇嘴道:“暗算你?谁见着了?胡仁哥哥见着俺暗算宗保哥哥了么?雷师父,你见着没?”

    雷豹如今头顶结着小小道髻,唇上也蓄了胡须,闻言也是白眼一翻,抚着短短胡须道:“瞧见什么?贫道也就瞧见杨小哥儿与孙家娘子比武输了!”

    旁边的胡仁和朱高、张合更是懂事,便也出声附和说什么不曾瞧见暗算,只是看见杨宗保比武输了,倒将杨宗保刚刚冷静下来的白脸又给气成了红脸。

    黄杰很是大气的上前一拍杨宗保的肩头,便推他向孙九叔道:“呆子,还不快见过老泰山!”

    杨槐也是帮腔瞪眼道:“对!还不快来行礼,更待何时?”

    见事已至此,杨宗保当真是无话可说,便在众人的哄声中向孙九叔叉手抱拳,谁知道那孙十三娘却是再次娇喝道:“且慢,本姑娘却没说愿嫁,行什么礼?”

    说完她便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只把众人又唬得一愣,不过见她走到了院门处时,却是回神瞪了杨宗保一眼,便跺着脚走了出去。

    场中众人中,除了年少之人,不是从青葱年纪走过来的,当即胡仁就推了杨宗保一把,笑道:“还不快追上去与人家陪个不是,果真是个呆子!”

    虽说杨宗保今日也是被坑了,但他毕竟也是有过妻子的人,哄小娘子的手段自然还是有几招散手的,如今事已至此,再矫情便是下作了。也就脸上露出憨笑,抓着头追了出去,孙家来的青年人见了,也都起哄跟走,只有那十九娘上来落落大方的与黄杰行了个福礼,笑道:“今日多谢大郎主持公道,予且代了姐姐谢过了。”

    黄杰点点头,便也细瞧了这娘子,还别说样貌倒是与十七叔有七八分相似,如今恰是二八年华的年纪,浓眉大眼配上鹅蛋一般的脸盘,加上眉目间似有似无的几分英气,看上去倒也叫人顺眼。

    与黄杰行了礼后,十九娘倒也懂事的告退,而后杨槐与孙九叔也热络的说起了三媒六聘的事儿,说不得又请了雷豹做了媒人,借着杨宗保自己那句择日不如撞日的话,干脆就将婚期和胡仁与孙七娘子,黄杰与苏廿娘做了一道,谁叫今年最好的成婚吉日便是那一天。

    说话间,众人自然又回了凉棚坐下,待谈婚论嫁的事情告一段落,黄杰这才出声道:“方才议的正事,俺也觉着顾家哥哥的计策可行,俺舅父那边倒也好说,如今安庆府糜烂,淮南几路草寇滋生,以转运使衙门的名义招募差役应该容易办妥。至于福田童子院的之事,还需与万家商谈,不过如今俺们手中钱粮趁手,倒也不怕事繁。”

    顿了顿,黄杰这才继续道:“不过,如今之事,却是要做那童贯带兵南下黄州的打算。以俺舅父所料,只要俺们赶在童贯抵达黄州前将方子扩散出去,他也不敢拿了俺们鱼肉,不知诸位可有什么好的打算。”

    众人来之前也是大致谈论过此事,或许心中都有想法,却是没人开口出言,还是顾雄道:“大郎无需担心,若是平常官宦人家,遇见此事,的确一筹莫展。不过,如今就算那童贯神通广大,如今缺了消息,只怕也奈何不得俺们。顾某当初在军中时,就曾听过三司弃卒说过许多隐秘,因此也大致知道些三司消息,如今只要设法将黄州北去的信道截断,便可无忧。”

    黄杰听了,急忙问道:“何为信道?又该如何截断信道?”

    顾雄道:“三司互不统属,但所用手段却是一般,所谓信道便是机密消息传递的通道。兵部职方司多有职权,与大宋境内可将消息秘密托付与军驿传递,与大宋境外可托各族商队行事。而城隍司与密谍司却不用公门驿路,而是在各地驻扎坐探和急脚,坐探得了机密消息后,便由急脚专程传递,如此做法倒也能够保密,而若知了内情,要破它也是甚易。”

    “这首先,城隍司分驻各地,多是一个城隍小吏带几个小鬼的格局,那小鬼便是坐探、走探和密探,今日一早听了孙家大兄说的昨夜布局,其实就是一招连消带打的好计,如今只要在查探出这黄州的城隍小吏是谁,便可守株待兔,将这信道截断!”

    “而这截断信道,直说不过就是一个许进不需出,只要守住了城隍小吏,谁来与他传递消息,都做昨日那般处理,三五月内求一个高枕无忧也是容易。”

    说道此处,顾雄伸手向孙立、孙新还有张合、朱高几人抱拳道:“顾某不才,敢请揽下此事,还需诸位兄弟鼎立相助才是!”

    众人都答应一声,便也如了他的意,随后顾雄便将一些有关城隍司的传言说了,这“城隍”起源于古代的水(隍)庸(城)的祭祀,为儒教《周宫》八神之一。“城”原指挖土筑的高墙,“隍”原指没有水的护城壕。

    古人造城是为了保护城内百姓的安全,所以修了高大的城墙、城楼、城门以及壕城、护城河。他们认为与人们的生活、生产安全密切相关的事物,都有神在,于是城和隍被神化为城市的保护神。道教把它纳入自己的神系,称它是剪除凶恶、保国护邦之神,并管领阴间的亡魂。

    自唐时开始,但凡建城,必在城中修建城隍庙。自宋以后,各地城隍开始被人格化、多以去世后的英雄或名臣奉为城隍神,如后世苏州祀战国时春申君黄歇,上海祀****伯,北京祀杨椒山,杭州祀周新、文天祥,会稽祀庞王,南宁、桂林祀苏缄等。

    而城隍司则解名托身在这套系统之下,意喻它们这套密探体系,就如各地城隍一般对当地的情况了如指掌。当然,这密探可不会真去城隍庙里做庙祝,而是杂居城中,以从事各行各业为掩护,就如那崔福,若非他失手被擒,否则谁又能想到这堂堂绸缎庄的掌柜竟然是城隍司的密探。

    然而,城隍司密探借为掩护的行业却是有迹可循的,定然不可能是撑船打铁买豆腐等等贱业,须得管住温饱又能打探消息,坐与闹市之中却不起眼,平日里偶尔出个三五月远门也无人生疑。

第二百一六章 【招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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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黄州草市街。

    已是下午,赵家车马行前,几个赶大车的车夫正赤膊坐在凉棚前歇息,只见车夫们手上拿了带叶的长柳枝,往棚中一桶冰凉井水里一汆,便将蘸了水的柳枝轻轻打在后背上,经那草市街上时不时刮来的穿堂江风一吹,便是说不出的凉爽。

    一个憨厚车夫用柳枝打凉得舒爽了,便开口道:“可曾听说,昨日里一个驿卒见财起意,见崔家绸缎庄的掌柜崔福给打杀了,今早胡班头领着捕快去抓人,却叫那厮杀伤一人逃出了城去。”

    边上几人都是摇头,一个年老汉子道:“这一大早便去水市头子揽活,谁知城中事,你到是细细说来。”

    憨厚车夫便也道:“俺也是拉着人客去安国寺上香时才偷听了几句,也不真切,就说昨夜那崔掌柜过通街回家的时候,该是涨急了便转进官驿背街小解,却叫几个颍昌府的驿卒撞见,想来该是崔掌柜身上揣着银钱,几个鸟厮见财起意,便将他打杀了……”

    “张二,你方才说什么?”也在这时,一个穿着深灰直裰,头上还戴着个轻纱凉幞头的中年人疾步走了出来,几个车夫见了便也急忙起身叉手打拱做礼道:“见过东家!”

