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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一章洪流

    她这个骑兵营人事权经理权都在自己,官府并不过问,但同样,也不会有太多热情投入。一次性给她补发了半年军饷,又补充了几百条滑膛枪,其他就不再管。孙美瑶心里有数,这是袁慰亭卖赵冠侯面子,下次再要粮弹枪支,就不会这么容易。这点家当如果是当土匪,自然是够了。可是要想真正起到主力部队的作用,那还差的远。

    虽然山东爷们号称好马术,可是跟赵冠侯带出来的骑兵哨一比,就根本提不起来。那些什么墙式冲锋之类的词,没听过,也不会。那些平日里眼睛长到天上的马上豪杰,经过筛选之后,骑兵营里的骑兵只保留了一个哨的建制,还都得从头练起。

    要想让兵练的像武卫右军一样强,可以震慑住洋人,就得买洋马,购洋枪洋炮。赵冠侯可以从自己的部队里拨发出一部分物资下来,但是孙美瑶心思重,总是觉得还是自己有一些小金库更为放心。是以她剿匪,既是为了扩军,也是为了搞补给粮弹,为将来发展打基础。

    小李曼与一年前相比,成熟了许多,并没有因为汉娜悔婚的事迁怒于赵冠侯,普鲁士兵工厂的生意,最终还是谈成了。这其中固然有李曼报答的成分,另一方面,也出于坎离二拳势力日盛,山间地头,到处可见红色头巾的原因。

    于普鲁士人而言,其兵力只能驻防胶州,可是拳民兴旺,袭击教堂,攻击侨民,使普鲁士对华利益大受影响。要想剿灭拳民,袁慰亭这种开明官吏,比普鲁士部队更为合适。这个兵工厂的建立,属于两下各取所需,双赢格局。

    普鲁士的银行在兵工厂占四成股份,一成半为华比银行股份,官股占四成半。其规模不能与江南制造局与汉阳兵工厂相比,但是设备先进,技术人员全为洋员,又有普鲁士供应原料,未来发展大有可观。

    由兵工厂制造的枪械,购买价格比购买普械为低,有赵冠侯的关系,也可以保证优先拿货。但是这些优惠条件再多,最后也得用真金白银来买。

    孙美瑶这个骑兵营,实际兵力已经差不多达到八百人,编了七个哨,包括一个骑兵哨,一个营属炮兵哨,一个辎重哨,外加四个步兵哨。而朝廷发放粮饷乃至武器,是只按额兵数字发放,只发四个哨的饷,其余一半的粮饷武器,就得自己想办法。想要购买好枪就得用钱,日常养兵练兵,处处都是开支,她又不能重操旧业,筹措粮款,就只能靠着打过去同行的秋风。

    赵冠侯也知,袁慰亭对于孙美瑶扩军肯定了解,但是却不想过问。事实上,他对于武卫右军先锋队的扩军,向是持装聋作哑态度。只要这支部队他能掌握住,就不怕你扩充,不管扩充的多大,最后都是自己碗里的肉,于他并无妨碍。

    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招兵不能搞成多多益善,导致冗兵过多,反而拖累部队战斗力。赵冠侯选兵标准严格到苛刻的地步,搞的孙美瑶有时都觉得他有些过分。直到那一哨步兵居然打散了三倍于己的匪军之后,她才知道新军的成色到底有多强,于是挑选士兵以及训练上,丝毫不肯放松。

    这样的部队,于袁慰亭而言自是极合心意,只是他不可能因此就特意拨款养兵。按他看来,既然赵冠侯与简森有关系,那就靠自己的本事,让洋寡妇投资,养他小老婆的部队,至于能否成功,都对自己无害。

    于孙美瑶这个管带看来,让自己手下这些土匪不再四处打抢,还要严守军纪,严格训练。除了以督导队大刀砍的人头滚滚外,就是要把军饷跟上,确保粮饷军资无匮,这才是保障。

    兼之,官府补充的都是滑膛枪,而她想要的是威力更大的线膛枪,最好再有一部分米尼步枪。至于骑兵方面,应装备卡宾马枪,军官全换成左轮。

    骑兵营属炮兵只有两门两磅炮,威力也不够大,骑兵胸甲也不足。但是要想实现这些换装,就都得自己掏腰包,想搞钱,就只能去黑吃黑了。

    赵冠侯看着礼单,这里面固然有现洋白银金条等等,但也有一些洋货,以及丝绸、甚至是古董类的物件。他指着这一部分道:

    “字画、古董,还有一些金条,拿出来孝敬袁大人。这也是你应有的表示,你看那要挂面,他也是个绿林出身,现在都做到了翼统制,靠的就是会做人。你也得学聪明点,不能光积攒家底,也得学会了送礼。打点好了大帅那里,你这边的军械,他也会拨一些下来,比自己买合算。”

    “我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算不为我的骑兵营考虑,也得为你着想。”孙美瑶熄灭了烟袋,想把它扔了却又舍不得,最后只好插回腰里。

    “我男人才是个标统,太小了,你该当翼统制。所以这些东西,就算为你买前程,我也认了。另外,是不是该留点咱买房子?你家大婆子快来了,是不是买所房好一点。”

    “买哪的房子,都不合适。我现在安定不下来,正在四方征战的时候,所以买房没用,就用华比银行的公所挺好。至于我的前程,现在这个标,是我实打实掌握在手里的,如果提拔,也许是个帮统,但是意义不大,能掌握住的,还是这一个标。还不如为你铺路,顺带买些军械呢。这次因为有保路保教的名堂,洋人对我们也很支持,洋行里可以买到一些炮和炮弹,正好给咱扩充家底。至于经费上,蒙阴这一带,既然没什么匪好打,咱们就去别处,整个山东,现在差不多遍地有匪,不怕发不了财。”

    原本毓贤时代,以严刑竣法治省,小过即遭死刑,搞的山东地面上,很多地方盗贼绝迹。可是这些人并非是真的做了良民,而是逃往邻省,或是暂时雌伏,还有的则去练了拳,成了拳民。

    现在袁慰亭治山东,法度以宽,盗贼便又有复起之势。再者,就是洋人最为关注的拳民,也被归为拳匪,要加一惩办。原本毓贤是拿拳民当义民看待,由于有官府支持,搞的山东遍地起坛办拳厂。现在突然风向逆转,拳民成了拳匪,百姓那里一时转不过来,山东地面就多了几十万匪人。

    赵冠侯也叹了口气“这些人里,很有一些是不错的青壮,若是能拉到部队里,哪怕是当夫子都好。再说耕种田地,也离不开他们。好端端的练拳,把田地都荒废了,这就大大不该。现在大帅那里已经发了告示,将坎离二拳,定为八卦教余孽。当年八卦教攻打紫禁城,那是把箭都射到皇城里的反贼,这么一定罪,是要下死手。从吏役到保甲长,都得了钧谕,要求访拿拳民。如果这些人自己练拳杀无赦,亲属练拳,自己也要革职。民间里,谁练拳,或是赞助拳厂,就是死罪。子弟练拳,父兄要徒三年。这种雷霆手段一实行下来,拳民的势派,就大不如前了。”

    孙美瑶道:“要我说这还好,最损的是他前些天,说是要在巡抚衙门设坛,把坎离二拳里,有名的师兄请来十几个,等到他们上法请神之后,当场以洋枪试法。连那个朱红登在内,一个没剩,挨个用枪打过去,结果全都是一身窟窿,当场交代。现在一面禁止练拳,一面派了人拿大令四处去请师兄,谁要是能施法成功,袁慰亭就带头练拳。这手可够损的,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掌柜的,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是袁大人自己想的。他在津门,不就是这么治的我们这帮混混么?这还是老办法,请君入瓮。如果不来,就证明对自己的神通没把握,如果来,就一律拿枪打死,左右都是难活。咱现在,就是带着兵去攻一攻,把这些拳匪或杀或赶,总之是赶出山东为要。”

    孙美瑶一愣“怎么?你是说,咱们剿不光?”

    “怎么可能剿的光?老百姓仇洋教久以,包括那些电报线杆,有人说它们坏了风水,老百姓没见过,自然就会信。这个是虚的,而实的则是电报大行,原本的驿马就大受影响,驿吏里恨它的也不少。这帮人勾结起来,不是单纯杀,就能杀的完的。袁大人的意思,其实是在山东不要有拳,至于别的省……那就随他去了。现在与其说是剿拳,不如说是赶拳,把他们往其他省赶。等到他们把其他省祸害的不成样子时,大帅治匪的成效,就更明显,到时候,便还能加官晋爵。这就是官场的盘算,跟绿林不一样,你得多揣摩着上官的意思,还不能让他知道你能把他揣摩明白了,这就是分寸。”

    孙美瑶摇摇头“你们这帮人,花头真多,比不了你们。反正你怎么做,我就跟着,总是听你的就是。咱们接着要对付的,就是拳匪吧?”

    “那是自然,拳匪虽然论油水不如这些马贼,可是有一节。他们攻打教堂,杀戮洋人及教民,所得战利也不少,咱们给它抢回来,就是一大笔进项。所以告诉儿郎们,打起精神,拳匪比这帮马贼更好对付。而且拳匪剿的多,洋人对咱们就能满意,到时候不管是买洋枪洋炮,还是借钱,都会方便。”

    其时,山东境内烽烟四起,除了他这一支炮标之外,武卫右军先锋队的左右两翼,也在袁慰亭的命令之下,对拳民实施兜剿的策略。与以往官府剿匪,有匪即剿的方略不同,袁慰亭的战术是先与洋人在山东地图上,进行划分,然后有目的的兜剿,驱赶。这样拳民即使是逃,也没有用,会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密不透风的杀阵之中,不管哪一条路,最终都是死路。

    同时,象征着死亡的巡抚衙门请贴,也送到每一处拳坛那里,邀请这些有法力的师兄,到巡抚衙门设坛。凡是去衙门设坛的,都会被邀请行法,随后就是验法。几十个师兄被击毙,每人尸体旁都贴了布告,写着试法不灵。其他的师兄既不肯去,也不肯散拳,局面极是被动,但是很快,就有着对自己有利的谣言在山东流传开来。

    “袁慰亭本为黄河里,一只修炼千年的老鼋成精,化成人姓,姓氏依旧为袁。其邪法厉害,是以大师兄才会被杀。这妖魔与洋妖勾结,苦害黎民,因此山东今年无雨。这妖精每天在衙门里,要吃九十九颗活人心,大师兄只能去别处找来法宝,才能对付这妖精。”

    在这种谣言的鼓动下,神拳的信徒,依旧对于不敢去试法的师兄、老师父保持忠诚,并且跟着他们,开始了向直隶逃亡的旅程。

    普鲁士、阿尔比昂两国的报纸上,山东处决拳匪的照片经常出现,两国公使领事,对袁也不吝赞美之词。巡抚衙门外,写着袁慰亭名字的乌龟画像,也开始出现在了巡抚衙门外的八字墙上。

    秋去冬来,今年的山东由于遭遇了数十年不遇的大旱,庄稼收成极差,无数人一夜破产,沦为乞丐、流民。天空中彤云密布,北风呼啸,山东境内,降下了本年度的第一场雪,对许多人来说,这或许预兆着明年有一个好收成。只是这雪,掩不住无数的尸体,也盖不住山野间那无数涌动的红色头巾。

    鲜红如火的旗帜,渐渐在山东与直隶的边缘地带聚集,汇合,一杆赵字大旗,迎风招展。坎离二拳的总头领赵老祝,正式于河间立旗,召集部下。这支由饥民、响马、拳师组成的队伍,于大金的大势上看,不过是浪花一般微小的存在。任谁也不会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与其他微不足道的浪花汇合在一处,形成一场涤荡天下的怒潮,席卷天地,沛莫能当!(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劫票

    在直隶河间府境内,一片群山环抱之内,一处名为刘家台的村庄,此地位于山东、直隶两省交界,与德州的距离并不甚远,靠近车站,也得了不少便利。村子里,可以挑些土货到车站去卖,生计上略微好过活一些。由于其行政是划到了北直隶,不归山东管辖,是以山东那边如火如荼的杀拳民,对这里却无影响。而这山的名字并不好听,据说当年是古战场,杀了无数的人,阴天下雨甚至有鬼哭之声,是以山的名字叫做:森罗殿。

    村子里最大的财主武举人刘贵宗,昔日因为办灯会而与教民结怨,官府袒护着教民,害他折了一笔钱,又丢了面子。因此坎离二拳初起,他家里就设了坛,全家都练拳入教。

    没过多长时间,那几个与他做对的教徒,就全家失踪,不见踪迹。据说是他的授业恩师做起神通,请来六丁六甲,把教民悉数捉尽,从此刘贵宗就成了拳民的中坚分子。

    这几日里,刘家的院落里,炊烟不断,一杆赵字大旗,在他的院子里高高挑起。那大旗做的精致,比起大元帅用的纛旗也无差异,格外醒目。

    此时的刘家台,已经变成了一片红色海洋,越来越多缠绕着红色头巾的人,向着这里聚集。他们中,固然有奉总头领赵老祝之令,来此汇合,听从调遣的。也有被袁慰亭部下所迫,于山东无处立足,前来投奔的。

    亦有并非拳民,却久仰赵老祝侠名,兼且自身为洋人或教民所欺,生计无着有或者受了奇耻大辱,前来求赵老祝帮自己讨一个公道的。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越来越多的拳民,占满了村庄里大街小巷。

    这些人中,并非都是穷汉,亦有一些是村庄里的士绅地主,自己练了拳,或是被洋人欺负的没办法,求个帮助。他们并非赤手空拳前来,每多携带粮食、副食,是以拳民数量虽多,暂时不至于断炊。

    赵老祝素能将兵,拳民中良莠不齐,各色人物均有,但是有他的赵字旗在,无一人敢作奸犯科,是以百姓们对这支武装也自没有恶感。看着他们行法练功的样子,还有的后生主动也要加入,整个村庄几乎无一家不练拳,无一家不习武。

    场院里,一些年轻的后生手里举着草叉棍棒,在进行着对练,一帮未曾成丁的孩子,穿着打满补丁的破夹袄,在寒风中不时的用袖子擦着鼻涕。他们的头上也有一块红布包头,手中则拿着木刀或是木枪。明明小脸冻的又红又干,却还是拼命的抡着手里的木刀,大喊着“杀洋鬼子,杀洋鬼子!”

    在刘贵宗的院子外,几骑快马如飞而至,为首的是个四十开外,如同金刚般威猛的大汉,满面虬髯,面如火炭,背后背着一口阔刃单刀。一到了门上,就飞身下马,将坐骑交给门首的坎字拳弟子,随后问道:“老祝在家么?”

    “总头领就在上房,刘头领自去拜见就是。”

    背刀的汉子点点头,大步流星的来到上房门首,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进去。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这背刀大汉的头上身上,也落了不少雪,可是房间挂着厚重的蓝布棉门帘,房间里则点了一个极大的铜火盆,里面炭火烧的旺盛,人一进门,便觉热风扑脸,冷热相激,那大汉顿觉喉头发痒,大声咳嗽起来。

    房间里,正中位置上,坐的是个年近六十的干瘦老人,留着山羊胡须,两只眼睛精光四射,丝毫不见老态龙钟之感。身上穿的乃是一件火红色的箭袖短打,一口宝剑悬在腰里。

    他的相貌并不算惊人,可是举止间很有几分江湖豪侠气概,一看就知,是走过江湖,且身上有真功夫的。在他上手位置,正是自枣庄死里逃生的心诚和尚,下首位置,则是少年得志,新近成了亨字坛老师父的丁剑鸣。

    依次下去,则是拳里各坛的老师父或是大师兄,本宅主人刘贵宗,由于地位较低,则只能在靠近门首的地方搭一坐位,却是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

    正中之人,正是坎离二拳皆尊奉的总头领赵老祝,他不但武艺高强,人品也正,在江湖之中有极高声誉,于拳民之中,则如同神圣的化身。他见来人咳个不停,忙笑道:“大刀兄弟,赶紧坐下,来人,给他预备碗水,拿水压一压。”

    刘贵宗没用吩咐,自己就起来,为来人倒了一碗热茶递过去,那背刀的也不客气,一扬头将水喝了,总算是止住了咳。又朝赵老祝抱拳道:“老祝,这回差不多是探听明白了,咱们十几万子弟,能不能在山东立住脚,就看这一遭。”

    心诚和尚道:“那狗官袁慰亭,毁了咱们那么多堂口,杀了我们那么多手足,是个彻底的二毛子。贫僧恨不得取了他的首级,给红登兄祭奠亡灵,何必与他谈?不是有大贵人说了,要咱们进京里设坛口么?依贫僧之间,不如把所有的弟兄,都带到京城和直隶来,这里洋人多,我想各地的士绅商贾,必会箪食壶浆,以犒天兵。不管是传艺,还是粮饷,都很方便。”

    赵老祝却摇摇头“大和尚,你这话只能算说对一半。直隶的洋人多,朝廷里又有人愿意帮咱们,要是说搬到直隶来,不失为条妙计。可是要分个情况,咱们十几万人,被赶出山东,名声上总是不大好。要说袁慰亭那个二毛子,我也想除了他。可谁让他是朝廷侍郎,杀了他,官府那里不好交代,不能让好朋友为难。红登的仇,我没忘,在坐的朋友也不回忘,有朝一日,定要他血债血偿。可是这回,还是不杀他为好。直隶我们是要来的,京也是要进的,可是山东是咱们的基业,不能丢。这就如同打拳,打的出去,也要收的回来,要是丢了根基,总归是让大家心里不安生。”

    他又看向那背刀的男子“德广老弟,你这次是受了不少累,这第一功,是你的。”

    那背刀男子,正是当初在巨野杀了两名洋教士,最终导致普鲁士出兵,占领整个胶州地区的大刀会头领刘德广。因为使的一手好刀,与京城的大刀王五几可分庭

    抗礼,是以江湖上也以刘大刀称之。

    他将茶碗放下,又一抱拳“老祝,你这么说,我可担当不起。我刘德广与洋人和官府有大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杀洋人,打二毛子,我没有二话,粉身碎骨再所不辞,哪里还用的着说什么谢或者不谢。这次打探消息,其实我出的力有限,主要靠的是津门那位张德成张二爷。他在铁道上有朋友,把这火车的情形,打探的很清楚。什么时候发车,什么时候到咱这的时刻表,车上有多少兵,我这都记着。”

    赵老祝哈哈一笑“德广兄弟,兵书上有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趟车的情形我们掌握的清楚,哪有打不下来的道理。只要抓了这车上袁慰亭的大姨太,就不怕他不低头!”

    丁剑鸣吃过打火车的亏,心头仍然有所顾虑,虽然自己年纪轻,班辈也小,但还是一抱拳“师叔,剑鸣心里,总有点嘀咕。我们上次打过一次火车,吃了很大的亏。那铁家伙我们很难冲上去,就算用抬枪来轰,也未必一枪准能轰开。咱们这次是要抓袁某人的妾室,又不能用火攻,车上还有护兵马弁,似乎不大好打。”

    “剑鸣,你这是忒仔细了,怎么,吃过一两个亏,就没了胆了?这可不像我姜师兄的弟子徒孙啊。大丈夫不但要赢的起,更要输的起,咱们走江湖的,难道一辈子只打胜仗,不打败仗?若是打了败仗,就没了胆气,那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爷们?咱们上次虽然输了,可是这次与那次的情形是不同的,咱们这次是在直隶动手,他袁慰亭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直隶境内,咱在他眼皮子底下打,他却无可奈何,先气他个半死。本地的驻军,也是咱们拳里的弟兄,到时候绝对不会坏我们的事,还会跟咱帮忙。这就是地利人和,再者,我们占天时。”

    他指了指外面“风雪越来越大,这种天气里,官军受不了苦,早早的就睡下了,我们冲上去,他们没有防备。我让人预备了几百件羊皮袄,让咱的弟兄反穿着,藏在铁路线两边,他们看不出来,突然动手,不怕拿不下这列火车。这车上,不但有袁慰亭的女人,还有你那个仇人赵冠侯的夫人。到时候你抓了她,我做主,让你们两个做成夫妻,也算报了抱犊崮夺妻之仇。”

    袁慰亭在山东剿拳甚急,坎离二拳招架不住,这次也算是破釜沉舟的办法。他们打听到,袁慰亭对沈金英言听计从,只要捉住沈金英,以其性命相要挟,就不怕他不就范。只要神拳能重在山东传播,朝廷再想进剿,也就不易。

    为了这个计划,这次各地拳民残部,大半都集中在刘家台及周边村落之内,部属足有数万人。内中单壮丁也超过八千,专列里的护卫不超过百人,以多击寡,万无不胜。丁剑鸣听到苏寒芝在车上,也是一愣。

    对于这个女人,他倒是没动过什么脑筋,可是想起师妹,又想起抱犊崮比武抢亲,几番横刀之恨,便不再说什么。赵老祝又对其他头领道:

    “大家一定要跟兄弟们说清楚,那些女人是要抓活的,不要伤了她们性命。不管怎么样,咱们是要和袁慰亭谈买卖,要是把货物伤了,那还怎么谈?再跟大家说个消息,我们京里的路子,走通了。”

    此言一出,众人面上都是一喜,赵老祝看向刘德广“德广兄弟,你和大家说说,这次你是从哪来?”

