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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道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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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

    大宋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三月阳春,万物生发。

    “清明上已西湖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游人日暮相将去,醒醉喧哗,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但见朗朗晴日,烟雨未缭之时,杭州西湖之畔,游人若织。不少自诩才子者便会借此良辰美景,吟一首欧阳修的《采桑子》绘此春日画卷。

    瘦西湖畔,行人若织,有道是满目繁华,醒醉喧哗,此时新皇赵佶继位已有十年,天下百姓却是苦其久矣!

    赵佶继位之初,朝有遗贤,虽然好享乐喜奢靡,骄奢淫逸,挥霍无度,却也动摇不得赵氏根基。然而自从蔡京、高俅、童贯等奸臣上位之后,朝中**之气日渐浓烈。尤其蔡京借赵佶喜奇花异石之好,设杭州“造作局”、苏州“应奉局”等衙司,对东南诸路的珍奇文物进行搜刮。蔡京手下官吏更借运载花石赴往东京之机,大势搜刮沿途百姓,诸府路官吏竟也上行下效,强征民役钱谷,乘机敲诈勒索,大发横财。且为让装载巨大花石的船队通过,沿途竟还拆毁桥梁,凿坏城郭,如此种种自然让江南百姓苦不堪言。

    不过,大观四年(公元1110年),因朝野上下对蔡京一党所为日渐愤懑,而京城地区又久旱不雨,并现彗星。四年五月,御史张克公等连续数十次上奏,言蔡京辅政八年,擅作威福,权倾朝野,历数蔡京不忠不轨罪状数十条。御史中丞石公弼亦劾论蔡京罪恶,侍御史毛注弹劾蔡京,说其罪恶深入,虽罢相致仕,仍然怙恩恃宠,隐居京师作恶,以至上天、百姓交相谴责,望陛下早日下令将其逐出京师,以平民愤,以消灾祸。

    赵佶迫于舆论及星变、天灾等原因,不得已下令将蔡京贬逐出京,居住杭州。

    只不过,也就在天下百姓都为蔡京遭贬黜而弹冠相庆之际,却是无人得知此番蔡京来杭却是奉了一道密旨,乃是赵佶希望蔡京来杭后整顿造作局,加快花石收集转运,为加速建设崇宁四年(公元1105年)破土动工的宋帝国最大园林建设工程——艮岳(见注1),筹备材料。

    却说这日艳阳西坠,夕霞满天。

    瘦西湖畔有一骑驴老者,沿着湖畔故道迤逦而行,每遇行人便会出言相寻,不一刻便来至湖畔一处埠头。

    这老者看似年约五旬上下,一身半旧葛衫,须发半白,脸膛红润,颌下蓄有尺半长髯,头戴黑色幞头,脚蹬一双酱色牛皮底快靴,腰缠虎头铁腰带,两袖收拢于肘前,臂腕上系有一对铁甲护臂,又见他鞍前挂有一个硕大包裹,驴腹之下挂有棍囊,便再无它物。

    行至埠头,老者也不下地,左右一望,便开口喝道:“俺周侗赴约来也!朱家老儿,还不快快现身!”

    埠头周围本来停泊有十余艏客船、行舟、舢板,自唤周侗的老者喊了一嗓子之后,却见船上出来好些个船家,却是没见自己要寻之人,便又高声再唤。

    唤得三声,却听身旁有童声问道:“敢问老丈,可是东京御拳馆的铁臂膀周侗?”

    周侗侧头回望,见出声者乃是一个道装小童,十一二岁年纪,双手各提着不少荷叶包裹的什物,小脸上是三分疑惑,七分警惕,周侗当即哈哈笑道:“不错,正是老夫!”

    小童又问:“你若是周侗,可知俺家师尊的全名?”

    周侗抚须笑道“灵泉朱桃椎,可对?”

    “这便是了!”小童忙对周侗叉手行礼,身后便指埠头道:“前辈且将坐骑寄与船家,便随弟子去见师尊。”

    当即周侗随了小童的安排,使了些散碎铜钱将驴寄放在埠头一户船家处,携了包袱和棍囊便随小童上了一艏行舟,往湖中行去。

    行了一刻多时辰,便来至湖中一艏客船上,只见船头有一头戴竹笠的道装老者正跌坐垂钓。周侗见了,却是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掷于道装老者下钩处的水中,随后哈哈大笑道:“朱家老儿,都道出家人须得多行好事,你却是在此渔猎,却是要杀生么?”

    道装老者显然便是周侗要寻的灵泉朱桃椎,却见他抬头笑道:“非也!非也!俺今日却是不欲钓鱼,而是要钓一头会使铜钱的大龟!”

    却瞧这朱桃椎样貌也不过五旬上下,一身玄色道袍对襟合体,脚蹬一双麻耳云鞋,须发乌黑浓密,面色红润宛若童颜。

    周侗闻言一愣,却见朱桃椎不慌不忙的起身收线,随后猛然一拍大腿指着竿上鱼钩道:“哎吔!刚才与你这鸟厮闲谈,却叫畜生跑了!失算!当真失算啊!”

    周侗定眼一瞧,就瞧见朱桃椎手中鱼钩之上赫然挂着一枚铜钱,莫不是他刚刚掷出的那枚?

    没待周侗回过味来,就听身旁引路的小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显然是叫他先一步悟出朱桃椎口中这头“会使铜钱的大龟”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好你个朱家老儿,俺这还未上舟,便先着了你一道!”

    周侗苦笑一声,便也不再多言,待两舟并拢之后,却是跨步而上,随后便扬起手中提着的包袱道:“来来来,俺周侗愿赌服输,那灾星如你所言果然现世,蔡老贼也果然被贬出京城。瞧瞧,这便是大食使者进贡的御酒三勒浆!”

    朱桃椎闻言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小口大肚,造型怪异的陶壶,待他揭开壶口之后,立时便有一阵浓郁果香弥漫开来,朱桃椎闻了闻当即大喜道:“不错,果然是波斯三勒浆。苏家大郎曾言,弹湘妃之玉瑟,鼓帝子之云璈。命仙人之萼绿华,舞古曲之郁轮袍。引南海之玻黎,酌凉州之蒲萄。不过,凉州之蒲萄与这三勒浆比之却是云泥之别矣!只怕这正宗的波斯三勒浆,苏家大郎终其一世也未尝过罢?”

    周侗却是摇头笑骂道:“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凭地胡说甚?若是苏公在九泉之下,知你如此编排与他,怕是要气的回魂过来与你理论!”

    朱桃椎却是笑道:“也罢!有道是此去黄泉多憾事,世间饕餮再难尝,便与他尝尝就好!”

    言毕,朱桃椎手腕一转,便将手中三勒浆往湖面倾斜,一道青红色浆液便从壶口中倾泻出来,一旁的周侗见了,却是急忙道:“且住!且住!意思意思便也罢了!此等御酒俺也才弄来一斗而已。”

    朱桃椎手腕一收,酒线便止,这才哈哈大笑道:“不与他,便说道。与他,又吝惜,他若真在地府,要记恨的怕也不是老道人了!”

    说完,却是向之前引周侗前来的小童道:“童儿,快快弄些吃食来下酒,要知道眼前这厮,可是东京御拳馆的铁臂膀周侗,如今虽是致仕,却还座御拳馆天字席上首,若侍弄得好了,说不定还能讨教到一路花棒耍耍。”

    “花棒习来作甚?辇鸡驱犬么?”小道童眨巴了下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便扬声道:“哎!师尊少待,徒儿这便弄好!”

    旋即他便手脚麻利的从客船舱中搬来一张胡案两张胡凳,又取来碗碟将手中提着的荷叶包打开摆盘,里面正是一些做好的鸡鸭菜蔬熟食。待他上好吃食,又升了火炉烧好了烫酒用的热水,这才将摆盘剩下的一碗边角零碎取来,从客舱中的一只大铁笼子里放出了一只老猴儿,便坐在炉边与这猴儿分食逗乐。

    老猴儿身高怕有四尺,毛发油光水亮不说,一双眼瞳更是异色不一,瞧它耳形却是川地峨眉常见的藏猕猴。

    此时,船头处,朱桃椎与那周侗相谈甚欢,而船舱中,小道童也与老猴儿其乐融融。

    不一会儿,却听周侗大声道:“俺来寻你花了半日,如今光是些酒菜如何抵饥,且让你家小郎煮些饭来。”

    小道童听了便将老猴儿关回笼中,上前道:“师尊,客舟之中只有黄梁可用。”

    周侗忙道:“用得!便煮些黄梁饭来,却要煮软了,不软下不得口!”

    小道童便麻溜的取锅生火,打了湖水煮起黄梁饭来。

    只说小道童或许是倦了,一边看着炉火一边眼皮打架,竟是打起盹来。不一会,锅中自有黄梁饭香飘出,可朱周二人一闻就发现香中带焦,都叫一声不好,忙起身来看。

    果然,只因小道童打盹,锅中黄梁饭虽然已经收水,可炉中还是大火,不焦才怪。朱桃椎瞧了,忙俯身单手在湖中掬来一捧水洒入炉中,炉中大火居然应水而灭,随后朱桃椎瞧着打盹的小道童,面色却是古怪的摇头,举手示意周侗无碍。

    小道童兀自未醒,反倒睡得更香了些。

    “这饭如何?”周侗本来心思全放在黄梁饭上,回头瞧见朱桃椎动作,便轻声问道:“这又是作何?”

    “无妨,这黄梁饭且让余温闷着,倒也还用得。”朱桃椎揭开锅看后摇头笑道,又道:“俺这徒儿别处还好,就是顽劣了些,这几日不知怎地总是梦魇缠身,发些光怪陆离的怪梦。走走,且回去饮酒!”

    周侗将信将疑,便随朱桃椎回到船头对饮,不一会再闻得黄梁饭香飘来,而小道童也是“哎吔”惊叫一声醒了过来,瞧他满头大汗左顾右盼的样儿,看来果真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

    这时,朱桃椎扬声道:“童儿,还不快将黄梁饭端上来!”

    小道童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忙用抹布包上饭锅端来,周侗却是笑问:“小郎,方才听你惊叫,可是做了噩梦?”

    小道童闻言先是面显惊惧之色,随后便点头道:“是吔!方才果真做了噩梦,竟然又梦见俺成了后世之人。”

    “后世之人?”周侗与朱桃椎对视一愕,周侗忙道:“后世之人又是何人?”

    小道童茫然摇头,似乎说不出所以然来,拿眼来看师傅,朱桃椎却笑道:“说些出来无妨。”

    小道童想了想便道:“俺在梦中,见人都说俺大宋已是几百年前的古代,俺梦中所处之世乃是什么现代。且梦中之人可乘铁鸟上天,乘铁车于陆地飞奔,便是这船,也都换成是铁做的,其中有巨船更是硕大无比,船上可摆放百十只铁鸟,上千乘铁车。”

    “啊吔!”周侗闻言就是一惊,却是忙问:“小郎梦中的劳什子现代,可还是俺大宋?”

    小道童听了茫然摇头,旋即周侗却是伸手一拍自己的脑袋,笑道:“哎呀!倒是俺糊涂,这远有战国归秦,近有隋唐周(后周)宋,几百年后便不是俺大宋了,也没得稀奇。”

    言毕,周侗却是又看了朱桃椎一眼,问道:“就不知,这大宋是怎生没地?”

    小道童想了想,便道:“俺就记得梦中有人说,金灭辽,又灭北宋。后有蒙古灭金,再灭南宋。”

    “何为北宋?何为南宋?”周侗听了满眼震惊,朱桃椎也是眉头深锁,一脸深沉。

    小道童倒是略思之后答道:“似乎,如今东京汴梁是俺大宋京都,这便是北宋,南宋是以杭州为京都所在。俺倒还记得梦中有诗说道,乃是什么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周侗眼中震惊更甚,细思之下当即大怒,拍案而起道:“小郎且与老夫说来,何人竟将我大宋东京汴梁丢了?”

    也在这时,朱桃椎却是突然起身,先是伸手一把将小道童的嘴给捂住,而后对周侗道:“周家小郎,切莫要再问了,可知天机不可泄露!”

    周侗想想,却也释然,随后却是取来随身携来的棍囊交与小童道:“也罢!世事皆有定数,死生天命难违。这杆槊,乃是老夫新近所得,如今便赠送与你。此外,老夫也是近来方才感悟令公杨业所使的霸王枪精髓,如今便也将这霸王枪法一并传授给你罢!”

    “霸王枪?厉害么?”小道童听得一愣,却是好奇的掰开朱桃椎捂嘴的手问道。

    “哈哈哈!”周侗朗声一笑,却道:“俺那大徒弟玉麒麟卢俊义所习的九朵葵花枪和俺那二徒弟豹子头林冲所习的雷霆枪,合起来威力也不足这霸王枪的十之五六!”

    小道童听了自然惊讶,看着棍囊中的槊杆槊头却是眼珠一转,问道:“莫非,此槊名唤沥泉?”

    周侗再次目瞪口呆,而朱桃椎却是伸手一敲小道童的脑袋,喝骂道:“直娘贼的劣徒,莫不是当真要为师引来天劫么?”

    周侗突然一振衣衫,叉手对朱桃椎拜下道:“朱公勿恼,天命有道,轮回无常。凡人不过是应运而生,顺时循机罢了。小郎有此天人交感,自然有他的因缘果报。俺如今还有一问,但求小郎为俺解惑,若有天劫俺周侗一肩承担了便是。”

    朱桃椎见周侗神情决绝,心知阻拦无益,便也只能点头道:“罢了!不过你只传那战阵武艺霸王枪,倒是亏了俺这劣徒,不若将你那百步穿杨的射术也一并传他罢了。”

    周侗想也没想,便豪爽答道:“好!好事成双!小郎,俺来问你,那奸臣蔡京,日后还能回汴梁否?”

    小道童闭目想了想,谨慎答道:“三年之内,蔡京或可回京!十年之内,江南或因花石纲生乱!”

