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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隔壁老黄哥     宋道txt下载     宋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四章 【插旗】

    日头渐暮,发散去山下驱赶流民的汉子们开始往高岭返回,不少人手中还提着猎获,只是神情压抑,也无欢颜。

    今日里动身的全是老弱,沿途路倒不断,哀声遍野自然让人压抑。

    待其中一队十余人来至高岭时,便有眼尖的瞧着不妥,上前一看便赫然发现自家军头浑身是血的跪在一面大旗之前。

    可惜,这十余人中却无一人识字,只是上前来救军头,发现军头竟被人摘了一对招子,左手右足的大筋也被挑断,人自然是昏死了过去。

    不一会,又有好几队人归来,这才有识字的认出大旗上写着的乃是天道盟三字。

    顿时,众汉子们都慌了神,论说起来他们可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官军,多数都是安庆府周边的闲汉、泼皮和落草的蟊贼,只是王庆举起大旗又打破了安庆府后便投了义军想要谋一番富贵,毕竟骨子里还是江湖习气。

    认出天道盟大旗之后,自然有懂得绿林行规的人,解说这绿林插旗的含义:这头道旗乃是相见欢、二道旗叫做鬼见愁,这三道旗便是死不休。

    如今天道盟插下了头道旗,却还重伤了军头,自然是有说法的。也不等军头醒来自己说明,不少人就也猜出了这天道盟的好汉如此下手定然与他们驱赶流民有关,不少人都是吓得腿软。

    待将那虬髯的军头救醒,这厮也知万万不能明说了,便也不说为何遭袭,只是让大伙儿连夜开拔撤回安庆。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路上不管是翻山越岭,还是行走官道大路,总是意外不断。不是有人意外踩着了山中的捕兽机关,就是在大路上莫名中了山上滚落的飞石。从薪水县至蕲州,这一路不足八十里这便伤了十几人,伤了头手的也还好说,硬抗着还能行走,可中了捕兽机关的多伤腿脚,伤轻的需人搀扶,伤重的便要人抬了。

    而后这蕲州到黄梅县途中又伤了二十余人,超过半数直接是被弓箭所伤,也就自然让众人知道所谓何来了。那虬髯军头见遮掩不过,只得照实说了与杨宗保带话之事,却不敢多言,只是要众人急回安庆。

    随后这黄梅县至宿松县又至太湖县一路,沿途更是伤了五十余人,一百五十余人的队伍,几乎半数带伤。且沿途行来,外出渔猎者皆是遭伏,众人一如当初流民一般,不但被天道盟的好汉们赶得急急如丧家之犬,还得一路忍饥挨饿。

    甚至深夜里想要生火御寒,也说不定会招来暗箭偷袭,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待行至安庆府城下时,时日已经是五月二十二了,这队人里除了四个一直抬着虬髯军头赶路的汉子全身无伤外,几乎人人带伤,个个衣衫褴褛,惨不忍睹。

    那王庆得了消息后,急忙亲自带人来迎,此时瞧他头戴蘸金太平鏖兜,身披宋军制将鎏金铠,身下骑着一匹黑青色的高头战马,身后跟着的一队亲兵亦人人着甲个个骑马,这般架势哪还是当初举家避上司马岭落草的吴下阿蒙。

    见了被人抬着的虬髯军头,王庆一声虎吼便翻身下马,上前喝道:“豹儿,却是何人将你害了?”

    那豹儿大名唤作王豹,细算起来也是王庆远房亲戚,王庆打下安庆府举事之后,曾在东京禁军做过刀手的王豹便来投了,被王庆提拔为军头,颁了军令与他让他驱赶流民西去。

    王豹被摘了一对眼珠,手脚又被挑了筋腱,这十几日硬撑着一口气,听见王庆声音后便也再也把持不住,就道了几句天道盟要替天行道和报应不爽便抽搐着咽了气,王庆再瞧王豹领着的这队人几乎人人带伤,且瞧看起来个个都是破了胆儿,再不堪用的模样,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待引进来城内入营驻了,又细细问了众人沿途事态后,王庆便退出营来,对左右埋伏的刀斧手比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

    不过半刻时辰,随王豹回来的这队人马尽数全被灭杀,无一生还。

    也怪不得王庆心黑手辣,倒是叫他猜中了天道盟的人沿途追杀且只伤不死的目的,就是为了在破石军中制造恐慌。若今日王庆不杀人灭口,还放了这些人出营,只怕不用一日这破石军惹了天道盟,天道盟要替天行道杀灭破石军的消息就会在安庆城中传得人尽皆知。

    可王庆就算杀灭了这王豹的小队,并封锁了消息,事情却还不算完结。

    也就在王豹小队回到安庆府的第三日清早,一个骑马汉子便将一杆写着“替天行道”四字的大旗插在了安庆府城的正北门外。

    守北门的义军头目不知利害,咋呼着便领了一队守卒来围,那骑马汉子抬手便是一箭命中头目咽喉将他毙命,将众守卒镇住后,汉子便大声喝道:“俺乃天道盟左路巡察使孙大,尔等只管寻了王庆出来说话!”

    守卒们何敢与这等好汉对峙,急忙退了去,不多久王庆便领了亲兵冠甲而出,见对方只有一人,也大气的喝退亲随,领了一左一右两个头目便上前搭话,道:“俺便是王庆,不知当面是?”

    那掌旗汉子国字脸,剑眉星目,生得仪表堂堂,形象俊朗,单手行了个江湖随礼后道:“俺乃是天道盟左路巡察使,唤俺孙大便是!前些日子,曾托你军中头目带话,可收到了?”

    王庆虽然此时穿了一身官军制甲,气度也是不凡,可不知道为何瞧着眼前孙大却感觉心颤,便答道:“王豹等人违抗军令,俺已经处置了,王某举义本是为了讨伐朝廷乱政,绝无害民之意。”

    孙大却道:“有意无意,言之无用,唯观其行而已!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俺奉盟主之命,今日特来插旗于此,敕令尔等破石军,从即日起不可再行戕害百姓之事,否则天道盟定当广邀天下绿林好汉剿灭尔等!尔等既称义军,当行义事,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尔等既称举义只因身受乱政之害,又岂能因此余毒百姓,涂炭生灵?可知道太湖至黄州一路,沿途死伤无算,五百里路倒,绵延不绝,尔可有悲悯之心?若这路倒却是尔父、尔母,尔妻、尔子,尔又该如何自处?今日言尽于此,且好自为之!”

    孙大说完,抛手将手上的替天行道旗插在大路中间,便也打马转回!

    此时恰好有疾风路过,将那替天行道旗吹得猎猎作响,王庆看着大旗久久不语,直到一位头目出声,这才醒过神来,道:“将这替天行道旗插上楼城,传令全军,自今日起不可再行戕害百姓之事,否则军法处置,严惩不贷!”

第一百九五章 【隐秘】

    不管王庆得了今日警示会有如何反应,插旗的孙大转身走出十里后,便折了小路往西行走,途中还选了几处隐蔽之地停留查看,确定无人尾随后这才转身进了安庆府西南的一座莽山之中。

    进了山没多远,便来到了一处隐蔽之地,便瞧见一大一小两个用树枝搭建的窝棚,远远望去丝毫见不着端倪,非得走到极近处才能瞧出异状来。

    这大窝棚里拴着四匹健马,小窝棚里则坐着四个汉子,孙大先解了马去大窝棚拴好,便去小窝棚里坐了,又过了小半刻时辰后,才见一人一马轻轻来了,拾到好后也坐了进来,道一句:“查实了,那王庆不敢使人跟来,且也把咱们的替天行道旗插到了楼城上!”

    “孙家哥哥,如今又该如何打算?”

    当即有人来问,孙大便也左右一看,方才后来的汉子正是孙新,窝棚中坐的分别是杨宗保、朱高、张合与胡仁,便道:“来时大郎交代,此行既是敲山震虎,也是坐山观虎斗。方才俺去见了王庆,这人眉宇之间隐隐有了些个将气,听闻此人举事前不过是安庆府的一名弓手都头,数月间却能坐下这般大事,按说应该有些运道才是。如今消息,无为军已经发兵往安庆府来,以步军日行三十里计,抵达安庆城下怕还要二旬(二十天)。”

    朱高却道:“二旬?再多数个二旬只怕也到不了。这无为军的军纪涣散,空饷虚多,且此次统兵之人又是个酸大,选的路径还是先过庐江又过桐城,这一路不耗时数月便见了鬼。”

    孙立听了,便道:“朱兄弟探来的消息如何?”

    朱高便道:“无为军号称领正军一万九千人马,厢军弓手乡勇计四万六千余人,可叫俺查知这正军实饷怕是不足六千,厢军弓手倒只怕要多出几万,且那军州城中城防失修,守卒军纪涣散,俺去时也不查验文书告身,只是五文小钱便能轻易入了内城。此次安庆府遭破石军陷落,朝廷震怒,枢密院连发六道调兵文书,那知州才勉强凑出正军五千兵马,偏军一万五开拔。这无为军知州姓黄名贵,字德丰,据说是个喜欢咬文嚼字的酸大,功名也是使钱买了酸文投了汴梁的豪门所得,叫做什么同进士出身,又在京中经营了十余年,这才外放来无为军做知州,自然要将花销从军饷里捞回来。”

    朱高说了一通,几人听了都是如鸭子听雷,孙新却抓住了要点问道:“朱哥哥的意思,这无为军只怕打不过破石军?”

    朱高便笑道:“野战或有胜算,至少无为军中的贼配军虽然平日里被发散去了作坊出工,可旬日里也有一操,若是攻城只怕半分胜算也无。你道俺为何料那黄贵至少要走上数月才至,就是算定他也是明白其中道理。”

    这无为军乃是北宋太平兴国三年(978年)置,领巢县、庐江二县,军州城治巢县城口镇(今安徽无为无城镇),属淮南道。宋史籍记载,当时无为军的经济总量在全国前二十强,城中工商业发达,作坊林立,宋著名的《宋·地理志》中收录的城市中,将无为与临安(今杭州)、扬州、寿春(今寿县)并称宋四大巨镇。

    且北宋末年之时,这军队不但吃空饷严重,且还有上官根本不发军人饷银,而是安排军人外出去作坊中干活来养家糊口的,甚至很多作坊干脆就是上官用克扣军饷的银子所建,而后将自己麾下的军兵排到作坊里干活就算服了军役,再拿军饷发给做工钱。

    如今这黄贵虽然点出两万大军出征安庆府讨伐破石军,大军构成却是五千正军和一万五千的辅兵,而破石军如今号称已经逾万,真打起来还真是胜算难测。

    一旁胡仁掐指一算,道:“如今已是五月末旬,难不成拖到七月再战?俺等几人在这山中倒也能熬,只是这般待着坐等虎斗有些无趣!”

    众人一听,想想要在这山中熬上一月,都觉得有些不妥,孙立想了想便道:“不如,俺们亲自走一趟无为军,沿途瞧看官军兵势,也好心中有底。大郎意思,破石军虽是做反,但与俺等日后大计也是有关,瞧这王庆与官军碰上一碰,好学些个手段。”

    听孙立如此一说,众人也都来了兴趣,还是张合口无遮拦,问道:“如何,大郎与孙兄说了那隐秘?”

    孙立与孙新对望一眼,便点头道:“说了!”

    胡仁皱眉道:“果然大郎也是要做反的么?”

    “并非是做反!”孙新急了,忙辩驳道:“来时俺和兄长一到逼迫了大郎,大郎这才说出实情,引了俺家兄弟来给大郎做教习的一清道长,乃是去了辽东,要刺杀一个叫做什么完颜阿骨打的女直蛮酋。”

    “完颜阿骨打?女直蛮酋?”众人听来都是愕然,便来看孙家兄弟,还是孙立道:“大郎说,他曾得了奇梦,遇见十余年后,这女直蛮酋完颜阿骨打会灭了辽国,建立一个国号叫做大金的国家,并挥军南下灭了俺大宋……”

    “嘶!”众人听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听别人随口提说,只怕众人都会开口大笑,道这等梦话岂能当真。可是自从与黄杰接触并相处至今,从黄杰身上瞧出的种种不凡,尤其是那次雷豹听了黄杰醉言果真弄出个大号孔明灯能把活鸡升上天去之后,便对黄杰身上的许多事情不敢妄下断言了。

    孙新继续道:“几位哥哥也知,这一清道长乃是二仙山罗真人门下,此时一清道长也不隐瞒,俺等以前只知一清道长与大郎师兄弟相称,却不知道大郎师尊乃是何人。”

    众人听了后,朱高便来问:“那……大郎的师尊究竟何人?”

    孙立便道:“正是那崇宁五年(1106年)官家敕封的妙通真人朱桃椎朱仙人!”

    “嘶!”除了孙家兄弟,四人又是吸了一口凉气,不过脑子里转筋也是明白过来,这一个是朱桃椎朱仙人的弟子,一个是二仙山罗真人的弟子,互称师兄弟倒也应该。

    张合伸手磋磨颌下短须,问道:“如此说来,大郎行商制罐肉,又募了乞儿教习武艺,全是为那女直蛮酋日后破袭俺大宋准备?”

