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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庶子风流txt下载     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你敢反吗?

    火筛死了。

    鞑靼王子,察哈尔万户大统领,巴图蒙克汗最喜爱的幼子,而今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生前在这草原上享尽了荣耀,可是在此时,他和这遍地的其他尸首一样,没有任何的分别。俱是血肉模糊,一动不动的躺在地面上,看不出一点尊荣,只是一具遭人践踏的尸首。

    花当看到叶春秋一剑封喉的那一刻,心顿时一抽,几乎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人家有道理吗?

    想来是有的,人家和你火筛决斗,这怎么会没有道理呢?何况,人家的要求是以一敌十,你火筛也确实派了九个金卫和你作陪,这本就不是公平的决斗,可是人家也认了。

    好嘛,你的金卫,居然不堪一击,这也就罢了,偏偏你的族人还想去帮忙,以多欺少。理论上来说,新军动手,也只能算你们倒霉,更重要的是,叶春秋在这里宰了你,某种程度,按照蒙古人的规矩,也没什么出格之处。

    规矩,本就是如此。

    可是这个世上,本来就不是一切都可以照章来办的。

    胜者为王,强者为尊。

    花当不禁打了个冷战,看着躺地上的一动不动,鲜血淋漓,不出辨面目的火筛,双目在看向四周,遍地尸体,血肉模糊的样让人触目惊心。

    本是吉日的日子,竟然一时间血流成河。

    花当瞬间勃然大怒。

    叶春秋,你太过分了。

    他已按住了腰间的刀柄,面上阴晴不定的样子,那一双瞪大的眼睛露出想要杀人的狠意。

    可是这时,叶春秋却是手指那坐在席位上的蒙古女子,正色道:“来人,此人也和火筛有关系。一并拿下。”

    新军们已经收剑,可是步枪却还在身上,于是不消片刻,数柄步枪黑黝黝的枪口,就对准了那女子。

    虽然没有人知道,这步枪是什么,可是到了如今,绝对没有人敢小看这些新军生员们手上的任何一个‘稀奇玩意’,看着……像是火铳……

    那蒙古女子本要回避,可是此刻,却是不敢动弹了,娇俏的面容里满是惊恐,那双幽暗的眸子里却隐着怒火。

    几个生员上前抓住她,她立即花容失色。

    “让开,让开。”震怒的花当推开几个生员,正待要发火,这个女子,便是巴图蒙克汗的女儿,是自己未来的弟媳,你叶春秋有什么胆子,敢在我的营地里拿自己的弟媳,虽然还没有正式过门,可是……

    他本以为,自己盛气凌人,这叶春秋必定会心怀愧疚,谁料这家伙居然红着眼睛,一双眸子如刀锋一般的扫过他,厉声道:“花当,你可知罪?”

    “什么?”花当不可思议的看着叶春秋,方才这孙子可是特么的一直沉默寡言、彬彬有礼来着,虽然对火筛不客气,可是从始至终,对自己都还算老实,谁料到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花当嘴角轻轻一勾冷笑着。

    “知什么罪。”

    叶春秋声音更冷,他不屑的看了花当一眼:“你既乃朝廷委任的羁縻都司,却又勾结巴图蒙克,与那巴图蒙克通婚倒也罢了,竟还和火筛勾结,你当真不怕死吗?莫非想要脚踏两条船,与我大明敌对不成?”

    这一番质问,从前朝廷没人问他,因为谁也不想将朵颜部推到巴图蒙克那一边,所以这花当虽然总是做一些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朝廷却还得好好哄着这孙子,可是现在,叶春秋厉声问出来,这令花当很是不适应。

    他面上阴晴不定,想要翻脸,却听叶春秋语速放慢,却是徐徐道:“而今,这火筛已经伏诛,他带来的武士,以及这巴图蒙克的女儿俱都非死即被我擒获,怎么,花指挥使,你想反叛朝廷吗?”

    花当愣住了。

    他猛地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对啊,自己想要反叛吗?

    朵颜部的实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是三姓家奴也不为过,他之所以做不了主人,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和朝廷,也没有和鞑靼人争锋的资本,所以他们的历来是选择依附其中一个势力,借此保障自己的安全。

    这个方针,一直都是如此延续,可现在……

    花当终于明白叶春秋的意图了,现在的花当,无路可走。

    还有什么路可走呢,火筛是巴图蒙克的爱子,已经死的不能在死。

    这么多鞑靼人也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朵颜部,若说从前,巴图蒙克笼络自己,自己还能相信巴图蒙克的诚意,可现在即便巴图蒙克那儿,表示自己愿意既往不咎,死了也就死了,愿意接纳朵颜部,花当还敢去依附吗?

    想到这里,花当觉得毛骨悚然,他不敢啊,巴图蒙克痛失爱子,即便当真是接纳了朵颜部,谁能保证,等到将来朵颜部没有了用处,那巴图蒙克想到自己的儿子和无数的族人死在你朵颜部,不会对你秋后算账呢?

    现在巴图蒙克需要自己,可以既往不咎,难道鞑靼人,就一直需要朵颜部吗?到了那时,朵颜部已经和大明朝廷彻底决裂,面对那迁怒自己身上的鞑靼人,还拿什么在草原上立足。

    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起,当叶春秋在朵颜部斩杀了火筛的时候,对花当来说,再去依附鞑靼已成了一个高风险的事,无论那巴图蒙克许诺了再丰厚的条件,无论巴图蒙克再怎样表现出宽厚。

    何况,朵颜部之所以想要依附鞑靼,是因为统一了蒙古的鞑靼部更加强大,依附强者,本就是朵颜部的既定策略。

    可是方才叶春秋个人武力展现出来,那鞑靼部的金卫在他面前不堪一击,还有他带来的新军,一颗手雷下去,接着一拥而上,转瞬之间便将近百鞑靼人斩杀殆尽。

    还有,他又想到,叶春秋唤出了那金卫的姓名,不只是这镇国府的实力让他感觉到强劲,就连这种无以伦比地情报能力,也令他感觉到了恐惧。

    镇国府,也是强者啊。(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物竞天择 适者生存

    花当虽然贪婪,却是个聪明人,脑子一转,利害关系就再明白不过了。

    巴图蒙克,从今儿起,他必须与他不共戴天,因为这巴图蒙克最爱的儿子死在这里,他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解释不清,那就不解释了。

    反正,这镇国府看上去,似乎也大有可为,至于这位镇国公,虽然总是不露声色,今日见他的剑法,见他卫队的实力,实在不嘘。

    不过这个家伙,真是孙子啊,直接断了自己的后路,教自己无路可走。

    眼下似乎除了做大明的忠臣,实在是没有路可走了。他面上阴晴不定,似乎又开始盘算起来,眼眸不禁瞥向那巴图蒙克的女儿。

    此时这巴图蒙克的女儿已被挟持,这倒是个大美人儿,可惜自己兄弟没有福分啊。

    更令花当郁闷的是,在蒙古,可是有继婚的传统,即所谓,兄死弟妻其嫂,父死子妻其后母。当初俺答汗死的时候,他的宠妾三娘子就曾先后下嫁给他的长子及长孙。至于平民阶层,更多的是未婚的纳弟“娶寡嫂”,反正,花当本是有机会一亲芳泽的。

    他心里暗道可惜,可现在有什么法子呢,而今那火筛死了,朵颜部从此死心塌地跟着朝廷,那巴图蒙克肯定要迁怒朵颜部,到时候还得依仗着朝廷协助啊,这个时候,哪里还敢娶巴图蒙克的女儿。

    花当不傻,有些事只要想清楚想明白,那么事情反而好办了,他脸一板,虽然满肚子火气,却还是大义凛然道:“朵颜部世世代代为大明藩屏,岂有反叛之理,这巴图蒙克,拿一些小恩小惠,想要收买卑下,卑下不过是欲擒故纵、将计就计罢了,鞑靼与大明水火不容,即朵颜部与鞑靼人不共戴天,卑下岂敢让自家的兄弟娶那恶贼巴图蒙克之女,而今火筛已经伏诛,公爷,所谓斩草除根,除恶务尽,我有一言,不知公爷能否采纳。”

    叶春秋似笑非笑的看着花当,难怪这关内关外,所有人都将花当以孙子和臭不要脸相称,现在叶春秋也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人确实挺不要脸的。

    “噢,花当兄有何高见。”叶春秋眼皮子不抬,淡淡道。

    花当正色道:“那火筛带来了三百多人,俱都是卑下引诱而来的,除了武士,亦有奴婢,现今镇国公诛杀了这些首恶,可是在他们的营地,还有两百多族人,此时此刻,怎么能够放虎归山,卑下这就将他们统统围了,杀个干净,至于女人……”他舔舔嘴,心里的贪婪又起,却还是忍痛道:“自然统统押送给公爷为奴,公爷,万万不可妇人之仁啊,这关外,历来只有斩草除根,绝不可怀有恻隐之心,今日放过这些人,明日他们便追随了巴图蒙克与公爷为敌,即便是女人,若是放了回去,给他们鞑靼人生了娃娃,来年他们的孩子成人,亦会是我等心腹大患。”

    他掷地有声:“我效忠大明朝廷,朵颜部一直为王先驱,这样的事,自该卑下来办,请公爷稍坐,我这便带武士为公爷杀了这些狗贼助兴,也好教这草原上的人知道,朵颜部忠肝义胆,对大明朝廷是死心塌地的。”

    他口里这样说着,心在淌血,能不死心塌地吗?若是不能做到死心塌地,方才自己差点上了巴图蒙克地船,这明廷一定对朵颜部开始生了疑虑和提防之心,若是不赶紧纳一份投名状,将来即便明廷既往不咎,可到时鞑靼人来复仇,明军见死不救怎么办。

    想到方才自己还处于战略上的主动位置,这姓叶的孙子把火筛这些剁成了肉泥,使自己一下子落入了被动,花当心里就极不好受。

    每法子啊,部族要延续下去,这草原上是何其的险恶,这里曾有过多多少少大大小小的部族,数千上万,可是留下的又有多少呢?任何一个稍稍的不慎,都可能为自己的部族惹来弥天大祸。

    哎……

    心里一声叹息,花当却还是抖擞精神,因为叶春秋只是模棱两可的道:“这里是朵颜部,花当兄是主,而愚弟是客,自然一切都客随主便了。”

    叶春秋不愿大造杀孽,可是他很清楚,花当急于要纳上自己地投名状,也唯有如此,明廷才可能原谅他从前的过失,重新与朵颜部建立于信任。

    花当便笑:“那么,卑下去了,来人……”

    他用蒙语大呼一声,边上的族人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却又不知为何,这花当虽然无耻,却在朵颜部内部,却是颇有威信,他一番慷慨陈词,这些朵颜人竟纷纷拔刀,一齐高呼起来。

    花当神气十足,等他走过了火筛的尸首,这个曾经还和他称兄道弟的人,非但没有引来花当一丝丝的同情,反而是很不客气的踢了这火筛的尸首一脚,恶狠狠的道:“狗东西,还想笼络我,我们朵颜部世代都为明廷效力,我花当,更是忠义之后,会上你的当吗?来,将他吊起来!”

