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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庶子风流txt下载     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府里有人

    叶春秋随着叶景回到了叶家,刚刚进门,门子便道:“太老爷听说今日春秋少爷回来,说让春秋少爷去太老爷那儿用饭。”

    叶春秋知道老太公也很看重自己在这次府试中的表现,便和叶景分道扬镳,去寻老爷子。

    叶老太公的病好了,显然精神矍铄,尤其是大房孙子去了河东读书,二房的大孙子也很争气,每日都在府中刻苦读书,有闲就来这里陪伴自己,本来老太公是不想见叶春秋的,祖孙二人毕竟还有隔阂,可是想到王县令上次说的一些话,让他陡然对叶春秋抱有很大的期望,还是见一见的好。

    叶辰良也早就来了,叶辰良比半月之前要沉稳了许多,脸上的青肿也消了,在老太公面前更加乖巧。

    叶春秋进来,给老太公行了礼,又对叶辰良作揖:“大兄好。”

    老太公乐了:“瘦了……在河东那儿读书想必很辛苦,不过河东那儿曾是黄御史少年时读书的地方,去去也好,沾沾他的文气。”

    对黄家叶老太公不再愤愤不平了,两家似乎有修好的意思,前几日,黄家还送了一些礼来,让叶老太公心里好受了许多。

    叶辰良对叶春秋只剩下了满腔的妒意,叶春秋竟然能去河东读书,这个大脚妇人生出的儿子,真是糟践了那一处幽静的地方。

    叶辰良几乎可以料定,叶春秋依然还是那个渣渣,可是他为何会中案首,为何会有那么多优异的表现呢?

    不及多想,叶辰良顺着老太爷的话道:“大父,春秋越来越懂事了,我听说,他在河东很用功,这一次府试是必中的,说不准,又能中一个案首呢。”

    叶春秋心里笑了,这个大兄是在挤兑自己呢,即便是中了一个县试的案首,可是奉化县毕竟不是文风鼎盛的地方,至少近几十年,还没有一个奉化的县案首成为府试第一,叶辰良故意这样说,分明就是捧杀啊。

    老太公听了却是很高兴,不断的捋须,笑着说:“若是如此,那就真正光耀门楣了,辰良也要好好努力。”

    用饭的时候,叶辰良不断道:“大父,我要多多向春秋学习,春秋悬梁刺股,读书很用功。”

    叶春秋笑嘻嘻地道:“大兄用功比我多,我哪里比得上。”

    哼哼,捧杀吧,捧杀吧,随你怎样捧杀,反正不掉我一块肉。

    用罢了饭,又是喝茶,老太公勉励了一番,才让二人回去,于是叶春秋和叶辰良告辞出去。

    出了老太公的院落,叶辰良叫住叶春秋,道:“春秋,春秋,你是明日成行吗?我舅舅明日派车马来送我们去宁波府,啊呀……不知道有没有位置,我得去帮你问问,最好你随我一道去,沿途也有照应。”

    叶辰良的娘舅在宁波府里公干,虽然只是个不值一提的书吏,不过据说混得还算不错,听说自己的外甥要进行府试,便叫了人来接。

    “哦。”叶春秋也不知道自己父亲会有什么安排,叶辰良虽然假惺惺的,却也没有必要戳穿他**裸的炫耀之情:“大兄若是有位置,同去也好。”

    叶辰良眉飞色舞,道:“同去就好极了,我正有许多的学问要请教你,你和我是兄弟,你现在是县案首,我也与有荣焉,前几****修书给了几个外县的朋友,一直都在称赞你的学问,等到了宁波府,为兄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认识。”

    叶辰良一下子改变了态度,叶春秋假若当真只有十一二岁,怕是早就被他蒙了,偏偏叶春秋两世为人,你这种小伎俩,还敢班门弄斧,扑街去吧。

    反正他说什么,自己就应什么,叶春秋痛快地答应下来:“好极了。”

    见叶春秋告辞去远,叶辰良看着这个个子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小堂弟,眼眸里掠过一丝冷色。

    哼……看你的运气能到什么时候!

    次日清早,叶景便来叫唤:“春秋,春秋,快起来,要去府城了,二房那儿叫你速去呢。”

    叶春秋迷迷糊糊地起来,听到二房那边叫自己动身,想不到叶辰良果然是‘言而有信’,当真叫上自己同去。

    不过,这位总想给自己挖坑的堂兄又在玩什么花样?

    也罢,先起了再说。

    叶春秋洗漱、穿衣,叶景一直在外头等,早给他准备好了行囊,叶三也及时到了,既是去府试,路途可比去县里远得多,叶三正好可以沿途照料。

    临行时,叶景不断嘱咐,道:“荷包里有些散碎的钱,你平时花销用的,在你的包袱里则有三两银子,可用来应急,叶三那儿也藏了一些钱,他照料你起居不妨事。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难事,跟你堂兄打个招呼,他们总能想办法妥善处置,人在外头,却不可滋事,莫要与人发生口角,那儿不是奉化,许多事,家里也是鞭长莫及。晓得了吗?时候不早了,本来为父想托叶虎赶车送送你,不过既然辰良那儿约你同去,你和良辰相伴也好,快去吧。”

    叶春秋带着叶三匆匆到了中门,外头果然已经有了两辆大车,前头的车装饰得倒还尚可,后头那辆就惨不忍睹了,连个车棚都没有,上头还堆砌着一袋袋的粮食,麻布上硕大的宁波通判厅的字样。

    还是官车……

    叶春秋哭笑不得,听到动静,前头的车已是掀开了帘子,露出了叶辰良人畜无害的脸,他惊喜道:“春秋,等你很久了,你瞧,我阿舅的车昨夜才到,正好宁波府要来这儿收些粮,娘舅便托人调了两辆官车来,只是可惜得很……”他一脸遗憾的样子:“只有两辆车,这辆车我要堆放书籍和行李,还要在车里看看书,只怕容不下你,你坐后头那辆车吧。”

    叶春秋顿时恼火。

    后头这辆车能坐人吗?你宁愿放行李也不肯让我坐,若是去县里倒也罢了,可是现在去的是宁波,要赶几天的路,一路日晒雨淋,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难道让我蜷在毡布里?

    叶辰良看叶春秋的脸拉下来,心里却是绷住笑。

    他满是为叶春秋遗憾的口吻:“春秋,你先委屈委屈,半途若是下了雨,我让你在我的车里躲躲雨,你看,这可是官车,是宁波通判厅的车马,寻常人哪里坐得到,县老爷的轿子也没这样舒服呢,快走吧,再不走,天夜之前就赶不到奉化县安顿一晚了。”

    叶春秋才不信半途上若是真的下了雨,叶辰良会让他进自己的车里躲雨,这个大兄的小鸡肚肠,他早就见识得多了,叶春秋撇撇嘴道:“算了,大兄先去,我随后让叶虎送一送。”

    叶辰良笑了:“啊……春秋不与我同去啊,不过可惜叶虎清早便出了门,我娘让他赶车去临县采买东西了,明日晚上才回来,那个时候,就算春秋要出发,怕也来不及。春秋啊,我们是去宁波府试,又不是去享清福,只是让你将就几日而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现苦其心志……”

    原来他早就谋划好了,先是说让自己同去,然后再借机把赶车的叶虎差遣开,叶春秋心里恼火,却是不露声色。

第三十二章:承蒙垂青

    叶辰良心里得意极了,他知道,这一次自己这个堂弟是非跟自己同去不可了,到时自己在车厢里读读书、睡睡觉,中途下雨了才好,后车帘车篷都没有,淋他个落汤鸡,就算不下雨,这样的烈日炎炎也够他受了。

    正在这时,远处却有一队车马粼粼而来,叶辰良愣了一下,却不知是哪里来的车马,便听有人招呼道:“春秋贤侄,春秋贤侄……”叶辰良探出头去看,竟是黄荆,黄荆从车上跳下来,道:“看来我赶得及,不是早说了坐我们黄家的车去宁波府?”

    叶春秋愣了一下,他倒是记得黄荆当初提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也只是以为随口一说,例行的客套而已,想不到黄荆居然如此守信,果真来了。

    他上前给黄荆行礼:“黄世叔。”

    黄荆满脸笑意道:“恰好我要去宁波一趟,本是昨日就要成行的,不过料想着你今日要去赶考,所以就多侯了一日,本来清早就要来,可惜还是被俗务耽搁了,总算还来得及,快上车。”

    这明显是自己的亲戚还不如别人家好啊。

    叶春秋忙是感谢,瞥了叶辰良一眼,见叶辰良脸色铁青,叶辰良想要给黄荆打个招呼,毕竟叶黄两家已经修好,而且黄家近来出了个御史,若是交好黄家,对自己很有帮助。可是黄荆眼里只有叶春秋,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让他很是沮丧,何况……黄家特地来叶家接叶春秋,更让他妒火燃烧起来。

    哼……有什么了不起,黄家的车,哪有我娘舅的官车好坐,他心里这样安慰了自己一句。

    叶春秋正待要上车,一面和黄荆寒暄,叶辰良放下帘子,也准备催促车夫前行。

    谁知远处传来马蹄声,只见一个差人气喘吁吁地飞马而来,大叫道:“哪位是春秋少爷……”

    叶辰良又禁止住不动了,他忍不住掀开帘子,见一个差役模样的人勒住了马,道:“我家县尊听说春秋少爷要去赶考,说是待会儿过奉化县的时候可在县里下榻一日。县中刘教谕明日也要去宁波府城公干,刘教谕也吩咐,说是到时候与春秋少爷同去。”

    “啊……”叶辰良一下子愣住。

    王县令这是吃了**汤吗?春秋这个小童生要去赶考,他也关注……还有……刘教谕必定是个马屁精,他凑个什么热闹。

    不过……王县令对于叶辰良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至于刘教谕,虽只是个八品的学官,可是叶辰良想要和刘教谕说上话,那至少也得过五关、斩六将成为了秀才,这才有了到教谕面前拱手作揖自称学生的资格,这对叶辰良来说,也是高不可攀。

    叶辰良咬着唇,脸色阴沉得可怕。

    那一边叶春秋应下了差役,便回身过来,对叶辰良道:“大兄,本来我还想和你同行来着,只是黄世叔热情相邀,明日又要与刘教谕同行,真是天公不作美,春秋先行一步,大兄,到时候我们宁波再会。”

    叶辰良很是恼火,却又碍着黄荆在,很是尴尬:“去吧,去吧,到了宁波,我住在娘舅家,到时候来会你。”

    ………………

    黄荆对叶春秋一路很是照顾,跟他同处,倒是很愉快,当然……叶春秋心里也知道,黄家和自己的感情是建立于利益共生的基础上,自己念的那首诗已经传开了,那位黄御史现在获得了刚正不阿、公私分明的美名,对于黄御史来说帮助极大,将来吏部若是功考,肯定是有黄御史好评的,毕竟这样好名声的御史,若是你给他一个差评,必定会招致非议,还不如索性做个顺水人情,也跟着沾一点光。

    官僚体系中的许多潜规则,叶春秋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从黄荆对自己热络的态度来看,显然他想继续将这段佳话保持下去,叶家和黄家的关系越和睦,那一段公堂上的故事方才更引人瞩目。

    夜里在县里住下,叶春秋和黄荆一道去拜谒了王县令,王县令很是高兴,狠狠地勉力了叶春秋一番。等到次日的时候,刘教谕的轿子便到了黄家的别院,叶春秋现在只是童生,只有将来考上了秀才,方才有和刘教谕打交道的机会,现在却有了同行的机会,先接触接触这位未来的‘恩师’,也是一件好事。

    刘教谕和蔼可亲,也很健谈,不过说话时总是要摇头晃脑,脖子又是细长,叶春秋经常很担心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脑袋摇下来,所以尽量不敢去询问什么,否则一旦滋长了他的谈兴,他又要剧烈的晃着脑袋之乎者也一通,这尼玛的要是酿成了人间惨剧,叶春秋会感觉很内疚。

    好在刘教谕和叶春秋同行,不过是因为王县令对叶春秋的关注,他也没心情天天跟个小屁孩说许多话,倒是黄荆与他年龄相仿,总是有许多的话题。

    叶春秋也只是同行时静听,听他们说起各地的风俗,还有一些宁波今年府试的事,自然不免还有男人们永远离不开的八卦:“据说知府与同知大人关系不睦,前几日周知府当着诸官的面训斥了通判厅的几个书吏。如此看来,柳同知定是惹得周知府不快了。”

    “这是当然,自古以来主官与副官哪有和睦的,况且柳同知在南京也有一些关系,他是不甘寂寞之人,自然不怵周知府,但凡一府之地,同知若是背后有人撑腰的,往往就是龙争虎斗。哎……神仙打架,惹得各县都猜疑,本来这次公干王县令是要亲自去的,就是碍着宁波府主副官的不宁,索性就或躲在县里,差遣老朽去,此番去宁波,却又不晓得会平添什么事端,好在老朽人微言轻,倒也不必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且看他们各使手段就是。”

    黄家出了个御史,所以对于浙江官场的任何举动黄荆都极为关注,他眯着眼:“宁波府的鸡犬不宁,据说和南京的一些事牵扯不清……”

    刘教谕摇头道:“这些纠葛,哪里说得清,也罢,老朽只做木鸡就是,衮衮诸公的事,与我何干?”