    “我是从端王府来,端王爷说了,等到过了年,就让咱到京里去设坛传法。”一提到这一层,刘德广也兴奋起来

    “端王爷亲自见了我,跟我聊了半天,又让我演了几个法。我的法术是不如老祝的,可饶是如此,端王也看的津津有味,说是要让咱们到紫禁城里也设一坛,演习法术。还要让咱们,去灭了京里的洋毛子。还送了咱一个名字,叫飞虎团,说是虎可吞羊,猛虎插翅一扫诸夷。又让人制作扶金灭洋的旗面,估计过几天就能送来。等到咱把这大旗一立,看哪个官府,还敢动咱?”

    一听到端王肯出来背书,送旗面赐名字,显然让自己的身份成了官家人,且能入京杀洋,这干头领全来了精神。纷纷附和着“没错,可着大金国,就是京里的洋毛子二毛子最多,等到进了京,杀光那些洋人,二洋人,咱大金国就有救了,父老乡亲,也不用再受洋鬼子的气。”

    赵老祝见众人情绪高昂的样子,心知,这些人成分复杂,内中既有真正受过洋人气的本分乡民,也有本身就出身草莽,打家劫舍而为官府缉拿的绿林贼人。他们对于打洋人的兴趣是次要,劫夺洋人及所谓二洋人资财的兴趣更大。

    表现的这么兴奋,也是因为有了这层虎皮,就不用再怕官军。只是这些人或有武艺,或有枪法,自己还离不开他们,并不好揭破。

    好在靠自己的威望和手段,足以震慑住这干人,使他们不敢过于妄为,借其血勇,可成大事。等到进了京,终究是天子脚下,自有王法所在,道长魔消,奸佞之徒到了那里,先就要自减三分锐气。且端王手握武胜新队,彼时自己与其合作,将队伍里的害群之马一一铲除,也不至于生出什么祸患。

    他心知自己的神通只是愚人把戏,可是以血肉之躯抗衡枪弹,不用愚人把戏,就没有办法鼓舞士气,并力向前。

    他看了看京城方向,暗自想着:京城里听说办洋务,很有一批洋枪洋炮。等到进了京,多向端王要些枪炮,用气而不用术,再整顿一下纪律,这些拳民子弟,何愁不是虎狼之师。总之,眼下是要吃下袁慰亭的这一节火车,只要降伏了他,自己的整盘棋就活了。

    他并不糊涂,不认为真靠拳民,就可以杀掉所有洋人。但是总归留在金国的洋人不多,等到灭了这些做恶的洋人,各国洋鬼子再来,也会学的放规矩一些,不敢像现在这么无法无天。再者,眼下天下人皆仇洋久以,自己只要杀了洋人,就有了人望,而这支队伍,到时候也将为自己所驱使,让他们杀任何人,都可以。

    扶金灭洋?他嘴边露出一丝冷笑,这端王的学问,看来比自己这个老粗也强不到哪去。自古来能扶就能倾,以扶金灭洋为号,不是摆明了说,金国的江山,实际是在自己掌握之中?想扶想倾,全在一念。一个姓赵的,为什么要扶他完颜氏的江山?等灭了洋人之后,就叫他知道,自己这个拳,是要扶金,还是要倾金。

    他拿起放在眼前的令旗,开始按着计划发号施令,众位头领并不怠慢,一一领令而出。虽然风雪越来越大,但是众人心中都燃烧着一团火,任是寒风刺骨,雪花扑面都动摇不了分毫。红色的海洋,向着铁路线方向涌动。很快本地驻军就得到了消息,也加入了坎离二拳一边。

    几十名身高体健,手持大斧的拳民,抡动着斧子劈砍着铁路两旁的电报线杆,一根根电线杆倒下,自直隶通往山东的电报,全部中断。而装载着右军高级将领家眷的专车,并不清楚发生的一切,直冲入了拳民的伏击圈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凶信

    车外北风呼啸,车厢内温暖如春,头车依旧是之前到山东处理人质事件时的那辆特制花车。车厢里安有吊灯,装有暖气,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红丝绒沙发与座椅,尽显奢华。

    沈金英、苏寒芝两人对坐着,两人各自都有个上好的酒精药棉加热怀炉,丝毫不觉得冷。苏寒芝经过简森夫人的培训,已经有了几分大家闺秀气质,于普通社交场合也能应付一番。

    但是在沈金英面前,还是很有些拘谨,不敢多言多语。相对而言,沈金英就比较大方,大毛出锋白狐氅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身上穿着大红闪缎夹袄,一边看着那怀炉一边道

    “这洋玩意做的就是好,不用放炭,就那么暖和,冠侯心可真细,什么都想到了头里。送的这个,贴心的很,能嫁这么个男人,妹子你是有福的。”

    “大太太嫁与帅爷,才是真有福的。冠侯就是在外面跑,可能见过的东西也多了,所以才知道这个。大太太用的满意就好。”

    “别喊大太太,喊姐,我和冠侯是姐弟,咱们是自己亲戚,就不用跟我客气。看你一路上心事忡忡的,是不是担心他讨了小的,就冷落你?别怕,有我给你撑腰,他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不饶他。”

    苏寒芝自然不敢在沈金英面前提什么大小之分,连忙晃着头“没有的,哪有什么什么小,都是冠侯的女人,而且我和孙当家当初就认识,心里也没别扭。我只是……只是有点舍不得家……”

    “还骗我?”沈金英微微一笑“你忘了我是什么出身?在我眼前想使诈术,可没那么容易。咱们女人的家,就是自己心里那个男人,他在哪,哪就是咱的家了。你心里的病,我知道,我不跟你一样,都是生不出孩子的,那又怎么样呢?只要男人心里有咱,有没有孩子,都是一般。”

    她向车厢后看了一眼“你家里那个做饭的丫头跟你挺亲,朝她借个肚子不就好了?到时候孩子一生下来就跟你,喊你做妈,跟你生的是一样的。再说这种事,最关键还是看男人,你放心,冠侯他绝对做不出易妻的事,他敢做,我就让容庵摘他的顶子!”

    赵冠侯早在蒙阴剿匪之后,就给苏寒芝送了信,让她到山东来,夫妻团圆。可是苏寒芝不是推脱身体有病,就是说父亲灵柩不便,迟迟不动身。

    究其原因,自然还是在她无法生育这个问题上,自惭形秽,总觉得不配做大妇。尤其知道赵冠侯纳了新宠,自己就有退位让贤之心,想着孙美瑶那里生下个孩子来,自己就把大妇位置让了给她,只做个侧室位分,不能占着大妇位置不放。

    可是袁慰亭在山东已经站稳脚根,就要接家眷团圆,除了自己以外,右军将弁家属也有不少要接到山东。袁慰亭几个侧室全都未提,只要沈金英到山东。沈金英出发前,就特意叫上了苏寒芝,她就没法不动。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拂了沈金英的面子。

    她心里固然念着赵冠侯,担心心上人饮食不周,水土不服,又怕是枪林弹雨难免伤损,恨不得一步飞到他身前,看看他是否如往昔。可一想到,到了山东就要面临两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的局面,心里就总是有些不痛快,神色间也不怎么好。

    听沈金英一说,她反倒为赵冠侯分说“姐,冠侯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易妻的。我只是……只是有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沈金英一笑“妹子,那你说姐姐配的上容庵么?这男女之间,哪有个配或者不配?不还是看个缘分?你就说你自己,现在津门租界里,可有不少人是你九河侠隐的书迷,你一到山东,第一个着急的就是雄野松,剩下那半本无人生还,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这样的才女,要是看不上冠侯,包准一大堆男人抢着要娶……”

    苏寒芝脸一红,两人正说着笑话,忽然车速渐渐慢了下来,随即就有阵阵喧哗之声。由于内外温差大,车窗结了层薄冰,看不到外面情景,沈金英只好问道:“来人,去问问车上,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这车怎么就慢了?大冷天,就算不能早一步到济南,也别放到半路上啊。”

    话音未落,负责护卫的李秀山自外面走进来,他的表情极是凝重,对两个女人施了个礼“大太太,弟妹,情形不对劲,路被人破坏了,我怕是有响马。”

    “响马?”沈金英哼了一声“我还头回听说,这坐火车也得雇镖行的,你们这百多号人,是干什么吃的。有响马,就给我打回去。你们手里一水的西洋快枪,难道还顶不住一群响马?”

    “话是这么说,可是情形,谁也包不准。按说这一带是该没有贼的,谁知道这是……”

    他话未说完,只觉得脚下的地毯微微颤抖,仿佛整个地面,都在这一刹那间颤抖。沉睡千年的巨兽,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随后,如同海潮般的呐喊声,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呐喊的具体内容,一时还听不清,但是声浪如同海潮一般,任谁也听的出,来者人多势众,不知来了多少人。

    李秀山面色一沉“二位夫人,恐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请你们离车窗远一点,其他的事,交给卑职。”他起身抽出左轮枪,便去指挥卫队。沈金英拉住苏寒芝的手,安慰着“妹子别怕,我们车上有百多名卫士,枪弹带的也多,就算是有响马,也是他们自己吃亏。”

    苏寒芝虽然听她说的有把握,但是从她手的微微颤抖中,也可以感觉出这贵妇人雍容背后,所藏的紧张情绪。这节列车是专列,只载了一些夫人女眷,外加扈从马弁。按说这消息是该保密的,可是响马单单找上这车,到底是正好撞了大运,还是蓄意为之。

    从方才地动山摇的动静上判断,属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护卫人马太少,对上这么多敌人,纵然有枪弹,也未必能胜。万一落在这些盗贼手里……下面的情形,她便不敢想象。

    马凤喜提了铁棍,从餐车那边赶过来,苏寒芝朝她点点头,吩咐道:“好生保护大太太,我不用你管。”随后就从一旁的衣箱里,翻出了赵冠侯留给她的那支护身手枪,按着丈夫曾经教过的方法,一发一发压上弹药。

    “妹子,你会使枪?”

    “只学过,不算会,打人打不到,但是打我自己,还是可以的。”苏寒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但是语气却格外镇静,她显然已经做好了殉节的准备,且没有什么畏惧。

    稀疏的枪声已经响起,开枪的并非是卫队,而是进攻的一方。他们的枪支不多,大多是土枪,滑膛枪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由于风雪影响,火绳枪和弓箭,威力都大打折扣。但是总归人多势大,依旧有几发枪弹,打碎了车窗的玻璃,冷风混着雪,从缺口里疯狂的灌进来,寒冷驱逐了曾经的温暖,寒意直入每个人的骨髓之内。

    天气入冬,离年越来越近,各路兜剿拳民的部队,都找个大城名邑驻扎,图的是让手下儿郎过的舒坦一点。赵冠侯的炮标,进驻的便是临近直隶的临清州。这里本也是绿林响马聚集之所,多有强人出没。自从毓贤为巡抚以来,城内的治安大为好转,但是到了乡下,依旧有可能遇到响马。

    赵冠侯大军到了地方,便与州官以及地方上的驻军配合,着实清了几次乡,收编了一些匪部,剩下的就都剿了。被解救的肉票有几百张,内中还有几个是本地的士绅。有了这个香火情义,部队驻扎时,地方上就比较配合,加上这支人马积蓄颇丰,买东西付现钱,也守规矩,很受地方欢迎。临清知州已经邀请着这炮标一定要在城里过了年再开拔,有这么一路大军在,这个年,总可以过的消停。

    孙美瑶不再叼烟袋,而是抱着膀子,斜靠在墙上冷哼着“就算那知州不请,反正你也得留下对吧?寒芝的火车从直隶过德州进山东,你就好第一个去迎接。要不是友军先进了德州,我看咱过年就可以在德州吃扒鸡了。”

    赵冠侯这一标,如同孙美瑶的一营,也是编制大的吓人。除了炮兵两营,又有步兵两营,骑兵一营,工程兵、辎重队各一哨,几个管带哨官,这时都不在房里,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人。他便也没什么顾忌,一把将孙美瑶抱住

    “怎么,还吃上醋了?我确实就是想在这驻军,为了早点见到寒芝啊。你想想,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心里不想才叫有鬼。就像是你,要是离开我这么久,我也是一样。”

    “少拿好话糊弄人,我……我不受你这一套。”虽然嘴上很硬,可是身体却已经先软了下来,一边轻轻挣扎,提醒着他别弄乱了自己官服,一边又有些担心。“寒芝姐脾气是不错,可是那是过去啊,现在我们两可是共守一夫。大户人家的夫人,听说都厉害着,她要是欺负我这个小的,你得给我做主。”

    “得了,你不欺负她,我就烧高香了,她怎么能欺负的了你。”赵冠侯笑了笑,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咳嗽,赵冠侯连忙松开手。吩咐一声之后,门外有卫兵进来道:“大人,来了您一位故人来拜,说是津门的什么曹四爷。”

    “我四哥?”赵冠侯一看名刺,见写的曹仲英,连忙吩咐道:“快请。”

    曹仲英投机生意越做越大,又有新军里的关系,往来山东与津门之间,各种灰黑色的生意做的多,钱也赚的极多。孙美瑶打各路山头所得缴获里,很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要靠他出手。

    见面之后,却见曹仲英神色很是慌张,人也很狼狈,脸上有明显的摔伤,但是他全顾不上,一进屋就大口喘着粗气道:“冠侯,大事不好,大太太的火车要出事。”

    曹仲英在山东跟拳民贸易,很赚了一些钱。他这次过来,便是知道拳民在森罗殿有大行动,他只当是要去开某个教堂,就上赶着去凑热闹,拣洋落。

    那些拳民里有他的关系,也不知道这位津门来的商人,实际是新军里军官的家属,有事并不瞒他,告诉他这次根本不是去打洋人,而是去劫右军官眷,攻打火车。曹仲英听了这消息,就想来报告,可是赵老祝军法严明,准来不准走,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溜出来,先到德州报信,后来临清。

    赵冠侯听了这消息一惊“这帮拳匪要打火车?他们是要疯啊。我说怎么往直隶拍了几封电报,怎么一点回音都没有。”

    “回什么电报,电报线杆都被拳民锯了,电报已经不通。”

    孙美瑶道:“那你怎么不去河间通消息?”

    “河间官府跟拳民是一头的,通消息没用。德州的段香岩那里,根本不信我,我只能告诉我大哥,他在段某手下当管带。可是权力不大,段香岩压根不信这事,我怕是要出事,只能来找冠侯。”

    孙美瑶也知,车上除了苏寒芝外,还有袁慰亭身边第一宠妾沈金英,以及右军里数十位将弁的夫人、小姐。由于武卫右军要在山东长期驻扎,高级将领的家眷,就要带过来同住。

    袁慰亭这次也是走夫人外交的路线,通过火车之行,让自己的大太太笼络住这些将领的家口。最好在里面帮着订几门娃娃亲,这样一来,大家的就能形成一个向心力更强的小团体,外人绝插不进手。这样的车队要是出了问题,新军上层都要震动,军心都要动摇。

    赵冠侯道:“四哥,你先坐着,我这就去电报房子,给段香岩先发电报,咱们有话稍侯说。”

    他推门而出,一股冷风顺着门缝吹进来,外面的天气,天阴的越来越沉,风雪越来越大,想是一场大风雪就要来临。

    德州的知州衙门里,几个上好的火炉点着炭火,签押房内气氛凝重,如临大敌。标统段香岩以及本地知州一位兵备道以及墨林洋行的华帐房四人凑在一起,正在推敲着一桩极要紧的军务。五筒、八万等专业术语不绝于耳,间货还有“胡了!”这样的决胜之音。

    送电报的马弁,在外面走来走去,无论如何,也不敢闯进去,只能隔着玻璃窗,向里面不停的张望。时间,就在这一分一秒之间,悄然流逝。(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急行军

    孙美瑶看着外面,思忖半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这天气里,就算是绿林,也不大做生意。这么冷的天,人在外头待的时间长了,就容易冻伤,搞不好就要落残废。再危险一点,直接冻死也有可能,所以大家都会躲开这天气。拳民总不至于比绿林禁冻,一帮老农,一冷,自己就散了。再说,夫人的车上,有上百的大兵护卫,这在道上就肉少骨头硬的活,没人爱干,不大可能去动她们。”

    “话是这么说,事情未必这么简单。”赵冠侯从电报房子回来,神色依旧紧张。曹仲英喝了点热茶,气色也好了些,他跟孙美瑶也算认识,倒也不见外。“弟妹,你是不知道,那些拳民凑了小一万人,这是多大的队伍啊,这次是破釜沉舟,慢说下雪,就算下刀子,也拦不住他们。一百多护兵,实在太少了。”

    赵冠侯一拍桌子“说不起,只好咱们自己上了,光指望段香岩不行,我们不行,就得自己去刘家台,解决掉这些拳匪。”

    孙美瑶心里微微有点泛酸,暗自盘算,若是今天自己和苏氏易地而处,他会不会也对自己那么用心。但终究还是提了手枪在后面跟上“我去集合骑兵哨,如果真有什么事,我的人有马,还快一点。”

    曹仲英道:“你们一个哨去了跟没去一样,得多带人,我大哥那有一个营,肯定会派人去,冠侯,你自己看着派多少兵。”

    赵冠侯点头道:“集合各营管带,告诉部下,准备开拔。美瑶,借我一笔钱,给儿郎们发一个月饷,将来我想法还你。”

    “什么还不还,我的人都是你的,何况是钱。”孙美瑶扫荡绿林,身家极厚,万把两银子开拔费倒不至于为难,但是她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眼下咱们未奉大帅军令,擅自移防到德州,这是不是不大好?万一大帅怪罪怎么是好?再说,到了德州,我们住哪里啊。房子都被段标占据,咱们怕是没地方可去,总不能让部下睡在露天里。四哥的消息万一不准呢?如果那些拳民只是吹牛,不等真打火车,这乌龙一闹,可是要吃官司的。”

    “宁信有不信无,集合队伍,先去了再说。。”

    各营管带中,绝大多数都是赵冠侯在炮营时,培训出来的学员,另外像霍虬等几个,则是实权帮带,兼任哨官,在部队里影响也很大。等到赵冠侯说完了电报的事,副标统商全略一沉吟

    “大人,香岩这个人,我略有了解,这种天气没有军情,他多半是在和几个熟人,雀战怡情。您拍去的电报,他未必看,所以,他那里没有消息,倒也不为怪。我想这位曹四爷说的,也只是从下层拳民那听来的消息,未必可信。再说,香岩手上有一个标,只要派点人去看看,应该可以报信。我们这么冒失带着兵过去,我怕太保脸上不好看。再说,眼看要变天,一旦部队迷了路,或是冻死冻伤人员马匹,总是不好交代。”

    段香岩出身皂隶之家,后投军伍,于巴结差事上格外有能,居然死皮赖脸认了袁慰亭为干爹。军中多称其为太保,亦知其背后有袁慰亭撑腰。如果跟他闹了什么龃龉,大帅那里,未必会支持自己。擅自行动造成人力物力损失,也很难交代。

    大金官场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事作风,大家都不想给自己找事,就算真出了问题,也是段香岩的责任。可是擅自出兵,无功有过,有了损失,那怕是要摘自己顶戴。