    这话是用的是汉语,分明就是故意给叶春秋说的。

    说罢,便带着乌压压的族人呼啸而去。

    唐伯虎被眼下的情况惊呆了,作为一个读书人,虽然这辈子也经历过许多的世态炎凉,见多了诸多黑心寡义的事,可是今日这一幕,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他原本还以为,公爷杀了花当的贵宾,这花当必定会勃然大怒,非要和叶春秋拼命不可,哪里想到……

    他感激脖子有些发凉,花当的行为所带来的震撼,远远要超过这些新军生员们切瓜切菜一般将这鞑靼人杀了个血流成河的景象,他很是心虚的到了叶春秋身边,不禁道:“公爷,我们现在是否……安全了。”

    叶春秋背着手,徐徐道:“理应是安全了吧,等着花当将人杀了,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唐伯虎沉默了老半天,接着叹口气:“这……哎……学生有些不明白。”

    叶春秋笑了:“没什么不可明白的,因为……这就是草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黄金家族

    当夜,喊杀声起伏传来,叶春秋与山海关总兵陈述诸人端坐,那火筛的位置,叶春秋也不客气的坐在其上。

    唐伯虎站在身后,心里咀嚼着叶春秋的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八个字看上去轻巧,可是在这背后,却不知隐含了多少杀机。

    好吧,至少现在,好似赢的是自己这一边,生存下来的不是火筛,而是公爷,是自己。

    这显然是很愉快的事。

    所以唐伯虎坐在叶春秋下首位置,很愉快的喝酒。

    远处传来歇斯底里的哀嚎,此起彼伏,犹如鸣奏一般,这里没有声乐,没有轻歌曼舞,却有惨痛绝望的声音相伴。

    唐伯虎居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是一种劫后余生,竟也颇为美妙,展现他酒量的时候到了,他一杯又一杯,喝的畅快淋漓。

    一旁的陈述和叶春秋交头接耳。

    “公爷,现在朵颜部已是顺服,据闻那巴图蒙克倾巢而出,此战公爷可有什么想法。”陈述对这位镇国公刮目相看,方才情况如此紧急,在那种情况之下,大多数人都会失去方寸,可是这位公爷却是淡定如初,若不是他这份定力,自己这些人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叶春秋却是笑吟吟道:“巴图蒙克不会来。”

    “啊……”陈述愣了一下。

    叶春秋举重若轻道:“你认识巴图蒙克吗?你若是认得他,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若是朵颜部叛了,他自然会来,现在朵颜部站在我们这边,他要面对的是朵颜部两三万精骑,和三千新军,还有山海关源源不断的增援,如此仓促之下,他没有必胜的把握,绝不会来。”

    “可是,他的儿子……还有他的女儿……”陈述瞥了一眼那已被许杰诸人拿下的鞑靼公主。

    叶春秋抿嘴一笑:“巴图蒙克若是在乎自己的儿子女儿,会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花当这种孙子,还有他的兄弟吗?”

    卧槽,这一句话真如拨云见日,让陈述在混沌和重重迷雾之中,一下子看到了前路的一盏明灯,顿时脑海里一片清明,他精神一震,道:“公爷说的有理,倒是吓我一跳,哈哈……”

    叶春秋莞尔,却见坐在一旁,一个十三岁的朵颜部少年吃着闷酒,一脸苦闷。

    叶春秋瞥他一眼,出于对主人家的尊重,便道:“来,一起喝酒,不知尊驾……”

    这少年抬眸,道:“我便是那孙子的弟弟……”

    叶春秋认真看他,老半天没回过劲来,这孙子,不,这花当的弟弟竟这样年轻,当时只看到这么个人,还当是谁。

    叶春秋莞尔:“方才不过是戏言而已。”

    说罢,便将那蒙古公主叫来,叶春秋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蒙古公主历经大变,也是有些无法适应,不等他回答,那孙子的弟弟道:“她叫琪琪格,在我们草原,是花儿的意思。她是我的妻子……”

    琪琪格立即道:“你也配的上我?”

    这花当兄弟顿时暴怒,别看他年轻,却是颇为好勇斗狠,狞笑道:“你已是阶下囚,还敢嘴硬。”

    叶春秋却笑:“好了,莫要争了,她想要做你的妻子,怕还配不上你,此女乃是朝廷钦犯,我自该命人将其押解回京,任朝廷处置,你想要娶妻还不容易。”

    叶春秋看了一眼琪琪格,这琪琪格捋了捋额上的发丝,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反是这花当兄弟道:“这不同的,此女乃是黄金家族的纯洁血脉,和寻常的人不同。而今,在草原上,黄金家族的后裔可是不多了。”

    黄金家族……

    叶春秋微楞,这蒙古族有一个传说,即始祖母阿兰,据记载阿兰与她丈夫一起生了两个儿子,在她丈夫死后又生了三个儿子。她的两个大儿子包括她的亲属对这件事有疑问,阿兰说这后边的三个儿子是她与一个金黄色天神的后代,是上天之子,从此之后,这三个儿子的后人就被称为纯洁出身的蒙古人。蒙古的大汗都出于这个家族,所以就被称为“黄金家族”。

    而在实际上,在成吉思汗死后,只有他的直系后裔,即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人的后代才被称为“黄金家族”,才有资格继承各汗国的汗位。拖雷之子蒙哥夺得蒙古大汗之位后,这个范围又进一步缩小为拖雷的后代,其后的元朝皇帝和明朝时的鞑靼可汗,譬如这巴图蒙克,均出自这一系。

    黄金家族,按照汉人的说话,即为上天之子的意思。

    叶春秋终于明白,这巴图蒙克要将自己的女儿嫁人了,黄金家族的纯正后裔在元朝灭亡之后所剩不多,巴图蒙克能够一统蒙古,也与他的血统有关,关外的蒙古族人大多苦寒,因而视黄金家族为天然领袖,叶春秋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巴图蒙克嫁女,只是单纯的在血脉上与花当连接,而事实上,也难怪朵颜部得知嫁女之后,竟是部族中上下恨不得立即去抱巴图蒙克的大腿,原来,却是因为此女。

    叶春秋不由道:“可是你的嫂嫂,不也是巴图蒙克的女儿吗?”

    “她可不是,她是巴图蒙克与女奴生下来的,血统才不纯正,这个女人,现在要嫁我做妻子,否则……”

    “否则你要怎样?”叶春秋突然冷脸看他,这样颐指气使的少年郎他见的多了。

    “我……我……”

    叶春秋正色道:“我已说过,这是朝廷钦犯,要立即押解京师,你若是敢娶,不怕给你兄长惹祸吗?”

    (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铁三角

    正说着,那花当已是浑身染血而回,气喘吁吁地朝叶春秋行了礼,道:“镇国公,大局已定。”

    大局已定四字,一切都可意会。

    叶春秋清澈如水的眼眸看向浑身带血的花当,面色平静,缓缓道:“有劳了。”

    接着这花当叫人重新燃起篝火,送上酒肉,一夜宾主尽欢。

    次日一早,叶春秋便动身打道回府。

    临行时,不免交代花当做好御敌准备,花当心想,而今到了这个地步,你便是不交代,我敢怠慢吗?那巴图蒙克已经提兵而来,朵颜部当然要有所准备。

    于是直挺着背粱,拍着胸脯道:“鞑靼人不来便罢,只要敢来,便教他有来无回。”

    叶春秋莞尔一笑,一旁的陈述也道:“鞑靼人真敢来,山海关亦可凑出一万五千铁骑迎战,只要坚持下去,朝廷势必会自大同、宣府、锦州诸镇派出援军。”

    这山海关地铁骑,其实是明朝末年关宁铁骑的前身,是朝廷精心打制的一支机动力量,而今新军、朵颜三卫铁骑已经决心抗击鞑靼人,山海关除了守备之外,放心派出铁骑,也成了理所当然。

    叶春秋笑了笑,登上了车,正待要走,那花当追上来,面上带着难色:“公爷,话虽这样说,可是我心里,依旧还是没底。”

    是呵,那巴图蒙克一统蒙古,有三十万户,真要发了疯,二三十万铁骑便可征兆起来,不出一两年,就可倾国来攻,这也是花当犹豫着想要背弃大明的原因。

    叶春秋端坐在车里的沙发上,清逸的面容里泛起淡淡笑意,他自然明白花当的担忧,很快收敛起笑意,继而正色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朵颜部人少,鞑靼人真要报复你们,未来实在难料,不过……朵颜部占据的草场却最是肥美,而且自大同、宣府再到锦州,山海关,俱都是你们的活动范围,奈何你们的部族人数却是不多,那鞑靼人早就垂涎已久了啊。”

    “说穿了,鞑靼人现在是成了气候,而朵颜部却形同于占据了宝山,却没有守住的可能。”

    这是实话,朵颜部投靠了大明,这就导致,这长城以北,都成了他们安全放牧的范围,而一般的大漠部族,却不敢轻易靠近关墙的,从辽东到宣府,这是上千里的距离,却位置大多又都是最肥美的草场,和那大漠相比,条件实在是太好了。

    叶春秋继续道:“花当兄有没有想过,放汉人来牧马呢?”

    花当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姓叶的孙子果然不是东西呀,转眼之间,就打朵颜部的主意了。

    叶春秋瞥了眼面色不定的花当,却是抿嘴一笑:“朵颜部的牛羊,难道吃的尽这些草场,既然吃不尽,空坐宝山,又有什么意思?若是有大量汉人涌入,就全然不同了,人,才是草原上的关键,否则,如何抵御这三十万户鞑靼人?”

    花当朝叶春笑呵呵的道:“这件事,该从长计议。”

    显然他对这个提议没兴趣。

    有兴趣才怪,他才没那么傻,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给汉人分享。

    叶春秋看透花当内心的想法,眼帘微微一眯向连绵的蒙古包望了一眼,道:“你们朵颜三卫,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万户,这些人能做什么?假若我能让你们过上安生日子,不,能让你们挣上很多银子,衣食无忧呢?”

    花当眼睛一下眯起来,道:“镇国公,这草场是祖宗们留下来的,怎么可能因为如此,就易受他人?”

    叶春秋摇头微笑:“自秦汉以来,这草场就是无主之地,哪里有什么所谓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草原里的规矩,你是懂的,弱肉强食,只要这草原一日不太平,你们朵颜三卫就永不得安宁,靠刀剑捍卫自己的草场,能捍卫多久?当年匈奴、突厥、契丹、金人便是你们的祖宗成吉思汗,哪一个不是盛极一时?可最终,这里除了一堆皑皑白骨,又剩下了什么呢?我并非是贪图你们的草场,这草场其实不过是无主之地罢了,引入汉人,让他们放牧,我给你巨大的好处,银子,镇国府有,柴米油盐酱醋茶,镇国府也有,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真金白银才是真的。”

    花当有些心动了,睁大眼睛看着叶春秋追问道:“怎么给?给多少?”

    叶春秋收敛起笑容,一脸正经的注视着花当贪婪的目光;“花当兄要多少?”