    “哈哈……”黄荆也被刘教谕的态度逗笑了。

    尼玛……这也好笑吗?

    叶春秋觉得‘大人’们的世界太复杂,或者说,从前习惯了被叶俊才追着揍,天天跟大兄勾心斗角的,早已习惯了那种家里长短,现在突然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总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当然……连刘教谕这样的官都上不得那种衮衮诸公们斗法的台面,更别提现在的叶春秋。也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叶春秋又想到自己似乎实在没有读书的必要,自己有光脑呀,好吧,一心只假装读圣贤书,其实练字才最是要紧。他躲在车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抱着手枕头,浏览着光脑之中关于这个时代的种种信息。

第三十三章:力争上游(新书求支持)

    走走停停,过了三五日,宁波城便在眼前了。

    与奉化那样的小城郭相较,宁波堪比北上广,这里本就是大明朝最重要的转运中心,无数的使节都在这里登陆,同时又是浙东第一大城,还未进城,外城就已是街巷密密麻麻,行人如织,此起彼伏的街络绎不绝。

    刘教谕要去府学公干,便提早和黄荆分道扬镳,越是靠近城里,马车便越发难行,黄荆索性舍了大车,与叶春秋带着几个仆役同行,进入了宁波城里,在一处客栈下榻下来。

    府试还有两三日,时间很是充裕,不过叶春秋是懒性子,不愿意出去走动,在客栈休息了一日,叶三兴冲冲地冲了进来道:“少爷,少爷,今儿我又瞧见周夫子了。”

    又是他,他怎么像是阴魂不散似的,在县试的时候出现,到了府试又出现。

    叶春秋一时也想不明白,恰在这时,客栈的楼下有人叫唤:“春秋,春秋……”

    是叶辰良的声音,对这个大兄,叶春秋是彻底心冷了,若不是他在下面叫得急,真不愿理会他,他懒洋洋地出了自己的房门,从楼梯处往下看,便见叶辰良带着几个书生在下头候着。

    叶辰良一看到从楼梯间处探出头的叶春秋,立即惊喜道:“春秋,快下来,不要怠慢了几位朋友,这几位都是鄞县的童生,他们听说你的大名,都来会你。”

    书生之中,有个二十岁上下的人摇着扇子,一脸的不耐烦,不由道:“春秋贤弟便是奉化县的案首是吗?我叫陈蓉,幸会,幸会。”

    叶春秋下了楼,彬彬有礼道:“陈兄你好。”

    叶辰良笑呵呵地在旁介绍道:“陈兄和你一样,都是案首,你是奉化县案首,他是鄞县案首,哈哈……这岂不是缘分吗?”

    叶春秋心里说,整个宁波府十几个县案首呢,哪里来的这么多缘分。

    陈蓉眉毛一挑,傲然道:“奉化县的案首,想不到如此年轻,这就难怪春秋贤弟放出话来,说是今年的府试案首非你莫属,愚兄听了这话,所以特来向春秋贤弟请教。”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几个鄞县都不约而同地冷笑起来。

    鄞县是宁波府的府治之地,相当于浙江省的杭州城,也正因为如此,这里的人口最多,学风自然也是最盛,历来府试案首都是花落鄞县,几乎没有任何例外。

    现在听说一个奉化县的小屁孩子,居然大言不惭,笃定了这次府试必定名列第一,鄞县上下都同仇敌忾起来。

    陈蓉是鄞县的案首,这次对府试案首也是志在必得,所以听了消息,便怒气冲冲的赶来,想要称一称叶春秋的斤两。

    叶春秋明白了,也不知是哪个嘴贱的家伙到处打着自己的名义去胡说八道,以至惹来了这些麻烦,叶春秋眼角扫视了一眼叶辰良,心里知道这个搬弄是非的人多半是自己这个大兄,叶春秋心里冷到了极点。

    见叶春秋默然无语,陈蓉冷冷道:“春秋贤弟为何不发一言,莫不是看不起愚兄吗?”

    言辞之中,咄咄逼人,何况他们又是本地人,更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

    叶春秋淡淡道:“指教就不必了,我一路从奉化来,旅途劳顿,要睡觉了,几位走好,不送。”

    现在解释什么也没有意思,这群小屁孩,别看年纪都比自己大得多,却多有少年人的盛气,自己无论如何解释,人家也未必肯谅解,那就懒得理他们。

    叶辰良不禁道:“春秋,你怎么能这样对陈兄说话,陈兄是想和你交朋友,你……你……”

    叶春秋的脸色彻底冷下来,老虎不发威,你这是当我病猫啊,他盯着叶辰良,今日这个少年,眼神竟是突然变得可怕起来,那小屁孩惯有的浑浑噩噩,却多了几分锥入囊中的锐利,叶春秋厉声:“叶辰良,你闹够了吗?”

    叶辰良竟是觉得眼前这小小身体里迸发出了一种全然不同的气质,他不禁后退一步,不由自主地期期艾艾道:“你……你……我是你的兄长。”

    叶春秋脸上的怒容却是突然一闪即逝,撇撇嘴,不屑于顾的样子:“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兄长,就理应做出兄长要做的样子,你姓的是叶,何故要帮衬着外人来训斥我?你们既然认为我放出什么豪言,说什么府试头名非我莫属,那么就这样认为好了,是不是头名,等放榜之后便能见分晓,几位兄台,春秋不过是侥幸中了个县试的案首,想要来向我讨教,我却是汗颜之至,就不奉陪了。我累了,该多睡觉才是,怠慢了诸位,还请见谅,告辞。”

    然后作揖,蹭蹭的上了楼,接下来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楼下的几人都是面无血色。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叶辰良的脸上闪过得逞的意味,低声道:“真是不晓礼数。”

    陈蓉森森的抬眼看了那空荡荡的楼梯间,抿了抿嘴,冷声道:“奉化县的人读书未必好,可是脾气却都大得很,大家听到他的话吗?他说我们要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好了,这显然是当面承认了府试案首非他莫属,还说要去睡觉,哈……大天光的,说要睡觉,这分明是说他睡觉也能做拔得头筹,也罢,如他所言,放了榜,方知深浅,陈某倒是拭目以待,且要看看,奉化县出了怎样的人物。”

    几个童生也都鼓噪起来,怒容满面的样子,讥讽道:“不晓得天高地厚,历来就没有奉化人做宁波案首的事。”

    “小小年纪,这样猖狂,以后还了得。”

    叶辰良居然脸红了,他原本是想鼓动着鄞县的人看看这个堂弟的笑话,谁知陈蓉却是连奉化人都一并鄙视起来。

    陈蓉鄙夷不屑地收了自己的扇子:“罢,不过是个狂生而已,县试还可以靠运气,可是到了府试,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一切等府试后放榜了再说。”

    于是众人笑骂着拥簇陈蓉而去。

第三十四章:好好考

    府试与县试的规则差不多,报名、结保以及考试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只是考场是在宁波府的贡院举行,主考是知府大人。

    相比于县试,府试要考的内容要多一些,足足需要考四天,住宿的棉被也由考场提供。

    据说那里的棉被臭不可闻,叶春秋想到四天要囚禁在考场里,心里就禁不住的哆嗦。

    那里理应和猪圈差不多啊。

    既然如此,在此之前当然要有所准备,比如,多吃几顿好的,权当是断头饭好了。

    其实来宁波后,叶春秋的生活起居都有黄荆关照,便是住客栈的银钱,黄荆也事先垫付了,这位黄世叔也是饱练世故,可是既然受了人的好处,叶春秋对他还是心怀感激的。

    等到了开考那一日,叶三早早起来,提着考蓝与叶春秋一道几乎是冲进文庙改造成的贡院,此时卯时一刻还未到,考生倒是不多,毕竟县试已经刷下了一批人,有资格参与府试的人不过寥寥数百人而已,天色很昏暗,只有贡院门前燃着两团火把,却只将夜空照亮了一些。

    叶春秋接过了叶三的考蓝,打发他回去,又检查了一遍怀里的保书,叶春秋只是在人群中等着。

    “堂弟,你来得真是早。”身后传来叶辰良的声音。

    叶春秋没有理他,继续翘首以盼。

    想必是叶辰良没有得到叶春秋的回应,也是讪讪然,接着叶春秋又听到他的声音:“陈兄,马上就卯时一刻了……”

    陈蓉的声音道:“噢。”回答得不咸不淡。

    叶春秋仿佛感受到自己的后脑有一束视线射来,接着便听陈蓉笑嘻嘻的道:“哟,府试的案首春秋贤弟也来了,此番春秋贤弟是必中的了。”

    他话音落下,幽暗之中,叶春秋顿时感觉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这些小屁孩子,就晓得争强好胜,真是讨厌。

    陈蓉又嘲弄地笑了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今年的府试案首居然出在奉化。春秋贤弟小小年纪,真是让人佩服之至。将来……还请春秋贤弟提携才是。”

    逗比……

    每一次陈蓉阴阳怪气说一通的时候,边上的人就随之笑起来,然后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就古怪地看向自己。

    叶春秋很恼火,大庭广众,你特么的就不能闭嘴吗?

    “春秋贤弟……”陈蓉正待要说什么,就连边上几个伙伴也准备好了哄堂大笑。

    只是这时,陈蓉眼前一花,昏暗之中,叶春秋居然到了自己身前。叶春秋放下考蓝,朝着陈蓉深深一揖,然后仰首,借着昏暗,陈蓉只看到叶春秋那依然人畜无害的纯洁笑容,那双眼眸清澈见底,不见丝毫的杂质。

    接着叶春秋道:“原来是陈兄,假若春秋当真高中案首,怕是要多谢陈兄的吉言了,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春秋饱读诗书……”说到饱读诗书,叶春秋脸上刹那间染上了一层红晕,哎……骗人还会脸红,看来我还真是很纯洁呀。

    当然,别人察觉不到叶春秋这些许的异样,只是许多人屏住呼吸,听叶春秋继续道:“况且又被家中族亲寄予厚望,此番府试,是抱着取案首的决心来的。”

    许多人本来要哄笑,此时却都僵住了。

    在场的,哪个人不曾是用功苦读,哪个人不是被家人寄予厚望?你嘲笑小春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道自己就没有这样的想法吗?嘲笑他,岂不就是嘲笑自己?