    中年人是这车马行的东家,自然姓赵,见他只是急切,憨厚车夫张二便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也是好奇来问:“莫非东家与那崔掌柜有故?”

    赵东家也不掩饰,便拍手道:“你等也是糊涂,忘了上月曾与他家拉过物料,如今还有三十贯洗车钱没算与他。罢了!罢了!怎说俺家车行也算与崔掌柜有故,马四快去备车,自该到府上祭拜一下。”

    这所谓洗车钱,也就是客商雇车后,车行要给经办人的回扣,以此来笼络经办人下回还寻了自家营生。不一会,就瞧见赵东家挂了褡搏出来,坐上了车往崔家去了,瞧着褡搏鼓攮该是装了三十贯铜钱银两,几个打凉的车夫见了,都说赵东家果然厚道,便是事主没了,也不曾赖了这洗车钱。

    却说这赵东家驱车去了崔福的府上,却是城北一栋小门小户的院落,此时门上已经挂了素缟,院中设好了奠堂,崔福的两房小妾穿了素衣正哭哭啼啼的烧纸,赵东家上门吊丧自有一套寒暄,待他交接了三十贯的洗车钱后,这才引来堂前上香,却发现不见主人家的棺木,便问了问。崔福的一房小妾自然答道,这崔福的尸首如今还在衙门的仵作房停放,说是鉴明痕迹做好尸格才好发还。

    于是赵东家只好先给灵位上了香,而后便伺候了香茗奉了上座。

    直至下午酉时,才有公差来府上通知前去领尸,崔家便派人抬了棺木去把尸首领了回来,不过官府却还派了六个捕快过来,说是贼人日间走脱了一个,为了防患便使了公差前来遮护。

    崔家人自然感恩戴德,急忙好酒好菜招呼,又把棺木摆在奠堂中,找了人前来整理收殓。那赵东家却是一直没走,可却是慢慢显出坐立不安的情绪来,不久后便寻了机会窜进奠堂之中,将崔福的尸首细细查看了一遍之后,这才借故离开了崔家。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崔家时,身从此多出了一条尾巴。

    过了两日,满黄州的大街小巷都热闹了起来,却是黄州府衙前张贴了大榜,将要招募弓手五百、转运差役五百,首要条件就是黄州附近身家清白的良善子弟。

    按说这等征募,该当是让百姓厌恶才是,但凡大宋朝的子民,都知道人间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而这入营当兵却更是苦中苦。但今天府衙前的榜文一经张贴出来,却是引起了满城的轰动,这是因为转运差役给出的饷银居然是每月二贯银钱和一石杂粮,至于弓手每月一贯银钱和五斗杂粮的粮饷,也比往日,甚至其他地方高了足足一倍。

    而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转运差役的征募条件,一不要求身高、二不要求身强力壮,只是两个条件:一是年满十五至十八的健康男或识字女!二是懂得水性!

    这大宋朝不论禁军、厢兵,还是弓手、差役,一般都采用招募的办法,只有极少数罪犯会以贼配军的身份发放到各地军州服役赎罪。而招兵的主要体格标准是身高,即身高就是宋朝时募兵的硬指标之一,从宋太祖到宋哲宗,基本都是按身高挑选士兵。

    宋太祖招禁军时,要求身高五尺八寸以上的才能入选上等禁军,正规军标准五尺五寸,按宋朝度量衡制,一尺等于十寸,一寸合现在三厘米多一点,那么也就是说一米七就可以加入宋朝的正规军。到了宋真宗招厢军时,也规定最低身高不得低于五尺二寸。

    而宋朝对各级禁兵、厢兵将士,屯驻大军将士等,都发放军俸。但军俸级别极为复杂,既有官兵差别,官与兵又各有等差,因各地币制、物价等差异,又形成地区差别,甚至因身高也有所区别。甚至宋仁宗时,他就曾按身高给士兵们发军饷,身高五尺八寸以上,月薪一千文;五尺七寸以上,月薪七百文;五尺六寸以上,月薪五百文。

    而到了如今,按照目前淮南西路的行情,一个弓手的月薪最高也不过四百文,还不带发什么杂粮的,甚至一些小县城的弓手不但武器装备需要自筹,就是饷银也是按季甚至半年才能发放一次。

    所以这黄州府衙前的榜文一放出来,自然可就如炸了锅一般,弓手一贯银钱和五斗杂粮的粮饷,一贯钱就是七百七十文,如今一斗杂粮怎么说也要四十几文钱,五斗杂粮至少也是二百多文钱了,合起来便是近千钱,这在眼下可不是个小数目。

    再说这转运差役给出的饷银,只怕比东京城里的禁军还要高些,而且要求又是如此奇葩,你说这征募的对象是十五至十八岁的青年人倒也说得过去,可为什么还要求识字?为什么还招女的?

    这首先,正常情况下的读书人是不会去当兵的,都能识字了自然要去考科举当官啊!当兵岂不是傻么?其次,宋朝的军队是有可以有营妓的,可营妓的组成多由色衰的女乐、丧失劳动能力的寡妇、罪犯妻女、女俘、女犯来充当,哪有招募营妓还给军饷的道理?

    于是乎,全城一片哗然,都自议论纷纷起来。

第二百一七章 【新规制】

    不过,城内的人虽然哗然,但也还是用了极快的速度将消息传播了出去,不过半天时间最远就已经传到了光州……谁叫前不久修葺好的四车道又平又宽,马车跑在上面自然是提速不少。

    到了下午的时候,黄州守城厢军的校场前便已经是人海人山,只不过最外圈围着的城内的本地,挤在招募台前的却是城外暂居的流民。

    招募台原先是校场的点将台,不过十丈方圆倒也不大,只见黄州城的大小押司姚榕和胡玉各坐在东西,下面又各自有六个书吏摆了小案,便等着人来报名。

    姚榕负责的是招募弓手,要求倒也不是非常繁琐,先是让来人量了身高,称了体重,叫随军郎中查看体魄可有疾病,然后看能不能举五十斤的石锁,举得起便可以录名,待查了籍贯和打问了街坊邻里和保正之后,便算是成了。

    如今围在姚榕这边要报名的人自是最多,怕不下一二百人,况且征募的时间可是整整一旬,只怕城外刚得了消息的人还在考虑要不要来。

    而胡玉这边可就清闲许多,六个小吏的桌案前,空无一人不说,围观的人还多是城外的流民,不少人更是拉着自家或大或小的女儿前来打问,这转运差役到底是个什么勾当?招募了女子又到底是不是去做营妓的?

    文书小吏们倒也耐心,便于众人解说这转运差役乃是为黄州水路转运衙门招募,而转运衙门主要负责转运的是如今也算是在黄州大大有名的东坡罐肉,招募女差役一是当做女兵来使,二是当做女工来用,绝对不是做什么营妓。

    这大宋朝如今也算是风气新明,这女兵、女捕快、女牢差如今倒也多见,众人听说招了女子去,说是当兵,其实是做工,大家便也安心了,只是小吏们坦言上官有命,只能招募本地人士,直叫流民们顿足不已。

    如此,第一日姚榕那边倒是招了近百弓手,胡玉这边却是没有开张。

    第二日和第三日倒也有些改观,姚榕那边一口气便招出了近四百人,胡玉这便却是招着了五十来个本地女子,也算有了收获。到了第四日,姚榕那边快要招满,不得不将要求提高了许多,倒是胡玉这边却不敢放开,将本地女子招满百人便也停了,总不能招五百女差役来做活吧?