    花当倒是犹豫了,似乎在思量,过了片刻,将自己心里的数目说出来。

    “一年,纹银百万。”

    叶春秋撇撇嘴:“就这么定了,若是有闲,花当兄可来青龙做客,细则,我们可以慢慢谈。”

    说着,花当居然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挠挠头:“好说,好说。”

    这孙子,笑的很忠厚的样子。

    这一路回程,那唐伯虎却借机上了车,方才花当与叶春秋的谈话,他却是听了个清楚,道:“公爷,汉人来放马?这……好吧,学生觉得不放心哪,怎的方才那花当,一口答应,不像他平日的性子,此人狡诈,莫不是有诈吧。”

    叶春秋倒是智珠在握:“不,他不是有诈,他不过是想要空手套白狼罢了。”

    “此话何解?”唐伯虎一头雾水,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跟在叶春秋身边,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

    叶春秋看着唐伯虎:“我来问你,自秦汉以来,难道就没有汉人进入过草原吗?”

    唐伯虎愣了一下。

    “不只是进过,而且还不少呢,这一千多年来,多少汉人颠沛出关,也有人开垦,有人放牧,可是为何这么多年过去,这大漠上,除了那些屯田的军户,又有几个放牧的汉人呢?究其原因,不过是他们最终湮灭在这千里荒芜之中罢了,可是为何,他们消失殆尽呢?这才是花当自以为是的资本啊,他认为,自己从我们手里搞到了银子,大可以放心把汉人放进来,可是汉人哪里能放牧,最后这草场,还是他们的,而银子,也是他们的。”(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吾皇万福

    听了叶春秋的话,唐伯虎也不禁很认同的点头:“学生若是那花当,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他说的很认真,似乎自己就是当事人。

    叶春秋却只是轻轻一笑:“所以需要用时间来证明一切,而想要证明,我得每年掏出一百万两银子,这厮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果然是臭不要脸。”

    唐伯虎心疼了,钱虽然不是他的,可是想到叶春秋将这些银子,拿去证明一件看上去似乎很浅显的事,他便感觉自己的心在抽搐。

    希望银子花的值,不然亏大发了。

    叶春秋反而很镇定,笑着安慰他:“可是我很有信心,人各有不同,这种族,按理来说,也是各有天赋,这其实也没有错。可是,我还想试试。”

    试试……

    还有信心……唐伯虎感觉自己要疯了。

    叶春秋淡淡道:“就请唐先生修书一封,禀告朝廷吧。”

    唐伯虎只好点头。

    …………

    大漠上,一座巨大的营盘露渐渐在夕阳之下露出了轮廓,无数的篝火点起,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还有晃晃而动的人影。

    这是一座临时的营地,五万铁骑在巴图蒙克地带领下,试图一鼓作气,直扑长城一线,当然,这一次的目标,却不是那冰冷和高耸的关墙,而是巴图蒙克想要会一会自己的老朋友。

    而在这时,快马抵达了大营,一个气喘吁吁的斥候火速抵达了这里,而后将一封密信送到了巴图蒙克手里。

    巴图蒙克接到了信,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整个人暴戾了起来,面目狰狞可怖,犹如发怒的狮子,浑身皆散着浓浓的狠厉。

    猛地,他一脚踹翻了帐中的火盆,那大火轰的一下燃烧起来,无数火星溅起,纷纷在帐篷里飞扬,这巨大的动静让账外的金卫吓了一跳,忙是冲了进来。

    “大汗。”几个金卫一齐拜倒在地。

    巴图蒙克愤怒到了极点,他一双眸子冷冷一眯,宛如尖刀一般渗人可怖,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狰狞至极的从牙齿缝里吐出话来。

    “火筛死了,琪琪格亦被人拿了,那花当,竟又归顺了汉狗……”

    他话还没完全说完,胸膛剧烈的起伏让他说不出来,他是气得不行了。

    直捂着胸口,面目难看如死,在昏暗的火光下犹如受了伤困兽,隐忍着悲痛,却怒急攻心,无法发泄。

    他娘的简直可恶至极。

    几个金卫面面相觑,万万料不到,会遭遇这样大的变故。

    于是他们一齐视死如归的道:“愿随大汗,为火筛王子报仇雪恨,杀尽朵颜部与汉狗。”

    巴图蒙克脸色阴晴不定,突然,他眸子一收,闪烁着一股更加渗人的寒芒,他徐徐道:“退兵,退兵吧。”

    “什么?大汗……”

    巴图蒙克不理会金卫们的错愕,却是正色道:“此时,不宜进兵,现在还不是时候,暂且退兵,要复仇,也要等到来年,来年召集诸部,再为火筛复仇。”

    他一下子瘫坐在了榻上,这显然是个艰难的决定,他重新拿起了密信,而后咬牙切齿,低声喃喃:“叶……春……秋……又是你……”

    ……………………

    镇国府的消息传递总是很快,此时的京师天气已经转暖,镇国府这儿许多人已经开始了短衫打扮,这里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而此时,关外的消息也是一件接着一件。

    起初还只是一些买卖上的事,譬如缺少人手,譬如那儿的物价高昂,诸如此类,可是这一次,镇国府却是张贴了告示。

    自然,紫禁城里,却不似京郊那般,朱厚照这些日子,一直颇为担心,叶春秋和山海关总兵的奏报中,提及到了朵颜部反叛之事,于是一时之间,京师震动。

    朵颜部一直都是大明的藩屏,一旦反叛,不但助长了巴图蒙克的实力,同时也使大明除了长城之外,再无可用牵制巴图蒙克的力量。

    一时之间,京中议论纷纷,这满朝文武,可以对倭国、安南视而不见,可是如那太祖所言,这天下,谁都可以无视,唯独这北方的虎狼,却是半分都不可马虎。

    历朝历代,多少次的经验证明,覆灭中(央之)国的,历来都是来自于北方,从五胡乱华开始,再到靖康之耻,随后蒙古人的奴役,这已给了天下军民无法磨灭地印象。

    现在巴图蒙克的统一蒙古,已使满朝文武不安,现在朵颜部似乎又有反叛迹象,其结果可想而知。

    朱厚照在暖阁里,已经召见了许多次的大臣,从内阁到兵部,再到五军都督府。

    他心急如焚,本来他是极放心叶春秋出关的,毕竟青龙距离山海关近,距离朵颜部也近,有这两大支柱,叶春秋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却是全然不同了,朵颜部一旦反叛,大明在关外许多辛苦的经营,都将暴露在鞑靼人的铁骑之下,而叶春秋,亦可能有性命之危,镇远国才刚刚建立,就已经风雨飘摇。

    满朝文武,竟是一丁点方子都拿不出,这其实也不怪他们,位列庙堂中枢之人,有几个对关外有真正的了解呢。

    朱厚照每日趴着看那舆图,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心情可谓是糟糕到了极点,这使刘瑾几个,不得不小心翼翼伺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到霉头。

    现在的朱厚照几乎每日睁开眼睛,问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关外可有消息。”

    刘瑾素来知道朱厚照的心思,厂卫那儿,早已四处打探了,不过得来的消息真假难辨,他只得道:“山海关外,发现了许多鞑靼斥候,奴婢以为……”

    “你以为什么?”朱厚照顿时勃然大怒:“以为巴图蒙克已经带兵杀去了青龙?那朵颜卫,实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没有大明,会有他们今日?探,再探,叶春秋这个家伙,遇到了危险,就该立即回到关内来,他为何还驻留在外,他的镇远国重要,难道他的性命就不重要吗?真是岂有此理!”(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报喜

    朱厚照抱怨了一通,最后无奈的摇摇头,心里想说,这样骂也无济于事,只会显得自己行为可笑,像个胡闹的孩子一样。

    倒是外间有宦官来,道:“陛下,内阁诸学士求见。”

    朱厚照微微抬眸看了宦官,冷着脸,淡声道:“叫进来吧。”

    这几日他召见几个内阁大学士已是不宣见了。

    那朵颜部既有了反叛之心,朝廷当然要有所准备。

    这里头所牵涉的可是数十万军马的调动,比如一直以来,朵颜部的主力都在山海关一线,因而朝廷的战略重点,历来都在宣府大同一线,因为那里最是薄弱。

    可现在不同了,整个关宁的防务都需要调整,这么多兵马调动,所需的粮草不知凡几,更不知要征发多少民夫协助,这里头的每一件事,都教人头痛。

    何况无论是朱厚照还是内阁,都心忧叶春秋的安危,朝廷该采取什么措施,将那镇国公营救回来。再者,辽东那儿,势必也会受到冲击,内阁现今已屡屡向出在辽阳的辽东巡抚叶景传递了公文,让辽东各镇,随时准备收缩防线,最紧要的是笼络住前些日子有作乱迹象的海西女真诸部。

    千头万绪的事,而今真是一股脑的出来啊,整个大明对巴图蒙克的战略都需极大调整。

    就以那处在辽东的海西女真为例,若在以往,这海西女真若有不服,朝廷的战略历来是先打了再说,因为对辽东诸部决不能显得软弱,一旦软弱,其他各族就蠢蠢欲动了。

    可现今,朵颜部一旦反叛,就意味着辽东也遭受了鞑靼人的直接威胁,这个时候当然要极力安抚住女真人,莫要使他们作乱,甚至有必要时,还要请他们协助不可。

    朱厚照却只想着,怎么救人,可惜无济于事,大学士们还未到,他突然坐在御案后,对刘瑾认真说道:“刘伴伴,你说朕若是亲征,如何?”

    “啊……”刘瑾呆了一下,而后吓了一跳,忙是拜倒在地,迭声哀求着:“陛下,不可啊,陛下千金之躯。千万不可去那危险之地。”

    “又是这一套。”朱厚照不耐烦的咒骂几句,接着,他皱着眉毛,开始打起主意来。

    刘瑾哪里不晓得朱厚照的性子,一看他这般深思的模样,便吓得魂不附体,这陛下还真是哪里可以作死,他就非要去哪里,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多半这个时候,陛下又在琢磨着怎么开溜了。

    此刻刘瑾不由提心吊胆起来,这次一定要好好的看着陛下,不能有任何差错。

    那关外可是吃人的地方,陛下去了指不定……

    他不敢想下去,若是陛下去了,只怕自己的脑袋都不保了。

    朱厚照也算是天子中的奇葩了,因为这种奇葩,才成就了刘瑾,却也因为这奇葩的性子,成了天下人口诛笔伐的对象,可是他呢,别人若是骂他,他笑呵呵的,只要不骂他阳痿、不是男人之类,他永远口里都应得好好的,是啊,朕真糊涂,没错,爱卿所言甚是,这种虚心的样子,稍微单纯一点的人都会被他迷惑,可等这家伙突然干了一票大的,所有人反应过来,便又捶胸跌足。

    刘瑾有时候都觉得,天下人都说自己坏,可和陛下相比,自己其实也挺好的,毕竟陛下既贪杯、又好色、还无赖,所行之事多荒谬不经。

    正稀里糊涂的想着,刘健诸人已跨入殿中。

    刘健显得更加老迈了,连入殿,都是宦官们搀扶的,前些日子,他上书请辞致仕,朱厚照没有批,倒是让刘瑾白高兴一场。

    刘健缓缓拜倒,直接道:“陛下,关外有了急奏。”

    这刘公历来是一丝不苟的人,对自身的要求很是苛刻,所以在以往,他见了陛下,一定要先行礼,念一句老臣见过陛下,可是今日,却直接一句急奏,将他现在急迫的心情显现了出来。

    朱厚照一听,眉头不由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整个人很是激动,连忙追问道:“怎么,那朵颜部果然反了吗?”