    胡仁则拍手道:“原来如此……大郎之所以自称懈怠,竟是为了这般大事!”

    孙立苦笑道:“也不敢说大郎懈怠,俺倒是知道,一清道长去时说过,短则三月,长则一年,如今算来一年之期将至,也不见传来刺那女直蛮酋得手消息,大郎他……唉!”

第一百九六章 【先修路】

    “是了!”

    朱高拍手道:“俺大宋虽然贪官污吏横行,那赵官家骄奢淫逸,不知民间疾苦,弄这花石纲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便是俺也想反了它娘的……可大宋再是不好,却也不是女直蛮子可以轻辱的,十年之后灭俺大宋?嘿嘿!只要那时朱爷爷还在,定不叫他如意便是!”

    张合与胡仁都是出声附和,却听嘎吱一声,众人一看却是杨宗保将手上喝水的铜杯捏扁了,都知他这人隐不住脾性,向来不是拍桌子就是打板凳,如今激忿之下却拿杯子出气,张合便笑着与他接腔道:“宗保,你道如何?”

    杨宗保咬牙道:“宗保定随了众家哥哥杀蛮子保大宋!”

    张合笑道:“杀蛮子保大宋是好,却不该拿了铜杯出气,这可是大郎专为俺等制的那啥野战之物,不可白费了大郎心思。”

    “此物唤作野战装备!”孙立接腔笑道:“张合兄弟说的是,如今既然说透了,便指望大伙儿能帮衬着大郎,行了此事!”

    众人都道一声好,可杨宗保却是面色有疑,问道:“孙大兄,宗保有一事不明,若是此等大事是真,为何还要俺们私下准备,何不报与朝廷知道?”

    他这话一说,朱高、张合还有胡仁都是一呆,脑中也是闪过了种种思索,倒是孙新道:“此等事情,你宗保信得,赵官家便也信得?只怕到时真要不信也还好说,若是治一个妖言惑众之罪又当如何?”

    几人一想也是,虽然如今的赵官家笃信道法,可若是真对他言什么将来会有女直蛮酋要灭大宋,他信还好,他要不信却会如何?便是自己都不敢担了这般风险,黄杰如今还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更是轻易不能乱来。

    张合一拍大腿道:“可惜俺等只在这江南江北行走,不知辽东消息,听孙兄弟说这一清道长近年都未转回,只怕行刺之事多有波折啊。”

    胡仁也道:“如今之计,却只有等了,不知孙兄弟这下一步该当如何打算?”

    孙立道:“自然是去庐江或是桐城,瞧一瞧官军阵容,暗中偷瞧这破石军与官军作战,学些行军作战的手段。倒也不瞒各位,俺孙家虽是西军出身,但俺兄弟却未曾经历过战阵搏杀,兵书战策虽然读了不少,如今却也只能算是纸上谈兵而已。”

    “哈哈!孙兄这是哪里,你在家中教授孩童们习文学武时间,俺可是看在眼里,哪能算是纸上谈兵。”张合听了哈哈大笑,便比着自己道:“俺老张只是私塾发蒙,朱家哥哥至多比俺多读了两本经书而已,胡兄弟你如何?可曾看过兵书?”

    胡仁也是赔笑,道:“哥哥们莫要羞杀了小弟,蒙学读过几年,酸文俺倒是写过几篇发卖,却哪有机缘能瞧见兵书。这宗保乃是杨氏后人,怕是也读过兵书吧?”

    杨宗保闻言脸色一红,道:“家父喜武鄙文,俺虽然读过六年私塾,却不是读书的料,兵书倒是看过几本,如今却大致都不记得了。”

    张合便道:“如此算来,还是孙兄弟家学最是渊博,即便如此都还要去瞧看官军斗阵学些手段,俺等又岂敢托辞,自然同去!”

    孙立点头道:“如此,今日便就地歇息一日,明日二弟返回黄州与大郎报备此间事了,俺与朱高哥哥、张合哥哥、胡仁兄弟、宗保兄弟取道庐江便是。”

    说定了之后,众人自行休息,翌日一早便分了两路,孙新自然打马转回黄州。

    这安庆府至黄州,官道路途不足五百里,若是六百里加急军驿自然用不了一日,孙新虽然一路打马急赶,却也免不了日行夜宿,歇马用食,因此足足走了两日半才到黄州。

    因早就在黄州城内置产且落了户,自然不受阻拦入了城内,却寻不见黄杰,问过之后才知道他跟姚政请了督促路政的差事,如今领着四千人的队伍正在修葺拓宽黄州北上光州的官道。

    孙新也不歇气,回家换了马后便沿路寻了过去,果然在离城六十余里处,已近麻城的官道上寻着了黄杰。

    此时麻城距黄州不过八十里之遥,治所为唐武德三年(公元620年)所置阳城县旧址。后世县城所在乃是元朝末年,邑人姜铭等所筑新城。

    且县城因战乱经过多次迁移,如南宋绍兴年间(公元1131~1162年),麻城为南宋北界。理宗端平三年(公元1236年)避兵乱,县城曾一度迁至什子山(今县城东80里),元至元年间,县治又从什子山迁回古城畈。

    孙新抵达时,正巧见到黄杰正领着百十人将一块巨大的山冈石(青岩石)从路旁用原木做足平移至路旁,只见七八十人牵引索子在拉,三、四十人则合抱半尺直径的原木铺在石前地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平移了数十丈远。

    大路远处,果然是数千人出工做活,只见近处全在夯土平整地面,稍远些的在路边挖沟种树,更远便瞧不见了。

    待巨石抵达了选址之处,就瞧见黄杰提着木桶来到石前,从桶中提起一把沾了乌黑墨汁的笤帚便在石上写字,一勾一画之间,就瞧他写下了六个大字:要想富,先修路!

    待他写好,便有石匠拿了錾子开始凿刻,而方才牵引巨石的众人也不休息,各自解了索子工具便也散开做活去了。

    孙新忙牵着马来到一旁,对黄杰道:“大郎,这要想富先修路却是何意?”

    “二兄转回了?”黄杰丢了笤帚,忙来与孙新招呼,见他发问,便笑道:“二兄从黄州过来,可觉着脚下的官道与之前有甚不同之处?”

    孙新一想,道:“倒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就是觉得宽敞了许多,路上尘土也少了些,俺还想着问大郎,为何将路修得如此宽?”

    黄杰笑道:“这人、马能行的路,叫做马路。这牛车、驴车和马车所行的路,叫车道。原先的官道能并行两辆马车,二兄说说这两车可行的道路该叫做什么?”

    孙新偏头想想,摇头道:“俺说不出。”

    黄杰便笑答道:“叫双车道!如今俺修得这条新路可以并行四辆马车,二兄想想这又该叫什么呢?”

    孙新浑然不觉有什么难想,张口就答道:“莫非……唤作四车道?”

    “着啊!”黄杰大笑指着地面解说道:“其实俺们与光州往来的贸易并不少,除了每年两税押运、夏秋官粮接济、常平仓调剂之外,百姓商贾更要依靠这条道路南北来往,行商走货,这道路修得好了,行车走马便捷了,百姓商贾要致富岂不更易么?”

第一百九七章 【秦驰道】

    孙新与他大哥不同,思维要活络得多,听了黄杰解说又回头看看,便也恍然大悟,但还是带了疑问道:“大郎说得不错,这路修宽了的确是好事,只是为何朝廷从前不修?”

    黄杰便也笑道:“可知道这等大道何人始修?乃是秦始皇帝,《汉书·贾山传》中言,秦驰道在平坦之处,道宽五十步(约今69米),隔三丈(约今7米)栽树一棵。只因修筑驰道劳民伤财,因此历代皇帝皆不敢效仿也。”

    孙新咂舌道:“嘶!五十步宽?怕只有汴梁城中的御街可比了。”

    黄杰却是大笑起来,指着孙新道:“二兄不曾去过汴梁吧?御街可是有两百步宽,长十二里半。”

    孙新听了脸色稍红,却也不太在意,问道:“俺在城中打听时,听说大郎准备要将这……四车道,一路修去光州?”

    黄杰点点头,看看左右无人便道:“自从大兄二兄去往安庆行事之后,俺便谋划着为十年之变做些什么。人手方面,大龙、石头他们筑基未成,此时寻来儿郎少年不好调教,至少也得他们大致成材之后方可放手施为。这财力方面,明面上有罐肉这等财源掩人耳目,暗地里有雪盐雪糖赚取钱财,未来五年之内应该够用,物力则有你家铁坊做掩护……对了,前几日俺拿了三千贯与孙七叔,让他去盘下黄州、麻城和光州城内的三家车行,前日才去光州,如今也该转回了,俺下一步还准备盘下些各行产业,到时不少还要挂在你家名下。”

    孙新点点头,这等事情自然不需废话什么,便也等着听下文。

    黄杰接着说道:“俺做了人力、财力和物力的打算后,又想了若日后这完颜阿骨打真若来了,又该如何敌他。俺就想,想要敌他,一是手里必须有一支强军,且这强军万不能让朝廷知道。等完颜阿骨打杀来,俺们便领着强军前去与他打战便是。可又一想,这辽国强在铁骑,既然辽国铁骑都被完颜阿骨打杀败,那么完颜阿骨打手下的铁骑自然比辽国铁骑更强,这铁骑之强,便是强在来去如风。可俺虽然知道他要来,却不知道究竟何时来,因此只有等他来了,才可作出应对,那么……摆在眼前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快速的领军去往汴梁城下。”

    孙新脑子不笨,将黄杰的话在脑中一转,便也明白了大半:“大郎的意思……莫非是要将这四车道一路修到汴梁城下?”

    “不错!”黄杰将身上的直裰下摆一撩,便蹲在地上,随手在笤帚上摘了根竹枝就在地上画了起来,道:“二兄且看,要从往黄州去往汴梁,可说是一路向北直行,途经光州、蔡州、颍昌府,足足一千多里地。若是按步军操典日行六十里计,从黄州出发直赴汴梁也需要二十日。”

    孙新听了眉头一皱,道一句:“日行六十里乃是禁军规制,且还是不携辎重才可倍道兼行,却还须行三歇一,否则急行了千里抵达汴梁城下,只怕军卒就算不溃也是无力作战了。”

    这所谓的宋军操典规定了凡军行在道,十里齐整休息,三十里会乾粮(吃午饭),六十里食宿。可实际上这等行军速度对于普通的厢军或者杂军而言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就算是禁军也不可能长期按这个速度行军。

    所以孙新对黄杰提出日行六十里的行军速度嗤之以鼻,因为对于如今大宋的军队而言,正常的行军速度最多也就是日行三十里,精锐一些的部队能勉强保持一段时间的日行四十里,而日行六十里这般的速度正常情况下需要士兵在不携带辎重的情况下经行强行军,且走上三天还必须休息一天才行。

    当然,千万不要用后世人随便就敢去跑全马(近百里)或半马(近五十里)来做比较,倒不是说古人的身体素质不如后人,而是古代的军队行军并非空手上路,锅碗瓢盆和铺盖不说,就是一身甲胄和趁手兵器就是很大的分量了。

    黄杰听了觉得有理,便点头问道:“若全是骑兵,又需要几日?”

    孙新道:“若携辎重,骑军日行也不宜超过百里,且马力还需蓄养,行五歇一也是必然,作战前三日还需加饲精料,如此算来一千里至少也需要行十五日。”

    黄杰点头道:“如此平算下来,至少也得是日行七十里前后,所以俺就想了,这人力马力有穷尽,何不如在这道路之上懂点脑筋。”

    孙新却道:“叫俺看来,路修宽了又有何用,却还不是要人去走?”

    黄杰反问:“若是不用走呢?”

    孙新便也奇道:“如何不用走?却是要在肋下插了翅膀飞过去?”

    黄杰却笑道:“若是将人、辎重、装备甚至马匹都装在大车里,用驷马、六马,甚至八马拖着,沿着这四车道飞奔而去呢?”

    孙新想了想,倒也计算了一番:“便是行车,也不过存留了人力,马力还不是同样的折耗,时日也不见得能节省多少。”

    黄杰双手一拍,赞了一句孙新,又道:“若是俺有法子造出一条轨路,可使马车日行五百里,夜行三百里,将人马装备都放在大车里拖去,又如何?”

    孙新挠头道:“马车一昼夜可行八百里?这轨路却是什么路?”

    黄杰道:“这所谓轨路,便是秦驰道!真正的秦驰道!”

    孙新瞪大眼睛,虽然表情是难以置信,但还是强要自己相信,因为说出这话的可不是山野村夫,而是黄杰黄子英,当即他着急的搓了搓手,道:“大郎快与俺说说,如今朝廷的军驿最快也不过六百里加急,这轨路是个什么道理,竟能让马车一昼夜行八百里?”