    到了第五日和第六日,姚榕的五百弓手不但招满了,还超编了一百人,可是胡玉这便却是一个男子都没招着,无奈之下便也松了口,许了流民也可应募。至于识字这一条自然也是画去了,而众人也就不会计较胡玉多弄了些跑跑跳跳,量臂量身的征募新规制出来。

    因此,胡玉这边的招募步骤,也就是先量了身高称了体重,请了郎中查看体魄,而后却是要人隔着一丈远瞧看一幅画卷,卷上都是些鱼虫鸟雀,从大到小有许多排,非要说准了五排之下才能过关,不但要说准且还要说出卷上鸟雀的颜色,原本旁人还觉得胡闹,可应募的少年中还真是叫人见着了分不出红蓝绿紫的人来,也就做了了然。

    认了鸟雀还不算完,还需绕着校场跑上三圈,而后双手抱头蹲跳五十步远,更要爬树和荡秋千,这些都过了之后,还要去一间校场旁的房中做最后查验,据说屋中验的是口鼻耳的味觉、听觉和嗅觉,还要脱了衣衫查了体态和****。

    在如此严苛的筛选之下,这一日倒也选出了二百来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只可惜这些人中能写出自己名字的不过五人而已。

    后面几日断断续续又收了一些,直到第九日时,这才收满了四百人,加上一早收好的一百女子,也算是凑够了五百人。

    而后便是统一签了征募文书,征募期限十年,每人每年按季发放饷银,若有伤残死病,也是各有安置。伤病由衙门负责医治,残了也由衙门奉养,若是死了家属可领三年的饷银做抚恤,这般条件自然是没得说了,比当官军都还要强上许多,至于能不能兑现也就只能到时再说了。

    于是乎,便由转运衙门出面,一人先发了三个月的饷银和粮饷作为安家费,又给了三天时间与家人告别和处理事务,定在七月初九这天正式入营。

    而七月初八这天,万家派出的联络人,也带着东、西、南三路近百家豪门巨贾的管事匆匆赶回了黄州,比预定的日期还早了两日。

    这其中,近有六成来的都是管家和管事,另外四成则是各家的直系子侄,至于家主这一类倒是没有一个亲自来了。不过江南巨贾粮商邹家、杭州坐富杂货商王家、巴蜀丝锦皇商赵家和来自淮南东路扬州府的海商郑家,却都是派了家中的管事娘子亲来。

    江南邹家的管事娘子,乃是邹老太爷的长女邹容,一个四旬年纪的寡妇,据说这邹娘子行事手段阴柔狠毒,是敢与万家在大宋朝的粮食贸易中硬刚的狠角色。而杭州王家和巴蜀赵家来的却都是长房儿媳,也都是商场上的厉害角色,只有扬州府郑家派来的是如今年方二九却尚未出阁的幺娘子郑月娥,听说她三个哥哥都是读死书的措大,一心只读圣贤书,想要考学做官,便把偌大家业都交给了这最小的妹妹打理。

    满打满算,这次三地共来了一百零二家,因此黄杰一早就包下了黄州城中的八家客栈和十多家能住人的客店、正店和酒店,在接待倒也没出什么岔子。由于他计划得当,所有人都是一道来的,自然不需要再去等什么每到的人,因此七月初九这一日的上午,他便包下了二十多辆碧油车将各家的管事们一装,然后领着浩浩荡荡的车队直奔万黄联庄。

    万黄联庄离黄州不过四十里,马车走上一个时辰便达了。

    百余人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色给吸引了,只见偌大的平原上,竟是井然有序的排列着许多鱼塘,鱼塘旁有搭建好的房舍和围栏,被横竖比值的道路所分割。有心人仔细一瞧,便能看出这鱼塘、房舍、围栏根本就是个田字格局,但却是瞧不明白其中道理。

    黄杰却是笑意盈盈的领着众人就往一块田字区域走了过去,便走便介绍道:“诸位,此处便是俺首先想要与诸位商谈的好买卖……水陆一体化养殖技术!”

第二百一八章 【鱼跃】

    第二百一八章【鱼跃】

    众人听了都是呆滞,自然是没人听明白这水陆一体化养殖技术是个什么东西,黄杰也不拿俏,便指着眼前的鱼塘道:“诸位瞧看,此处乃是一口鱼塘,却不是简单的鱼塘,此塘长宽各四十丈,深八尺,塘底以黄泥夯土、碎石、三合土铺设,可防塘水下渗,又在塘壁四周埋有地下水道,与举水相连可使塘中死水变成活水,保证鱼儿存活。”

    而后又指着房舍道:“此处房舍,大间的乃是猪舍,小间的是鸡鸭舍,分开饲养,围栏乃是放风之地,半天与猪,半天与鸡鸭,不使它们气闷心烦。”

    这话说来,顿时引出一片哄笑,一个管事道:“还请黄秀才明说,这般安排也是农家常事,却与那什么水陆一体有甚关联?且这水陆一体又什么好买卖?莫非要将这般布局安排画成图形卖与俺等换钱?”

    黄杰笑道:“莫急莫急!是要换钱不错,只不过如今诸位知瞧了表象,却还不知道其中的价值几何。”

    说完黄杰便拍拍手,几个农人打扮的便来到塘边,上了一架布置在塘便的木质翻车,见几人合力踩动翻车机关,就瞧见塘便一个半露在水面的巨大原型木柱一般的物件便转动了起来,随着它越转越快,便在水面上打起了数尺高的水花来,原本稍微有些浑浊的塘水便迅速的开始沸腾起来,很快就有尺长的大鱼从塘中鱼跃而出。

    一开始是几条,而后便越来越多,很快众人就瞧出这满满一鱼塘都是尺长的鲤鱼,几个管事见了急忙掐指来算,黄杰瞧了,便问一人道:“陈管事,你家是苏州鱼鲊大商,可算出这一口塘,有多少鱼来?”

    那陈管事哆嗦着答道:“怕不下万斤,不该了!不该能活啊!便是活水,也不该活得这许多啊!”

    这陈管事的疑问,也是许多懂行管事的疑问,按照他们的常识,一口这般大小的鱼塘是养不活这么多鱼的,若硬要养这么多,只怕不用几个时辰便会浮头翻肚成片死掉,因此他们的第一个想法是不可能,第二个想法就是黄杰作假。

    黄杰笑道:“俺这里共有十二口塘,每一口都大致养了这么多鱼,如若不信,不妨一试?”

    几个懂行的管事当即就跑了出去,前后左右一看,果然附近都是这般规制,黄杰也指使了农人跟去听用,这些管事要查看那一口,他们便去踩塘边的翻车,将塘里的鱼都唤出水面来做那鱼跃之状。

    这一口塘长宽都是四十丈,便是近百步远,几个管事左右看了四口鱼塘后便也信了,知道这绝非造假可以弄出来的,那苏州陈家的管事便上来一把抓住黄杰的袖子道:“这塘中玄妙,可是黄秀才方才所说的联通举水,可使塘中死水变成的地下水道?这买卖俺陈家做了,这般手段,黄秀才要价几何?”