    刘健苦笑,道:“说是急奏,倒也未必,其实……是山海关镇守太监曹荣星夜抵达京师,他本欲入宫急奏,谁料到却在宫门遇到了老臣,老臣……”

    一听曹荣,站在朱厚照一边的刘瑾立即眼睛眯起来。

    这姓曹的太监他知道,早年是伺候太后的,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给他放了一个肥差,命他去了宁波市舶司镇守,等到那秦皇岛有了贸易权,各地的市舶司也就衰败了起来,这厮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又放了一个山海关的镇守,当然,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罢了,这家伙还没有在山海关焐热屁股,就因为听到一丁点的风声,居然擅离职守,跑回了京师来,他疯了吗?

    这时却听朱厚照急忙道:“叫来,叫进来,早就该叫进来,磨磨蹭蹭了这样久。”

    过不多时,那曹荣才碎步进来,他心里挺难受的,关外的消息送到了山海关,这位曾经和叶春秋有过几面之缘的曹镇守立即就起心动念,要知道,他作为宦官,虽然外放了出去,可是对于宫中的动向,可一直都上心着呢。

    陛下和镇国公相交莫逆,现在镇国公有了危险,陛下一定是茶饭不思,现在朵颜部的危机解除,这是何其大的喜讯啊,若是让别人报了功,实在可惜,何不自己……

    他说到做到,也不怕会因此而被人参上擅离职守的罪责,反正陛下高兴就好,这曹公公别看平时走路都气喘吁吁,可是碰到这种事,却是亲自骑了快马,一日一夜的功夫,便到了京师,可惜他是外放的宦官,需经过通政司才能入宫觐见,结果撞到了刘健,刘健一问,这才将他带了来。

    这可是第一手消息啊,老值钱了,本来该他对陛下来一句陛下,奴婢给您来报喜了;偏偏刘健诸人先见了驾,令他有一种白玉有瑕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大智大勇叶卿家

    曹公公从来没有这样万众瞩目过,心情有些小小的激动和紧张。

    以往在宫中当差,陛下是历来没有拿正眼瞧过自己的,后来放去了宁波市舶司,那就更加是难以见到天颜了。

    可是现在,天子却是紧张的看着自己,这种感觉,让曹公公非但不畏惧,反而一下子龙精虎猛起来。

    “奴婢曹荣,见过陛下。”曹公公拜倒在地。

    朱厚照立即急切的道:“平身,说,怎么回事?”

    曹公公一面缓缓起身,一面错愕张嘴的问道。

    “那……奴婢说了啊?”

    “快说。”

    论起报功,曹公公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的,他是旧习难改,一下子心里激动起来,热血上涌,立即红光满面,摇头晃脑的道;“话说山东好汉……”

    猛地一想,哎呀,太激动了,糊涂了,他立即改口。

    “话说镇国公叶春秋就藩镇远国,听闻那巴图蒙克要将女儿下嫁朵颜部,镇国公非但不惧,反而镇定自若,对部下道:‘你们难道没觉察异样吗?那鞑靼的使者若与朵颜部私通,不但镇远国将要内忧外困,便是朝廷,亦要饱受其害。而今之计,如之奈何?’”

    朱厚照起先只想知道结果,谁料这曹公公吐沫横飞,竟是听着他入了迷,竟也不催促,心里想,嗯,这是春秋的风格,口吻像极了。

    睁着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凝视着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说得绘声绘色的曹公公。

    “镇国公此言一出,众人尽都默然,而后镇国公便说,我既出关,为的是为朝廷藩屏胡虏,此时怎可袖手旁观。说罢,便带数十人孤身前去朵颜部。”

    朱厚照听着心提了起来,神色不由紧张起来,对叶春秋的举动,他是很复杂的,因为叶春秋这家伙,实在太让人操心了,朱厚照这辈子,都在让别人操心,唯独这叶春秋,却令他操碎了心。

    可是再一想,又不禁热血上涌,浑身发烫,因为叶春秋这样的作为,不正是自己平时想象中要做地事吗?区别只在于,朱厚照只能去想,却无法去做,可是叶春秋敢作敢为。

    而自己只能在这牢笼般的宫殿里想象着,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

    心里虽然有些惋惜,不过叶春秋去了,就代表自己去了,思此他不禁越发认真的听曹公公描绘当时的情形了。

    曹公公犹如身临其境一般,情绪亢奋的说着。

    “于是,等镇国公到了朵颜部,那朵颜部首领花当对他甚是轻慢,反是对那鞑靼人殷勤至极,镇国公察觉有异,便又召集部众,先是饮酒篝会。

    等到诸人都喝醉酒的时候,镇国公故意激怒大家说:“你们诸位与我都身处边地异域,要想通过立功来求得富贵荣华。但现在鞑靼人来了才几天,花当对我们就不以礼相待了。如果一旦朵颜部反叛,将我们绑送到鞑靼部去,我们不都成了豺狼口中的食物了吗?你们看这怎么办呢?”

    陛下啊,须知镇国公的部下,俱都是勇士,于是大家都齐声说道:‘我们现在处于危亡的境地,是生是死,就由公爷您来决定吧。’镇国公便凛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今九死一生,唯有斩尽鞑靼人,方能上报皇恩,下安黎民了。’”

    殿中的人顿时紧张起来,这曹公公添油加醋之下,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几乎每个人都凝神听着,生怕错听任何一个字。

    曹公公越说越来兴致了,最后一点害怕都没有了,越发有模有样,慷慨激昂了。

    “于是镇国公趁着酒宴,突然暴起,向鞑靼的火筛王子挑衅,竟要以一敌十,要与火筛与九名鞑靼金卫比斗,陛下啊,这鞑靼的金卫,个个来头可是不小,每一个,俱都是草原上的勇士,那火筛大笑,欺我大汉无人,自是许诺,谁晓得那镇国公虽是以寡击众,可是心里陡然想起陛下知遇之恩,想到我大明万万苍生百姓,顿时勇气倍增,那十人俱都杀来,他非但不惧,叉手大笑大声,还念了诗……”

    念了诗……

    卧槽……

    一旁的几个大学士本来对这打打杀杀的事不太感兴趣,现在也纷纷来了兴致,竟然还念诗。

    朱厚照不禁一激动,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曹公公,急切的追问道:“什么诗,快快道来。”

    “这个……”曹公公也呆住了,他本来这样说,不过是天桥底下说书的那儿学来的古典主义表现手法而已,你看那历来让胡虏灰飞烟灭的大英雄,哪一个不是要先弹奏一曲琴什么的?

    可是曹公公不懂诗啊。

    见曹公公脸上踟蹰不定,朱厚照却是道:“是不是那一句苟利国家生死以?”

    曹公公一听,脸色一松,立即眼睛一亮,急急附和着朱厚照。

    “对,对,就是这一首,陛下神鬼莫测,实乃天人也。”

    朱厚照万万料不到,还真让自己猜着了,顿时面露得意之色,便道:“这首词,他经常念的,朕如何不知。”接着他心里又咯噔一下,到了现在,还不知道这叶春秋到底是什么情形,以一敌十,这可不是寻常人,是大漠的金卫,金卫之名,朱厚照怎么会没有耳闻,而且还是十个。

    一想到这里,朱厚照心便像是被人揪了一下,有些不悦的催促曹公公。

    “休要啰嗦,继续。”

    曹公公精神一震,开心的像孩子得了法宝一样开心的炫耀出来。

    “陛下,最精彩的便是这里,那镇国公念诗之后,顿时龙精虎猛,一股忠义之气,自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于是心中勇气倍增,有如神助,他提剑上前,口里一边大笑,一面便先斩了个金卫。”

    “那些金卫,原只欺我华夏无人,哪里料到,竟是遇到这样的勇士,暴怒之余,还要继续动手,镇国公迎面而上,一剑一个,竟如切瓜切菜一般……”

    说到此处,经由这曹公公绘声绘色说出来,所有人都是面色紧张,仿佛身临其境。(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大功一件

    曹公公卖力地描绘着当时紧迫情形,慷慨激昂的将每个人都带入他的故事里。

    叶春秋如何杀敌,激动人心的画面立即活灵活现的展现在众人脑海中。

    朱厚照极度认真的听着,心里既激动,又是忐忑,还真跟自己做梦一样呢。

    其实朱厚照的梦,大抵是有套路可循的,说穿了,就是遭受了古人的影响罢了,而这些影响,不是出自演义,就是二十四史,这就好似,许多人做梦,总会梦到自己在某个影视或者是小说的剧情之中。

    偏生这曹公公,除了这张嘴皮子厉害,满肚子都是那些说书的内容之外,也没别的毛病,他对一个故事的艺术加工出自哪里呢,依旧还是有迹可循啊。

    想想都觉得激动,曹公公从没想过,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吸引皇帝的注意。

    自己竟是也有今天,他顿觉得面上有光,眼看着所有人直勾勾的眼睛看着自己,方才徐徐道。

    “这镇国公越杀,越是血脉喷张,那鞑靼的金卫,竟是不敌。陛下,那些鞑靼金卫,可俱都是身长丈二有余,眼睛犹如铜铃般大,龇牙裂目,按常理来说,镇国公哪里是对手,可是偏偏,镇国公有如神助,仿佛……仿佛……”

    他瞪大眼睛,一时想不到形容词,便把自己觉得最有说服力,最能形容出画面感的话说了出来:“仿佛先帝显灵哪。”

    这下厉害了。

    先帝都出来了。

    曹公公毕竟是宫中的老人,半辈子都伺候着先帝和太后,所以这先帝显灵,可谓是信手捏来。

    朱厚照一听到自己的爹,将信将疑。

    刘健诸人,也是先帝时的老臣,先帝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一听先帝,倒不是因为叶春秋,实在是想到先帝驾崩这么多年,万万料不到在这里听到先帝,便不禁眼眶湿润。

    “你,胡说吧。”朱厚照看着曹公公,有些不信任的反驳道,在他心里叶春秋本来就是厉害至极,哪里需要自己的爹来帮忙。

    曹公公一听,心便咯噔一下,这是要完啊!

    平时嘴巴讲起来,就哧溜溜的拦不住,跑火车一样,方才讲到了兴起,居然忘了这是在御前,可是说出来的话,覆水难收。

    难道还能承认自己是大忽悠不成,他立即郑重无比的赌咒发誓道:“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这是草原上的牧民和奴婢派去的细作亲眼所见。”

    这特么的就带有一点玄幻和中国传统的神怪色彩了,这曹公公说的煞有介事,倒是教人惊疑不定,朱厚照眸子微微一眯狐疑的看着曹公公:“亲眼所见,见了什么?”