    “唉!”周侗听了,长叹一声,伸足轻轻跺脚。但见船身无恙,可湖面上却以客船为中心,激荡起一道巨大的涟漪,好似一道山呼海啸般的水幕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

    注1:北宋时期由宋徽宗赵佶设计建造的皇家园林,宋徽宗政和七年(1117)兴工,宣和四年(1122)竣工,初名万岁山,后改名艮岳、寿岳,或连称寿山艮岳,亦号华阳宫。1127年金人攻陷汴京后被拆毁。宋徽宗赵佶亲自写有《御制艮岳记》,艮为地处宫城东北隅之意。

第一章 【爹娘】

    烈日炎炎,万蝉争唱,六月天里的黄州城(今湖北黄冈),热似火炉。

    只不过民生艰难,就算在烈阳炙烤之下,正午时分的街面上人流依旧来往不息,一队杠夫打着赤膊,抬着一溜儿十余口崭新的柳州寿木正外城南走去,打头的引路道人一手提着个银香炉,一手揣在身上的褡裢袋子里,口中念念有词,走几步就撒花似的抛出一叠圆脸方孔的桑皮纸钱,道士手段高强,饶是无风也能将纸钱儿撒得满天都是。

    “万家算是没落了!”街面上,几个围坐在茶寮中的老人家瞧着杠夫们远去,纷纷低声叨念起来,一名白须着皂色直裰的老者摇头叹道:“这些年,万家老倌也算勤勉厚道,修桥铺路、施医赠药,善事做了不少,谁想到老却摊上这灭门的惨事?”

    另一名褐袍老者却道:“都说行船走马三分险,万家粮船在江上吃了挂落,认栽也就是了,却油蒙了心,竟敢去指认匪首,如今叫人灭门也是自招祸端。”

    白须老者听了,却是掌击桌面喝道:“老倌此言差矣!江河不靖,匪人凶顽,乃是官府剿灭不力,却来怪罪良人,是何道理?”

    褐袍老者却叹道:“还不是花石纲闹的!”

    众老说话间,只见一辆双架骡车迤逦而来,在茶寮门前挺稳之后下来一个黑面老倌,老倌年过四旬模样,脸面方正,唇下一部山羊胡须,穿一件麻布短打直裰,身材倒是高大壮实,麻布衣衫下隐隐能瞧见他胸背双肩的腱子肉高高坟起。见他先对诸老叉手行礼,这才从车上搬下两只胖大的醪糟坛子送进茶寮内。

    茶寮的娘子取了车钱与老倌道:“黄家老倌,你那母舅托人捎来消息,让你速去县衙走上一趟。”

    黑面的黄老倌听了,面露喜色道:“俺自理会的,谢过赵家娘子!”

    说完黄老倌便匆匆出了茶寮,见他喜色匆匆的样子,白须老者笑道:“要说万家的祸事也算是帮了这黄老儿一个大忙,却是平白给他家小牛儿空出了一个童试的名额。瞧他喜形于色,想来他家牛儿的母舅已经办好了具保吧?”

    褐袍老者却是摇头道:“黄州城中的儿郎都是众家庶老看着长大,他家牛儿想来也算蹊跷,那孩子三岁方才断奶,六岁还着兜布裤,怎地这才去了江宁府数载,竟也能去考童子试了?”

    白须老者却笑道:“黄老儿虽然目不识丁,他家牛儿的母舅却是旁人?姚家三郎七岁过童试入县学,十五岁过州试,二十二岁进贡生,虽二十五岁殿试落榜,如今却也是黄州主薄,黄老儿之子也算得姚家后人,便是个读书种子也不奇怪。”

    老人们的议论,出了门的黄老倌自然不曾听闻,便见他赶着骡车去了黄州主街的一家银楼,耽搁半响这才出门便往县衙行去。

    到了县衙径直去到了公人出入的侧门,使了几个大钱请了门子带话,便蹲在门边等待。

    此时旁边倒是有几个读书人围在门外传阅着朝廷邸抄,其中一人看了邸抄怒道:“去岁十月吕相崩卒,吾料王相公之法必定再也后继无人,如今朝中跳梁贼心难耐果然发难,奸贼蔡濂敢命诸路铜钱监改铸夹锡钱,强使与铜钱等价行使,拒绝收受者有罚,这等祸国殃民之作为,官家竟不查斥。”

    另一人也道:“传言去岁那贼党陈瓘撰《尊尧集》抨击王相之时,使人送至庐州与吕相观之,吕相看罢大怒呕血,缠绵病榻数月,这才郁郁而终。如今才是政和二年,贼党声势正盛,吾瞧改铸夹锡钱不过投石问路之计也,天下将乱,列位所见如何?”

    几个读书人交头接耳,感叹一番便相邀而去,黄老倌在一旁虽然听不明白,心中却是暗自欢喜,却道是只怕过不了几年他家小子也能如这群读书人般谈论天下大事哩!

    不一会侧门里便走出一位青年文士,却见他身穿一件月牙色长衫常服,脚蹬一双牛皮底快靴,腰上系着一条儒生绦带,见了面黄老倌便叉手做礼,向文士道:“母舅爷,可是俺家小牛儿的具保成了?”

    “成了!”青年文士乃是黄老倌的小舅子,姓姚名政字松文,相熟之人多唤作姚家三郎,乃是如今的黄州主薄,黄老倌唤他母舅爷乃是随着当地习俗跟着孩儿喊,见他伸手从衣袍夹袋里掏出几张文书,笑道:“这是具结、保书,还有童试的帖目,可要收好了!”

    黄老倌颤颤巍巍收了文书,便从怀中摸出了几片银判子道:“母舅爷,今次俺家黄牛儿若是考上,定不忘了大恩!”

    姚政却推辞道:“既是自家人,说些什么醩话,公门里俺自会打点,还是给侄儿多买些好笔墨吧!去休!”

    姚政说完便挥袖而走,黄老倌也乐得将银判子放回怀中,牵了骡车掉头便走。见他先去了菜市割了二斤羊肉打了一坛醪酒,又去了城内有名的笔墨店,花了一贯钱买了一管狼毫笔,两刀宣纸和两块下品的徽州烟墨,这才高高兴兴的返家。

    黄老倌家住城西,虽是三间草屋,也是母舅爷借与暂住才让一家人安身,如今草屋门前圈上一片木栅,也算是有了庭院。家中只有老妻姚氏二娘和独子黄牛儿,原本前些年黄老倌家中也算富裕,祖上积有良田百亩、脚店一家,还在城中瓦市上盘有一铺肉档,谁知道前些年一场大病,顷刻间便倾家荡产,所幸得遇高人出手救治,这才捡拾回一条性命来。

    如今虽然倒也还有一辆骡车做些搬来运往的营生,可依旧家徒四壁,却是这些年劳碌所的都拿去赎卖祖上留下的田地。

    黄老倌牵着骡车走近自家,正瞧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壮实少年此时正在院中劈着柴火,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正坐在一旁坐着针线活儿。

    待走得近了,却听妇人正开口唠叨便也停住脚步,就听妇人道:“娘的儿啊!莫道为娘的狠心,当初你爹爹突然发了急症,寻医问药耗尽了家财,后来听闻有高人在江宁府行医,便狠心盘出了家中的田地、店铺前去求医,结果盘缠耗尽依旧不治,若不是你师傅出手施救,只怕你家老倌当时便熬不过去,早闭了眼。而后你师傅要收你为徒,娘思索着家中败落穷困,怕也养你不活,这才狠心让我儿跟了师傅去,谁知道一去六年,再见我儿时,却不认得为娘了!”

第二章 【黄牛儿】

    噼啪一声,少年举斧下劈,将一根木材破成两半,口中也自答道:“娘!今日里都念叨五遍了,孩儿虽然不记得旧事了,不过往后定然是要好好孝顺爹和娘的!”

    “好好!”妇人满脸怜爱的看着少年,口中却也不停道:“牛儿,你师傅说过你这怪病乃是叫什么失魂之症,旧事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千万莫要再去思想,便也不会再犯头疼!”

    说话间少年摆好木材举着斧头要劈,却突然怔住,旋即苦笑道:“娘,俺师傅是何模样,如今俺也是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便不想!”夫人听了神色有些紧张,却道:“对也!娘听回春堂的周大夫说,他家的柴火快用尽了,这几日也积了不少,赶明儿你亲自给周大夫送一担去,救命之恩牛儿可不敢忘!”

    “俺理会的!”名唤牛儿的少年点头答应下来,继续摆正木柴要劈,却听见院外的黄老倌道:“赶甚明儿,牛儿拾到拾到,这便送去就是!”

    “爹!”黄牛儿叫了一声,便搁了斧头,抢上前来将木栅的院门打开,黄老倌牵了骡车进来,却是先从怀中摸出了文书对黄牛儿道:“牛儿瞧瞧,这是甚?”

    黄牛儿接过一看,顿时脸上生出喜色道:“具保文书还有童试的帖目?爹,俺可去参加童试了?”

    黄老倌抚须笑道:“这是自然!你舅公可是交代了,要你拿了帖目好好用功,切莫到时丢了俺老黄家的脸面!”

    黄牛儿欢叫一声,便取了文书来瞧,黄老倌又从车上拿出羊肉、醪酒,笔墨宣纸等物,对娘子姚氏道:“婆子,快些生火造饭,将这刀肉炖了,今晚咱家也该好生庆贺才是。”

    姚氏接了东西,眉开眼笑去了灶房,虽说儿子是因得了失魂症又患上了头疼的毛病,才被师父送回,算是因祸得福,但师父却也真是好人,不过几年间便与自家牛儿开了蒙,如今也是识文断字的读书种子了。

    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苦求弟弟三郎前来考校时,初时三郎浑然不信,一番考校之后却是喜得三郎直道牛儿功底扎实,书法奇俊,非但要过童试易如反掌,若是再用些功夫,便拿前十也是等闲。

    牛儿放好文书,便与爹爹将劈好的干柴搬上骡车,往周大夫家去,不过半个时辰便转回。

    这晚姚氏将二斤羊肉炖了一锅盐菜,又蒸了二升粟米干饭,一家三口美美的饱食一餐。席间黄牛儿更是与爹娘说笑,道娘亲姚氏炖的羊肉盐菜虽然好吃,却是空费了物料,改日宽裕了定要寻些牛肉来炖盐菜,好好孝敬爹娘。

    黄老倌与姚氏听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凉,若非六年前的那场恶疾,老黄家原本也是吃得起牛肉的。如今朝廷虽然禁止宰杀耕牛,可黄州也算淮南西路的通衢大城,因此旬日里总是会有些老病伤残的牛被宰杀贩卖,如今市面上羊肉四十五文一斤,猪肉二十五文一斤,牛肉不过也就是百文上下,倒也不算太贵。

    家人饱食一顿,便自安歇。

    黄家虽有三间茅屋,一间西屋做了灶房,一间北屋是堂屋,因此一家三口便居东屋,一面板墙隔了里外,夫妇俩居里屋,外间搭了小床给黄牛儿安歇。

    黄牛儿拿了帖目研习到二更这才睡下,不过多时却是满头大汗惊醒过来,又觉得腹胀难耐,便悄悄下地出门小解,归来时却听里屋内爹娘悄悄夜话,只听娘亲姚氏悄声问道:“老倌,奴日思夜想,只怕牛儿的师父日后来寻,当如何是好?”

    黄老倌低声咕哝道:“婆子乱想个甚,牛儿师父去时说有要事赶回蜀中,只道若是牛儿养好了病还想跟他学艺,便去蜀中寻他。若是还记不起前事,也就不用去寻了。如今已是大半年过去,也不见他来寻,想来也是无碍了。”

    姚氏却还忧心忡忡道:“这些日子奴瞧牛儿日渐安好,虽然还是记不起前事,可读起书来却是灵光,就只怕他师父日后来寻,坏了牛儿的前程。”

    黄老倌却笑道:“怕甚,只待明春牛儿考过童试入了府学,也就是有了功名在身的童举,俺料他师父也强求不得。”

    姚氏又道:“可他师父毕竟是俺家的救命恩人,只是……”

    黄老倌忙道:“救命之恩自然不可忘了,再说师父他老人家也还有教化咱家牛儿的大恩,只是牛儿患病不能侍奉在侧,天意如此罢了。”

    爹娘说道此处,声音便也慢慢弱了下来,躺在床上的黄牛儿却是苦笑不已。

    患了失魂症,忘了前尘往事,是事实又并非是事实的全部。

    所有的事情黄牛儿其实都记得,一切的发端,全是因为一年多前脑海中突然闯入的一只“鬼”。

    那只“鬼”自称是什么后世之人,是什么被老天安排穿越了时空而来,要做一番什么逆天改命的大事业,不过这鬼瞧见黄牛儿未死却是十分惊讶,竟然好言相劝要黄牛儿将肉身舍弃与他。

    黄牛儿怎么说也是自幼跟随在朱桃椎的身边,对什么鬼怪蛊惑人心的说法自然熟悉,当然不会信这鬼话,这鬼好言劝说了两回未果,竟说什么本是信仰公平、正义、自由,若是用强占人躯体夺舍寄生,也就违背了本心云云,随后竟然自行魂飞魄散,灰飞湮灭了。

    而自这鬼自行湮灭之后,黄牛儿便开始做起了奇梦,什么铁鸟腾空、铁船蹈海、高楼万丈、铁车如云等等不一而足。最为让黄牛儿惊讶的,竟是梦到了在一个巨大的天画之中,瞧见一坨铁疙瘩瞬间爆开,发出耀眼强光,燃起一朵蘑菇样儿的巨大云朵,并从蘑菇云朵的根部冒出一圈如涟漪般的云圈圈,随后就看见天画中出现的巨大城市竟然瞬间被这云朵弄得灰飞烟灭,人若焦炭,屋成瓦砾。

    除此种种,还有许多光怪陆离的之梦,比如说梦中黄牛儿竟瞧见了从轩辕黄帝一统华夏,到尧舜禹三代历经磨难治理水患,又到商朝武王伐纣,姜太公封神,之后春秋战国、秦汉三国,隋唐至宋的种种故事,梦中诸事历历在目,宛若亲见一般。最让黄牛儿瞩目的之梦,却是说那唐时女帝武则天的奇梦,梦中见得唐王、尉迟、长孙、魏征等千古名人但觉或威武不凡或气势逼人,但见女帝时,女帝非但貌美如花,其容貌形象都是头大如斗,如若天仙,众人形象与之相比竟相形见拙。

第三章 【真鳊】

    此后经年,更梦见国朝大都东京汴梁竟被金人所破,天子官家与众多帝姬公主皆被金人兀术虏去那黄龙府五国城,还将官家父子囚于井中坐井观天。

    更梦见了南逃宋人时面对大河的一声声血泪嘶吼,梦见了那名叫岳飞的宋军元帅壮怀激烈的《满江红》和《精忠报国》的慷慨之歌,黄牛儿便将梦中之事与师父说了,才知自己无意间坏了大事。

    按师父的说法,自己该当将身子让与那只“鬼”,好叫它有了肉身来行此力挽狂澜拯救苍生逆天改命的大事。更说它并不是“鬼”,而是上天派来的神仙,却是因为自己不愿让与他肉身,竟是铸下大错,若真金人破宋,自己就是大宋的罪人,更是害了万千大宋百姓。

    如此,黄牛儿便病了,每日里浑浑噩噩直喊头疼,也不再记得前尘往事。

    只因黄牛儿心里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也是爹生娘养,凭甚白白与那“鬼”?

