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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庶子风流txt下载     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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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半天,周夫子才白了叶春秋一眼,他发现自己说什么话都不合适,还是及早开溜才是,否则这老脸没地方搁了。便道:“噢,往后要好好上进,嗯……老夫累了,告辞,告辞。”他匆匆要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结果与叶春秋交错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趔趄,摔了一跤。

    摔在地上的周夫子,看着这大庭广众之下,许多双眼睛都看着他,除了觉得丢脸外,心里只有深深的悔不当初。

    谁晓得叶春秋这个渣渣能中案首呢?

    周夫子忙不迭的爬起来,突然听到有人噗嗤笑了一声,他心里恼怒,谁,谁在笑我,侧目看过去,却是叶俊才那个渣渣,他心里暗恨,哪里知道这时候有人先忍俊不禁,其他人也没绷住,都禁不住失笑起来,在这笑声中,周夫子落荒而逃。

    周夫子的辞去,叶太公似乎表现得无动于衷,心里反而暗怪周夫子失礼,但还是难掩喜悦,朝叶春秋招招手,道:“来,陪老夫坐坐。”

    叶春秋也不客气,边点头说是,边坐到了首位的次坐,恰好与叶辰良对坐一起,叶辰良脸色铁青,他抬头看着叶春秋这个渣渣,心里还是难以置信,猛地,他想起了一个疑惑,当初自己让他背子曰学而,他尚且背不出,而那一日恰好考的也是子曰学而,他连题目都不知是什么,怎么做的案首?

    走了****运?

    叶辰良心里摇头,觉得不对,又不禁在想:“莫非是作弊?对,就是作弊,他不学无术,哪里有一鸣惊人的道理。”

    念及于此,叶良辰抬头看了老太公一眼,本想戳破叶春秋,可是细细一思,若是现在说出来,岂不是拆叶家的台?不好,不好……这样反而显得自己小鸡肚肠,甚至会成为害叶家的罪人。

    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这时不由在想,他既是不学无术,是作弊得来的案首,何不向他讨教,好让他露出马脚呢?

    想到这里,叶辰良精神振奋,他先是看了叶老太公一眼,发现叶老太公看叶春秋的目光中多了一些不同,叶辰良心里妒火中烧,本来自己才有机会成为案首,结果闹出这样的笑话,叶春秋这个渣渣,真是可恨,他笑了笑,道:“春秋中了案首,恭喜,恭喜,为兄说来惭愧,虽痴长你几岁,竟是学问不及你。”

    这家伙想做什么?

    对这个堂兄,叶春秋可是一点儿也不敢松懈的,他微微一笑道:“这只是侥幸而已,若不是平时大兄三不五时勉力,春秋怎么肯用功,我的成功有你的一半。”

    叶辰良差点气得咬碎了银牙:“作弊,一定是作弊,作弊你还有理了,哼……”他忍着怒气,努力泛出几分笑意道:“今日愚兄方知你的学问精深,哈……愚兄有个不情之请。”

    叶辰良不等叶春秋拒绝,继续道:“愚兄作了一首词,想向本县的案首请教。”

    叶春秋明白了,这个家伙要当场打自己的脸。

    叶老太公和主位上的宾客大多都是当地的士绅,多多少少爱附庸风雅,这时一听,倒是都来了兴致,老太公捋须道:“噢?辰良作了词?拿出来看看。”

    连那只识得几个大字的刘甲长也醉醺醺的道:“辰良少爷的词肯定是极好的,来,给大家看看。”

    叶辰良又是含蓄一笑,只是这笑容带着几分酸楚,本来今日的宴会,自己才是主角,无奈何……他愤恨地瞪了叶春秋一眼,让下人拿来了纸笔墨,当场一气呵成地写出了一首词,当然,这词是他以往闲日所作,现在默写出来罢了。

    众人纷纷引颈来看,有人忍不住朗诵:“光阴如矢十寒暑,昼耕夜诵…………金榜题名时……好……好词,好一首《临江仙》,字里行间,尽彰显了辰良的志向。”

    这是一首励志的词,以叶辰良这个年纪来说,水平只能算是不错,明清时代,诗词已经衰落,大家作词也不过是自娱而已,当然更多的人都像叶辰良那样‘励志’的词比较多。

    所谓的励志,无非就是向全世界嚷嚷,我读书很用功,很刻苦,你们快来夸我吧。

    所以但凡是励志诗词,且不说水平好坏,大家都是不吝赞美之词的,人家志向高远嘛,何况是少年人,只要格律说的过去,一般无法指摘。

    这首词的大意是,时光一晃过去了十年,我每天用心苦读,虽然很辛苦,可是我立下了志向,一定要为家族增光,不负父祖的重托,要报效国家,为黎民苍生立命,有一****吃醉了酒,突然在梦中自己回到了家乡,而那个时候我已经金榜题名,得以光耀门楣了。

    见到许多人点头,连老太公都不由颌首称许,叶春秋不禁无语,自己的这位堂兄,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五道杠啊,就好像前世的小学作文,你若不说几句孝敬父母、报效祖国,特么就算文笔再好,立意再高,那也是渣渣一样的道理。

    天上为什么这么黑,因为有好多牛在飞。为什么好多牛在飞,因为叶辰良在地上吹,尼玛不吹牛不装逼会死吗?

    听到长辈们的赞许,叶辰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叶春秋道:“春秋何不品评一二?”

    评价诗词,当然不是叶春秋的强项,《临江仙》这个词牌名,他是知道的,可是格律是什么,他是一概不知。

    当然……叶辰良这是要借故戳破叶春秋这个渣渣的真面目,自古文章与诗词不分家,能作好八股文的人,且不说能不能作出什么好诗词来,可是品鉴的能力却是不会差的。如果连这个都不会,不是作弊得来的案首又是什么?

    叶春秋接过他的词,虽然看里头的词不至于像看天书一样,可是一时无法下嘴,这一下有点为难了:“堂兄,诗词的事,我们慢慢讨教,我饿了,要吃饭。”

    饭桶!叶辰良心里骂他,心里更加确信叶春秋就是个渣渣,心里不禁大喜,我就是来戳破你的真面目,好让你丢人现眼的,还想从长计议?他笑意可亲地道:“春秋啊,这个时候叔伯们都在,怎好让他们失望。”

    众人见状,纷纷劝起来:“春秋啊,你是案首,我们正好听听你的高见。”

    叶春秋愁眉苦脸:“主要是我饿了,能不能让我先填饱肚子。”心里说,正好趁着吃饭的功夫,查一查光脑,看看这格律是怎么回事。

    叶辰良将眼睛眯起来,仿佛一下子已让叶春秋无所遁形,他笑呵呵的道:“春秋若是不点评一二,难道我的拙作还要大伯来品鉴吗?”

    言辞之中,带着讥讽。

    叶春秋看着得意洋洋的叶辰良,一肚子的火都给勾了起来。

    打人不打脸,自己的爹当初离家出走,惹来了多少非议,方才老爹不肯冒头而是坐在角落里,就是不愿让人说闲话,那些闲言碎语听到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现在叶辰良把这道伤疤揭出来,是要让老爹曝露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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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打脸

    此时在座的许多人,似乎已经闻到一丝火药味了,刘甲长最是油滑,仔细一咀嚼,感到叶辰良有些咄咄逼人,这叶家大少爷在拆新案首的台啊,于是他连忙笑着打圆场:“春秋既是饿了,就先吃了酒菜再说,不急一时,不急一时的。”

    大家见风使舵,也感觉到不对劲,纷纷道:“哈哈……吃酒……吃酒……”

    叶辰良现在已经抓住了叶春秋的把柄,知道这个不学无术的渣渣遇到了难题,想到今日受到的气,自己的风头和光芒被一个私生子掩盖,已经恼羞成怒,他斩钉截铁道:“品鉴也就是一时的事,不耽误事,就请大伯来吧……”

    “我看……就不必劳动我爹了吧,杀鸡焉用牛刀。”叶春秋笑呵呵的接过了叶辰良的话头。

    叶春秋叹口气,娓娓动听的道:“本来……我是不愿品评的……”

    叶辰良心里一喜,道:“噢?春秋不屑于我的词吗?”

    众人又打起了精神,想听听叶春秋怎么说。

    叶春秋道:“你是我的兄长,所谓弟不言兄过,我若是说诗词不好,就显得我这个做弟弟的没规没矩了。”

    言外之意,叶春秋看不上这首词。

    叶辰良心里冷笑,你这种渣渣,靠着作弊的案首也敢说这样的大话,他踌躇满志道:“我的词,不好?”

    “大兄真要我说真话?“看到叶良辰毫不犹豫地点头,叶春秋终于收起谦虚道:“不堪入目!”

    这一次真不怪他要打叶辰良的脸,实在是这个家伙脸皮太厚:“至少在愚弟看来是狗屁不通!”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春秋这话口气太重了,这词还是蛮好的嘛,怎么贬的一文不值,看来两兄弟是对上了,方才大家本来还有点觉得叶辰良过分,现在却又隐隐觉得叶春秋不留情面。

    叶辰良有个好爹,有个疼爱自己的祖父,又是叶家的嫡长子,更得了老师的青睐,一辈子顺风顺水,还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的脸拉了下来:“是吗?你说不堪入目?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堪入目,哪里不堪入目了,春秋,你太放肆了,大伯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三句离不开一个大伯,这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叶家的老大曾经跟个大脚女人私奔了,叶辰良一遍遍的提醒,就是往叶春秋父子伤口上撒盐。

    叶老太公见局面有些失控,不禁恼怒,此时,叶春秋微微一笑,却是道:“堂兄,是你叫我品评,本来我想吃饭的。”

    叶辰良冷笑道:“吃饭不急一时,还请赐教。”

    “这个容易。”叶春秋道:“我往日在梦中偶得了一首临江仙,那么就让诸位也来公评吧。”

    既然来不及研究格律了,叶春秋就选择围魏救赵。

    你不是要玩临江仙吗?那就用临江仙来玩死你!

    到了这个份上,大家都没有台阶可下,不过宾客们却都精神一震,似乎叶案首也要作词了,梦中偶得……这又是什么鬼。

    刚才叶良辰作词,笔墨纸砚是早就准备好的。

    叶春秋开始下笔。

    叶老叔公爱热闹,挤在人群中,捋须摇头晃脑的念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

    许多人点头,格律过得去,虽然这一句平淡无奇了一些,不过这开头,倒是很开阔。

    叶老叔公又念:“浪花淘尽英雄。”

    厅中鸦雀无声起来。

    虽然没有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走路,看客们未必作的出什么好诗词,可是这时代的人但凡读过书,对诗词的理解却都深厚无比,浪花淘尽英雄结合上一句的滚滚长江东逝水,当真是慷慨,这一开笔就有点收不住的感觉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目露惊讶。

    这词倒是好,就是怕收不住,大家摇头,觉得有些可惜。

    叶老叔公又念:“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呼……

    “好啊!”叶老叔公念完,神采飞扬,禁不住大声叫好。

    何止是他,其余人纷纷拍案而起。

    若说前两个短句是慷慨,本来大家还有担心,可是接下来一句是非成败转头空,却是峰回路转,竟一下子将这慷慨化为了悲壮和苍凉。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念完这一句的时候,在座有不少与他同龄的人,年纪都是不轻,词写到了这里,竟都不禁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感悟。

    若是某个意气风发的进士老爷在这里,大可以将这厅堂中的所有人吼一遍:‘我不是针对谁,我只想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没有错,在这个小地方,虽然能坐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士绅,可是在人生的道路上,比如老太爷,他不过是个秀才,也曾考过几次乡试,也都铩羽而归。老叔公就不必说,其他人大抵也都是如此的经历,这词的上半厥,与他们的人生何其相似,他们也曾风光过,也曾落寞过,他们经历了多少世事的变迁,最后却是青山依然在,依然的日出和日落,你的前半生所经历的成功和失败,不过是虚幻而已。

    叶老太公的眼睛已经模糊,老叔公则是声音哽咽,其他几个士绅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眼眶通红,便是那只是粗通文墨的刘甲长此时也不禁为之动容,一时抿嘴不语,连个好字都叫不出。

    叶辰良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了,他或许不能感悟到词中的感情,却有足够的水平去体悟到词中的悠长意境,自己的词跟这词一比,简直就是黄金和粪土的区别。

    叶老叔公继续哽咽的念道:“白发渔樵江楮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叶老叔公禁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只是转瞬之间,心里地那股沧桑和委屈,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家都是这样的感觉,你看,江上白发渔翁,早已习惯于四时的变化,和朋友难得见了面,痛快的畅饮一杯酒,古往今来的纷纷扰扰,不过是笑谈罢了,何必要在意呢?