    被朱厚照这么一问,曹公公有些心慌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话都说出去了,必须找个好的说法圆那。

    曹公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立即正色道。

    “那镇国公挥洒长剑,头顶上,宛如三花聚顶,隐隐可见先帝音容,自然,这是他们说来的,奴婢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可是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那金卫们抵挡不住,于是鞑靼人暴起,数百人,陛下,数百人啊!这些草原上鞑靼人,哪一个不是自幼打熬身体,弓马娴熟。

    他们无信无义,竟是耍赖,也不管是不是决斗,竟纷纷拔刀,冲杀上去。

    陛下啊,这下厉害了,这一次是以一敌百,不,是数百。

    那叶春秋有先帝显灵护佑,非但不惧,反而大笑三声,杀将进去。

    啊呀呀,那真是天地为之色变,鲜血流成了河。

    这镇国公杀的兴起之处,竟是无人敢樱其锋芒,如猛虎下山,入无人之境,镇国公便在这万军之中,径取了那火筛王子的首级。

    火筛王子一死,鞑靼人胆寒,于是哭爹喊娘,只恨自己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一条腿,顿时鸟兽作散,慌乱逃窜。”

    说到此处,竟已有打爆星球的玄幻色彩了。

    曹公公舔舔嘴,悄悄拿眼眸往龙案方向觑去,却见小皇帝听的如痴如醉,便又笑嘻嘻道。

    “陛下,被吓死的,何止是鞑靼人,便是那朵颜卫的花当都指挥使,本是想要勾结鞑靼人,可也已吓破了胆,忙不迭的拜倒在地,愿意顺服,还说从此之后,再不敢有叛逆之心,阖族上下,愿永顺大明,为王先驱。”

    “就这样了?”

    朱厚照意犹未尽,睁大眼眸一脸期待的看着曹公公,希望还有下文。

    曹公公只恨自己听的书太少,心里虽然暗暗骂自己,可此时却只好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就这样了,镇国公诛杀鞑靼王子火筛,拿住了巴图蒙克的女儿,已是派人押解回京,其余鞑靼人,尽都杀光殆尽,朵颜部再无叛逆之心,花当已准备上表请罪,大抵,就这些人。”

    就这么……解决了。

    朱厚照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能想象,当时叶春秋是什么处境,若是遇到其他人,怕是早已被吓尿了,哪里能如叶春秋这般,竟还能杀出一条生路。

    现在即便只是事后回想,朱厚照都觉得激动,他不禁大笑:“春秋乃是朕的诸葛孔明是也。”

    这句话教曹公公差点没吐血三升,陛下,咱分明是拿赵子龙做模板好吗?既忠又义,以寡击众,七进七出,虽然念诗破坏了一些格调和美感,显得有些不和谐,可是这诸葛孔明是什么鬼?

    偏偏他不敢反驳,却是笑嘻嘻的道:“是呢,镇国公忠义无双,此番他出关,这关外地百姓,有福气了。”

    几个阁臣,也俱都大大的松了口气,叶春秋收服朵颜部的过程可能会有所出入,可是这个结果,却还是教人喜出望外。

    原本这么多难以令人头痛的问题,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何况,拿巴图蒙克在大漠不可一世,此时诛了他的儿子火筛,擒获了他的女儿,可谓是振奋人心。

    刘健不禁笑起来,整个人也觉得精神了许多,他毫不犹豫的拜倒,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李东阳、谢迁、王华三人,也都精神一震,齐齐拜倒,高声道:“恭贺陛下。”(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蒙陛下不弃

    此次收服朵颜部,对朝廷的好处,绝不亚于一场大捷。

    一时满殿的君臣,俱都大喜过望,悬了多日的心不禁也是安放回原处了。

    朱厚照更是激动的很,神色飞舞,一双眸子里散着自得的光辉,他只恨自己只能躲在这紫禁城里,无法去亲临其境。

    见诸师傅们道贺,朱厚照喜滋滋的道。

    “这是普天同乐的事,哈,赶紧将此事,传抄邸报吧,咱们大明,已是很少有这样喜庆的事儿了。”

    想到那叶春秋在关外风光得意,朱厚照心里又不禁寥寥起来,他本就是极向往关外,奈何却如锁在囚笼,无法脱身。

    若是可以,他真想策马奔腾至关外,身临其境的和将士们分享这份喜悦,与叶春秋畅饮一番,规划宏图。

    此刻的朱厚照心里对叶春秋既羡慕,又是激动,可奈何他只有想象的份了,最后狠狠握拳,道:“这么说来,危机解除了,好,这是先帝保佑。”

    其实朱厚照还真不信这个。

    可是曹公公开了这么个头,却是没有人反驳,连朱厚照都没有。

    这不是因为他们昏聩,不能分辨出夸大之词,而是在于,这本身就是他们所需要的,先帝……既关乎到了当今天子的孝心,更关系到了殿中所有人对先帝的感情。

    天家本无情,唯独到了弘治、正德两朝却成了怪胎,那先帝实在太完美了,因为受过郑贵妃的戕害,所以终身只娶妻张太后,不纳任何妃子,也只有朱厚照这么一个儿子。

    父子之情,岂是其他天家父子可比,这弘治,可谓是天子中的圣人,家庭观念极强,且对待大臣亦是极为友善,从不轻易苛责怪罪,而今,这曹公公一句先帝,却是令所有人都不禁心里思念起先帝的好来。

    刘健此时眼里闪着泪花,他长长松了口气,道:“陛下,老臣有一言。”

    朱厚照抿抿嘴,笑着道:“爱卿但言无妨吧。”

    刘健缓缓拜倒,格外诚恳的道。

    “方才曹公公说起先帝,老臣潸然泪下,本来朵颜部欲反,老臣心忧如焚,而今总算有了一个好的结果,老臣老迈,不堪治事,老臣承蒙先帝不起,委以中枢,老臣心中感激万分,奈何这无用之躯,只恐不能为陛下分忧,反而耽误了军机大事,恳请陛下首肯,准臣告老还乡。”

    刘健如释重负了,现在天下还算太平,他也算是不负先帝所托,交出了一张还算漂亮的成绩单,波折是有的,总算结果还算满意,没令人失望。

    刘健确实老了,而今老眼昏花,垂垂老矣,连走路都需人搀扶。

    朱厚照闻言沉默了片刻,最后有些不舍的道:“好吧,既然如此,谁可为朕分忧呢?”

    刘健道:“自是等廷推的结果。”

    朱厚照只好点头,叹口气,道:“就这样吧。”

    他看向曹公公,这家伙一张嘴巴倒是颇为厉害,给了朱厚照一个极深刻地印象,不禁认真省视起曹公公来,兴奋的道:“关外还有什么消息?”

    “有呢。”曹公公得到朱厚照的关注,自然是盈盈笑了起来,“据说,镇国公决心每年让利朵颜部百万纹银……”

    百万纹银,方才还如释重负的刘健心里咯噔了一下,这镇国府的银子,还真是大风吹来的,一丁点都不懂得爱惜,简直是糟蹋。

    曹公公继续道:“而朵颜部自此之后,所有的草场,都与镇国府共享,青龙那儿,已经送出了快报到了山海关,要在关内征募流民出关呢。”

    刘健立即大惊失色,出声抗议:“陛下,这……有些不妥吧,历来汉人出关,大多是受不了那苦寒,汉人出关去放牧,这……这不曾听说过啊。”

    朱厚照却不以为然的道:“啊,这个事,叶爱卿早和朕说过了,朕也已经应允许诺,啊……流放一些囚徒去青龙,还有,若是有人肯出关的,各处关隘,也不得涉阻。”

    朱厚照看着一脸担忧的刘健,想了片刻,才继续道:“他在关外,孤立无援,举目无亲,要对抗鞑靼,自有他的办法,朝廷这么多年,对鞑靼和瓦剌,都不曾有过行之有效的办法,那么,就不妨让他试一试吧,试一试,没什么不可以。”

    这令几个内阁学士心情很复杂,这叶春秋,还真是惹事精啊,白白百万纹银送出去,怕是用不了多久,满朝文武,又要吐血了,虽说花的不是朝廷的银子,可是非议却总是少不了的。

    这钱要是花在刀口上没人非议,可给朵颜部,岂不是要打水漂了,那不让人心疼才怪。

    朱厚照却显得很高兴,道:“叶春秋这一次大功于朝……”他卖了个关子,方继续道:“不过朕却是不赏,得先攒着,好了,你们且都出去吧,曹公公,你留下,朕有话问你。”

    曹荣心花怒放,交好运的时候到了,于是刘健诸人退下,那刘瑾还杵在那儿,朱厚照横瞪他一眼,刘瑾只得乖乖告退。

    这暖阁中,只留下了朱厚照和曹荣,朱厚照笑吟吟的:“你是自山海关来的吧,你说这关外是什么却情景,从京师出关,路上可太平吗?”

    曹荣喜滋滋道:“陛下,太平着呢,陛下克继大统以来,海晏河清,天下安定,军民和谐。”

    他笑的如一朵花一般灿烂。

    朱厚照便眯起眼,贼兮兮的道:“很好,朕明白了,你就在山海关镇守是不是,小曹啊,朕很欣赏你,不过你呢,明儿就要回山海关去,朕晓得你是有才干的人,将来肯定有大用,不过现在不急,朕还需你在山海关,你对朕可是忠心耿耿的吧?”

    曹荣一听,顿时泪流满面,这一次,显然他赌对了,曹荣二话不说,已是拜倒在地,道:“奴婢对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陛下但有差遣,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朱厚照笑嘻嘻的道:“现在天气还凉,暂时不需借重你,等天气热了一下,入了夏,朕自然有用处。”(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陛下的音讯

    叶春秋已到了青龙。

    虽是相隔几日,却颇有几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味道。

    这里的环境,已经改善了许多,车马如龙,商队已是人满为患,以至于这商队的帐篷延伸道了数里之外,放眼望去挨在一起的帐篷连绵一片,有些看不到尽头似的。

    商机,便是这样展现的,因为有数万高薪的‘中产阶级’,他们消费力惊人,也自然而然,就吸引了商贾的趋之若鹜,而商贾们一到,就不免要有人帮着赶车、随侍,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伙计也随着商贾出关。

    这些人也需衣食住行,便又有更多人提供服务,便连太白集,也在这里专门开了几家门脸,专供订售。

    一切都像是滚雪球似得,人越来越多,结果人越多,商机就更大。

    何况这里不少工坊要兴办,也有一些商贾在此驻留,想来洽商合作事宜。

    这天底下,最大胆的便是商贾了,因为只有他们,才可以为了利润,甘愿冒任何风险,即便是这关外,他们也不在乎。

    一群要钱不要命的人最是难缠了。

    叶春秋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抵达,孙琦已来相迎了,叶春秋下车,与孙琦相互见礼,寒暄几句,便回到宅邸。

    回到家的感觉很好,相对于那朵颜部,叶春秋已经将青龙当自己的家了。

    他舒服的坐在了沙发上,这里的砖石厅堂已经经过了改造,而今已设了一个壁炉,壁炉中炉火旺盛,屋子里一时暖和如春,叶春秋倒是不觉得热,却是喜欢这种暖呵呵的感觉。

    让人舒适而又颇感安逸。

    才坐下一会,那秋香便斟茶来,坐在叶春秋身侧的唐伯虎立即变得拘泥起来,抿着嘴,略微垂着头,有些羞赧的样子。

    叶春秋不由轻笑,这书生还知道害羞了,不过这时代的书生一直都是臭要面子的,当然不会把自己的情绪轻易外露。

    等秋香旋身走了,叶春秋收敛起笑,方才看向孙琦,道:“舅父,这几日如何?”