    黄杰却是招手与孙新,让他也蹲下来,这才道:“此事本是俺师门隐秘,如今不妨与二兄说知。却说这《汉书·贾山传》中原文乃是,秦为驰道於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滨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俺师门中的前代师祖读得此节,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这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滨海之观毕至,便与那前朝诗仙李太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是一个意思。”

    黄杰说完,却见孙新还是大睁眼睛不知所云的样子,便道:“这‘江湖之上,滨海之观毕至’的意思,师祖原本以为是指这燕齐吴楚都可抵达之意,如王羲之《兰亭集序》中言: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后来翻阅典籍才知,这‘毕至’实为‘毕日可至’之意,而毕又通翌,也即是不管是燕齐去往吴楚,还是从江湖之地去往滨海之城,都是翌日可达。所以师祖便遍寻各地秦时遗迹,终于在南阳寻得秦驰道的真迹,原来奥妙便在轨路之中。”

第一百九八章 【招安】

    秦驰道的确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国道”,始筑于始皇二年也即是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翌年就下令修筑以咸阳为中心,通往全国各地的驰道。

    这其中最著名的驰道共有九条,有出今高陵通上郡(陕北)的上郡道、过黄河通山西的临晋道、出函谷关通河南、河北、山东的东方道、出今商洛通东南的武关道、出秦岭通四川的栈道、出今陇县通宁夏、甘肃的西方道、出今淳化通九原的直道等。

    而且,史书上记载秦始皇最为著名的政绩之一“书同文,车同轨”其中的“车同轨”,也是与驰道和轨路有着直接的关系,只是秦末天下大乱,且汉室得鼎后又刻意抹除秦始皇的此类政绩,只是凸显他的残暴和苛政,是以这才将其中玄机给埋没了。

    当然,黄杰那什么祖师之事也是虚构,总不能与孙新说了实话,他这般见识全从奇梦中得来吧?

    却说孙新听着懵懂,忍不住好奇问:“燕齐与吴楚往来翌日可达?俺……却难信!知听说那秦始皇残暴不仁,驱了数十万民伕修筑长城,多有恶毙病死,尸首便投入城基为料,有女子哀苦求其夫,致使崩了长城。还听说……”

    黄杰翻翻白眼,道:“二兄也是读过书的人,不曾读过《左传》么?那烈女哭城致使崩塌之事乃出自杞梁妻不吊,杞梁乃齐国将军,战死与野。齐庄公与野见其妻,欲吊慰之,其妻以礼不吊,使庄公赴其宅而吊。怎到了二兄口里,却是民伕毙死入城为基,女子哭崩?”

    孙新听黄杰引经据典,言之有物,便也脸红了,叉手道了一句:“大郎状元之才,博闻强记,新谨受教!”

    黄杰想了想,便拍拍手起了身道:“好了,本是想与二兄说这个驰道轨路,却扯什么姜女哭城,叫俺没了兴致。不信也好,过些日子待将那轨路和特制的马车都制出来了,便也试与二兄一看就知真假。话说二兄这般来定然是安庆事了,大兄打算如何?”

    孙新这也才想起正事,便将他们一路从浠水追杀那王豹队伍回了安庆的事情说了,也将孙立在安庆城前插旗之后,那破石军首领王庆的反应详细描述,最后才将孙立决定领着几人赶往庐江、桐城方向,准备尾随官军观摩站阵的事情说了。

    黄杰摸着微微冒出了些许胡须茬子的下巴想了想道:“大兄想法是好,只是盯着官军怕无甚用。前几日邸报发来,朝中有大臣动议安抚,俺算着只怕已经派了安抚使南下,这一仗估计是打不起来了。”

    孙新一听便也笑道:“若要富,守定行在卖酒醋。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俺与兄长在安庆附近打听得,这王庆家中本是富户,只是因为王庆爱使枪棒,人又争强好斗,家中才使钱与他谋了个弓手都头的差使,如今做反又打下了府城,麾下贼军已破万人之中,若是招安的话,只怕也就是个七品武官的闲职,就不知他受也不受了。”

    黄杰点头笑道:“前朝有例,也不过就是什么宣武郎、保义郎之类的武职,然后在与他个团练使之类的偏官,不肯倒是应该,就怕他肯啊!”

    想了想,黄杰拍了拍手道:“二兄且回城休息,如今这四车道,修至麻城算作第一期,修成之后便可定为范本,由胡教授或是堂舅姚榕接手,去做那麻城去往光州的二期,所以这几日俺还放不开手。等修成了,俺也来做些谋划,管教大兄二兄看成了这场好戏便是。”

    孙新自然答应下来,便也打马转回了黄州。

    过得差不多五日,便等来了黄杰转回,而黄州通往麻城的八十二里四车官道也告全线贯通。这原先的官道是按照唐制宽一丈二尺(3.6米),也是继承了先秦定下的“五尺道”规制,而拓宽后的道路实宽三丈二尺(9.6米),且路肩处还各往外延一尺挖出排水的阳沟,道路以夯土为基,中间铺三寸厚碎石,上层以黄土搅拌蒸过三合土夯实而成。

    而翻修这条道路,黄州府共花费了不过八万根工筹以及工具若干,折算成银钱也不过才区区的六千多贯钱。而且沿途因道路扩展而被侵占农田的农户,也无一家出来为难,却是因为都知道官府为了以工代赈,不得不以拓宽道路的工程来安置流民,而且负责主持修葺工程的黄杰也是懂事,顺路将沿线各个村庄接入官道的小路也拓宽修葺了一番,自然就不会有人发出怨言了。

    反正只要不使流民过境,能让黄州百姓保住农田里大部分农作物得以收获,这可就是天大的恩情了。如若不然,黄州府若是真不赈济流民,流民们大队人马过境时,一人只要捋一束田里的粟子,便能使左近数千亩的农田颗粒无收,孰轻孰重大家都还是能算这个账的。

    因此,黄杰入城之日,不少附近村庄的百姓都扶老携幼,壶浆箪食的前来迎他,孙新挤在人群之中,自然也没少听了有关黄秀才“单人只手赈流民”的故事,且与黄杰一同行了此事的曹知州家衙内曹宝也被说成了是一个威武雄壮、武艺过人,一人一弓一扎枪,三天三夜驻守城头,衣不卸甲震慑宵小的大英雄。

    若非黄杰如今没有官身,且还是弱冠之年,他这般主持赈济流民又主持修葺拓宽道路的功劳,便够得上百姓送他万民伞、万民旗了。当初寇准也不过是在乡里做了几年的清知县,就能得了万民伞来充门面,黄杰如何比他差了。

    待入了城,黄杰便先去了知州衙门缴了差事,又去县学跟学政消了假,这才回到家中。不过才坐定便取出一份邸报与随来的孙新,沉声道:“五月十五,官家遣童贯、谭稹为宣抚制置使,率禁旅五万沿颍昌府、蔡州、光州南下,要与无为军东西合围安庆府,一举剿灭破石军。”

    孙新听了大惊,却还问道:“不是说要招安么?为何改抚为剿?”

    黄杰却是苦笑一声道:“二兄,却还瞧不出这童贯是冲着黄州来了么?只怕他是要假道伐虢,剿灭破石军是假,招安俺黄杰才是真!”

第一百九九章 【煎茶】

    孙新拿了邸报来瞧,发现日期乃是五月二十五发出,算算今日已是六月初三,按照朝廷禁中发兵的规制,起兵开拔须有时限,整顿兵卒、调配辎重、探查道路、置传设驿等等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快则十天半月,慢也不能超过一个月。

    所以此时,很可能童贯的五万大军已经出兵开拔。

    立时,孙新脑中如注入了浆糊一般,一时也理不清其中道理来,只是也如黄杰一般感觉到了严重的危机感。

    黄杰也未沉吟太久,便起身道:“劳烦二兄,还请快马加鞭去往桐城,寻了大兄他们回来说话。”

    孙新一想也对,赶快寻了孙立他们回来策应才是道理,便起身要走,黄杰想了想干脆跟他了一道去往孙家。到了孙家后,孙新让家人备了些嚼口盘缠便牵了两批马疾驰而去,黄杰则走了侧门去往众好汉所住的偏院,而后去一座独立门户的小院。

    这座小院黄杰还是第一次进去,一进门就闻着院中弥漫浓烈药香,便迈步往正房行去。

    进门一瞧,满头乱发的雷豹正坐在屋东的长案前,埋首于一堆算筹之中正在专注计算,而当初那一身贵气难当,矫情自饰的枢密院副使王信,此时穿着一件无袖的褂子正坐在屋西的一张大椅上,脚下踩着一付“风火轮”药碾,正在研磨药粉。

    不过他却全神贯注的单手捧着一本书在瞧,断臂口子上的血肉早已愈合,随着腿上的运动,半截断臂还会跟着微微颤动。且他腿上还绑着一根细索,随着他来回蹬踏碾轮,就瞧见在细索的牵引,头上一方布幔随之左右摆动,送些微风与他解暑。

    一瞧两人都在各忙各的,倒叫黄杰不知如何自处,再瞧那雷豹头上的乱发正被他挠成一团,想来他的计算肯定是卡在什么关键之处,此时还真不好去恼他。便也走到屋中寻了根凳子坐下。

    黄杰刚坐下身来,却是惊动了王信,只见他放下书来一瞧来人,明显露出了微微愕然的表情,不过很快他便神色恢复自然,轻轻与黄杰点头之后,便俯身查看起药碾中的药材是否已经可用。

    而后黄杰便看着他麻利的将药碾中的药粉收起,又去搬来火炉和煎茶器具,便起火煎起茶来。这煎茶最早发源于秦汉,三国魏张辑的《广雅》中言:荆巴间采叶作饼,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炙令赤色,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桔子芼之。

    而后唐朝茶圣陆羽又推陈出新创制煎茶之法,传承至宋已多有变化,不过此时王信所煎之茶却还是遵循旧法,也即汉时西蜀的“三沸法”。

    要说这三沸法的典故,倒也话长,只是黄杰却不能明白王信这般主动煎茶的道理,便也瞧着他不动声色,待他煎出碧绿茶汤分杯倒盏之后,便也大方接来饮用。

    王信神色不动,正眼来瞧黄杰道:“如何?可值得一首诗赋?”

    黄杰闻言心意一动,便停杯思索了一下,道:“山蕴云雾岭做峰,翠芽掩在新绿中。春来生发得一叶,汤青味苦自来甘。”

    王信神色一泠,眼神中却是慢慢发出了神彩来,瞧着黄杰好一阵后,才道:“果然不愧为县案首,此诗可传世矣!”

    黄杰也看他笑道:“此诗不如题为与王信煎茶,如何?”

    王信却摇头道:“王某自持年长,唤汝一声大郎该当。今日大郎来见王某,若非佳音来至,便是王某的死期将临,方才这等传世之作,以王某这等不全之人为题,谬也!”

    这苏澈当年,曾有一首与煎茶相关的诗词,题名为“和子瞻煎茶”,方才王信以煎茶来试,黄杰信手也得一阕,却是要将题名为“与王信煎茶”,所以王信便也开门见山,表明所思所想。

    黄杰看他神情真挚,倒也来了兴趣,便问:“何以见得?”

    王信使了茶盅与黄杰倒满,便扭头看了一眼还在专心计算的雷豹道:“大师宅心仁厚,慈悲睿智,早些时候做那怒目金刚形象,倒也还震得住王某。可这时日久了,自然叫王某瞧穿。”

    黄杰苦笑摇头,也承认道:“俺也早料到,雷师傅早晚露相。”

    王信又道:“再来,便是王某这断肢之事,其实王某自幼便体弱多病,七岁时与兄长玩耍时便无故折臂,后得了一位名医整治,便明言王某所患乃是一种罕见的软骨之症,家人求医无用之后,才将王某送至李公讳宪门下,受那一刀之苦。”

    黄杰听了瞳孔一缩,却是小心问道:“却是你自己想明白的?”

    王信却是摇头道:“还是孙家婆婆与王某明说,才知大郎你也如大师一般,故做此事。”

    见王信不是自己想明白的,黄杰倒也无话,想来他这断肢都是孙三婆婆打理,与他说了真相也是常理。

    王信却又道:“再有,便是你等既不加害王某,也不以牢笼困囚,如今这般名义上让王某作为药人试药,实际上却对王某以礼相待,纵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却也难逃利害二字,是以王某想来,今日若非佳期,便是厄日。”

    黄杰便直言道:“倒也猜得不错,王副使成日与雷师傅作伴,应该知道安庆破石军吧?”

    王信闻言便也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体回道:“当然!”

    黄杰干干脆脆拿了邸报出来与王信道:“五月十五,官家遣童贯、谭稹为宣抚制置使,率禁旅五万南下剿灭破石军,矛头直指黄州,王副使有何看法?”