    赵冠侯道:“商兄,你说的是有道理,可问题是,现在的局势是拳匪被咱们赶到直隶,万一他们真的对大太太不利,我们谁担的起这个责任。何况,车上也有这么多同僚的家眷,嫂子也在车上。这个责任太过重大,可是马虎不得。今天,就当是我们炮标来一次越野行军,出了问题,我负责。损失多少骡马人员器械,拿我是问,绝不牵连众位。但是,这个兵,必须得出。我来想办法筹款,给弟兄们发开拔银,告诉下面,到了德州,只要平安无事,就让他们好好乐一乐。”

    商全见他两眼发红,就知道肯定劝不住,自己的老婆也在车上,被这么一说,也有点发毛。只好道:“既然如此,那就按令而行,至于开拔费,我管的那一营就不必了。炮兵左营是模范营,不用开拔银,一样可以行军。恶劣天气行军,确实也是部队应该掌握的技能。”

    另一边的张怀之听这话,冷笑一声“商大人,您是模范营,我们炮兵右营比不了。但是我来之前,全营弟兄都在房里没动窝,这我敢保,只要大人说一声开拔,炮兵右营包准不掉队。至于开拔费,大人先记着吧,等到了德州再说。”

    赵冠侯点点头“那既然如此,咱就这样,谁先到德州,且建制完整的发双饷,最后一个到德州,或是掉队人员多的,就一个子别拿。”

    孙美瑶咳嗽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代骑营的人说声谢谢了,这双饷我们拿了。”

    等到各营去集合部队时,商全叫住张怀之“这土匪的话,你听见了吧?他敢说这钱他拿了?合着他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一共才来几天啊,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要是让个占山的爬到咱头上,我不知道你什么脾气,反正我今后可是没脸出去见人了。”

    “商大人,你这话说的,就跟我不要脸是的。她的骑营,实际骑兵就一个哨,剩下都是步队。咱的炮营,可是骑乘炮营,大人给起的名字叫飞骑炮兵。要是四条腿跑不过她两条腿的兵,没别的,从我往下,全都找根绳把自己勒死算了。”

    此时的武卫右军,尚无湘淮之暮气,被孙美瑶这激将法一激,几个管带都来了脾气。乃至步兵营管带田中玉都吩咐着部下哨官道:“我不求你们给我跑个第一,只求你们争个前三。丑话说在前面,咱步营要是拿了最后一名,对不起,这个年谁他娘也别过,都给我去练跑步。”

    赵冠侯这一标的纪律向来良好,虽然没有作战任务,但部队并没有放羊,全都在营房里待命。加之粮丰饷足,服从性好,听到******后,很快便列好阵势,等待出发。

    原本存放于小站的重装备,已经陆续运来,只是扫荡拳民,重炮既拖慢行程,也没太大意义。大部分重火炮都存放在济南,炮营随军携带的是六门两磅炮,以及两门十二磅野战榴弹炮。这种炮分量相对较轻,火力又猛,乃是当前世界上威力最好的火炮,亦是各国炮兵的最爱。

    平日里炮兵的训练度就高,尤其赵冠侯素来推崇打完人就逃的思路,这支炮兵标的骡马配备比例高,部队身体素质好,至少在跑步上不吃亏。

    到了这个时候,训练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大队人马摆开队型前进,在寒冷的冬日里,长官与士兵一起长途奔波,呼出一团团白气。虽然身上带着枪弹,还有的要推车,可是队型依旧保持良好,士兵也没什么怨言。

    这支部队里,山东人不少。抵达山东后,初时发生过小规模逃跑事件,赵冠侯亲手杀了十几个,将头挂在高杆上,又发了饷,把部队安顿了下来。其中有一些就是这一带的人,此时都能担任向导,为大家指导路径,不用担心迷路,甚至还能在一些村庄里,联系到乡亲提供补给。

    炮标出动是带了干粮的,可是在这种长途奔行走,有热水可喝,长官有热饭可吃,对于疲劳是极大的缓解。孙美瑶不用吩咐,就命令军需拿了银子出来付款。

    这些百姓多是穷人,临近年关见到这白花花的银子,不少人就能还清欠债,偿还亏空,不少人乐的嘴都合不上,支应军需也就更为卖力。而且这些人中,也有人去拳民有联系,一有银子二有乡谊,很快,几条消息就反馈到了军官的耳朵里。

    “赵老祝在刘家台聚兵,说是要做一件大事,说此事要是做成,咱们山东就又可以练拳传法打洋鬼子打教民。具体做啥,我们不知道。家里实在太穷,离不开劳力,加上官府杀的狠,就只好回家来,所以他们要做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但是这事,确实是有。”

    几条类似的信息反馈上来之后,与曹仲英的消息印证,连原本对于出兵有抵触情绪的人,这回都没了话说。商全道:

    “段太保这麻将打的,是要打出大祸了。刘家台聚兵,最大的可能就是打铁路,那要打的,就是大太太的车!这……这是要出大事的啊。可惜这乡野之地,没办法发报,否则一定要让段香岩立刻与直隶那边联络,务必保证火车安全。”

    霍虬级别虽低,但是因为是赵冠侯心腹,也得以列席会议,他此时搓着手道:“大人,现在是下决断的时候了。依卑职之见,您带着所有骑兵先走,早点赶过去为好。不管能不能把火车救下来,只要咱们炮标有部队参与营救夫人,这就是大功。”

    赵冠侯面色阴沉“我要的不是功,是要的家眷没事。我的女人就在那车上,我得去把她带回来。商大人,这支人马,从现在开始就由你指挥,我让美瑶留一部分款给你,骑队我要带走,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把人救下来。”

    商全点点头“标统放心,商某一定带领部队及时赶到。不过您听我一句,稍安勿躁。刘家台地处直隶,我们的兵不能冲到直隶杀人,那样的话,是犯了官场大忌的,说不定连大帅都要被牵连进去。可以先行到德州,行文公事发给河间,想来他们也不敢怠惰。款我就不要了,咱们标里有经费,足够应付沿途的开支。弹药多带一些,另外带上炮。”

    袁保山也道:“听说赵老祝是拳匪总头目,素有人望,一声令下,可以聚集成千上万的部下。咱们骑兵太少,就算是加上骑马步兵,人数也极有限,千万不可冒失。还是稳妥些好。”

    赵冠侯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带了孙美瑶来到外面“美瑶,我现在要去把寒芝接回来。这种事,我做丈夫的责无旁贷,但是你却没有这种义务。所以我不会勉强你什么,如果你不想去,可以留在这里帮我掌握部队,两者之间,难处不分上下,也没有哪个重于哪个的事。”

    孙美瑶哼了一声“哪那么多说的,那是我大姐,现在遇到危险,自然就要把人弄出来。自己家里怎么斗是自己家的事,但是外人,谁也别想碰她一下。你放心,我抱犊崮的人马,虽然玩什么墙式冲锋不成,打夜战却都是好手,连夜赶路,不在话下。我这就去点队,咱们马上出发。”

    霍虬带了几个马弁先行出发,赶往德州去报信,又与沿途的几个教堂去通消息,请教堂代为接济马干,帮助带路。

    孙美瑶集合起来的骑兵既有抱犊崮的老班底,也有招安的强人中,素以夜战为能的,大约两百出头,加上赵冠侯在炮营时的基本骑兵部队,接近两百五十人,离开临时歇息的村庄,向德州疾行。

    此时天空雪已飘落,雪片从衣服的缝隙钻到脖子里,冻的人直打哆嗦。只是这一支骑兵连人带马都快要跑的冒了汗,竟是丝毫觉不出寒冷。

    行了不久,就有教堂的人提了马灯,在路边等候,提供帮助。山东一带的教堂与教民与百姓相仇,多有凌虐生民不法之举。

    直至神拳大兴之后,复遭报复,死伤亦重。自袁慰亭治鲁以来,大力剿杀拳民,算是给他们报了仇,也保障了安全。等听说他们此去,是去对付赵老祝,整个教堂都沸腾起来,几乎是拿出全部力量,进行协助。

    这干人对于赵老祝再熟悉不过,知道他是拳民总头领,威望武艺均高,还有人传说此人精通千般法术万种神通,只要念一念咒,就能把教堂化为齑粉。听到是去对付他,几个教士亲自出来骑着马带路。本地的教民,亦是地理精熟,为他们指引方向,又提灯照明。

    他们手里的地图,比金国官方地图更为准确,带的路也更正确。部分教堂储存的枪支弹药也拿出来,赠送官军,只求早日击毙赵老祝。

    等到他们赶到德州时,天色已经大黑,德州的城门,早早就关了。等他们到了门外,却见到了正在门口催着马来回徘徊的霍虬。他的马跑的急,在路上累死了。只好骑了个部下的马,四名部下只剩两个,一个没了马,在教堂里等着,另一个却是掉了队,不见踪迹。

    赵冠侯这边,好在有沿途教堂帮着收容部队指引方向,加上孙美瑶约束人马,到达时,骑兵还有两百出头,只有不到五十人掉队。不论人和马,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有的马已经嘴里出了白沫。鹅毛大雪此时已经落下来,将整个天地变成一片白色,霍虬在城下指天画地的骂着,城头上却没反应。

    “霍虬,怎么回事?”

    “别提了,德州关城门了,卑职进不去。给他们看了公事,他们说要请示段香岩,结果一去不回头。我叫城,他们死活不开,初时说是奉命令,关城之后只有白天能开,后来索性不理我了。”

    与赵冠侯同来的传教士一提缰绳“赵大人,我是外国人,在这件事上,或许我的口音比你们的官话管用。”随后,就见他朝着城头喊道:“上面的人听着,我是普鲁士传教士薛福尔,有紧急情况,向德州的约翰主教汇报,如果你们不开城门的话,所引发的一切后果,你们将承担全部责任。我保证,你们将见识到上帝的怒火!”

    就在这个传教士用生硬的汉语,连喊了三次之后,城门处传来一阵轧轧之声,紧闭的城门,打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挡杀神(上)

    孙美瑶脾气火爆,她只一看就知道,这些守兵是喝了酒,窝在房里睡觉,谁也不愿意在这么冷的天,起来给人开门。所以任霍虬怎么喊,也不肯动一动。如果不是队伍里有几个洋人,这事还真不好办。她举起马鞭,朝那几个兵士猛抽过去,破口骂道

    “一群驴日的东西,竟敢不开门,爷砍了你们!”

    那些官兵见到这么多骑兵进来,只当真是来了马贼偷城,再看孙美瑶抽了刀,吓的直接跪在地上大喊道:“好汉爷爷饶命,千万别杀人啊,你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只要留小的一命。跟你们说一声,城里有新军,他们可不好惹!”

    赵冠侯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有心一路砍过去,将这些人都杀了,但是如此一来,怕是与段香岩就没的谈。只好强压着火,没让孙美瑶杀人,只是问了知州衙门地址,一路直冲过去。

    守在知州衙门外面的,就是新建陆军的人马,一见到大批骑兵冲过来,立刻就举好了枪,墙头上,也有人把步枪架起来,还有人高声喊道:“尔等是什么人?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炮兵标标统,候补总兵赵冠侯在此,我看谁敢开枪!”赵冠侯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守卫里很快就有人大喊道:“放下枪,都把枪放下,这人我认识,他真是赵大人。自己人,这是自己人。”

    知州衙门的大门洞开,一个五品的白顶出来打千施礼“大人,卑职李纵云给赵大人请安,在武备学堂时卑职和您一科。现在分到段大人的亲兵队里当个棚头,今后还望大人多提携。”

    这是个二十上下,精明干练的年轻人,身上透着一股英气,正是他方才大喊一声,避免了守卫开枪。赵冠侯点点头“你们段大人在哪,我要去见他。”

    “就在上房,您只管去就好,他没动地方。”

    赵冠侯与孙美瑶带了人横冲直撞的冲进去,留守于此的卫兵,见是自己人不是强盗,且赵冠侯将顶戴上的雪抖下去,就露出了那二品的暗红顶,谁也不敢阻拦。等来到门首,就见到那个捧电报的马弁,电报在他手上已经有十几封,急的他不住朝里面张望,可就是不敢进去。

    侧耳倾听,就听到房间内麻将声声鏖战依旧,还有人大喊着收数。孙美瑶一把将手枪抽出来,飞腿踢开了门。

    冷气吹到房间里,所有人都看向门口,只见一个人影举着手枪冲进来,一个人大喊道:“不好,有响马!”随后便一把扬起桌上的麻将,随后便朝着后面逃。

    孙美瑶抬手放了一枪,不是打人,而是直接打在房顶上,随后就是一声“不许动”的大喝,那人才站住身子,高高举起双手。

    “好汉,朋友,别开枪,大家有话好商量。年关近了,你们日子不好过,是借粮是借饷,咱们有话好说,别动枪。”

    赵冠侯当管带时,就与新军营里一干军官厮混的熟,对这人也不陌生,冷哼一声“段香岩,你好大的架子。我给你连拍的几份电报,你却安坐如山,当真是稳当的很呢。”

    那人听声音耳熟,等转过来细一打量,便放下了胳膊,脸上也露出笑容,用手指着赵冠侯“二叔,闹了半天是您啊。您说您是我的长辈,还这么闹就不对了,我们小辈的可以闹您,您不能闹我们啊,这不没有长辈的样子了。再说闹玩笑没关系,怎么还动开枪了。一不留神,打到这几位可怎么办?侄子知道,您的临清不比德州,是不是心里不痛快?这事好办,要钱要粮要女人,一句话,侄子给您办。来来,别站着,先坐下,咱们打八圈,有什么话再说。”

    另外几人见来的不是强人,也都放了心,忙起来见礼。赵冠侯也不理他们,而是把电报往桌上一拍“香岩,你先看看这个,再说打不打牌的事。你要是看完了以后,还有心思打八圈,我就写个服字给你。”

    段香岩不明就理,接过电报,就着灯火去看,嘴里念叨着“叔,也别什么事都当大事,现在拳匪都剿的差不多,成不了气候。打火车?拳匪什么德行,您还不知道?两排枪一放,他们自己就散了。实不相瞒,小侄已经行文河间,让他们作好防范,又派了一哨兵摸过去准备打接应,这都已经备的很妥当了,您反倒是反应过度了……得了,来了就是缘分,我一会叫几个娘们过来,陪着咱好好乐一乐。”

    赵冠侯气的面色一寒“香岩,我已经得到确实可靠的消息,曹四哥送来的信,是真的。河间官府已经与拳匪勾结,这次他们是绝对指望不上。而且拳匪的数目近万人,是整个山东残匪的精华所在,一百多人,根本无济于事。”

    段香岩听到一万人这个数字,脸色也是一变,朝外高喊“来人,快来人!”

    几个马弁走进来,段香岩道:“赶快,到电报房子那把人叫起来,让给济南发电报,向大帅请令。再有,派一支马队往河间那边看看,给咱的步兵打一下接应,必须必须保证火车安全。”

    德州知州林辅能在这水陆要冲的大州做知州,亦是个有能之吏,他思忖着“段大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若是咱们山东这一带的线杆,倒还好办。如果有人破坏了直隶境内的线杆,我们却不好干涉,这涉及到省界的问题,历来就容易发生巨大纠纷,搞不好就是一场笔墨官司。毕竟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拳匪确实在打火车,河间也没来求援,擅自出兵……干系非细,不可莽撞。”

    段香岩也点点头“林大人说的是,省境之事,干系重大,可是我娘的干系也很重大。万一列车有失,我干爹非吃了我不可。这时候,我管不了他们什么省界,保住火车打文墨官司的是我干爹,保不住火车,砍脑袋的是我,这里面哪重哪轻,你能明白吧?”

    林辅不想,这个打牌抽大烟喝花酒三不误的家伙,居然在这事上思路无比清晰,只好点头称是。赵冠侯道:“得派人去刘家台查看查看,另外,我想自己过去一趟,现在再等消息,怕是来不及。”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条大汉从门外走进,边走边道:“是冠侯到了?可是冠侯?”

    赵冠侯回头望过去,脸上一喜,上前道:“大哥,你来了?听四哥说,您派了兵去,情形怎么样。”

    段香岩脸上略略有些尴尬,赵冠侯喊袁做姐夫,就比他这个段太保大了一辈,好在两人都是标统,平日互不往来,倒是不丢人。

    这曹仲昆是自己手下的管带,却是赵冠侯的结拜手足,部下比长官大一辈,这倒是有点尴尬了。趁着赵冠侯与曹仲昆说话,他偷眼看方才开枪的,只见孙美瑶一手提着手枪,一手执马鞭,正怒目横眉的看着他,眼睛便是一亮。

    他是脂粉阵里打滚的老手,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个女扮男装的雌货。虽然穿着厚重的外衣,看不出身材,但是看两条长腿,再看那飒爽英姿,就不是平日里行院中女子所能比。再说细腰长腿,又能骑马,必是腰腿有力之人,这等女人若是能亲近一番,自是人间第一等的享受。比之麻将桌上大赢特赢,也相差无几。

    连吞了几口唾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笑着一拱手“这位,怎么称呼?”

    “孙美瑶!”孙美瑶不知段香岩打的什么主意,只略略一点头,通了个名字,就来到赵冠侯身后,跟着他拜见曹仲昆。

    曹仲昆与她是老相识,也知她现在成了自己的弟媳,一点头,就算是见过。他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他四弟曹仲英,见他也极是狼狈,似乎也有很急的事,要紧着汇报。

    “冠侯,你来的正好,我得到的消息看,刘家台那面情形很严重,我的那个哨,打的不太好。”

    曹仲昆是新近调来段香岩手下当管带,时间不长,带领的是段手下最具战斗力的一个步兵营,段部剿匪工作里,他算是一个主力。

    这也是袁慰亭深知,自己这个干儿子做人方面是没话说,做事的本事就大成问题,况且与部下,也不大相得。很多传统意义上的军人,与他相处不来,搞不好就要闹出将帅不合的事。要想让他不出纰漏,就得委任几个听话肯干的人,这才点了曹仲昆的将。

    曹仲昆论才干,倒也未必多好,但是胜在老实本分,不会因为自己有些能力就看不起上官,更不可能把段香岩火并掉。而以曹仲昆的能力,对付强敌多半是要输,打打拳民,还是没什么问题,是以最近倒是很立了一些功。

    只是他与段香岩不甚相得,包括他送来的这个情报,段香岩实际也不信。但是事关沈金英,不能不问,就把锅甩给了曹仲昆,要其担负保护之责。

    曹仲昆职权范围内,就只能派了一个哨的步兵,秘密跨过省界,到刘家台车站去护卫。可是他刚刚得到消息,拳民数量太多,那个哨根本抵挡不住,只能且战且走,现在消息断绝,凶多吉少。

    方才曹仲昆就想来求援,但是段香岩麻将瘾特大,只一打起牌来,就不许人打扰,否则准挨上一顿好揍。几个勤务兵拦住他,不许他通禀,来了几次都是闭门羹,他也不远走,就在知州衙门附近转,看到马队前来,等问明白来人身份,这次跟着过来。

    赵冠侯道:“大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三个小时前,你也别急,我知道寒芝是你心头肉,若是知道她有风险,你肯定豁出命来救她。但是现在情况不至于太糟糕,一个哨的人,解不了围,但是可以扯扯他们的后腿,抽冷子打几次排枪,车上打的也很猛,敌人倒是攻不上去,可是不发救兵的话,怕是不成。”

    段香岩心知,自己这回惹了大祸,连带着对曹仲昆都恭敬起来“曹管带,你说说,这匪徒到底有多少?”