    旁人不知道,这如今陈管事的脑子如开了锅一般沸腾,他曾经在东京汴梁的铺里做过几年的掌柜,最是知道眼前这等能使一口鱼塘养活上万斤鱼的技术是如何之前。

    要说起来,这如今开封汴梁的鱼市上,活鱼很是不少。

    据说每天清晨,从新郑门、西水门、万胜门方向,至少有数千担活鱼入城。当地鱼贩子用柳条串鱼,放在装清水的宽浅木桶里,坐卖或沿街叫卖。到了冬季,渔夫多在黄河上捕鱼,然后用车将活鱼到东京市上,将之称为“车鱼”,每斤卖价接近百文的价格,远超牛羊肉的价格。

    而这一担鱼,姑且算它重一百斤,有此可以大致推算东京汴梁一天要售卖出至少十数万斤的鲜鱼,更别说身受百姓喜爱,脍炙人口的鱼鲊销量也是不低,若是有了这等技术,可以在夏秋时乘着鱼价下贱收购养殖,到了冬天便来贩卖,却不是一笔难以计算的暴利么?

    当然,这等谋利的办法实际上早几百年就有人想到并且一直做到了现在,然而因为受到了技术条件的制约,此时的正常情况下,一口同样大小的鱼塘最多能养得一两千斤的鱼就顶天了,再多这鱼就会浮头翻肚,成片的死掉了。

    所以,若是能得了这般手段,岂不是等于捡着了一个聚宝盆么?

    哪知黄杰却是笑笑道:“陈管事,刚才俺不是说了,俺这个技术叫做‘水陆一体化养殖技术’,也就是水陆一体意思,单独的技术可不好分拆了零散来卖啊!还是稍安勿躁,待俺与诸位将这一体化养殖技术细细解说。”

    其他几个也认识到这技术好处的管事原本还怕让这陈管事拔了头筹,如今听了黄杰的话,倒也冷静下来,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见识一下这水陆一体的玄妙。

    黄杰便领着众人来到了鱼塘旁的房舍处,指着其中大间的房舍问道:“方才俺记得与诸位说过,这大间的房舍乃是猪舍,不知诸位当中做过渔获生意的管事家中养鱼是不是要投放米粮作为饵料,俺家鱼塘却是不需。”

    懂行的管事们自然又楞了,不明白黄杰为什么指着猪舍说不用给鱼塘投放饵料,完全跟不上他这种跳跃性思维,便有管事忍不住问道:“黄秀才,据某所知,除非放养江河湖泊,否则饲养塘鱼若不投放饵料,绝难长成啊!”

    黄杰笑道:“不错,所以俺家就以鸡鸭猪粪为主,配以麸糠、豆糟和草料来制成饵料喂养塘鱼。”

    哪知黄杰话声才落,就听有女子突然呕的一声,更出言道:“竟……竟然用粪物喂鱼?却还敢与人食用?”

    这话说得声脆,便引了众人都来围观,一看服色便也认出了此人乃是扬州府郑家的幺娘子郑月娥,不说黄杰了,便是她身边跟着的女管事都是面现诧异,伸手来扯她衣袖。黄杰倒是嬉然一笑:“郑娘子,这天下人种粮食,都会施农肥助长,可知道何为农肥?”

    郑月娥听了一愣,倒是她身边的女管事怕她再出丑,便附耳与她说了,于是这娘子当即又是一声干呕,便用衣袖掩了嘴转身就逃。黄杰和众人瞧了,都是哈哈大笑起来,这农人种地用的农肥是何物,只怕也真只有这等豪门小姐才会不知,如今自然闹了个大笑话。

第二百一九章 【稀奇道理】

    这次各家来黄州的管事,大多数都是家中精英,不少更是从伙计杂役出身,对于五谷杂粮的分辨情况和农业生产的基础情况还是相当了解的,虽说这等用牲畜粪便养鱼的方式他们也是首次听说,但也听得明白那与鸡鸭猪粪混合的麸糠、豆糟和草料,本身也是可以用来喂鱼的,因此也就不难理解。

    至于郑月娥这等小姐,别说种地了,只怕是吃得米粮也是使人三捡两淘过的,怎么会有人告诉她粮食都是用大粪作为肥料的呢?

    只说黄杰笑过之后,便领着人先去猪舍查看,只见整座猪舍骨架都是实木梁柱,可墙壁却都是篾席,且之前在远处之见着了背西的一面,此时走近一看,却是东南北三方的篾席都拆了去,倒是空旷走风。

    进里一看,这木屋更像是间大通房,地面以三合土铺设硬实干净,屋内用木栅将猪只单独间隔,且走近了以后仅是闻到些个轻微的猪味,瞧那些花毛猪身子干净,更无蚊蝇,众人不由都是啧啧称奇。

    黄杰倒也介绍道:“诸位也都瞧见了,俺家的养猪法可是与别家不同,俺家的猪只除每日有半天时间放风之外,还需要每日清洗,定时定量统一喂食,驱蚊除虫,若是天气太过炎热,还会与它们洒水降温。”

    正说着,一个农人便提着一把铁皮做成的大壶走来,见那壶嘴上抱着一个铁皮的圆头,见他对着躺在地上的花毛猪将壶一倾,便有数十股水线从壶中洒了出来,给淋了水的猪也还舒服的哼哼着翻了个身,让水洒得更均匀一些。

    一名挨得较近的管事瞧了这水壶有趣,还接过来自己耍了耍,才问:“为何不见食槽?”

    黄杰道:“方才说了,定时定量统一喂食,如今的规制是一日六餐。余工头,如今瞧来快近午时了,可是要放餐了?”

    那余工头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便请了众人让了路径等着,便指挥三个工人忙碌起来,只见三人很快推了一架四轮的长木车来,车上有大木桶装着糊糊状的猪食,工人们拿着斗状的食盒,每走过一个猪栏便报一个诸如一等、二等这类的名号,然后便将猪食盛到食盒中与猪食。

    众人瞧见这等所谓定时定量并不是将猪食胡乱倒进食槽里让猪来抢吃,也算是开了眼界,有好奇的管事还上来查看猪食,竟也瞧出些端倪来:“也是豆粕、酒糟还有麸糠,只是这些黄绿色的,却是青草料么?”

    黄杰摇头笑道:“那黄绿色的乃是羊粪!羊儿吃草,产出的粪球也多是未曾消烂的草茎,原先猪羊混养时发现这猪儿喜欢去食羊粪,后来便也就使人收集了与猪食一道混煮,细算起来倒也能省不少物料。”

    “呕!”