    王信接了邸报来看,逐字逐句看完之后,却是长呼出一口气后,突然笑道:“大郎曾言,王某死,不过臭肉一堆。如今,王某若得生,与大郎可得大利。”

    黄杰端起茶碗浅饮一口润了润喉,道一句:“且说来听听,利在何处?”

    王信胸膛起伏,狠狠喘了几口大气之后,这才道:“王某曾听得大师与孙家之人的只言片语,知道那黄万联庄和罐肉的作坊如今已是建成,且有高太尉派来的军兵遮护,因此这童太尉南下黄州,定然不会是为了搜寻王某,而是意在罐肉之秘。王某若得生,愿供大郎驱策,从中转圜此事,此其一也!”

    黄杰点点头,示意王信继续,王信便道:“大师每日除了寝食、炼药之外,便整日算那升天之数,王某不才也习过九章(九章算术),暗中算过几次之后便也知道,大郎手中定是早有成数。这等升天之法,历代帝王苦求而不可得,大郎有此法在手,荣华富贵本是唾手可得,却甘愿为了区区罐肉之秘,行霹雳手段。细思起来,一则大郎是个不知审时度势、鲁莽无知之人,二则便是大郎另有所图,志向远大。如今瞧看,当属后者,不知可对?”

    黄杰不由点头,举起茶碗,道一句:“请茶!”

第二百章 【问策】

    饮了茶后,王信又来续杯,才道:“大郎手握罐肉、升天之秘,又习得一身好武艺,且拿得下县试案首,出口成诗。俺王信也是在宫闱之中长大,阅人可说无数,要说才学兼优、人中俊杰之辈见的多了,可如大郎这般人中龙凤,万中无一之人,却是今日始见。”

    这般夸赞,倒叫黄杰小脸一红,却是没有言语,示意王信继续。

    王信便道:“王某出身宫闱,最知人情冷暖,如今行事不果,滞留在外数月不归,又残一肢,便是回归,无论是否供出大郎,枢密院副使一职都是难保,且无论大郎当初如何处置王某麾下的侍卫班直,王某归后必要交代去向。是以,两害相权取其轻,还不如隐了大郎这番事故。”

    黄杰瞧着王信表情神色,一时也判不出真伪,不由问道:“若放你归去,你当如何转圜此间之事?”

    听得此闻,王信似乎早有腹案,也不思索,直言道:“俺受命来查罐肉,与光州左近遭伏,断去一臂,逃避中与随行侍卫走散,隐于荒山之中,得遇一避世药叟所救,养伤数月,这才辗转得回。”

    “避世药叟?倒也能转圜!”黄杰听他将所谓遇伏地点设在光州,又编出个避世药叟来遮掩伤势,倒也觉得这番谎言也能骗人,便问:“若是有人不信,问你药叟所在,如何?”

    王信笑道:“药叟见俺伤愈,便留书遁走,不知所踪!如若不信,俺却有药叟与俺治伤的伤药为凭,此伤药对刀兵伤势有疗伤奇效,俺献与朝廷制备全军,可增战力,届时以药为凭,谁人敢证王某哄骗?”

    “啪!”

    只听屋东方向传来掌击之声,便见雷豹虎着脸快步走了出来,寻了一杯茶汤便灌,而后瞪着王信道:“呸!却拿洒家的丹药去献朝廷,洒家可不是什么避世药叟,食得人间烟火,吃得大块酒肉。”

    原来雷豹早就在听两人说话,如今事关己身,不得不挺身而出了。

    王信却是为雷豹续杯,笑道:“若无王某以身试药,且补全了方子错漏,大师的丹药可成?”

    “嘶!说来也是,算你是有几分功劳,只是被你拿去献与了朝廷,洒家可是心有不甘啊!”雷豹伸手抓抓乱发,想想道:“不如,将这般功劳折算些银钱如何,你也知洒家计算天灯之事,要做得能升人上天的大天灯,需要上好的精铁为骨,牛革为皮。”

    王信笑道:“若信得过王某,王某还准备将大师和天灯一并献与官家,到时借了匠作监、造作局之力,可以让大师不费自家一文钱便能做出天灯,若真能将人升到天中,到时敕封国师、建寺****也是理所当然。”

    雷豹一听,眼珠瞪得浑圆,不过他却有意看了黄杰一眼,便泄了气道:“唉!洒家这和尚是假,这天灯升天的秘术乃大郎师门传承是真,做什么国师?宏什么佛法?都是狗屁!”

    黄杰听了,眼珠儿一转道:“未必不可啊!雷师傅头上短毛再养几月也能结了发髻,入俺道门去献天灯,做了道门国师,宏了三清道法,自也是大功德一件!”

    “嘶!这也使得?让洒家想想!”雷豹听得惊诧,脑中一想……对啊!反正和尚是假,不若做了真道士,借了朝廷的人力物力把载人的天灯做出来,当当国师,享享荣华富贵有何不好?

    当即雷豹将掌一拍,道:“不错!使得!果然使得!明日洒家……不,贫道就去寻张度牒来!”

    黄杰嗤笑一声:“这避世药叟,却要什么度牒?”

    雷豹听了,便拍自己脑门,指着王信道:“咿!对也!如此一来,你这厮的谎言,贫道也帮你圆满了!”

    “不过!”黄杰突然冷脸,却来看王信道:“仅是如此,还不足以令俺信你啊!王副使大人!”

    王信面色微微一动,却也没有表现惊讶,伸手指了桌上邸报道:“此次童贯为宣抚制置使领军南下,谭稹为监军,大郎可知谭稹明面上受宠于官家,实则暗中侍太子为主?”

    黄杰偏头一想,便问:“你的意思,是童贯已经与当今太子结党,欲联手收了罐肉为财源?”

    王信道:“若论武功,内侍省中,亲近三皇子珲王的梁方平更胜一筹,那梁方平曾在西军做过五路监军使,为何不是他来。偏偏是受宠于官家,却实为太子一系的谭稹来?”

    黄杰不知朝中关系,自然也无法分辨王信所言是真是假,但本着宁可信其有之心,不得不重视这个重大爆料。单是童贯一人,黄杰就已经感到如泰山压卵一般的压力,谁知如今还加上一个太子?

    也不等黄杰思索,王信更道:“太子如今也如大郎这般年纪,但有前朝事例可遵,自然要早作筹谋。若俺所料不差,此次只怕是高太尉也难保大郎的家业和罐肉之秘,否则今日大郎拿来的,就不该是朝廷邸报,而是高太尉的手书了。”

    对此黄杰也是点头,道:“俺也是这般料想,就不知该如何破解?”

    今日他是去了府衙缴令时,舅父姚政拿了邸报与他看了才知,若王信所言不假,此次童贯与谭稹南下,高俅可以与之硬抗的话必然早来手书着令准备,否则不可能不声不响的瞒着消息,想来这高俅惹得起童贯,却必然惹不起童贯与太子联手。

    王信方才说了这许多话,便已经显示出他也是才智之辈,否则一个身患软骨病的宦官,轻易就能坐上枢密院副使的位置么?

    因此他略做思索之后,便也道:“如今之计,可分上中下三策。下策便是毁了作坊,大郎举家逃离黄州,寻个荒山野岭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黄杰和雷豹听闻都是一笑,这下策果然是瞎扯。

    王信再道:“这中策嘛!便是以退为进静待时机,童贯此来,志在必得,不若明面上改弦易辙,将罐肉秘方献与了他,日后再做筹谋就是。俺料想,这升天之术都轻易拿出,大郎手中只怕除了罐肉,必定还有其他生财之道!”

    黄杰与雷豹对视一眼,便各自苦笑,这中策看似不差,却也与下策无甚差别。

    “这上策……”

    王信故意停顿了一下,见黄杰与雷豹并未被他吊起胃口,便也直言道:“便是将罐肉的秘方公告天下,届时童贯与太子虽然不能独享罐肉之利,或有恼怒之危,不过大郎一家定然无性命之忧也!”

    黄杰一想,便笑道:“叫他不如意……这上策俺喜欢!”

第二百零一章 【眼线】

    从小院里出来,黄杰转回孙家拜见了孙三婆婆,而后便带着笑颜回了自家。

    回了家后,便也才想起方才忙着行事,既没有去见过爹娘也没有去瞧过小人儿,算着如今爹娘肯定还在食汇街老店操持,便直接去了周燕奴房中。

    一进门,倒也瞧见房里莺莺燕燕的,却是四姝都在,还有几个丫头在房里陪笑。

    黄杰领了督促修葺道路的差事出门,前后也就二十多天,其中也回过几次家,因此进门见了,众人并无什么特别惊讶之感,只是万春奴和周燕奴起身行礼唤了声夫君,姚玉儿也口称表哥,只有苏廿娘面露尴尬之色,唤了声:“大郎转回了?”

    黄杰便道:“一早都不知道去接俺,就知道在房中说笑,叫你们瞧不着百姓唤俺黄恩公的热闹!”

    万春奴便笑道:“本是要去的,却是老大人说不敢冲撞了夫君身上的官气,只叫在家候着,莫去街上惹眼。”

    黄杰倒是点点头,老倌到也说得不错,他这般既非出征得胜还朝,也不是出门游学经年才回,家人倒也没有必要出门去迎。

    一扫众人都空着手,黄杰便问道:“小人儿呢?睡了?这几日还夜哭么?”

    周燕奴道:“夫君莫急,却是与乳娘喂奶去了!”

    万春奴也笑答道:“听了夫君教授的法子,倒也不夜哭了!”

    黄杰却是皱起眉头,走到一旁找了根凳子坐下,而后瞧着周燕奴的胸前道:“这小人儿才多大,便不够吃了?”

    这话说出,周燕奴当即面色一红,便用衣袖掩了脸儿,万春奴和苏廿娘以及丫头们都是嗤笑起来,只有姚玉儿听不太懂:“表哥说什么够不够吃?”

    还是冷枝儿解围道:“少爷不知,是老夫人找来的乳娘,说这乳娘粗手大脚身子壮,小娘子先天不足,吃了乳娘的奶定能长得壮实些。”

    “嗯!知道了!”一听姚二娘做的主,黄杰自然不敢说什么,却是看向万春奴和姚玉儿道:“春奴儿,你且回娘家去,请了岳父大人过府用饭。还有表妹,也去请了舅父来用饭。”

    万春奴和姚玉儿听了,便也起身去了。

    黄杰又对周燕奴道:“燕奴儿且领着丫头们去收拾花厅,记得派人叫了明秀楼上好的席面儿。”

    随后这才瞧着苏廿娘和她身后跟着的侍女青禾道:“廿娘,且随俺去书房,有些事要与你说道,青禾也同去。”

    说着,便起身走了,不过却是暗暗留意了二人的脸色,发现廿娘一脸懵懂,那青禾却是神情之间有些慌张。

    待进了书房坐下,黄杰便将邸报交于苏廿娘,却对青禾道:“青禾,俺料你能猜着这封邸报上所书之事,是也不是?”

    青禾面色一乱,却又镇定下来,回道:“郎君莫要说笑,奴不过小小使女,哪有通天本事,猜得朝廷消息?”

    黄杰突然面色一寒,厉声道:“青禾,依大宋律,恶奴欺主,勾通外贼,坑害主家,该当何罪?”

    青禾听了,吓得后退几步,却是拿眼来瞧苏廿娘,而在说话间苏廿娘自然也将邸报上的消息瞧看明白,以她的聪慧自然明白为何黄杰会突然对青禾发作,顿时也是生出气恼,将邸报丢在青禾面前,道一句:“且自己瞧看!”

    青禾作为太尉府出身的使女,自然是识得字的,装模作样的拿起邸报看了一眼,便也道:“郎君莫要信口诬人,奴是太尉府出身不错,邸报上的朝廷大事,哪件能是奴做得主儿?”

    黄杰摇头一笑,却对苏廿娘道:“廿娘,你说这要是俺明日去黄冈县报官,称府中丫头与人私通,勾通外贼意图盗取家中钱财,被抓着了之后受不过家法咬舌自尽了,这官府是信也不信?”

    苏廿娘冷着脸瞧看了青禾一眼,她可是正真的大户人家出身,如何不懂黄杰话里意思,便道:“郎君本就是有功名的秀才,舅父又是主薄,官府自然信得。这等私刑打死家奴之事,就算官府追究起来,至多也是罚几贯银钱便作罢了!”

    苏廿娘这话一说,青禾不由浑身一颤,又后退了一步,尖声道:“就不怕太尉追查么?”

    黄杰与苏廿娘对视一眼,还是苏廿娘开口道:“童贯童太尉不日将率大军抵达黄州,若是应对不当,只怕黄姚两家便要灰飞烟灭,那时还怕什么追查?”

    青禾一想,道理不错,顿时心慌意乱,便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拜道:“还请郎君、娘子,饶奴一条贱命!”