    是啊,人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许多事本就应该放开,连一个白发的老翁,尚且能够放开和超脱,我等又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其中滋味,也唯有叶老太公、叶老叔公和许多老士绅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滋味。

    叶春秋把笔一搁,这一手字,还算不得精美。

    可是这时候再没有人笑话,当大家再注意到叶春秋的时候,竟是突然发现,这个十岁出头的稚童,竟也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尼玛,好歹两世为人,虽然有时候装孩子会逗比一下,可是写完了这首词,叶春秋也被感染了,不容易啊,前世没混出什么名堂,这辈子不能让人轻贱了,是非成败转头空,我还没成功呢。

    叶春秋从所有人的眼里都读出了震惊。

    叶辰良更是身躯作抖,脸色苍白如纸。

    方才叶春秋说他的词不堪入目,大家还在想,叶春秋有些失礼,现在看了这词,这尼玛哪里是不堪入目,简直就是垃圾啊,你叶辰良就那水平,也敢厚着脸皮去作词?

    “这词……”一向不太爱说话的王太公忍不住说话了,王太公是邻村的地主,和叶家的家世差不多,他今日一直少言寡语,倒不是王家和叶家关系不睦,实在是王家今年的县考全军覆没,而叶家却是风光一时无俩,心里总是不是滋味,可是现在王太公已经没心情去计较这个了,欣赏的看着叶春秋道:“可是春秋作的?”

    所有人一动不动的盯着叶春秋看。

第十八章:叶案首威武

    叶春秋淡笑道:“方才说了,是梦中偶得。”光脑那儿抄的,应当算是梦中偶得吧。

    叶辰良不信,他脸色铁青:“怎么可能,这词意境如此悠远,若无感悟,怎么作得出?什么梦中偶得,春秋,是不是你抄的?”

    叶春秋耸耸肩:“堂兄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权当是抄的好了。”

    叶辰良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他却被叶老叔公转手卖了数钱,叶老叔公捻着山羊胡须道:“老夫也算是遍览诗词,不曾见过这首《临江仙》。”

    其他人纷纷道:“是啊,是啊,不曾听说过,如此好的词,若是此前有人作出来,早就脍炙人口了。”

    “春秋平时都在家里,极少出远门,去哪里抄?”

    还有人更加直接,道:“方才辰良所作的临江仙,词意是少年人要追求功名利禄,可是春秋这首,分明……分明……”

    后面的话没有说透,可是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后面的临江仙,本来就是打叶辰良脸皮专用啊,叶辰良说吾辈当努力,叶春秋的词说,乖,别闹了,是非成败转头空。叶辰良说我认真苦读,后面的词说,你丫脑子坏了,一壶浊酒喜相逢,叶辰良说我要金榜题名,后面的词说,渣渣,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你金榜题名个毛线。

    有人身躯一震,怎么可能叶辰良做一首词,叶春秋就恰好抄到一首前所未有的佳作来打他堂兄的脸,春秋有这好运气,我们为何没有?这……也太巧合了吧。

    叶辰良那铁青的脸顿时红了,虽然他百般想证明这是叶春秋抄袭,可是别人不信啊,偏偏叶春秋还一副‘好吧,我就是抄袭’的表情,可是那脸上的平淡,却又好像在嘲弄叶辰良,叶春秋越是承认,大家越是不信,叶辰良越是想证明,大家越是觉得叶春秋的才学惊为天人。

    天哪……

    叶辰良悲哀的发现,厅中的人再没有愿意多看一眼自己这个‘天子骄子’了,所有热切的目光都落在春秋的身上,仿佛自己和自己的词,都是粪土一样。

    他心里只好暗暗安慰自己:“他定然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迟早会败露……”虽是这样想,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他正待要说什么,却有人抢了他的话头:“春秋啊,有空去府上坐坐,我家几个孩子不成器,还望你指教他。”

    叶春秋带着亲切的笑容道:“刘叔客气,末学后进,其实作诗作词的事我也不懂,这词……抄来的。”

    哈哈……大家一起哄笑,太谦虚,太谦虚了,小小年纪,就这样谦虚,啧啧……回家揍那些没出息的熊孩子去,看看人家叶家的叶案首。

    叶辰良不甘心,铁青着脸道:“此词道尽人间沧桑,一个小小的孩子,怎么会作得出。”

    意思就是说,我写不出,叶春秋怎么写得出。他是气疯了,才说这样让人反感的话。

    叶春秋却是显然毫不在意地道:“堂兄,我本来就说这是抄来的啊。”

    叶辰良气得又要吐血,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胡说!”叶老叔公发话了,道:“不是抄的。”

    叶老叔公一下子抢了所有人的目光,却听叶老叔公道接着:“这首词,正是春秋他爹的生平写照,他爹出身叶家,也曾风光得意过,历经多少世事,春秋看在眼里,这才有所感悟,于是才有是非成败转头空,这首词,分明是用来安慰他爹的,怎么就春秋道不出人间沧桑呢,他父亲就是沧桑啊,耳濡目染,写出这首词也就不足为奇了。”

    简直就是强词夺理啊,叶家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傻子,这首词的版权,不归叶家归谁,春秋不懂事啊,这么长脸的事还低调,我们还得仗着这首词出去吹吹牛呢,以后见到了文友、连襟什么的,也好有个吹嘘的资本,你看,我们叶家牛不牛,牛不牛,屁大的孩子都能做出这样的词,这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诗书传家,是家教啊。

    此处……应有掌声。

    众人恍然大悟,刘甲长笑了:“是啦,是啦,我也看明白了,父子之情跃然于纸上啊,春秋了不起。”

    “不愧是案首啊。”

    叶辰良简直就是被人围殴,在别人眼里,一下子无足轻重起来,似乎他说什么,换来的都是一股嘲笑。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而散,女眷们已经先回各房去了,叶春秋和叶景孤零零的顶着月色回房,叶景喝得半醉,叶春秋不得不搀着他。

    “儿啊……出息了啊,哈哈……案首,爹来问你,这案首是真的吗?那词是写给爹的吧,春秋懂事了,晓得疼爹了……”

    “春秋,爹高兴啊,这辈子最高兴的就是这一回了,不不不,这是第三回,第一回是娶你娘,第二回是你出世的时候……”

    又走了几步,终于酒醒了一些,脚步也开始不那么踉跄了,叶景似乎也觉得方才这样不像话,便摆出案首他爹的态度出来:“春秋,不可自傲,要好好上进,将来才有大出息。”

    “春秋啊,爹不争气,可是你要争气,爹这辈子就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了。”

    叶春秋听得耳朵长出茧来了,不知觉的,就到了自家院落,送摇摇晃晃的叶景回房,叶春秋心道好险,还好中途出了这么多事,否则老爹肯定要瞎捉摸狎妓的事,他若是知道,这狎妓的事是因自己而起,估计自己是难逃挨揍的节奏了。

    回到房中,叶春秋倒是兴奋得没有睡意。

    中了案首,若说不高兴那是假的,他能感受到,一个小小的县案首出来,顿时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比如老太公,眼中已经不再那样冷漠,比如羡慕嫉妒恨的二叔,比如喝得一塌糊涂的三叔,还有……其他的远亲近邻。

    呼……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不可自满。

    其实对叶春秋来说,最重要的是光脑在科举中的效果,既然县试有用,那么府试……院试……乡试……会试……

    叶春秋不敢想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两世为人地叶春秋怎会不明白,功名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人有多大的作用。

    深吸一口气,反正睡不着了,练字。

    他抖擞精神,脑子里依然还回荡着方才许多人的喝彩和夸耀,那不可置信的眼眸聚焦在自己身上,还有二叔与大兄铁青着脸的样子。

    哈哈……铺开了白纸,叶春秋下笔。

    因着这几日筹备着去县里见县令,这几乎是童生们的殊荣,所谓的过堂,其实就有面试的意思在,叶家对此格外的看重。

    准备了两日,老太公那儿送了一身剪裁合体的衣衫来。

    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这位叶家真正的一家之主,似乎对叶春秋这个私生子的态度有了一点松动,在这个家里,老太公就是土皇帝,决定着一大家子的人的命运,至少现在来说,老太公对自己的态度十分重要。

第十九章:威武县老爷

    次日清早,叶春秋动身,叶三也随行,所以这一次不必大包小包的叶春秋亲自拎着,叶家平素不开的中门,如今因为要送四个童生,所以也特意开了,这是老太公特意吩咐过的。

    叶春秋在这里看到了叶辰良,叶辰良虽然也换了新衣,却是一脸疲倦憔悴的样子,显得神情落魄,叶辰良看到叶春秋,脸就拉下来,叶春秋如沐春风的打招呼:“大兄好,春秋有礼……”

    叶辰良本要冷笑,可是有外人在,却换了一副笑容,勉强和叶春秋寒暄。

    一行人到了县城,因为沿途有几个仆役照顾,倒也省事,大家依然是在上回下榻的客栈安顿。

    叶辰良的人缘不错,与其他两个一起来的族兄去街上采买东西了,另两个中了童生的族人年纪都是不小,自然不愿意和叶春秋这‘小屁孩子’玩,所以虽然是主仆十几人来,叶春秋却是形影单只。

    叶春秋才不计较这些,躲在房里倒头大睡,傍晚时起来,叶三兴冲冲的给他带了饭菜上来,低声道:“辰良少爷又出去了。”

    出去就出去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叶三踟蹰了一下道:“少爷,方才我在楼下看到周夫子了。”

    周夫子?

    叶春秋的眼睛眯起来,就在自己考中案首的次日,这家伙便向叶老太公辞了馆,从此在叶家消失匿迹,周夫子是奉化人,相必也不会跑去其他地方,在奉化县里逗留很正常,不过他来县城做什么?

    难道想要报复自己?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叶春秋对叶三道:“你在楼下守着,看大兄什么时候回来。”

    一夜过去,曙光初露,叶春秋依然起了个大早,这是他养成的习惯,这里不是叶家,所以也没有什么开阔的地方锻炼,叶春秋索性就在自己屋子里做了几套体操,等到浑身是汗的时候,本想练习行书,可是想了想,待会儿就要去县学,索性作罢。

    清早叶三兴冲冲的赶来,道:“少爷,辰良少爷昨夜子时回来的,带着酒气。”

    带着酒气……

    叶春秋眼睛眯起来,大兄爱和人打交道这没有错,叶家的交际花嘛,天天招蜂引蝶装逼吹牛什么的,叶春秋早就习惯了。可是叶春秋就是觉得这一次有些不同寻常。

    夜半三更的,还和人去喝酒,喝酒的人是谁?

    难道周夫子?

    只是时辰不早,叶春秋来不及多想,洗漱一番,楼下几个住在这儿的新晋童生早就在这等了。

    众人急着去见县令,奉化的王县令官声很好,能蒙县令亲自召见,这确实是一件与有荣焉的事,不可怠慢,所以童生们一齐到了县学,紧接着便有差役安排他们进去,在廊下等候。

    奉化的县学规模宏大,不过却显得有些老旧,叶春秋是案首,所以站在首位,远处就是明伦堂,明伦堂的建筑新一些,几乎县学的每一次修葺,有钱了明伦堂要重修,没钱了,其他地方都可以不顾,唯独大成殿和明伦堂却是绝不能忽视,这是县学的脸面,最是紧要,在这恢弘的建筑之外,数十个差役一字排开,又有县中官吏在此久侯,叶春秋本以为县令已在堂中等了,可是过不多时,却听到县学外传出锣鼓声,紧接着王县令带着一干差役进来,他没有看廊下的童生,径直在众官吏的陪同下进了明伦堂,才有差役过来道:“诸生入见。”

    好大的架子。

    话说叶春秋还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来着,好歹也是过关斩将,好歹也算是斩了几百个像叶俊才那样的‘废柴’才跻身进了童生的行列。

    叶春秋对自己现在这个身份还是很自信的。本以为今日的场面会像自己脑补的那样,县老爷笑容可掬、嘘寒问暖,谁晓得这样的灰头土脸。

    他当先打头,与诸生一道鱼贯入明伦堂。

    抬头一看,便见到了孔圣的画像,上悬匾额‘万世师表’四字。王县令蛮谦虚的,没有坐在孔圣和万世师表的匾额下,而是侧坐一边,县中教谕则坐在右手方向。

    叶春秋来之前晓得一些规矩,乖乖的和诸生先向孔圣的画像行弟子礼,而后一起向王县令行礼。

    “治下童生见过父母大人。”

    王县令眼眸只是阖了阖,懒洋洋的样子:“嗯,不必多礼。”

    没有太多客气,叶春秋心里挺憋屈的,话说,好歹也是知识分子好吗,这王县令不是素来被本县人称赞他官声卓著、遗爱民间,最重教化的吗?我是案首呀,是你教化出来的杰出人物,怎么瞧着,像是没睡醒似的,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众人接着又向教谕行礼,这教谕也只是皮笑肉不笑一下,颌首点头。

    然后众人一字排开,便是听领导讲话了,王县令开始之乎者也,叶春秋听不懂,傻乎乎的,县令是在夸我们吗?于是打开光脑,将他一段话截进去,我去,这哪里是什么领导讲话,分明就是诫子书中的内容:“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

    啰嗦一大通还不是自己的话,这位王县令,倒是真够敷衍的。

    王县令的话说到一半,居然还累了。

    没错,这位县中的大领导才说几十句话,就顿了口,有差役揣摩他的心意,忙是给他递了一盏茶来,他才慢悠悠的呷了一口,像是缓过了神,继续滔滔不绝:“非志无以成学。慆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

    一干童生像孙子一样垂着头假装自己听得很认真。

    王县令边喝茶边引经据典,他甚至懒得抬头去看这些童生。

    走过场而已,对于王县令这一县之主来说,是何等大的官,况且人家是堂堂进士出身,怎么会对一群童生感兴趣。

    叶春秋显然不太明白所谓的童生和王县令之间有多大的鸿沟。

    你今日是童生,明日考了府试才有了参加秀才考试的资格,即便你过五关斩六将成了秀才,那也勉强只有可以坐着和县令说话的资格而已,离真正的统治阶级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县令每年都要录取数十上百个童生,即便你出类拔萃,可是这江南出类拔萃的人比狗还多,多少人曾经一鸣惊人,最后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堂堂一县父母,管着这么多事,今日不过是履行约定成俗的义务,连自己讲话稿都不酝酿,直接信手捏来一些经典,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爱听听,不听就滚!