    孙琦心有余悸的道。

    “我接到了你的快报,先是吓了一跳,心有余悸,万万料不到,去了一趟朵颜部,竟也发生这样多的事。”看到叶春秋安然无恙,他不由停顿了片刻,似乎才想起重要的事来,继续道。

    “噢,至于你要吸引流民出关的事,我已张贴文榜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商贾就会把消息带出关去,只是……春秋,这让汉人来放马,真的能成吗?你要知道,这些流民出了关,可就是镇国府要负责的了,若是有什么差池,朝廷不免怪罪,何况,此事的争议肯定不会小,只怕传到了京师,非要闹成一锅粥不可。”

    叶春秋知道自己的这个主意,多半会惹来非议,可此刻多说无益,只是很认真的道:“不试一试怎么可以呢。”

    孙琦不禁摇头笑了笑,他知道这个外甥就是这个性子,外表温和,实则内心却很刚强,认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他,劝说也无益,于是便将最近发生的事说于叶春秋听。

    “还有两件事,其一就是近日商贾日渐增多,治安越来越糟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叶春秋思虑了片刻,格外严谨的道:“此事,春秋早有预料,也正因为如此,我打算重新将一些退役的生员征召起来,成立一处警备司,专门负责治安、救火之事,这件事,得有劳王参事,得让他帮着你筹备出来。”

    “还有一桩事。”孙琦也觉得,这毕竟不是什么大问题,维持治安而已,不过是招募一些巡捕和捕快的事罢了。

    可是说到第三件事,孙琦却变得谨慎起来,他道:“这件事,却是非同小可,在青龙,我们拿住了一个人,原以为只是个作奸犯科的小毛贼,谁料到审问之下,却是被人收买了来刺探的,至于收买他的人,他一无所知,不过却是透露,这收买他的人一直都在打探春秋的踪迹,显然,那些人已经潜入了青龙了,春秋,这些人,理当就是那一批刺客。”

    刺客……

    一听到这些刺客,叶春秋脸色也很不好看了,他道:“刺客的幕后之人,难道还没有所察觉吗?”

    孙琦摇头:“这些人,理应对关外的情况甚是了解,而且秘而不宣,便是让人为他们效劳,也绝不会显露出庐山真面目,我已叫人细细查访了,还委托了锦衣卫帮助追寻线索,可是到现在,依旧对这些人,一无所知。”

    叶春秋反而淡然起来:“他们既然在暗中查我的踪迹,肯定会动手,等他们动了手,迟早会浮出水面。”

    正说着,却有朝廷最新的邸报送了来。

    朝廷邸报,只要一经放出,立即便会有人专门从京师快马送到这里来,叶春秋乃是翰林出身,对于公文和邸报,是再熟悉不过了,别看只是小小一份邸报,这邸报中的官样文章里,却总能寻出一些朝廷动向的蛛丝马迹。

    叶春秋打起精神,叫人送到手上,一面看,一面对唐伯虎笑道:“唐兄,你上邸报了。”

    “什么?”唐伯虎愣了一下,他一个小小举子,怎么可能上邸报了,他凑上去,果然看到自己名字,却是朝廷对镇国府的嘉奖,说的就是叶春秋招抚朵颜部的事,唐伯虎瞠目结舌:“这才三日不到的功夫,朝廷竟就已经……”

    叶春秋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继续低头道:“朝廷的快马,有时候会快到你自己都不敢相信,你真以为急递铺子和厂卫,都是吃素的吗?”

    唐伯虎咋舌,里头除了嘉许了叶春秋,其次便是山海关总兵陈述,自己名列第三,虽然只是口头上的嘉许,唐伯虎却甚是满足,笑吟吟道:“还真是……哈……这一下子,若是让一些故旧看了去,怕是要教学生无地自容了。”

    他正说着,叶春秋却在下一篇的文章里,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内阁首辅大学士乞老致仕,这是打算要告老还乡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宰辅

    要知道,大臣请辞的事是常见的,可是一般上邸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恩准了。

    陛下若不恩准,一般是绝不会见邸报的。

    看来刘公果然要致仕了。

    叶春秋唏嘘着看着邸报,整个人懒懒的窝在沙发里,面色平静如常,心里却不禁有了几分惆怅。

    刘健这个人,和他非亲非故,反而对叶春秋来说,谢迁反令自己亲切一些,而自己的老泰山,自不待言,可是叶春秋与刘健,颇有几分特殊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感情,叶春秋也说不上来,或许,只是因为心里隐隐有几分敬重。

    这是一件颇为可笑的事,分明很多时候,叶春秋并不认同刘健的某些做法,他实在太稳了,而今大明弊病丛生,本该有一个人大刀阔斧才是,而刘健宰辅天下,这天下大致也算太平,可终究还是放任了许多弊病。

    叶春秋与他的观点背道而驰,偏偏,叶春秋心里依然极敬重这人。

    也许是因为了解历史的缘故,太明白刘健这个人。

    唏嘘一番,叶春秋将邸报递给唐伯虎,道:“刘公宰辅二十年,受明主知,造膝论议,可谓荣遇。而今告老,急流勇退,可谓招之不来,麾之不去,有古大臣之风啊。”

    唐伯虎接了邸报看,沉吟不语,眼眸微垂着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唐伯虎抿了抿嘴,默默的将邸报收了,感慨道:“刘公是功成身退,于他,也是一件喜事。却是不知,到时谁执宰辅。”

    叶春秋不由坐起身子,端起茶呷了一口,浓香的滋味沁入心口,让人格外舒服,享受茶香润口的片刻,叶春秋不禁缓缓道:“谢公乃是少傅兼太子太保,而李公去岁加了太子太师,又进了吏部左侍郎,这肯定是刘公的意思,刘公是希望李公能够接替他。”

    唐伯虎闻言不由奇怪,似乎一时想不明白,立即困惑的问道:“王公且不说,他入内阁不久,可是李公与谢公平分秋色,何以刘公却是属意李公?”

    叶春秋不禁摇头微笑,娓娓跟唐伯虎道来:“刘公是四平八稳的人,他所属意的对象,也势必是深藏不露才好,谢公性子太燥,在刘公心里,怕是难堪大任,而李公既善谋,又寡言少语,这首辅,自然非他莫属。”

    唐伯虎颌首,继而像个问题多的小孩,追问叶春秋:“那么依你看谁会补入内阁呢?”

    叶春秋轻轻放下手中白瓷的茶杯,嘴角微微一挑,一脸正色的看着唐伯虎,很是认真的道:“伯虎兄,你还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又不是内阁大学士,哪里晓得谁能入阁,不过……”叶春秋顿了顿,眉头轻轻皱了皱,陷入沉思里,不过只是短短的瞬间他便回过神来,神态自如的继续跟唐伯虎分析道。

    “李公既然成为首辅大学士,就势必要有心腹之人入阁,有这资格的,朝中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杨廷和与李公一道修撰过《大明会典》,算是老相识,一直是李公的腹心之人,这一次,怕是要轮到他了。”

    唐伯虎立即肃然起敬道:“可是成都府的杨介夫吗?他的直名,我是如雷贯耳的,这样的人能够入阁,实是朝廷之福。”

    叶春秋不置可否的笑笑:“是吗,说起来,未来的李阁老,还曾是我的顶头上司呢。”

    想到此处,叶春秋哂然一笑,不过杨廷和的直名,早已深入人心,他的资历可谓是完美,先是在十九岁时中进士,授翰林检讨,很快,他就升任侍读,为当时还是皇太子的朱厚照讲读。

    几年之后,便拜东阁大学士,专典诰敕,这在大明朝,是最完美的资历,再加上他的名声不坏,又算是李东阳故吏,实是绝佳的内阁人选。

    叶春秋对此,也只是稍稍关注而已,毕竟现在离庙堂远了,眼下最关心的,反而是镇远国的内务。

    万事开头难,镇远国说穿了,其实就是个草台班子,不过因为有镇国府的强力支持,还有叶家通天的财力,现在总算有了一些起色。

    而今户籍中在册的,包括了秦皇岛,有三万九千八百户,这若是在关内,也不过是一个大县的人口,可放在关外,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部落了,当然,这里在册的,除了此前朝廷留在这里的千余军户之外,便是叶春秋移来的匠人,还有镇国府的一些管事和新军人员了。

    寻常的商贾,属于流动人口,却又因为许多匠人,还没有将家眷接来。

    所以理论上来说,在青龙县的人口,大致是在六万人上下浮动,规模比朵颜部要小不少,朵颜部虽然也只有三四万户,可是人家一户是四五口人,人数在十五至二十万上下。

    叶春秋知道,未来镇远国的规模,取决于这里是否能够安心的发展,若是当真顺利,想必许多家眷都会安排出关,而且不少商贾在此落脚,将来或许也可增加不少人口。

    而叶春秋真正的重心,则是吸引关内的流民,大明已有百五十年了,随着土地兼并日渐严重,流民也日渐增多起来,这对大明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而将流民引入关外,其实也不失为一个解压的办法。

    朱厚照那儿,已经给叶春秋大开了方便之门。

    很快,在山海关、大同、宣府、宁夏诸镇,便接到了敕命,即不可阻拦流民出关,也不必盘查路引。

    叶春秋心知,朱厚照下达这份旨意,受到的压力肯定不小,因为现在,便渐渐开始有了杂音,有人谈何这一项政策了。

    北人放马,南人耕种,这是所有人固有的思想,唆使南人出关,对不少人来说,这不啻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历来南人出关的,有几个人能有好下场呢?

    佥都御史郑守文便极力反对这件事,他甚至亲自给叶春秋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书信,望叶春秋三思而后行,不可因为一拍脑袋,而铸成大错,这些,毕竟都是大明子民。(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混世魔王

    对于这样善意的劝说,叶春秋也只有修书回去,尽力解释自己的动机。

    胡虏的问题,本质上就在于其骑兵的机动性,而汉军无论采取任何办法,都无法达到这种机动的。

    历朝历代以来,能够真正与胡虏决胜的王朝只有一个,那便是当初奉行寇可往、吾亦可往的汉武帝。

    汉武帝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养马!

    没错,建立大汉的骑军!