    黄杰摇头苦笑道:“你本是太尉府使女不错,高太尉将你赠给廿娘,是真心与她梳妆也好,将你作为眼线也罢,你却是要想明白一件事情。那便是,你不过就是区区一个使女罢了,不论是俺还是廿娘,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若高太尉当真挂念你的生死,又怎能将你送人?或是自以为有一个眼线的身份,便觉得别人都动你不得?你也算是出身高门,不可能没见过这高门大户是如何处置无用或是露了身份的眼线细作,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青禾越听,身子越是发抖,她能被选中培养为使女眼线,当然不可能是蠢笨之人。而且又是太尉府出身,哪会看不出如今局势,原本他还觉得这黄杰长相粗鄙是个蠢人,谁知道这一番话却是将利害说透,说的她竟无言以对。

    而且,她曾随苏廿娘一起见过黄杰练武,也听说过黄杰杀贼事迹,此时此地她若想跑,只怕立即就得血溅当场。

    前思后想,干脆心一横,牙一咬,便道:“只要饶了奴的性命,日后奴愿听郎君、娘子吩咐!”

    黄杰掸了掸身上直裰的衣襟,也柔声道:“俺第一眼见你,便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既然你愿反正,俺也不妨多说几件消息与你安心。”

    听黄杰如此说话,青禾反倒突然觉得心里不安,忙竖起耳朵来。

    “这第一件嘛!”黄杰看看苏廿娘,便也伸了手握她柔夷道:“廿娘也是不知,却不要吓着了。”

    苏廿娘神色淡然,笑道:“如今妾身都与郎君行过了三媒,做齐了六聘,订下了婚期,自然是夫妻一体,不论郎君行了何事,都是祸福同当。”

    黄杰轻轻握了握她柔夷,道:“好!青禾,你可知道当初黄州城外,那桩死了三十个禁军的无头公案是谁人做下?”

    青禾脑门上豆大的汗珠顿时都掉下来了,她若真是普通丫鬟当然不知,可谁叫她真是太尉安插在廿娘身边的眼线。

    倒是黄杰感到手中的柔夷微微一颤,却是苏廿娘也被惊着了。

    说来也是废话,他那般用词,就是个笨蛋也能听出此事定然是他做下,动辄就是三十条人命不说,死得还是禁军,苏廿娘怎么可能不惊讶。

第二百零二章 【盘算】

    黄杰轻拍苏廿娘手背,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道:“廿娘来黄州之前,童贯派了枢密院副使王信来黄州,意图用强夺了罐肉方子,于是叫俺杀光了他的侍卫,如今王信就囚在孙家。”

    黄杰这般说道,苏廿娘固然震惊,青禾也被吓得不轻。她虽是眼线细作,却也不是事事都知,也不过是知道黄州城外命案,也猜测过或与黄杰有关,如今听来黄杰不但杀了枢密院副使王信的侍卫,还将王信囚禁了起来,这可是泼天的胆子啊!

    可更让青禾震撼的还在后头,却听黄杰又来问她道:“青禾,可又知道天道盟?”

    本是跪在地上的青禾一听,觉得小腹一麻,人便瘫了,就见她下身褶裙慢慢现了湿痕。

    黄杰微微眯眼,但口中却是不停:“不错!杀光王信侍卫的,便是天道盟的好汉!至于俺的身份,暂且算是天道盟的盟主吧!”

    这天道盟做下了好大的事情,别说青禾如今身在黄州,便是当初她在东京汴梁时,也是听闻了天道盟好汉劫取了价值十万贯的花石纲,却将钱财散与百姓的事迹。来了黄州之后,自然也听得了天道盟的好汉在鄂州城中插旗救人的故事,自然也知道了那段有关杨十三的公案,且这杨十三还传说是天波府后人,故事也被编成了陶真段子传唱,却是一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史书中说什么侠盗、义贼固然许多,活的如今谁人见了?

    而眼前,黄杰说什么杀光王信侍卫的人是天道盟的好汉,他自己更是天道盟的盟主,换了别时他地,青禾只怕是一万个不信,可眼下她却不敢不信。

    “郎君竟是那天道盟的……盟主?”苏廿娘当然惊讶,却是双手来抓黄杰握她的手道:“当真?”

    黄杰便笑道:“杨宗保哥哥便是那杨十三,鄂州城中插旗的也是他!前些日子他与孙大兄和朱高、张合、胡仁几位好汉去了安庆府插旗,要那破石军王庆不可侵害百姓,否则天道盟必将他等铲除。”

    前些日子黄杰倒也引了杨宗保与苏廿娘见过,当时说是家中的武教习,苏廿娘自然是知道他的,如今说来这杨宗保便是传奇英雄杨十三,更是鄂州城中插旗的好汉,苏廿娘也是心中万分的激动。

    此时,那青禾不但瘫倒在地,身子更如刷糠一般抖动,黄杰瞧了,却是喝道:“行了,莫要在俺面前装佯了。当初你一到俺家,俺便料出你是高太尉安插在廿娘身边的眼线,自然不会放任了你。与你同来的吴氏、张氏是你在院中的内线,街口安家脚店的小二胡狗儿、城西王家粉铺的掌柜田方是你的上线,还有北门急脚侯大和黄冈驿的朱七专门为你往东京传递消息,俺说得可对?”

    青禾听着黄杰将她的布置全部揭破,方才装出的惊恐模样自然没了作用,只得苦着脸跪坐正身子,一脸哀怨的瞧了苏廿娘道:“娘子莫怪,予也是奉了太尉之命行事。”

    黄杰感觉苏廿娘有些气恼,便也笑着对青禾道:“要想使人卖命,无非威逼、利诱、施恩,太尉与你却是哪般?”

    青禾叹了口气道:“施恩!予自幼贫苦,七岁卖身入了娼寮,是太尉将予赎买,又请了师傅教养,恩同再造。”

    黄杰便点头道:“好!好一个知恩图报!俺也不为难你,只需将俺想知道的事情说了,俺便放出消息,只说你被打杀了,从此放你天高海阔,如何?”

    青禾听了心头一动,脸上却是露出惊愕之色:“却要放了予?不怕予又转回高太尉处传了此间消息?”

    黄杰笑道:“都说你是聪明人了,这般蠢话不要再说。你真回去了,且不说高太尉信不信你,就算信了你,可早晚还是要将你再次送人,安插去做了眼线。有道是将军难免阵前亡,瓦罐难免井边破,这细作眼线,哪有能活命终老的?他救你一命有恩,你却还他两命,便算是有义么?”

    青禾被黄杰说得心中一动,她自小受的便是身为眼线细作,如何刺探机密和收集情报的训练,当然也知道一旦身份败露,便也失去了活命存身的依仗,就算能逃过敌方的追杀,怕也难逃主上的灭口和清洗。

    甚至就是眼下,她袖子中和发髻里也俺暗藏了几件利器,想要暴起伤人只怕不易,不过自杀倒是应该游刃有余,毕竟受过了许多训练,都是叫她在暴露身份之后速死,以免泄露了主上的消息。

    青禾被黄杰一番话给震住,难免起了心思,黄杰倒也趁热打铁道:“且俺也料算,高太尉将你安插廿娘身边,便是做了长暗子的打算。这几月来,你虽然与外线勾连几回,却都是日常报备,只怕高太尉要你行的事,一是监视俺与舅父、二是刺探罐肉秘方、三是看看俺手中还有没有其他的赚钱方子。对了,你交与王家粉铺掌柜的鸡精,叫他传了急脚侯大送走,不过却在半路上马失前蹄叫几个蟊贼将他劫了,剥了衣物钱财捆在了道旁,那鸡精也给洒在了路上。”

    听着黄杰将她底细摸了个通透,青禾也知道自己手中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手的筹码,便开口道:“郎君想知些什么,只管来问就是。”

    黄杰便问:“童贯南下之事,高太尉究竟作何盘算?他可是最近与你一道密令,这令中说了些什么?”

    青禾听完,却是慢慢伸手捋了下发髻,便摘了枚头插子下来,当着面将头插子的中骨拧开,便抽了一根半截筷子粗细的字条来,展开后交与黄杰道:“郎君一看便知!”

    黄杰也不疑她,便接来查看,只见字条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媪将南下,意在秘方,静观其变,力保人安。寻机赚其之秘,不可强夺,若事不可为,掳其入汴。

    不过三十六个字,看的黄杰很是无言,要说这高俅高太尉心黑,人家倒是打定主意要力保黄杰的安全,虽然的确是奔着秘方来的,但也强调了不可强夺,还留了后路说什么若事不可为还可以掳了黄杰去汴梁。

    不过,这反过来说,也即是高俅摆明了不敢跟童贯刚正面,所以只能在青禾这枚安插在黄杰身边的暗子上动脑筋,且青禾并非就是个负责监视和通传消息的眼线,因为在这条指令中明显有让青禾来负责组织策划安保工作和转移行动的意思。

    简单点说,这条指令应该是发给此事负责人的,那么既然这指令出现在了青禾手里,也即说明此事的负责人便是青禾了。

    黄杰将字条放下与苏廿娘看,对青禾道:“童贯可是带了五万大军前来,你却是有什么办法能保俺的安全?又有什么本事,能掳了俺去汴京?”

    青禾面色一红,却是慢慢伸手入了衣襟,摸了块玉牌出来,道:“凭此可调动刘钰麾下二百捧日军,要保郎君安全倒也容易。至于掳了郎君去汴梁,自然是要用些下作手段,比如迷香……”

    黄杰听了突然身子一震,便看着青禾身下褶裙湿迹,又看了方才的字条,道一句:“好手段……”

第二百零三章 【反正】

    顺着黄杰目光,青禾却是脸色一红,便掀了褶裙将湿迹遮盖,才将手中头插子示意道:“手段却在此中!”

    此时苏廿娘也有了反应,就见她脸色突然潮红,人却摇摇欲坠,可黄杰却是声色不动,只是来看青禾道:“你要如何?”

    青禾将头插子戴回发髻,却是从腰上香囊中拿出个木玲珑来,这木玲珑乃是一个雕花镂空的木球,内里中空用来放置香丸。只见青禾先将木玲珑在自己鼻前嗅了嗅,便起身将木玲珑放在苏廿娘的鼻前与她闻嗅,这才好整以暇的对黄杰道:“郎君方才说得不错,高太尉救了予一命,予报答太尉两命也算有义了。却不知道,今次太尉让予伴了娘子来黄州,本意却是让予就此终老残生的。”

    黄杰神色还是未动,但身子却是有了反应,这青禾用得迷香倒是十分厉害,竟是让他全身酸软之余,竟是起了阳。

    青禾瞧他面色,却是故意将手中的木玲珑摆了摆,抓握在手中继续道:“予十六岁艺成,便被太尉赠给了庆州观察使,虽被那厮坏了清白,却为太尉刺探出那厮与西夏人私贩铁器马匹的实证。”

    “前岁,太尉又命予入尚书右仆射张商英府中行间,险死还生。”青禾口中淡淡说着,手中却是使力,让失了气力的苏廿娘靠在椅背。她虽是口气淡漠,可黄杰还是想起了有关张商英的事情。这崇宁初年时,张商英便弹劾蔡京,说他虽贵为辅相,却只知处处迎和君王。到了大观四年,商英代理蔡京为相,大事改革弊端,劝官家节俭,勿大兴土木,令官家很是不悦。政和元年八月,张商英受蔡京谗言罢黜,被贬到了河南。

    如今青禾自言受了高俅之命入张府行间,也就是说实际上张商英是被高俅蔡京联合搬倒的。

    说话间,黄杰身上的药效更烈,起阳之态已然无法遮掩,身上直裰的下摆已然顶起了个小帐篷来,可黄杰还是不动声色,摆出一张听她继续说话的脸色。

    青禾扶好了苏廿娘后,却是当着黄杰的面使了手法掐了廿娘颈脖穴位,只不过眨眼时间苏廿娘便厥了过去,随后她便也转身来到黄杰面前道:“去岁,予又为太尉行间三次,倒也没做成什么大事,只是露了行迹。太尉念予的苦劳,便让予随了娘子南来,那时只知郎君少年有才,偶得了罐肉方子,却是没有在郎君身上动什么打算。”

    黄杰一笑,道:“如今知了俺的能耐,你却是有了打算?这打算还不便廿娘知道?”

    青禾笑道:“不错!郎君自然也是聪明人,予虽然自小贫苦,却也在太尉府中享过了富贵,便是郎君果真开恩放了予隐遁,只怕再也吃不得苦了。可要予回了太尉府,也如郎君所说,这瓦罐难免井边破,予也早报足了太尉之恩,自然不做这等不智之举。”

    黄杰听了点头,也不多话静待下文,青禾瞧他腰下帐篷,却是露出笑意道:“至于打算,予这些日子倒也瞧出,郎君请那孙家人做教习,又教养那帮小郎、小娘,只怕行的事也如太尉那般。如今既然揭破,予也直言,若郎君肯纳予为妾室,予便反正,还可为郎君教养那群小娘,如何?”