    黄杰这话说完,又听一声干呕,扭头看去果然还是那郑月娥,想来刚才恶心完了又跟着来了,如今听着这猪粪喂鱼,而羊粪喂猪的勾当,便也还是忍不住。

    这笑话瞧了一次也就行了,第二次便不好意思再笑,于是黄杰又领着众人随意瞧了瞧鸡鸭舍,大致讲解一下这鸡鸭舍的分层喂养,和什么空间利用率,还有什么羽禽疾控、产蛋控制、猪羊粪便的可循环再利用之类的稀奇道理也头头是道的说了一大堆,这才将人往万家庄子领了去。

    这如今却是日正中天,该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如今已经是七月的天时,可淮南一代仍属热区,虽说方才一路参观也没晒着什么日头,但众人还是汗流浃背,哪有什么胃口吃喝,所以黄杰对此也是早有准备。首先便是备好了冰凉的井水与众人盥洗,还备好了大量的冰鱼子和灌装的酸梅汤,待众人洗好了出来,便现场开罐加入冰鱼,将罐子随意摇晃几下便能有冰爽甘甜的酸梅汤入喉,顿时暑气渐消。

    而后黄杰便引了众人来到院中,只见此时院中却是拉上了一张用黑色布索织成大网将阳光遮挡,虽然依旧有斑斑点点的阳光洒落,可站在网下却仅能感觉轻微的热度,不似直射那般熬人,而院中更是以长桌摆满了各种美食,林林总总不下上百味之多。

    可众人却瞧出,这院子虽大,却没有摆出用餐的桌案,只在四周屋檐下和几处凉棚里铺设了地席,正不知该如何入席用餐时,还是黄杰击掌道:“诸位远来是客,唯恐招呼不周。所以今日餐制,便效仿了古风不设桌案,由君自取,丰简随心。”

    说着黄杰便拿起了摆在餐桌上的一面漆器餐盘,餐盘里有纵横数道,将盘子分成了六个区块,其中靠右手边的一个长方形小块里摆着一双竹筷、一支银勺,还有一方折成花型的绢巾,随后便瞧着黄杰拿着餐盘在餐桌旁游走,不时用菜肴餐盘里的小夹子弄些食物到自己的盘子里。

    有他做了示范,众人也是不笨,便也有样学样,很快便也开动起来。只是四家来了女宾的却是站在一角,冷眼观望着,黄杰瞧了也知道强要她们这等有身份的女眷与男人一道混餐有些不妥,便也起身请了她们入凉棚歇息,让下人布置了小案,不过食物还是需要去长桌上自取。

    也就在几个女宾们让自家丫鬟取去食物的时候,那江南邹家的管事娘子邹容却是借机与黄杰说话,道:“三月之前,家父故友从东京带来一罐东坡肉,家父尝后赞不绝口。哪知半月前黄秀才托人前来传信,起初家父还浑然不信,倒是送来的罐肉其味如故,老身便也大胆,亲自前来,今日一见庄中种种事物,果真开了眼界。”

    黄杰听了,谦虚一笑,不过还是刻意的套了近乎道:“在夫人面前不敢称秀才,行前俺家岳父大人有言,称夫人乃是与岳父大人同辈,若夫人不弃,便唤俺一声大郎便好。”

    邹容乃是邹家太爷的长女,如今年过四旬却还是个寡妇,算起来也是黄杰的长辈,自然不敢让听她叫什么秀才。前文有述,宋朝称谓风俗庞杂,且亲疏有别,难待细表,只说此时黄杰乃是有功名的县试第一名案首,因此旁人称呼他首先可选的称谓便是尊一声黄秀才,亲近一些的才能叫他黄杰黄子英或黄大郎,如今那黄牛儿的乳名也就只有老倌和二娘还可以叫上一叫,便是黄杰的妻妾也轻易不能叫他的乳名了。

第二百二十章 【互利互惠】

    黄杰这般说话,倒也叫邹容满意,便也点头答应下来,此时正好丫鬟先呈上了些加了冰鱼的冷饮和餐点,便也用了起来。倒是这时,却听那郑月娥与身边的女管事吵闹了起来,前文如何也不知道,就她突然拔高声音放了一句嘲讽:“说了予不会用这些东西,想来都是用粪物喂养出来的,便觉得恶心。”

    这话说的声音虽高,但也只有凉棚里邹、王、赵和她郑家的人听见,黄杰听了先瞧了瞧,这杭州王家和巴蜀赵家的反应,见两个三十出头的管事娘子都是抿嘴而笑,而邹容更是笑意慢慢的夹着一片凉拌手撕鸡入口,丝毫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后,便也捏着鼻子起身对郑家人道:“招呼不周,多有怠慢!那西面的兰布台上,都是万家出产的各式罐果,想来这春来花开,秋来果熟,又挂于树梢,承天地之精华,汇日月之精气,该是不曾沾了粪物才是。”

    黄杰这话说出,除了郑家人外,其他三家人中有聪慧的纷纷都是掩了口鼻而笑,这没见过猪跑谁还不曾吃过猪肉,天下谁人会不知道果树也是要施肥的呢?

    所以黄杰说什么果子春结秋熟,承天地精华,汇日月之精气,还不是绕了弯子说人么?

    行前黄杰倒是听说了,这郑家原本是要派了主持家中商业方面的大管事来的,似乎这郑月娥不太满意家中与她安排的亲事,便借机遁了出来。不过,这等事情与他无干,就说他绕弯的话显然没被郑月娥听了出来,那郑月娥听后便点头道:“说的是,便寻些果子来罢!”

    黄杰想想,便也讪讪的转身返回座位与那长一辈的邹夫人作陪,刚坐下时就听郑月娥又道:“刚才吟的那酸梅汤不错,再寻些来就是!”

    黄杰脑子一抽,便出声道:“郑娘子可是喜欢饮那酸梅汤?”

    郑月娥便也点头:“倒是喜欢,却比府中做得好多了!”

    黄杰便道:“喜欢就好,等娘子回去时,俺定叫人多备些奉上!不过,眼下却不宜多饮,天气虽然燥热,可冷饮过度,容易伤了脾肺!”

    不多时,各家的丫鬟也取了食物来,凉棚中的各家娘子们便也用餐不语,倒是院中的男管事们自己摸索出了这自助餐的精髓,纷纷走动攀谈了起来。

    只听有人说道:“这等用餐,颇为出奇,不知哪位高轩能解其中含义?”

    便有人答道:“这位兄台,刚才黄秀才不是说了,乃是效仿了古风,俺想着应该是前朝规制。”

    还有人道:“前朝?莫非是仿了贞观时的胡人之筵,这由君自取,丰简随心倒也妥帖。”

    这贞观盛世时,长安为世界中心,建有东西两市,待天下客商。那时在胡人聚集的西市中流行着一种类似狂欢节的胡筵,也就是各家各户都把自家的美食美酒摆在街上,随人任意取用。

    如此一说,道理自然就通了,于是接下来便是种种有关今日参观见闻的心得体会交流,以及对万黄联庄这水陆一体化养殖技术的琢磨和即将要与众人商谈的罐肉秘方转让的推测。

    这杭州万家和巴蜀赵家的管事娘子都是当家儿媳,可在辈分上却是低了邹夫人一辈,因此凉棚里的用餐自然是以邹夫人为主,她不出声旁人自然不敢造次。待她简单的用了些食物后,这才要来茶水漱口,却是看向餐盘里叠成花一般的绢巾问道:“大郎,这食盘倒也精致,不知这方绢巾何用?”