    “起码得有过万的人,老少都有,打前锋的都是没长大的孩子,简直是作孽……”

    “真的是过……过万?你没看错吧。我手上一共才千把人,就算去了,也多半是众寡不敌。这可怎么是好?”一听到万人,段香岩的腿又有点软,虽然拳民装备低劣,战斗力也差,但是总数量在那里,就算是拿人推,也把自己淹没了。

    一边的林辅也知道事情紧急,但他终究老成持重,在旁劝解道:“几位大人,你们先不要想着发救兵,先要想一想,这兵如何发。事发是在刘家台,那是直隶境内,归河间管辖。我们的兵,总不能到河间境内去剿匪。要想剿灭拳匪,还是该派人和河间府取得联系,请河间派兵捉拿,我这里有几位笔上很来得的师爷,写一封公事,包准他们发兵。”

    “这恐怕没什么用。”赵冠侯一摇头“他们聚了上万人打车,总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河间方面,却没有官军来阻止,这足以说明问题。”

    曹仲昆道:“何止没有阻止,还有几百官军为他们帮忙,我的人刚一过去,就有官军来驱逐,说这是直隶境内,不归山东管,不许山东兵前来多事。”

    孙美瑶久在江湖,官匪勾结的事,见的也多,一点头“这事里,必是官军里有人和拳民勾在了一起。据我所知,官兵里练拳的也有很多,像是全面禁止设坛上法的,大概也只咱们右军而已。指望官军,是没什么用了,能指望的,就只有咱们自己。”

    这当口,外面一名听差走进来,在林辅耳边嘀咕几句,林辅的脸色一变,神情很有些尴尬。孙美瑶二话不说,将手枪朝他头上一指“鬼鬼祟祟干什么,是不是你也是拳匪!”

    赵冠侯并没拿枪,而是冷哼一声“大人,这是咱山东刚招安的绿林好汉孙美瑶孙寨主,前不久在临城,连洋人的票都敢架。最大的特点,就是胆大,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要是犯起野性来,我也管不住,再说她手里这枪,年头有些长,最大的特点:爱走火!”

    林辅连连摇头“几位大人别误会,下官自不是拳民,只是方才有人来报,一个拳民的师兄,拿了大令前来,说是传端邸将令的,不知该如何安排。”(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神挡杀神(下)

    大令一到,众人也不敢怠慢,持大令的男子四十开外,黑红面皮,穿着一身拳民打扮,手中高擎的,正是一支理论上可以代表端王意图的大令。

    “端王有令,飞虎团顺天应人,扶金灭洋,乃是义民,地方官吏,应善加扶持,不得加以戕害。着即日起,山东地面,应设坛传法,恢复拳厂,如有勾结洋人,屠戮义民者,定杀无赦!”

    前来传令的大师兄趾高气扬的宣布了命令之后,就看着房中几个官员“你们这帮人里,谁是这说了算的官?”

    赵冠侯抢先一步出来“我是,请问,有什么话说?”

    “叫你,自然是有话。没听到王爷的令么,我们神拳现在有了名字,叫飞虎团了,王爷给我们送了旗,扶金灭洋。懂这是什么意思么?有团,就是说我们是团练,扶金就是保国,这就是义民。谁敢加害义民的,就是汉奸!你们前段日子干的那些事,早晚也得算帐!现在迷途知返,将功补过,还能来得及。我们飞虎团现在有大事要做,需要棉衣三千件,粮食二十万斤,再预备五百口大猪,立刻就要备齐。其他的东西,再要时会跟你们说。”

    “大事?可是刘家台打火车?”赵冠侯直瞪着来人,来人一愣,随即道:“这是我们拳里的事,你不是拳里兄弟,跟你说不着。总之,抓紧着备货就是,没有那么多问的。”

    “听着,我在问你话呢,刘家台的火车,现在情形如何。”赵冠侯声音冷漠,比之衙门外的寒风大雪,房檐下的冰溜子,寒意更盛。

    那位拿着令箭的师兄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这名朝廷官员的目光,仿佛一头山中猛兽,稍不注意就会扑过来咬断自己的喉咙。但是想起自己手中的大令,这是货真价实的王府令箭,他的胆气复又一壮,一挺胸脯

    “刘家台打火车的事,是我们飞虎团的事,外人不能插手。再说,刘家台归直隶管,不归你们管,你们要紧着准备军需,再管好你们手下的兵。现在一些你们山东的兵,居然敢到直隶地面坏我们的事,这是不是眼里没有王爷?赶紧下令,把那支队伍撤回来,再把主事的官砍了,要不然,王爷可要行军法。”

    “军法么?那好,咱们现在就行军法,你不过一个平民百姓,竟然敢偷王爷的令箭,这便该斩!”

    那名拳民一愣,刚想说自己这大令并不是偷的,而是王爷的赏赐,可是赵冠侯那厢,手已经放到腰刀柄上,手指点动绷簧,一声清脆的长鸣,精钢打造的腰刀抽出,大厅内一道白光闪过。

    那名不可一世的拳民,向后退了几步,大令落在地上,一只手指着赵冠侯,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另一只手捂在喉咙上,鲜血顺着指缝向下流淌,最终身体无力的倒在地上,血越流越多,在地面上四散开来。

    林辅大惊道:“赵大人,这……这怎么是好?你怎么把给王爷传令的给杀了?端邸怪罪下来……”

    “区区一个草民,偷窃了王爷的大令,用来招摇撞骗,自然就该杀了。”赵冠侯抬起靴子,蹭了蹭刀上的血,单刀缓缓推入鞘中

    “王爷的令,是传给武胜新队的,怎么能传到我们武卫右军头上?山东巡抚受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节制,有令应出自直督衙门,而不是王爷随便说句话,就可以办的。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可见是冒充,杀了就正好维护王爷的体面。这令箭,原样封存,给端邸送回去就是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怎么救人。”

    他用手一指那具尸体“从这人的说话来看,火车,他们还没打下来,否则就不至于又要棉衣,又要粮饷。甚至于连大哥派去的那一哨兵,他们也没啃动。所以,现在出兵,还来得及。”

    “且慢。几位大人,你们出兵,干系重大,可不能凭一时血气之勇,就胡乱行事,坏了大局。”

    赵冠侯哼了一声“林大人,这是我们武卫右军的事,您老就不用都费心了。将来出什么问题,我来负责,不会怪到您的头上。香岩,你怎么说法?我的炮标正在向德州赶,如果你怕担责任,可以不去,我只带我的炮标上就好。等到后续部队来了,你派人接济一下粮食,再给他们带路就好。”

    段香岩把头一摇“叔,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救我干娘的事,我哪能落于人后。谁敢拦着咱,我就跟他玩命!”说话之间,他已经将左轮手枪拔出来,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见几个武人拿枪,林辅就不敢再多进言,只是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巡抚对上王爷,又是越过省界出兵,这场笔墨官司,怕是要闹大了。

    段香岩又问曹仲昆道:“仲昆……叔。咱的人马,可曾齐备?”

    “大人放心,只要您一声令下,本标弟兄随时可以出发。”

    “可是……可是这一标人马,还是少了点。”段香岩嘬了嘬牙花子,叫来方才认出赵冠侯的那名马弁李纵云“你去电报房子那盯着,大帅说不定一会就有回电,一有了消息,马上就报。”又对赵冠侯道:“要是大人能发兵,咱的人手就够了,或者等一等叔您的炮标。”

    “我的炮标不用等,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至于部队是否够用,德州这里既然有铁路,那就有护路军。把护路军的管带叫来,让他们带上自己的人,跟着我们去,不肯去的,就抓起来,让副管带指挥。大帅的兵,太远了,等不及。”

    山东方面,以护路军、护线军为名的二线部队,战斗力虽然不及一线,但是数量上很多。现在是抓到篮子里就是菜,不管实力如何,只要是人,就可以用。至于段香岩提出的等袁慰亭电令的事,赵冠侯只当未听见“现在刘家台那里还等着我们的兵,等电令是来不及了,全军都有,立刻出发!香岩,你可以留在这里等电报,我可是要走了。只是你的兵,我要带走。”

    他与孙美瑶一前一后走出屋子,段香岩一见,只好对曹仲昆道:“你带上所有人,赶紧追上来,我们人太少,别再让拳民包了饺子!”

    “标统,那您不等一等?”

    “等什么?那是救我干娘,我要是落在这等着部队,将来干爹非杀了我不可。现在我全权委托给你,叫上所有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带上,赶紧着给我往刘家台冲,谁敢阻拦,就给我砍了!”

    段香岩手上有一个直属的骑兵哨,加上自己的马弁护兵,也有一百多骑,与赵冠侯这两百余骑合在一起,三百多人的队伍,冒着风雪,连夜向着刘家台方向奔去。雪地路滑,加上夜间行动,有一些人落马摔伤,或是马失前蹄。总体而言,大概有八成左右的人马,可以跟上队伍。

    护路军、护线军也开始了仓促的集合,准备出发。但是这些部队大多是步兵,跟不上骑兵的速度,很快就被甩掉,像羊拉史一样,这一块,那一块不成规模。

    等到出了德州辖地,很快就已经到了山东、直隶两省交界,这省界不比国界,倒是也谈不到什么盘查。可是等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这支骑兵队进入到刘家台附近时,一支百十人的官军,就迎在了路上。

    官军挑的旗号可以看的出,是驻扎于此的绿营,带兵的队官倒极是客气,远远的就打个千,随后问道:“几位大人,你们是哪一路的人马?欲往何处去?”

    虽然距离车站还有一定距离,但隐约间,已经可以听到枪声还有鼓号喊杀声。拳民们惯用的大鼓、胡琴等乐器鼓舞士气,声音可以传的很远。赵冠侯面色一沉“让开,我们要过去。这边又响枪又放炮,你难道要告诉我,你听不见?”

    那名带兵官一愣,随后笑道:“大人,您说的这声音,卑职倒势能听见,只是上峰有令,不许我们过问,我们就不好多事。但是上峰亦有严令,不得让外兵擅自干涉义民行动,现在有一伙外来的兵,还被困着。我们已经吃了骂,若是您这一路过去,我们没法交代。请您体谅体谅,我们下面人的难处,等到有公事过来,我们自然放行。”

    赵冠侯马鞭一指“听着,我老婆在那列火车上,所以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让开,二、打一仗!”

    他的仗字出口,孙美瑶豁然抽出了左轮手枪,身后的骑兵队,则端起了手中的卡宾马枪,做好了击发的态势。那名军官一见不是路,连忙道:“大人,您息怒,小的也是……”

    “听我命令,冲过去!”赵冠侯亮出佩刀,在空中虚指,一马当先,向着这名军官直冲过来,随后,便是那支马队,训练多日的墙式冲锋,虽然只是个初级水平,可是在绿营看来,已经如同万马奔腾,势如奔涛。甚至不用长官吩咐,就自己丢了枪,向着道路两边逃过去。

    直到最后一匹马跑过去,藏在路旁树林的军官才大着胆子走出来,看看路上,已经见不到骑兵的影子,这才吩咐道:“都出来吧,别躲了,那帮祖宗总算过去了。这帮人,简直是不要命,居然敢对我们这些同袍下手。赶紧去通知赵老师一声,来的怕是硬点子。”

    刘家台,铁路附近的高坡上,一个临时搭建的芦棚里,放着几个火盆,冻的受不了的人,可以来这里烤烤火,暖暖身子。雪虽然已经停了,可是天却变的更冷,凛冽的北风如同刀子,在人的脸上身上肆意切割。

    身穿貂皮褂,背后猩猩红斗篷的赵老祝,手中拿着千里望,盯着火车那边,不住的摇着头,实在没想到,以上万人马攻打火车,居然半天一晚的光景,硬是没吃下来。终究不是正规军,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以这样的军容,又怎么能外驱洋人,内逐鞑虏?

    他原先想的办法很好,以三百人马发动奇袭,直接将火车拿下来。可是那些穿羊皮袄的伏兵,并不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他们可以为了信仰而牺牲生命,但是却做不到遵守纪律。

    在风雪中,或是因为身上进了雪,或是因为瘙痒,不自觉的动了几下,轻轻的动了动身子。这种自以为不会被发觉的动作,却被车上观察的李秀山发现,这场奇袭,就失去了意义。

    他带的护兵虽然只有百十人,但是米尼枪就有二十杆,其他都是线膛枪。先是排枪,又是手留弹的砸下来,这支奇袭队死伤惨重,只能无奈的退了下去。对于火车的攻击,最终还是变成了最原始的肉搏方式。

    进攻者自车窗、车门等几个方向发动攻击,防守方则放弃了漫长的防线,将家眷集中在首车,卫队也死守首车这一节。排枪、手留弹,白刃战,循环往返,死战不退。车厢的入口处,已经堆满了尸体,伤员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进行着简单的包扎,随后就又冲上去。

    花车上名贵的硬木家具,都被当做路障,堆成了简易的防线使用。在车门处,横着几张桌子,迟滞飞虎团的人冲上来的步伐。那些团民好不容易冲上车,还要费力的推开桌子,然后才能交手。

    有些人选择从车窗攻击,但是迎接他们的一准是手枪以及匕首。整节车厢,没有哪说的上是安全的,无时无刻不在战斗,几乎所有人,都直接或间接的拿起武器,加入自卫的行列。车上的工人也被武装起来,在高额的赏赐下,参与到护卫中来。

    “杀了你们这些二毛子!”一声大喝声中,一条红面大汉,手中舞动单刀从一扇窗户里钻过来,可是刚一冒头,一条棍子就猛的砸下。

    凤喜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和多少人交过手,用棍子砸开了多少人的脑袋,里面有多少人是自己的乡亲,多少人与自己一样,都是受苦的穷人,她都已经不在意了。她现在只知道一条,自己欠夫人的,需要报答她,这就是机会。

    来人的身手极为高明,这一棍竟然砸空,来人的刀法凌厉,接连几刀,凤喜竟然只能招架不能还手。往日里运转自入的大棍变的沉重异常,两条胳膊也远比往日酸涩。

    接连一轮对攻,火星四溅中,她被斩的连退数步,那使刀的大汉并没有怜香惜玉之心,高举着刀,就待一刀结果了凤喜,可就在此时,枪声响了。

    大汉的身体一震,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左肩,也就在这刹那间,几柄刺刀从不同方位刺过来,他只能以单刀招架,荡开刺刀。可是受伤之后,臂膀不如平时灵活,刚刚荡开刺刀,第二排又到,接着是第三排。

    这些使刺刀的新军,并没有高强的武艺,但是身体素质过硬,刺刀反复锻炼的几个动作练的精熟,刺突迅速有力,却是使大枪的名家精心教授出来的手段。那大汉在外头冻的时间太长,手脚都有些僵硬,加之受伤在先,招架不住,只好向车下退去。随着他的撤退,代表着这一轮的攻势,又被瓦解。

    李秀山抓紧时间,将左轮枪压满弹药,又检视着自己的部队,死伤已经超过一半。如果不是新军的纪律和军饷,外加夫人发的犒赏,怕是早就崩溃了。只是这样的攻击,自己到底还能撑几轮,他心里也没数,现在唯一能盼的,只有援兵。(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铁骑

    一下午加一夜的苦战,列车上弹药和人员消耗均多,现在的弹药必须省着用,大多数时候,都得靠刺刀解决战斗。拳民有勇气有武艺,但是没有阵战经验,虽然持有草叉、扎枪等武器,但是真到了白刃交击的时候,反不如新军表现的出色。往往一进入白刃战,他们就会很快的退下去。

    但是拳民胜在人多,可以反复攻击,新军人困马乏,体力已经快到了边缘。那些夫人、小姐们,虽然未必懂军事,但是也能看的出来,自己一方,似乎快撑不住了。看到外面那么多凶神恶煞般的男子,车厢内,哭声已经控制不住的响起。几位夫人拿了剪子,把金戒指剪成金屑放在茶水里,一人发了一杯,只等着全节自尽。

    车窗在激烈的攻防中,被打碎了一半多,冷风向里面灌着,冻的人瑟瑟发抖。好在还有些火盆可以取暖,终归比外面的温度为高。

    沈金英与苏寒芝坐在一起,也算是为她抬身价。见到一个妇人将放了金屑的茶碗递到自己眼前,她将茶水一泼“这水都凉了,怎么喝啊?我可没喝过这么凉的茶。你们也都给我打起点精神来,咱的兵,还在跟强人拼命,你们这么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本夫人在这,就没有强人杀的上来,都给我把腰板挺直了等着,咱的援兵,很快就会到。”

    她虽然只是侧室,但是一行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见她如此镇定,那些夫人小姐,多少放心了一些。沈金英又叫过李秀山“告诉弟兄们,好好的打,过了这一关,今天在这卖过力气的,一律提升两级,每人赏五十两银子!”

    在她的鼓动下,部队虽然死伤很重,体力消耗也很大,但是士气还能维持。只是李秀山知道,这种战斗对于体能损耗太严重,不管士气多旺盛,体力的衰竭是没办法的,就算再怎么拼,也支持不了太长时间了。

    苏寒芝面色如常,不惊不怒,见凤喜过来,还朝她笑了笑“你辛苦了,一边去歇一歇。我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如果……就由你来替我照顾冠侯。”

    “夫人,我背你杀出去!”凤喜咬着牙道:“他们人太多,我怕支撑不了太久。”

    “不,我哪也不会去。我相信我的冠侯会来救我。”苏寒芝面上露出一丝笑容“从小到大,每次我遇到坏人的时候,他都会来救我的。你不知道,小时候,胡同里坏孩子欺负我,他就去和人家打架,一个人跟好几个人打呢。所以我知道,他总是会守着我,不会让人欺负我。只是这次,我怕他不知道,如果真的是那样错过了,就说明我们的缘分到头了,也没什么好怪的。如果缘分没到头,他就一定会来。”

    远方排枪又响了起来,沈金英知道,始终有一支自己的队伍,在敌人后方进行牵制。只是数量规模太小,很难发挥作用,只能扯扯后腿。

    可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一支队伍,就比没有强,只希望他们中有人能给慰亭送去消息,援军也能及时赶过来。否则的话,怕是两人真的就见不到了。她不会被擒,成为这些人和袁慰亭交涉的筹码,真到要死的时候,她只会比所有人都快。

    她不通军事,并没有听出来,这一次的枪声,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密集,声音,也更大。

    高坡上,胳膊简单缠了绷带的刘大刀怒骂道:“我就不信了,这小小的火车,咱就拿不下来。我再去打一次,这次一定行。”

    “大刀兄弟,不必着急,咱们这次肯定会赢,现在就是控制一下伤亡。”赵老祝的心里也很苦恼,这次是自己算计上出了问题,寒冷的天气,让官军行动受限,可是对自己的伤害,则更大。

    虽然开了不少教堂,也攻破过不少教民人家,还有大户援助。但是拳民数量太多,绝大多数都是穷人。

    这种天气,对于穷人来说,是会要命的。身上没有御寒的衣服,在雪地里待的时间长一点,就会发僵,没办法与人撕杀。甚至有弓手的指头,被弓弦勒的掉下来,血肉模糊竟还感觉不到疼。

    冻伤、冻死,因为寒冷而战斗力大减,这样的问题,严重制约着部队的进攻。那些匪徒出身的拳民,虽然有一些枪,但是大多老旧,压不住车上的火力,加上他们的目的是活捉,还要防止把正主打死,在这方面,就更受限制。

    那支越境而来的官军,数量虽然不多,但是在身后绕来绕去,总是能掣自己的肘,实在让人觉得厌烦。想打掉他们,也不容易。这些正规军占据了一块有利地形,进可攻,退可守,还能跟自己绕圈子,始终就吃不掉。

    官军里,练了拳的同道不少,可是这些旧军,对上新军也不是敌手,拿这火车也没脾气。好在现在冲到车上的时间越来越长,白刃战持续的时间也逐渐增加,可见车上的实力也被削弱的厉害。只要一两次进攻,就足以瓦解掉他们。

    赵老祝脱了斗篷,抽出宝剑“这一阵,我亲自上,倒看看他们有什么手段。”

    见到自家总头领的红旗晃动,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拳民,齐声欢呼起来。在这一刻,饥饿、寒冷、伤痛,都已经感觉不到。所有人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齐声大喊着“老祝!老祝!”低迷的士气,瞬间达到顶点,不少人不等红旗到,就挺起胸膛,迎着枪弹冲上去。

    也就在赵老祝的大旗,即将来到前线之时,一阵密集的排枪,猛然响起。排枪响起的方向,是大军的侧后方,只听那密集的声音,就知道不是自己一方。赵老祝停住身形,向响枪的地方看过去,怀疑着是不是那支官军,来和车里的人汇合。虽然他们人少,但是也不能让两下合兵,否则的话,这车就更不好打了。

    此时天空中红日高升,阳光洒向大地,映入赵老祝眼中的,首先是一片铠甲反射出的金光,随后便是高头骏马,以及如同野兽獠牙般的长矛。胸甲骑兵,已经踏破了全无防范的拳民侧翼,向着火车席卷而来。

    拳民不是军伍,即使里面有一些练了拳的军人,其本身的军事素养,也好不到哪去。在被曹仲昆的人马穿插过一次之后,他们对于后方的防御,也只是派了些人放哨,外加以一支人马攻打曹仲昆的部下而已。

    赵冠侯赶到时,那支百人的队伍,还剩下六十几人,连伤号都没丢下,依旧在哨官带领下,与拳民在尽力周旋,牢牢的吸引住这支偏师。

    虽然连夜行军,人困马乏,但是靠着余勇,加上步骑易势,只一个冲锋,就将这支偏师打退,随后与步军实现了会师。带队的哨官来到赵冠侯马前行礼道:“卑职龙扬剑,给大人请安。”

    赵冠侯眼见这支步兵哨损伤不足一半,剩余人员里虽然有大批伤员,但还能坚持作战,这龙扬剑亦是干材。点点头,将自己的大毛皮衣脱下来,交给龙扬剑“你这一支人马,牵制拳匪功劳不小,这皮衣就赏你了。你的人退下去,等我们的援军一到,你们负责指引方向,剩下的事,交给骑兵。”

    他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众位,你们既有我炮标的部下,也有香岩的属下,我并不能命令你们。现在只能说,有过万的歹人,在攻击大帅如夫人的车驾,我要带着你们去冲过去,用战马踏翻他们的阵地,用刀枪终结他们的性命。敌众我寡,人困马乏,以此阵容冲阵,性命未必就能保全。且乱贼之中,既有三尺童稚,亦有苍头老翁,怕死的,下不去手杀人的,可以留下。愿意跟我冲锋的,就得记住两条。第一,不怕死,第二,敢杀人。有谁愿与我同往!”