    陈蓉脸色阴沉,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里的变化,便道:“春秋贤弟既然信心十足,奉化县第一个府试案首,只怕就要应运而生,可喜可贺。”

    分明是挑拨鄞县人对奉化县人的矛盾,现在鄞县人在府试是主场,有主场优势,考生也是最多,陈蓉是故意祸水东引,想要形成统一战线。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不过人总要有些自知之明,就怕马前失蹄,前头话太满,等到放榜之后,可就不好收场了。”

    叶春秋一脸纯洁道:“自知之明是有的,宁波府不知多少俊杰,春秋怎敢将所有人不放在眼里,不过……”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他厌恶地看了陈蓉一眼,正色道:“不过总要比陈兄强一些才是。陈兄若是不服,就好好的考,否则……冷言冷语,多说也是无益。”

    别废话,有种就在考场上压住我,否则,闭嘴!

    一个十岁的少年说出这样的话,有点过份,不过许多人都能听出陈蓉的挑衅之意,除了几个与陈蓉交好的人干笑几声,显出对叶春秋的不屑,其他人也只是冷眼旁观的态度。

    陈蓉震怒,禁不住道:“哼,奉化的野人……走着瞧。”

    愚不可及。

    叶春秋心里摇头,陈蓉中计了。

    叶春秋方才的话虽然咄咄逼人,可也只是针对陈蓉而已,这是故意要让陈蓉暴跳如雷,而陈蓉呢,却是左一口奉化,右一口野人,这其实很容易理解,现在考试还没开始,叶春秋和他又都是案首,所以他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势,唯一的优势也不过是他是府治之地的‘城里人’罢了,叶春秋几乎可以预料,激怒了这个笨蛋之后,他一定会借此攻讦。

    可是……叶春秋已经悄然而去,懒得理会他的地域攻击。

    方才哄笑的人的脸都拉了下来,本来大家有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习惯,可是现在……尼玛,我就是奉化人啊,我还是慈溪人呢,你们鄞县人了不起?

    到了另一边,叶春秋继续等待,却不妨身后有人扯了扯自己袖子,叶春秋回眸一看,这个年近三旬的考生有些眼熟,不正是当初县试的时候,跟着大兄混在一起的一个童生吗?

    “春秋……”这人笑了笑,带着善意地压低声音:“好好考。”

    “嗯……”叶春秋朝他颌首。

    那时候看到这个人,没少嘲笑当初连学而也背诵不出的自己,可是现在,看向自己的眼神,既有几分对陈蓉的不忿,也有对叶春秋的鼓励。

    卯时一刻,贡院的大门洞开,一队队的差役明火执仗出来,顿时将天空照的通亮,有人厉声道:“诸生入院。”

第三十五章:道不远人

    便有四名提着‘贡院重地、闲人退步’的灯笼引着诸考生入内。

    这一次没经验呀,叶春秋没有当初县试时的轻车熟路,只是跟随着大流,而后便是验明正身,检查保书,然后被人引着到山门处去唱名,接着向知府大人行礼。

    天色太昏暗,即便是四处火光冉冉,叶春秋也只能对知府遥遥作揖行礼罢了,看不甚清他的面容,只是在叶春秋行礼的时候,知府打了个哈欠。

    知府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所以才伤了身,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吧,嗯……一定是的。

    心里腹诽了几句,叶春秋拿着考引,寻了自己的位置。

    府试的考棚和县试不同,县试只有一个蜷身之地,而府试却有一席之地,这是因为府试需要考四天,而且还在这里住宿三夜,所以考棚要大一些,不过也只是勉强容身而已。

    笔墨纸砚都是考场提供,叶春秋不疾不徐,开始研磨。

    有了光脑,别的可以偷懒,可是研磨行书还是要练的,当然,经过这么多时日的‘苦练,叶春秋的字不但端正有力,还有了几分神韵。

    不容易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叶春秋心里感叹,那么多天辛勤的汗水,在看到成效后,让叶春秋深感书山有路勤为径的真谛。

    有时候他自己都很难想象,若是没有光脑,凭借着自己苦读,想要在江南数十万考生中脱颖而出,会有多么困难。

    古人的智慧,绝不会比两世为人的自己要低,何况刻苦用功到极致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吁了口气,叶春秋摒弃了杂念。

    用不了多久,便有人举牌出来。考题放出,天色亮了一些,接着这灯火,叶春秋看到了大大的‘道不远人’四字。

    叶春秋倒没有闲着,大抵搜索了一下释义,晓得这句话出自《中庸》,原文是: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道就是真理,人要追求真理,就不能脱离人群,说穿了,就是不能脱离群众。

    很简单的一句话,题目也是中规中矩,这位知府大人倒是够懒的,直接就出了这么个题。

    叶春秋也只是笑笑,他现在为难的是,自己到底该用哪一篇文章,光脑之中,搜出的相关八股文多达四十篇之多,因为崇祯年间的时候,一次会试考的就是这个题目,从状元到三甲的进士,这些文章都有收录,好吧,反正自己也不识货,照例拿状元公的文章就是。

    做题对于叶春秋来说很轻松,可是考试却是煎熬,他好整以暇地开始作文,等写完了后,却发现无所事事,折磨啊,还要等三天的时间。

    百无聊赖地等待到了夜里,炎炎夏日,夜里倒是不冷,蚊虫却是不少,考场发放了被褥,比叶春秋想象中要干净一些,原本他是不愿意盖被而眠的,却因为这该死的蚊虫,不得不将自己捂起来,于是大汗淋漓。

    辗转难眠,一直到了天光微亮,这才堪堪睡去,偏偏这里又不能洗澡,浑身臭烘烘的,用不了多久,铜锣却是响起了,紧接着要考的是策论,这东西倒也不难,无非是针砭一下时弊罢了,而宁波靠海,知府大人很实诚,题目也很简单,就是让考生们分析海政的利弊。

    若是换了其他人,少不得要虎躯一震,这尼玛是难得的表现自己才华的机会啊,两世为人,怎会不晓得海政的利弊,大爷我要开海,要做海洋贸易……朝廷这些笨蛋,误国误民,我要……

    要你个毛线,扑街去吧。

    叶春秋才没有穿越者的王八之气,他可不会蠢到跟知府真正去研究什么海政的问题。

    一般这种请你批评朝廷利弊得失的策论,都需小心谨慎,最好的回答方式无非就是:‘领导既然让我来批评,那么我就要严肃认真地提意见了,领导啊,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注意身体,一心扑在工作上,经常废寝忘食,不注意休息,不注意劳逸结合。还有你经常不遵守规章制度,经常提早上班,推迟下班,甚至节假日也擅自工作。还有你不关心家人,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以事业为重,对自己家庭和家人关心不够。你再这样不节制自己,我可要生气了。’

    这策论,大抵也是如此,叶春秋从光脑中搜出一些信息,然后闭上眼睛,默默地打了腹稿,这才小心翼翼地答题。

    光脑中搜出了一些相关的策论,有了这个模板,便是添加一点‘批评’而已。

    提出的问题,自然不能耸人听闻,无非是在当今海政的基础上,润色一些,无论你是认为这是中庸之道也好,还是犬儒思想也罢,叶春秋不在乎,国计民生,距离自己这小屁孩子过于遥远。

    等考到了第四日,叶春秋已经接近崩溃了,其他考棚的考生更惨,个个活像是乞丐,蓬头垢面,精疲力尽。

    八股、策论、帖经一路做题,等到锣声一响,便有人高喊:“诸生静候,不可喧哗。”

    这是让所有人放下手中的笔,将自己的试卷摆在一边,然后正襟危坐,等待收卷了。

    收了卷,静谧的贡院顿时哗然起来,俨然是菜市口一样:“哎呀呀……你是如何破题?”

    “这下完了,承题是我……”

    叶春秋迫不及待地收拾了东西,飞快地出了贡院,急匆匆地赶回客栈,恰好黄荆刚刚进来,黄荆笑着道:“春秋,考完了?如何?”

    叶春秋道:“尚可。”

    听到尚可二字,黄荆不置可否,只是含笑捋须,鼓励了几句:“你的县试文章,老夫看过,若是不出意外,是必中的,你毕竟年轻,若是当真马前失蹄,也不必遗憾。况且,你在河东读了半个多月的书,”黄荆似乎想哄叶春秋开心:“那可是我兄弟读书的地方,他是二甲进士,沾了他的文气,坏不到哪里去。”

    这年月人都迷信啊,总喜欢跟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牵连上点关系。

第三十六章:声名远播

    黄荆又补上一句:“何况,那里便是栎社杨家也在那里置了别院,栎社的杨家,你是晓得的吧?哈哈……杨家一门五进士,诗书传家,满门都是学富五车之士,你读书的地方,距离他们家的别院不过咫尺之遥,有这样的风水宝地,没有不高中的道理。”

    卧槽……叶春秋心在滴血,本来自己还琢磨,因为有光脑,等到真正高中,自己还能嘚瑟一下,享受一下被人膜拜的感觉。可是黄世叔,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我半点‘才华’也无,就算中了,那也是沾了杨家和你们黄家的光啊。

    怎么感觉怪怪的……

    栎社杨家,似乎很厉害的样子,那个下棋的老人,就是杨家的吗?

    叶春秋不好细问,心里有点慌慌的,那位杨家的若是晓得自己拿象棋残局去逗弄他,会不会整死我呀?

    ………………………………………………………………

    南京。

    南京都察院浙江道监察御史黄信刚刚从杭州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去都察院点卯,便急匆匆地去了永义巷。

    永义巷靠近秦淮,又与南京的许多官署相连,所以是许多南京官员的寓居之所。

    此时,黄信心里嘀咕开了,刚刚到南京,吏部尚书王华便请自己去府里一叙,这让他受宠若惊。

    南京吏部尚书王华可是成化年间的状元,此后历任翰林院修撰,翰林院学士、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詹事府少詹事,尤其是詹事府少詹事,这可是太子的老师,天下无数人称羡的显职,如今太子已经成了天子,王华作为帝师,很快就升任了礼部侍郎,位列庙堂,却因为得罪了刘瑾,这才明升暗降,成为了南京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乃是天官,甚至有与内阁宰辅们分庭抗礼的资格,当然……如果这吏部尚书前头加了南京二字,就没有那么值钱了。

    或许现在的王尚书已经被逐出了朝廷的核心,可是在这江南一地,又或是在御史黄信的眼里,可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何况人家又是状元出身,不肯攀附刘瑾,声誉卓著,还掌握着江南的吏治,一言就可断绝大多数人的生死荣辱。

    最近的运气实在是好得过份的,刚刚升任了浙江道的监察御史,紧接着弟弟黄荆就修书而来,说了与叶家的事,平白无故的就让黄信突然成了刚正不阿的人,以至于此事传到南京和杭州,便是自己的上司,都察院的佥都御史都对他态度有了不同,当着同僚的面称呼他是黄明镜。

    这只是个脱口而出的外号,取自明镜高悬之意的称呼,显然奠定了黄信在南京都察院中的地位,黄信骤然感觉自己的前途开始越发的光明起来,所以前几日,他在绍兴办了一桩案子,弹劾了几个官员,也受到了极好的评价,人就是如此,一旦被贴了标签,大家都晓得黄信是黄明镜,是不徇私情的御史言官,自然他做的任何事,在时人眼里都是利国利民。

    “说起来……真该感谢那个叶家的子弟啊,是叫叶春秋……对,就是他。”黄信心里感慨着,已到了王府门前,便递上了自己的拜帖。

    他现在还是有些不明白,吏部天官为何要寻上自己,毕竟相较于堂堂吏部尚书还有帝师的王华来说,自己这个在浙江颇有能量的监察御史也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虽然王华也是宁波人,不过他是余姚,而自己却是奉化,在北京若是相见,还算是两眼泪汪汪,可是在这南京,同乡就显得有些牵强了。

    过不多久,有门子出来道:“黄御史,请。”

    黄信颌首点头,整了整衣冠,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穿过王府的影壁、前廊,本以为是在正堂相见,谁知那门子折了弯,却领着黄信穿越了一个月洞。

    是去内宅吗?