    再说自己若是将肉身与那“鬼”了,且不是说自己也就是死了?

    黄牛儿不想死,自然也就得了失魂症!

    虽然黄牛儿有此奇遇,可也毕竟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要一个少年将自己肉身舍与别人,却也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毕竟年少,黄牛儿胡思乱想了一番便也继沉沉睡去,直至鸡鸣这才醒来。

    因上半夜又做了奇梦的缘故,下半夜黄牛儿睡得极好,精神抖擞的起来后,先是去灶房扒开灶灰引燃灶火,然后便担着水桶去百多步远的公井汲水,在井边匆匆洗漱之后便担水回家倒在锅中,熬煮用来喂骡子的杂粮熟料。

    随后便取了一根七尺哨棒,就在院子中舞了起来。

    去岁在杭州时,黄牛儿跟着东京御拳馆的周桐学了一路射术,一路枪法,虽然与周桐仅是相处三月有余,却是把该传授的悉数都教给了黄牛儿。如今黄牛儿年岁还小,尚且练不动霸王枪,便用一套太祖腾蛇棍来强身锻体,待年岁到了才能使那沥泉枪。

    黄牛儿按着套路使了一路腾蛇棍,待他浑身热汗的收功,灶房中的杂粮熟料也煮好了,便盛了喂骡,而后再用灶锅热了饭菜,此时天色才见发白。

    黄老倌夫妇起来时,朝阳还未过城墙。瞧着院内整洁,骡也饱食,堂屋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夫妇俩的脸上便如开了花一般。

    一家三口围坐着用了早饭,黄老倌便对黄牛儿道:“牛儿,今早便随爹爹赶一趟水市如何?”

    黄牛儿问:“赶水市?为何?”

    黄老倌道:“记得你母舅爷喜食鳊鱼,俺们且去寻上一寻!今日官衙休沐,寻得了好与你母舅爷送去尝鲜。”

    黄牛儿点头应道:“甚好!”

    这便与黄老倌架好骡车,就往黄州南门行去。

    待父子俩行至南门,城门却是因为日头未过门杆而不得开,又等了一刻时辰,这才开门放行而去。虽然城门开时也有不少鱼贩挑了担子入城,父子两人却对鱼贩担中的新鲜鳊鱼不屑一顾,架了骡车便往长江边上的黄州码头行去。

    北宋初时,黄州州城(原黄冈县城)离开前朝邾城的遗址,向东南迁至江滨,如今就在江边不远处。骡车迤逦而行,不一会便来到了江边水市。此时日头也高,水市中虽不是人山人海,却也是热闹非常,其中不少都是城中大户派来购鱼的急脚,也有四乡打鱼来贩的渔夫。

    黄老倌父子行至市头子将一面待雇的小旗插在骡车上,便携着黄牛儿去寻鳊鱼,一路寻去父子二人也不看鱼贩的档口,只把眼来瞧那一路上背着鱼篓的渔夫。

    不一会便寻着了一个熟面孔,黄老倌当即笑道:“卢家哥哥,可是来贩鱼?”

    渔夫瞧看黄老倌父子一眼,倒也换快道:“是也!黄家老倌今儿也来这水市勾当,所谓何事?”

    黄老倌忙道:“喜事!我家母舅爷与小牛儿讨了童试的文书,便思寻些真鳊与母舅爷下酒,可有?”

    渔夫当即笑道:“巧了!有!”

    说着解下背上鱼篓,伸手一淘便掏出一条巴掌大小,约有二斤上下,水淋淋的活鳊鱼,笑道:“一尾可够?”

    黄老倌接过细细一看,便赞道:“不错!真鳊!一尾如何下酒,好事自然成双才是。”

    渔夫笑盈盈又从鱼篓中摸出一尾,递给黄老倌道:“昨夜龙王爷显圣,叫俺卢二摸了一窝,今日一早你父子便赶巧儿,绝了!”

    黄老倌喜滋滋的摸出三小吊铜钱交与渔夫卢二,卢二也从腰上摸出一根草绳将鱼穿鳃绑了,交与黄牛儿道:“小牛儿拿了好,路上却要走得快些,过午之后能不能活,你卢二叔叔可不敢保。”

    说笑间父子俩与渔夫分了手,黄牛儿却是看着手中的两条鳊鱼有些奇怪,问道:“爹爹,这鱼竟值三百钱?”

    黄老倌笑道:“当然,此鱼乃是真鳊也!”

    黄牛儿不解问道:“鳊鱼还分真假?”

    黄老倌伸手一拍黄牛儿的脑袋,大笑道:“道理俺也说不明白,待你将鱼送与母舅爷,他定然留你作陪,到时你问母舅爷便是了。”

    父子俩回到市头子,便瞧着自家骡车上的小旗被人取了,黄老倌刚要打发黄牛儿回城,却听见一阵响啰开道,一辆华丽的马拉碧油香车便在响啰声中使进了市头子,旁人一看倒也知道这是如今黄州知州的坐车,便躬身避让。

    黄老倌伸手拍了拍儿子肩膀,示意黄牛儿快些回城,便往市头子管车驾的勾栏行去。

    瞧着爹爹去揽活计,黄牛儿提着鱼就走,但走不多远,就瞧见一群衣衫华贵的富贵子们赶着各式车驾结伴行来,把路塞得满满,瞧着富贵子们的欢腾劲儿,又想着今儿的日子,倒也记得今日是城南安国寺智空禅师讲经说法的日子,富贵子们大清早的出城往水市赶,乃是去买鱼的。

    说来也是有意思,安国寺的智空禅师有个规矩,想要听他讲经说法须得给他一尾活鱼,待他说完了经法后便将这些鱼放生。

    不过黄牛儿也算是入了门的道徒,也不关心这智空为何如此,只是埋头走路,心里想着的是一会去了母舅爷家定会被他考校,如何应对的问题。

    走着走着,却听身后有马车行来,黄牛儿沿着路肩走着,倒也不用避让,可却是在与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听有人喝道:“四姐儿快瞧,是真鳊!”

第四章 【万春奴】

    接着就听一声娇喝:“宋伯快停车!”

    黄牛儿偏头一看,却是前在水市见过的碧油香车。

    车窗上的帘儿被一只葱白般的小手掀开,一个扎着飞云髻、眉心贴着花钿,唇上涂着蔻丹的少女露出了脸来,开口用杭州口音道:“嗳!小后生,你手上的鳊鱼可卖?”

    黄牛儿听了一愕,正要摇头时却是细瞧了这少女一眼,不由眼前一亮顿时痴了。

    却说这女子的姿色美貌,倒也算得中上,只不过如今的妆容却是凭添的几分俗气,而且瞧她头上飞云髻扎的紧实,应该才是刚及笄不久,脸上的婴儿肥也未褪消,所谓二八佳人的风韵尚且不见影儿,但黄牛儿的确是看得痴了,这是因为她的容貌竟与自己奇梦中所见的大头娘娘女皇有八分相似。

    “嗳!却是问你,鳊鱼卖也不卖!”少女又是开口,但语气中却是有了几分不悦。

    黄牛儿被喝得一震,醒过神来忙摇头道:“啊!不卖!不卖!”

    少女却皱眉道:“作何不卖?两条鳊鱼,一贯钱可卖?”

    黄牛儿急忙解释道:“俺却不是渔夫,鱼也是要送与俺母舅尝鲜的孝敬,便是两贯钱也不卖!”

    少女听了大怒,刚要开口却听车中有少年嗓音大笑道:“四姐儿莫要动怒,这小哥乃是要坐地起价啊!”

    说着车里便钻出一个梳着童髻的少年来,少年的年纪瞧起来与黄牛儿差不多一般大,见他手脚麻利的跳下车来,先是凑近瞧了瞧黄牛儿手里的鱼,又是转圈儿将黄牛儿打量了一圈,瞧见黄牛儿发髻包着布巾,腰上也系着一根绦带,便是学大人一般抱拳道:“小哥哥有礼,俺叫万金宝,车上的乃是俺家四姐儿。想与小哥哥打个商量,俺姐弟俩昨日才从杭州来到黄州,也是想寻一条真鳊孝敬长辈,不知可否分一条与俺,一贯钱如何?”

    “这……”黄牛儿一时也是难做,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成!”

    原本学大人样打商量的少年万金宝脸色一变,喝道:“莫非你还真想坐地起价不成,两贯成不成?”

    黄牛儿瞧瞧万金宝的脸色,又看了看车上万四姐儿的表情,心中暗暗一想,只得解释道:“俺说不成,不是要作高价,既然你们要鱼也是孝敬长辈,俺便匀一条与你便是了,这两条鳊鱼费了三百钱,你便与一百五十钱给俺就成。”

    “怎地?为何?”万金宝一愣,却没想到黄牛儿竟然肯平价让鱼给他,当下也是一愣。

    黄牛儿却是笑而不语,把手中鳊鱼分了一条交到万金宝手中,便伸手道:“一百五十钱。”

    万金宝一愣,却是看向了车上的姐姐,万四姐儿对这峰回路转的情形也是发愣,便伸手在袋囊中胡乱抓了一把大子儿递出车来,万金宝接了便塞道黄牛儿手中,却还问道:“为何?”

    黄牛儿接过大子数了数,发现多了十几文出来,便捡了出来还给的万金宝笑道:“你叫做万金宝,又刚从杭州来,如今要这鳊鱼肯定也是孝敬住在城中的长辈,因此定然与城中万家乃是一脉。万老官人与俺黄州人有大恩,便是俺家也领过万家施的粮、舍的药,不过区区一条鳊鱼,岂能赚了你的。”

    说完黄牛儿便潇洒的拍拍手便走,才走的两步就听万四姐儿喊道:“嗳!后生……你……莫走,捎你一程如何?”

    黄牛儿回头笑道:“俺叫黄牛儿,黄州城里赶骡车的黄老倌便是俺爹!且走且走,这碧油车俺还消受不起!”

    看了那万四姐儿一眼,黄牛儿便笑着大步前行,行的十几步时马车便擦身而过,却听见万四姐儿低声道:“今日之赠,春奴儿记下了!”

    待得马车远去,黄牛儿边走边瞧着快没影儿的碧油马车,脸上泛着笑意,口中喃喃道:“春奴儿?万春奴?万春奴!”

    黄牛儿咧嘴一笑,迈步往城中行去。

    待他入城去到舅爷家中,才是辰时末的样子,姚政见外甥提了一条鳊鱼来见,也是喜笑颜开,伸手接过鱼瞧了一瞧道:“吔!是真鳊!”

    黄牛儿叉手行礼道:“母舅爷,这是一早俺随爹爹去水市上购来,本是一双,却是半道上遇见了从杭州来的万家人求购,便让与他一条,还望母舅爷勿恼。”

    “杭州来的万家人?”姚政眉头一皱,却是问道:“可是出了高价?”

    黄牛儿神色一愕,只得据实答道:“确是出了高价,俺却是没允,乃是平价让与,两条鳊鱼爹爹使了三百钱,俺便只要了一百五十钱。”

    说完黄牛儿便从衣袋中掏出钱来,姚政也不看,再问:“却是为何让他?”

    黄牛儿便答道:“爹爹常说万家老爷心善好施,俺家领过万家的米粮汤药,如今万家遭难,当知恩图报才是。”

    “嗯!不错!”姚政点点头,原本脸上的难看之色当即退去,展颜笑道:“小小年纪就已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不错不错!”

    随后姚政唤了家仆将手中的鳊鱼拿去打理,便领着黄牛儿进了后院书房。

    姚家原本也不算是黄州大户,家中三代耕读行贾,到了姚政这一代才崭露头角,谋了一个黄州主薄。此时尚且没有异地为官的政策,姚政当了主薄也没有以权谋私,因此还住家中两进四院的老宅,再说姚家人丁也是不旺,家眷不过十人,再加上烧火打杂役使的下人和看家护院的家丁,二十来口倒也不嫌拥挤。

    进了书房后,姚政铺开一张宫纸,又取了一管汴梁毫笔,便对黄牛儿考校起来。

    所谓考校也即帖经,也就是考默写,姚政摘些蒙书、五经之中的句子,念了上句让黄牛儿接下句,然后再默写出来。姚政也不客气,先考了《百家姓》、《千字文》,后面又从《论语》、《诗经》抽了不少填空题,前后差不多一个时辰,黄牛儿也将一张四尺长宽的宫纸写满。

    末了姚政却道:“县试也考诗赋,不若今日就以牛儿送来的鳊鱼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黄牛儿自然不敢推辞,却是问道:“母舅爷,何为真鳊?”