    话音刚落,孙美瑶已经提马向前,与他并马而立,伸手抽出马刀,在空中挥舞,高喊道:“山东绿林道的儿郎们,有没有怂的?”

    “山东绿林都是好汉,没有一个孬种!”

    “炮标儿郎,随标统共荣辱!”

    一声声断喝,伴随的是一口口马刀出鞘之声,当先的胸甲骑兵哨二十余人,皆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泰西胸甲,阳光之下,分外耀眼。段香岩听到以这三百人不到的兵力,要去冲上万人的阵,心里有些打鼓。可随他同来的马弁李纵云,已经抽出刀来大喊道:“愿随大人共荣辱!”竟是骑马,加入到赵冠侯那边。

    眼见整支队伍人心所向,段香岩也只好咬牙道:“大家一起冲,杀光这些拳匪!”

    赵冠侯点点头,马刀朝远方一指“弟兄们,那里就是拳匪的所在,杀上去,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一声声大喝声中,所有骑兵不顾惜马力的拼命催动坐骑,全军以冲锋队型,如猛虎下山一般,杀入了拳民的队伍里。那些盗贼出身的拳民见到攻击的队伍,试图举枪阻击。

    但是他们站的太散,形成不了排枪的优势,根本阻拦不了骑兵,往往枪刚举起来,就被子弹击中,或是战马就已经冲到眼前,不等反应过来,马刀就已经砍过脖子,骑枪就已经刺入了身体。

    拳民并没有骑兵这个兵种,亦不具备步兵结阵阻挡骑兵的实力,骑兵一冲,阵脚立溃。稀疏的枪弹加上弓箭,对于骑兵起不到多少阻碍作用,尤其是看到铁骑如墙而进时,大部分人下意识的抛弃掉了兵器,向着四方逃遁。

    刘二柱是在刘家台入的拳,他家中原本有二十几亩田地,在直隶省,这样的田产,是养不活一家人的。但是靠着辛勤劳作,总算能少饿死一些人。从他的爷爷开始,就是勤劳的农人,从不肯偷懒,他犹记得自己的爸爸对自己说过的,人对地一分,地还人一分,你对它用心,它就对你用心的道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爷爷到爸爸再到自己,所有人都很用心的去伺候庄稼,日子却越过越穷,地也越来越少。庄稼欠收时难过,丰收时,生活就更差。爷爷和父亲早早的去世,他甚至连下葬他们的钱都没有,这一切是不对的,但是究竟错在哪里,他说不出来。

    直到赵老祝来了之后,他才明白,原来造成他家生活困苦的元凶,是洋人。是教堂遮住了天,使得风雨不调,是线杆和铁路破坏了风水,才让他的日子越发困苦。杀光洋人,杀光二毛子,才是人间的好世界!

    是以到了打火车时,他虽然不曾学成什么武艺,也不像师兄弟一样可以请到杨宗保、孟良等神道上身,但是依旧举着刀,勇敢的冲在前头。他并不怕死,或者说,穷成了像他一样,没什么可怕的。

    虽然天气很冷,冻的他四肢僵硬,手脚都不听使唤,但是他不在乎。从小到大,他受过太多的苦,再多一些也没关系。只要能够灭掉二毛子,就一切都好了。

    他的运气好,并没有中弹,同村里一起练拳的十几个同伴,大半都倒在了雪地里,流了很多血。按老师父说,那是睡了,三天以后就能醒,可是这天实在太冷了,真希望他们醒了以后不要冻坏。

    他想去找一些东西,给同伴盖上,就算睡觉,也得盖点东西才行。可是进攻的波浪一波接一波,没有时间去找东西,他被人推着前进,被人推着后退,至于是胜是败,自己也搞不清楚。

    将一口冰凉的水灌进喉咙里,整个人都仿佛成了一块冰坨子,打了几个寒颤之后,依旧抓起了刀。由于手没了知觉,刀拿不住,他便用一块布,将刀和手捆在了一起,这样就不会脱落了。

    听到鼓声,他知道又该到了冲锋的时候了,看到那面老祝的红旗,他就知道,这次一定能赢。他原本想跑在第一个,可是天太冷,他的单裤挡不住寒风,两腿冻的没知觉,迈不开步子,渐渐的落在了最后头。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当马队冲过来时,他反倒成了第一线。

    没有防范骑兵的经验,甚至没有过打战的经验,他甚至不知道要跑还是要做什么。只是茫然的回过头去,就见到无数的高头大马,迎着自己冲过来。

    这是那些大老爷们才能骑的牲口,一匹马就比他他全部家当都值钱。这些大老爷是来帮自己的么?听说,自己这边得了什么王爷的册封,是官府的人了,这些人是来帮忙的吧。可是,他们的刀,为什么要砍向自己的人?

    他挥着手,想告诉这些老爷砍错人,该砍的人在火车里。可是一匹马已经向他跑过来,高大的牲口横冲直撞,没有减速的意思。他想向旁边躲一躲,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将自己重重的向后推去,胸前冷冰冰的,他低下头去,才看到,一根长枪刺到了自己胸前,从背后露了出来。

    他试图站立,最终失败了。只能静静的躺在那里,看着那些大马和大老爷们,在自己的队伍里冲撞,杀戮。刀起枪落,尸体如同收获时节的庄稼般倒下。他们不是该帮我们的么,我们不是有册封么?怀着这种疑问,刘二柱的思绪渐渐变的迷茫,最终消散。(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退潮

    三百余名骑兵对上万人马,原本也不过是在一锅热油里,倒上一小杯凉水,会激起一些炸裂,但不会形成太大效果。可是,拳民没有过对骑兵作战的经验,加之缺乏防范,竟然被这支骑兵捅了个对穿。骑兵一路冲撞,势不可当,冲到了火车之间,连带着正在火车上交战的拳民都被迫退了下来,被骑兵无情的撕裂。

    “大姐,寒芝,我是冠侯,我带着人来帮你们了!”赵冠侯扯开喉咙大喝一声,车厢内,沈金英面露喜容,一抓苏寒芝的手“妹子,我兄弟果然来了。”

    苏寒芝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他永远不会丢下我……”

    凤喜手中的铁棍丢在厢板上,人无力的向后一靠“可累死我了。这回好,有了男人们来,咱就得救了。”

    事实上,如果赵冠侯以三百骑兵沿火车列阵,也未必能逆转战局,毕竟拳民数量太多了,凭借人海足以抵消掉骑队的优势。

    但是,赵冠侯的骑兵以这种跑动的方式,拳民就不好对付了,他们组织起来的进攻队伍,会被骑兵冲垮。而拳民想要围歼这支骑兵,又面追不上,堵不住的难题。固然现在马力已衰,骑兵的冲击力大减,可是这些跑动起来的军马,依旧如同坦克一般,让拳民望风而遁,难以阻击。

    至于说步兵保持队伍不动,马不敢撞过来这种话,第一拳民不知道,第二知道也不会去信,以他们的素质,也无法完成这种阵型,并没有多少办法应对。就在赵老祝思忖着,该用什么手段,来限制一下骑兵的行动时,在远方的山头上,又是一阵鼓点声、洋号声以及风笛声响起。

    这些乐器以及曲目,与拳民所用的大为不同,是以一听就知道,不是自己一方的人马。赵老祝刚刚回过头去,就在在山头上,一大群身穿玄色军装,手拿步枪的士兵已经出现,而掌旗官手中的大旗上,则赫然写着“武卫右军赵”的字样。

    “是炮标,是我们的炮标!”霍虬一刀斩杀了一名拳民之后,听到乐声,就知道是自己的队伍,等抬起头,就看到了己方的旗帜,心头大为安定。骑兵只是偏师,炮兵才是主力,只要主力部队一到,就不用怕这些人了。

    赵冠侯的飞骑炮队列装了大批马匹,既有挽马驮马,也有骑乘马。包括军官都有坐骑,部分士兵也可以乘马前进。这时,这支部队的机动性优势,就得到了体现。赶到的为孙美瑶骑兵营下步兵一哨(各棚皆有掉队,总兵力缺两棚)以及商全炮兵左营下的一个步兵哨(缺一个半棚)以及半个工程哨。龙扬剑一哨残兵中,部分未受伤者,也夹杂于其中,组成一个单独的小队,随队前行。

    他们除了带有步枪外,还拖来了三门二磅火炮,到达战场后,立即以四列纵队方式前进,直取附近的一处高地。

    赵老祝一挥宝剑“来人,给我截住他们,不能让他们从心所欲。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是敌欲成事,我必败其事,迎上去。”

    他红旗指处,立刻就有一部分拳民,向那处高地涌了过去。这些拳民没有多少行伍操练的经历,所分队伍,是按着坛为单位划分,彼此之间亦缺少配合,总之以多打少,围上去便是了。这些步兵不比火车里的人,四周缺乏掩护,想来总是可以靠人数吃下来。为数不多的抬枪、土炮,也都架起来,向着高地上面轰打。

    炮标方面,商全随队而来,此时已经跃马冲上高地,战刀指处大喝一声“迎敌!”鼓点就一变。

    赵冠侯之前的训练,此时终于发挥了效果,炮标部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由四列纵队变为空心方阵的转换,第一横队的士兵高举步枪,在各自长官的命令下,装弹、瞄准,射击。这一连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虽然面对四面八方冲来的敌人,竟是丝毫不乱。

    随着一阵枪声响起,白烟在阵地上升起,火药推动的弹丸,在拳民队伍里吸食血肉,散布死亡。拳民们并没有散兵线之类的概念,彼此之间距离拉的极近,子弹打出去,只要高低合适,甚至不需要瞄准,就一定可以命中。身上也没有什么防弹措施,不论是画出来的符咒,还是请来的神道,对于子弹都没有什么效果,冲在前排的人,如同被收割的庄稼,随着枪声就倒了下去。

    就在第一排排枪放完,手留弹已经丢了出来,拳民之前打火车的时候,没少吃这东西的亏,晓得这玩意的厉害。一见又有上百个铁疙瘩丢出来,就仓皇的向四下躲避,还有人喊着“小心这掌心雷,这邪法厉害。”

    几尊土炮虽然开了火,但是装填起来并不方便,就在射手忙着清理炮膛,准备装入新的药粉及铁沙时,那三门两磅炮开始射击了。

    两磅炮并不能装备榴弹或榴霰弹,只能发射实心或霰弹。三发实心弹,看上去飞的速度并不快。可事实上,即使是炮弹里威力最小的实心弹,在火药的能量推动下,依旧有着不俗的杀伤力。

    第一轮炮击为试射,随后第二轮炮击就笼罩了几门土炮的阵地。一发实心弹,直接削去了两名炮手的脑袋,鲜血混着脑浆,喷溅得到处都是。另一发实心弹则一炮就打翻了五名射手。紧接着,赵冠侯的骑兵就已经冲向了土炮阵地,手中的手留弹,让阵地变成一变火海。

    至于那些抬枪,在右军眼里,只能算是大炮仗,根本没人怕它。抬枪的射程并不比他们的步枪远多少,何况这种差距,也不是拳民靠肉眼可以计算出来的。以抬枪和步枪对射,根本就来不及发两枪,射手就中弹倒下。

    赵冠侯当初练兵时,于装填速度上是经过刻苦训练的,虽然是特种兵,但是步枪射速和准头,并不弱于武卫右军里的步兵单位。由于有简森夫人的关系,特种兵的米尼枪数量竟不比步兵的米尼枪为少,此时不计工本的招呼,子弹打的如同泼水,四面来攻的拳民,一时被打的尸横遍野,根本冲不上去。就在这僵持之间,又有数面大旗,在拳民身后挑起。

    段香岩部一营,由曹仲昆率领,前来支援,炮标下辖炮兵右营两哨以及步兵营大半赶到,这些生力军的到来,给了先头部队极大的鼓舞。商全高举着手枪喊道:“儿郎们,咱们的援军到了,给我拿出混身的解数,杀光这些拳匪!”

    赵冠侯的骑兵,此时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大部分骑兵只能下马步战,与商全部队会合后,开始固守阵地,所来的援兵,则在长官带领下,在雪地上费力前进,与前头部队汇合。

    赵老祝心知不妙,亲自提了剑,带了一支人马,就向着新来的部队冲过去。若是让这两支官军会合,自己这面,怕是要吃大苦头。刘大刀不解地问道:“不是端王爷给了军令,不许他们对咱下手,怎么这帮人敢抗令?”

    “所以我们杀了他们,也不叫罪过。这帮二毛子,专给洋人做事,心里一没有祖宗,二没有朝廷。杀了他们,一个不剩!”

    赵老祝大喝一声,提着剑向前冲去,刘大刀提着刀紧跟在旁。在他身边的,都是铁杆弟兄,与洋人或教民无不有深仇大恨。任是枪弹如雨,却依旧可以顶着子弹冲锋。

    可是这当口,官军的后队已经越来越多,又有一些落在后面的人马陆续赶到,以纵队模式前进,与前军汇合。对于赵老祝的冲锋,他们并没有在意,依旧按着操典前进,射击,装弹。

    直到赵老祝部队距离援军不足百米时,部队阵型一变,从四列纵队变成了两排横队。第一排士兵举起了枪,带队的军官高喊着“所有人注意,目标拳匪,全体急速射!”

    万足齐发,万枪同声。前排的步枪,差不多是在听到命令之后,同时开火。当白色烟雾升起之时,红色的浪潮,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礁石,波分浪裂。

    冲在前排的拳民,在高速的奔跑中,成片的倒下去。但是后排的人并没有退缩或恐惧,他们不愧是拳民中最忠诚的战士,最虔诚的信徒。只要老祝一声令下,就是送死,也不会犹豫。他们与洋人打了许多仗,对枪弹并非一无所知。洋枪虽然厉害,但是装填困难,只要挨过这一轮,就好了。

    可是第一排士兵射击完成后,原地不动开始装弹,第二排士兵则向前一步,成为第一排,随后举起枪,瞄准,齐射。当他们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原本第一排的士兵也已经完成了装弹,随后前进,举枪,射击……

    经过严格训练的新军,装填及发射速度,这些只打过教堂,与教民交手的拳民根本不曾见过。在刹那间,他们甚至有了一种错觉,这些人手上的洋枪,是不是可以连发?

    官军方面一连几轮齐射之后,新的命令又已经下达,部队一轮射击之后,挺起刺刀,呐喊着向着拳民队伍冲过来。在雪地上,玄色军装与红色头巾撞在一起,黑色的浊流混入红海。

    从规模上看,浊流的规模远不如红海浩大,正常情况看,应该是其很快被红海稀释、同化,消失。但是事实却与预测完全想法,当两种颜色冲撞到一起之后,红色的海洋,溃散了。

    打仗不是比武,并不是某个人武艺高强,就能逆转整体的局势。事实上,大多数拳民虽然习武,但是却并没上过战阵。他们只是一群活不下去的农夫,并不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靠着信仰,可以勉强维持在排枪射击下连挺数轮不崩溃,已经是其极限,当面对雪亮刺刀如墙而进时,他们的勇气,终究消耗一空。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转身,但是他绝对不是最快的一个。

    当他完成转身动作不久,就有越来越多的同伴,像他一样,掉转了方向,甚至抛弃了武器,没命似的逃散下去。赵老祝的火红大旗,摇晃了几下,随后就无力的倒下去。掌旗人中了一弹,再也握不住这旗,而接替的人,却已经跑掉了。

    整个战场上,赵老祝的大旗,就是三军精神所付。一见大旗倒下,不知是谁大喊道:“老祝死了,咱们的首领死了!”

    这当然是个假消息,赵老祝此时,正和心诚和尚等人,与官军奋力的拼斗着。他们虽然武艺高强,可是官军中也不乏身手出色的健儿。而且炮标重视白刃格斗,拼刺训练每天都在进行。

    刺刀的动作不多,但是简单有效,几名官军之间,就可以组成一个刺刀阵。即使是精通拳术的武师,对上这种配合默契的阵法,亦只能自保,众寡悬殊之下,这些头领也只能努力自保,想要靠着武功逆转局势的想法,则实现不了。

    在这种环境下,赵老祝没办法出来辟谣,只听到山野间,回荡着这句谣言“老祝死了!老祝被官军杀了!”只急的眼前发黑,宝剑舞的如同惊龙,却被对面的六名官军牢牢拖住,不能去证明自己还活着。

    本来拳民靠着数量,与拥有质量的官军,还是相持状态,可是当这句谣言传播开之后。整个拳民的队伍,就像是一个人失去了灵魂,在极短的时间内,整支队伍就垮了下来。

    用来证明自己坛口的旗帜,无力的倾颓下去,有的拳民号啕大哭,有的喊着为老祝报仇,以不顾生死的态势冲向火车或是官军。可是更多的人,则选择了逃走。

    他们丢下了旗帜、兵器,向着山野树林里逃去,整支队伍陷入混乱无序的恐惧之中。为了逃命,他们可能推开自己生死相托的同伴,或是朝着挡路的人,一刀砍过去。

    自相践踏,互相残杀,以往这些行为,也会在拳民内部发生,但是绝对不会在老祝在的时候出现。可是到了这时,却已经没人在乎规矩,或是拳里的禁令。老祝都死了,禁令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拳民陷入混乱与崩溃的情形之中时,官军的第三梯队,出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灭拳(上)

    黄龙旗在阳光下摇动、舒展,随后,便是大批官军自森林、高坡上出现,鼓号声声,杀声震天。新来的队伍比前两支部队数量更多,内中既有炮兵,也有马队。

    这支马队并非是炮标的直属骑兵,而是德州方面的护路军,护线军以及河间府在这一带的一支驻防马队。带队的军官,此时终于转换了立场,从暗中支持飞虎团改为剿灭,带了马队过来帮场。

    这些拼凑起来的部队,隶属于不同营伍,配合上存在很大问题,战斗力也大受折扣。拳民与官军撕杀在一起,炮兵虽然有重炮,可是不敢轰击。但饶是如此,他们的出现,就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拳民最后的抵抗随着这支部队的出现,终于宣告瓦解。

    漫山遍野,尽是丢弃的刀枪、歪倒的旗帜以及尸体还有伤员。一部分拳民做了俘虏,被官军以绳索捆绑,等待下一步的发落,更多的人则逃入山林里,身后,则是追杀的官兵。

    赵冠侯并没理会这些,而是飞马直奔列车,来到车前飞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冠,向车内喊道:“卑职赵冠侯,求见大太太。”

    “大太太有话,请赵大人上车。”回事的人在里面应了一声,赵冠侯飞身上车,只一进去,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道传来。车壁、车厢,到处都是血迹。伤员躺在一边,发出痛苦的叫声。没来得及清理掉的尸体,也就堆在那里,甚至充当了掩体。

    李秀山混身上下都是干冷的血渍,踉跄着走过来,喊了一声“老四。”便引着他,来到卧室最里手的位置。女眷全都在那里,沿途,那些夫人、小姐们,全都热情的向赵冠侯打着招呼,在她们看来,这位年轻英俊的武官,才是自己的大救星,如果不是他带着人马杀到,那么现在的自己,怕是只能喝下那碗凉茶,等着死而已。

    饶是他周身是血,形貌狼狈,可是在那些小姐夫人眼里,却格外看着顺眼。有几位进过学,听过戏的妙龄女子,忍不住就把眼睛朝他身上瞥过去,只可惜得不到回应。

    在最里手的位置,沈金英正襟危坐,旁边则是苏寒芝。见赵冠侯身上满是鲜血,苏寒芝连忙站起身,几步就跑过去,拉着他问道:“冠侯……你……你受伤了?快坐下,让我看看你伤的是哪,伤的重不重?”