    说到最后,王县令似乎也厌了,看到这群童生就讨厌啊,瞧他们一个个没有朝气的样子,罢,走完了过场,还有事要办,于是把茶盏一放,总算开始要客气一二,他含笑道:“哪一位是叶春秋?”

    终于来了,叶春秋眼眸一亮,我就说嘛,好歹是案首,肯定还是要区别对待的。

    叶春秋上前一步,道:“学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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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争田

    王县令上下打量叶春秋,又狐疑了,禁不住道:“本县在哪里见过你吗?”

    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然后一句更耳熟的话让叶春秋想要撞墙。

    侧立一旁的胥吏笑吟吟的道:“大人,叶春秋的生父是叶景,河西叶家的大老爷。大人,这是活脱脱的小叶景啊。”

    王县令又恍然大悟,笑了:“噢,原来如此,后生可畏,叶……”说到这里,王县令又微愣了一下,身侧的胥吏提醒:“春秋,叶春秋……”

    王县令八成脸皮很厚,哂然笑了:“对,叶春秋,你此次考得很好,文章……本官略看过,颇为老辣,本县点你为案首,望你不可自满,下月就是府试,好好用心。”

    叶春秋已经彻底对王县令没什么兴趣了,连自己名字都忘了,还说什么看重自己,逗我玩呢,他作揖敷衍:“是。”

    王县令也懒得再说,吩咐了教谕几句,便起身离去。

    那教谕见县令走了,这才有了出头的机会,便又开始板着脸,开始絮絮叨叨……

    一日下来,除了身心疲惫,实在没什么有趣的,下午回到客栈,一些童生打算留在县里备考,邀叶春秋一起留下,要和叶春秋切磋制艺,叶春秋不愿逗留:“家严来时叮嘱,让我早些回去。”

    便有人表现出遗憾,有人去问叶辰良,叶辰良道:“家慈也盼我早些回家。”

    估计是觉得没成为案首,怕丢人吧。

    叶家兄弟们便启程还乡,一路无话,等到了叶家的大院,门房一脸焦急的道:“哎呀呀,几位少爷这就回来了?回来就好,老太公很是担心,本来还想捎信让你们赶紧回来。”

    叶辰良很有主人翁的精神,道:“出了什么事?”

    门子哭丧着脸道:“黄家人又来闹了,还是为了河东那块地的事,他们黄家的老二前年中了进士,本来是在户部观政,这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听说……朝廷有命,调他去了南京都察院做了浙江道的巡按御史,黄家有了这个底气,便又来索问河东的地,还放出话来要收拾我们叶家,太老爷听了,怒火攻心,如今已经病倒了。不巧,二老爷清早就去了杭州,三老爷呢,说是病了,黄家现在气焰很嚣张。太老爷身子又不好,于是大老爷去斡旋了,太老爷生怕你们在县里遇到什么事,便吩咐人赶紧叫你们回来。”

    “啊……大父病了……”叶辰良一脸揪心的样子,二话不说,便冲进了府里去抱老太爷的大腿,嘘寒问暖去了。

    我爹去交涉了?

    叶春秋感觉很不妙。

    黄家和叶家都是河西的大族,不过关系一向不好,真要追溯,恩怨几乎可以从爷爷的爷爷辈算起了,至于河东那块地,却是一笔烂账来着,本来那块地就是叶家的,不过因为有一年河水泛滥,那儿的上百亩地被河水冲击,成了泽国,叶家损失重大,等到水退了之后,黄家却是跑去河东开垦洼地,叶家人自然不肯,认为地是自己家的,而黄家却说,这是他们自己开垦的荒地,七八年前,为了这事,双方使出了所有的关系和手段,最后才勉强达成了协议,那块地双方一人一半。

    不曾想,黄家腰杆子硬起来,便又来惹事。

    其实百来亩地,也没什么,两家之所以互不相让,为的就是个面子,若是吃了亏,肯定要被人看轻的。

    叶春秋觉得这事儿的起因,理应不是地,而是那个黄家的老二。

    黄家老二新近升了官,成了南京都察院巡按御史,对于这官职,叶春秋却是一窍不通,他忙是在光脑中一查,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巡按御史不算什么高官,也就是七八品的样子,说起来连本县的县令在品级上也与他不相上下,叶家在本地也有一些关系,倒也不至于被人随便欺到头上。

    不过光脑中搜索的结果还是让叶春秋心凉,因为巡按御史是风宪官,监督辖内的官员风纪和政绩,凡有地方官吏以权谋私,或者政绩不彰,都可直接举报弹劾,所以地方官最怕的不是上司,而是巡按御史。

    这就好像,本县的县令未必就怕宁波知府,可是听到巡按要来查你,十有**他是要吓尿的。

    “黄家突然闹事,原来是家里有了这么个出息的人物,他如今是浙江的科道御史,本县县令哪里敢招惹他,有官府的偏袒,老爹这一去,是羊入虎口啊。”

    噢,老爹去了河东,那还等什么……

    叶春秋二话不说,忙是对叶三道:“驾车,我们去河东。”

    那门房忙道:“春秋少爷,不可啊,太老爷有吩咐。”

    老太公吩咐个毛线,叶春秋现在哪里理得了这么多,对叶三道:“走。”

    叶三不客气,捋起袖子,赶车便走。

    一路上,叶春秋转了许多个念头,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他一直坚信一个血淋淋的事实,老爹是个好人,若不是好人,也不至于会被二叔这样欺负,他宁愿吃亏,也不愿声张出去。

    现在黄家有备而来,二叔却突然去了杭州,三叔呢,恰好又病了,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是这两个叔叔嗅到了什么,觉得这件事很棘手,所以就能避则避了。

    连他们都解决不了,脚底抹了油,老爹可是十几年没有回家,在本地几乎可以说一丁点关系都没有,面对那有备而来的黄家,岂不是作死?

    等到了河东,河东这儿良田无数,虽然这里地势低洼,经常河水泛滥,不过也正因为大水的冲击,所以土地十分肥沃,叶三沿着田埂去打听,却是哭笑不得的道:“春秋少爷,糟糕了,方才听了这里的庄客说,黄家的人和大老爷发生了争执,还说咱们叶家夺了他们的地,他们指使了几十个庄客押着大老爷去了县里,说是要拿大老爷去治罪,大老爷揪扯不过他们,已是被他们带走了。黄家的人放了风声,说是这一次一定要让大老爷吃板子,枷号示众不可。”

    够狠。

    虽然叶春秋很喜欢这种霸道,毕竟霸道总裁什么的一直是他混吃等死之余的偶尔幻想,可是这种霸道针对到了自己的爹身上,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叶春秋心里琢磨,这一次黄家这样做,倒也未必就是为了几十亩地的事,很有可能是因为此前的种种宿怨,让他们希望借着这个由头一次性的把叶家打痛,想要一劳永逸的把叶家踩到脚底下去。

    而老爹,不过是撞在枪口而已。

    “去县里。”

第二十一章:真正的勇士

    叶春秋发现自己别无选择了,他感受到黄家的雷霆手段,而他们的手段完全足以碾压叶家,自己无权无势,现在去县里,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可是叶春秋非去不可,在两世为人的叶春秋心里,他真正的亲戚,可能就只有这个老爹了,别人的事,他管不着,可是老爹的事,他绝不能临阵退缩。

    大不了,跟着他一起挨板子就是。

    天色还早,叶春秋和叶三匆匆赶到县衙,远远看到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数十个短装打扮的黄家庄客还在这儿呱噪什么,兴奋莫名,狗腿子大抵就是如此。

    叶春秋冲过去,叶三护着他,道:“让让,让让,叶老爷是不是在衙里?”

    那些庄客听到叶老爷,一个个露出鄙夷之色:“噢,叶家来人了,啧啧,这是要来助战吗,哈哈……叫了个娃娃来。”

    叶春秋没有和他们计较,忙是排众而出,到了衙前却被差人截住,那差人正色道:“县尊正在过堂,审理叶氏侵占田地一案,闲杂人等,不得进去。”

    过堂……

    事情显然比叶春秋想象的更加严重,因为一般乡绅们的纠纷,大抵都是县令私下里斡旋,不会把矛盾公开,可是一旦过堂,这就有了原告被告,有点不死不休的意味了。

    叶春秋道:“我爹是叶景。”

    这句话和我爹是李x一样,只是效果好像是反的。

    那差人冷笑道:“噢,你是他爹也不成,去去去,小孩子一边去。”

    叶春秋怒了,欺人太甚。

    叶春秋瞪着那差人,足足几秒。

    这几秒的时间里,却是在匆匆浏览光脑中关于明朝诉讼的一些内容,便在恍惚之后,叶春秋正色道:“国朝以孝治天下,孝大于法纪,我现在要进去见我爹,是为了孝道,你从中阻拦,难道没听说过湜萦救父大典故吗?这是朝廷都提倡的事,谁敢阻拦,就是恶吏,阻人尽孝,也是要吃板子的。”

    差人呆了一下,这小家伙说得弯弯绕绕的,有些话听不太明白呀。

    叶三在旁添了一句:“我家春秋少爷是今年的县案首。”

    也不知是哪一句话起了作用,差人迟疑了一下,就放水了。

    叶春秋冲进去,来不及欣赏县衙的威严肃穆,绕过了影壁,便看到大堂之中的老爹欠身坐在正堂的门槛处,黄家似乎只来了一个人,年纪四旬,目光严厉,也好整以暇地坐在堂下,冷冷地看着叶景。

    和叶春秋一起站在堂外观看诉讼的人也有不少,好多个是黄家的人,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就是秀才的好处,因为老爹是秀才,所以即便被人状告,现在依然还不至于受辱,叶春秋心里轻松了一些。

    叶春秋来得巧,恰好案子刚刚过审,便见那黄家的人捋着须,冲着人五人六坐在高堂之上的王县令摇头晃脑的道:“河东的地,素来就是黄家的,远近的亲邻都可作证,可是叶家将黄家在河东的地占了近半,黄家与邻为善,本不愿声张,只是这几年委了人去讨要,谁晓得他们叶家个个都是凶神恶煞,不但不肯还地,反而变本加厉,还要和我们黄家争水源,生员实在是忍无可忍,只好来报官,久闻大人明察秋毫,恳请大人为小民做主。”

    脸皮很厚,明明是来砸叶家场子,偏偏是一副小受的样子。

    叶春秋也算是见识到黄家的厉害了。

    而在堂外观看诉讼的黄家的人在那人话音落下之后,纷纷鼓噪:“是啊,是啊,叶家欺人太甚。”

    “叶家人本来就霸道,向来是仗势欺人啊,青天大老爷要做主。”

    “打这叶景板子……”

    尼玛,这就是传说中“群众的呼声”吧,黄家居然还提供一条龙的服务,居然连路人甲乙丙丁都准备好了。

    叶春秋便大叫道:“黄家欺负人,姓黄的欺负人,没有天理了……”

    人群中突然出来这么一个杂音,黄家人纷纷侧目,恨恨地瞪着叶春秋。

    叶春秋继续喊:“黄家人裸露下体,无耻之尤,我是亲眼所见。”

    呸………无数人捋起袖子要准备揍叶春秋了。

    叶春秋却不在乎,睁眼说瞎话就你们姓黄的会啊,我也会,而且这里是县衙,我就喜欢看你们很想揍我,却又不敢揍的样子。

    堂里的叶景听到儿子的声音,忙是惊讶地回头看,见叶春秋一人面对着数十个黄家“不明真相”的群众,凛然无惧。

    叶春秋心里倒是有点得瑟了,真正的勇士,总是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这尼玛,我是不是太有勇气了。

    明镜高悬之下的王县令厉声大喝:“不得喧哗!”

    大堂内外,这才安静下来。

    王县令脸上古井无波,心里却有点恼火,他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纠纷,一边的黄家自然不必说,听说他们家出了个浙江科道御史,今日若是不给黄家一个交代,自己被黄家的御史盯上,岂不是要糟糕?