    黄杰听了,脑子一热,却是目瞪口呆,直盯着青禾来看,想不通这等太尉府出身的女细作,为何会做出这般打算。

    青禾也知黄杰为何这般表情,便也道:“但凡后宅之中,最是藏不住隐秘。郎君与万姨娘的那首词予自然见了,予也探出万姨娘的库中不但有数万贯钱财,还有繁多金石古玩字画……甚至予还曾探得消息,郎君手中似乎还有什么可以将人升天的天灯秘术。至于那鸡精,不过是障眼法罢了!郎君手中有那白盐、白糖制法的消息,予却是早就瞒了下来。如今又听郎君自认是天道盟的盟主,却对予以礼相待,还不加防备,更许了予生路,所以予便决定博上一搏。”

    黄杰听她分析倒也头头是道,不由苦笑道:“俺若是轻易答应了你,你会信么?”

    “自然不信!”青禾说着,却是将手中的木玲珑在手中抛了抛,随手便往窗外投去,道:“不过,郎君如今中毒已深,便有解药也是无效,非得与女子交合欢好才可得解。若郎君与予行了这夫妻之实,郎君再来答应,予自然是信了。”

    黄杰脸色也是涨红,却是叹气道:“好算计!就不怕俺即便是与你欢好,过后却是背信,如何?”

    青禾仔细看了黄杰脸色,便也大着胆子靠上前来,坐上大腿一手抚了黄杰面庞,柔声道:“若真如此,也不过是奴奴瞎眼罢了,奴奴的贱命本如草芥,春荣秋逝而已。再说,若得了郎君的种子,孕育了麟儿,郎君却是舍得害了奴奴?”

    “若真如此,自然不舍!”黄杰说着,鼻翼一动慢慢就气喘如牛,便来抱青禾,只是他的双手揽上腰肢后,却是突然用了个锁技,一把也是掐在了青禾颈脖的穴位上。青禾虽然是技艺高强的女间,但武艺显然不如黄杰,措手不及之下根本动弹不得,几个呼吸便被掐晕了过去。

    随后黄杰硬撑着起身将青禾放在椅上,便起身扑出门外,去寻那木玲珑。木玲珑倒也没被丢远,就在窗外地上,可黄杰拿起来闻嗅之后却发现无甚用处,倒也信了她的话,便从怀中摸出了一枚小巧的铜哨,用力吹了起来。

    这铜哨小巧,吹出的声音也是不大,可不过眨眼的时间,就瞧见院北屋脊上跃下个人影来,一瞧正是孙七娘子。瞧见黄杰蹲在地上吹哨,孙七娘子使了腾挪功夫,又上了屋顶戒备,很快叶大龙、黄石头他们也从院门出跑了过来,个个都手持兵器,一脸的紧张。

    黄杰大口喘了喘气,便道:“七娘莫慌,不是外敌。还请入房照看廿娘,并将那青禾制了,俺中了她的淫毒,毒物在她的头插子中。”

    说完,黄杰忙弓着身子跌跌撞撞就往后院跑去,更交代人去唤周燕奴来。

    恍恍惚惚中,黄杰的记忆便就此停顿,等他再次清醒时,就发现自己躺在周燕奴房中床榻上,可身旁却是躺着三人。待伸手一探,其中一人是周燕奴不错,另外两人借着烛火一瞧,却是万春奴房里的冷枝儿和绿萼。

    黄杰一愣摇头,忙起身下地,瞧着外间有人候着,便问:“什么时辰了?”

    就听周燕奴房里的丫头答道:“已经是二更了,万姨娘交代,少爷若是三更前能起身,还请去花厅议事,万家老爷和姚舅爷一早就到了。”

第二百零四章 【不称意】

    黄杰忙更了衣,又洗漱一番把身上的脂粉气息去了,便去了花厅。

    此时厅中倒也热闹,除了舅父和老倌这主宾二人外,万家方面却是来了数人,分别是岳父万年青,岳伯父万年松以及几位和黄杰同辈的青年。

    一进门,倒是姚政出声问道:“杰儿,事情可都办好了?”

    黄杰知道这是舅父在为他圆事,便点头道:“已然办好了!”

    姚政便要黄杰坐了,奉茶之后便也介绍道:“这次拓宽修葺官道,倒也办得不错,今日一早通判大人当着府衙诸司赞不绝口,更答应为你写了荐书,荐你去寿春入舍进学,你意如何?”

    黄杰答道:“五年之内,孩儿不欲离了黄州,再说如今州郡解试与省试都停了,恰好与孩儿转圜的时间。”

    这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时,王安石创行太学生三舍法,将太学生分为上舍、内舍、外舍三等。在一定的年限及条件下,外舍生得升入内舍,内舍生得升入上舍;上舍生考试成绩优异者直接授官,中等者直接参加殿试,下等者直接参加省试。后又规定以王安石主持注释的《三经新义》为必读书。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订出三舍法一百四十条,颁布一系列考试方法,三舍取士与科举考试并行。

    到了哲宗元符二年(公元1099年)后,三舍法逐步推广于各类学校。至当朝崇宁三年(公元1104年),州郡解试与省试停止,士子非经三舍不能入仕。

    黄州虽是州府所在,但行政级别所限只在城中设有隶属黄冈县的县学治所,而寿春也即寿州作为淮南西路的首府所治,便设有比县学更高一等的府学,按照三舍法的规定,黄杰本身作为县案首是有资格府学读书的,不过却还是要走一走举荐的路子。

    如今这黄州通判愿意给黄杰写荐书,推荐他去寿州进府学,正可谓是升天捷径,谁知黄杰却是不受。

    姚政听了皱眉,但他大致知道黄杰要行的大事,便问:“却是用何借口推诿才好?”

    黄杰想了想,便道:“称恙称疾也就是了,至不既就称香火未继,父母不舍远行。”

    老倌听了,却把眼来瞪道:“呸!却是拿了俺的老脸来耍弄?”

    黄杰为老倌叉手行了一礼,便正色的对一直没开口的万家人道:“岳父、岳伯父,今日请了二位来,乃是要说一件紧要大事。”

    万年青忙道:“大郎,此事方才姚家翁与俺等说了,俺等思来想去还未想出打算,大郎方才出去办事,可是就为此事?”

    黄杰听了面皮一热,幸亏如今花厅里点着油灯照明,灯火红亮难叫人看清面色,黄杰便道:“正是为了此事,如今俺询了计策,还请诸位长辈与俺打算一番。”

    姚政摸了摸颌下胡须,道:“且道来!”

    黄杰也不思索,干脆照搬了王信原话道:“如今想来,不过上中下三策。下策无非就是毁了作坊,举家逃难作罢!”

    众人听了都是面有异色,万年青便问:“中策如何?”

    黄杰道:“改弦易辙,献了方子与童贯,是为中策!”

    听了这中策,姚政和老倌倒也无甚反应,倒是万家人面面相窥,神情中露出了不舍之意,万年青和万年松对视一眼之后,倒也由万年松道:“汴梁之中,倒也传言童贯、高俅本是沆瀣一气,更与蔡京结为一党,如今为何做出这等泰山压顶之事,区区罐肉小利,当不足以令之反目才是。”

    黄杰便也道:“俺打听得,此次童贯军中监军谭稹,实为太子一系。罐肉之利作为财源的确利小,可与军旅之中有大用,如今刻意率军南来黄州,就为的是一个志在必得。”

    众人一听,都是万分惊讶,姚政忙道:“大郎,此事当真?”

    姚政虽为黄州主薄,可离朝堂也是有江湖之远、滨海之遥,当真是不知道这里面的派系关联,黄杰便也直言道:“舅父,此事乃是王信所言,宁可信其有啊!”

    王信此节,万家人并不知晓,也更不知道王信是什么枢密院副使,只听黄杰对姚政说了之后,姚政一脸的信已为然,便也不做深究。还是万年松道:“若此事当真涉及太子,中策确失了先机,还不如抢在童贯之前将方子献给太子。”

    黄杰闻言笑道:“俺听说这当朝太子,如今也不过是和俺一般年纪,这等大事定然不会如俺一般都是自行谋划,与太子谋划之人只怕早与童贯沆瀣一气,这般绕开童贯行事,必不能成。”

    众人一想也对,便都为难起来,还是老倌端了茶杯嘬了一口,道:“还是说说上策,莫非是使人刺了童贯,人死账了倒也干脆。”

    黄杰却是苦笑道:“这上策……只怕爹是第一个不肯,便是将俺家罐肉的秘方公之于众!”

    “阿爷哩!公之于众?”老倌听了,果然差点跳了起来,便要吹胡瞪眼来呵斥黄杰,还是姚政一把拉住道:“杰儿,你说说为何此为上策?”

    黄杰如今倒也理顺了思路,便道:“世人秉性,有此秘方自然是要独享。童贯此次兴师动众,勾连太子压服高俅,又挟五万大军之威,唯一打算可不就是独享罐肉秘方。既然如此,俺们便将秘方公之于众,这首先就是叫他不如意,其次方子公之于众之后,天下皆知,他纵有万般手段也不可能杀尽了天下人,自然也就不敢动了俺家一根毫毛。”

    众人听了都是沉思,半响还是姚政道:“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事起罐肉秘方,或许杰儿之策,未尝不可解之。”

    万年青也道:“童贯必然要独占其利,未必不敢杀人灭口,以其被他夺走,还不如让他不称意。”

    黄杰便也趁热打铁道:“若都觉得此策可行,如何公之于众还需借助岳父家声行事。俺的意思,想请了岳父出面,向南、向东、向西联络各地世家、豪族,高门大户和坐贾巨商,借口为了应付皇差,愿将罐肉秘方转让。这罐肉秘方说来也是简单,不用造什么图册秘籍,只要领着人在作坊里瞧看上一遍就能学会,倒时俺黄家就只独占东坡肉一味,万家可占了江南诸色罐果,其余商贾且让他们自寻美味,封装成罐发售天下。童贯来了,俺也大方奉送,如此一来定叫那童贯独占的念头竹篮打水。”

    万家人一听,眼睛齐齐亮了,这罐肉不但可以做成东坡肉一味,还可以做了五色罐果,另外这鸡鸭鱼肉吃食百味也都可以灌装,黄家虽然占一味而让百味,看似吃亏,可实际上对自家的损害却是无碍。一方面,东坡肉的秘方是黄家独占,旁人根本就做不出,二来如今黄家根基尚且,也不能包圆了这罐装食品的市场,就算公布了方子,不也还有转让费做补偿。

    最为关键的是,黄杰随口就把罐果这一块的市场给了万家,要知道万家随随便便一年可是要销卖十几万斤的果脯,才占了全大宋果脯市场的半成份子,若是有了罐装的秘方将果脯都制成味道更好的罐果来发卖,岂不是可以逐渐打下大宋水果市场的大半江山?

第二百零五章 【心意】

    对于黄杰提出来的这个“公之于众”,万年青和万年松哥俩在仔细思量,自然觉得是利大于弊。

    这首先就是分担了风险,将原先一家独享容易招来祸端的罐肉之秘变成了“天下皆知”,这江南各地的豪门望族、巨贾坐商可不就等于是“天下”么?

    一旦这等秘方如了“天下人”之手口,还想叫“天下人”吐出来么?

    其次,虽然是公之于众、天下皆知,可黄杰却抛出了一个分门别类的“独占”法,他独占东坡肉,万家独占罐果,然后再来个什么赵钱孙李,让他们去分鸡鸭鱼肉,大家各做各的,既不挤兑也不竞争,岂不是皆大欢喜。

    当即自然是一拍即合,万家哥俩便拿了纸笔开始筛选各地有实力的豪门望族和商贾,不一会便列出了个百余家的大名单来。瞧着名单,姚政倒是皱眉道:“凭多,是不是过了?”

    黄杰却是拿着名单笑道:“越多越好!岳父却是打算一下,这秘方转让的银钱,却是该要几多?”

    万年青面色透着因为激动而显出的红润,就听他道:“若是独让一家,开价十万贯怕也少了。如今本就朝着让童贯不称意去的,不若就要五千贯如何?”

    “一家五千贯……百家可就是……嘶!”老倌自然会算,顿时就把自己给吓着了。

    黄杰却笑道:“太多太多!既然都说了要让童贯不称意,干脆只要千贯就好,一百来家也能得个十万贯。”

    众人一听,先是一愕,随后便也跟着大笑起来。

    也是,想是罐肉这等秘方,除非本身就是皇室贵胄,又得天家宠信,许了独享之外,谁人都知道这等厚利之技难保长久,不是被宵小盗取就是豪门被强夺,如今眼瞧着童贯以泰山压顶之势前来豪夺,却能以这等方法叫他竹篮打水没了着落,还能赚了十万贯的厚利,如何不算是胜了一筹?

    当下便有万年松做主,将联络各家的事情敲定,算着童贯赶着五万大军南下千里,至少也得走上两月,便将这首批联络的商家定在来去路程一月的方圆之内。黄杰也算着童贯大军既然取道直来,只怕每旬运往汴梁的罐肉成品难逃征缴,干脆停了,就让万家的人带着样品上路,早去早回。

    一直商量至四更时分,众人也才散了,老倌自是哈欠连天的回了后宅,黄杰便将舅父直送去了姚府,不过姚政却领着黄杰在书房坐下,开门见山道:“苏廿娘的使女青禾,果真是高太尉安插的眼线?”