    黄杰笑笑,正好他也将盘中食物吃完,便将绢巾张开抹了抹嘴做了演示。这宋人抹嘴,多用衣袖,讲些仪容的人至少也会自备了手绢布巾,便是大户人家乃至皇室贵戚,也不会在宴席上专门弄了绢巾与人抹嘴,这个微小细节旁人瞧来自然不以为意,却是叫邹夫人眼色一亮,对黄杰不由高看了一眼。

    用了餐后,稍事歇息便启程去了罐肉作坊,进入了今日重头大戏。

    这次,却与方才参观鱼塘猪舍不同,在今日了罐肉作坊的第一道门后,便有下人拿来了白布制成的头套、鞋套和一件看着非常奇怪的什么卫生衣要众人穿戴,头套需遮挡全部的头发,鞋套则将鞋子全都抱住,而那卫生衣竟是将衣扣设在了后背,须得旁人帮忙才能穿戴。

    不过,对于这等要求,各家的管事都不觉得为难,因为盯着他们穿衣的可不是别人,而是东京高俅高太尉府中派来此处做监事的太监,谁敢造次。

    穿戴好之后,同样打扮的黄杰便领着他们进了这作坊的所谓操作间,听他侃侃而谈:“俺家的罐肉作坊,目前的日产量是一千斤东坡肉,合计约五百罐左右。制作的流程,主要分为:生肉下料、切割分选、配比烹制、分割成型、罐体清洗、灌装消毒、成品封装和打包转运这几个步骤。”

    “东坡肉的等级共分为三等,第一等是取自猪五花肉来制作的东坡肉,第二段是四足腱肉和里脊肉,第三等是其他部门的杂肉。根据取肉部位的不同,配置香料的分量和烹煮时间也各有不同。道理只怕诸位也懂,这猪的四足腱肉就算大火煮上两个时辰也未必入口烂化,而里脊肉只怕早就在锅里烂没了。”

    “然后俺们如今穿上的卫生衣,其实也是算在灌装消毒的步骤里。诸位请看,作坊里首先是人人都要穿好卫生衣才能做活,且卫生衣每日都需更换清洗,而灌装消毒间内的规矩更是严格,比如上工时不可抓头挠身,不可抠鼻弄齿,若有便溺还需净手三道才可返回工位。如此种种,所为就是为了保正罐肉的封装成功,也是俺家罐肉可敢夸口保质三年不腐,还被御敕为内廷贡品和军中辎备的根本所在。”

    “这次请了诸位前来,就是本着互利互惠,赠国用、丰军辎的本意,俺家欲将罐装技术低价转让与各家,然后一同分担国事,为我大宋的建设添砖加瓦,再立新功。”

    黄杰一番忽悠,又加上有作坊的实物为凭,这说辞也是诚意满满,自然将所有人都打动了,当即便有人准备开口问询,哪知黄杰却是打断,直道商谈之事待参观完了择地再谈。接下来的参观,黄杰也没有藏私,果真是带着众人一道道工序的看了下来,尤其是灌装消毒的环节,灌装消毒房里可是用着十二口八尺口径大锅来蒸煮罐肉,众人只是站在门外就被热气熏出了一身臭汗。

    虽然有自诩聪明的想要解出秘方的奥妙,可看来看去还是一头雾水,只得干脆作罢!

    不过众人倒也不需气馁,因为那高太尉派来的王监事几个月来天天都守在这里,也没能搞懂这罐肉的玄机究竟在何处。

    待参观完了,脱去了卫生衣帽,黄杰便招来马车,将人拉去了举水边上,却是早有一艏大型的平头画舫停在岸边,瞧画舫的大小,花厅当中坐下百余人也是妥当,因此当即黄杰便邀了众人上船坐下。

第二百二一章 【正题】

    画舫虽然很大,但真坐满了人后也是显得窘迫,因此等奉上了茶后,便将丫鬟侍女和小厮全都叫下了船去,一百零二家来人全都坐好,只等正题说话。

    黄杰也不废话,便请了舅父姚政出来坐阵,见礼之后便也由他开诚布公道:“今次诚邀诸位前来,欲将罐肉秘方转让是里,至于这表,俺也不做隐瞒。去岁苏澈苏阁老来黄州凭吊亡兄,恰好当时俺家正试做东坡肉,得阁老指点才得其中真味。阁老睹物思人,谈及昔年东坡居士之旧事,以及将东坡肉之利惠及天下的想法,俺与舅父合计之后,便寻着家中古方试做,竟不想居然成了。”

    说道此处,黄杰拍拍手,便让人取出了两枚锦盒道:“苏阁老得知后,大喜过望,恰逢北归便将罐肉托请了朝中高俅高太尉呈献与官家,竟得厚爱,是以官家颁来御敕,要俺家做得罐肉供应军中,有官家手谕中旨为凭。”

    当即便有人将锦盒中放着的管家手谕和中旨展开来与众人过目,算是一个凭据,大家看了自然明白。有关黄州东坡肉罐肉一事,有心者早就打听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无心人就算来的路上只怕也道听途说了。

    展示完了凭据,黄杰见众人都是老僧入定一般淡定,便也知道这开场并没什么用处,可做戏怎说也要做完了全套,便继续道:“诸位皆知,安庆府生乱至今,已有半年,那贼头王庆打破数县城池,又裹挟了流民过境,将淮南各地弄得乌烟瘴气,赤地千里。这流民尚且不能苟活,那还有饲猪人家能存?方才诸位也见了,每日俺家作坊可处置猪肉千斤,也即是十头生猪而已,只怕到了期限难以完成皇差,所以这才想了计策,请了各家前来商议转让之事。”

    各家来人都是老成于道的管事,自然从黄杰的话中听出了缘由和无奈,这前不久破石军驱赶流民奔逃,可不是只来了黄州一路,安庆府向北向东都遭受了荼毒,向北最远去了寿春,向东更是绕开了无为军去到了建康府城下。

    这俗话说得好,流民过境,寸草不生,黄杰说黄州等地饲猪人家难存,倒也是毫不夸张,各地灾情只有更惨哪有最惨的。

    也就在大家都是思索黄杰话里意思的时候,就听那郑月娥开口道:“予一路看来,这万黄联庄的猪舍都是存栏溢满,只怕猪只过了千头之数,那水陆一体之技又是这般奇妙,不知黄秀才忧从何来?”

    这郑月娥话里夹枪带棒的,谁人听不出来,只不过黄杰肯定不能与她一般见识,便也笑道:“如今按照俺家产量,一日便需十头生猪,若是全力以赴,每日至少可制三千斤东坡肉,也即一千五百罐成品,千余头生猪不过两月便耗完了,且就算都耗完了,也交不了年关之前北运十万罐东坡肉的皇差啊!”

    众人都是管事,也可说是各家的业务骨干,自然算出这一头猪可折算一百斤肉,千头生猪也不过十万斤肉,按照目前两斤一罐的规制,最多也就能制出五万罐来,的确是差了很大的缺口。而且黄杰刚才自己揭短,也道明了是因为流民迁徙,造成黄州附近生猪养殖环境出现问题,无猪可收自然也就无法增大产能,倒也真是为难。

    至于自己养猪……这母猪配种、下仔,又养到百十斤可以宰杀,没有一整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因此,众人听了也都是点头,这朝廷的进贡皇差大家都是知道,若是关系不够过硬,便是半点都迁延不得,若误了皇差说严重点,当真是够得上杀头的死罪。且还不说这犄角旮旯里还有人巴不得你误了皇差,甚至是帮你误了皇差,好从中谋了好处呢!