    当初为了组建骑军,汉武帝所做的就是规定民间养马,以徭役的形式,对战马进行喂养,从而组建精骑,而后用胡虏最擅长的方式去打击胡虏。

    可是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耗费民力了,胡虏养马,那草场就是现成的资源,可是关内要养马,则需要有人专门照料,需要喂养精饲料。

    可以说,养一匹马,比养一个人还要困难,若是养上数十万匹,关内的财力,是决不可接受的。

    当初汉武帝登基的时候,国库充盈,可等到他的晚年,大汉的国力便因为对胡虏的作战而导致国库空虚,人口也是剧减。

    叶春秋在回信中大致地谈了自己的想法,打击胡虏来说,天下最行之有效的办法,还是汉武帝的方法,你快,我比你更快,你机动能力强,我机动能力要比你更强,你的子弟,天生下来就是战士和弓马娴熟的骑士,那么我也要做到,拥有大量可供随时征召,并且可以随时作战的人口。

    唯有如此,才能永绝胡虏之患。

    既然如此,那么汉民必须得去尝试,固然从前也有诸多这样的尝试,且大多失败,可是这一次,镇国府愿意倾囊组建一个新的体系。

    何况天下之大,可不只是大漠,大明不过是偏居一隅之地罢了。

    当然,叶春秋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却是通过奏疏的形式上奏给了朱厚照,叶春秋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耕种,已经让大明只能局限于关内,可是大明子弟多不胜数,单凭关内两京十三省,最终,还是会陷入三百年内改朝换代的循环。

    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一个王朝初立时,因为经过战乱,人口剧减,于是新的王朝安定下来,开始休养生息,很快,由于安定,所以百姓们开垦出大量的良田,于是人口开始增长,土地得到了更大的利用。

    可是在经历了几代盛世之后,可供开垦的土地则越来越少,可是人口却是越来越多。

    这时候,朝廷已经开始出现许多危机了,若是不能得以改善,等到最后,人满为患,而土地已经根本无法承载这巨大的人口,最后,一个天灾来临,无数饿殍出现,王朝的末世也就开始,叛乱发生,朝廷为了平息饥民的叛乱,不得不将赈灾的钱粮拿去用做军需,结果叛乱即便平定,可是饥饿依然无法缓解,最后更大的叛乱发生,最终,整个王朝彻底被埋葬。

    想要打破这个循环,唯一的办法,已经不是靠明君和所谓的仁政来解决问题了,因为即便是仁君,他也变不出土地和人来。

    叶春秋给朱厚照描绘了一个广阔的前景,除了必要的海上贸易之外,大明必须得有一支由牧民组成的附庸。

    叶春秋特意上了一道《沙俄书》,这时的沙俄,现在不过是个莫斯科小公国罢了,可是叶春秋却无中生有地制造出了一个强大沙俄,汇总他们的经验。

    “沙俄国本为斯拉夫人,其国亦以农耕为主,此后因为土地不足,于是大量流民不得不聚众叛逃至阔地草场,游牧为生,乃曰哥萨克人,哥萨克人与俄人同种同源,血脉相连,很快,哥萨克人便效忠了沙俄皇帝,沙俄皇帝给予他们特殊的恩典,命他们四处征战,哥萨克人来去如风,因为放牧为生,因而骁勇善战,尤擅弓马,为俄人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

    “臣弟以为,汉民不去大漠牧马,自会有胡虏凭借着广阔的草场而不断的滋长自己的实力,而今巴图蒙克带甲三十万,一统蒙古,朝廷若只凭借着关塞防守,处处被动,只恐迟早要受制于人,与其如此,不妨效仿沙俄,建立二元体制,关内颁农耕法,以农为本,附之以工商,而关外则颁牧法,以放牧为本,再以秦皇岛之海贸为辅。大汉的牧人,为大明开疆拓土,大汉的农夫,为这开疆的土地耕作,农夫为盾,牧民为剑,陛下引盾持剑在手,何愁王业不兴?今日臣弟在关外,以新军为根基,引牧民协助开拓,一旦击溃鞑靼,便可迅速占据整个大漠,进而以此为跳板,不断向极东,极西开拓……”

    这份奏疏,大致地说出了叶春秋的想法。

    关内的顽疾想要改,实在太难太难,既然如此,那么内部的问题,向外去解决,镇国府未来大计,便是朝着这个方向去做。

    这哥萨克能为沙俄,带来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那么关外的汉民,照样也可以尝试。

    这封奏疏到了紫禁城,先是被送到了内阁。

    此时京师已经进入了初夏,炎炎夏日,内阁里却是一片清凉。

    李东阳看完叶春秋的那份奏疏的时候,顿时展现出一副愁眉不展之态,沉思了一下,最后唤了书吏将几个大学士统统叫了来。

    自刘健致仕后,内阁的变动其实不大,除了杨廷和是新近入阁的之外,照例还是李、谢、王三个熟面孔。

    李东阳先是笑着对王华道:“王公哪,令婿还真是混世魔王啊,看来往后安生不得了。”

    王华错愕地看着李东阳道:“怎么,关外又有事了?”

    李东阳又笑了笑,便将奏疏给王华看。

    王华看着李东阳唇边的那几丝笑意,感到很古怪,而后拿起奏疏看起来。

    上头什么沙俄,什么哥萨克,什么二元体制,眉毛深锁,显然,这奏疏中的许多内容,是他难以消化的。

    沉默了半响,他只好道:“春秋行事,历来是神鬼莫测,这奏疏,倒是很新鲜。”

    (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定海神针

    王华说出的这一番话,算是对这番奏疏的第一个看法,却也是等于为叶春秋辩解。

    虽然叶春秋的东西,有些显得是胡闹,不过他不是向来如此的吗?很多事起先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可最后还不是成了?

    李东阳只是捋须微笑,等谢迁看过之后,谢迁则是吹胡子瞪眼道:“这家伙……”

    口里带着几分责怪的意味,却颇又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纵容。

    现今在这内阁里,杨廷和的资历是最浅是,对叶春秋,杨廷和的内心其实有点复杂。

    算起来,叶春秋和他也没有什么根深蒂固的矛盾,可是嘛,自从上一次被叶春秋黑了之后,杨廷和的心里就有了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上回若不是叶春秋,本来他应该比王华更早入阁,偏偏现在却是忝居末位,若不是这一次李东阳极力支持他,连这一次能不能入阁都有些悬。

    杨廷和看过了奏疏后,先是抿嘴微笑,而后才道:“李公以为如何呢?”

    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却是问李东阳,言外之意,是一切以李东阳马首是瞻。

    “治大国如烹小鲜,叶春秋这样太随性了,想想看,若是将来当真大量人出关,却遭遇了鞑靼人和马匪的袭击,该当如何?这是数十万的生灵啊,汉人放马,实在有些荒诞,不过……显然陛下是极力支持此事的,可即便如此,老夫还是不甚赞同。”

    李东阳直接表了态,其余人则是一时间沉默下来。

    李东阳的意思便是,他不太支持,但是也不会极力去反对。

    杨廷和便笑道:“这么多人要出关,哪有这样容易,只要地方的官府不去鼓励,即便陛下认可了镇国公的想法,这件事,怕也不会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来,镇国公……固然是为国为民的,可有时候,好心也是会办坏事,内阁的作用,便是定海神针,只要内阁这儿稳住,就没有什么妨碍了。”

    若是别人,可能还太听不明白杨廷和此话的意思,可是在座之人,都是在官场上混迹了几十年的,自是心如明镜。

    既然李东阳不支持,那么事情就好办了,陛下就算准了这件事,可终究,执行的还是内阁和六部,还有下头无数的地方官体系?

    只要内阁敷衍一些,地方官对这件事阳奉阴违,不去鼓励百姓出关,那么这份圣旨就算颁发下去,岂不也是成了一纸空文?

    李东阳叹了口气,接着笑了笑,对王华道:“王公,介夫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倒是并非老夫故意反对令婿,实在是觉得此事是太过冒失了,望你体谅。”

    王华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明白,明白。”

    “那么,老夫就在此拟个票吧。”说罢,李东阳便当着诸人的面,在奏疏夏批拟着写道:“此奏前所未有也,若效仿沙俄制,不免徒费民力,臣不敢附议。”接着淡笑着道:“送入宫中吧。”

    说着,叫了通政司的人,将奏疏递解去了暖阁。

    其实刚看到奏疏的时候,王华就知道叶春秋想要南人牧马的事不大可能得到内阁其他人的支持的,现在李东阳如此发话,叶春秋的这个想法算是真正落空了。

    拟票是内阁大臣的程序,奏疏进过票拟之后,会送入宫中,接着皇帝才会有批红。

    拟票相当于是内阁的意见,而批红则是皇帝来做总裁决。

    不过这些年,下面的部堂和地方官吏,即便是陛下批红表示了支持,可是不少人还是要追根问底,看看这份奏疏的票拟是什么,若是内阁反对,下面的官吏往往人浮于事,不是说圣旨不能遵守,只是县官不如现管,皇帝陛下毕竟不会亲力亲为,可是内阁大臣,却掌握着大家的前途。

    而一旦部堂里对这件事敷衍,且不说给事中可能会把宫中的旨意驳回,即便是不驳回,一般也没有人认真去执行。

    没有官吏执行和推广这份圣旨,寻常的百姓又懂什么呢?结果最后,即便是有旨意出来,事情也可能是不了了之罢了。

    可是王华没有站出来反对李东阳,一方面,他对叶春秋的这个政策也是有所疑虑的,另一方面,此时李东阳刚刚成为首辅大学士,实在不宜驳了他的面子。

    众人各自散去,王华的心里却还在想着心事,他对这个女婿,也是又爱又恨,有时候总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可是呢,想到他做下那么多了不起的事,有时也挺佩服他的。心里想来想去,一时也不知在这件事上到底是支持不支持他才好。

    他在自己公房里闲坐了片刻,便听到外头传来咳嗽声,抬头一看,却见谢迁走了进来。

    谢迁也不敲门,二人实在是太熟络了,没有这么多的规矩,谢迁背着手,带着几分笑意道:“王公怎么心事重重的,还在为那份奏疏烦恼吧?”

    “哪里,李公不是已经决断了吗?”王华道。

    谢迁坐下,看着他案头上空空如也,并没有票拟,便又笑了,道:“我们都认识了那么久了,还想瞒我不成?这份奏疏,云里雾里的,什么沙俄的经验,听着也是玄乎,老夫很是费解,不过……”

    说到这里,谢迁却是认真了起来,接着道:“不过这春秋的前头那几句,老夫却是感同身受,治乱循环,可不就是如此吗?历朝历代都逃不过,咱们大明,又何尝不是如此?起初的时候,经历了战乱,百姓们开垦,人口大大的增长,这才有了盛世,可是好景不长,已经无地可以开垦,人口却依旧越来越多,就以咱们江浙老家来论,这是朝廷重要的粮仓,从前一户人家,三四口人,尚且有百来亩地可以维持生计,可是几代下来,这户人家开枝散叶,老老小小几十口,土地却没有增长,再抱着这些地,可是要饿肚子了。就这,还是守住了祖宗基业的,若是加上那些失地的,可让人怎么过?”