    黄杰自然不会隐瞒,便将今日下午与青禾对质一事细细说了,便是淫毒之事也没隐瞒,姚政听完却是急了,道:“糊涂,这等淫邪之毒最是害人伤身,却不找了郎中为你查解。”

    黄杰忙道:“舅父息怒,俺随师尊行走,也通些药理,这青禾所使的淫毒倒也不算出奇,只要行了房事就可消解,不妨事的。只是这青禾提出的条件,孩儿却不好打算,舅父信她不信?”

    姚政听来,也是思考起来,道:“听你说来,这青禾本是高俅经年培养的细作,又自称做下许多大事,不想再为高俅卖命,想来也是有几分道理。只是要你纳她为妾,又施淫毒欲成其事,说明此姝心计多端,绝非好想与的。舅父的意思,只怕此人难以收服,不如尽早除之!”

    对于姚政的想法,黄杰也是接受,舅侄俩又说了些闲话便也散了,本想顺道瞧看一下廿娘,却是被丫鬟挡驾,说是廿娘已经歇了,便也讪讪而回。

    回了家后,黄杰倒也觉得精神还好,便寻去了叶大龙他们所住的偏院,见了孙七娘后得知将青禾制在了偏房,便去瞧她。

    入了偏房,就瞧见青禾被扒了衣衫,捆在了当初制成用来捆绑王信的十字架刑具上,身上只有一件抹胸和一条短裤遮羞,头发也被打散披面,垂头吊着,不知死活。

    黄杰走进一看,倒也瞧见她身上有些鞭痕,想来应该是孙七娘对她用了刑罚,便来看七娘道:“可得了什么消息?”

    孙七娘摇头道:“初问她时,只是冷笑,后来抽了她几鞭,她便诈死装昏,却也不曾开口。”

    黄杰闻言回头瞧了瞧青禾身上的鞭痕血印,心想只怕不是抽了几鞭这般简单,不过倒也不敢出声责怪孙七娘,转眼四处瞧时,见着有小桌上摆了不少零碎,便去瞧看。发现上面除了早前让他中招的头插子外,还有两枚簪子、一块玉佩和一些铁条铁片,最为让黄杰好奇的是在青禾的腰带之中居然还有一卷不知名的细丝,拿出来瞧看发现这细丝不但看上去坚韧,拿在手中触感也是十分粗糙,黄杰想了想,便将细丝套在桌角来回一拉,细丝竟如木锯一般在桌角上切出一道痕迹来。

    黄杰心里想着这些莫非就是奇梦中提到过的“间谍装备”,便放了细丝拿起了玉佩来瞧,倒是瞧出玉佩正是青禾当时拿出来,称可用来调动刘钰麾下两百捧日军的信符。

    想了想,黄杰便寻了椅子坐了,对七娘道:“弄她醒来,俺有话问她!”

    七娘听了,转身就去屋角提了桶水来,作势就要泼她。黄杰却是看了不忍,他倒也记得这刑房里的水都是放了盐的盐水,专门用来沾了皮鞭用的,便起身止住,用手沾了些水来拍青禾面庞。

    受了刺激,青禾倒也醒了,待瞧清了眼前状况,却是不怒反笑:“郎君倒是怜惜,毒可是解了?”

    黄杰瞧她披头散发,脸色发青,干脆就将她身上的索子解了,又拿了衣衫与她遮盖,让她坐了后,又要七娘去拿了茶水和糕点来与她食用。而青禾也是不言不语,就随了黄杰摆布,茶水糕点拿来也是大口吃喝,完了不忘伸手沾了茶水将头上乱发抹梳,笑颜来看黄杰。

    两人对视一会,还是黄杰忍不住先开口道:“七娘心急,倒叫你吃了苦头!”

    青禾却是笑着摇头道:“不妨事,奴奴今日受得苦头,却比往日要轻。”

    黄杰心中微微一动,便直言问道:“你要反正,是假是真?”

    青禾伸手指了指心口,道:“若是假意,定叫奴奴受天诛地灭之罚!”

    黄杰却是摇头苦笑道:“即便你发了毒咒,俺也还是信你不得啊!俺黄杰何德何能,却能让你反正不说,还要以身相许?”

    青禾微微一笑,眼中却显出柔情,缓缓道:“那日,郎君与周姨娘亲手接生,奴奴却是都在旁看着。奴奴能瞧出郎君是真心喜爱小人儿,也是真心对待周姨娘,却不像是一个未满十五的少年,倒像是一个老成事故的郎君。因此奴奴便想,若奴奴许了郎君,只要不害郎君,不坏了郎君大事,郎君定不会相负,可对?”

    黄杰皱眉问道:“你是早有如此打算?还是?”

    青禾道:“早来只是瞧得郎君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儿,若是平安无事,倒也可以寄在郎君翼下,了此残生。只是今日里才知道郎君手段如此厉害,一时起了心意。如今郎君若是不愿,奴奴也不强求,只愿郎君与奴奴一个痛快便罢了!”

    黄杰只是苦笑道:“你这般心意是好,却是叫俺为难啊!”

第二百零六章 【蛰伏】

    瞧着黄杰脸上为难表情,青禾倒也嗤笑起来,只是两人心中都有计较。对于黄杰来说,他最为担心的自然就是这青禾诈降,如今倒也懊恼日间自己为何会托大,将王信和天道盟一事合盘说出,如今看来是明显低估了青禾的智商。

    至于青禾在想什么,倒也不难猜测,就凭她是高俅多年培养,又做下了几番大事的高级间谍,她的见识眼光和智商明显不会低到哪去,若真如她自己说的这般,想要谋一个出路,借着如今的局面顺水推舟也是不错,谁叫她真是高太尉赠与苏廿娘做了侍女,偷取罐肉秘方不过是顺手牵羊,等黄杰和苏廿娘正式成了亲后,高俅总不能还把她要了回去。

    想了想,黄杰便道:“若俺现在给了你罐肉的秘方,让你传去高太尉处,可算尽了忠义?”

    青禾闻言一愣,却道:“高太尉让奴奴来,并非势在必得,有也可,无也可!郎君也无需忧心童贯之事。童贯这人重利好名,更善笼络人心,此次看似危急,却也是个大好机会,只要郎君主动将秘方献与童贯,他必不会为难。”

    黄杰却是摇头一笑,这青禾居然已经开始为他谋划,便也还是方才那句话:“俺若给你方子让你传去汴梁,可算尽了忠义?”

    青禾虽然不明白黄杰意思,可黄杰的坚持她当然是看出来了,只能点点头,等着黄杰后话。

    见青禾点头,黄杰便道:“按说,你这等女间细作所言,本不该信,但俺瞧在廿娘面上,姑且信你这一次,明日将方子与了你,你只管传去汴梁。此番俺若能斗得过童贯,你这反正之事倒也可谈,若斗不过,万事皆休!”

    说完黄杰便也起身,却是吩咐孙七娘放了青禾回去,不过却是要孙七娘随身跟着。

    青禾也不多话,与黄杰行了礼便也走了,不过没走远却是回头道:“郎君可收好那玉圭,若事不可为,还可使唤刘钰的人马做一番困兽之斗,高太尉行前下了严令与刘钰,定要保了郎君一家安全。童贯势大,郎君能有斗心倒也不错,只是如今之计叫奴奴看来,还是蛰伏待机为好!”

    黄杰点点头,道一声:“知道了!”

    待孙七娘送走了青禾,黄杰这才转身回屋将青禾身上解下的“间谍装备”一股脑的收了,也不回了内院,便往书房行去。唤了候着的福寿将屋中灯火弄旺,又研了一池新墨后,便开始独自研究起了青禾的这些装备。

    转眼间,就听府中的大将军打起鸣来,黄杰也才罢手,瞧着桌上自己画下的十几页图形,倒也满意的笑笑,便铺了纸将罐肉的秘方写了下来,前后寥寥也不过百余字而已。

    写好了秘方,黄杰也无睡意,干脆又拿了图形来瞧看,然后便闭目回忆起往日做下的奇梦,回想着梦中曾经瞧过的许多类似之物,将其中自己能猜得透原理的记了下来,猜不透得也录下个名目,日后慢慢参悟就是。

    一晃眼,便觉得阳光刺眼,却是日头出来了。

    房门吱呀一声叫人推开,进来的却不是月梅,而是一脸道不清脸色的万春奴。就见她捧着面盆儿,硬生生搁在了架上,便冷眼来瞧黄杰,也不吱声。

    黄杰自然发现了万春奴脸上的异色,便也起身给了笑脸,简单把脸洗过,直言问道:“春奴儿,这一早为何使了脸色与俺?”

    万春奴便问道:“夫君昨夜可是把冷枝儿和绿萼都梳拢了?”

    黄杰苦笑一声,这事也没必要不认,可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万春奴说,再说难道万春奴还不知昨日他中了淫毒之事?

    黄杰想了想,便先承认道:“是!俺昨夜是把冷枝儿和绿萼梳拢了,只是你这般黑着脸,却是俺哪里不对了?”

    万春奴一听,便是眼珠儿一红,落下了泪来:“夫君哪有不对,只是夫君要梳拢妾身房中的人,却为何不与妾身说知。且昨夜行了好事之后,也不给了她们一个说法,一大早便以泪洗面来跟妾身哭诉,叫妾身这个做主家的如何自处?”

    黄杰听了万春奴这般说话,便也感到头大,只得一把搂了万春奴道:“好了!果真是俺不对,只是春奴儿却不知道,这昨日至今都生了什么事端,可知道俺为何要请请了岳父过门议事,可知道俺为何会在周姨娘房中梳拢了冷枝儿和绿萼,你怕是都不知道,才会跟俺撒性子置气。”

    当下黄杰自然是好声劝了,又把昨天至今发生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的说了,还把他熬夜画下的间谍装备图形都让万春奴看了,倒也真叫她啧啧称奇。只是,万春奴瞧着黄杰桌上摆着的零碎器物,好奇的拿过青禾的头插子便拔开,凑到鼻前闻了闻道:“这头插子,便是青禾下药用的么?”

    黄杰冷不防万春奴这般行事,也是急了,急忙伸手捉了道:“哎吔!这淫毒十分厉害,可开不得玩笑。”

    虽然手中的头插子被黄杰捉了去,可万春奴却是面现了狡黠之色,问道:“那药不是下在纸条中么?如今这其中还能有什么毒?”

    黄杰倒是没看着万春奴狡黠眼神,而是急忙去找那木玲珑,可谁知明明先前还在桌上,如今却寻不见了,正着急的时候,就听万春奴哎呀一声便站不稳了,就往黄杰怀里靠了过来。瞧她面红耳赤一脸的娇羞,与她都算是老夫老妻的黄杰要是再看不明白,岂不是措大一个,便也顺水推舟携了她往书房床铺上一倒,就行起了**好事。

    此后几日,黄杰本就有几日的公休,便也在家中蛰伏起来。

    冷枝儿和绿萼也一人得了姚二娘一套首饰头面,以及各一百五十贯钱的体己钱,算是从通房的丫头升了一阶成了姬妾,若想从姬妾再升一阶成为和万春奴、周燕奴这般地位的姨娘侍妾,就得瞧她们的肚子争气不争气了。

    当然,在肚子还没动静之前,二女还是万春奴房中丫头,也没资格排了名次侍寝。

    只是黄杰有事放在心里想来不通,这周燕奴房里也是有丫头的,可为何偏偏却是万春奴房中的冷枝儿和绿萼呢?

    想不通,自然也就先不想了,让青禾送走秘方之后,万家负责联络的人也是相继派出,黄杰也直让联庄的作坊,每日都将做出的罐肉直接发运回黄州囤聚。守卫联庄的刘锜似乎也有自己的渠道得知了消息,对此事也不过问,不过却是把散在庄子里的捧日军士兵召集起来日日操练,更让弟弟刘锜带了十二个亲随来了黄州,将黄家护卫了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 【三司】

    还别说,大门口站着四个身穿禁军服色的门卒看守,真让四邻街坊感到不明觉厉,不过一想黄杰黄秀才也是有大功之人,听说还得了官家赐婚,且赐婚的娘子还是苏门后人,派些个禁军与他看门也是应当的。

    至于传言如何变化,黄杰倒是真没有心思去打算,因为这些日子他除了在家与众娘子没羞没躁,按时去县学读书之外,便是一头钻进了孙家的铁匠工坊之中,督促打制他先前弄出来的野战装备和新近研发的间谍装备。

    这日月更替,宛若高山流水,转眼又过了十余日。

    这一日正好是政和三年六月二十三,一早便是孙家来人报知孙立一行归来,紧接着却是一队官军背着六百里加急的旗子闯入了黄州府衙,开口便要找了黄州水陆随军转运使行衙(办公室),要见姚政姚转运使。

    当初姚政得了官家发的中旨,得了个黄州水陆随军转运使的官职名头,按理说是可以在黄州府衙里坐衙的,只是这转运使的官职还不如他主薄的官职来得大,因此也就没有费事去弄什么行衙。

    一帮人将府衙差点闹了个鸡飞狗跳,才得了准信将姚政从城外的疏浚工地寻了回来,便交了一道抬头是宣抚制置使童的军令文书与他,要他签押收了。姚政接来一看,军令倒也简单,要求黄州随军转运使姚政即刻准备五万大军留驻黄州所需的粮草军辎,并且特别提到即日起黄氏罐肉作坊需加大制作罐肉的数量,并且无需再向汴梁转运,直接就地封存,备做大军用度,如有差池,严惩不贷。

    姚政一看军令也无什么不妥之处,便也签收了,赶忙去找了黄杰和万家人商议。

    黄杰拿着军令一看,便冷笑道:“六月二十一才抵达颍昌府,就派了六百里加急前来敲打,确是消息已经走漏了么?”