    黄信心里更加愕然,一般人见客都是在正堂,而引入后宅花厅的,倒没有对客人的不尊重,反而是因为私交较好,所以不需要有太多避讳。

    王尚书是自己高攀都高攀不上的存在,哪里有什么私交,可是为何……

    黄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内心深处开始悸动起来,自己这是走了****运吗?

    果然那门子引他到了花厅,黄信入内,见王华一身宽大的素服,正拿着一封书信,愁眉不展地细看着。

    他年纪已是不小,须发黑白掺杂,神色凝重,细细一看,便发现他的精神有些萎靡,倒像是几日没有睡好。

    “后进黄信,见过王公。”黄信肃然起敬,忙不迭地作揖行礼。

    自居后进,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如果是在正堂相见,他会不假思索的自称下官,可是现在显然是以私人会晤的身份,舔着脸自称学生,再呼王尚书为恩府,这显得有些冒失,而且姿态太低,可能会惹来反感。偏偏这个后进,不偏不倚,既不唐突,也能拉近关系。

    “噢。”王华淡淡地点头,当他抬眼时,黄信与他的目光一触,分明看到这位王尚书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哎呀呀……王公日理万机,竟到了形如枯槁的地步,真是教人佩服啊。

    “子义,来,不要多礼,坐下说话。”王华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指了指一旁的座位,他没有用官话,用的却是宁波的方言。

    黄信心花怒放,王尚书没有称呼自己官职,而是以自己的字号相称,这分明是把自己当做是‘晚生后辈’,似乎很有提携的意思,再加上用的是乡音,就更显得亲昵了。

    黄信忙用宁波的口音道:“多谢王公。”

    王华已将手上那封书信放下,笑道:“你的事迹,老夫已有耳闻,朝廷任你为御史,本意就是要你这样刚正不阿的御史纠察风宪。一纸书来只为田,让他百亩有何妨;万里长城应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呵……诗能明志,你有此胸襟和志向,实在难得。”

    黄信就差泪流满面了,这诗不是自己作的啊,当然,这诗朗朗上口,再加上本身就具有很强的故事性,如今早已广为流传,黄信心里对这个叶春秋更加感激,一首诗简直就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更想不到,连天官都知道这首诗,这是组织上要重用的节奏。

第三十七章:春秋你认得吗

    虽然明知诗不是自己的,可是黄信眼下也只能承叶春秋的情,厚着脸皮接受:“后进惭愧,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

    王华郑重其事地摇头:“话不是这样说,为官之人两袖清风者大有人在,可是真要做到公私分明,却是难了,老夫历经宦海,见识多了那些清廉自守之人,可是能做到约束自己亲眷者却是寥寥无几,莫说是别人,就是老夫,也未必能做到。”

    黄信有些飘飘然,怎么听怎么舒服,夸奖自己的可是比自己不知道高到哪里去的吏部天官,蒙他器重,甚至不必他亲自出面,只需要一个眼色,不晓得朝中多少他的门生故吏就会把自己高高捧起来,他心里打着腹稿,在想如何谨慎的回应。

    谁知王华突然道:“子义,叶春秋你认得吗?”

    “啊……”黄信满脸诧异,叶春秋……这个人,他可是化成灰他却是记得,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王公问起叶春秋,难道他叫自己来,是专门为这叶春秋的?

    想到这里……黄信狐疑起来,叶春秋现在只是个童生吧,噢,这时候应当参加府试了,可是他的层次,莫说是距离王公,便是距离自己,那也是十万八千里,王公怎么会突然关注这么个小小童生?

    “认得,此子大才啊。”黄信几乎是脱口而出。

    开玩笑,且不说叶春秋赠诗之恩,单说黄家和叶家的这段佳话,黄信也要为叶春秋吹捧到死啊,把叶春秋捧得越高,自己的名声就越大,黄信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正能量,搜肠刮肚的搜罗了一肚子的溢美之词,再加上他这御史天生自带的三寸不烂之舌,立即文思如尿崩:“此子恰好与后进为邻,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看着……,从前看到叶家的人,黄信可是捏着鼻子走,不瞪上几眼,再踹上一万脚都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不过现在,他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绘声绘色地道:“他小小年纪便才思敏捷,知书达理,勤奋用功,在奉化四乡八里之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虽是出自绅士之家,却是待人谦和。”

    “这些时日,后进与他有一些书信来往,据闻他已过了县试,高中了奉化县案首,在一干童生之中脱颖而出……”

    王华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也不禁微微被一丝愕然取代,本来问起叶春秋,是因为鄞县杨家来的一封书信,自己和杨贤弟最爱象棋,那杨贤弟修书送来了几份象棋残局,这几日王华苦思冥想,居然发现这残局玄妙无比,竟是无解。

    人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无解的难题,何况还是自己的兴趣爱好,王华饱受这样的折磨,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注意到了书信之中提及到的叶春秋,虽然只是寥寥几语,王华想到这叶春秋既然是奉化县人,恰好与黄御史是同乡,就索性请黄御史来问一问。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谁晓得黄御史竟把叶春秋捧上了天。

    王华哭笑不得,心里不由说,杨贤弟在书信之中说此子不过十一二岁光景,十一二岁的孩子,怎么像是圣人一样。

    学问又好,品德又高,知书达理,乖巧懂事,这还是孩子吗,分明是妖怪吧。

    本来这种较为夸张的吹捧,王华也只是一笑而过的,偏偏吹捧一个孩子的人是黄御史,黄信刚正不阿的形象已经树立,尤其是那宁愿自己吃亏,也要劝说家人与邻为善的事迹也已传遍了大江南北,这样的人胸襟广阔,公私分明,怎么可能会睁眼说瞎话呢?

    虽然只是个小小御史,可是公信力却是满满的,不由不信啊。

    “啊……竟有这样的孩子吗?”王华不由感慨,他脸上没有露出太过的复杂情感,哂然一笑:“奉化人杰地灵,若真如黄荆所言,此子倒是很教人期待。”

    黄信眉飞色舞,他感觉到自己的话没有生出王华的反感,于是猛地意识到,似乎这个叶春秋成了自己与王华之间的桥梁,叶春秋……还真是自己的幸运星啊,嗯……理应好和这个小子多亲近亲近了:“自然,春秋不过是少年人而已,比起王公……”

    王华却是摇头笑了:“都是宁波人,何来的高下尊卑之分,老朽不过是痴长你们这些后辈几岁罢了,噢……”他低头,不露声色地扫了案牍上的棋谱一眼,然后淡淡道:“天色不早,子义若是回去下榻,怕也只有残羹冷炙,不妨就在老夫这里将就用一顿便饭吧。”

    黄信这一下真是眼泪都要出来了,不说自己和王华关系将来会到什么地步,只说今夜自己在王家用了饭,消息传到都察院里,那都御史、副都御使,还有佥都御史等上官和同僚们,看自己的眼睛还不要流出血来?

    他忙是应下,心里感慨万千,这人的时运来了,真是城墙都挡不住。

    “子义,叶春秋棋艺如何?”

    棋……黄信心里猛地想到,据闻王尚书最好下棋,他讪讪道:“这就不知了。”

    “哦。”王华不置可否地笑了,这笑容在黄信的眼里显得高深莫测。

    ………………………………………………………………

    五月初三。

    天气已是越来越炎热起来,叶春秋在客栈里住了七日,等着放榜,府试和县试不同,回家一趟不易,所以叶春秋只能在这儿住着,甚至情况允许,叶春秋打算要这里等着院试。

    当然,一切的前提还是府试能够过关。

    毕竟考试依靠着的是光脑,县试已经得了案首,不过这一次府试,叶春秋还是不太有把握。

    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啊。

第三十八章:放榜

    可是有什么法子呢?难道真让自己捡起四书五经去读?靠自己实力的话,叶春秋虽然自认自己智商不低,可是他却深知,若是不借助光脑,就算让自己从新去学习,只怕用三十年时间,每日用功苦读,也难在两京十三省无数考霸之中脱颖而出,想要凭借自己的实力去玩科举,这是自取其辱啊。

    所以虽然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他也会从光脑中提取一些资料去研究八股文的大致格式和规律,却从未想过自己去作文章,光脑中的文章实在是多如繁星,无论是任何的搭题、截题,都有的是精彩文章,自己不必献丑。

    说到底,八股文是敲门砖,自己现在要做的,不过是借着这敲门砖将那道通往康庄大道的门敲开罢了。

    练字是他的主要兴趣,即便现在有了光脑,就意味着自己从‘草包’成了宗师,可是别的可以掩饰,唯独这行书是否老练,却只需要一下笔,就能让人看出高低。

    宁波是个繁华的城市,许多考生考完了试,便开始四处游乐了,无论是会文交友,还是去喝酒狎妓,都是不亦乐乎。

    叶春秋却只关在自己房里练字,前世所阅的繁华太多,宁波这样的古代城市,提不起他太多的兴致,足够让他定下心来,去慢慢借着UU小说饱满的墨水,渐渐融入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

    黄荆偶尔会来,见叶春秋用功,会和叶春秋闲聊几句,其实跟叶春秋也没什么好聊的,无非都是长辈对晚辈的期许和鼓励罢了,这主要还是叶春秋的藏拙,这家伙总是把自己扮做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从不说一些惊世骇俗的话,事实上,他这个年龄若是扯出什么淡来,也会让人冒出一个念头:“这人,那就是神经病。”

    慢慢摸透了门径,叶春秋便有了现在的处世之道,考试高调,做人低调。

    这一日是放榜的日子,叶春秋的心头带着几分紧张,一大早,客栈便喧闹起来,同住在客栈的许多考生都相互邀着要去看榜,叶春秋本来不想去,考的过考不过都在那里,何必要凑这个热闹。

    不过黄荆对此倒是兴致勃勃,他叫人来请,说是雇了藤轿,约叶春秋一道去文庙。

    叶春秋拗不过他,心里禁不住琢磨,这位黄世叔当真不是一般人啊,这尼玛的当初要整人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非要把叶家逼到山穷水尽才肯罢休,可是要和你交朋友,那真是让你如沐春风,没有一处让你不痛快的,细细算来,这才来宁波不过十天,便欠了他不知多少人情。

    古人的人情练达,可见一斑。

    叶春秋也显出几分兴致,随黄荆出了门,外头果然有两顶藤轿等着了,各自上轿,接近文庙的时候,已是人山人海,于是只好下轿步行,黄荆身躯肥胖,在这人群之中穿梭,已是挥汗如雨,好不容易挤到了榜下,眼下时辰未到,还未张榜,他这时候虽然已被挤得前胸贴后背,还禁不住道:“春秋,小心,莫要摔着了,这里人多,一旦摔了,你年纪小可经不住踩踏。”

    叶春秋哭笑不得,黄世叔,你顾好自己吧。

    叶春秋此时的心情,却是小鹿乱撞,似少女怀春一样,光脑里的文章,在这个时代还未出现,理应不会有问题的,不过据说考官各有自己的性情,即便是几十年后状元公的文章,怕也未必能对人家的胃口,这若是不中……就真要卷铺盖回家,却不知会受什么奚落。