    只是就这样草草的收拾了叶家,叶家就是省油的灯吗?

    何况自己看黄家眼色行事,不免影响自己的风评。

    头痛啊。

    不过,孰轻孰重,已经一目了然,王县令现在琢磨的不再是到底偏帮谁的问题,而是怎么样合情合理的给黄家出气。他沉着眉,心里对坐在堂下的叶景有些同情。

    不过,这人很面熟啊。

    “堂下何人?”王县令猛拍惊堂木,大公无私地大喝一声。

    “治下叶景。”叶景不疾不徐,起身作揖,他脸色很不好看,或许是因为叶春秋不知怎么的跑了来,今日若是治了罪倒也罢了,大不了挨一顿揍,可是在自己儿子面前被打屁股,让叶景心里挺揪心的。

    王县令冷着脸道:“叶景,生员黄荆的状告之词,你可听清了?”

    叶景道:“学生听清了。”

    王县令猛拍惊堂木,厉声道:“那么,叶景,你可知罪?”

    叶景道:“大人,那块地本来就是我叶家所有,十五年前,两家还为此私下有过洽商,最后才将这河东的田地一分为二,互不干涉,学生那里想到黄家会突然反口,还要告我们叶家侵占田地。”

    坐在一旁的黄荆捋着黄须,笑吟吟地道:“洽商了什么,老夫怎么不知道。”

    黄家矢口否认,叶景又抓着洽商不放,王县令不由皱眉,便道:“叶家洽商的人有谁,又是谁人作保。”

    叶景苦笑道:“作保的是从前衙里的王书吏,不过……王书吏已经作古了。”

    黄荆冷笑一声道:“拿一个作古的人出来担保,还言之凿凿,你们叶家难道不觉得可笑吗?老夫只问你,当初可有契约?”

    听到这儿,叶春秋不由的抚着自己额头,姓黄的有备而来,就算是作保的人还在世,只怕也不会这样轻易作罢。

    叶景道:“当初只是口头约定,本以为是近邻,不需立什么字据。谁料今日黄家反悔食言。”

    坐在一旁的黄荆绷着脸,厉声道:“大人,学生抗议,黄家是积善之家,叶景侮辱黄家失信于人,罪加一等。”

第二十二章:礼多人不怪

    王县令有一种想要撞墙的冲动,姓黄的有点儿咄咄逼人,处处争锋相对,分明是要把叶景置之死地。可是叶家不肯还田,王县令的耐心也已到此为止,他冷面瞪着叶景,道:“叶景,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吗,你若现在认罪,肯退还黄家的田,本县尚可以网开一面,如若不然,可就别怪本县不客气了。”

    叶景又羞又怒,叶家的子弟,何曾在公堂上被人羞辱,河东的那块地本来就是叶家的,失地是小,可是面子事大,今日若是在这里认了罪,明日奉化县上下,谁还看得起叶家?叶景想到黄家出了个巡按御史,王县令有意巴结故意欺负叶家,他心里顿时怒火中烧,瞬间失去了理智,他冷哼着轻视道:“大人,地就是叶家的,这绝没有错,治下自知黄家出了个浙江巡道御史,所以……”

    “胡说!”王县令脸色大变,脸色愈加的阴沉,带着杀气腾腾的口吻厉声大喝。

    大堂之中,气氛更加紧张。

    叶春秋这时想到了一个故事,小白兔遇到了大灰狼,大灰狼二话没说抓住小白兔就打,边打边说“我叫你不戴帽子,我叫你不戴帽子”。

    第二天,小白兔戴着帽子在森林中散步,遇到了大灰狼,大灰狼二话没说又抓住小白兔就打,大灰狼边打边说“我叫你戴帽子,我叫你戴帽子”。

    眼下叶家不就是小白兔吗?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有错,反正就是非要逼迫你认罪伏法不可。

    不及叶春秋多想,便见王县令狞然一笑:“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本县早知奉化县总有一些劣绅不法,也早有整顿的心思,好杀一杀这股歪风,既然你不肯招认,那么本县……”他举起惊堂木,便要放下狠话。

    一县父母真要动怒起来,绝不是闹着玩的,人家若是当真横了心,所谓灭门知府,破家县令,叶景这一次只怕是死定了。

    叶春秋几乎要惊呼出来,他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老爹背对着叶春秋,叶春秋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看他蓄势待发的样子,就晓得平素老实不谙世事的老爹犯了倔,绝不肯放下身段,而王县令动了真怒,又有黄家人怂恿,这是往人家刀口上撞啊。

    黄荆眼见如此,不禁得意洋洋起来,他眯着眼睛,捋须晃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且慢!”

    叶春秋的小身子从人群中排众而出,现在已顾不得许多了,救父要紧。

    王县令定睛一看,顿时又是觉得叶春秋面熟,立即想到,这是今儿一早在县学里见到的案首叶春秋,不过王县令本来就对县学的童生不太看得上,今日又动了真怒,怎么肯轻易罢休。他厉声道:“大胆何人,竟敢咆哮公堂。”

    直接就来一顶帽子,咆哮公堂也是大罪,这分明是警告叶春秋,让他知难而退。

    叶景吓了一跳,他是铁了心索性要挨一顿板子,也绝不肯让叶家丢了这个脸,可是儿子突然冲出来,就让他揪心了:“春秋,快退下。”

    黄荆本以为会出什么变故,听到且慢二字,不禁微微一愣,可是抬眸看到冲进来的只是个孩童,旋即又变成了轻松之色,小屁孩而已,来一个,杀一双。哼哼……

    叶春秋不理会王县令的威胁,上前一步,几个差役作势要将他赶出去,叶春秋出奇的冷静,当然……这是装的。

    他‘冷静’的双手抱起,朝着王县令作揖,道:“学生叶春秋见过恩府。”

    那几个差役面面相觑,学生……恩府……看这少年理应不是秀才,却自称学生,所谓的恩府,便是老师的意思,县令是他的恩师吗?于是他们有些进退失据,不好拦了。

    嘴甜的少年总是不惹人烦的,何况算起来,叶春秋确实是王县令亲点的案首,自称学生,将王县令当作是老师也说得过去。

    王县令冷峻的脸也不禁软化了一些,伸手不打笑脸人啊,何况还是个小屁孩子,自己跟一个小屁孩子较真做什么,况且人家这一句恩府叫的挺甜的,很让人受用,他朝左右的差役使了个眼色,差役们垂手退开。

    汗……果然还是脸皮厚有用。

    王县令道:“叶春秋,本县正在办公,你贸然前来,所为何事?”

    语气之中显然带了转圜的余地,不似方才那样声色俱厉了。

    叶春秋神色自若,显现出了少年难有的老成,他又深深一揖:“今日被审之人,正是学生家严,家严若是说错了什么话,还请恩府见谅。”

    大意就是,我爹口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计较了。

    王县令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叶景固执,冥顽不灵,怎么他的儿子小小年纪,居然很明事理的样子。

    本来王县令对这个叶春秋的印象,也仅限于今年的县试考的不错,王县令喜欢那篇文章,那篇八股的水平很是老辣,不过他并不太稀罕,因为八股的题目大抵都在四书五经之中,许多世家的子弟,都会猜题,然后再让子弟们将一些长辈们作的文章背诵出来,若是运气好,恰好出的题正是自己背的滚瓜烂熟的答案,考个第一也就没什么出奇了。

    所以单单一个县试是不可能真正显示考生水平的,除非能真正过五关斩六将,运气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次次都能猜中考题,也不可能事先准备好答案,那才算真正的出类拔萃。

    不过现在王县令倒是真正对叶春秋有了些好感,这个少年人在这公堂上的表现居然出奇的冷静,而且谈吐得宜,倒真有点儿名门子弟的气派。

    对叶景的火气,自然而然也就消了一半,王县令猛的醒悟,自己为何非要和叶家反目成仇,虽然黄家那儿势大,自己不好招惹,可是偏袒一下黄家,满足黄家的一些要求也就够了。

    他心念一动,朝叶春秋颌首:“你们叶家侵占人田地,这可是有的?既然侵人田地就理应退还,何故要闹到这样不休的地步,本县本要全你们两家之义,也不愿横生枝节,你既是叶景之子,就该好好劝劝汝父,让他见好就收,只要肯认罪退田,本县岂会刁难你们叶家。”

    认罪退田?

    叶春秋可一点都不天真,什么是乡绅,乡绅可不是靠几块地来支撑家业的,乡绅靠的是影响力,底下的佃户们之所以托庇于叶家,也是因为知道叶家家大业大,在本地有足够的人脉,否则早就墙倒众人推了。

    今天叶家若是在这里吃了官司,连河东的地都保不住,奉化县多少如狼似虎的人,迟早要把叶家撕咬得连骨头都不剩。

    叶春秋若是认了罪,就是整个叶家的罪人。

    叶春秋叹口气,道:“恩府不知,河东的地一直都是叶家所有,这是祖宗留下来的地,学生虽是叶家不肖子孙,可怎敢认这个罪。”

    王县令脸色凝重起来,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不肯认了?

    坐在一旁的黄荆起初见到叶春秋和王县令攀关系,也不敢对叶春秋大意,这时见叶春秋口口声声说这是他们叶家对祖产,顿时大怒,立即道:“你说这是你们的祖产,岂不是说我们黄家诬告你们?岂有此理,你小小年纪,也敢信口雌黄?这地,你们不退也要退,退也要退。”

    叶春秋看了黄荆一眼,然后露出了很萌很纯洁的笑容。

    换而言之,这种笑容也可以称作是很傻很天真。不过这种招牌似的笑容,可是小屁孩专属,老爹那样的人玩这一套,早就被人打断腿了。可是叶春秋露出来,却很有亲和力。

    叶春秋道:“这位可是黄世叔?”

    “哼!”黄荆铁青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二十三章:高尚情操

    叶春秋叹息道:“黄世叔与我们叶家也是世交,噢,小侄一直没有来得及去贵府探望,实在罪该万死。”

    卧槽……你他娘的还真是见什么人都攀亲啊。

    黄荆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他脸皮再厚,也有一股子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憋屈,人家都舔着脸叫你叔了,而且还是个‘很傻很天真’的少年郎,这到嘴的狠话,你说得出口吗?奉化县就这样大,若是传出去,大家只会说你心胸狭隘,居然连孩子都不放过。

    叶春秋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又道:“黄世叔方才说,这田不退也要退,可当真是因为那位在杭州的黄御史吗?有黄御史在,我们叶家确实是招惹不起黄家,这是实情。”

    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春秋给人的好印象到此为此。他居然跟他爹一样,都把黄御史搬了出来。

    王县令沉眉,老脸在抽搐,有点想要发作。

    黄荆怒斥道:“黄口小儿,休要胡言乱语!”

    叶春秋抿嘴,道:“说起这位黄御史,却也不知小侄和他是不是有缘,今儿清早,我捡到了一封书信,恰是黄御史寄给黄世叔的,黄世叔,你说……这不是缘分吗?”

    叶春秋居然有一封黄御史给黄荆的书信……

    这让所有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书信传送,偶尔会有遗失那也不足为奇,只是恰好遗失,又恰好被叶春秋捡到,那就有点太过巧合了。

    黄荆怎么会信,你这个黄口小儿,满口都是胡言乱语,谁愿意搭理你,他冷漠的道:“家兄与我并无书信往来,你休要胡说八道。”

    叶春秋却是不理会,自顾自的道:“小侄捡了这封书信,禁不住好奇心,居然把信拆了。”

    “哼!”黄荆冷哼,不予理会。

    叶春秋装模作样,当真从袖子里抽出一份纸来,道:“黄荆吾弟,尔之家书兄已阅过,今题一诗,与弟一观。”

    这个逼装的显然是零蛋分。

    因为王县令一见叶春秋也扯到了黄御史,让他有些下不来台,所以脸色很不好看。

    至于黄荆,也只是冷笑,因为兄长给他的家书,绝不会如此‘简约’,更不会没事非要做劳什子诗的,叶春秋的信是假的,这小小少年居然还敢伪造人的书信……哼哼,反正都是叶家的人,一并收拾了吧。

    黄荆见缝插针的朗声道:“县尊,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见教。”

    王县令道:“但说无妨。”

    黄荆道:“敢问大人,伪造人书信嬉闹公堂者,所犯何罪?又当如何处置?”

    王县令几乎是脱口而出:“流放三千里,若是念其年幼无知,打十几个板子,赶出去即是。”

    王县令还是决心留几分情面,念在叶春秋喊自己恩府的份上,不愿流放叶春秋。

    黄荆虽然觉得有些遗憾,却还是颇为满足,他呵呵一笑,挑衅似的看叶春秋,道:“好吧,不是还有诗吗?叶家的少爷,你念来听听,且看这是不是家兄所书。”

    威胁,**裸的威胁。

    他就等叶春秋念出来,然后证明这是假的书信,最后一顶嬉闹公堂的帽子盖上去,且不说叶春秋的爹认不认罪,先打了小的再说,看你们叶家屈服不屈服。

    叶景脸色铁青,他知道叶春秋爱胡闹的,这时候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忙道:“大人,春秋还是个孩……”

    吓我?真当我是吓大的?