    “姐,我怎么会受伤呢?我这是杀人,溅到身上的血。”赵冠侯一笑,举起手转了一圈,表示自己没事,又拉着苏寒芝上下端详着,沈金英一旁笑道:“行了,寒芝妹子连根寒毛都没伤到,你就别看个没完了。你们两个夫妻恩爱我是知道的,可是也别在我们眼前恩爱啊,让人看了可是眼红。”

    赵冠侯连忙退后一步,掸衣袖磕头,沈金英一伸手“得了,自己家人,就别那么多礼数,有话坐下说。我有话问你。凤喜,去到餐车那看看,现在没了外敌,是不是能弄点热水喝了,给你家大爷预备点热的。”

    打发走了凤喜,沈金英道:“冠侯,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打我们火车的主意?这次出兵,你们可是过了省界,奉的是谁的令?”

    等听到是擅自出兵,苏寒芝面色一白,紧抓着赵冠侯的胳膊,他又是为自己,去闯了祸?连忙向沈金英道:“太太,这事冠侯是有错,还请您多美言几句,别让大帅治他的罪。”

    “治什么罪?要没他,咱们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要是治他的罪,那就连我的罪一起治了。”沈金英的表态,总算是让苏寒芝心内安稳了不少,却听她又说

    “段香岩这个太保,平时干娘干娘叫的亲,到了事上,还是不如你这个兄弟可信。要是没有你带兵到德州,他怕是未必敢来。更不敢杀了端王的传令官。这事,办的好,敢打老娘的主意,饶不了他们。你跟下面说一声,这次我发一万两的赏钱给他们,不让他们白拼命。”

    “姐,你这就不用费心了,兄弟我手上有钱,犒赏的事,我来办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李秀山又进来回报“段标统跪在外头雪地里,说是要来见大太太请罪。”

    沈金英哼了一声“告诉他,自己滚进来。”

    时间不长,隔帘掀动,段香岩真的是以前滚翻的方式,从外头滚了进来,随后乖乖跪在沈金英面前磕头道:“干娘,儿子给您磕头了。让您担惊受怕,是儿子不好,还请干娘责罚。”

    “哼,有话跪着说吧,这里都是你的长辈,没你坐的地方。我问你,是不是你干爹有电报回信了?”

    段香岩一笑“干娘您真是好本事,一猜便知。儿子已经得了消息,干爹他人家不但有电报回信,还向着直隶总督衙门发报,要求彻查拳民劫杀官眷一事。干爹为了干娘,可真是豁的出去,明明是咱们的兵越境杀人,反倒是干爹先去告状参人,这气魄,也就是干爹他老人家才有。”

    电报的回复,是从第三批援军的军官那里得到的,袁慰亭本已睡下,可是被叫醒之后,二话没说,立刻发电。一是命令德州方面集合所有可战之兵,前往刘家台,确保官眷安全。二是电令周边其他州县驻扎的新军,前往刘家台作为掩护。三是向直隶总督衙门发电,请求严查此事。

    至于其他的,虽然军官不知道,但是段香岩也能猜测的出,多半也向朝廷里庆王、韩荣等奥援发去电报,请他们在朝里,为自己说话。

    这场越境杀人的事,如果没有大佬出来背书,可能在官场上闹出极大的是非,袁慰亭反客为主,不认错反而主动出击,亦可看做是他的一种策略。但是不管怎么说,从他的反应来看,对沈金英果然很在意,否则断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下的是不惜代价,保护官眷的死命令。

    沈金英脸上,也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连带着看这个通报消息的段香岩也顺眼了一些,复见他身上也有血,脸上还戗破了皮,复又心软。将手一挥“起来说话吧,这还没到年,跪下也没压岁钱给你。”

    段香岩心知危机已过,自己犹豫动摇的事,只要赵冠侯和沈夫人不说,袁慰亭对自己不但不会怪罪,说不定还有嘉奖,这次的事,就是福非祸了。等到他站起身,沈金英问道:“拳匪都退了?”

    “回干娘的话,全都跑了,咱把火车整理整理,就能出发。”

    “那不急,让人把玻璃补一补,冻都要冻死了。再说这车上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坐啊?联系河间方面的路局,我要换车。你们也别闲着,留下一支人马护卫,其他人,去抓那些匪徒。斩草除根,我可不想今后走到哪,都要防着这群强盗。”

    段香岩连连点头“干娘放心,儿子的一标人马全都到了,绝对不会放那些土匪逃掉。”

    “你的人马,又有什么用?”沈金英白了他一眼“你冠侯叔的炮标才是精锐,抓匪首,你多跟你冠侯叔去学,别自作主张,要是放跑了人,在你干爹面前,可别怪我不给你留脸。”

    赵冠侯那厢,拉着苏寒芝不放,先是仔细问了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后,就小声说着自己的想念。苏寒芝性情内向,见有外人在,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听到沈金英这么说,连忙一推他“赶快去抓强盗,咱们有话,回家慢慢说吧。”

    等到赵冠侯与段香岩两人下了车,沈金英笑道:“妹子,有个男人这么宠着你,拿你当个宝贝,是好事啊。这回不担心,他新纳的小妾会骑在你头上了吧?那个孙氏也是不懂事,怎么不知道上车来给你磕头行礼,拜大姐?等回了家,姐帮你给她立个规矩。”

    孙美瑶的马,累的不成了,她索性跳下马改做步兵,见赵冠侯下车,连忙问着情形,得知苏氏无恙,她也长出口气“吓死个人了。总算是现在风平浪境,皆大欢喜。要是苏氏有个好歹,你还不带着兵,把这刘家台给平了?”

    赵冠侯冷笑一声“要是寒芝真有个好歹,我平的就不是一个刘家台。至于现在,我也不想放过那里。如果我没猜错,这些残匪,应该都躲在那里。现在咱们过去,正好瓮中捉鳖,一个都别想跑!”

    败阵的拳民,在行进的过程中,终于知道自己大头领并未丧命的消息。这算是在进攻失败之余,得到的最振奋人心的一条消息。赵老祝的大旗虽然失落在战场上,可是他的名号本身,就如同一面鲜艳的旗帜,将各处散落的拳民,向刘家台重新聚集。

    刘贵宗在进攻时中了一枪,倒是没有性命危险,但是伤的也颇重。身上缠满了绷带,还有浓烈的药味,脸色也难看的很。见赵老祝一行人回来,除了刘大刀,其他人没受伤,总算是长出一口气。

    “大头领,咱们不是官准了么,怎么官军还会来剿杀我们,还剿的这么惨。”

    类似的问题,在大多数拳民心里都存在,这些人虽然对官府未必有多少好感,但是终究还是怯官。舍山东而就直隶,也是因为直隶并没有剿拳的命令。端王的支持,算是对他们最大的鼓励,可是现在官府变脸如翻书,调过头来,就对拳民开始围剿,让他们心中,不由生起了一丝动摇。难道直隶,也待不住?

    赵老祝摇头道:“这帮山东的官兵,根本不讲道理,也不听从王爷军令,擅自越境杀人,这场官司,咱们就同他打了!姓袁的别看现在闹腾的欢实,用不了几天,就得掉脑袋。等过了这一阵,咱们就进京,到端王面前去告他,看看王爷怎么发落。”

    他又吩咐着“先给伤号治伤,弄点热的符水来喝。再张罗点饭吃,吃了饭,喝点热水,就怎么都好了。”

    固然伤员需要治疗,可是现在手里,并没有多少草药。与其厚此薄彼,就不如一视同仁,所有人都靠着身体顶一顶,谁如果顶不过去,就只能怪命数不好了。粮食上,倒也可以支应,刘家台的各家各户,都开始点火做饭,为败退下来的人,准备饮食。

    失去了儿子的村民,哭天抢地的声音,在村子里传播开来,赵老祝吩咐道:“去几个人,跟她们说一下,她们的家里人是睡了,不是死了。等过三天,我包他们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

    等将人打发出去,赵老祝长出了一口气,三天?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住三天,最迟明天,就该转移了,晚了就不安全了。

    从他本心来说,想的是现在就走,可是这些人马不是兵,经历这么一场大败,要不让他们好好歇一晚上,怕是走到半路就要散掉大半。以残兵败将进京,端王又怎么会看的起自己?路上,是该想点办法,弄几场神迹,给自己也给整个神拳,找点面子了。

    心诚大师是出家人,说话比较有说服力,在百姓心里,和尚是不会说谎的。听了他亲口的承诺,那些家属的哭声倒是小了不少,心里只期盼着,三天后,自己的家人可以回来。从最后一家走出,心诚摇了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自己却是破戒了。

    场院里,横七竖八,放着无数伤员,还有的败退下来的拳民,由于找不到房子可以栖身,就也在场院里,冻的周身发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只等着有口热饭,暖和暖和。

    心诚皱皱眉头,这样下去可不行,会有太多的人冻伤,必须得给他们解决住的地方。就在他盘算着,该如何给这么多人找房子时,忽然,几声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武艺精湛,耳目灵通,听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天上飞,发出破空尖啸。这东西不像子弹,况且也没有枪声,但更不可能是鸟。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在他心头,就在他刚刚抬起头之时,就见几枚黑点以极快的速度划破天空,从自己头顶掠过,随后在场院上空轰然炸响。

    地裂山崩!

    除了轰天的巨响外,爆炸之后的物体内,铁丸四下飞射,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笼罩在整个场院上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飞来是何物的拳民,完全没有防范意识,以血肉之躯,承受了钢铁的洗礼。

    一名刚刚起身,想要去找热水的拳民,身体还在那里立着,整个脑袋却被弹丸轰碎,而在他身旁的人,上半截身子变的血肉模糊。方才还在痛苦喊叫,或是忍受饥寒折磨的拳民,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这顷刻间的变化,让心诚和尚觉得无比的惊愕,又觉得有些荒唐,仿佛这一切并不是真的,而是一场梦幻。直到他看到满地的鲜血、死尸、碎肉之后,才能确定,这真的发生了。

    呆立了数秒之后的心诚,忽然放声大吼道:“官军杀来了,大家快跑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灭拳(下)

    拳民本就是乌合之众,平日便没有哨探警戒的意识,何况大败之余,只想着逃命,或是到村子里取暖吃饭,更不会留下警戒哨兵。是以,当两标官军出现在刘家台四周时,村内的拳民,仍旧无所察觉,直到挨了榴霰弹,才知道官军以至。

    村外一处无名高坡上,赵冠侯骑在马上,手中拿着单筒望远镜看着村里的情形,点点头“这几发炮弹打的不错,继续。我们购买这三百发榴霰弹,本来就是为了打拳民预备的,结果没赶上几次十二磅炮发威的时候,他们就都跑了。这回机会难得,不要吝惜炮弹,先以二十发榴霰弹轰击,之后以二磅炮持续射击,我要他们人没出村,先死一半。”

    这支炮兵自成军以来,虽然经过训练,但是没经历过炮火的实战,这次,就当作了练兵。从发炮的速度到准头,以及军官们对于标尺的掌握,都可以做个考察。步兵列成阵势,当拳民杀出村外,却发现村子四周已经满是黄龙旗以及持步枪的官军。

    “敢劫我老婆的火车,就都别想活!”赵冠侯立于马上,面色阴沉如铁“劫我的火车没关系,各自凭本事分生死。动我老婆的车,那就别怪我下绝户手。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残酷。”

    官军的大炮都已经准备充分,炮弹好象长了眼睛,越打越准,村子里的房子大部分已经冒起了火,烈火裹着浓烟,直冲天空。榴霰弹在大金,俗称为钢开花,一炮下去,就是成片的人伤亡。在屋子里待不住,到了外面依旧是挨炮弹,如同被赶羊一样,拳民们就只好朝着没有炮弹打过来的方向冲。

    赵冠侯原本还防备着拳民会顶着炮火来夺他的炮,不想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勇敢,预先设想的保护炮队战斗并没有发生,村里的拳民就直接撞向了,其他三面,布置严密的步兵队伍。

    旗号摇动,鼓点变的又快又密,各队长官也高喊着“所有人都有,急速射击!”.伴随着催命的鼓点与命令,密集的排枪,向着逃命的人群倾泻着弹雨。越来越多的拳民,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但是后继者依旧用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跑。没有队型,没有纪律,他们只是在逃命,而不是冲锋。

    在远方,一只六百余人的残破队伍,总算完成了集合,一脚深一脚浅的,在雪地里艰难的行走。一部分人光着脚,就这么走在雪地里,脚部的冻伤已经非常严重,可是在生死关头,这些都不重要了。

    走在队伍最前的,则是一身血污的丁剑鸣,他并没有跟随赵老祝撤回刘家台,而是在外面收拢残部,总算抓住了这么一支力量。这点人手,如果遇到官军,怕是根本经不起一冲,他们想的,还是到刘家台去与大部队汇合。

    丁剑鸣在攻打火车的时候,被一发炮弹震的晕了过去,现在虽然苏醒了,但是肺里依旧像有一团火,嗓子里干痒难受,只一呼吸,就觉得胸膛里像是有一把小刀,在来回的锉动。他知道,这是气浪震伤了自己的内腑,可是身边无医少药,只能抓几把雪吞下去。

    冰冷的雪水一吞下去,他周身一个机灵,精神略微好了一些,一名身边的拳民忽然道:“丁师兄,你快看,那里有火!看方向,好象是刘家台,不知道是不是老祝在做法?”

    一听到做法,其他人也来了兴趣,都凑过来观看,不住的点头,确认是刘家台方向冒的烟。有人大笑着说道:“我还说呢,怎么吃了这么大亏,不见老祝施展神通,原来是等着现在呢。”

    丁剑鸣却脸色凝重的仔细端详一阵,又屏息凝神的倾听,随后一挥手“全队改变方向,我们不去刘家台了。”

    “不去?为啥?”

    “你们仔细听,就能听到炮响。官军摸到了地方,老祝恐怕……很危险。咱们这些人,没必要赶着去送死,我带你们,走一条活路出来。咱们往京城方向走,只要进了京,我包大家能活出个人样!”

    他这支队伍里,聚集了数个坛的人马,另一处坛口的二师兄问道:“那老祝呢?咱难道不去救他?”

    丁剑鸣想想赵老祝,自己这个师祖,对自己栽培有加,要不是他,自己也没有这么大的威望,能把几百人聚拢在手下,自己是欠他的。可是这个时候要是讲情义回去救人,恐怕就出不来了。他不由想起了赵冠侯那鬼神莫测的枪法,以及官军的那些大炮。

    他摇摇头“老祝有大神通,不用咱救,真到了危险时刻,自能施展法术逃生。再说,他要是都顶不住,咱去也是送死。听我的话,赶紧走,万一有官军搜过来,我们想走也走不成。”

    这些残兵败将,一部分人甚至连武器都已经丢弃了,彼此看了一眼,便都不做声,默默的跟随着丁剑鸣,想另一个方向前进。在这个时刻,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话就是:老祝是有办法的,他肯定可以逃的掉。

    山村外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整场战斗用时不超过一小时,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边倒的杀戮。士兵们开始擦着刺刀上的血渍,还有的去翻检战场,发现有没死透的伤员,就用刺刀补一刀。

    一些拳民抵挡不住,主动投降,这时便被官军勒令着,在雪地里挖坑,掩埋着同伴的尸体。段香岩来到赵冠侯身边,陪着笑脸道:

    “叔,这一仗打的漂亮啊,伤亡小,战功大,等到了干爹面前,您可得替我多美言几句。虽然我立的功劳不如您大,可是您看看,这大冷的天,我也在外头挨饿受冻,脸都快冻木了,您也得体恤体恤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赵冠侯,将一个小小的纸包塞过去,摸起来**的,就知道是硬货。仓促行军之间,他还能想起来带这个,倒也是个人才。赵冠侯知道,段香岩在德州打麻将耽搁了电报,如果自己把这事据实回奏,他的标统基本就当到了头,也就由不得他不打点。掂了掂那东西的分量,随后微微一笑道:

    “好说,姐夫面前,我会尽量替你弥缝,但是我也有个要求,找你要两个人。”

    “要两个人?谁啊?是哪个园子的,我立刻去给叔赎出来……”

    “我没说那些女人,我说的是两个军官,一个是你身边的马弁李纵云,一个是那个步兵哨长龙扬剑,这两人我要了,你肯不肯放?”

    段香岩一听是要两个军官,连忙点头道:“这话没的说,叔看中他们,是他们的造化,我回头就办手续,让他们到叔那里听差。”

    龙扬剑以区区一个步兵哨,与拳民周旋了这么久,指挥小部队上,绝对是个人杰。而马弁李纵云,则是个极为勇敢的军官,在方才的战斗中,居然带着自己的一支部队,率先发起刺刀反冲锋,其勇气让赵冠侯甚为欣赏,也就想揽为己用。

    李纵云毕业武备学堂,也一心想要带兵,尤其他今天看到了炮标的军容及装备,心里其实也早有了换地方的想法。听到赵冠侯要把自己调动到炮标里,当即便改换门庭,站到了赵冠侯身后。

    眼看着刘家台已经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段香岩一笑“叔,这破船也有三千钉,火能烧的死人,可是金银,最多是化水,等到火灭了以后,还能捞出一些。咱们进村去,找点外快。”

    “恩,我也想着进村看看,赵老祝还有一个和尚,都没看到。这两人都是头领,那和尚功夫还很厉害。留着他们在外头,我不放心,只要他们还没突围走,就得把人翻出来。”

    段香岩哈哈笑着“叔,您也想的太多了,他们两个,多半都叫您那顿钢开花子给轰没了,上哪找人去。您看看,这一地的尸体,有几个囫囵个的,想要认出来人,实在太难了。”

    村子修来防范盗贼的墙壁,已经被炮弹轰塌,大门也早就被炸的没了影子。人刚一进村,就能闻到刺鼻的焦臭味道。村子里,每一处地方都能看到尸体,火在尸体上,烧的滋滋做响,大多数的尸体,已经无从辨认。但是赵冠侯还是有一个直觉,这些尸体里,没有赵老祝,也没有心诚和尚。

    虽然现场情形很惨,不少新兵甚至恶心的阵阵反胃,可是对于赵冠侯来说,这算不了什么。上一世里,比这更恶心的情景他经历过,甚至还制造过同样恶心的景象,早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的低下头去,如同做科研一般,仔细的观察,让段香岩脸上阵阵变色,不自觉的离他远了一点。

    回头之间,正好看到跟在赵冠侯身旁的孙美瑶,他心内有一喜,连忙上前道:“……孙管带,您这打了半天,也够累了,找个地方歇会?叔这找尸体,估计得找一会子了,您也别在这陪着了。”

    “躲开点,别挡道。”孙美瑶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句,随后就来到赵冠侯身边,一起蹲下身子“当家的,找啥呢?我跟你一起找。”

    “心诚是个和尚,使铁禅杖,还算是比较明显。赵老祝手里有一口龙泉宝剑,也比较明显,我在找找看,能不能看到他们的尸体。你要是嫌恶心,就一边歇会,没事。我自己就可以。”

    “占山的还嫌恶心?原本以为,你就是个能说会道,有功夫的,没想到,你狠起来,比我们还狠,行,我这算没嫁错人。是个爷们的样子,我喜欢。”她边说边也跟着寻找,态度一样的认真。

    段香岩看着这对夫妻,只觉得脊梁发凉,曾经对孙美瑶起的一点念头,就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连忙吩咐着自己的部下道:“去那几处大户人家的院子看看,土财主家里,有的修着地窖,那里面不是藏粮食,就是藏银子。找出来,大家发财。”

    他部下的亲兵举着枪,直奔了村里最大的一处院落,那房子也被火烧的只剩了个架子,大部分房屋都倒塌了。他们翻动着瓦砾,断梁,寻找着一切线索。赵冠侯则看着院子里的尸体,那是女人的死尸,还有孩子,而杀她们的,应该是刀,而不是炮弹。

    “这是主人自己杀了自己的家小,不让她们落到官府手里,这倒也可以想象。只是……”赵冠侯看着现场,忽然心头一动,前世做杀手时,培养出来的一种警觉,在此时重新发挥作用。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他将孙美瑶向旁一推,喊了一声“小心”

    在下一刻,一声怒吼声中,一处废墟忽然爆开,几条人影如同下山猛虎般冲出。为首之人衣服褴褛,一颗光头在日光下烁烁放光,手中铁禅杖横扫而出,几名亲兵来不及放枪,就被打的飞扑出去。

    在僧人身后,则是个持剑的老人,一个使阔面刀的大汉,最后一个,手中持着双刀。四个人身上都有不轻的伤,半身是血,隐藏在废墟里,可能还被火灼伤了。但是此时仇人见面,复仇的念头,使他们忘却了伤痛,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击杀眼前之敌。

    段香岩见事不好,就地一滚,向着角落里滚去,大喊着“来人,来人啊!”