    姚政笑答道:“鳊鱼又称团头鲂,也叫武昌鱼,乃是这长江之中的一道美味,所谓真鳊,乃是鳊鱼之异种,其味更鲜而已。”

    黄牛儿想了想,便道:“有了!才饮长江水,又得武昌鱼。道旁谦相让,两家皆欢喜。

    姚政听了一愣,却是击掌道:“妙!”

第五章 【拜师】

    第五章【拜师】

    时近中午,姚政自然让人将黄牛儿送来的真鳊整治出来,去到饭厅用膳时,黄牛儿的舅母和两个姨娘也自出来作陪,至于用姜丝清蒸出来的鳊鱼,姚政倒是客气的给黄牛儿夹了一块,剩下整条却是他一个人做下酒菜。

    用罢了饭,舅母便拿了皮尺给黄牛儿量了身段,便跟两个姨娘操持起针线,将几套姚政穿旧的衣衫改小与他。姚政自己也拿出了一块玉佩和一条招文袋与黄牛儿道:“昨日下值时,舅父去往张家弘文学馆走了一着,张夫子卖了几分薄面,今日且随俺去认师吧!”

    黄牛儿听的一惊又是一喜,张家的弘文学馆可是黄州城里头一号的蒙学,舍中研读的童子少年接近百人,也都是城中望族富户的子弟,黄牛儿可是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能去弘文学馆上学。

    姚政见黄牛儿咋惊还喜的样子,只道他欢喜呆了,笑道:“今日去认师,自然也要考校,可要给舅父争气才成!”

    “不敢让舅父丢了颜面!”黄牛儿当即压下心中激动,震袖束手行礼答道。

    舅母和姨娘们手工不慢,不过一刻便将一件青色的儒生长衫改好给黄牛儿换上,这其实也是因为黄牛儿生的壮实高大,十二三岁的小童已经身高接近五尺,比舅舅矮了尺多,改起衣服自然迅速。

    随后舅母又亲自给黄牛儿重新束了发,扎了头巾,将姚政给的玉佩与招文袋往腰上一系,左右打量看看,笑道:“嗳!好一个壮实的读书郎!”

    黄牛儿被说得面上一窘,倒也知道母舅不是取笑,的确是自己身子较旁人壮实,便答:“舅母,俺爹说了,是俺老黄家的种好!”

    舅母和两个姨娘听了,纷纷掩嘴大笑,忙道这也是个理儿。老黄家祖上据说乃是出自关陇,有着几分胡人血脉,体魄自然与南方汉人有所区别。

    随后姚政便领着黄牛儿往这弘文学馆行去。

    弘文学馆位于黄州城北,与黄州府衙毗邻,最早乃是宋太祖时由时任黄州知州的张家人捐建,而后传承至今。学馆之中,据说有夫子先生十二人,无一不是黄州附近知名的蒙学大师,在加上弘文学馆隐隐有民间官学的名声,先生的束脩起步价也是自然不菲,所以此地从来不是寒门学子有胆窥视的地方。

    今日本是休沐,学馆之中也是放假,姚政知门熟路的领着黄牛儿入了学馆,径自来到一间花厅之中,待下人通传之后,不久便有一个头发花白,胡须也是花白的老夫子前来。

    姚政见了,领着黄牛儿起身相迎,简单寒暄之后,姚政道:“黄杰,还不见过张思之,张老夫子。”

    黄牛儿当即俯身以大礼拜倒,口称见过夫子。

    “起来!起来!孺子可教啊!”张老夫子起身搀扶,却是抚须笑道:“黄杰,好名字!”

    待夫子与姚政再次坐定,张老夫子便看向立在堂中的黄牛儿道:“听闻令舅言称,汝曾在道门修行,可敢让老夫考校一二?”

    黄牛儿当即叉手行礼:“还请夫子出题!”

    张老夫子也不客气,当即照着帖经的形试,按着四书五经给黄牛儿出了不少填空题,黄牛儿自然对答如流,一番考校下来张老夫子也是连连点头,最后却是问道:“不错!却不知可曾在道门之中习过算学?”

    “习过!”黄牛儿刚才口答近三十题,无一错漏,面有得色的答道。

    张老夫子便出题道:“好!有一笼,内有鸡兔,上有五十二头,下有一百三十六足,问鸡兔各几何?”

    说完张老夫子伸手抚须,暗中开始计数,谁知才数到三,黄牛儿便张口答道:“鸡三十六,兔十六。”

    不说张老夫子当场石化,便是姚政也是愕然,因为此题连他都还未算出。张老夫子手一抖,竟是扯下了几根长须,却是急问道:“如何解得?”

    黄牛儿答道:“以绳系鸡兔之双足,五十二头便是一百零四足,余三十二足再系之,便得兔十六。”

    此种解法,张老夫子自然知道,虽然诧异黄牛儿解算得如此之快,却也不死心道:“吾有盐十四担、胡椒六担、麦十五担,以牛车七辆驮之,尽数换成稻米。盐一担可换稻米十六担,胡椒一担可换稻米二十七担,麦一担换稻米三担,换得之后以牛车运之,需往复几次?”

    黄牛儿也不等张老夫子计时,便开口答道:“盐十四担可换稻米二百二十四担,胡椒六担可换稻米一百六十二担,麦十五担可换稻米四十五担,盐、胡椒、麦合计三十五担,七车载之,每车可载五担。总共换得稻米四百三十一担,需运八十六车余一担。”

    这一下,张老夫子和姚政都是哑口无言。尤其是张老夫子,这第二道题完全是临时杜撰,自己都还没有算出,却不想直接让黄牛儿张口就解了出来,当即可谓是惊喜得无以复加,不由奇道:“黄杰,可否将汝师名号告知老夫?”

    黄牛儿闻言想了一想,叉手行礼道:“不敢欺瞒夫子,师尊曾有交代,俺未正式入门修道,因此不可与人告知师尊名号。”

    “如此,倒也说得通了!”张老夫子当即神色了然,想想他出的题,做夫子快三十年,能答上第一题鸡兔同笼的孩子也有不少,但黄牛儿最快。至于第二题,却是故意为难,谁知黄牛儿却也迅速解开,想来这黄牛儿的道士师父,肯定是个奇人异士。

    当即张老夫子击掌笑道:“好!如此佳徒,岂能拒之门外,老夫正好缺个关门弟子,当真是天赐我也!”

    姚政听了也是一喜,忙不迭的对黄牛儿道:“杰儿,还不谢过夫子!”

    这做弟子和关门弟子自然是两种概念两种待遇,听闻张老夫子居然直接要收自己做关门弟子,黄牛儿也是大喜过望,当即又是大礼拜下。

    张老夫子抚须哈哈大笑,却是看向姚政道:“下月初六,明秀楼如何?”

    姚政连忙起身道:“敢不从命!”

    这收关门弟子自然与收普通弟子不同,普通弟子入学,只要通过考试,送上束脩也就是了,而收关门弟子却是要摆宴席的,因此刚刚张老夫子话里意思,就是把日子和摆宴的地点给定下了。

    当即张老夫子换来下人,交代几句之后,下人便捧出了一个书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刻板印出的四书五经,以及一套笔墨纸砚,这便是张老夫子给的正式见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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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书童】

    从张老夫子家辞别出来,舅侄俩都是心中欢喜,姚政当即提着书匣领着黄牛儿回到家中。

    进学之事已然敲定,姚政便让舅母取来绢帛棉布动手给黄牛儿做几套入学的新衣和**,又让管家从库房里取了几石稻米麦面还有腌肉干果糕饼等物,架了家中的驴车要一并送往侄儿家中。

    送出来时,姚政将一卷古籍交与黄牛儿道:“杰儿,束脩之事舅父与你包办了,莫要让你爹操持。这几日在家也不可荒废学业,张老夫子喜读《左传》、《春秋》,舅父此处恰有一卷,你且拿回去好好研读。”

    黄牛儿急忙接过,答道:“牛儿理会的。”

    姚政听了,却笑道:“日后可不敢再称牛儿,与舅父可自称侄儿、小侄。待入了学,须得自称学生、晚生,待拜了师,定要向张老夫子讨个表字,可记得了!”

    黄牛儿忙答道:“侄儿记下了!”

    姚政又交代了几句闲话后,便让管家姚伯送黄牛儿回去。

    路上姚伯几次要他坐上驴车,黄牛儿都是摇头不肯,姚伯便笑道:“小牛儿,主母让俺私下里问上一句,日前府中沽下了东院北里胡家的一进小院,倒时只要开个侧门便是一家,想叫你娘你爹都搬回来住,你日后也方便进学读书,如何?”

    姚伯口中的主母便是黄牛儿的舅母,话中意思倒也明白,黄牛儿想想摇头道:“只怕俺爹不允!”

    姚伯眼眉一跳:“你爹倔骡一般,攒下点银钱便去赎买祖产,却让你娘俩熬那苦日,却不知活人才是正理儿。况且小牛儿又是读书种子,待日后登科及第,祖产如何要不回来?孽障!真是孽障!”

    黄牛儿只得苦笑一声:“俺爹就是个认死理的,待俺寻机好生劝解些个,可好?”

    “好!好!”姚伯口中答应,面上却是堆满埋怨。

    当年姚家虽不是大户,可姚家二娘在黄州城中也是不差,容貌当算中上之姿,手工女红,持家之技也是不差,当时也是看上老黄家祖辈几代人在黄州坐贾,而且黄老倌又是家中独子,嫁过去便是家中操持的大妇,也才允了这门亲事,谁知道如今却是让二娘和表少爷在茅屋之中受罪,这让看着二娘长大的姚伯心中难受。

    两人走了一会,便进了城西。

    路过瓦市时,黄牛儿无意中瞧见了一对头上插着草标的孩童,各自怀中抱着一只大鸡蹲在地上。黄牛儿边走边瞧,倒是瞧出两个孩童大约是兄妹,年长的男娃约有十岁的样子,小的是个女娃,也就七八岁上下,两人身旁坐着一个满脸菜色瘦骨如柴的汉子,一付病入膏肓的模样。

    孩子手中的抱着的一对大鸡正好一公一母,体型可是真的很大,雄鸡的鸡冠如成人手掌一般,双目炯炯有神,喙大爪巨,体重估摸着至少能有十斤出头。母鸡也是体态臃肿,羽毛油亮,至少也是七八斤上下。

    黄牛儿突然意动,便快走几步上前问道:“鸡可卖?”

    听到有人询问,两个娃子和那汉子都是抬头来看,却是男娃回道:“鸡不卖!”

    男娃脸上似有怒色,黄牛儿不由细细打量起来,只见两个孩子虽然也是面有菜色,但精神尚好,衣服倒也干净,而病汉一身杂色麻衣倒是有些污迹,裤腿和肩背上可见不少灰白*粉尘。

    正愕然的时候,姚伯却是赶了驴车回来,问道:“小牛儿作甚?”

    黄牛儿正要搭话,只见一个扎着头巾,身穿灰布直裰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见过姚伯,小人乃是上黄牙行蔡五,姚伯可是来瞧看仆婢?”

    姚伯微笑不语,却是扫了一眼头上插着草标的两个孩子,这蔡五本就是人牙子,当即会意。

    蔡五忙道:“这父子三人乃是英山县桥头村人,乃父毕七郎与娘子本在英山县的官家灰窑做工,谁知先后患上了灰痨。娘子去岁疫没,如今毕七郎也是病入膏肓,却怕一双儿女难活,便想要寻个好人家。”

    姚伯眼瞧两个孩子相貌不错,便道:“巧了,俺家表少爷刚好还缺个伴读的书童和使唤的丫头。”

    蔡五听了面色一喜,忙对毕七郎道:“七郎大喜,还不快来见过姚伯,姚伯乃是如今黄州主薄府中的管家。”

    毕七郎听了急忙起身想要行礼,谁知可能起身太急,刚直起腰便咳了起来,两个孩子见了心疼的急忙去扶。

    毕七郎猛咳两声,却是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黑痰后,这才叉手见礼道:“毕丰见过管家。”

    姚伯点点头,却是伸手扶了毕丰一把,伸手在他脉门上摸了十数息时间,又翻看他眼底,更让他吐舌来看,随后又看了两个孩儿,这才正色道:“果然是灰痨,已入膏肓,回天无术了。我家小官人乃是老爷的亲侄儿,如今进学缺个伴读书童,身边也缺人伺候,你道如何?”

    毕丰忙不迭的点头道:“自是千好万好,小人却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借一步说话……”

    “但说无妨!”姚伯便与毕丰让了几步,才听毕丰低声道:“恩公,小人自知命不久矣,一双儿女能得恩公收留已是天幸,只是小人与孩儿娘亲因病抵押了家中祖产,又与乡邻借贷,因此只得厚颜……”

    “所需几多?”姚伯知他意思,当即问道。

    “十五贯!”毕丰原本因为剧烈咳嗽而涨红的面颊此时开始灰白,只听他急切道:“祖产桑林十亩万万不敢弃之,赎回需用十一贯。与乡邻借贷用来安葬孩儿娘亲的积欠三贯,这最后一贯,乃是待小人过世后,请托义庄将俺与孩儿娘亲合坟所需……”

    “蔡小哥!”姚伯不等毕丰说完,从腰带里摸出了一块木牌对蔡五道:“便劳你去府中找账房支取二十贯与七郎,再支两贯做茶水钱,一应文书交给府中就成。”

    噗通一声,毕丰跪倒在地,抽咽着对姚伯拜道:“恩公在上,请受毕丰三拜!大恩只得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相报!”

    姚伯也不相让,生受了之后却是笑道:“还有些什么话,便与孩儿们说道吧!”

    毕丰起身,可瞧见此时的他已是双眼赤红,再次向姚伯叉手行礼后,这才走到两个孩子的身边蹲下,将孩儿们的小头揽住靠在一起,低声说起了话来。

    不过十数息,毕丰便站起身来,扶着两个孩儿来到黄牛儿身前,却是强颜欢笑的对黄牛儿道:“小官人,两只大鸡乃是孩儿娘亲所养的看家畜生,天长日久也算有了灵性,还望小官人善待之。”

    随后毕丰将两个孩子轻轻一推,道:“去吧!毕阳,记得爹的话。爹爹答应,得空便会来瞧望。你可要看好妹妹,勤快做事,莫要恼了主家。”

    “爹,孩儿记住了!”名唤毕阳的男孩抱着大鸡走到了黄牛儿面前,便跪下拜道:“毕阳见过主家。”

    又伸手拉着一旁的妹妹跪下道:“毕月,快拜!”