    叶春秋对叶景道:“爹,这真的是黄御史的书信,你不要急,黄御史的诗实在妙极……”

    叶景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浑身已是冷汗淋漓了,他咬咬牙,索性想把这个罪认了,却见叶春秋摊着纸,摇头晃脑的念出来:“千里修书只为田,让他百亩又何妨……”

    很普通的诗,甚至有点打油诗的味道,不过……王县令当然知道叶春秋不可能恰好捡到黄家遗落的书信,这个小家伙,当场便效黄御史的口吻即兴作诗,而且格律说得过去,似乎……

    叶春秋又念:“万里长城今犹在………”

    王县令眼眸猛的一张,从一件争田的小事,下半阙却是突然一转鸡毛蒜皮,开口就是万里长城,这就有点建瓴高屋的意味了,上半阙是打油诗,下一半的第一句,却仿佛一下子将格局抬升了起来。

    叶春秋念出最后一句:“不见当年秦始皇。”

    呼……

    意境深远啊,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再结合上半截的叙事,这首诗虽然用词平实,却是充满了人生寓意。

    王县令甚至怀疑,这当真是黄御史的书信了,因为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即兴作出这么一首诗吗?

    他眼眸眯起,叶春秋忍不住道:“这确实是黄御史的家书,恩府不信,一看便知。”

    有书吏接过了书信送到王县令案前,王县令狐疑的看了一眼那张纸,然后他不由失笑起来,哪里有什么诗,更不是什么家书,这分明就是一张白纸而已。

    不是家书。

    可是……

    王县令居然笑了,叶春秋表现出来的急智让他大开眼界,诗很不错,十一二岁的少年能作出来,已算神童,而更重要的是……王县令抿嘴微笑,居然淡淡的道:“看来……果然是黄世兄的家书。”

    黄荆急了,这怎么可能,哪里有这样的事,他忙是上前,接过了信,仔细一看,却是一张白纸,忍不住大笑:“哈哈……这哪里是什么家书……简直就是一派胡……”然后……他的眼眸不经意之间,与王县令的目光交错,他猛的打了个激灵,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见黄荆突然一顿,看来黄家的人也不蠢啊,叶春秋心里叹息。

    然后叶春秋肃然起敬的道:“这诗作的好,不但寓意高远,足见黄御史文采斐然,尤其是此诗下半阙,万里长城今日还在,但是当初命令修建长城的秦始皇早已不在了。黄御史胸襟开阔,豁达如此,难怪受朝廷如此恩荣,春秋理应向黄御史学习做人的道理,功名利禄,只是一时,可是看的开的人,古今又有几人,在这奉化县,唯黄御史而已。”

    王县令也是喜滋滋的,他捋着须,居然会去附和一个小屁孩子:“正是,黄世兄豁达如此,吾辈不及。”

    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些假装的‘路人甲乙丙丁’,本来还想喊打喊杀几句,现在却一个个目瞪口呆。

    黄荆的脸色最是精彩。

    其实就在他说到一派胡言,那个言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方才猛然有所醒悟。

    我是猪啊我,居然差点否认了这封家书。这封家书的问题不在于家书的真假,而在于这首诗上。

    诗当然是好诗,寓意也很深刻,这一点黄荆不敢否认,像这样带着哲理的诗,往往是比较容易流行的,这就好像李太白的诗往往流传最广泛的不是他的《将进酒》,而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一样。因为这种诗往往朗朗上口,而且最易表达某种情怀。

    黄荆几乎可以肯定,用不了多久,这首诗就会流传开去。

    这首又是什么诗呢?这分明是吹牛的诗啊,全诗的意思是,小弟啊,你怎么能因为几亩地和邻居斤斤计较呢,我虽然现在做了御史,可是我做人堂堂正正,绝不会徇私舞弊,仗势欺人,反而要劝你一劝,人的心胸要豁达啊,不要锱铢必较,你看秦始皇富有四海对吧,可是现在他修的长城呢?所以你应该做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君子无争嘛。

第二十四章:世交

    想象一下,写这封家书的人会是什么人?

    当然是好人,不但是好人,而且还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

    每一个做官的都自称自己是好官,自吹自擂居多,可假若有个官员在私信之中劝诫自己的亲戚要安分守己呢?

    难怪了……难怪王县令分明看到这不是家书,却一口咬死了这是家兄的书信,他这是故意给我们黄家卖一个人情,今日这首诗传出去,谁不晓得黄荆的家兄品德高尚?

    黄家今日能欺负叶家,不是因为他们家大业大,根本的原因就在于,黄家出了黄御史,御史是清流官,这和地方官不同,地方官的政绩来自于修桥铺路,征税修学,没有实打实的政绩,升迁是无望的。

    而清流官却是没有评判标准,唯一的标准,就是你的名望,假若人人提到黄御史时都会禁不住问,这黄御史是不是那个两袖清风,修书劝说家人与邻为善的家伙,黄御史这个乌纱帽,还不得金光闪闪啊。

    今日黄荆在这里否认了这封家书,就相当于把黄御史到手的政绩给丢了,更是辜负了王县令的成人之美,这样的佳话你都不要,还非要和叶家鸡毛蒜皮的意气用事,这人,神经病啊。

    黄荆深吸一口气,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叶春秋,这个小子……分明是给了黄家一个大礼包,自己再跟叶家为难,总是说不过去。

    家兄的前途要紧。

    王县令的美意总是要领。

    叶春秋的这份大礼更该承情。

    表演的时候到了。

    而这恰恰难不倒黄荆,黄荆满是惊讶,兴奋的道:“这果然是家兄的家书!”

    除了王县令和叶春秋,所有人都傻眼。

    黄荆狠狠的再看了一遍信,生怕这首诗别人听不见,又高声念诵了一遍:“千里修书只为田,让他百亩又何妨……不见当年秦始皇……”念到这里,黄荆老泪在眼眶里泛滥,捶胸跌足道:“家兄教训的是啊,可怜我斤斤计较,只看眼前之利,若非家兄教诲,几乎要铸成大错。”

    卧槽……这演的怎么跟真的似的,叶春秋被他的演技吓着了。

    黄荆猛的窜起身,跨前几步,而后一把到了叶景面前,老泪纵横:“叶世兄,叶世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有愧啊……”

    叶景目瞪口呆,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而且黄荆热情得有些过份,几乎是紧紧抱住自己,嗯……有点透不过气了,喂,眼泪都把我衣襟打湿了,真是见鬼,能不能不要往我袖子上擦鼻涕。

    叶景就这么成了黄荆的世兄,然后老怀安慰的王县令看着这一场其乐融融的场面捋须微笑,对王县令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黄家没有得罪,而且自己还送了一份人情;自己也没有得罪叶家而坏了自己的官声,然后他眼角余光撇撇叶春秋,那眼眸里不禁饱含了些许的深意,这个小子……不太简单啊。

    “大人……”幡然悔悟的黄荆在经历过一场戏码之后,振振有词的道:“河东的地确实有些争议,不过方才是学生孟浪,本不该因为些许田地而坏了邻里的关系,学生不告了,不但如此,黄家在河东的令五十亩地愿无偿让给叶家。”

    “什么……”叶景愣住了,黄家的人什么时候这样大方过,想当初两家为了这些地争了这么多年,怎么今日黄荆不但不索地,连原先占的地也一并……

    王县令趁热打铁,很是欣慰的道:“如此甚好,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尔等愿化干戈为玉帛,本县甚是宽慰。”

    黄荆似乎还不满足,非要当场立下誓约,让王县令作保,将河东的地重新订了田契这才作罢。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一场官司,不知不觉已打到了天黑,叶春秋见事情完美解决,心里也松口气,只是突然觉得饿了,又想到深更半夜,自己和老爹怎么回家,这似乎是一个问题,这时代毕竟不比后世,前去河西也没有官道,乌漆麻黑的夜路难行倒是好说,若是遇到了强盗,那就真是欲哭无泪。

    黄荆笑吟吟地凑上来,道:“天色不早,只怕黄世兄和黄世侄回家也是迟了,黄家在县里有一处别院,不妨就请你们在舍下下榻一晚,叶世兄不要客气,我们是近邻,到时少不得要喝几杯水酒,亲近亲近。”

    他的表情很真挚,已经没有了起初的浮夸了。

    这很好理解,相比于两家的仇恨,叶春秋送的这封家书,对于黄家来说珍贵无比,这关系到了黄御史的官声,同时也就关系到了黄家的荣辱,现在这段佳话传出去,当然还会有后续的故事,这个故事无非就是,从此之后叶黄两家和睦相处,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生活云云。

    无论从现实来说,还是出于对叶春秋的小小感激,黄荆都要作出这个邀请。

    叶景本就是心善的人,婉拒了几下便同意下来,于是叶家父子到了黄家的别院,喝酒的事,自然是不劳叶春秋这种小屁孩费神的,所以自有人给叶春秋收拾了一个厢房住下。

    叶春秋又困又乏,很是为自己能够圆满处理这件事而小小骄傲,光脑的好处真是让自己受用无穷啊,今日在公堂上,叶春秋正是搜出了这个清朝时期的典故,这才急中生智,他在榻上,拿手枕着自己的脑袋,一旁的烛光还在摇曳,照的他的小鼻梁泛着红光,他嘴角微微勾起,昏昏欲睡,接着便传出轻微的鼾声。

    第二日的大清早,天还蒙蒙亮,夜雾没有散去,黄家别院里只朦胧的起了些许的灯火,叶景带着酒气来唤叶春秋起床:“春秋,春秋,快,不早了,得赶紧回去,你大父昨日病倒了,我们得早些回去看看。”

    想到老太公的身体,叶春秋不敢拖拉,忙是趿鞋起来,洗漱一番,黄家的人预备了一碗小米粥,将就着喝了,便急匆匆的要走。

    黄荆听到动静,也是披衣过来,得知是叶老太公病了,便晓得多半是自己气病的,昨晚和叶景喝了半夜的酒,已经建立起了友谊,不知是出于弥补过失还是因为叶景的情谊,他虽然没有挽留,却让下人们赶了车,赶紧把叶家父子送回去。

    眼见这一对活宝父子在夜雾之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一团树影婆娑的迷雾之中,黄荆本想要回去睡个回头觉,不禁想到,昨日王县令顺水推舟的给黄家送了份人情,于情于理,也要私下去道个谢,便让人准备了藤轿,赶去县衙。

    “噢,黄老弟……今日起的这样早,那叶家父子如何了?”

    王县令见黄荆来,很是高兴,请他到了偏厅,呷了口花茶,与黄荆寒暄。

    黄荆先是道了谢,然后道:“叶太公病了,所以清早便赶回了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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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昨夜熬夜码字,本以为中午能起来更新第二章,结果睡过头了,同学们,新书写的很辛苦,每一份点击、推荐、收藏都是对作者的鼓励。

第二十五章:这是要完

    “病了?”王县令皱眉,若有所思,他突然道:“黄老弟,有句话本县不知当说不当说。本县问你,春秋的那首诗如何?”

    那首诗是出自叶春秋之手,这一点别人不明白,可是王县令和黄荆心知肚明,黄荆道:“好诗,就算是学生搜肠挂肚,只怕也未必能作得出,可是却出自一个少年郎之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了。”

    王县令苦笑:“你作不出,本县只怕急切之间也做不出,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你说的不错,一个孩子有如此妙手,真是难得啊。”他眼睛一闪:“只是问题却不在于此,问题在另一篇文章上。”

    “文章,什么文章……”黄荆一头雾水。

    王县令便命一个文吏去取了一篇文章来,道:“黄老弟不妨看看。”

    黄荆一看,是一篇八股文,题目乃是今年县试的‘学而’,他聚精会神看下去,顿时大惊失色。

    这篇文章的破题,承题,堪称典范啊,而且对仗之工整,让人叹为观止,单凭这篇文章,便是会试,只怕也能入榜了,他再往下看,署名的人居然是奉化县考生叶春秋,黄荆惊讶的道:“难怪他能中县案首,有此文章,什么功名得不到?”