    而那僧人的禅杖已经在这时脱手飞出,直取赵冠侯,这条铁禅杖分量颇重,僧人以全力投掷出来,声势惊人。孙美瑶飞身而起,凌空一腿,重重的踢在禅杖上,将禅杖踢的空中变向,在空中打着滚落下来,紧挨着段香岩的头,插入雪地里,铁铲面紧挨着他的脸。眼看着这么个铁家伙落到自己身边,感受着铲面上冰冷的气息,段香岩双眼一翻,二话没说的就晕死过去。

    同来的扈从来不及开枪,挺着刺刀就扑上去,那和尚已经存了必死之心,根本不理会刺刀刺到身上,而是张开双臂猛扑过去,将几名护兵扑倒在地,死死按住。

    剩下三人中使大刀的男子对上孙美瑶,一口刀舞的又快又疾,不给孙美瑶拔枪的机会。那使双刀的男子步履踉跄着想去帮忙,李纵云却已经冲上来,以指挥刀对双刀,接连不断的劈砍着。

    使剑的老人胡须已经被火烧去大半,脸上除了血就是燎泡,身上也满是凝结的血块。可是神色间没有半点痛苦之像,人剑合一,直扑赵冠侯。赵冠侯身形略退,抬腿踢起了一蓬雪,向那老人头上罩过去。

    “你就是赵老祝吧?人说你是活神仙,果然不含糊,这么多炮居然没炸死你。可我看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这个神仙,怕是也成色有限,你这个样子,又拿什么杀我!”

    赵老祝此时已将挡住眼睛的雪清理掉,他自知受伤颇重,兼众寡不敌,只能速战,并不搭话,一声大喝中,剑身震荡,如同灵蛇,张牙舞爪的扑向这个敌手。这一剑,亦是他毕生所学之凝聚,即使是江湖上成名武师,也未必能在这一击之下全身而退。就在他期待着利剑刺破喉咙,饱饮仇人鲜血,为无数神拳子弟复仇之时,耳旁响起了两声枪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不弃糟糠

    赵冠侯双手各持一柄左轮手枪,枪口全都冒着白烟。其中一支枪对准的并非赵老祝,而是另一边的心诚和尚。心诚挨了数记刺刀,但依旧奋起余勇,死死的缠住几名亲兵,使他们无法动弹,赵冠侯这一枪,正中他的后脑,他的力气渐渐变小,几名亲兵得以挣脱,举着刺刀冲向了与李纵云交手的刘贵宗那里。

    李刘二人对砍了数刀,身上都见了血,李纵云却毫无惧怕之色,大喊道:“我是李纵云,打不死的李纵云!来啊,看咱们谁先死!”气势上,丝毫不逊色于自灭满门,破釜沉舟的刘贵宗。等到几名亲兵一到,则生死立判,刺刀轮番捅刺,刘贵宗的身体,无力的软倒于地。

    与孙美瑶交手的则是刘德广刘大刀,他的武艺着实高强,可是攻打火车时已经受了枪伤,方才的炮击之中,又被弹片扫过身体,伤势极为严重。孙美瑶的身手也极矫健,两人竟然分不出胜负。

    这时,村子里的官军已经赶了过来,十几名士兵扑上来,以刺刀围着刘德广攒刺,刘大刀一口刀舞的水泼不进,十几柄刺刀进不了身。但是重伤之身,势不能久,他猛的仰天大吼

    “我不服气!我杀洋人,灭洋教,犯了哪门子王法,你们……你们为什么不去杀洋人!”回手一刀,锋利的刀锋划过了颈部,血珠顺着刀锋滚落,尸体倒在了地上。

    赵老祝并没有被打死,赵冠侯的枪,只是射中了他持剑的手,子弹贯穿手腕,宝剑落在地上。他左手捂住右腕,方待再冲,却已经有几名士兵冲过来,用步枪对准了他。

    赵冠侯的左轮枪在他身前一指“别动!再动的话,我不介意把你的四肢全打断,那样你就更丢人。号称山东法术神通第一,枪炮全都不怕的活神仙,怎么一发子弹就打断了手?让我有点失望啊。来人,把给我捆起来,捆结实一点,不能让人跑了。”

    赵老祝怒道:“狗官,有本事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对不起,你还真给不了痛快,堂堂坎离二拳大首领,怎么能一刀杀了,那也太便宜你了?你得公开斩首,名正典刑,也让山东的父老乡亲看看,你那些法术神通,都是些什么骗人的东西。带下去!”

    这场刺杀,让所有的士兵都捏了一把汗,如果几位长官被刺死,就算把刺客当场击毙,自己的罪过也很大。因此霍虬连忙上前,将赵冠侯并孙美瑶请到一边“大人,太太,您二位还是到安全的地方躲一躲,至于找金银的事,又卑职来做就好,保证找到的钱,如数上缴。”

    “不用了,我本来也不是找钱,而是找人。拳民这么多,刘贵宗一个土财主,应付吃喝已经很为难了。他们到德州要粮要棉衣,就说明自身的物资很紧,我不奢望刘家还有什么积蓄。抓住这几个当头的,比什么都有用,你去看看段标统,把他弄醒了去。”

    打发走霍虬,赵冠侯又拉住孙美瑶的手,将她拉到一处废墟旁,关切的打量着“怎么样,那个刘大刀武艺不错,有没有伤到你?让我看一看……”

    孙美瑶脸上虽然涂着药粉,但是依旧能看的出,她有些害羞,低下头道:“胡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你家大婆子,不用跟我这样。咱行走江湖,受伤那是家常便饭,没那么娇气。再说刘大刀的刀法是不错,我的功夫也不孬,两下还没见输赢呢,哪那么容易就伤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听到赵冠侯关心自己,孙美瑶依旧笑的满面春风,只觉得这一天的忙和,没有白费力气,自己也算是跟对了人。

    赵冠侯趁机,把段香岩送的东西拿出来,纸包里包裹的,乃是一大块狗头金,看分量也有二十两往上,按着金银折价,便是数百两银子,倒也是个大手笔。他将金子朝孙美瑶手里一塞“你拿着吧,这次发犒赏,发抚恤,又有汤药钱,要让你大大破费一笔,这点算是利息。本钱的话,我慢慢再找钱,总归掌握着一个标,还怕没钱用?”

    “一边待着去,谁跟你分那么清楚。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是咱家当家的,用多少钱,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再说这次还救了大太太,这人情,多少钱也换不回来。我可不是那鼠目寸光的女人,眼睛也没只放在钱上,咱得算个前程帐。”

    等到大军从刘家台收兵时,河间府方向,终于有了反应,本地的知县,带了一些人过来表示慰问,至于府台大人,正在向这里赶。围攻火车一事,被定性成了义民受奸人蛊惑,误信火车内有洋人的谣言,才有这场误会。言下之意,还是在尽量袒护着拳民,把他们的行为,说成是为了保护铁路,驱逐洋人。

    沈金英并没有与这位知县费什么唇舌,只是向他要了新车,所有人转移到新车之内,随后火车加煤出发,进入山东境内。

    原先的护卫死伤过半,赵冠侯亲自带了一百人上车,充当护卫之责,又从河间当地收购了一批药品,为伤员治疗。只是河间之地拳风初起,危害已生,洋药绝迹,只能买到草药。伤员要想得到西医治疗,就只能等进入山东境内之后,寻求教会医院方面以及新建陆军医务局方面的协助。

    为了体恤赵冠侯夫妻久别重逢,沈金英单独腾出一节车厢,给赵氏夫妻使用,连负责警卫的都是凤喜,带着那十几个丫头,外人概不得入。这车上挂有餐车,凤喜拿出周身解数,烧了几个好菜,为他们夫妻重逢为贺。

    孙美瑶则换回女装,又洗去了脸上的药粉,颇有些扭捏的举了杯茶,放到苏寒芝面前“大姐,您喝水。”

    苏寒芝温柔的一笑“你可别这么叫,在津门时,咱们叙过年纪,你比我还大着一些,应该你是姐姐,我是妹妹才对。要说敬茶,也是我敬你茶。在山东,你替我照顾冠侯,还帮着他上阵杀敌,这些事我都做不了,所以得我敬你。”

    孙美瑶并不糊涂,听这话里的意思,竟是要退位让贤,连忙道:“话不能这么说,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又不是比岁数,这是规矩,永远不能乱。”

    “要说规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才是最大的规矩。我的情形你知道,咱家里谁能为赵家延续香火,谁才该是正室。冠侯他疼我,让我坐这个位置,可是我的心里,却分的清好歹,咱们都是自己姐妹,敬茶什么的规矩,就免了。你喊我一声姐,是你心里有我,我也喊你一声姐,这也是真情实意。咱们之间,可不用叙什么尊卑长幼,也不讲什么大妇小妾那套。我只知道,咱是一家人,谁也不会欺负谁。将来要是有谁欺负我,美瑶姐还会替我出头的,是不是。”

    孙美瑶原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性,若是苏寒芝真拿大妇身份压人,她也敢翻脸骂娘,可偏生这柔能克刚。苏寒芝如此低声下气的讲话,反倒让她不知如何自处,更觉得有负于苏寒芝。竟是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当初在山上,我其实是说做个假夫妻的,没想到……没想到最后就搞成了这样,我不是有意要抢……”

    “好姐姐,你净说傻话,天下什么都能有假,这夫妻怎么个假法?再说姐姐这么俊,哪怕先说好了是假的夫妻,冠侯也会想办法把它变成真夫妻啊。”

    吃她这一说笑,孙美瑶想起这段时日,与赵冠侯在一起时的种种情景,粉面更红,这顿酒席吃的倒是极为融洽。妻妾之间,当真做到了情如姐妹。等到天色将晚时,孙美瑶主动提了枪,站到列车接口的地方放哨,把这个晚上,留给了那对夫妻。

    看着身旁提铁棍值守的凤喜,孙美瑶回头看了一眼“你……不用去那边伺候的?”

    “我……我是厨娘,不是通房!”凤喜嘟囔了一句,只是这话说的,自己都没有把握,天知道什么时候夫人会要求自己做通房。自己虽然有满身功夫,大不了可以一走了之。但一想到自己的兄长导致夫人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而这位夫人的心肠这么好,对自己也像姐姐关照妹妹,自己又该怎么拒绝她?

    心情郁闷之下,她将身子向车壁一靠,没好气道:“我只会做饭,不会生儿子。太太最好早点给咱家的老爷生个子嗣,我们这做下人的,也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列车行驶在轨道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茶几上的茶杯忘了收拾,在颠簸之中,不停的颤抖,将碗里的水一点一滴的撒出来,流满了茶几。随着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停下加水,水碗也在一阵剧烈晃荡之后,恢复了平静。

    卧铺之内,赵冠侯轻声道:“姐,想死我了。看你,也想我想的煞了,今天竟是从未求过饶呢。”

    苏寒芝柔声道:“我不求饶,只为着你欢喜啊。你想怎么样,我都会听你的,便是要了我的命去,我也给你。其实,我是想让你多陪陪美瑶姐,或是其他女人,在我身上,省点力气,别白费功夫了。像是凤芝妹子,你要是去山东路上,把她收用了,我就去替你向姜大叔求亲。可是你今天骑着马来救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啊,又在想,这么好的丈夫,为什么要让给别人?你整个都该是我的,跟美瑶姐说话时,我心里其实挺酸的,但是还要装成很大度的样子,你说,我是不是不贤惠?”

    “不,这是人之常情,说来都是我的错了……”

    “我的冠侯,从小到大就是爱闯祸,现在做了官,要是不闯祸,我反倒觉得奇怪了。这样也没什么,金英姐也是个妾,日子过的也很好。只要你别让她们受委屈,也肯要我这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我就知足了。倒是那位格格,你打算怎么办,可要自己想清楚。”

    赵冠侯借着方才两人亲近的光景,将十格格的事对苏寒芝坦白,她知道赵冠侯在京城肯定有个女人,但只以为是杨翠玉,没想到居然是十格格。于她而言,这乃是公主一般的人物,怎么可以也被丈夫收用了,将来要是惹出祸患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思来想去的办法,就只有一个,自己下堂,迎娶公主为正室。再求着十格格给自己留个位置,别把自己赶走。赵冠侯却一摇头“这肯定不行,我说过。糟糠之妻不下堂,别说是格格,就算是皇后,也不换。”

    “可……可她是格格,我就是个穷人家的姑娘,哪能跟人家比啊。”苏寒芝用手轻轻为赵冠侯整理着头发“你为了格格剪了辫子,可见你们是真情。从小到大,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就算不吃饭,也要省钱为你买回来。这娶亲的事,也是一样,你喜欢这个女人,我就要帮你把她娶回家,成全你的念想。她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可让我做小,其实是我占便宜她吃亏,也不是你对不起我。你平时挺聪明,这事上不能糊涂,休了我,娶了格格,再像大帅对金英姐一样对我,不就好了。”

    “那也不成,大金国的格格不知道有多少,可是我的寒芝只有一个,我绝对不会休妻。至于格格那里……我会想办法的。”

    赵冠侯目下,也确实没什么办法可想,但好在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山东,自己又折了端王的面子。短时间内,袁慰亭也不会打发自己到京城办差,两下不见面,就总有一个缓冲。

    可是不成想,到了德州境内,就得到了消息,袁慰亭从路局要了专列,亲自带领人马,在德州来接沈金英。等到了车站之后,赵冠侯领兵下车,迎接大帅。跪倒之际偷眼观看,却见袁慰亭身旁,除了亲信幕僚,简森夫人也赫然在队伍里。更让他头疼的是,与简森夫人站在一起的,一个明眸皓齿,仪表不凡的浊世佳公子,却正是他暂时不想见到的人:女扮男装的十格格,完颜毓卿。(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时局之变

    毓卿此来,事先全无消息,赵冠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且身旁还有个简森,这下与自己有过身体关系的女人,差不多凑成了一桌麻将。幸喜者、姜凤芝等几名候补道未曾履职,否则怕是新年时,便有大船翻身,葡萄架倒之险。

    袁慰亭此来,主要是为了接沈金英,见她平安无事,神情就极欢喜。沈金英见丈夫带了山东一干文武大员远离济南来接自己,亦觉得面上有光,两人说了好一阵子话,才先到衙里休息。

    众位随行者中,也有车上那些女人的丈夫或父亲,一见自己家女眷安然无恙,也长出口气,夫妻重逢之时,虽碍着体制,不会有什么过多言语,但是神色间的欢喜总是瞒不了人。

    等到女眷们到了后面衙署,袁慰亭的脸色一沉,忽然喝了一声“段香岩!”

    “大帅,卑职在!”段香岩惯于察言观色,见袁慰亭神色,就知情形不大对头,连忙跪倒施礼,也不敢称义父。袁慰亭面沉似水,神态威严“军中禁赌,禁烟,这些都是军规。你在德州,不好好剿灭拳匪,反倒聚集几名地方官员赌钱,又吃洋烟,该当何罪?”

    他说话之间,一名听差已经将烟枪烟盘等物放在了公事桌上,段香岩就知无从抵赖,连忙磕头道:“大帅恩典,卑职一时糊涂,今后绝对不敢再犯了!”

    “恩典?军法面前,也有恩典两字?来人,把他拉出去!”

    段香岩大惊失色,摘了顶戴,不住的磕头道:“大帅……卑职错了!您看在卑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份上,就高抬贵手,且饶一遭。各位大人,这次卑职虽然无功,但好歹也带着人马杀拳匪,救各位的家眷,身上挂了彩,差点就被拳匪一铲子给杀了。看在我这不易的份上,大家给说句话啊。”

    一干新军将领见他开口求饶,总不好不说话,以姜桂题、冯玉璋两人为首,一干将弁撩袍跪下,虽然不曾开口,但含义已明。袁慰亭点点头“既然有各位求情,再加上新年将至,斩之不吉,且饶过死罪,但是活罪不免。来人,将他拉下去打四十军棍!这个标统,他是不能再当了,降为帮统,这一标,另委他人来带。”

    军令一下,就无更改,几条大汉拖拽着段香岩下去,不多时,就是一阵鬼哭狼嚎之声传来。赵冠侯摘下顶子,主动上前磕头道:“大帅,卑职无令出兵,且封回端王军令,擅入直隶杀人,沿途因为急行军,辎重人员皆有损失,骡马牲口,耗损不小。这些都是实打实的罪,冠侯无话可说,请大帅发落。”

    “没错,无令出兵,罪过比段香岩还要大。但是……如果你等到有令再行,则我们这些同袍,和自己的家小,怕是就见不到面了。至于端王的军令……他端邸的令,几时能管到我们武卫右军头上了?”