    女娃子扭头看了看爹爹,这才眼中噙着泪珠儿给黄牛儿拜了,口中嘟囔道:“小月儿见过主家。”

    之前姚伯与毕丰一旁说话,黄牛儿自然听了个真切,此时也知不能点破,扶起兄妹俩走到了驴车旁,将两个孩子抱上车后,姚伯引着驴车便走。

    驴车一边走,两个孩子一边回头张望,直到驴车变道,道旁原本还能瞧见模糊的身影,这才被景物隐没。

第七章 【喜事】

    姚伯牵着驴车在前,黄牛儿跟在身侧低头不语,走了不远姚伯扭头看了看车上的毕家兄妹,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黄牛儿,便问道:“小牛儿想甚?”

    黄牛儿轻声叹道:“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福寿永康宁。”

    姚伯咧嘴一笑:“这长短句不错,只是好像都听人说过。”

    黄牛儿点头道:“听俺师尊说过,如今世存诗集、文经、古卷怕不下十余万种,百余万卷,可文字却只有一万八千有余,因此这上佳的好句,本就是前人造来后人用的。”

    姚伯口中呵呵一声,也不再多说,反倒是黄牛儿又叹一声道:“姚伯算计虽好,可俺爹……这牛不吃草强按头,怕也是无用啊!”

    “咿!叫小牛儿看出来了,哈哈!”姚伯拍手一笑,道:“此事,自是要二娘去费心了,老仆不过行了件好事而已。”

    黄牛儿摇头苦笑,三间茅屋如今住下一家三口已是拥挤,这要再塞进去两个小童,可不就是逼着搬家么!

    又走不远,便到了家中,此时家中自然只有姚二娘一人,见她正坐在院中操持绣床,黄牛儿便疾走几步打开了院栅,道:“娘!俺回来了!”

    姚二娘抬头一看,却瞧见了自家儿子换了一身衣服,依稀是弟弟三郎的儒衫,正笑盈盈瞧着自己,也不由欢喜起来,又听见院外有车驾响动,便起身来瞧望:“姚伯,怎生这是?”

    姚伯老远便叉手道:“恭喜二娘!今日里三郎带了小牛儿去认师,得了弘文学馆张思之张老夫子的赏识,收做了关门弟子!”

    “当真?”二娘大是惊喜,急忙出来相迎。姚伯便使驴车进了院子,指着车上抱鸡的毕家兄妹笑道:“当真!这不来的路上,老天还给小牛儿送来一对童儿,一个好做书童,一个好做女侍。”

    又对毕家兄妹道:“还不快来见过夫人!”

    小哥哥毕阳竟也懂事,忙跳下驴车又抱下妹妹,便双双跪倒道:“拜见夫人!”

    “起来吧!”姚二娘出身富户,见识也是有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弟弟给送上的仪程。

    借着黄牛儿进学的喜庆送来,自己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得堆起笑脸道:“劳累姚伯了,快进屋吃茶。”

    又对一旁的黄牛儿道:“还愣着做甚?快换了衣衫,领着他们将车拾到出来。”

    黄牛儿答应一声,便对毕家兄妹招手道:“随俺来吧!”

    待二娘请了姚伯入堂屋奉茶说话,黄牛儿也将兄妹俩领到了卧房,黄牛儿一边换下身上的儒衫,一边瞧着呆头呆脑还抱着鸡的两人,问道:“还抱着作甚,门边有草绳,先捆上。”

    “捆不得!大将军要撩人!”毕阳摇头答道。

    黄牛儿翻翻白眼,又问:“放了会跑么?”

    毕阳点头答道:“不会!”

    黄牛儿这才气道:“不会?那还不放了!莫非要俺一个人去般车上的东西,你们在旁看着?”

    毕阳一想也对,便拉着妹妹走到门外将鸡放了,还见他抚着大公鸡的头小声说了几句话,大公鸡便仰着头跑到了院子里,扑腾了几下翅膀后昂首咯咯咯的打了一声鸣。

    这大公鸡的叫声异常雄壮,高亢的打鸣声迅速引得四邻家中的公鸡也跟着打鸣回应,母鸡则撒开腿在院子里溜达起来,并很快发现了灶房旁边的骡棚和食槽。

    换好了粗布褂子的黄牛儿出来看时,这才发现大公鸡居然上了自家堂屋的房顶,正迎着落日振翅打鸣。

    赞了一句,黄牛儿忙领着两个孩子回了卧房清理出地方,蚂蚁搬家一样将车上的东西都搬了下来。待他收拾好,姚二娘也生好炭炉煮了一锅姜茶招呼姚伯,黄牛儿热得满头大汗自然不去喝什么茶,去灶房洗了把脸又喝了一瓢凉水后,就见二娘送了姚伯出来。

    姚伯闲话不多,勉励了黄牛儿几句又施了一个“你懂的”眼色后,便告辞离去。

    随后二娘却是在堂屋里坐了,叫过毕家兄妹问话,却不让黄牛儿听。只是打发几吊小钱让他去买酒肉,这等拜得名师加添丁进口的喜事,自然是要好生庆祝的。

    等黄牛儿卖了酒肉回来时,黄老倌也做完了活计返家,毕阳正帮着老倌卸下骡车,二娘也带着毕月在灶房忙碌。

    “好小子!”黄老倌见了儿子,眉开眼笑的道:“这便拜师了?”

    “嗯!”黄牛儿点点头,扬起了手中的酒坛道:“爹,卢家店里的烧锅子老酒。”

    黄老倌结果来打开塞子闻了闻,道一句:“好酒!晚上与牛儿也筛上一碗。”

    随后黄牛儿便和毕阳搭手,将骡车卸了,又把骡子拾到好牵到棚里。

    恰好此时听见棚脚响起老母鸡发出的“咯咯蛋”声,毕阳跑去一摸,便摸出了一枚硕大的鸡蛋,随后见他开心的对黄牛儿道:“少爷,定是个双黄。”

    黄牛儿接过后走到院中,对着落日一看,果然是个双黄蛋,便还给毕阳道:“快,快去给俺娘报喜,晚上好做道蛋羹尝尝!”

    “不留着做种?”毕阳听着一呆,黄牛儿却笑道:“留着做种?双黄蛋又孵不出雏儿,谁家双黄蛋留着做种?”

    这双黄蛋孵不出小鸡的道理,毕阳自然不懂,但也还是听话的捧着蛋去找姚二娘报喜,黄牛儿也凑到灶房去打下手,却是叫二娘给轰了出来。

    不多久,二娘便整治出一桌饭菜来,主菜是栗子烧肉,配菜有蒸腊肉、白切猪头肉、烫青菜和一道二娘最拿手的芥菜姜辣蛋羹。

    毕家兄妹也在饭前按照正式的家礼拜见了黄老倌,改口称作老爷,黄老倌倒也笑呵呵的答应下来。由于兄妹俩都是鬻卖(意同买断,终身为仆不可赎身或自赎,除非主家开恩),黄老倌便给兄妹俩赐了个福寿、月梅的名字,订下了三十文的月例钱。

    这三十文的月例,对于两个不满十五的孩儿来说也不算少了,城中用得起仆婢的大户人家,标准的月例也就百文起价,三五百文就算高薪了,毕竟如今市面上买个小妾也不过几十贯钱,仆婢也就几贯到十几贯之间,主家再给月例已经是恩德,又怎能给多。

    用罢了晚饭,黄老倌便带着黄牛儿从灶房后面的柴房里取了木料拼了一张小床出来,就摆在黄牛儿的床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二娘跟老倌提过了搬家的事,黄老倌做活的时候口中念叨着什么“寒门勤俭终富贵,破屋遮雨值万金”,倒是被二娘抢白了几句,道这破屋也是姚家的,老倌却强辩说交了租子,就不是寄人篱下。

    入了夜,黄牛儿这才挑了油灯来读书,舅父给的《左传》、《春秋》都是难得的刻板,不知不觉这就看到了二更时分。

第八章 【拐子】

    《左传》字句深奥,《春秋》也是关圣刮骨疗毒时读的书,更是张老夫子读了一辈子到现在还在读的书,以黄牛儿的本事想要读通尚且都难,更别说读懂了。

    所以他不过是一目十行的将书中认识的字都扫了一遍,把认不识的字给挑了出来而已。

    回头看看,毕家的兄妹此时已经在小床上睡熟,两个孩子今日里也算是经历了一番人生悲喜。看着兄妹俩熟睡的样子,黄牛儿不禁想起了道旁那渐行渐远模糊消失的身影,也记起了这灰痨在后世似乎叫做尘肺病,哪怕在铁鸟腾空铁船蹈海的后世也算是难治的绝症。

    噼啪一声,油灯的灯芯爆出一粒星火,黄牛儿摇摇头不去想这惨事,拿了小剪将过了火的灯芯绞去一节,便合上了《左传》准备就寝。

    哪知却在这时,就听门扉吱呀一声,名唤大将军的公鸡却是跑了进来,它也不瞧黄牛儿,左右一看便扑腾着跳上了兄妹俩的床上,用喙去撩毕阳,并发出低沉的咯咯声。

    公鸡撩了两下,便把熟睡的毕阳给弄醒了,睡得迷糊的毕阳坐起之后,却是惊呼一声:“有贼!”

    “有贼?”黄牛儿一愣,没成想这公鸡居然还真能看家?

    毕阳呆呆点头,这才记起什么,忙道:“少爷,有贼!”

    黄牛儿看了看里屋,又看来看外屋墙角堆着的米粮,心想莫不是有贼来偷骡子,当即就想去叫醒爹娘。可正要起身,就听见公鸡再次发出咯咯一声,便从床上飞扑下来,抬腿就冲出了房门。

    黄牛儿一想,这公鸡示警未必是真,不如先去看看。

    当即起身,将挂在门边的劈柴斧摘了,便出了门。

    走到院中一看,木栅院墙还好,骡棚也无异状,可是公鸡却已经扑腾上了骡棚边上的柴垛,望着隔壁邻家咯咯的小声叫着。

    黄牛儿深吸一口凉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持斧摸了过去,绕过柴垛借着月色仔细一看,就看见院墙之外邻家院中的桂树下似乎蹲着一个汉子。再一细瞧,那汉子似乎背着一个大布袋,布袋偶尔会动上一动,似乎里面装的是活物。

    “怕是拐子!”黄牛儿心道一声,城西本是杂居之地,泼皮贼盗自然不少,见到拐子也不稀奇。

    正要回头去叫爹时,却听到身后有细碎脚步声,一看却是毕阳跟了过来,当即后退几步对毕阳悄声道:“快!快去叫俺爹,是拐子。”

    毕阳扭头就去,黄牛儿转头去看时,却发现拐子突然起身翻出邻家的院子就走,黄牛儿扭头看看,发现毕阳也才进门,想想爹爹起床穿鞋怕也要耽搁片刻,当即咬咬牙跟了上去。

    拐子背着肉货小步急走,速度却是奇快,竟叫黄牛儿一路好追。一路上左拐右窜,不一刻就穿过城西的街巷,走到了西水门旁的一片樵林中。

    见拐子回头张望了一下,直接将布袋放下打开,果然放出了一个人来,黄牛儿藏在远处一瞧肉货衣衫,倒也看清了是个女子。

    就见拐子将女子坐地捆在了一颗树上,嘿嘿冷笑一声,开口说起话来。

    此时夜深,静谧里倒也听得见拐子说道:“小娘子,这便到了地头,瞧此地风水不错,正好送娘子上路。”

    话音落下,接着听到呜呜几声,自然是女子被堵了嘴发不出声。

    随后就听拐子说道:“小娘子莫急,自然要与你说个明白,不使娘子做了糊涂鬼。小人马三本是江上行走的汉子,如今受人之托取娘子性命,洗刀钱三十贯。听接活儿的哥哥说道,使钱的买主似乎也姓万,娘子去了阴曹地府,定要与阎王爷说个明白。”

    说完这拐子马三便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牛耳尖刀,一把掐着女子的颈子就要下手,黄牛儿大惊之下也是愣住,不知道如何阻拦。

    然而,马三举刀过头之后却是如被人使了法术定住一般,迟迟没有下刀,黄牛儿一颗心也是悬在胸口,不肯落下。

    莫约过了十数息,就听马三突然嘿嘿一笑道:“小娘子这般颜色,杀了倒也可惜,不若允了俺,做一回露水夫妻如何?”