    这绝不是夸张,叶春秋的文章,摘抄的可是几十年后状元公的八股,得不到功名才怪了。

    王县令不禁苦笑,道:“本来……老夫见了这篇文章也是叹为观止,不过很快也就不在意了。为何?无非就是做文章的人是个少年,按理是做不出这样文章的,当时本县觉得可能是他家中必定有什么高人,恰好写过这么一篇八股文,春秋呢又恰好熟读过,于是在县试之中用来做题,这种事在童生试上稀松平常,童试的考题并不刁钻,只要运气好,撞到了也没什么稀奇。所以本县不以为意,可是昨日叶春秋急中生智作的那首诗……”

    黄荆惊骇的道:“大人的意思是,既然叶春秋能作诗,那么如此老辣的文章,也极有可能是叶春秋所作?一个少年人,怎么可能……真若如此,说是神童也不为过了。”

    王县令抱着茶盏,若有所思,徐徐道:“是啊,本来以为即便后生可畏,也不至于作出这样的文章来,可是现在看来,此子的天资真是恒古未见,黄老弟……”王县令又呷口茶,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黄荆一眼:“小小年纪,若是真有这样不凡,奉化县怕是又要有人攀上凤凰枝咯,现如今哪,他的大父却是病了是……”

    黄荆的心思也不禁开动起来,他知道王县令这是暗示和提醒自己什么,他眼眸半阖,带着万千的思绪:“是啊,大人教诲的是,鲤鱼跃龙门的事,谁说的准……不出意外………他的大父病了…大人提醒的是,学生感激不尽。”

    王县令呵呵笑起来,低头去吹着茶沫,眼睛落在浮起的茶屑上:“哪里,哪里,黄老弟太客气了。”

    有一种心思在二人心中各自荡漾,心照不宣的默契自此建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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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家人已经一宿未睡了。

    叶老太公的病又加重了一些,请来的大夫说的是忧心成疾,偏偏这个时候,整个叶家三个老爷都不在,几个近亲叔伯们倒是来看过,只是苦笑摇头,解铃还需系铃人,叶老太公病成这样,不就是因为黄家吗?

    大家都束手无策,老太公这个心头病,看来是治不好了,叶家的老大被抓去了衙门,老二在外未归,老三也是一病不起,现在黄家威风了……叶家这是要完了啊。

    几个叔伯只是摇头,眼中透着无奈,叶景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叶家应当做好最坏打算才是。

    不过唯一让老太公老怀安慰的是,自己的长孙叶辰良一直陪在病榻之前照料,老太公只觉得头痛心闷,叶辰良匍在榻前睡了一夜,起来也顾不得洗漱,一面道:“大父,我看理应去修书一封给我爹,让他及早从杭州赶回,爹在官面上理应认得一些人,寻一些人主持公道,或许会有转机。”

    这个爹既是叶辰良的骄傲,也是叶老太公的骄傲,他打理家业,也结识了不少人,不过老太公只是摇头,远水救不了近火啊,等老二有了音讯,只怕叶家的老宅都让姓黄的拆了。

    叶辰良又是抱怨:“孙儿说句不当说的话,大伯是不济事的,现在他去出面,事情可能会更加糟糕,还有……春秋听说大父病了,也不来探望……哎……我是不该说这些话的,平添了大父的烦恼。”

    可是隔了一些时候,他又不禁嘴痒:“黄家把事情闹到县里,王县令肯定要偏袒黄家,不肯善罢甘休,昨日我去见王县令,王县令对我似乎印象不错,或许事情可能有转圜的余地,怕就怕大伯鲁莽,冲撞了王县令,这可就糟糕了。孙儿本不想说的,春秋学问……是好的……”承认叶春秋学问好,对叶辰良来说实在是一件难受的事,他小脸抽了抽,继续道:“可是他总是胡闹,听说他也去了县里,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

    老太公心烦意燥,看天色亮了,曙光初露,可是心里依旧是沉甸甸的,黄家有的放矢,不会轻易放过叶家的,叶辰良每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大伯确实是没用啊,他在外十几年,这才刚刚回来,县里的复杂关系,他怎么懂,现在……只怕凶多吉少了。至于叶春秋……老太公倒是渐渐印象有了改观,可是太年幼,也不知怎么了。

    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便拼命咳嗽,叶辰良忙是乖巧的给老太爷抚背,一面喋喋不休:“其实……孙儿倒是不担心其他的,最担心的是大伯吓破了胆,若是……”

    老太爷眼眸一眯,心中的烦躁更甚,他知道叶辰良的意思,是说老大可能怕事,最后代表叶家进行了妥协。

    想到这里,一股怒意自丹田升起,老太爷怒道:“咳咳……咳咳……若是示弱,将来叶家凭什么在河西立足?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叶景……断不会如此,不会如此的……他虽不争气,却也不至于如此不肖。”

    叶辰良就不敢说了。

    倒是这时,外间传来细碎的脚步,有门子急匆匆的来报:“大老爷和春秋少爷回来了。”

    回来了……

    老太爷焦虑的脸上终于缓和了几分。

    叶辰良却在一旁低声道:“怎的清早回来,黄家肯这样轻易放过吗?”

    一句‘无心之言’,让老太公的心沉了下去,他感到胸口更闷,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是啊,事有反常即为妖,莫非真如辰良说的那样吗?

第二十六章:驾到

    过不多时,叶景和叶春秋爷俩便匆匆进了大堂,都是一脸的风尘仆仆,清早的露水把他们浑身都浸湿了,叶景抹了把脸上的露水,纳头便拜:“爹,身子可好些了吗?”

    叶春秋倒是不必拜,靠向榻前讨好卖乖:“我和爹听说大父病了,清早就赶了回来……”

    老太爷一脸病容,这时候却是打起精神,一双浑浊的眼眸深深地盯着叶景,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叶景喜滋滋的道:“都办妥了,黄家那儿撤了诉讼,王县令也肯秉公而断,河东的地不但保住了,而且黄家还肯拿出从前占了我们叶家的五十亩地出来……”

    叶老太公一听,却是怒了。

    这消息乍听之下似乎十分圆满,就像童话故事一样,王子和公主总是手拉着手在城堡里开始他们的幸福生活,可是老太公久经世故,怎么会相信这样天真的结局,他厉声道:“老大,你直说了吧,你到底允了黄家什么?”

    叶景感觉莫名其妙,道:“爹,没有允什么啊,黄荆对我们叶家很客气,昨夜还请我吃了酒,我和春秋夜里就在黄家别院住了一宿,因为担心爹的身体,所以清早就赶回来了。”

    老太公的额上爆出青筋,拼命的咳嗽起来。

    叶春秋一看就知道不对,发现老太公的态度有点儿超出预料,他不由看了一眼叶辰良,心里说:“不会又是这个长孙捣了什么鬼吧?”他忙要给老太公抚背,表现出一点孝心。

    谁晓得叶辰良比他快一步,身子一挡,将叶春秋隔绝在老太公之外,一面道:“大父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叶家怎么办?”

    言外之意,是叶家要大难临头,大伯肯定和黄家苟且了,这个家还要靠老太公撑着。

    叶辰良,你能不能要一点脸,发生这么大的事,都是我和我爹跑前跑后,还差点遭了罪,你倒是好,躲在这里享清福,顺带打黑枪。

    老太公动了真怒了,叶景越是解释,在他听来越是刺耳,他怒气冲冲地道:“果然,果然啊,果然是和姓黄的狼狈为奸了,还吃了他的酒,睡了他的屋,这真是家门不幸啊,你对得起列祖列宗,你对的起叶家吗?你没出息就罢了,你,你,你现在还要气死我是不是?那就实话说,到底许了黄家什么好处。你不说……辰良,你去拿我的杖子来,我打死这个不孝子,打死这个畜生。”

    叶辰良兴冲冲的要去取手杖,一面还道:“大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父不要动怒。”

    见过不要脸的,不曾见过这样不要脸的,眼看着叶辰良跑去取了老太公的手杖,叶春秋哪里肯依,拦在他的面前,叶辰良大叫:“让开,大父让我拿的。”

    叶春秋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叶辰良,叶辰良又要冲上来,叶春秋一把要推他。

    只这轻轻用手一挡,便听叶辰良啊呀一声的哀嚎,然后楚楚可怜的道:“大父,春秋打我。”

    卧槽,叶春秋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了,自己只是轻轻推他一下,他比自己高半个头,居然也好意思说自己打他。

    不过……叶春秋猛的意识到了什么。

    反正……状都告了,打不打,他都会说自己打他。而且……在大父面前,他只懂装可怜。

    既然如此。

    从清早心急火燎赶回来,再加上方才发生的事,早让叶春秋压了一肚子的火,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呢?气沉丹田,而后一拳挥出。

    既然是两世为人,打架的经验还是有的,这一拳贯注全力,直捣叶辰良面门。

    啪的一声脆响,拳头结结实实的砸在叶辰良的面门。

    叶辰良愣了一下,这一次是真的挨揍了,火辣辣的疼痛从他的鼻头传来,他立即发出凄厉的喊叫:“大父……大父……春秋打人。”

    他不敢还击,在大父面前做惯了乖宝宝,现在宁愿以可怜兮兮的形象来博取大父的同情,挑拨大父对春秋的怒火。

    只是……真的好痛。

    他眼睛闪出泪来。

    叶春秋眼里已经掠过了一丝冷然,遇到这样的贱人,手痒了。

    他毫不犹豫,又是一拳朝叶辰良的脸上打去,叶辰良嚎啕大哭,索性应声而倒,装作自己要被打死的样子。

    老太公怒气攻心,便大吼一声:“春秋,住手!”

    “够了!”却在这时,一个诺大的声音却是压制住了卧房里的局面,却见叶景沮丧的大吼一声,道:“春秋,不要动手。爹……我这做儿子的是没有出息,若是有出息,又怎么会被人戳戳点点,连自己的侄子也阴阳怪气。好罢,没用就没用吧,叶家的老大,谁不晓得跟女子私奔的事,外头人怎样闲言碎语,我早已习以为常了,可是昨日,叶家出了事,是谁挺身而出的?是谁去吃的官司?今日我这做儿子的,总算把叶家的地保住了,爹不信,我这做儿子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是无用之人,是不肖子孙,爹要打我,就打吧,打死了才好,死了,叶家就少一个别人茶余饭后讥笑嘲讽的谈资。”

    他索性走到老太公的榻前,跪倒在地,把头一抬,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叶春秋已经收了拳脚,看着一脸悲愤的叶景,有点哭笑不得。

    趁着叶春秋一晃神的功夫,鼻青脸肿的叶辰良却是飞快地将手杖送到了老太公的手边:“大父,你要的手杖。”

    老太公也不由精神恍惚,看着叶景,想到叶家面临的困境,还有叶春秋的‘放肆’,他悲由心生,有一种徒呼奈何的感觉,可是想到叶景极有可能向黄家让步,他的怒火又勾了起来,高高的举起了手杖,歇斯底里道:“我打死你这个逆子……”

    叶景昂着头,不肯屈服。

    那手杖在虚空划过一道弧线,眼看就要砸落在叶景的身上。

    叶春秋只好闭眼,这就是私奔的下场吧,一日为渣渣,终身别人看你都是渣渣,好事绝没有你的份,坏事你永远逃不开。

    “太老爷,太老爷……王县令来了……王县令来了……”

    外间传来惊慌不安的声音。

    手杖在半空中顿住。

    卧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来的还有黄荆,黄家的那个黄荆……”

    啪嗒……老太公的脸更加蜡黄,整个让瞬间苍老了十岁,手杖也随即落地。

    “大父,王县令莫不是听信了黄家的怂恿,还有大伯在那儿不知落了什么把柄给他们,所以…他们这是要来拿人的吧。”叶辰良捂着自己青肿的鼻头,怨恨的盯着叶春秋,还不忘恪尽自己的职守。

    这一句话,像是勾起了老太公的心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叶家难道真的要完?

    叶家虽然也是大户,可是在整个奉化县,也不是什么真正的豪门,平时即便有什么婚丧嫁娶,邀请的也不过是一些保长甲长之类,再多,也就是请本县的典吏或六房的书吏来。当然,若是平时叶老太公去县里拜谒县令,一个座位总还是会有的,父母大人若是尊敬一些,喊一句叶公就足够给了叶家体面,再多,就真没有了。

    叶老太公可不相信一县父母登门是来探望自己,这分明是犯了大事,惊动了县令,要来抄家的节奏啊。

第二十七章:今非昔比

    老太公的喉结滚动,脸上带着不安,这时候他恨叶景惹来了弥天大祸,却已经没有心思打儿子了,良久,他长出一口气,虽是病魔缠身,却还是抖擞精神:“不要怕,天塌不下来,来……来……给我更衣,我去会一会,去会一会,总不至于要赶尽杀绝吧,叶家……也不是任人可欺的。”

    “爹,我陪你去。”叶景乖乖的道。

    外间两个丫头进来,伺候着老太公更衣,随后叶家的几个男丁,纷纷往中堂去。

    王县令和黄荆早已安排在这里吃茶,叶老太公在叶景的搀扶下微微颤颤的进去,两个孙儿在后亦步亦趋。

    进了中堂,叶老太公定睛一看,便见王县令和黄荆几乎是并肩坐着,中间虽隔了个小几子,不过二人身子都朝着几子方向倾斜,脑袋都快撞一起了,低声说笑,不亦乐乎的模样。

    这是要完了啊。

    叶老太公又生出悲呛的感觉,看这架势,黄家和王县令就差穿一条裤子了,他打了个激灵,见到本县父母,总是要行礼的,于是将叶景推开,双手抱起,艰难地要作揖。

    王县令见了却是忙道:“叶公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本县是来探望你的病情,怎可还受你的大礼。”他连忙起身,箭步上前,一把将叶老太公虚拖住。

    黄荆更加夸张,居然毫不犹豫的拜倒在地。

    黄荆居然跪下来了,只有自己的子侄,才会行这样的大礼啊。

    叶老太公懵了。

    黄荆道:“听说叶世叔病了,黄家与叶家既是世交,又是近邻,小侄理应来探望,平时小侄来这里走得少,今日又来的仓促,只是备了些区区薄礼,还望世叔不嫌,却是不知世叔的病好些了吗?”