    不过,郑月娥显然听不懂,但幸好这傻子旁边还是有聪明人,她家的女管事见了主子脸色,便也急忙与她咬耳,免得让她再出了丑。

    黄杰见她不来打岔,便也急忙直奔正题道:“所以,这才又了俺岳父与舅父合计商议,想出了如今的对策,邀了各家前来,愿意低价转让罐肉技术,只求各家能鼎力相助,分担了这次的皇差。”

    “具体的章程大致如下:一是这行商之道,乃是互通有无,将本求利。这天下无本买卖虽对,却也不是长久之道,因此俺家罐肉秘方,转让费作价一千贯正,概不还价!二是,但凡获得俺家罐肉秘方的商家,须得设法在年关之前向俺家供应一定数量的猪只,猪只本金可抵充秘方转让费。三是俺家转让秘方后,承诺只是独占东坡肉一味,各家也需承诺不可仿制、假冒东坡肉。”

    “当然,此处俺要之前也说了,俺家转让的乃是灌装食物,使之可以存放经年的方子。各家得了之后,鸡鸭鱼羊夏秋百果都可入罐,便自行研制饕餮美食,自成一系发卖天下。”

    黄杰说道此处时,便有一个器宇轩昂的青年起身叉手做礼道:“黄秀才,在下乃是徽州王明,家中主营酒楼,兼营粮秣,若某得了方子去,想将家中酒楼有名的醉蟹、醉鸡入罐发卖,是否也可请了今日在场诸位承诺不可仿制假冒。”

    他这话一说,便有好些人面露愤懑之色,便有几人起身准备驳斥,不过几人对视一眼后,还是让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管事开口道:“王员外的醉月楼在徽州一地的确有偌大的名声,只是这醉蟹、醉鸡本是我江南美食,且各地制法不同,或有百味之多,如此独占之说,甚是不妥啊!”

    这话说完,场面上顿时就哄哄的热闹起来,不过针对却不是黄杰要独占东坡肉,而是如何去分配这剩下的罐肉市场。各地美味虽多,但制法却是不如东坡肉这般保密,除了一些世家存下的拿手菜外,鸡鸭鱼肉能做出的多是些大众菜色,若是如王明说的那般各家如此划分,岂不是会让很多人得了方子也是无用。

第二百二二章 【罐肉会】

    下面众人争论了好一会后,便有聪明的人看出了破解之道,纷纷出言请黄杰来为大家解惑,黄杰自然是早有腹案的,便道:“这首先,猪肉虽糙,却也能做得许多菜色,今日的午食里便有十二道猪肉做的菜,俺瞧诸位用了都说好味。这徽州王家要做醉蟹、醉鸡,可如俺家一般打了牌子叫做徽州醉月楼牌醉蟹、醉鸡。若有人认为自家醉蟹、醉鸡比他王家好的,也可打了自家的牌子上市发卖,客商买来品尝之后,觉得好自然多多发卖,觉得不好自然门庭冷落,谁存谁留,谁发财谁折本,全由客商说了算,何须在此争执口舌?其次,俺到觉得方才诸位所争之事有些小气,俺是说了俺家要独占东坡肉,却没说俺家要独占猪肉,毕竟东坡肉的方子乃是苏阁老亲手斧正,俺家可不敢坏了阁老名声,这才要求独占,俺家且还担着皇差,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这话说来,大家一想也对,黄家要独占东坡肉,说是不敢坏了苏阁老名声估计是假,但人家担着皇差是真,而且转让的条件是要生猪,且还愿意用生猪的本金折转让的费用,应该是不是作假。而这世上能入口的肉类,也就牛羊猪狗鸡鸭鱼了,肯定不能让谁独占了一种去,且这种各家全凭手艺,由客商说了算的买卖,其实古往今来一直都是如此,既然古往今来都是如此,那还有什么争的?

    黄杰笑笑又道:“至于诸位担心仿制假冒之事,俺听闻东京市上,贩菜的有菜会、贩鱼的有鱼会,贩果儿的也有果子会,诸位刚才争论之事,其实也就是个利益均沾之题,不若就此成立一个商会,用于解决此事。只要查出谁家胆敢假冒仿制别家的货品,便一致抵制,事轻就罚些银钱,要他端茶认错。事重就开革除名,公告天下,往后再也不与他营生交易便是。”

    黄杰说的这些菜会、鱼会也是真有,乃是当初姚政在东京读书时亲自瞧见,而各家只怕在其所营的行业中,也是入了相应的组织,所以黄杰这般一体,众人便也醒悟过来,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而却也是不难理解,反正如今各家都要拿了罐肉的方子来用,便组了个罐肉会也是应该,当下便有人出来动议,就地将这罐肉会建起来便是。

    还别说,这大宋的商人就是高效,当即便有人请了德高望重的老管事,要了纸笔便列出了十三条规矩出来,细细瞧来竟也非常细致,比如什么不可坑害客商和同行、不可见利忘义哄抬物价、不可以次充好假冒仿制等等。

    这宋时因为商业发达,商人也多是寻机读过诗书之辈,因此最是尊重契约和公义,且此时那“无尖不商”还是天下公认的至理名言,因此这罐肉会倒也成立得毫无波折。所谓“无尖不商”,意思就是贩卖粮秣时,用斗称量须得将粮食堆出一个尖儿来,也就是须得让利于民的意思。

    除非乱世,否则商人想要牟利,更多还是要靠诚实守信口碑和行善积德的名声。想想当初万家因为惹祸遭人灭门,虽然事后证实他家果然与浪里子有所勾连,可黄州附近的百姓还是记挂着他家修桥铺路施衣舍药赠粮的好处,甚至黄杰能惹上万春奴这段姻缘,还不是因为老倌教他记挂着万家的恩情,便让了条真鳊与万家姐弟。

    罐肉会就地成立之后,却是不设什么会长,而是选了江南江北到会的十二家大商做了会老,也就是理事。这其中万家和黄家自然要各得一席,然后来了女眷的四家使力也是客观自然列席,余下六家分别是蜀中的杂货商宋家、鄂州木器商朱家、汝阳豪门周家、杭州海商赵家、潭州粮商曾家和苏州大户孙家。

    这几家基本算是淮南还江南有数的豪门大户了,虽然比不得汴梁城里皇亲国戚,至少也能代表半个天下了。

    罐肉会的事情忙完,已经是下午的申时末了,黄杰忙把罐肉秘方的转让协议拿了出来要大家审议,不想这协议的内容几乎全部通过,唯独这承诺以生猪抵扣转让价的条目却是遭到了一致的反对,大家的意见都是愿意一笔将一千贯的转让价给付清,至于生猪便是送来多少再按市价折算就是。

    哪知黄杰却是咬死,他如今缺猪不缺钱,且如今淮南也算糜烂,方圆百里之内已经收不来生猪,超过了百里就不是使钱收猪的问题,而是如何把猪收来,又安全的转运到黄州来的问题。也在此时,一直扮演背景的姚政也出面来说,这黄州转运衙门未来解决运输安全的问题,前不久才招了五百名转运差役,由此可见是如何得窘迫。

    争来争去,最终还是汝阳周家出面拍了板,那汝阳周家这次来的是一个长房长孙,算起辈分来黄杰还是子侄辈的,他年纪也是与姚政不差,便道:“诸位也瞧见了,黄贤侄如今难题便是生猪无着,叫某看来,这一面各家愿使银钱一笔给付,也是图个爽利。这另一面,贤侄想要生猪抵扣,也是形势所迫。倒不如,某来出个折中主意,便是贤侄应了银钱给付,而某等商家承诺在两个月之内,每家至少要为贤侄寻来二十头生猪,贤侄瞧来如何?”

    众人一听,也觉得算是个办法,这一家二十头,一百家就是两千头,至少可以借了黄家十万罐皇差的难题,也还不至于肥了黄家。因为这各家得了方子去,也是需要生猪来制作自家产品的,总不能把整个江南江北的生猪都给了黄家吧?

    想想早上才看过的这什么水陆一体,众人在不寒而栗之余,也是心中激荡,只不过大家都是强制压下了念头,丝毫不提这事罢了……若也得了这水陆一体的方子去,谁家不都得自己造了鱼塘猪舍来弄这什么羊粪喂猪,猪粪喂鱼的事来?