    心里这样想着,冷不防几个强壮的家丁驱开人群,拥簇着几个考生来,为首那个便是陈蓉,陈蓉嫌热,不忘焦躁的摇着手中的折扇,叶辰良居然也尾随在他后头,见了叶春秋,叶辰良笑呵呵的道:“春秋啊,这么急着来看榜。”

    叶春秋假装没有听见。

    陈蓉便将折扇一收,笑吟吟的打趣:“叶案首,可准备了赏钱吗?待会儿放了榜,叶兄高中府试案首,差人报喜,这赏钱是必不可少的,呵呵……”他满脸带着嘲讽,这一次府试,他的文章做的很好,府试的文章,他回家之后凭着记忆重新抄写了出来,然后给了家中的西席看,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陈蓉这种世家子弟,还未开考之前,家中就有族亲和一些亲朋打听好了知府大人对文风的喜好,而这些人得出的结论是,此次陈蓉是超水平发挥,而且文风极对知府大人的胃口,不出意外,案首必定花落陈家。

    所以陈蓉这一次来看榜,心情颇为轻松,继续道:“若是叶贤弟身上钱不够,可以到我这里取一些,毕竟是府试案首,若是太寒酸,说出去也不好听。”

    他这般讽刺了几句,跟在他身后的人都哄笑起来。

    黄荆倒是一肚子的火,年轻人争强好胜,这也是常态,毕竟是文人相轻,可是这陈蓉显得有些过分了,他故意装作没有听见,省得叶春秋尴尬,眼角的余光却是扫了叶春秋一眼,却见叶春秋不为所动,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浅笑,竟像是一丁点都没有受到影响,那清晨的晨曦初露,温柔的光线映在他清澈的眼眸里,显得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如精雕细琢的谦谦公子,与那相貌同样俊美的陈蓉相比,判若两人。

    黄荆不由自主地愕然了一下,竟是发现自己的定力不如一个少年,不禁哑然失笑,便也静下心来,等候放榜。

    过不多时,人潮开始涌动,原来是文庙的门开了,紧接着便有红衣的差役拿着红榜出来,喧闹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等差役在墙上刷了米糊,将文榜自下而上慢慢贴上墙面,无数双眼睛,便疯了一样开始在榜上逡巡。

    叶春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那眼眸宛如一束光一样,飞快搜索自己的名字。

    身边的人突然大叫:“陈公子,陈公子高中,高中了,名列榜首……”

    陈蓉已经面露喜色。

    一听到这个激动的声音,叶春秋不禁有些失望,看来案首不是自己,哎……不免还是有些遗憾,考试嘛,总是力争上游才好,他虽是心里失落,却还是打起精神,就算不是第一,可是中试的名单还有上百人。

    突然,身边的黄荆大叫:“榜首不是陈蓉,是春秋,春秋,你是榜首,你是榜首,名列第一。”

第三十九章:高中

    叶春秋听了黄荆的话,忙是眼睛上移,因为差役将红纸贴到了最顶端,原来在榜首位置的陈蓉成为了第二行。

    自己的大名赫然出现在榜首的位置。

    榜首叶春秋!

    叶春秋微微一愣,大喜过望。

    那陈蓉刚听到有人说他是榜首的时候,还未来得及弹冠相庆,万万料不到上头还有一行名字,本是带笑的脸瞬间煞白,他难以置信的瞪着榜单,整个人蒙了。

    差役敲了铜锣,开始唱诺:“奉化考生叶春秋,高居头榜第一……”

    呼……

    叶春秋感觉像是心头压着一块大石,终于放了下来。身边已经开始喧闹起来,黄荆激动地扶住叶春秋的肩,兴奋劲还未过去,若说此前一个县案首对黄荆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府案首就不同了,因为府试案首,几乎是必中秀才的,这是小二元,完全证明了叶春秋的实力,叶春秋年纪还小,今年能得个秀才功名,将来的前途大为可期啊。

    何况……叶春秋这里府试案首的消息传出去,连中小二元,必定要引起许多人的讨论,自己的兄弟和叶春秋同舟共济,但凡有人谈到自己兄弟的清廉自守,就不免会言及叶春秋,而讨论到了叶春秋,当然有人会想到那位两袖清风、与邻为善的黄御史,自己的兄弟,这一次只怕又要再出一次名了。

    另一边的陈蓉脸色非常的难看,自来宁波府的府试案首都出自鄞县,可是这一次,居然是个奉化人得了案首,而自己竟是屈居第二,他心里难以接受,本来他家学渊源非比寻常,先是鄞县案首,便以为宁波案首志在必得,到时候再冲刺院试案首,如此一来,小三元收入囊中,光耀门楣,谁晓得因为一个小小奉化叶春秋,让他满盘皆输。

    站在陈蓉身后的叶辰良也在紧张地看榜,他没希望成为案首,但起码有机会成为府试童生,这是考秀才的通行证,极为重要,可是一路看下去,竟是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名字,他心里一下子落空,滚动着喉结想要再看一遍,明知无望,却还是在绝望中留存一丁点的曙光,可是这时,耳畔有人疯狂大叫:“案首是叶春秋……”

    “奉化的叶春秋是谁……哪个是叶春秋……”

    叶春秋……叶辰良感觉脑袋像是炸开了一般,他几乎打了个踉跄,脑子嗡嗡作响,自己名落孙山,这个不知名的私生子,居然成为了案首。

    这若是回了家,老太公那儿还会看得上二房吗?无论大伯曾经再怎样荒唐,无论叶春秋是哪个大脚的女人所出,他若是没出息倒也罢了,可是一旦有了出息,谁会管他的生母是谁?书香门第的人家,想要在家中获得尊重,当然靠的是功名,否则嘴里抹了再多的蜜饯又有什么用?

    陈蓉已是收了折扇,再没有一丁点的公子哥做派,他回过身,狠狠地瞪了叶辰良一眼,叶辰良在他身边可没少说自己那个堂弟如何草包,可是现在呢人家却是案首,自己屈居在他之后,于是陈蓉把一肚子的火气都发泄在了叶辰良的身上,白眼当然是少不了的。

    他冷冷一笑,才冷声道:“走。”

    几个仆役便要打开人群,拥簇他离开。

    叶春秋浑浑噩噩的被黄荆保护着送回客栈。

    尼玛,要不要这样,看着黄荆紧张兮兮的样子,带着几个奴仆,如临大敌,好似自己会被歹人劫持一样。

    不过很快,叶春秋就知道什么叫做抢劫了。

    报喜的人已经踏破了门槛,这些嘴里抹了蜜饯的人,真把叶春秋捧到了银河系之外,这个道:“叶老爷公侯万代。”老爷……听到这两个字,叶春秋心里有点哆嗦,可是腰杆子还是不禁一直,朝叶三努努嘴,叶三晓得了,掏出家底来,将一枚枚铜钱分发下去。

    据说还有人去叶家报喜,叶家这样的大户,可不是发赏钱,而是直接一簸箕的铜钱直接泼出去,叶春秋没有这样财大气粗,可是他依旧破产了。

    成为案首的心情,真像过山车一样,一下子冲上了云霄,等到要钱的时候,便落入了十八层地狱,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总算府试案首的福利却是来了,店里的伙计送来了长生面,上头足足三个鸡蛋,笑嘻嘻的道:“我家掌柜吩咐,请案首吃面,案首小小年纪,了不得啊,啧啧,难怪自叶案首住进了小店,这店里几日都比从前要亮堂了一些,这不正应了蓬荜生辉那句话吗?”

    这样也行?

    叶春秋饿了,甩开膀子窸窸窣窣的吃起面来,黄荆方才帮衬着叶春秋应付报喜的人,因此已是气喘吁吁,他坐下,禁不住感叹:“果然是沾了文气了,叶贤侄一鸣惊人,只在旦夕啊。”

    叶春秋吃着热面,额上已是腾腾热汗,这时代的人啊……他心里摇头,似乎总喜欢牵强附会,自己中了案首,又是光亮了许多,又是沾了什么文气,仿佛不弄出点鬼怪的东西,就无法来解释自己能高中一样。

    叶春秋不在乎,中了就中了,吃面要紧。

    只是看着那店小伙和叶三这些人一个个眼中放光的样子,叶春秋不由感叹,这个时代,还真是考霸的温柔乡啊,无论你是腰缠万贯,又或者你家中曾有多显贵,可是在那些考霸们眼里,其实都是浮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番话在后世,可能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句古话,可是真正身处在这个时代,叶春秋感受这种社会的氛围,方才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考生们的舞台,考中了便是老爷,考不中即是小人,老爷高高在上,受万人膜拜,小人则是既卑且贱,不值一提。

    知识改变命运、考试决定人生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主旋律。

    呃……叶春秋胡思乱想了一阵,察觉自己飘飘然的过头了,自己距离老爷,似乎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小二元,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起点。

    两试案首,叶春秋深深吸一口气,在这喜悦的心情之中,却不忘警惕,低调、低调。

    他吃了面,便跟黄荆告了辞,回房歇息。

第四十章:天降大任于斯人

    府试尘埃落定,而院试却已迫近了,现在叶春秋得等衙里公布院试的时间和流程,本来府试的生员,知府是该提堂见大家一面的,不过有消息说,知府身子不好,据说因为染了风寒,大病一场,府试的提堂也就暂时耽搁下来。

    莫非这又是‘日理万机’的节奏吗?

    不过见不见知府也没什么关系,有了上一次提堂的经验,固然这一次是府试案首,叶春秋也不太指望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器重了。

    上一次在县学里的经历,叶春秋只要想起就不禁莞尔。

    长年累月的锻炼,叶春秋虽然年纪还小,个子并不高,不过身子却越发的结实起来。

    古代不比现代,现代医学昌明,即便不注意调养也往往不担心短寿,可是在这个没有青霉素的时代,任何一场小病都可能致命,叶春秋才对锻炼格外的费心,他除了在光脑中搜寻一些四书五经的大致知识,免得考试时能做出花团锦簇的文章,却在和人谈吐时露了什么马脚,另一方面,就是琢磨养身之道了。

    在经过许多遴选之后,一套行之有效的锻炼方法也就应运而出,清晨的时候,曙光初露,暑气还没有如期而至,叶春秋便短装布鞋的下了客栈,当值的店伙这时候倚着柜台犯困打盹,听到叶春秋的咳嗽,却是不敢怠慢的,这我叶案首对客栈里的生意很有好处,掌柜早有吩咐,要殷勤一些伺候着,他忙不迭的驱散了瞌睡虫,去卸了门,打个招呼:“叶案首又去晨练?”

    叶春秋也朝他打个招呼,便出了街道,沿着鄞河小跑去了。

    等到大汗淋漓,日头也开始出现,街面上人渐渐多起来,叶春秋才大汗淋漓的回到客栈,不过今日,客栈这儿却有点不同,似乎围了不少人,有人见他回来,禁不住叫道:“叶案首,叶案首,有官差寻你。”

    官差……和官差也打过一些交道,叶春秋并不害怕,排众而出,果然见几个差役跨刀神气活现的伫立,为首一个觑见了叶春秋,立即拉下脸来:“你便是叶春秋?”

    一声厉喝,气势十足。

    以为我是吓大的?叶春秋心里虽然有点儿感觉不太妙,可是遇到这样的事,毕竟不会像普通少年那样战战兢兢,他朝官差作揖:“学生府试童生叶春秋,却不知差人有何公干?”

    公差冷笑:“你府试舞弊,已是东窗事发,以为没人知情吗?”