    “……”叶老太公的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这是演的哪一出,难道不是来治罪抄家的?

    王县令的态度实在是殷勤得过份,至于黄荆,这个叶家素来的死敌,在自己面前虚情假意的话,叶老太公倒是能理解,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的是子侄大礼,黄荆疯了吗?

    可是无论是王县令还是黄荆的表情都十分恳切,叶老太公本有疑窦,却又觉得人家没有必要戏耍自己,假若当真要为难叶家,何必要多此一举。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王县令搀着叶老太公要去上坐,叶老太公不肯,忙道:“大人理应坐上才是。”

    王县令却是坚持摇头,道:“你是县中耄老,本县毕竟是后辈,况且本县是客,岂有坐上的道理。”不等叶老太公继续客套,王县令请他上座之后,便在右侧陪坐,其余人当然只有站着的份了。

    王县令便愠怒的对叶景道:“叶兄也真是,令尊卧病在床,你在县里也不事先知会,匆匆就孑身一人赶回来,本县若不是得黄老弟的提醒,只怕还懵然不知,到时不能来河西探病,岂不是要本县遗憾吗?”

    叶景也没料到王县令会来,叶家虽然是河西大姓,却从没有县老爷亲自来拜访过,他只是惭愧一笑,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这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自信满满道:“学生叶辰良,家父讳恒茂,见过县尊。”

    众人看去,却是鼻头青肿的叶辰良。

    叶辰良这个时候冒出来,脸上的自信就更别提了。方才他见王县令热情过份,仔细一想,明白了。能让王县令和黄家改变态度,叶家谁有这样的能量?我爹啊,我爹平时可一直在打理着家业的,虽然不是官老爷,更是远远及不上黄家的那个御史,可是官面上总是认得一些人物,肯定是王县令和黄家准备收拾叶家,最后王县令一打听,噢,叶家居然还有一个这样了不起的人物,所以不但没有和叶家反目,反而跑来探望,这一切……可都是他爹的功劳啊。

    叶辰良眼眶里一汪热泪禁不住要流出来,爹啊,孩儿在这里被人欺负得好苦。

    如今他吐气扬眉,这番话就等于是告诉王县令,我叫叶辰良,叶松叶恒茂是我爹,快来看我一眼吧。

    虽然鼻青脸肿,不过叶辰良依然还是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的谦虚和知书达理。

    然后……王县令只看了他一眼,只稍作沉吟,便微微一笑,目光一转却是落在叶春秋的身上,道:“春秋,你来。”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把叶辰良最后一丁点的骄傲都击得粉碎,王县令疯了吗,怎么不理会我,反而去寻叶春秋那个渣渣。

    叶春秋上前去,王县令笑着对叶老太公道:“春秋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文章作得极好,聪慧少年,教人称羡,本县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只怕学问还不及他,叶公,你可有个好孙儿啊,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有吗?原来我竟这样的优秀?叶春秋歪着脑袋,目光之中自然还需乖乖露出很纯洁的样子,赶忙道:“恩府过誉,学生惭愧得很。”

    老太爷听王县令如此夸奖,喜笑颜开,也客气了几句,黄荆在旁呷了口茶道:“春秋下月初九要去府里开考,恰好那时,黄家也要去一趟宁波府,不妨同去吧,乡里乡亲的。”

    再之后,就没什么叶春秋的事了,毕竟年纪小,待客的事还轮不着叶春秋。

    反正老太爷现在高兴着,至于叶辰良,叶春秋已经懒得理他了,这就是个小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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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春秋告辞出去,因为府试在即,叶春秋倒也不敢怠慢,话说中了县案首就是有一点麻烦,被人的期望太大,若是在府试名落孙山,就演变成了英雄变狗熊的笑话。

    想起来,叶春秋哂然一笑,别看这个时代的人总把中庸之道挂在嘴边,可是牵涉到了科举,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他索性将自己关在房里,凝神定气,铺开纸张,继续练习行书。

    快过正午的时候,外头有人探头探脑:“春秋……春秋……”

    叶春秋抬头一看,却是叶俊才。

    这个渣渣……

    不知什么时候,叶春秋自从‘上进’之后,就开始对叶俊才有点鄙视了,这么大了还天天脏兮兮的玩泥巴,能有什么前途?

    自然,这种情感不能表露,会挨揍的。

    更何况,和叶辰良那个小贱人一比,叶春秋觉得府里的任何人都很可爱,嗯……即便是叶俊才也是如此。

    “俊才怎么来了?”叶春秋‘惊喜’的道。

    叶俊才从门缝中钻进来,笑嘻嘻的道:“听说你从县里回来了,找你玩……我娘说的。”

    后头一句我娘说的,让叶春秋心里不由感叹,只怕三房那边,已经大致收到了一些消息,这个大脚村妇所出的叶春秋有了出息,三叔和三婶,怕也存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心,只是他们又不好来联合纵横,索性就让叶俊才来了。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第二十八章:观棋不语真君子

    跟叶俊才这种小屁孩子也没什么可沟通的,耐着性子听叶俊才滔滔不绝的说他与叶文叶武拿石头砸人家的窗户、将小猫踢进粪坑里的事,叶春秋禁不住打哈哈。

    好不容易将叶俊才打发走,叶景心情不错的回来,他兴致盎然道:“吃饭了?叶三,叶三呢,给我添一些黄酒,嗯,春秋喝不喝?算了,你不要喝。”

    他摇摇头,寻了叶三去取饭菜,正午的饭菜很是丰盛,自从二叔不在家,再加上县令来访,总总的因素合在一起,终于让叶景父子有了老太公亲儿孙的待遇。

    叶景满面红光的喝着黄酒,满脸欣慰,不过他却还是憋着,虽然这一次对叶春秋刮目相看,让他突然对叶春秋更加寄以厚望,可是他转眼又想,不可让叶春秋太过自满,所以绝口不提今日的事,只是道:“春秋啊,河东那块地现在是要回来了,你下月就要府试,可不要掉以轻心,我都已经想好了,不能让你分心,河东那百亩地边上有一座庐舍,你大父和爹商量了一下,让人去收拾好,明日你就到那儿去,安心的读书,那儿清静,没人打扰,依山傍水,能修身养性。”

    叶春秋楞道:“爹,这是什么意思,家里就不可以读书吗?”

    叶景抿嘴笑了笑,道:“这自然是为了你好,读书嘛,总是要收心,总之,就这么定下了。”

    想到要去那河东,还是草庐,叶春秋一下子没了精神,心里不禁琢磨:“这是大父的意思吗?大父为什么这样安排?就算是要去,那也理应让他的乖孙叶辰良去。想必……是王县令说了自己许多好话吧,让大父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改变?”

    次日清早,叶三在一边背着一个大大的书箱,里头装着文房四宝还有许多吃食,以及一些必备的书籍、换洗的衣衫之类随叶春秋出了门。

    一主一仆穿过了田埂,一条如玉带般的河水湍湍的摆在了叶春秋的面前。

    叶三寻了船翁过江,等到了对岸,一片平川一览无遗,因为河水冲击,所以两岸都是淤泥,县里在这里修了河提,河堤上有碑亭,大抵上是撰述了当初某县令修河时的功绩,沿着河堤杨柳依依,往前一些,就是叶家的百亩土地了,几座孤零零的草庐便矗立在其间,庄客听说叶家少爷来了,纷纷来见,这里有三户人家,现如今都是叶家的佃户,住得不远。

    此时,只见在田埂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六七岁娃娃撅着屁股不知在泥里掏弄着什么,一个庄客的妻子发出杀诸似的嚎叫:“虎头,再玩泥巴便打死你。”

    叶春秋打了个冷颤,这位妇人的音量,让他对所谓的清静读书不抱什么希望了。

    一旁的庄客显然是晓事的,知道自己婆娘的声音吓着了这位金贵的小少爷,于是怒容满面地冲上去嚎叫:“你这臭娘们,叫什么叫,叫什么叫。”

    那婆娘水桶腰,一脸横肉,不肯示弱的声音更加凄厉:“你也在号丧,你可以叫,我为何不能叫。”

    “啊……你这臭婆娘……”庄客二话不说,从柴门抽了藤条就要打。

    那婆娘便滔滔大哭:“赵大虎,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又打我,我和你拼了。”肥硕的身子冲过去,一把将庄客撞倒,然后是抠眼、咬耳朵、撩阴。

    叶春秋看得目瞪口呆,另外两个庄客急了,便冲着骂:“赵大虎家的,你们这是做什么,小少爷在呢,明年加你们租,啊……呵呵……春秋少爷,我们先给春秋少爷安顿吧,他们打个半时辰也就和睦如初了。春秋少爷读书的柴院可是当年黄老爷读书的地方,黄老爷晓得吗?哎呀呀,这是咱们的奉化的文曲星下凡,中了进士,现在做了好大的官。”

    原来这地方是原来黄家子弟读书的地方,现在田地给了叶家,连这读书的草庐也就一并相赠了。

    叶春秋进了草庐,里头倒是干净,显得一尘不染,书架、书桌应有尽有,墙面上还悬着几幅发黄的书帖,大抵是书山有路勤为径之类的话。

    虽然外头还在吵闹,不过这里还算是满意的,叶三已经开始收拾起屋子了。

    叶春秋决心出去走走,待他出门的时候,外头的赵大虎和他婆娘突然消停了,然后那婆娘‘彬彬有礼’地来致歉:“春秋少爷,是我们没规矩,冲撞了少爷,还请少爷见谅,少爷肤色真好,长得也好看,真像是天上……啊……我想起了,当初的黄老爷,十几年前在这里读书时,也是这样的好相貌,黄老爷待人很和气,我记得……”

    赵大虎怒气冲冲地道:“你看上了黄老爷是不是?我说为何你还在做姑娘的时候总是殷勤的来这儿看我。”

    婆娘一插手,叫骂道:“是啊,是看上了,可黄老爷瞧不上我,可怜我只能嫁你这粗货。”

    汉子又要打,叶春秋哭笑不得地道:“喂,能不能给我一点薄面,要打,到河下游去,眼不见心不烦。”

    汉子听了叶春秋的话倒是不好动手了,只得赔笑:“春秋少爷说笑,是我失了礼数,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婆娘二话不说,抬腿就把汉子踹翻在地,道:“再胡说,撕了你不可。”

    “哎哟哟,没法活了,春秋少爷你看看,你们读书人说的话真是至理啊……”

    叶春秋心里说,是啊,是啊,我们读书人还说过,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我还是躲一躲才好。便道:“我到远处去走一走。”

    叶春秋心在淌血,悲催啊……在这里读个鬼书。

    沿着河堤一路上去,却见前方是一处桃园,叶春秋心里不由在想:“这又是谁家的地?竟是这样的奢侈,这样的好地拿来做桃林。”

    信步进去,此时桃花早已谢了,只剩下许多光秃秃的枝桠。

    不远处便见一处小亭,亭里很萧瑟,却看到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居然还有人……

    叶春秋颇觉得诧异,等上前去,发现是个五旬上下的人,穿着一件孝服,蜷身坐着,眼睛正盯着石墩上的一个棋盘,沉吟不语,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叶春秋的存在。

    此人是在戴孝,看来是家里有近亲过世了。

    叶春秋恍然大悟,在这个时代,披麻戴孝是天大的事,一些士绅人家,为了守孝更是到了变态的地步,足足三年不见外客,谢绝声乐和酒肉,过着最朴素的生活。

    只是看到石墩上的棋盘,叶春秋笑了,居然是象棋,话说这年头雅士都玩围棋的好吗?

    好吧,只是一个人下,也有意思?

    仔细看下去,却见这人皱着眉,手捉着黑红的棋子左右搏杀,叶春秋对象棋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显然楚河汉界的双方是杀得不亦乐乎,很是惨烈。

    “有点意思。”叶春秋莞尔笑了。

    话说……这样左手打右手,好像也不失为自娱自乐,不如自己也弄一副象棋来,玩左右互搏的游戏,反正也是无聊透顶。

    正在这时,一个青衣小帽的人端了一壶暖酒来,远远看到自家老爷身边站了一个少年,顿时愕然,快步到了亭子里,低声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快走,快走,莫要打搅了我家老爷下棋。”

第二十九章:士可杀不可辱

    叶春秋道:“我只看看,又没有碍着你家老爷。”

    本来是想走的,偏偏这个仆役态度可憎,像极了趾高气昂的叶俊才,尼玛……我个头小,也没必要总是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对吧。

    “不许看,快走,再啰嗦,可要打人了。”仆役捋起袖子,挥动拳头,当然,更多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那老者方才醒悟了什么,愕然地抬眸,看了叶春秋一眼,道:“来福,莫要打人,打发了就是。”

    态度之中带着倨傲,仿佛全天下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一样,这是将叶春秋当蝼蚁了。

    叶春秋眼珠子一转,朝老者作揖道:“小子叶春秋,误入此地,见先生在此下棋,不禁驻足一观,打搅了先生的雅兴,实在该死。”

    对付这种人最大的武器,往往就是礼貌,尤其是叶春秋这样的年纪,少年人话说到这个份上,那老者果然是老脸微红,似乎也觉得有些无礼过甚,便点点头:“姓叶?河西叶家的?噢,不必多礼,去吧。”

    看来河西叶家似乎在他眼里并不太值得尊敬,语气虽然缓和了一些,也不过是敷衍罢了。

    叶春秋只好点头,转身要走的样子,那老者又低头去看棋盘了,身后的仆役为老者斟酒,见叶春秋落寞而去,鼻孔里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鄙视我啊……

    叶春秋心里无语,他眉头一挑,他可不是吃素的!