    (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势

    谢迁很不客气地翘腿而坐,看着王华,接着道:“所以啊,叶春秋确实是看到了病根,他想治,所以他提出了方子,这个方子有没有用,老夫现在是不知道,可若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成不成,难道就一直这样坐以待毙吗?现在是大病在身,不治就是死,治了,虽也可能会有一些风险,可总比炜疾忌医的好。”

    王华听了,也不由点头。浙江的情况,他也是略有耳闻,便苦笑道:“是啊,连浙江布政使司都是如此,遑论其他地方呢?将来若是一遇天灾,大祸也就来了,解决流民,春秋那奏疏上的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可是说到汉人放马,老夫也觉得有些不太可靠,叶春秋是老夫的女婿,方才老夫就在想,正因为老夫信任她,所以才愿意将掌上明珠托付在他身上,他从前是老夫的门生,正因为知道他的为人秉性,方才……”

    他说到这里,举起茶盏呷了口茶,而后浮出了几分笑容,最后道:“所以老夫信他,只是……李公那儿。”

    听到王华的最后一句话,谢迁也不由轻皱眉头,沉默了片刻,才道:“算起来,我与李公,也有二十年的交情了,按常理来说,是不该驳他的面子的,可是既然我们都看到了这大明的弊端,现在有了一个可能可行的法子,为何还要置之不理呢?认定了的事,若是不坚持去做,这不免要遗憾终身了,私情是私情,公义是公义,且先等着看看吧。”

    “咳咳……”此时,外头又传来了两声咳嗽声。

    这声音并不令王华和谢迁感到陌生,于是公房里王华和谢迁俱都不做声了。

    而后,杨廷和走了进来,便道:“谢公原来在这里,啊,王公,有礼了。”

    王华笑道:“介夫啊,来坐。”

    杨廷和亦是笑着坐下,道:“惭愧得很,方才我是无意路过,却不免听到了一些闲言,请二公勿怪。”

    王华摇头道:“哪里。”

    杨廷和道:“二公支持流民出关吗?”

    王华和谢迁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想不到杨廷和居然会如此直接地对他们问出这个问题。

    杨廷和道:“其实,即便有你们支持,此事也难以贯彻,这毕竟是陛下的意思,难道李公还能和陛下唱反调不成?李公之所以想将此事压下,并非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份奏疏,而是因为,这是天下的大势啊,所谓顺势者昌、逆势者亡。敢问二公,若是大量流民出关,损害最大的是何人?”

    王华和谢迁皆是默然无言,都是觉得杨廷和太唐突了。

    杨廷和却是莞尔一笑,随即又道:“受害最大的,是士绅,士绅们在地方,靠的是别人租种土地,无地的百姓越多,可是地却只有这么多,所以他们才可以坐地起价,大大地提高地租,因为人多地少嘛,可一旦大量闲置人口出了关去,那么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就多了一个选择,地租若是太高,大不了出关去闯荡,又或者去镇国府里做工,你看,对于士绅们来说,这地租还哄抬得起来吗?天底下的士绅有千千万,得罪一个不打紧,一百个一千个,日子过得苦一些也无妨,可若是所有人都因此而受其害,会怎么样呢?”

    “李公这是好心哪,实在不愿这朝内引起什么跌宕,士绅的上头是无数的官吏,官吏上头是内阁,这便是浩荡潮流,是民心哪,所以这件事只能压,也只能反对,而且也决计办不成,现在已经不再是洪武年间了,即便陛下决心推行,可是想推,推得下去吗?”

    “这是杨某的一些浅见,二公心里袒护着镇国公,这是情有可原,可是我却不以为然,今日便敢在这里放出话来,这件事哪,他成不了。”

    杨廷和说罢,便站了起来,做了一个长揖,才道:“镇国公与我,也算是有旧,他行事飘忽,走的不是正道,作为尊长,理应时刻警戒,怎么可以对他予取予求呢?”

    杨廷和说着,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

    平时杨廷和这个人,挺和善的,可是今日的语气,却是有些不太客气,这令谢迁和王华二人都不禁怫然不悦。

    杨廷和倒也无所谓,因为他很清楚李东阳的想法,对谢迁和王华,他心里是颇有几分抱怨的,当初自己入阁,被人搅黄了,固然有刘瑾等人的因素,在他心里,这谢迁怕也没少出力,结果让王华截胡,每每想到这个,他就为此懊恼。

    当然,谢迁和王华,他是不敢招惹的,今日虽然算是出了气,不过他不敢把话说重,只是旁敲侧击一下,告诉王华和谢迁,你们的那位镇国公,是个走歪门邪道的小子,你们这是在纵容他。

    可是对于内阁大学士来说,即便只是这样很不体面的话,都已经显得有些不太客气了。

    谢迁历来最是善辩的,现在听了他的话,心里不免有气,不禁恼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杨廷和依旧带着微笑,道:“多谢谢公指教,不过我却认为,这人,历来都是顺势而为,不曾听说过可以逆势而行的,民心,就是势。”

    王华的心沉到了谷底,其实他知道,杨廷和说的并没有错,民心就是势,当然,这里的民心,和小民没关系,这就如同是万民伞一般,地方官得万民伞,一般都是得民心的举动,可是寻常的小民,哪里有送万民伞的资格呢?本质上,这个民,指的是士绅,唯有他们的好恶和想法,才是庙堂上的人需要关注的,至于那些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夫,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还能指望他们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吗?

    因而,他们往往被冠之以愚民二字,这不是贬低,某种程度来说,一群一辈子没有走出过自家方圆十里范围,一辈子都只想着怎样填饱肚子的人,确实没有被教化的资本。(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又跑了

    杨廷和感觉挺好的,终究,自己还是站在了大多数一边啊。

    宫中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先是待诏房拟了旨,送到了内阁,内阁则颁去了各部。

    廷议的时候,李东阳没有将此事列入廷议的讨论之列,态度分明。

    满朝文武对此也显现出了默许的态度,倒是某些勋贵腹诽了一阵子,那寿宁侯和建昌伯,对此很有非议,反是几个国公,却显出了超乎寻常的缄默。

    显然大家都知道这一层的厉害关系,王华和谢迁这才知道,这其中的阻力竟有这多大。

    那份旨意自送出之后,便开始石沉大海,即便是陛下极力地支持,似乎也没有人愿意提起这茬。

    支持的人不敢站出来表态,因为站出来,就可能成为众矢之的,毕竟谁都怕麻烦,也不愿意给自己惹来灾祸,而反对的人也选择了沉默,谁都明白,南人牧马,是执行不下去的,既然执行不下去,何必要提呢?

    一切……似乎就这么过去了,犹如一块小石子,砸进了汪洋大海之中,掀不起任何的波澜,乃至于所有人都假装不去关心,不愿讨论。

    廷议之后,因为陛下没有至太和殿旁听,因而需内阁大臣觐见奏报廷议的结果。

    四个内阁大学士动身,至内城请见。

    可是过不多时,却见刘瑾阴沉着脸来,看着这四个阁臣,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各位大人,陛下……陛下……陛下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又是不知所踪?

    李东阳诸人的脸上写满了诧异,又或者说,虽然是诧异,却又有几分这一天总算来了的感觉。

    算起来,陛下似乎也有一阵子没有失踪了,现在又失踪了,似乎……

    怎么说呢,大家先是震惊了一下,下一刻却又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一天……总算来了。

    “找吧,派人找一找。”李东阳反而显得很淡定。

    李东阳和刘健不同,刘健对陛下的要求很高,他认为当今陛下应该像先帝那般,所以每每陛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刘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担忧之余,又气得吐血;而李东阳对于陛下的性子,已有了一种默认,所以虽然有些忧心忡忡,却还算泰然应对。

    李东阳继续道:“太后那儿,可曾通报了吗?”

    刘瑾一张哭丧脸:“已得知了,现在责令了厂卫四处搜索,尤其……尤其是……”

    “哎。”李东阳叹口气,打断刘瑾的话,接口道:“尤其是山海关那儿,是不是?去吧,这件事不可怠慢,同时不知所踪的人还有谁?”

    刘瑾想到这个,就不禁恼火,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钱谦。”

    李东阳倒是松了口气,道:“身边有个锦衣卫,总比孑身一人的好。”

    刘瑾却是和李东阳的想法不一样,愤恨地道:“那钱谦逢迎陛下,实是奸贼。”

    这话……

    从刘瑾的口里说出来,听着怎么有些不太合适?

    若是邓健或者是内阁诸公们口里说出来,倒也就罢了,偏偏刘瑾这样大义凛然地说出此话,给人一种你特么的逗我的既视感。

    李东阳脸色淡漠,随即道:“好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陛下的安危最是要紧,山海关那儿,赶紧传书,令当地守备万不可放陛下出关。”

    陛下跑了,陛下又跑了。

    这似乎已经成了正德朝的常态,是人都会烦的。

    事实上,在后世里人们所知道的历史上的正德,他就是隔三差五地跑,一开始,大家拼了命地去追,一个个像死了娘一样,等到了后来,渐渐也就适应了,以至于陛下索性直接驻在大同,大家也都麻木。

    四个学士,只好泱泱而回,俱都默不作声,杨廷和亦步亦趋地跟在李东阳身后,突然走上前去道:“李公,这是不是,背后有人怂恿着陛下……”

    李东阳侧目看了杨廷和一眼,他明白杨廷和的意思,杨廷和的意思是,这极有可能是叶春秋怂恿,陛下这次也肯定是跑去了青龙。

    杨廷和自上次被叶春秋阴了一把,显然对叶春秋心怀着几分不满。

    李东阳却是风淡云轻地道:“介夫,不要多事。”

    李东阳此话一出,杨廷和也突然感到自己冒失了。

    归责于镇国公,非要引起朝廷的震荡不可!

    杨廷和忙道:“是。”

    …………

    在京师外的镇国府。

    这里没有紫禁城里辉煌,却是一派繁荣之景。

    来来往往的街道上,依然是热闹非凡,一个穿着锦衣的青年此刻正站在一个街道旁,咬牙切齿地训斥着身边的一个魁梧汉子。

    “出门不带银子,亏得你想得出,朕……不,我之前是怎样交代你的?一切的事,你来料理,好嘛,银子,银子呢?”

    这汉子哭丧着脸,双手一摊,幽幽地道:“陛……公子哪,我冤枉哪,我是想着公子富有四海,我以为公子一定会带足盘缠的,哪里晓得公子也是身无分文地出来了。”

    锦衣青年怒瞪了这汉子一眼,冷哼道:“你还敢顶嘴?”

    “不敢。”汉子连忙噤声,老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要不,我回去取?”

    锦衣青年则是背着手,冷笑着道:“小钱哪,你可莫要诳我,我知道你不甘心跟我出来,怕到时候被人责难。想回去取钱?呵,现在厂卫那儿,怕早已将你的宅子翻了个底朝天了,你回去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了,你说,是不是故意的,好让他们来将我抓回去?”

    厉害了我的爹,这叫小钱的汉子自然就是钱谦了,他心里忍不住对夸起朱厚照来,甚至对朱厚照颇有几分佩服。

    因为他确实怀着这个心思,陛下的心意,他不敢违逆,可是跟着陛下跑路,他又很是不安,若是陛下这趟出来,有点什么意外,他绝对就是背黑锅的那个,所以这才故意玩了这么一个小花招。

    只是这样的事,在朱厚照的跟前,他怎敢承认,便忙道:“不敢,我冤枉哪,我是真的忘了带银子了。”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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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风流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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