    “卧槽……舞弊,他们居然还能知道我脑中有光脑的存在,这到底是大明朝还是二十二世纪?”叶春秋心里不禁在想。

    公差:“来人,将他拿下。”

    身边已经传出无数的窃窃私语中,许多人狐疑的看着叶春秋,小小年纪,就连中小二元,这确实说是天才也不为过,现在官府来人,看来这个案首……

    “且慢!”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做了两辈子的人,至少遇到事,总还能保持冷静,叶春秋不慌不忙:“敢问公人,何以见得学生府试舞弊,既要拿人,总要有个证明才好。”

    公差已是取出了捕人的牌票,恶狠狠道:“你休要抵赖,这样的人见得多了,今儿有人去同知厅里状告,同知大人已受理此案,命我来拿你。”

    呼……叶春秋松了口气,还以为官府的人有火眼金睛,原来是有人状告,同知才受理了此案。

    叶春秋觉得怪怪的,科举舞弊,这可是大罪,而且既然有人舞弊,肯定就有人包庇,而叶春秋乃是知府大人亲点的案首,自己作弊,这岂不是就是打知府的脸,明着说知府包庇吗?

    即便知府不是包庇,那也是失察,组织小考是地方官的重中之重,有了疏失就是永远抹不去的污点啊。

    叶春秋将许多的信息串联起来。

    首先是知府和同知不和,这二人一个是一府的一把手,另一个是佐官二把手,嗯……然后呢……知府恰好病了,显然,那位敢与知府不和的同知肯定不是省油的灯,他敢和知府翻脸,肯定不只是同知这样简单,说不定……人家上头有人。一个上头有人的佐官现在趁着知府生病,突然要查知府点选的案首,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叶春秋心里打了个冷战,那同知既然打算从自己入手,要整垮自己的上官,那么必定是有一定把握,甚至是非要把这个案子坐实不可的,否则,一旦自己洗脱了作弊的罪状,知府自然也就不可能包庇了,到时候那知府竭力反击,一旦反噬起来,他的乌纱帽保得住吗?

    卧槽……同知大人是志在必得啊,而自己不过是他用来打击政敌的棋子,神仙打架之中,一不小心踩死的小蚂蚁罢了。

    出大事了。

    叶春秋想明白这些,自然就晓得,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依然保持着冷静,心里又有了一个疑问:“既然如此,状告自己的人是谁呢?”

    到底是谁,去了同知厅,一看便知。

    叶春秋不疾不徐道:“只是有人状告,怎么我就成了舞弊?我是知府亲点的案首,既然有人状告,我去应讼就是,公人为何这样大呼小叫?”

    这公人碰到一个软钉子,原以为对方是个少年,吓唬一下也就老实了,这是差役们最拿手的手段,讲究的是先声夺人,无论对方有没有罪,先一声棒喝下去,挫了你的锐气,也就乖乖俯首帖耳了。谁晓得这个少年一脸平静,不为所动,而且他的话入情入理,根本让人无从驳斥,反倒是公人这儿气势弱了,这公人只好道:“既如此,便随我们走吧。”

    叶春秋临危不惧,随着公人排众而出。

    这里早已围满了许多人,其中不乏好事者,听说今年的府试案首竟是牵涉到了科举舞弊,都是议论纷纷起来,不少人远远尾随其后,想要一探究竟。

    同知厅就在知府衙门不远,虽然知府和同知官阶差别不大,可是一个恢弘,一个却如城隍庙一样,很是不起眼。

    显然府试舞弊的案子影响很大,早有许多人在同知厅聚起来了,为数不少的都是今年的考生,远远就听人喊:“不公,不公,今科府试舞弊,理应发还重考。恳请大人做主,重考……重考!”

    每一次考试,喊不公的人都是多数,有人因为没有取得理想的名次,有人是因为名落孙山,此时听说此次府试牵涉了弊案,不少人便激动起来,纷纷跑来推波助澜,他们巴不得重考一次。

第四十一章:原来是你

    人群之中,叶春秋看到了陈蓉,陈蓉叫的最是卖力,见到叶春秋来,他精神一震,大笑道:“叶案首,原来你是舞弊成的案首,哈哈……真是贻笑大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叶春秋懒得理他,陈蓉却不肯罢休,还想要靠上前来冷嘲热讽,差役忙是将他挡下,押着叶春秋进入同知厅。

    同知厅里也是人头攒动,不少人在里头寻了位置,就等同知大人公断,叶春秋没有被这浩大的声势吓倒,反而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其实不是事大,而是私设刑堂。

    假若消息没有传出去,自己押送到同知厅,关起门来过审,有冤都没处申去。

    现在倒好,来了这么多人观审,自己好歹是府试案首,人证物证不确凿,那同知难道还能指鹿为马不成。

    须臾功夫,正堂里传出声音:“传叶春秋。”

    叶春秋步入正堂,便能察觉到一股浓浓的肃杀气息,本府同知赵德一脸正气凛然,身穿绯服高高坐在案牍之后,他眼眸轻描淡写的在叶春秋身上扫视一眼,显得漫不经心,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将一个小小的府试生员放在眼里的。

    叶春秋朝赵同知行了礼:“学生见过大人。”

    赵同知从鼻里发出一声轻哼,不予理会。

    倒是叶春秋身边,却有人冷冷笑起来,叶春秋侧目去看,竟是周夫子。

    周夫子老神在在的坐在一侧,他有秀才功名,所以有资格在公堂上增设一把座椅,此时他捋着胡须,一双三角眼睛,阴测测的盯着叶春秋。

    一下子,叶春秋全明白了。

    周夫子自从叶家辞了馆,想必日子也并不好过,他的事已经闹得县里人尽皆知,好不容易有个学生中了案首,结果他却脱离了师生关系,于是成了大家的笑柄,这样的人,谁还敢请他去授馆呢?

    这时代,德行是最重要的,一个没有师德的老师,下场可想而知。

    周夫子恨透了叶春秋,上次叶春秋去县里,他就曾出现,似乎一直都在谋划什么,现在出现在了宁波府,叶春秋高中府试案首,这时他图穷匕见,跑来状告,却恰好对了同知的胃口,二人一拍即合,分明是要联手将叶春秋往死里整的节奏。

    “是周先生。”叶春秋心里痛骂周夫子无耻,脸上却展露出了他的纯洁笑容,尼玛,真是不要脸的老东西。

    周夫子冷哼,道:“叶春秋,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一来便居高临下的先声夺人,还是差役的套路,看着叶春秋年纪小,先吓一吓。

    赵同知没有制止周夫子的‘咆哮公堂’,捋须不言。

    叶春秋心里想笑,这周夫子这样恫吓自己,真把自己当十岁出头的孩子?

    叶春秋一脸诧异的道:“先生何出此言?”

    周夫子凛然正气的道:“你在县试、府试舞弊,难道还要抵赖吗?”

    叶春秋平静道:“舞弊?先生说话可要有证据。”

    “当然有证据。”周夫子冷笑连连,朗声道:“老夫曾是你的恩师。”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原来状告叶春秋的是叶春秋的授业恩师。

    别人的话,大家或许可以不信,可是人家恩师站了出来,这话可就不得不信了,毕竟学生有多少斤两,在外人面前可能藏拙,可是作为老师,心里却是清楚的。

    堂外的人不少人情绪激昂起来,议论纷纷:“恩师状告学生,这必定是学生有大过了。”

    “周先生挺身而出,想必这叶春秋,当真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吧。”

    赵同知深藏不露,拍了拍惊堂木:“肃静。”

    堂外这才安静下来。

    周夫子看到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便继续道:“你叶春秋初入学时,连文章都做不出,四书五经也只是粗通而已,数月之前,在学里还是浑浑噩噩,何以才一下子功夫,就过关斩将,做出那么多花团锦簇的文章,先是夺得县试案首,接着又高中府试案首?”

    这番话有致命的杀伤力。

    事有反常即为妖,你的学问哪里来的?

    周夫子摇头晃脑:“除此之外,老夫还打听过,在县试即将开考时,你的大兄曾向你讨教学问,问你‘子曰:学而’何解,你竟是不知所以然,哈哈……真是笑话,子曰学而你尚且不知,岂不是个草包,更妙不可言的是,县试的时候,恰好考的就是‘子曰学而’,你连题目都不知是什么,又如何做得出文章?你说你不是舞弊,那是什么?”

    一番质问,让所有人都朝叶春秋投来鄙夷的目光。

    原来是个草包,居然连子曰学而这样浅显的经义都不知道,这样也成了案首。

    周夫子显然很懂的煽动情绪,他音量加大,厉声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

    周夫子一番质问,似乎很有道理。

    虽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是他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证据。毕竟这个人是叶春秋曾经的授业恩师,他的话不由让人起疑。

    啪……

    赵同知一声惊堂木响,他恰到好处的厉声道:“叶春秋,生员周立夫所言的可是实情?”

    这二人一个声色俱厉,一个是气势夺人,在他们看来,对付一个无知少年显然已经足够了。

    叶春秋抿抿嘴,对于这个时代的律法,他是多少知道一二的,这毕竟是人治的社会,被告有没有罪,完全靠官老爷的自由心证,周夫子显然看穿了这一点,而且他以自己老师的身份出来揭发,足够让人信服,再加上一些佐证,完全可以让叶春秋背负一个舞弊的罪名。

    科举作弊,轻则驱除考场之外,永不录用。一般的,那也是充军发配,流放千里之外。若是再重一些,甚至是杀头灭族,以儆效尤的也是常有。

    今日若是认了这个罪,叶春秋这辈子也就完了。

    要冷静啊,绝不能中了这些人圈套。

第四十二章:其实我很强

    叶春秋想了想,朝赵同知行礼:“大人,能否让学生询问周先生几句?”

    这个要求……很合理,既然把人抓了来,总要给人开口的机会,虽然赵同知很想搞一言堂,可是毕竟外头有这么多的看客,总要让叶春秋有辩解几句才好。

    “你要问什么?”

    叶春秋笑了笑。

    他的镇定自若,让赵同知和周夫子都不禁有些心虚了,这个家伙难道吓傻了,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这是不知死活,还是……

    便听叶春秋对周夫子道:“周先生既然是言之凿凿,说学生舞弊,那么敢问,学生如何舞弊?”

    周夫子想不到叶春秋问这样的问题,他冷冷道:“当然……当然……”

    叶春秋却是不给他机会,打断他的话:“若是夹带了文章进去,可是学生根本不知道考题,又如何夹带呢?”

    周夫子冷哼一声:“这个……”

    不等周夫子说完,叶春秋便道:“那么……学生舞弊,唯一的可能就是买通了考官是吗?周夫子,学生中了县试,而事先知道考题的,只有王县令一人,如此看来,王县令必定是学生的同伙,是也不是?此后学生又中了府试,这题是知府大人放的,学生事先知道考题,因而高中,那么知府大人也是学生的同伙?周先生果然很有勇气,既然要揭发弊案,那么为何只独独状告学生一人,此案关系重大,首先要告的,乃是本府知府,其次,便是奉化知县,最后才是学生。”

    既然你们要闹,那就把事情闹大吧,叶春秋当然知道,同知这是想借着自己,背后给知府一刀子,可是这并不代表赵同知有把知府抓来这里审问的勇气。而对于周夫子,周夫子可以说是投赵同知所好,可是这基础却是建立在自己整死了叶春秋,同时知府大人也垮台的基础上,现在知府还没完呢,他有这个勇气吗?

    于是周夫子脸色僵住,老脸抽了抽,想说什么,却不知从哪里下口?