    于是叶春秋又旋过身去看向老者,那仆役见叶春秋‘去而复返’,不禁愠怒。

    叶春秋一脸欠揍的样子道:“先生,小子误入此地,冲撞了先生,真是万分该死,本来小子这时候理当要走的,俗话说……”

    那老者已经抬头,有几分不耐烦的样子,宽大的孝服微微一颤,他收回了落棋的手。

    叶春秋继续说:“俗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不过小子方才看了这残局,实在是技痒,忍不住总要讨教一下。”说着叶春秋跨前一步,手中捉起方才老者下的红子,将一枚红炮放回原位,却是直接推车上前:“你看,方才红子若是如此,必定要吃亏,不妨上车将军。”

    老者顿时愕然,仔细去看,果然是自己有所疏忽。

    他哪里晓得,叶春秋因为有光脑,只需大致扫一眼棋局,便能立即分析出最佳的落子,只是想到自己的疏忽是被一个小小少年捉住,不禁有些恼怒:“噢,知道了,看来你也是棋艺精湛,快走吧。”

    哎呀……这老家伙人品不行啊,自己指出他的错误,他居然还这样赶人,心胸狭隘。

    叶春秋笑得很纯洁,他很享受老者羞愤的样子,又道:“不过黑子也不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要对付红子,不妨立即相走田,而后……先生你看,直接上推卒过河……”

    老者老脸阴沉下去,你以为就你懂吗?难道老夫不知道?

    偏偏伸手不打笑脸人,碰到这么个热心少年,让他无力发作,这家伙越庖代厨,还上瘾了。

    只见叶春秋此时又摇头道:“不好,不好啊,这样的棋局没什么意思,我这里有一个残局,先生要不要看看?”

    “……”老者被这热情的架势吓住了,若是平日遇到这种观棋观着观着就把自己当主角的家伙在这里指手画脚,早就让仆人将这不要脸的打出去了。

    叶春秋捋起袖子,很认真地将现在的棋局打散,而后摆出了一副残局。

    老者本来恼怒想要爆发,可是看到棋盘上的残局,却是愣了,黑子一方几乎是稳操胜券,而红子一方呢,却只余下了寥寥数子,眼看着就要被将军,红子几乎是必死之局啊。

    叶春秋笑吟吟地道:“先生觉得,红方胜,还是黑子会胜呢?”

    老者满不在乎的样子:“自是黑子。”

    叶春秋笑道:“那么不妨先生来试试看。”

    一听到要自己去试试看,老者顿时恼怒,这种稳操胜券的残局有什么试的,自己就算胜了,那也是胜之不武。

    偏偏叶春秋道:“若是先生胜了,小子立即就走。”

    一听叶春秋的口气,倒像是自己会输一样,老者怒极反笑,便好整以暇地喝了杯温酒,也不打话,直接架起一枚车向前推进——将军。

    然后他含笑抬头,心里得意的想:“小孩子,你输了。”

    叶春秋脸色平静,却是直接一个士推出,却是道:“先生,你输了。”

    “啊……”老者一看,顿时愕然,果然……自己的将军被在叶春秋化解,反而是自己被反将,而且输了个彻底。

    这……是什么局。

    他哪里知道,这种残局在后世最是流行,街边上一群人靠着这种残局专门骗人钱用的,表面上黑子是局面大好,几乎是必胜之局,而实际上却是必输无疑。

    叶春秋的光脑里,不知搜罗了几千几百种高难度的残局,要虐他,还不是跟玩一样。

    老者苦思冥想,居然无计可施,他便索性道:“重来。”

    又将残局摆好,这一次不用车,而是架炮,又是将了叶春秋的军。

    叶春秋却只是呵呵一笑,相走田,又是反将。

    又输。

    怪哉!

    老者眉头皱紧,手中捏着棋子,反复摩挲,竟发现又是必死之局,毫无胜算,这……分明是自己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啊。

    他足足沉思了小半时辰,不由苦笑道:“不如重来,老夫再试试。”这一次语气缓和了很多。

    叶春秋却是站起来,他看到老者的奴仆这时候也侧立一旁,焦灼的看着自己的主人,显得忧心忡忡。

    嘿……打的就是你这恶仆的脸啊。

    叶春秋心里想笑,却是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道:“时候不早,小子要回去吃饭了。”

    老者一看天色,果然天空晦暗不明,桃林本就萧条,如今更是弥漫着森森的气息,他只好道:“好吧,你这残局倒是很有意思,正好,老夫回去好生琢磨一夜,明日我们再战。”

    再战?

    叶春秋温雅淡然道:“不来了,下棋只是杂业而已,小子要读书,恐怕不能来了。”

    方才赶我走,现在却说明天再来,明天再来就见鬼了,就是要让你百爪挠心。

    老者脸色一僵,也不好说你别读书了,好好跟我下棋,这话说出口,多半叶家几十口人要扛着锄头杀到桃园来拼命的,误人子弟啊,天王老子也照打不误。

    偏偏他总是心怀不甘,不由道:“若有闲暇时便来,老夫在此恭候。”

    叶春秋却是笑了笑,起身作揖:“府试在即,当真来不了,望先生见谅,告辞!”

    老者目中流露出诧异,这个半大的孩子,居然已经过了童子试,即将要参加下月的府试了吗?他一时无言以对,叶春秋已是徐徐而去,看着叶春秋的背影,老者目光又陷入了残局之中,左右互搏,竟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解开。

    天色暗淡下来,仆役忍不住道:“老爷,天色不早……”

    老者这才惊觉,不由苦笑:“去打听打听,那是叶家的哪位少年。”

第三十章:虎狼药

    住在河东的草庐里,生活总有诸多的不便,尤其是那赵大虎夫妇,总是打得惊天动地,让叶春秋睡觉都不安生。

    隔三差五,叶家便会送一些东西来,叶三近来倒是和庄客们打得火热,叶春秋也懒得理会这些,他心思在府试上,所以也不再走动,更懒得去那桃园。

    可是等到第三日的下午,桃园那儿却是来了人,正是那个起初嘲笑叶春秋的仆役,那仆役提了些礼物来,口称:“小人见过春秋公子,春秋公子还在苦读吗?我家老爷日夜盼着春秋少爷去桃园,不知春秋少爷什么时候有闲?”

    叶春秋已经将这事忘了,不曾想那个老者居然还惦记着自己,他不禁苦笑,道:“我要读书,开考在即,若是我爹晓得我在这与人下棋较技,非要打死我不可。”

    那仆役顿时脸色阴沉下来,老爷那残局,却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已经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就盼着和这个少年再试试,现在人家不来,还说自己有正事要做,尼玛,你早干嘛去了,当初赶你走的时候,你不是非要赖着和老爷研究棋艺吗?

    “这……只需抽空一见就好,耽误不了多少时候的。”仆役苦着脸,可怜巴巴地看叶春秋。

    叶春秋摇头道:“这可不成,若是府试中了还好,若是不中,族亲们岂不是要怪在你家老爷身上,说你家老爷荒废了我的学业?”

    仆役忍不住失望起来,只好泱泱道:“那么就叨扰了,告辞。”

    他一脸失望地出了庐舍,口里忍不住咕哝几句:“神气什么,你以为你们叶家……”

    他哪里晓得,自己的一句牢骚话,却被草庐里的叶春秋听了个真切。

    这人嘴真贱,不去会晤你家老爷,就要口出恶言,人品败坏啊。

    一念至此,叶春秋坐不住了,推开柴门,叫住那仆役:“且慢。”

    仆役本是要走,听叶春秋叫住他,忙是兴冲冲地回来:“春秋少爷……莫非……”

    叶春秋眼睛带着几分冷然地看着他,他最讨厌这种狗眼看人低的恶奴,道:“你家老爷既是盼着与我切磋棋艺,奈何我却无法亲自登门请益,不妨这样,我画几幅残局,与你家老爷看看。”

    仆役精神一震,这姓叶的不肯去,回去确实不好交代,现在叶春秋肯用书信来切磋,总算能给老爷一点安慰,于是喜滋滋地道:“这样最好,有劳春秋少爷了。”

    叶春秋心里想笑,你这个笨蛋,本来你家老爷就因为一个残局要死要活、茶饭不思,现在再给他几副残局,这分明是虎狼药啊,你居然还很开心,真以为捡了什么便宜吗?

    没文化……真可怕啊。

    当然……让你这恶仆记住一点教训也好。

    叶春秋二话不说,回到草庐准备好笔墨纸砚,画出几幅残局来,又修书一封,书信之中自然客气无比,只说自己惭愧,不能当面请益,还望见谅云云。

    坑人归坑人,可是礼数却是要周全的。

    将书信交给那恶仆,恶仆喜笑颜开,忙不迭的致谢,便兴冲冲地告辞而去。

    …………

    次日一清早,叶春秋打着哈哈起来,今儿倒是难得,住在附近的赵大虎夫妇居然没有争吵,叶春秋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洗漱之后,远远看到远处阡陌处有几个壮丁抬着藤轿徐徐而来,等藤轿走近了,那老者从停下的轿里出来,老者一脸疲惫,眼窝深陷,显然这几日都没有睡好,他看到了草庐前洗漱的叶春秋,眼睛一亮,忙是上前道:“可是叶贤侄吗?叶贤侄功课作得如何?噢……老夫只是途经此地,顺路来看看。”

    还途径此地……叶春秋心里想笑。老先生的来意,叶春秋当然懂,本来一个残局就已经让他神魂颠倒,现在又送了几副去,只怕这个时候,老先生已经要疯了。

    叶春秋一脸惊讶的样子道:“先生远道而来,小子未能远迎,实在该死。”

    老者无语,这少年客客气气,却总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热络不起来,他讪讪道:“不知贤侄现在有闲吗?不妨你我对弈一局。”

    “啊……”叶春秋一副惊讶和遗憾的样子,道:“我还要看书,府试越来越近,小子心里实在没底,不过……”他为难地继续道:“不过若是先生当真要下,小子作为后生晚辈,即便偶尔荒废一些学业,也该奉陪的。”

    话说得很好听,却是一枚十足的软钉子,你要下棋是吗?没关系,我不读书了,陪你下好不好?

    有诚意吗?当然很有诚意。

    只是……老者的老脸不禁抽搐,他一个大老爷们,好意思让人家一个少年读书人不务正业,陪着自己下棋?

    传出去是会让人戳脊梁骨的,老者讪讪道:“啊……不必……不必……老夫也不过随口一说而已,你好生读书,不要辜负了你家父兄祖辈的期望,老夫方才说了,只是途径此地,呃…举业要紧。”

    他口里这样说,却是挪不动步,心里痒啊,满脑子都是那一副副的残局,让他欲罢不能。

    偏偏又不好叨扰,最后咬咬牙道:“好生用功,老夫还要拜访故友,告辞。”

    他泱泱而去,心里五味杂陈,满是遗憾。

    叶春秋反而有些不忍了,他没有痴迷过什么,却是知道像那种沉迷于某种爱好之人的心情,叶春秋差点想要将老者叫住,那去远的老者却被那随身带着的恶仆搀住,恶仆道:“老爷,这叶家的……”

    后头的话听不甚清了,叶春秋却也晓得那人嘴里吐不出好话,心里禁不住一笑,肚子饿了,还是果腹要紧,他家老爷能不能解得开那些残局,和我有什么关系?

    ……

    老者已上了藤轿,脸上郁郁不乐,有一种抓狂的冲动,看着那少年已回了庐舍,晓得今日是要空手而归了,哎……今夜看来又要苦思冥想一阵了,念及于此,心里莫名烦躁,为什么就解不开呢,不如……

    他心念一动,道:“来福。”

    “老爷有什么吩咐。”

    老者坐在轿里掸了掸自己孝服上的灰尘,不露声色地道:“打道回府,噢,这几日,你去南京一趟,老夫要修书一封,与松山兄讨教一下棋艺。”

    来福忙道:“是。”他心里知道,老爷这是无计可施,只好寻自己的棋友协助了,想到那少年居然用几副残局让自己老爷茶饭不思,他心里不禁有些恼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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