    黄杰故意与姚政咬了咬耳朵,最终一脸无奈的答应了,当然也要求立了字句,便现场收下了差不多十万贯的各种钱票和真金白银。

第二百二三章 【独门生意】

    待事成时,天色已晚,黄杰便命画舫下行了数里,来到了一处河湾。

    只见岸上早搭建好了许多凉棚,并且有不少人正在忙碌准备饮食,想来此处便是今晚正席所在。

    黄杰便招呼众人下了画舫入席,倒是那郑月娥经过身边时,刻意慢了半步问:“黄秀才,你那水陆一体之计,又是怎生个章程?”

    这郑月娥方才倒也没再为难,所以黄杰便笑道:“郑娘子稍待,此事饭后再议!不过,俺先告个罪,今夜正席所用,都是庄中所产,若是不合了口味,还请娘子莫要怪罪才是。”

    郑月娥听了,面色没来由一红,便也客气一声转头就走。经过这一下午,想来她也应该接受了这什么羊粪喂猪、猪粪喂鱼的事情,何况再是泼天般富贵的人家,也不会用了上好的米粮来喂养禽畜。

    这晚上的宴席自然是正席,也就是一人一方桌案,布了各色菜式,边吃边聊且还行个酒令或念几首打油诗。只不过众人如今都是心情激荡,因为各人的怀里可是揣了一张价值千贯的纸,纸上寥寥数百字便是罐肉的全部秘方所在。

    当然,光是给个书面的秘方并不算完,黄杰也许诺了将派出熟练的工人和匠人协助建设里灌装工坊并指导生产,确保买下方子的各家都能成功制作出合格的罐肉来。甚至有些管事要求就在庄子里小住,直接进了作坊为黄家白做工,为的就是亲手学了这手艺去,对于这种要求黄杰当然不会反对,便也着人前去准备安排了。

    若论家事,这次来的各家中,门槛比姚政高出许多的大有人在,只不过如今席面上县官不如现管,还是以他这个黄州主薄、水陆转运使最高,自然做了首席,而后这十二家会老陪坐了次席,借着按各家的商界地位排了座次。

    反正是在露天凉棚里开席,再说与筵的又是商贾同道,也就没有太多规矩,这菜过了五味酒过了三巡之后,酒酣耳热之后,席间也是热络了起来。

    这次设宴,黄杰也算下了本钱,酒是明秀楼出产的五年珍藏,菜色也是请了黄州四家正店酒楼的大厨掌勺,虽然黄家有个已经升成正店的老店,以及一条脍炙人口的食汇街,但始终没有招揽到一个能掌大勺的主厨,再说如今老店的黄州拉面卖的正好,食汇街的小食也是生意兴隆,并没有向酒楼转行的想法。

    黄杰客席陪坐,一边与其他十家说些客套话,一面也主意着席间的动态,这次的招待以及招商引资的诸多事宜,用得几乎都是他从奇梦中学来的手段,没想到效果还算可以。而来的各家管事对黄杰的这般表现也不觉得诧异,都认为他身为主薄的亲侄儿,这般表现也是应该。

    待酒宴过了半场,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开始议论起了这水陆一体的事情,十家会老中的汝阳周氏主事周睿便也应了大伙的要求,与黄杰道:“贤侄,那转让水陆一体的章程,却是可以拿出来了吧?”

    黄杰便也起身向众人叉手行礼,道:“今日得各家以及诸位叔伯帮衬,总算是解了小子可刻下之急,此情此恩,小子感激不尽,先行在此谢过!”

    说完黄杰一个长揖碰地,众人听他这般开场白,倒也得体,便都喝彩叫好!

    而后黄杰这才走到中席间,大声道:“这水陆一体养殖技术,虽非俺家祖传之技,却也是祖上几辈人总结归纳得来,本意是作为添头与各家共享,但想到各地水土不同、风俗有异,且这套养殖技术也还有许多未曾完善的地方,因此俺便想到,若是简单的一股脑都与了各家,只怕弄巧成拙,因此这转让的章程与罐肉方子便有些区别了。”

    黄杰停顿了一下,瞧众人都没有搭话,便直接道:“这水陆一体养殖技术,转让费底价也为一千贯整。各家但凭喜好,出价暗拍,取其中出价最高者十家转让。”

    这话一出,便如炸了锅一般让场面沸腾了起来,各家的管事都是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便是十家会老也是面面相窥。还是那汝南周氏的周睿起身做了肃静手势,便向黄杰问道:“贤侄,为何这水陆一体的养殖技术,却只转让十家?”

    黄杰便答道:“小侄先请问周世叔一句,俺家这水陆一体养殖技术,瞧起来可行不可行?”

    周睿也不用想,点头道:“自然可行!”

    黄杰又问:“若是这般技术,也如俺家罐肉的方子一般,公之于众,遍传天下,这贫家农户也能学得倒手,家家户户都将自家的屋舍田地改作鱼塘猪舍,百姓能不能因此也得了实惠?”

    周睿微微一想,便也道:“应该能得了实惠!”

    黄杰这才点头道:“只转让十家,是俺觉得此事关系天下百姓福祉,俺在自家庄子里试行,成了俺家自然得利,败了也是俺家独自折本,万万不敢让斗升小民冒了风险来学。世叔该当记得,日间俺曾提到了有关防疫与隔离的措施,就眼下而言便是俺家也是无能应对,只能效仿古法行井田之策,不使混杂,对畜禽所发之瘟疫尚且没有应对的成算,所以冒然将这技术广而传之,是为不妥啊!”

    黄杰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众人倒也信服,的确在日间参观考察的时候,黄杰也重点解说了为什么要在猪舍里用三合土铺地,并且还要工人时时清洁,更不嫌麻烦的分槽喂食,还有什么放风和洒水降温。更提到了对猪瘟、鸡瘟这些畜禽疾病一旦发生,就要迅速扑杀填埋消毒的处置办法,此时回想起来倒也是句句珠玑。

    试想一下如今天下各地,谁家养猪养鸡这怎么多讲究?可谁家又能将畜禽养出黄家这般规模来?

    见没人出言反对,黄杰便继续道:“所以,兹事体大,只能徐徐图之。转让十家,也是想让这十家先来做个榜样,若俺家的技术传了这十家都能成了,再传百家、千家心中才有成算。若是传了十家,却出了问题,俺们也好寻了办法解决,不至于延害过大,诸位叔伯以为如何?”

    众人听黄杰说来头头是道,还真是无法反驳,总不能说只管给了技术,俺是亏是赚无需操心。对于这般的新技术,大家看的眼热之余心中也还是有算计的。就如那鱼塘,黄家技术可以让一口塘里活上数万斤鱼,若方子拿来自家用后,一个不慎弄砸了,死了鱼能叫黄家赔么?

    再说这般转让技术,黄家还做得是独门生意,他非要只转让十家,谁也没了奈何。

    所以,那皱家的主事娘子邹容,也干脆开口问道:“却不知这暗拍,又是个什么章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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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人心皆坏,人人皆想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不管他人死活。 正如那些旷世枭雄们说过:要做人上人,便要人杀人。杀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不过,这世上也不乏一些追求道法自然的人,做些‘念我生民苦兮,义士舞干戚’的抗争。 何为道法自然? 不外呼是那: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天有道,便顺其自然! 天无道,便替天行道! 大道通天,以道兴宋!宋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