    叶春秋声音洪亮了一些:“舞弊这样大的案子,居然只审学生一个小小的府试童生,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这同知厅出门左转就是知府衙门,虽说知府大人病了,可是只需命人将他抬来,一审便知,赵同知清正廉明,有古大臣刚正不阿之风,做这样的事,想必也不难吧,至于周夫子,不畏强暴,仗义执言,学生很佩服。”

    这……

    其实这个漏洞,许多人心里都跟明镜似得。

    之所以大家不提,最重要的是心照不宣,这叫以小搏大,先从叶春秋这小处着手,把叶春秋的舞弊办成了铁案,接下来再酝酿一二,知府就遭殃了。

    一开始,赵同知道和周夫子都认为叶春秋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所以虽然知道这一次状告可能漏洞百出,不过不要紧,惊堂木之下,这小子就已经吓尿了。

    赵同知恼羞成怒,他眼眸掠过一丝冷然:“大胆,本官判案,难道还需你这待罪之人言传身教吗?”

    这尼玛……

    叶春秋的嘚瑟到此为止。

    因为很多时候,你面对官老爷,其实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说你大胆你就是大胆,说你胡说八道就是胡说八道。

    叶春秋虽然无语,却没有因此气馁,叶案首为战斗而生啊,其实一开始他心里挺担心的,可是渐渐地掌握了节奏,也就不再担心害怕了,叶春秋笑吟吟道:“学生不敢,大人秉公而断,学生岂敢干涉。”

    赵同知冷漠道:“既如此,你可知罪吗?”

    叶春秋道:“不知,学生没有舞弊,如何知罪?”

    “大胆!”赵同知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叶春秋却道:“大人无非是说,学生从前不学无术,所以这一次过关斩将,连考两场,俱都成为榜首,所以有舞弊的嫌疑,既如此,那么学生为了清者自清,就只好献丑了。”

    献丑……

    赵同知和周夫子有些无奈的发现,原本审问一个小小的府试童生,手到擒来,谁知审了这么久,居然被这个少年开始带起了节奏。

    这个少年…很不简单。

    只是这个时候,警惕也已经迟了,赵同知虽然明知好像被人牵住了鼻子,只是现在众目睽睽,似乎也不好蛮不讲理。

    他不待开口,叶春秋道:“学生记得,府试的题目是《道不远人》,大人认为学生作弊,学生就索性再作文一篇,请大人品鉴。”

    当场做文章……

    所有人傻眼了。

    要知道一场考试,往往需要几天时间,也就是说,你想要做出一篇好文章,不花费几天时间是不可能的,毕竟你需要酝酿,需要打腹稿,需要仔细的推敲,所以从一开始,赵同知就没有想过当场来测试叶春秋的学问。

    而叶春秋现在提出来,有点惊世骇俗,莫非他要即兴作文章不成?

    赵同知看他颇有底气,便冷笑:“难道你还要让本官在此枯坐,看你搜肠刮肚不成。”

    叶春秋摇头:“自然不敢耽误大人的时间,咦……真是说来就来,学生有了。”

    有了……

    堂中顿时安静下来,有了什么……大家宁愿相信叶春秋有喜,也不相信此时叶春秋突然文曲星附体,文思如尿崩能,文章哪有这样好作的。

    却听叶春秋摇头晃脑道:“道在人中,而远人为道者,误矣……”

    嗡嗡……破题一出,周夫子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眩晕。

    这篇破题,他是闻所未闻,显然不是叶春秋府试的那一篇,而且单看破题,十分精彩,可谓文思巧妙到了极点,这样的文章,若是早有人作过,只怕早已登载了出来,许多人传抄了,可是闻所未闻,就意味着这是叶春秋即兴而作。

    这家伙……难道是妖孽吗?

    叶春秋的声音再堂中回荡:“盖道即人而具者也,远人为道,即非道矣。求道者,其知之否耶?”

    嗡嗡嗡……

    堂外已经开始议论开了,承题已出,依然精彩,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八股典范的标准,教科书式的文章,无论是破题、承题,完全有大宗师的风范。

    聚众的考生很多,既然是考生,当然都是识货的,叶春秋寥寥几句破题和承题,就已经语惊四座。

第四十三章:我即是王法

    即兴作诗的有,可是即兴做文章的,这尼玛没听说过啊,这个家伙,到底是人还是妖?

    叶春秋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不是说作弊吗?那就作弊给你看看,光脑里道不远人的八股文有七百三十二篇,每一篇能收录进光脑的,不是历届科举的状元、进士们的文章,就是名人的手笔,哪一篇拿出来,都能秒杀在座的垃圾,舞弊?那就让你们见识什么才叫宗师级别的舞弊。

    “尝思道在两间,无非人性之发越……”

    起讲已出,依旧是惊艳无比,文章老辣,便是同进士出身的赵同知心里也哆嗦了一下,见鬼了啊……这真是活见鬼了……怎么可能……这家伙是妖怪,绝对是妖怪。

    算起来,当年的赵同知也算是过五关斩六将的考霸,不是考霸也不可能金榜题名,可是当年的考霸遇到这么个即兴作文的家伙,赵同知已经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大抵,是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呼啸而过吧。

    他心里突然有点慌了。

    “明乎其不远,则即人即道也……”

    赵同知心乱如麻,他显然是想拿叶春秋来做文章,最后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策。

    一篇文章,在花费小半盏茶功夫念完。

    而当叶春秋话音落下的时候,堂内堂外却依旧是落针可闻,没有人说话……连咳嗽都没有。

    所有人古怪的看着叶春秋。

    叶春秋微微一笑,看向有些失措的赵同知:“大人,不知这篇文章如何?大人若是还认为学生不学无术,是通过作弊来求取功名,那么学生为了自清,只好继续献丑,大人不满意的话,能不能容学生再想一想,咦,今日不知怎么了,学生一见大人,便觉得大人和蔼可亲,顿时文思如泉涌,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恰好……又有了……”

    又有了……

    到处都是吸凉气的声音,那些堂外大叫不公的人,嘴巴都合不拢了,连那夹在人群中还想落井下石的陈蓉,都打了个冷战,就算生孩子也没你这样的啊,什么叫又有了。

    赵同知已经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你可以说方才他那篇可能是有备而来,说不准,是不知从哪里抄袭来的文章,可是现在……他又有了……又……他娘的有了……

    叶春秋含笑:“只要大人喜欢,学生在这里作十篇八篇……也是无妨,大人和周先生,高兴就好。”

    “……”

    十篇八篇……

    方才那一句又有了,就已经是惊世骇俗,现在一句十篇八篇,周夫子差点没有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瘫坐下去。

    “大人……大人……”

    赵同知听到有人唤自己,愕然抬眸,不是叶春秋还是谁。

    方才赵同知神游了,他已经心乱如麻,想到自己这一次发难,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是抱着趁知府病要他命的心思,可是一旦这个案子铩羽而归,反应过来的知府大人必定会采取疯狂的反击。官场之上本来做事留一线,而一旦撕破了脸,这一次你整不跨他,接下来就是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赵同知打了个寒颤,这个案子绝不能无疾而终,无论如何叶春秋舞弊的罪名定要坐实。

    他看着还要作文的叶春秋,眼里掠过了一丝杀机。

    没有选择了,只能背水一战,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狞笑写在了他的脸上,他杀机毕露的道:“叶春秋,你好大的胆,谁知你这些文章,是不是……是不是……早有预谋,你科举舞弊,其罪当诛,到了现在,还敢在公堂上信口雌黄,该死,你罪该万死!”

    赵同知的声音明显是在颤抖,他有些疯了,这可是众目睽睽啊,可是又能如何,虽然明知道自己可能遭受无数的质疑,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便是咬着牙,也要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他恢复了官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此等刁民,本官岂能容你,来人,给我打,狠狠的打,打到他认罪为止。”

    空气之中,骤然肃杀之气十足。

    堂外原本凑热闹的人,本来还兴致勃勃,想要在叶春秋身上踏上一万脚的人,此时都沉默了。

    显然……这是要屈打成招。

    甚至是那陈蓉,这时候居然也欢呼雀跃不起来,大老爷的官威,固然是展现的淋漓尽致,可是……傻子都看的明白,这是冤案哪。

    周夫子已是反应过来,本来他已自觉地自己已是死定了,今日状告叶春秋本是险棋,毕竟牵涉到的是宁波知府和奉化知县,只要自己走出这个衙门,那些老爷们会轻易放过自己吗?

    他一听同知大人要动强,反而松了口气,忙是道:“对极,对极,叶春秋,你寡廉少耻,还敢死鸭子嘴硬,打,就该打,敢不认罪,哈哈……打……”

    几个差役面面相觑,却还是叉着在水火棍上前。

    上官有命,谁敢不从?

    衙门八字开,本来就是不跟你讲道理的。

    赵同知已是眼睛通红,他此时已顾不得这里,满心想的是,接下来该如何收拾这个局面,屈打成招之后,拿了口供,就应当想办法去南京寻自己上头的人,接下来……只要上头的人……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焦躁,心里闷的厉害,却听叶春秋道:“大人,莫非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赵同知烦躁的道:“狠狠的打。”

    “大人怎可如此无视王法。”

    赵同知憎恶的大喝:“本官就是王法!”

    ……………………

    同知厅外,西驿驿臣亲自骑着快马赶到,他急匆匆的翻身下马,见这里已是围拢了许多人,这驿臣和同知关系匪浅,算是同乡,一向是巴结着赵同知的,因此时常来这里走动,外头的差役都认得他,见他心急火燎的样子,还未打招呼,便听这驿臣劈头盖脸的道:“同知大人在哪里?”

    “大人在审案。”

    “什么,已经开审了……”素来与赵同知交好的驿丞已是脸色铁青。

    …………………………………………

    因为要尽力上新书榜,所以可能两章不能连在一起发了,以后可能隔六个小时发,其实老虎也想一起发出来给大家看的,只是新书期有太多条条框框,所以……很惭愧,大家也知道老虎只知道埋头写书,很少在乎冲榜的事,这本书现在已经发了二十天,想了想新书榜只有十天了,还是冲一冲,感谢大家。

第四十四章:本府神童也敢冤枉

    这个案子驿臣岂会不知,同知与知府不和,他更是知之甚详,宁波城里突然传出科举弊案,涉案的人是府试案首叶春秋,虽然案发时间很短,可是已是惊动了宁波所有官面上的人物。

    听到案子还在审,驿臣不敢怠慢,忙是冲进衙里去,等到了堂外,便听到赵同知厉声一句:“本官便是王法。”

    驿臣的额上已是冷汗直流,他犹豫了片刻,眼看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已是拿住了叶春秋要动手,他便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大人……这里有叶春秋的书信。”

    一听到书信二字,赵同知已觉得这个驿臣真的疯了。

    自己正在审案,你来添什么乱,莫非是来拆台吗?