    那女子呜呜几声,想来肯定不愿,马三却是把刀往脚边一插,嘿嘿淫笑着就去动手撕扯女子衣服。而黄牛儿也是张口一喘,把悬在胸口的心放下,面对刚才局面他可真是手足无措。

    可此时,瞧见马三要坏人清白,黄牛儿也是棘手,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只听刺啦一声,马三扯下了女子的一片衣襟,更随手一扬扇了女子一记耳光。

    但见女子被扇得脑袋一扬撞在了树上,可就在此时,黄牛儿竟是万分惊讶的借着月光瞧清了女子的面容,正是早间才见过的万春奴。

    几乎也就在看清万春奴面容的瞬间,黄牛儿就觉得自己全身血气上涌,心脏更是砰砰作响,双耳一热,就直起了身来,两步抢了上去。

    马三此时还不知道身后有人扑来,依旧淫笑着撕扯万春奴的**,而万春奴也被刚刚一记耳光打得浑噩再也无力挣扎。

    借着此等良机,黄牛儿三步抢做两步,双手持着长柄的劈柴斧,扑到马三身后对着后脑就是一记力劈华山。

    要知道黄牛儿劈柴可不是为了补贴家用,而是一种锻炼臂力和眼力的练功法门,乃是铁臂膊周桐亲传的秘技,如今虽然才炼了数月,却也不可小视之。

    然而马三毕竟是个江上行走的贼人,当黄牛儿举斧下劈时,斧头带出的风声竟然叫他听见了,急忙避让之下,黄牛儿斧刃最终还是偏了少许,劈在了马三的右肩上。

    咔嚓!马三右肩处传来骨裂之音,黄牛儿的劈柴斧虽然锋利,但毕竟是熟铁打制,仅仅入肉一分,不过却是靠着冲力劈断了马三的肩骨。

    马三反应不慢,中斧之后竟也懂得打滚卸力,生生横移一丈有余,随后就听他闷哼一声,起身扭头就跑。

    黄牛儿自然不能放他跑了,急忙奋起直追。马三毕竟是成人,又是逃命,步子迈得极大,可跑出了不过百余丈后却是脚下突然趔趄摔倒,随后又奋力爬了起来,转身竟往西水门的便河投去。

    待黄牛儿追到河边,只瞧见河中水波荡漾,不见了马三身影。

第九章 【淫贼】

    西水门便河并不宽阔,两岸也不过十余丈,深约有丈许。也不知道是马三水性不错还是其他,如今便河之内风平浪静,难觅人踪。

    黄牛儿持斧寻来不见,急喘了几下后,这才感觉全身气力若潮水般褪去,双脚一软便坐在了岸边,又觉得全身筋肉颤栗,恶心,胸如擂鼓,大汗淋漓而出。

    呼呼喘着粗气,黄牛儿伸手抹了抹脑门上豆大的汗珠,心中却是迷茫不已,这却是因为对于此时的身体状态,正有两种说法在拉锯。其一,按照师尊和师父周桐说法,应该是用力过猛脱了力。其二,以梦中所得的后世知识判断,又可能是什么急性心肌梗死。

    若是脱力倒也简单,只需歇歇就好,可要是急性心肌梗死,却是会有生命危险。也就在黄牛儿迷茫困惑的时候,就感觉本似擂鼓一般的心跳似乎顺着颈脖的血脉延伸到了头上,随着心动律动,就感觉脑袋也如擂鼓一般震动,茫然中倒是又想起一个新词叫做什么长跑猝死症。

    苦笑一声,黄牛儿却不想死,只得按照脑中后世知识所教的办法,奋力杵着劈柴斧站了起来,开始沿着原路慢慢返回。随着黄牛儿起身活动,擂鼓一般的血脉律动果然缓缓平息了下来,待走上百余步后,适才胸闷心慌的感觉果然销退了不少,力气又回到了手脚上。

    黄牛儿虽然生的壮实,但毕竟还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就算最近开始习武,但身体素质并非一朝一夕就可提高,而刚刚马三遭受袭击后可是亡命奔跑求生,所爆发的力量又岂能是黄牛儿一个少年所能赶超,所以也就差点让黄牛儿吃了大亏。

    待黄牛儿慢慢回到了樵林,这也才看出刚刚他追出去也就差不多一里多地,便也更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差点跑死。

    来到树下,到也瞧见万春奴此时靠着树还做昏迷模样,双手被一根腰带拴住,黄牛儿忙将斧子插在后腰,伸手去解。解开后细细一看,刚刚马三只不过撕破的是外衣罗衫,内里的亵*衣到还完好,便忙将她抱在怀里,伸手掐她人中。

    嘤嘤一声,万春奴果然醒了过来,可就在她睁眼的一瞬间,却是猛然伸手推了黄牛儿一把,当即两人便跌成了一团。

    “淫贼!受死!”被推倒在地的黄牛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耳中却是响起了一声怒喝,慌乱中翻身恰好瞧见万春奴右手倒握着一根亮闪闪的发簪正对着自己脑袋扎来,急忙伸手架住,也喝道:“是俺!俺是黄牛儿!”

    “谁?”黄牛儿力气自然要比万春奴一个女孩儿大,万春奴见一簪子没扎实,不由呆了一呆。

    乘着这个机会,黄牛儿忙将架住发簪的右手一转一抓,总算是将万春奴的手腕给控制住了,忙道:“俺是黄牛儿,今早方才卖了你一条鳊鱼,一百五十钱!”

    说着,被万春奴压在地上的黄牛儿忙偏开头,对万春奴露了个难看的笑脸。

    “贼人!”谁知万春奴却是猛然一挣,见挣脱不了,便用左手往头上一扶,又拔出一根簪子来,喝道:“受死”

    黄牛儿自然不能让她得逞,忙使腰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万春奴给翻到身下,以骑乘位按着万春奴双手大喝道:“俺不是贼人!是俺把拐子打跑了!”

    万春奴虽然已是十六岁,但体型上却与黄牛儿相差无几,至于力气更不用提,因此在被黄牛儿翻身压在身下后,自然是挣扎不得,可她此时却是受惊过甚,丝毫听不进黄牛儿说辞,还是奋力挣扎。

    “啪!”一声清脆耳光,在这静谧樵林之中传出老远,黄牛儿见她魔怔,干脆一咬牙,用单手将她双手一扣,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黄牛儿急忙再次表明了身份:“喂!万春奴!俺是黄牛儿,是好人!刚刚的拐子被俺打跑了!”

    “你……你是黄牛儿?卖鳊鱼的后生?”本是陷入魔怔的万春奴果真是被一耳光扇回了神,虽然天象有月,可樵林无光,加上此时她被黄牛儿压在地上,处在背光位置的黄牛儿面容倒也真是瞧不清楚。

    见万春奴果真被扇醒了,黄牛儿心想道:“那鬼的办法倒是真好!”

    当即黄牛儿苦笑答道:“是俺!你竟忘了,一条鳊鱼一百五十钱,你弟弟叫万金宝可对?”

    虽然看不清黄牛儿面容,可提到了鳊鱼和万金宝,倒也真叫万春奴想起了今早的事情,又想起适才的事情,楞了足有十几息后,这才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你果真是卖鱼的后生?不是贼人?”

    哪知万春奴问出了口,却没听见黄牛儿的回答,愕然间眯了眯眼细瞧,此时她的眼瞳大致适应了周围光线,这一瞧果然瞧清了黄牛儿的容貌,却更瞧见了黄牛儿此时正目瞪口呆,并且双目泛着绿光一般盯着自己的……胸前!

    “淫贼!”万春奴怒喝一声,没成想刚才一番挣扎却是将亵*衣的衣襟扯得半开,加上原本胸前的外衣罗衫又被扯破,竟是将内里贴身的抹胸扯斜了一角,将一只二八处子的小巧椒乳给暴露了出来。

    “呃!”黄牛儿乍然惊醒过来,却是想也没想急忙起身后退,又伸手蒙了眼睛道:“啊!俺……俺是无心的!”

    可万春奴却并未因黄牛儿放脱了她,就起身来殴打淫贼,反倒是怒喝一声后竟嘤嘤的哭了起来,更在哭了几声后,抓着发簪的右手突然扬起,看似就要往自己颈脖扎下。

    “使不得!”黄牛儿虽然用手蒙了自己眼睛,可还是悄悄开了指缝,见万春奴居然要自杀怎能不救,当即就是一扑,再次骑到了万春奴的身上,低喝一声制住了万春奴。

    万春奴想死不成,只能继续嘤嘤哭泣,让黄牛儿很是手足无措,想了想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道:“唉!莫哭!莫要哭了……俺……俺……”

    万春奴听了,却是哭声更大,竟抽咽道:“奴的清白坏了……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黄牛儿俺了半天实在没辙了,干脆眼一闭心一**:“俺……俺也就看了一眼,再说俺才十三岁,书上说过,男子须得年过十五才可行房,俺怎能坏你清白?你若是使赖,俺也把俺的清白赔你也就是了。”

    说着黄牛儿再次放了万春奴的手,却是抓着自己衣襟左右一扯,将胸膛露了出来道:“喏!你看!你看!俺的清白赔你就是了!”

    万春奴何曾见过如此下流无耻之人,顿时便愣住了!

第十章 【脱险】

    “你……你,果真只有十三岁?”被黄牛儿骑在地上的万春奴毕竟已经年满十六,不论心智或是见识,都已算是进入了成年人的范畴。如今在她来看像是个成人的黄牛儿,却是作出这般小儿行径,错愕之后倒也慢慢冷静下来。

    “当真!骗你作甚?”黄牛儿忙不迭的点头,他的确实岁十三,至于虚岁此时自然不能提了。

    瞧黄牛儿一脸天真的表情,万春奴寻思也是,这等事骗来何用,旋即却是想到了其他,当即伸手朝着黄牛儿扯开的胸膛一推,将他推了个滚地葫芦,又把亵*衣和抹胸迅速整好,便站了起来,向一脸迷糊的黄牛儿道:“便信了你,却要发个毒誓,适才之事不得对外人说。”

    黄牛儿也站了起来,理好衣襟道:“适才何事?却是俺将拐子打跑了,这如何不对人说?”

    “就是……也罢!”万春奴见黄牛儿的回答似乎天衣无缝,就知道再提刚才之事显然是自找没趣,便问道:“你是谁家后生,可是住在附近,适才绑了奴的贼人何处去了?”

    黄牛儿白了一眼,伸手一指樵林旁的便河道:“此地乃是城西便河,正是俺家附近,适才俺看见拐子背了个人便追了过来,又瞧见肉货是你,这才摸上前给了拐子一斧。谁知这拐子凶悍,俺追了一里多地却叫他投了便河水遁去了。”

    万春奴扭头一看,倒是看见了便河,可她昨日才到黄州,自然是认不出周围景色,又听说拐子虽然被黄牛儿打跑,却是遁去无踪,虽然差异这十三岁的孩子居然真打跑了贼人,也还是不由心中一慌道:“贼人逃了?这可如何是好?后生,你可知道万家?”

    “知道!却是不急,只怕俺爹要寻来俺,倒时自然送你还家就是。”黄牛儿见她忘了发毒誓之事,心中也是暗喜,再说这黄州城中只有一条主街,主街中腰的万家大宅谁人不知。

    听黄牛儿说他爹将会来寻,万春奴胸中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下了一半,至于还没落下的另一半,倒是不好说了,只得眯起眼细瞧起眼前的少年。

    “喂!你瞧俺作甚?你身上可有伤处?”黄牛儿刚答了话,却不听万春奴言语,一看却发现这小娘子眯着一双贼眼溜溜的在自己身上打转儿,不由问道:“若是无伤,却是不必在此停留,俺领你回去如何?”

    万春奴被黄牛儿一问,也才想起在此等着也不安全,听他问自己有没伤处,这才自视检查道:“身上倒是不妨事,就是衣衫破了。”

    黄牛儿一听,却道:“俺身上就一件汗衫,脱与你披着如何?”

    万春奴一看,这也才看清黄牛儿身上穿的是一件麻布的短袖衫,虽是宽大可若要披在自己身上却是不雅,便道:“不成!”

    黄牛儿想了想,倒是眼前一亮,俯身将仍在一旁的布袋拾了起来,拿着对万春奴比划了一下,笑道:“有了!”

    也不等万春奴想明白如何有了,就见黄牛儿从腰后摸了把斧子出来,又将布袋放在树上砍了几斧子,撕扯了几下便拿过来道:“喏!穿上试试。”

    万春奴一看,却是黄牛儿在布袋上开了几个洞,不明就里之下也就听了黄牛儿的话,伸手套头将布袋穿在了身上,一瞧倒也能够遮身。

    “跟俺走吧!”说着黄牛儿扭头就走,万春奴急忙追了上去。

    可没走多久,走在前头的黄牛儿就听身后扑通一声,扭头就看到万春奴似乎被树藤绊了一跤,身子前扑跌了个金元宝儿,当即笑道:“不见路么?”

    虽然跌得不轻,万春奴却是没哭,咬牙爬起来道:“奴夜里瞧不清!”

    “夜盲症?”黄牛儿嘴里咕哝一声,倒是想起刚刚他表明身份时这万春奴看人也是眯眯眼,便转身回来一把拉着万春奴的手道:“俺拉着你走吧!小心脚下!”

    一边走,黄牛儿倒是想起了后世知识里说过这夜盲症大多是因为缺乏什么维生素a,似乎治起来也是容易,便道:“你这晚上瞧不见的毛病,可是有好些年了?”

    “是!”被黄牛儿拖着走的万春奴冷不防有此一问,便好奇道:“怎地?你会瞧病?”

    黄牛儿挠头一笑:“嘿嘿!别的病难说,倒是这个病知道如何治!你这病叫做雀蒙眼,也叫夜盲症,治起来简单,就用猪肝和赤根菜煮汤,每日吃上一小碗,过个十天半月就差不多好了。日后隔三差五吃上一回,或者平日里多吃些鸡蛋、鸭蛋,也就成了。”

    “当真?”万春奴跟着黄牛儿的步子,口中随意的答了一声,一个十三岁的后生会瞧病,别人信是不信她也不管,反正她是不信。

    “当真!骗你做甚?”黄牛儿拉着小手,小心踏着步子引路道:“若是不管用,或者吃坏了眼睛,你只管来寻俺就是!”

    万春奴听了却是好奇问道:“寻你做甚?”

    黄牛儿道:“若不管用,可来寻俺打一顿出气。若是吃坏了眼睛,寻俺来赔就是。”

    万春奴不由问道:“不管用打一顿倒是合算,若是坏了眼睛,怎生赔?”

    “俺大不了把命赔上就是了!”黄牛儿说着嘿嘿一笑,道:“要么是俺娶了你做婆娘,要么就是你把俺给入了赘做郎官儿,如何?”

    没等想出这一娶一入赘到底是个什么赔法,黄牛儿又问:“你说,我是不是很美啊?”

    万春奴一愣:“啥?”

    黄牛儿回头动了动眉毛道:“想得美!”