    万年青摇头道:“不该,按贤婿的算计,这向东、向西、向南都是先走出十五日路程,通知了最远处的,才一路回头通报,以六月二十一来算,都没抵达地头,如何走漏消息?”

    黄杰一想也对,他当初定下的策略,就是让传信之人先跑出十五日路程,去了最远那家,然后再一路回头通知,这样既有极高的效率,也能将消息给保密。可如今童贯发来的文书,指明是冲着姚政和黄家来的,说什么征缴罐肉为军用,还不是就敲打黄杰,教他不敢做了手脚。

    姚政便问:“莫非是停了转运之故?按说六月初一发运汴梁的罐肉,二十一也该抵达颍昌府了,怕是童贯不见转运,察觉出来?”

    黄杰摇摇头,道:“怕也不对,瞧他文字,这‘如有差池,严惩不贷’写得极草,似含怒意,定然是当真走漏了消息。”

    万年青与兄长万年松对视一眼,万年松道:“此处派出的子侄,都是家中血亲,定然不会有错,只怕是家中仆婢叫人买通,俺们这就回去严查!”

    黄杰想了想,道:“岳父、岳伯莫急,要说你家仆婢或有嫌疑,俺家和俺舅父家中的仆婢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不过俺手中有一个人,倒是能帮俺们谋划。”

    随后黄杰便与福寿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孙七娘便押着青禾来了,见了之后黄杰便将军令文书与青禾看了,便直言道:“如今不妨与你明说,俺们已经有了对付童贯的手段,只是眼下看来,却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青禾迅速看了军令文书,听了黄杰之言后,便答道:“郎君如今寻了予来,定然是排除了诸多可能走漏消息的可能,如此一来怕是三司出手了。”

    姚政闻言神色一凛,道一句:“三司……果真是三司么?”

    黄杰不明所以,便问:“何为三司?”

    姚政苦笑道:“兵部职方司、内侍省城隍司、禁内密谍司,合称三司。职方司属兵部,主外,刺探列**情。城隍司属内侍省,主内,由宦官把持,刺探群臣机密。密谍司直属官家,监事内外两司,遇事可通天子,有先斩后奏之权。”

    姚政身为主薄,知道这等事情也不出奇,倒是叫黄杰看出万家哥俩脸色稍变,便问:“黄州不过区区州府小城,却也驻得三司密探?”

    姚政想想道:“职方司未必有,城隍司却必定有,至于密谍司,却是不好猜测了!”

    一旁青禾却道:“倒也不难猜测,必定是城隍司出手。童贯出自李宪门下,李宪又与把持城隍司的宦官有所勾连,如今托了城隍司查探也是理所当然。”

    众人一想,也对!

    职方司属兵部,主要工作是对外刺探列国的军情,肯定不会关注黄州这等大宋腹地,密谍司又是用来监管内外二司的机关,更谈不上参与这等小事,那么唯一的嫌疑对象便只有城隍司了,作为对内的情报机关,城隍司的主要职能就是刺探群臣的机密,倒也说得通。

    “可是,不对啊!”姚政想了想,便看黄杰道:“若早就被城隍司盯住,那王信之事……这道理说不通啊!”

    黄杰皱眉思索了一下,道:“也没什么说不通的,或许就是在事后,童贯才让城隍司盯住了俺们。”

    见黄杰和姚政小声嘀咕,万家人倒也不敢多话,倒是青禾有些不耐,反大胆问道:“不知郎君使了什么计策,竟叫童贯如此急切,不若说与予知道,或可为郎君谋划。”

    黄杰闻言来看青禾,见她面色还好,只是不知道身上鞭伤是否痊愈了,又想到前些日子她倒是依言老实将罐肉的方子传递了出去,进来也没什么出格举动,干脆便信了她,将这“公之于众”的计划于她说了。

    青禾听了,自然是眼珠瞪得老大,一付摇头不信的样子道:“郎君这计划……也太过害人,这等可获巨利的秘方,居然真要将之公之于众?”

    黄杰笑道:“秘方再好,也得有命使来赚钱才好。”

    青禾想想,倒也点头觉得不错,但很快就脸色变了,突然就伸手指指耳朵,又指了指屋顶。哪知黄杰却是露出笑脸,先是点点头,又对青禾做了个瓮中捉鳖的手势,这才大声道:“俺想好了,既然童贯得了消息,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干脆明日俺就写了布告,就将罐肉的方子公之于众。反正俺家不能独享,也叫他不称意便了。”

    黄杰这话说来,不明就里的姚政和万家人都觉得惊讶,也在这时却听屋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旋即便听四面八方传来喝声,很快孙立就打着火把用渔网裹着一人拖了进来,道:“擒着了,这厮口中果然有机关!”

    众人借着亮光来看,却见是一个身上穿着绸衣的瘦汉,正惊讶的时候,就听孙立道:“不错,这厮便是街口崔家绸缎庄的掌柜崔福,该是黄州城隍司的小头目。”

第二百零八章 【坐探】

    方才刚在说三司,如今转眼就逮着了三司的人,对于姚政和青禾这般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来说倒也算不得惊奇,只是把万家哥俩给吓坏了,连带同来的几个子侄辈大小舅子们也都给吓得脸色变了又变。

    黄杰看了那下巴被卸,双臂关节也被锁住的崔福一眼,便也解释道:“其实方才派人去请岳父、岳伯时便已经发现有人盯梢,于是俺这才作下了此局,倒叫二位受了惊吓。”

    万年青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也还算镇定,只是脸色有些为难道:“这……这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黄杰想了想,还算决定不将王信和天道盟的事情说与万家人知,只道:“岳父,如今童贯以势压人,要谋夺了俺家的秘方,怕俺们使了计策坏他好事,居然连城隍司的人马也动用了。岳父以为,若此时将秘方献与了童贯,他却会还让俺家得活?只怕万家也是难跑啊!”

    万年青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童贯如今连这什么内侍省掌管的城隍司都动用来探听消息,他想吞下罐肉秘方的野心还需要明说么?

    黄杰见万年青没再多话,干脆下一记猛药道:“岳父,明日俺便抽回作坊里的几个熟手,交由你们速速过江去了江南,将罐果作坊建起来便是。就算俺黄家斗不过童贯,也绝不拖了岳父一家下水就是!”

    “哎呀!贤婿这是那里话?”万年青一听黄杰这番气话,自然也是急了,好言劝解道:“如今两家接了连理,又一同做了这营生,自然是要休戚与共。先将这眼下棘手的事情办妥,再来从长计议可好?”

    一旁的姚政自然知道万年青话里意思,便给黄杰使了眼色,道:“杰儿,你且将那厮带下去问话!”

    黄杰便也与孙立打了招呼,让他拖了网兜就走,更让青禾和孙七娘跟着。

    出了花厅,自然是要将这城隍司的崔福送去那刑房,倒是落后一步的黄杰被青禾叫住道:“郎君,城隍司的人拷问不得!”

    黄杰眉头一皱,便问:“为何拷问不得?”

    青禾却是摇头道:“予也不知道为何,只是予的师傅如此交代,若不慎落入城隍司之手,须得速死,若拿得城隍司的人,也须果断杀之灭迹。”

    黄杰听了心中一凛,倒也记下了这句建言,便道:“且看俺施为就好!”

    去了刑房,孙立便把那崔福锁好,正要和他下巴,却被黄杰喝住,便上来直言问道:“俺也不欲为难你,你若叫俺明白些事,俺就与你个痛快,如何?”

    那崔福原本耷拉的脑袋,闻言便也竖了起来,点了点头。

    黄杰便道:“俺先前猜测,是童贯要你城隍司前来查探,是也不是?”

    崔福先是摇头,却又点头,叫人看得糊涂,随后听他喉间嗬嗬几声,黄杰便要孙立将他下巴合上。崔福的下巴合上之后,略为活动了一下,便也直言道:“黄秀才,老夫也不说什么你家将要大祸临头的话,只问你答应给老夫一个痛快,是真是假?”

    黄杰点头道:“必定是真!”

    崔福闻言便道:“好!老夫先来问你,你是如何看破老夫伪装,又设下今日之局?”

    黄杰与孙立对视一眼,倒也坦言道:“倒也不是俺看破的,乃是俺家这位孙教习。而且在你落网之前,俺们也不知你是城隍司的人,还以为你是绿林中的蟊贼,只是觊觎俺家秘方和钱财。”

    崔福听了,却也是苦笑一声,又问:“却又如何敢断言老夫定是城隍司的密探?”

    孙立却是笑道:“俺在一旁看着真切,方才大郎说要写了布告要将罐肉秘方公之于众,你便急了,若非是城隍司密探,又何必发急,以至于露了行迹?”

    崔福闻言便也点头,倒也承认孙立说得不错,便也干脆将黄杰想要知道事情说了:“不错,老夫乃是城隍司坐探,本月初八得了上令,暗中查探你家中动静。今日与六百里加急同来的上令,要老夫即日起密切窥探你家,瞧瞧是不是欲与童贯童太尉为难!”

    “不对!”黄杰却是皱眉道:“你说本月初八才得了上令,算算时日不该走漏了消息才对,却还要你今日以身犯险前来窥探?”

    崔福却是白眼一翻,看向黄杰道:“信也不信,与老夫何关?快些动手,与老夫一个痛快吧!”

    孙立听了,便也喝道:“兀那鸟厮,可是想尝些手段?只管照实答了,管教与你一个痛快,俺倒是知道,你这绸缎庄掌柜的伪装,却还纳了两房姨娘,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却也不念着些香火情么?”

    崔福听了勃然大怒,便喝道:“呔!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姓孙的也算是西军之后,却要做下这般灭人满门的龌蹉事么?”

    孙立听了却是冷笑道:“果然不愧是城隍司的坐探,便是连俺家身都打听清楚了!不过如今乃是大祸临头,就是真要做下这等辱没祖宗的灭门恶事,也怪不得俺了!”

    崔福又要发怒,黄杰却是拦下,问道:“你可知道,枢密院副使王信之事?”

    听黄杰提到王信,崔福也是错愕的眉头一皱,摇头道:“不知!”

    黄杰说话时,知悉瞧看了崔福眼神和面容,确定他没说谎后,又问:“那你可知道,天道盟与俺家的关联?”

    崔福更是错愕,还是摇头答了句不知,黄杰便也后退两步,让孙立抽出身上快刀递来,却交在青禾手里,道:“你要真要反正,便在此时!”

    青禾拿了快刀,却是笑道:“不知郎君欲如何灭迹?”

    黄杰听了皱眉,正不知道如何作答时,听青禾道:“城隍司驻县不过二三人,驻府至少也是三五人。黄州城大,若是轻易将此人灭迹,只怕会引来上司查探,不若由予施为,定能将此事遮掩一二。”

    黄杰听了,便也看看孙立和孙七娘眼色,便道:“便由你施为就是,大兄与七娘从旁助之。”

    说完黄杰便出了刑房,又回到花厅坐下,将拷问崔福的事情大致说了。此时姚政倒也将万家人安抚下来,正在讨论如何迅速去往江南各地将罐果作坊筹建的事宜。如今正值六月,秋果将收,若真得了罐装的工艺,将部分果脯封装成罐果,对于万家而言当然是个好事,只是愁那童贯到底会不会雷霆大怒,黄杰的计策又能不能奏效。

    众人又谈了半个时辰,便也散了,黄杰前脚刚送了姚政回府,后脚孙立、孙七娘和青禾便转回,黄杰直让孙七娘押着青禾下去歇息,只带孙立去了书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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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道介绍:
这世上人心皆坏,人人皆想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不管他人死活。 正如那些旷世枭雄们说过:要做人上人,便要人杀人。杀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不过,这世上也不乏一些追求道法自然的人,做些‘念我生民苦兮,义士舞干戚’的抗争。 何为道法自然? 不外呼是那: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天有道,便顺其自然! 天无道,便替天行道! 大道通天,以道兴宋!宋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