    不过这驿臣与自己相熟,赵同知总算还存着几分理智,他不耐烦的道:“书信,什么书信,刘驿臣,这里……”

    本来还想暗示刘驿臣,让他不得喧闹,有什么事,都先审了案子再说,可是这刘驿臣却一点面子都没有留给赵同知,他立即道:“这两封书信,一封乃是南京吏部尚书王华所修,另一封乃是南京都察院浙江道御史黄信所书,两封书信刚刚送到了驿站,下官觉得兹事体大,不敢怠慢,便立即送来……”

    “……”

    霎时之间,一旁的周夫子已是瘫坐在了地上,形同烂泥。

    赵同知脸色一变,瞳孔收缩着,脸色苍白如纸。

    浙江御史道黄信,虽然级别比赵同知低,却是风宪御史,他修书给叶春秋,可见他们之间是有私交的了,今日在这里栽赃叶春秋,那黄信得知此事会肯罢休吗?御史虽然不是赵同知的上官,却是捅娄子专业户,随时可以上书弹劾,上达天听,将这里的事大白于天下。

    假若黄信只是个御史,赵同知上头的人勉强还能应付,能将此事压住。那么南京吏部尚书王华对于赵同知来说,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王华或许因为得罪了刘瑾而遭到了明升暗降,这位当今天子的老师,本来是最有希望进入内阁成为当朝宰辅的人,却很不幸的被黜为南京吏部尚书,此时的王华,政治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现在也不过是发挥一下余热而已。

    只是这个政治生命已经死亡的王华,只是对于京中那些衮衮诸公们而言,像芝麻绿豆般的赵同知,在南京吏部尚书眼里简直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说的再难听一些,王华为官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且不说王华出面收拾赵同知,就是随便拉出一个门生故吏出来,也能在转瞬之间将赵同知甚至是赵同知上头的人碾压成粉末,南京吏部天官和你这小小的同知,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南京吏部尚书或许只是闲职,可也只是相对于北京的那些核心人物来说,在江南,王尚书主持江南数省六年一度的京察考功,连北京的吏部都无权干涉,也就是说,赵同知想要升官,或者说为了保住自己现在的乌纱帽,就得去南京吏部活动,别说是接触那位王尚书,就算是南京吏部一个看门的小瘪三,他也得屈膝奴颜的好生伺候,乖乖的赔笑奉承着,至于部堂里的小小一个堂官,你想请他叙叙旧,吃个饭什么的,每日递上自己的名帖上去,人家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你熟吗?

    部堂里头的郎中、主事,你每年得乖乖送去冰敬碳敬之类的贿赂,不过即便你挖空心思送了礼,也不过是那浩瀚礼单中的沧海一粟罢了,你的名字,可能只在人家小舅子的小账本里,不过寥寥一语,然后就没你什么事了。

    而这些人统统都是王华的下官,随时都得看着王华的眼色行事。

    现在……王部堂居然修书给一个小小的府试生员。

    赵同知已经彻底的懵了,这一次是真见鬼了,他原本是想屈打成招,至于后续还有什么麻烦,自己若是压不住,便让南京方面的上头人来压住,可是现在看来,叶春秋上头也他娘的有人啊,而且这个人完全是自己上头人的上头人见了都得乖乖挤出笑容,好生巴结的存在,他有些难以置信,禁不住道:“什么,是王部堂和黄御史的书信,取来,本官看看。”

    赵驿臣犹豫片刻,正待要呈上去。

    叶春秋起初也是懵了,黄御史他是晓得的,算起来自己和他虽然素未谋面,却也算是关系匪浅,修书过来表达一下善意,交个朋友也是理所应当。可是王华是什么鬼,自己和他很熟吗?

    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纠结这个问题了,叶春秋咳嗽两声:“大人,书信是学生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赵同知显然太有主人翁精神,一直将自己当做这公堂上的老爷存在,王华和黄信修书来,不管是送给谁,自己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拿来看看,可是叶春秋一句提醒,却让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检查这两封书信的资格,他浑身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的看叶春秋一眼,忙是朝赵驿臣摆摆手,示意不用送书信来了,这时候……他脑中升起一个念头,这是要完啊,惹知府还好说,惹御史也罢了,自己终究是上头有人,可若是连王部堂都招惹上,那便是连神仙都难救自己了。

    还要屈打成招吗?

    赵同知冷汗淋淋,嘴唇都要被咬破了,半途而废,显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只是,继续坚持下去,他知道自己会死的很惨很惨。

    跟知府斗,或许还只是双方上头人之间的斗法,自己和知府大人不过是各为其主。

    可是假若招惹到了王部堂、王天官、王帝师,这就形同于是单方面的碾压,人家起心动念,大袖一挥,自己和自己背后的人都要被碾的粉碎。

    何况这案子本来就屈打成招!

    稍一犹豫,赵同知眼眸里掠过厉色,惊堂木一拍:“生员周立夫!”

    瘫坐于地的周夫子面如死灰,他期期艾艾的道:“学……学生在。”

    赵同知咬牙切齿,眼睛都已经通红了,他扶案而起,怒道:“府试案首叶春秋,乃是本府神童,学富五车,更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竟还温文有礼,本官……本官倒想问问,你何故要诬告于他?你身为本府秀才,诬告他人,该当何罪?”

    这一番话声色俱厉,就仿佛赵同知和周夫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周夫子吓得瑟瑟发抖,心知大难临头了,忙道:“学……学生……”

    赵同知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宛如国仇家恨当头一般,抄起案牍上的惊堂木便朝着周夫子砸去。

    啪……

    惊堂木直中周夫子的脸上,周夫子惨呼一声,捂着脸蜷成一团,口里大叫:“冤枉……冤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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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志向需高远

    “冤枉!”赵同知狞笑:“诬告他人者,罪加三等,你是秀才,本同知立即报请本府学正,先革了你的功名,本来按理,本府不该打你,你毕竟有功名在身,本官不该有辱斯文,只是你这等恶徒,若不严惩,如何服众,来,扒了他的纶巾,给本官动刑,打,狠狠的打。”

    一声令下,差役们已是卷起了袖子。

    周夫子想要大叫,便被人用一团脚布堵上他的嘴,有人扒下他的裤子,差役们娴熟的举起水火棍,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他的臀部。

    呜呜……

    周夫子叫不出,屁股只一下,就已是皮开肉绽。

    赵同知虽是虎视周夫子,咬牙切齿状,眼角余光却不禁偷偷朝叶春秋看去,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顾不上知府的反噬了,赵同知更为担心叶春秋不肯罢休,他见叶春秋见案情翻转,会有什么表情流露,却只见叶春秋抿着嘴,伫立一旁,神色从容的看着差役们动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

    妖孽啊。

    这哪里像是个少年,瞧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真是让人猜不透。

    啪……啪……

    一棍棍打下去,周夫子的臀部已是鲜血淋漓,他拼命哀嚎,却不知有没有悔不当初。

    叶春秋只是冷眼旁观,起初还有些于心不忍,可是随即想到,假若这次是周夫子得逞,现在的自己,只怕境况不会比周夫子好到哪里去吧。

    呼……他轻轻舒了口气,人的心肠或许就是如此慢慢变硬的,害人之心固然不可有,可是对周夫子这样的人,叶春秋却是睁大眼睛,仿佛是要将眼前的一幕深深印入脑海。

    十几棍下去,周夫子几乎已经没有了气息。

    便有差役取了桶水来,泼在他的脸上,他愕然惊醒,接着又是虎虎生风的水火棍重重拍下,他眼睛猛地一张,从喉头又发出呜咽声。

    一顿打下来,周夫子气若游丝,立即收监,押了下去。

    周夫子既是栽赃,那么叶春秋自然也就恢复了清白之身,那驿臣将书信送到了他的手上,叶春秋小心翼翼的收藏好,两封书信可是救了自己一命,无论是王华,还是黄信,或许他们并不知自己无意间的举动救了叶春秋,叶春秋只好心里默默的记下这份人情。

    话说……似乎最近欠的人情有些多。

    叶春秋哂然一笑,便听赵同知道:“叶贤侄……”

    还贤侄,赵同知的脸皮颇厚。

    叶春秋脸色平静,这个贤侄他当不起,至于给赵同知一个教训,这显然是玩笑,堂堂同知,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还不是自己这个府试童生能招惹的,所以……叶春秋心里生出了奇怪的感觉。

    这个世道,难怪人人都要叫老爷,难怪茶肆的小二,被人称为博士,难怪做人丈夫的,要被妻子称呼为相公,这博士乃是学识的象征,相公乃是士大夫的敬语,其实本质上这不过是官本位的副产品罢了,人人都想做博士,人人想做相公,因为这世界,本就是博士、相公和老爷们的世界呀。

    叶春秋抖擞精神,继续考下去,自己距离真正的博士和相公还差得远,路漫漫其修远兮,回去之后,行书更要用功练练,这文章的结构也要好生揣摩,即便不尝试做文章,也要懂它的结构,至少谈吐之间不露马脚。

    他淡淡一笑,朝赵同知作揖:“大人既已证明了学生的清白,学生便是无罪之身了,学生告辞。”

    态度冷淡,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敬畏,因为他是官,自己是民,这样的人,叶春秋不愿与他为伍,所以还是走远一些。

    赵同知脸色又青又白,假笑道;“来人,送叶案首。”

    他把叶案首三字咬的很重。

    一场官司下来,叶春秋回到客栈,分明看到许多人眼中对自己多了一些敬畏。

    这场官司在城中的影响不小,虽然衙门里发生了什么还没有传到客栈,可是大家却知道,叶春秋能全身而退,安然无恙回来,绝不是等闲之辈。

    店伙殷勤的给叶春秋端茶递水,也准备了热水要为叶春秋洗去身上的晦气,叶春秋道了谢,洗浴之后,草草吃过了一些东西,叶三这才回来,见叶春秋无恙,惊喜道:“少爷没事吧,吓死我了。”

    说罢又愤愤然道:“听说少爷招惹来了官司,我一个下人也没什么主意,本是想去找黄老爷,奈何黄老爷却是今早去了临县会友,实在没了主张,便去寻大少爷,心说无论如何,大少爷也是叶家的人,总不可能见死不救,谁晓得他听说少爷惹了官司,便当下回奉化去了。”

    很奇怪吗?

    叶春秋很平静,指望自己那个大兄才是见鬼了,人情冷暖,何况还是叶辰良。

    叶春秋安慰气喘吁吁的叶三几句,便孑身一人在房里取出两封书信,一封是黄御史的,只是嘘寒问暖的话,告诫他要好好读书云云……没有营养,不过倒也是情理之中,大家毕竟还不熟,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话题。

    王华的书信却是让叶春秋哭笑不得,话说,王部堂这云里雾里的是什么意思?里头只是很勉强的问候了几句,大意就是,噢,听说过你,然后……没有然后了。

    只是有一个细节,却被叶春秋捕捉到,这没头没脑的书信之中,却是提到了杨贤弟,说是杨贤弟与你亦是同乡,老夫与他偶有书信往来。

    叶春秋终于冷俊不禁起来,杨贤弟不就是下棋的那位吗?王部堂没有直接说棋艺的事,却只是一笔带过杨贤弟,真相藏在细节里,这是十分隐晦的想和自己切磋棋艺吧。

    大人物都喜欢玩这种文字游戏吗?

    叶春秋笑了笑,却是对王华的行书颇有兴趣,怎么说呢,自己光脑中也有字帖,可是脑海中所呈现出来的光影虽然让自己悉心去揣摩名家的行书架构,对自己的帮助很大,可是现在一幅行书真正摆在自己面前,却有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

    更清晰,更直观。

    行书之中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气质,这绝不是光脑中收藏的拓本可以比拟。

    叶春秋心念一动,便拿出笔墨,铺开纸来,提笔开始临摹,竟是连回信都忘了,就这样写写画画,转眼两三个时辰过去,他觉得全身酸麻,却一边揉搓着手脖子,一面傻笑,似乎自己还真有一点进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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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风流介绍:
本是个平凡少年,意外得到光脑,一朝回到大明正德年间,成为士绅家族的一个私生子。 聘为妻、奔为妾,老爹居然是和娘私奔才生下的自己,生母身份卑微,作为庶子,叶春秋誓要活出一个精彩的人生。 在家族不被重视?那就科举来打你脸! 生母出身低下,不妨就为她去讨诰命! 朝堂上明枪暗箭,无妨,无妨,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伴君当真如伴虎?不然,不然,而今天子是正德。 传奇人生刚开始,美女太多挑花眼,娶娇妻,立高门,叶春秋从此不再低调做人,就是这样狂拽霸气狠炸天,美好生活从此开启。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