    噗呲一笑,万春奴竟是叫黄牛儿逗得说不出话来。

    走了不远,两人便从樵林里走了出来,到此两人也算脱了险地。

    黄牛儿左右一看,就瞧见了城西方向有一条六七支火把组成的小火龙正在走进,便对万春奴道:“快瞧,定是俺爹寻来了。”

    万春奴眯眼看了看,只能看见远远的光点,终于心中安定下来。扭头来看身旁的黄牛儿,这才发现两人居然一般高,又感觉黄牛儿将自己的手握得紧紧,忙抽出手来道:“嗳!你叫黄牛儿可对?”

    感觉到万春奴抽手,黄牛儿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抓着人家,听她问话急忙答道:“对!牛儿是俺的小名,俺大号叫做黄杰,如今已经拜在了弘文学馆张思之张老夫子门下做关门弟子,到时还要请张老夫子给俺起个表字。”

    “黄杰,黄牛儿?”万春奴暗暗点头记下,不管如何,今晚却是多亏了他。

第十一章 【祸事】

    黄牛儿见火龙来的近了,这才扬声喊道:“爹!俺在这!”

    听见黄牛儿的喊声,火龙顿时加快了速度,待走近时这才看清整个队伍居然有十几个人,领头的除了老爹黄老倌,还有这一片的里正张五叔。

    “爹!五叔!拐子叫俺打跑了,人也救下来了!”黄牛儿几步上前便开口邀功,又指着万春奴道:“这小娘子是万家的人,叫万春奴。爹可还记得,今早俺便是将鳊鱼让与了她。”

    “嘶!万家的人?”走在头里的张五叔先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打跑拐子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这万家的人竟叫拐子掳了,还从他管辖的区域过境,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倒是走在后面的黄老倌抢上来一把抓着黄牛儿,掰过身子前后一看,这才道:“说啥?你将拐子打跑了?可没伤着?”

    张五叔也没管黄家父子说话,举着火把两步抢到万春奴面前一看,倒也看清是个小娘,只是身上套了个布袋,露出的头面上发髻散乱,眼角似有泪痕,忙叉手道:“敢问小娘子,果真是万家的人?”

    万春奴只得蹲身行了个礼,道:“小女子万春奴,家父行六,名讳年青。”

    张五叔听了,当即拍手道:“这便没错了,小娘子可受了惊吓?”

    又道:“张虎,快去万家通报!张豹,速去黄州衙门报官!还有张熊,快回家叫你娘生火整治些吃食。”

    此时黄老倌也领了黄牛儿过来,听见两人对话,黄牛儿便小声问老倌道:“爹,这小娘是万家的什么人?”

    黄老倌倒是知道,便道:“万家老爷讳德松,上有兄长德寿、下有德富、德贤、德财几兄弟,这小娘子的父亲叫做万年青,乃是万德贤的六子。此次万家老爷祸延满门,这万家族中商议之后,将这万年青过继黄州,继承家业。”

    “哦!俺明白了!”黄牛儿点点头,算是搞清楚了状况。

    此时,张五叔已经将身边跟来的人指使得团团乱转,见黄家父子俩上来,却是道:“适才听万家小娘子说,贼人叫小牛儿打跑了,俺怕贼人贼心不死,哥哥不妨带上些人手,若是转回,便擒了这鸟厮,如何?”

    黄老倌一想也对,便道:“俺理会的,不如王家哥儿和赵家兄弟跟俺父子去寻寻看?”

    张五叔道:“甚好!俺就先送小娘子去家中歇息,待万家和官府的人来也好说话!”

    黄牛儿一听正要说话,却是被黄老倌一拉,随后就听老倌对同来的人道:“王哥儿,赵大赵二,跟俺走!”

    当即老倌扯着黄牛儿就走,黄牛儿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万春奴一眼,便被带着几步就跨入了樵林之中。

    “爹!扯俺做甚?”黄牛儿不明白自己爹爹是怎么想的,低声埋怨道:“五叔也忒不厚道了!”

    “厚道?你晓得个甚!”黄老倌扯着黄牛儿快走两步,与身后跟来的三人拉开距离后这才道:“祸事了还不知?”

    “祸事了?”黄牛儿一呆,不明所以。

    黄老倌压低声音解释道:“万家怎生没的可知道?乃是惹了江上的浪里子,叫人灭了满门!”

    瞧了一脸懵懂的儿子,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恼,却也是把话明说了:“昨日里才出殡,今日里就有人来绑小娘子,你道如何?”

    黄牛儿当即恍然大悟道:“莫非拐子就是浪里子?”

    黄老倌伸手一拍儿子的后脑勺,笑骂道:“听你母舅爷说,你如今的学问就是博个案首也是容易,可却是这般愚钝,好似那读书读傻了的措大。不是浪里子还能是谁?如今张五要抢这功劳,便随他去吧!”

    黄牛儿从瞧见拐子到把人救出来,可从来没想过这问题,毕竟他还年幼,怎可能把事情想得如此明白。此时听爹一说,倒也知道了自己刚才看见张五叔要枪功劳正要出声,却为何会被爹爹拦下,原来里面的门道竟然如此凶险。

    想来也是,如果这绑票的拐子是灭了万家满门的浪里子,而自己又坏了人家的大事,若传出去岂不是自找霉头。

    可……黄牛儿突然想起了之前他听那拐子马三说什么洗刀钱,而且出钱让他行事的雇主也姓万,想到这黄牛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自己似乎知道得太多了。

    当即黄牛儿也不敢多说话,闷头带着老倌几人去到了解救万春奴的地方,寻着了痕迹后,倒是起获了拐子遗留的牛耳尖刀和用来绑万春奴的腰带。随后黄牛儿又带着老倌几人去到了拐子投河的地方。

    黄老倌细细问了偷袭的过程,又拿了劈柴斧来看了,这才道:“斧上并无血迹,拐子又跑出了一里多地,只怕是逃了!”

    “爹,俺真劈断了那拐子的骨头!”黄牛儿当即辩道:“俺听的清清楚楚,定不会错!”

    一旁的王家哥儿当即笑道:“哈哈!小牛儿这点力气,劈几根朽木还行,劈断大人的肩骨可就难了!”

    “说的是!王家哥儿曾是东京的禁军,怕不会错!”一旁的赵大也出声附和道:“小牛儿,不妨改日请王家哥儿传授几招。”

    王家哥儿干脆拿过劈柴斧指着斧刃对黄牛儿:“小牛儿,王叔教你个乖,这劈柴斧乃是坡刃,伐木劈材最是便利,伤人却是不行。若要杀敌伤人,却是要劈刃、斩刃,才好劈肉斩骨。”

    黄牛儿一听,也知道自己争辩无用,便住了口。

    待黄老倌和王家哥儿商议了一下,干脆就在河岸边做了个记号,便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黄老倌让黄牛儿上床安歇,然后陪着王家哥儿和赵家兄弟拿了牛耳尖刀和腰带去里正张五叔家中行事,直到四更末这才摇摇摆摆的打着酒嗝回来,道了一句万家来人使钱置办了酒食答谢,便沉沉睡去。

    倒是黄牛儿睡下后,又发了与大头娘娘有关的绮梦,而且梦中的大头娘娘或唐装扮相,或后世服色变换无穷,更有只用几块小布片遮了胸前腹下羞处的扮相。而这梦也越做越古怪,或是万春奴的脸儿移到了大头娘娘的身上,又或是大头娘娘的头儿移到了穿着布袋破衫的万春奴身上。

    最后黄牛儿倒是记得,在一片蓝天碧水黄沙之地,万春奴做了大头娘娘以小布片遮羞的扮相,和自己躺在了一块儿,做起了羞人之事。

    梦中旖旎,自然难以言语道也!

    翌日,黄牛儿起身时感觉胯下一片湿润,惊的愕然不语。

第十二章 【皮蛋】

    梦中有遗这种事,黄牛儿今生看过的书里自然都没有说过该怎么办,倒是脑子里的后世知识说这可不算是事儿,真要算也是好事。

    想了一想,黄牛儿觉得此事最好还是不要惊动爹娘,便悄悄把亵*裤换下,而后担着水桶并多拿了一个木盆,就去公井边汲水。

    说起公井,这城西一片虽然紧邻便河,地势也低,却还做不到家家有井。此时的黄州,虽然也算作通衢的大城,可城中也只有大户人家才舍得钱财在家中掏一口私井,贫穷人家自然也就合用公井。

    黄牛儿来到井边先汲了水,然后这才用木盆打水去边上清洗亵*裤,他虽然只有十三岁,可却在师尊身边做了六年道童,洗衣这种技能也算是点满了的。只见他将亵裤污*秽出翻出,从公井旁摆着的一个灰坛里掏了一把草木灰就抹在上面开始搓揉,漂洗几次后瞧着上面的污秽尽去,这便准备起身,谁想却是突然愣住了。

    “草木灰……蒿蓼……灰碱……有了!”黄牛儿一拍大腿,忙将裤子绞干,这便担水回家。

    按着往常,先煮了骡子口料,又用热灶余温热了饭菜,便在院中耍起了腾蛇棍。姚二娘起身出来瞧见儿子正在耍棍,倒是习以为常,便去了骡棚后的茅房出恭,待她出来准备去灶房瞧瞧黄牛儿热的饭菜时,却是看见了院中晒衣的竹竿上竟然挂着一条儿子的亵*裤。

    姚二娘略一思索,上前伸手一摸,却是脸上露出了喜色,瞧着院中正将齐眉棍耍得虎虎生风的儿子,眉开眼笑。

    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儿,大清早起来把自己的亵*裤洗了,为人父母的岂能不明白。

    老倌昨夜吃醉了酒,今日是肯定赶不上早市了,于是二娘也没去吵老倌,待黄牛儿做完了早课,便把毕家兄妹叫了起来用了早饭。

    对于昨晚的事情,姚二娘也没信黄牛儿能把拐子打伤赶跑的说辞,认为肯定是父子俩合伙吹嘘,想来肯定是拐子发现黄牛儿认为败露了行迹这才逃了,对这事也就没放在心上。

    正吃着饭,黄牛儿却是将碗里的饭食扒光之后将碗一搁道:“娘!俺问个事儿!”

    “怎不吃了?”见儿子放碗,二娘有些好奇,便拿碗递给了月梅让她再添一碗,这才道:“何事?”

    “够了,不添了!”黄牛儿拦足月梅,想想便将昨天姚伯提出希望一家人搬回舅爷家居住的事情说了。

    姚二娘听了蹙眉道:“搬回去是好,可你爹……”

    黄牛儿当然知道老倌是问题的关键,便问:“俺想问问,俺家到底还欠了多少外债?”

    姚二娘便答:“倒也不多,积欠的外债去岁就以还清,今春你爹又赎回了三十亩祖田,要赎回余下的七十亩怎说也得八百四十贯,在加上主街的脚店,至少也是要千余贯钱。”

    黄牛儿听了直咋舌,忙问:“俺爹得的是甚病?”

    姚二娘道:“初时说是鼓胀,后来还是你师父验出乃是水蛊!”

    “水蛊?便是血吸虫了!”黄牛儿顿时明白过来,这中病的确是能够让人倾家荡产的,想不到师尊竟能治好。

    想了一想,黄牛儿只得对姚二娘道:“娘,如此算来,这千余贯钱,以俺爹每日行车所得,只怕没个三年五载难以积存下来,俺有个想法……”

    哪知姚二娘却道:“我儿好生读书也就是了,若不是你爹倔直,你母舅岂能不为他在衙门里寻个差事?”

    一想也是,如今舅舅姚政可是黄州主薄,真要给老倌谋个差事还不容易,哪怕专门给衙门行车怕一月下来也比现在赚得多些。

    不过,黄牛儿知道老倌说不通,力气就得全下在老娘身上,便道:“读书的事俺理会的,可这就要进学了,束脩舅父包办也就算了,日后俺家总不能全靠舅父接济吧?所以俺想到,在师尊处学到的一个秘法,可以将鸡鸭蛋制成皮蛋,极是美味,且本小利大。”

    “皮蛋?”姚二娘一脸茫然,自然是没听过的样子。

    黄牛儿忙点头道:“对!娘可曾听过?”

    姚二娘摇摇头,对此黄牛儿笃定的很,之前他可就到处打听过了,这种吃食别说黄州没有,就是东京汴梁也没有。

    于是黄牛儿忙道:“俺昨日也是瞧见了福寿和月梅抱着的大鸡,也才想起这个法子来。俺打问了,如今黄州城里,一枚鸡蛋不过两文,煮好的卤蛋三文,卖得多还可谈价。俺这道家秘法制成的皮蛋至少可卖十文一枚,除掉耗材本钱,至少也是五文的利,娘觉得可做不?”

    姚二娘听了,却是眼睛一扫毕家兄妹道:“且收了去!”

    随后起身看了黄牛儿一眼,便出了堂屋道:“院中说话!”

    黄牛儿急忙跟了出来,与姚二娘走到院中后,二娘问:“这秘法制一枚皮蛋竟要三文的料钱?”

    这话问来,黄牛儿倒也知道母亲动了心,便合盘托出道:“娘,这本钱高倒不是物料贵,倒是制作皮蛋的过程中怕有残次品,便虚高了一些。所用主料也不过石灰、盐、蒿蓼灰三样,能贵到哪去?”

    姚二娘想了想,却道:“要不,待你爹起了身,娘与你爹合计合计?”

    黄牛儿道:“娘,俺爹怕是不允!”

    “那……”姚二娘自然知道自家老倌的脾性,黄牛儿要是敢去跟老倌提什么做皮蛋,怕是要被打断腿儿。

    “要不,俺先试做一些出来,给娘和爹瞧瞧,再从长计议如何?”黄牛儿也知道万事都不是一蹴而就,还要徐徐图之。

    “好!娘答应你!”姚二娘听着一枚皮蛋能有五文的利钱,其实早就心动,至于黄牛儿的秘法说辞更是深信不疑。

    黄牛儿当即笑道:“如此,家中有盐,昨日母舅又送了不少,娘且去采买些石灰和鸡鸭蛋,咱们今日就做!”

    说好之后,黄牛儿直接去拿了一把镰刀一把柴刀和一只篾萝,对帮着收拾碗筷的毕家兄妹道:“福寿月梅,且跟俺去割些蒿蓼来!”

    两个孩子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跟了上去。

第十三章 【秘法】

    要打蒿蓼倒也不必去远,便河旁的樵林周围可以说遍地都是,当下三人到了河畔,福寿与月梅拿了镰刀篾萝割起了蒿蓼,黄牛儿则拿起柴刀往樵林边上砍起了杂木小枝。

    这蒿蓼也既是蒿菜、蓼草,野生野长遍地,普通人家里若是喂猪喂驴都可以割去打碎煮成槽食,毕家的兄妹俩自然也是做过此类农活,不一会便割满了篾萝。黄牛儿看了,就让月梅先送一萝回去,瞧着河岸上长着不少水蓬,又让福寿再割些蒿蓼和水蓬。

    摸约干了半个时辰,黄牛儿打好了两捆小枝,毕家兄妹也来回割去了四萝蒿蓼,正要收工的时候,却瞧见远远有人领着三个身穿皂服的公门差役过来,瞧领头的服饰,应该是黄州府衙的捕头。

    待走得近了,便瞧清楚带路的是赵家的二叔,还有里正张五叔家里的老二张虎。

    原本黄牛儿还想着问上一声,是不是领着捕头去看昨夜的犯罪现场,却见走在前头的赵二叔瞧见了他刚要出声,就被身后跟着的张虎推了一趔趄,然后两人好想低声说了句什么,便快步领着捕头们走进了樵林。

    “哟嘿!”黄牛儿咧着嘴撮出牙花儿,这张家人抢功劳是抢上瘾是吧?

    自打老倌解释了这绑票案子里的门道,黄牛儿也早就不郁闷了,这世道官不能惹,匪更不能惹。老万家就是因为惹了匪,满门十几口就被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净,一个小小的里正也敢去把这解救人质的功劳抢下来,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有多少种写法。

    黄牛儿也不理会,就跟福寿一人背起一捆小枝,就往家里去了。

    到家一看姚二娘也回来了,卖了一升石灰,二十枚鸭蛋、三十枚鸡蛋,还有两斤粗盐和一斤末盐。黄牛儿倒是看着一篮子的鸡鸭蛋摇头苦笑,应该是二娘任然心有怀疑,不敢多买怕糟践了东西。

    “儿啊!娘寻思着怕家里的官盐不好,便又买了两种,你瞧可用不?”姚二娘将装有粗盐和末盐的布袋打开,只见粗盐虽然和官盐一样泛黑,但却没有掺入砂石而且颗粒较大,而末盐虽然也是色泽黑里带着点青,但颗粒很细,卖相不错,应该是富贵人家多用来漱口的精盐。

    这家里的官盐是凭盐引购买的劣盐,虽然便宜但里面掺了不少的泥土砂石,一斤官盐至少可以筛出二两土来,想着黄牛儿的秘法怕有差池,姚二娘这才咬牙卖了上好的末盐。

    “倒也不用,官盐也是可以。”黄牛儿一想,便提着石灰去了灶房,又回屋量了一斤官盐出来,还不忘瞧了瞧里屋,倒是没见老倌,便问:“俺爹起了?”

    姚二娘便答道:“起了,张五叔家来人请你爹去说话,说是公门里来人了,好像你母舅爷也来了。”

    “嗯!知道了,娘来打个下手吧!”黄牛儿去到了灶房,就让毕家兄妹烧火,然后将量好的官盐倒在木盆里,舀了两飘水后吩咐道:“娘,你来把这盐化了水,俺去准备点东西。”

    随后黄牛儿返回屋里,从墙上去下了一只竹筒做的水壶,先用小刀挖开壶口,割了姚二娘缝衣刺绣剩下的边角料塞进底层,又从衣箱子里翻出了一件老倌的旧袄,从里掏了一拳棉花出来塞进壶里,最后又走进回灶房,从灶口里掏出了一把柴灰将竹筒灌满充实,这才在底部开了个小小的口儿。

    “盐水化好了吗?”弄好这奇怪的竹筒,黄牛儿这才来问二娘,二娘道:“化了一半。”

    黄牛儿一瞧,木盆里的盐的确化了一半,可盆里剩下不光有难化开的盐粒儿,还有细小的沙土,便道:“盐水给俺,娘去把锅洗净。”

    说着黄牛儿拿着竹筒先来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让到一边就往筒里灌去,便有一股水流从竹筒下的小洞流了出来,用水漂接来一看,见有少许的灰渣,便又灌了两飘,直到流出清亮的水,这才将盐水灌入竹筒中,并将过滤出来的盐水倒入了锅中。

    随后黄牛儿将他打的杂木小枝搬了进来,对灶前烧火的福寿道:“接下来的步骤,便是将蒿蓼混着烧了,蒿蓼的灰却是不能和柴灰混在一块!”

    然后黄牛儿就手把手的教福寿如何将杂木小枝夹杂柴火上,并将刚打来的蒿蓼掺在杂木里烧灰却不会和柴火灰混在一起。

    大火烧了半刻,锅中的盐水便沸腾起来,顿时就有一股子淡淡的海腥味在灶房里弥漫开来,黄牛儿嗅了嗅不由露出笑容。他曾跟着师尊朱桃椎游访浙闽一代,一闻就知道这必是海盐无疑,至于这海盐制成的官盐为何漆黑掺沙,师尊也是讲过。

    话说被宋仁宗抹了名奉旨填词的柳永就曾著有一首《煮海歌》,诗云:“年年春夏潮盈浦,潮退刮泥成岛屿。风干日曝咸味聚,始灌潮波溜成卤。”

    这个的时代海盐如何制造,诗文里一句“潮退刮泥成岛屿”自然说得明白,也就是说造卤制盐用的除了海水,还有海泥:此时的海盐制法,也称煎煮法。制成一担卤水,须挑原料咸泥四、五担,又须三、四十担海水灌溜而成。

    待集聚足量卤水后,始砌盘煎盐。煎盐设备分铁盘、篾盘、铁锅。盘后另设数锅,利用余热温卤。煎煮约一个时辰既成一盘,再注卤续煎,迭次循环,昼夜不熄火。四至十日后伏火,所得盐获称为“一造”。

    如此制出的海盐自然又黑又含泥沙,不过用来供应贫苦百姓,倒也勉强过得。

    不多久,锅中水分蒸发,盐晶开始凝结,却瞧得姚二娘和福寿月梅全都两眼发直,下锅的明明是乌漆墨黑的官盐水,只不过经黄牛儿用竹筒一过,却煮出了雪色一般的盐粒儿,叫人怎不生奇。

    黄牛儿让福寿减柴改成小火,用木勺炒制一会这才将盐起锅,盛了满满一盘怕不下半斤有余,笑着对姚二娘道:“娘,俺师傅的秘法如何?”

    姚二娘目瞪口呆的瞧着,更伸指沾了点尝尝,然后眉头一皱一松,转身从堂屋取来了刚买的末盐来对比,惊讶道:“竟比末盐还要白上许多?”

    黄牛儿自然不会跟二娘解释什么原理,而是让福寿将烧好的蒿蓼灰取来放到锅中,揉碎了掺水熬煮起来。

第十四章 【脱干系】

    比起煮盐,熬制蒿蓼灰的工序倒要简单许多,用大锅煮了片刻后,黄牛儿就让二娘去剪了两块土布扎成滤袋,将蒿蓼灰水倒进滤袋简单过滤后,便得到了较为纯净液体。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灰水、石灰和白盐搅拌成了稀泥一般的溶液,而后却让福寿和月梅去骡棚取了小半袋喂骡用稻壳,待两人回来时,黄牛儿就已经将鸡鸭蛋都浸泡在了溶液之中。

    将蛋在溶液中泡了一会后,黄牛儿便取来了一个坛子,让福寿和月梅学着将蛋取出后在稻壳上一滚,便放在坛中。

    弄完后将坛子一封,黄牛儿便拍手道:“这便好了,半个月后就有皮蛋吃了。”

    将坛子放好,黄牛儿洗了手出来,正好看见自家老倌居然蹲在堂屋门口,便笑道:“爹,可回来了?听说母舅爷也来了,怎不见他?”

    黄老倌咳嗽一声,先对跟着从灶房里出来的姚二娘使了个眼色,这才起身道:“进屋说话!”

    黄牛儿一头雾水的跟着老倌进了堂屋,抬眼就看见堂屋中间的饭桌上放着一堆铜钱,怕不是有四、五贯之多。

    “坐下说话!”老倌指着桌旁的长凳,让黄牛儿坐下后,却示意跟来的姚二娘把堂屋的门关上,这才阴沉着脸问道:“爹问你,昨夜你真把拐子的骨头劈折了,眼瞧着投的便河?”

    听老倌这么一问,黄牛儿也有些惊讶,只得点头道:“俺说是真,可爹和王叔、赵叔都不当真!”

    “劣货!”老倌一拍桌子,喝骂道:“果真祸事了!”

    姚二娘听了大惊,忙问:“老倌,如何祸事了?”

    老倌斜着眼瞧了黄牛儿一眼,这才看向姚二娘道:“婆子,今早有人在西水门外的便河口捞着了一具浮尸,抬到府衙门口一看,就被仵作断定是肩骨伤断,溺水而亡。派捕头们一打探,倒是认出这浮尸乃是下江黄花荡里落草的大盗马三,也是昨夜绑了万家小娘子的拐子,一颗头颅值得二十贯哩!”

    “啊!”姚二娘惊呼一声,然后跳起身来,指着桌上的铜钱发不出声来。

    倒是老倌却把目光看向黄牛儿道:“劣货,还有甚话说?”

    黄牛儿却是傻了一般,目光发直,口中喃喃道:“俺杀了人?俺杀人了?俺……真的杀人了?”

    瞧见儿子两眼发直浑身发抖,老倌当即伸手一掌拍在儿子头上,喝骂道:“昨夜狗胆包天杀了人,此时才来后怕么?”

    老倌一掌差点把黄牛儿打下地去,却也叫黄牛儿醒过神来,不由惊叫道:“爹,俺真杀了人?”

    老倌却是嘿嘿一笑,指着桌上的铜钱道:“惊个甚!杀了便杀了,杀的是贼,还是江上的大盗,不但无罪而且有赏。瞧瞧,这便是赏钱。”

    “哎哟!俺的娘额!老倌你领了官府的赏?祸事了!真是祸事了!”没等黄牛儿反应过来,姚二娘却是惊叫一声,手指着老倌骂道:“可是猪油蒙了心,这赏如何领得?却不是叫贼人的同伙知道了人是咱家牛儿所杀?那黄花荡号称二百里水寨,里面落草的贼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可如何是好?”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老倌看看状若疯魔的妻子,又看了看依旧目瞪口呆的儿子,突然仰头笑了起来:“莫怕莫怕!此事母舅爷理会的,已经使了计策,将咱家牛儿脱了干系!”

    “如何?”姚二娘急忙问道:“如何脱了干系?”

    老倌这便娓娓道来,却说昨夜万家小娘被掳之后,万家人竟还不知情,直到救下之后又派人前去通知才知,而且去报信的张虎也不知道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也被猪油蒙了心,居然没提是黄牛儿救下了万家小娘,反倒把功劳都揽到了他爹身上,甚至去衙门报案的张豹也胆大包天的说是他爹张五发现拐子救下了万家小娘。

    而昨日也晚,除了万家来人在张五家里接走了万春奴,官府也就派了个捕头来听了听口供,谁知道今个一早就有人在便河口捞着了浮尸,抬到衙门一看才发现可能跟昨夜的绑票案对得上号,自然这才惊动了官府,以及母舅爷姚政。

    姚政身为黄州主薄,所管的事情从勾稽薄书到催督赋税,还有出纳官物、审理案件和平决狱讼。简而言之,这黄州出了人命案子,接警的自然是衙门捕快,而处警的上官也就是主薄了。

    得知此事后,姚政自然是要细细过问,待他知道此事竟然与黄家有关之后,便亲自领了人带了衙门的赏钱去到了里正张五家中,又叫了老倌前去问话,最后便大张旗鼓的将毙贼救人的名头和悬红给了原本就想要抢功劳的张五父子身上。

    至于摆在桌子上的五贯钱,倒是张五给的封口费,甚至按照老倌的说辞,张五父子绝对是猪油蒙了心,看样子是丝毫都没想明白这事可是一件天大的祸事。

    黄牛儿不在现场,自然不知道老倌说得是不是事实,这张五是不是真没搞清楚伸头领了这个赏会被马三的同伙儿惦记惹上祸事,这母舅爷所使的到底是不是祸水东引的计策,因为他现在脑子里正翻来覆去的回放着昨夜他冲到那马三的背后,双手持斧劈在他肩头的一幕。

    想着想着,黄牛儿突然感觉到腹中一阵翻腾,忍耐不住当即冲出了堂屋,扑在院中大口干呕了起来。

    此时已近响午,早上吃的东西早就过了胃囊入了肠道,干呕几声后便开始吐起了胆水,老倌和二娘出来瞧看,只得让福寿舀水来与他漱口。

    这一吐,可就让黄牛儿吐了个天昏地暗,待他把胆水也吐净了,这才被搀扶到屋中躺下。

    “奇了怪栽!”老倌坐在床边瞧着脸色发白的儿子,笑道:“又没真瞧见死人,却做这般模样。当年你爹在南门外见枭首江洋大盗,鬼头大刀斩下就切了个碗大的血口,腔子的血线喷出了足有丈高,还呲了你爹一脸,可你爹眼都没眨一下。”

    “呕!”原本刚缓过气的黄牛儿听老倌这么一说,当即肠胃又是一阵翻腾,张口又干呕了起来,可胆水早就吐光,自然是吐无可吐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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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道介绍:
这世上人心皆坏,人人皆想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不管他人死活。 正如那些旷世枭雄们说过:要做人上人,便要人杀人。杀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不过,这世上也不乏一些追求道法自然的人,做些‘念我生民苦兮,义士舞干戚’的抗争。 何为道法自然? 不外呼是那: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天有道,便顺其自然! 天无道,便替天行道! 大道通天,以道兴宋!宋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