    袁慰亭说到此声音猛的一拔“咱们奉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军令,这是职责所在。他端邸便再是权重,也管不到我们头上,他的令,又如何能遵?冠侯,你有过,但更有功,功赏过罚,两相折抵,越境杀匪,则有功无过,算起来,我不但不能罚你,还要赏你,有话起来说。”

    赵冠侯这次并没有发电报先请示袁慰亭,实际是把越境杀人的罪名,揽到了自己头上。于他而言,担心的是一旦袁慰亭可以为事业牺牲女人,宁可不救沈金英也要先讨直隶总督的军令再行事。则自己怕是很难见到寒芝,所以干脆来个自作主张。

    可是于袁慰亭而言,赵冠侯这种擅自行动,则是分了他身上的责任,算是下属替自己分担了罪名。固然御下不严是罪,但是比起巡抚下令越境杀人,部下自行行动,造成既成事实,主官的责任无疑要轻许多。

    赵冠侯的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倒不是一件坏事,反倒对自己是件好事。而且其到达德州后就给自己拍电报的行动看,也不是目无尊长,而是情势紧迫。如果真的等到文牍往来,公事递转,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袁慰亭脸上带着怒意,但怒火并不是对赵冠侯而发“这干拳匪,居然敢打我们新军家眷的主意,只冲这一条,便该连根拔起。这回冠侯领兵大战森罗殿,斩杀拳匪无数,复擒住拳匪首领赵老祝。这件事,山东境内已经传开,李曼侯爵以及阿尔比昂的罗威礼领事,都表示非常满意。他们会向自己国家的公使说明,在事务衙门那里,为咱们说话。经此一役,山东再无拳匪,有此一功,足抵千罪。冠侯,你是个大功臣,我这次定要重赏。”

    几名军官也附和着,表示袁慰亭所言极是,乃至于越境杀人一事,有洋人出来背书,就算是把官司打到直隶总督那,自己也不怕。尤其当听到赵冠侯介绍,河间方面的官兵,不但不帮着剿匪,甚至帮着匪徒阻挠救援时,这干武人全都义愤填膺,更为支持赵冠侯。

    当天晚上,袁慰亭在德州知州衙门设家宴款待赵冠侯,男客里便只有他们两人,沈金英则接待苏寒芝、孙美瑶到后衙去单设一席。两人身上都去了官服,换上便装,举止间,便也不似大堂上那么拘谨。

    “冠侯,这次我真的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金英与我,怕是就此天人永隔。段香岩当真是块糊不上墙的烂泥,把他安排在德州,是我用错了人。”

    赵冠侯连忙道:“姐夫,您也不要夸我,我这也只是凑巧遇到此事,英姐与我是结拜姐弟,自不能不救。香岩行事,是有诸多不是之处,但是他对姐夫一片忠心,倒也不是假的。德州是重镇,且是水陆要冲,行商云集,乃是山东一大饷源。总要放几个姐夫信的过的人才行,派他,姐夫考虑的自是周详的。小弟这次,其实也很冒失,雪天急行军,人马都有冻伤、摔伤乃至失踪者,姐夫不罚,就已是恩典了。”

    “罚什么?若是救了金英反倒要受罚,那我便没脸见她。更何况,车上还有那么多军中大将的家眷,保住她们,就是大功。冻死冻伤几个兵,算不了什么。”

    袁慰亭喝了一口酒“你这次冒雪而行,洋人可是交口称赞,都说咱们武卫右军确与之前的毓佐臣不同,剿匪不遗余力,乃是开化文明的部队,能够保护洋人在华利益。山东的礼和洋行大班已经找过我,礼和洋行,愿意向咱们低价出售一批军火,连带着帮咱们购买一批好马,扩充骑兵力量。阿尔比昂银行贷款的事,谈的也很顺利,你这一仗,不止是救了人,也是在洋人那里,为我们铺开了路。”

    赵老祝被擒,几位重要首领被杀,于此时驻于山东的普、阿两国而言,就是极好的投名状。结合之前一阶段的山东剿匪工作,让这些洋人认定,袁慰亭是亲西方的重要盟友,态度上,也和之前对待毓佐臣大为不同。

    有了这些领事以及洋行的协助,新军不论是扩军还是练兵,都大为方便,乃至山东庶政上,也有极大裨益,袁慰亭公私兼得,心情也就大好。他又道:

    “你说德州安排亲信之人镇守,这话是不错的。德州位于山东直隶交界,一旦直隶的拳匪复起,想要返回山东,必从德州经过。再者德州这里,亦有许多洋行、教堂。与洋人打交道,也是极要紧的事情,敷衍不好,必生变乱。段香岩只晓得打牌吃烟,这么要紧的差事,他承担不起来。冠侯,等到过完年,你和你的部队,就驻防德州及周边各县。兵力上,你这次也受了不少损失,我再拨给你五百人,你自行再招募五百人,把损失补回来。骡马器械,尽管去购买,有简森夫人的关系,想来不会为难,使费上,我拨公帑给你。”

    德州比之临清更为富庶,筹措粮饷极为方便,以赵冠侯一个炮标的规模,在这里就是肥吃肥喝,绝对不会受窘。就算是自己掏腰包发了一次犒赏,可是在德州只要待几个月,这笔钱就能回笼,将来自是有赚无亏。

    至于兵力损失,他虽然打的仗大,但是损失有限,加上冻伤在内,伤亡也不到三百人,一下补进来一千人,他就又可以编一个补充营了。

    于这次出征上,他可算是公私兼顾,一举两得的大丰收,心情自然是好。可是等散了酒,回到内宅时,他的头就又大了。

    十格格、简森两人,正与苏寒芝、孙美瑶交谈着什么。孙美瑶虽然洗去了药粉,可是面对着一个金枝玉叶的格格,加一个西洋美寡妇,就总觉得矮了一头,不由自主的与苏寒芝亲近了一些。

    与之对比,倒是苏寒芝表现的更为平静,这倒不是说她的气场如何强大,或是待人接物的水准提高到何等境界。而是早存了退位让贤之心,无所谓争夺得失,也就对一切看的都淡了。这两人不管是谁,都可以来拿走她的位子,她不在意这些,也就更为淡然。

    见他回来,四个女人差不多同时起身,十格格粉脸一红,叫了一声“冠侯……你回来了。”

    简森则大胆的走上前去贴面一稳,“亲爱的,我接受了十格格的建议,既然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不应该隐瞒。我想,见一见你的家人,并不是一件坏事。事实上,我和苏夫人一直是很好的朋友,现在相处的也很融洽,苏夫人,你说对吧?”

    赵冠侯见四人没有翻脸开打的意思,暗出了口气,但是总觉得房间里气氛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他一进来,自坐主位,可是身旁的位置,却没人坐。苏寒芝极是大方“我方才便和十格格说了,泰西人的规矩,我不懂。我只讲咱们大金的规矩,她是格格,我是民女,这个家里,大妇的地位,我让给她,格格请上坐。”

    毓卿一摇头“我当初跟冠侯说过了,我愿意学代战公主,王宝川也是做正宫的,我不能抢。这次我来山东,也不是要跟寒芝你争名分,论大小,实际是来避难的。你愿意收容我,我就很高兴了。至于什么正室不正室的,大家都不必提就好。我不能和你抢位子,否则冠侯会不高兴的。”

    赵冠侯咳嗽一声“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情形就如毓卿所说,我不想放弃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但同样也不想,把大家搞的很生分。我不求你们亲如姐妹,但只求大家和平相处,互不相犯。咱家里,不许妻子欺负妾室,也不许妾室暗算正室。不管是谁犯了这一条,我都不会放过她。如果接受不了的,现在可以离开,我有负于她的,将来自会设法补报。想要我只留一人的,万万做不到。”

    他这也算是第一次正式表明立场,简森一笑“这算什么,君主的宣言么?好吧,你不用看着我,我是不会离开的,休想。别忘了,你欠我钱……”

    她微微一笑“我的国家里,男人不可能拥有一个以上的妻子,但是我也知道,在你们的国家,这非常正常。入乡随俗,我决定尊重我爱人的选择。但是我有个要求,如果我们有一天回比利时的话,我希望只有你和我去,而不要有其他人。我尊重你的习惯,但也需要你尊重我的习惯。”

    “很好,这很公平。”赵冠侯点点头,除了未曾正式吃下去的汉娜外,现在最有可能出问题的是简森,她这里既然说定了,就去了一半心病。至于去比利时如何,自己反正是不可能真去,先答应下也无妨碍。

    苏寒芝则笑着说道:“我从小到大就是冠侯的姐姐,他去哪,我就去哪。就算不是做夫人,做他的使唤丫头,我也要跟他一辈子的,肯定是不走的。”

    孙美瑶则哼哼着“姑娘的身子都给了你,现在想把我一脚踢走,没门!我困了,要回房睡觉。今晚上来了新人,那我就不给你留门了。”

    十格格自然更无话说,赵冠侯虽然没说,但是话里的意思,也隐然支持她与苏寒芝敌体相待,她自然就无意见。既然事已谈妥,短时间内,内宅不至于因为几个女人之间的矛盾发生战争,他总算松了口气。又问毓卿道:“毓卿,你方才说避难,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庆邸有什么变故?可有我能效劳之处?”

    毓卿一笑“你这女婿倒还知道报效岳父呢。有你这心,我便知足,不过这不是我阿玛的事,而是我的事。在京里,租界有克林德纠缠,六国饭店不好住,便住到外头。没想到,那个混蛋濮儁居然被立为大阿哥,我再不走啊,就怕他把我选到宫里做秀女了,只好溜之大吉,来投奔我的男人了。你现在可是要和候补皇上抢女人,怎么样,怕不怕?”(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种瓜得瓜

    赵冠侯在山东剿匪这段时间里,京城之内,风云变幻,一场巨大的风暴,已经在酝酿之中。天子被囚于瀛台之后,宫里便有流言,太后想要废帝,另立新君。

    按照传统的“孝”治天下的规则,皇帝想要围园杀后,情形等同于弑母,让皇帝下罪己诏逊位,也并非不可。但问题是,围园杀手出自谭复生之口,并无证据证明是皇帝支持,这个依据并不充分。

    再者,就是洋人的态度,也不希望朝廷废立天子,重立新君。倒不一定是洋人如何支持皇帝,而是希望借手于干涉废立之事,进一步控制金国的朝政,如果天子的人选可以由公使左右,则整个国家无事不可干涉,这也更符合列强利益。

    废帝既不成功,便只能另觅他途。先是说天子有病,下诏各地选送名医入京,为天子诊断。选医是假,制造天子有病的舆论才是真。彼时,京里已有风传,皇帝饮食中有硝粉,太后要用慢性中毒的方式,让皇帝丧命。名医未至,言论已哗。

    卡佩公使吕班首先发难,要求派医生诊断皇帝病情,诊病自然是借口,判断皇帝处境才是用心。列强态度亦以明朗,如果太后有对皇帝不利之举动,各国必不会坐壁上观,问罪之师,旦夕可至。事后不久,又于湖北发生假皇帝案件。有人假冒天子,于湖北招摇,旋为湖广总督张香涛所擒。

    像这种冒充皇帝的案子,没什么话可说,抓住之后,便是个死罪,不用等到刑部批复文书可以就地正法。但是张香涛态度颇值得玩味,他既不杀,亦不放,只说自己出京多年,不认得皇帝真面,无从判断真假。手下属员,要么不曾面圣,要么也与自己一样认不清楚。竟是对皇帝真假,不置可否。

    其手握两湖重地,这种态度分明就是向朝廷施压,如果京城之内有人对天子不利,则湖广必定以假为真,将假皇帝奉为真天子,以南伐北,分个高低。

    在这种压力面前,即使是慈喜太后,也不敢再言废立之事,皇帝也不至于有仓促暴卒之险。但是,慈喜依旧不愿意让天佑帝继续临朝,便又以他无后为借口,要他立大阿哥,继承本身以及先帝毅皇帝的宗祧。

    金国不立太子已有近两百年光阴,大阿哥就是储贰,既可为大阿哥,他日自可为天子?其所选的人选,偏生就是端王家的那位被赵冠侯砸了十三太保的濮儁。

    此旨一出,松江主管电报事务的经元善,联名绅商士民一千二百三十一人具名上奏,请天子勿生退位之心,否则洋人必以大兵来犯。上奏之后,人便躲到租界里,官固然不做,但是朝廷想要拿他,也办不到。

    这封电奏,算是让候补皇上一时半会放不了实缺,可是端王承漪已经俨然有当年天佑帝本生父醇王的势派,多有大臣来拜他的府,他自己,也开始拿自己当太上皇自居。

    当日南马堡杀马砸车时,端王一来辈分小,二来庆王在太后面前很红,他亦要理让三分。现在情形一变,端王便开始拿庆王当个臣工看待。而濮儁在宫里,据说也总念叨着十格格之类的话头,十格格租界里有克林德,租界外有候补天子,就只好落荒而走,出京再说。

    就在赵冠侯带着兵马,在山东兜剿匪盗时,十格格则到津门见了简森夫人,两人一路到了河南,又转路进山东,因此两面没碰到。她与简森本就是颇有交情的朋友,现在有了共同的男友,关系上略微有些尴尬。但是在大事面前,简森并不糊涂,也靠着自己的人脉护持着毓卿,倒是没出什么纰漏。

    她现在虽然仍然贵不可言,但是有这么两个追求者,大有四海虽大,无处立锥之惑。对赵冠侯道:“你现在要是不收留我,我就没处去了。要不然,我嫁克林德算了,躲到普鲁士去,也省得那个濮儁成天到晚的惦记。”

    “敢!”赵冠侯瞪起了眼睛“你去普鲁士,我立刻杀到柏林去把你抢回来。克林德这家伙不好,都不敢和我决斗,还要跟你这罗嗦,真真该杀。”

    “在这个问题上,你与你们国家的端王取得了默契。”简森夫人一笑“他也同样认为,克林德该杀。当然,原因并不一样,他始终认为,是各国公使阻碍了他的儿子成为皇帝,所以,他现在仇视所有洋人。京城的使馆,已经向我下了大批的地雷和手留弹的定单,还有地方上的租界,也需要购买这些武器。我的库存很紧张,好在你们刚刚买了一套军工设备,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了。”

    赵冠侯说起自己杀了使者,封还令箭的事,苏寒芝很有些惭愧“都是怪我,要不然,你也不至于做事做这么绝。他儿子将来要是成了皇帝,咱们可该怎么办?”

    毓卿一笑“寒芝,你也不要害怕么。依我看,端王没那么大造化!就濮儁那号混货,在老佛爷那,绝对讨不了欢喜。他是聪明,可是不懂人情,我出京之前,听说宫里的人,就让他得罪了不少。日久天长,怕是整个一圈的人,都能让他给伤了。就凭他光杆一人,拿什么当皇上。还有,洋人不支持他,端王现在和那帮子拳民混在一处,洋人就更不会支持,我看他想当皇上,还是下辈子再说。”

    简森夫人道:“端王作为你们国家的亲王,如果他带头支持拳匪,局势恐怕会变的很糟糕。在你回来之前,我和山东的几位领事以及洋行的人都谈过,他们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在这里看不到红色头巾,也不用担心受到袭击,这一切都非常好。但是,如果其他地区放任袭击侨民的话,各国政府,绝对不会坐视这一切发生。山东的普鲁士驻军,最近始终在二级战备状态,我想这绝对不是个很好的信号。”

    赵冠侯点点头,他深知洋人在中国虽然兵力有限,但是一旦让事态激化,自本国出兵亦无不可。洋兵一至,生灵必然涂炭,高丽之败之后的大金,绝对没有力量,应付一场大规模战争。至于拳民……他们的战斗力自己是领教过的,他们对付洋人,还是省省吧。

    他对于金国没有感情,胜负之数,亦不放在心里。可是他所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一旦金国对洋人加害甚深,战败之后,付出的也就更多。那么自己这边,能从朝廷得到的补给,就会相应减少。何况对战败国的惩罚里,也包括着军工惩罚,如果未来面对一个军火禁售之类的禁令,新军的战斗力,就大受影响。

    他思忖片刻后,对简森道:“亲爱的,我想我真的需要你帮一些忙。等到明年开春,码头的冰融化以后,你帮我囤一批军火,价格上好商量。必要的话,可以拿山东的矿业做抵押,向你们申请贷款。总之,军火、原材料都要,我怕将来再想买,就不容易。”

    毓卿倒是不怎么相信“不可能吧?就端王还敢和洋人叫板开打?他一不疯二不傻,难道不知道这是送死?就他的武胜新队,也想打洋人?还是他真信了拳民那套把戏,刀枪不入,请神上身的,我觉得他还没这么蠢。”

    赵冠侯摇摇头“我也希望他没这么蠢,可是有些时候,总要做最坏的打算。好在现在买军火,还能赶上个底,之前铁勒与阿尔比昂打过仗,双方准备了不少军火,但是战争结束后,都剩下了,总之先囤货,有总比没有好。”

    京城,祖家街,端王府内。

    今天端王府一如往日,大宴宾客,在外面开了席,前来吃酒的官员占了二十几桌。端王应承一阵,便转到西花厅,那里单设一席,专宴贵客。

    这一桌都是旗人,以庄王承勋为首,其次是端王的兄长贝勒承滢,再次是承漪的胞弟,辅国公承澜,最后一人则是奉旨摘去顶戴,交部议罪的前山东巡抚毓贤。

    他在任上搞出了劫车案不说,处理上,也极不光彩,甚至有勾结拳匪土匪,暗算朝廷命官之嫌。因为他的安排,差点引来普鲁士人出兵侵占整个山东十府,按着慈喜的意思,就是要重办。

    不想他进京之后,未受弹劾反受揄扬。枢臣中的刚烈,如今的清流首领,翰林院掌院徐同,都是视洋如仇之人。两人既为转圜开脱,言路上不敢陈其罪,而吏部又是徐同管理,对他的考评极佳,其在山东的罪过,也就不了了之,无人提及。非但未曾得咎,反倒成了端王的座上之宾。

    乃至于一干宝石顶子的王公贝勒,把他看成杀洋英雄,钦佩有加。承漪以郡王之衔,未来天子的本生父之尊,本该礼绝百官。此时反倒是对毓贤礼让有加,大为逢迎,大抵是觉得自己礼贤下士,不拘出身,正是一副君臣相得的好气氛。

    等到众人团团坐定,毓贤道:“卑职看了电报,袁容庵当真胆大包天,竟然敢擅自领兵侵入直隶杀戮百姓,屠戮无辜,连那位赵老祝都给擒了去,这简直就是汉奸!今国势日堕,由于民志未伸。洋人可以任意干涉我国朝政,肆意败坏我国风俗,而我国只能听之任之。好不容易出来些高人,带着百姓杀洋人,本该大加扶持的,反倒是进行杀戮。这便是自剪羽翼,实在是让亲者痛,而令仇者快!”

    “没错,我也看袁慰亭是汉奸!”承澜道:“他不单擅自带兵出省境杀人,连二哥的大令,他都没理会,竟然给封回来了。说是二哥的令,被人盗去招摇撞骗,今杀歹人缴还令箭,保全王爷体面!他大爷的,这是拿咱当了猴耍了。”

    承漪哼了一声“袁慰亭!这笔帐我先记着,他现在帘眷未衰,又有老庆和莲花六郎给他撑腰,咱动不了他。上本弹劾,也是笔墨官司,拿他没办法。这事搁着他的放着我的,等到时机一到,就新帐老帐一起算。”

    庄亲王承勋,于神拳之说,本深信不疑,可听说赵老祝被擒,就又有些疑惑。“佐臣,你说那帮神拳,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要说他们是真的,怎么会被袁慰亭杀了那么多人,连那赵老祝都被抓了?”

    毓贤自知,这干人的气只宜鼓不宜泄,何况自己现在还是待罪之身,所倚仗着,便是这干亲王贵戚的回护。一旦让他们失望,自己大祸立至,连忙道:

    “王爷,卑职可以作保,那法术神通,都是真的。我在山东亲眼得见,刀枪不入,枪炮不伤其身,神兵神将,六丁六甲,都能请来。当初他们打教堂时,只一念咒,就有天火下来,把洋教堂烧个干净,您能说这不是神术?”

    承勋道:“如果是这么说,可是那赵老祝,又是怎么被拿的?”

    “这便是汉奸可恨之处了。这神道最讲的是一口气,气如果足,法术就灵验,一泄了气,法术威力就不足,神仙也请不上身。袁容庵带着兵杀拳民,这是自己人杀自己人,拳民们寒了心,功夫就散了,神就上不了身。只要您把赵老祝保出来,让他在王府里设坛,我保证,神通立刻就灵验。”

    承漪点点头“这话说的在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法术神通,总不能不信。至于说失手被擒,人有失手马有乱蹄,这都再所难免。我府上的杨师傅,能让鸟飞不出手去,这不也是神通么?”

    有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就无疑虑,只是看他不提保人之事,毓贤就知事绝难成,就不再多口。只听承漪又道:“直隶地方上有消息,拳民并没有被杀光,有一部分人,在直隶的乡下教拳传法。这是好事,民心还是在咱们这边的。这些义民,断不能再有损伤。只要他们在直隶可以露几手神通,我就把他们请到京里来,杀光东郊民巷那些洋鬼子!”

    承澜道:“没错!这天底下顶属洋人最坏,不但干涉着咱的朝政,还回护着瀛台那个二毛子,他们就是那二毛子的羽翼!先铲除了洋人,那二毛子也就没了威风了。”

    毓贤心知此事牵扯宫禁储位,人臣不能议,绝口不接此话。只是对承漪扶植拳民的事,大表赞同,并请着要紧制作扶金灭洋的大旗发下去,只要这旗一立,地方官多大的胆子,也不敢发兵攻杀,且有了这旗做阵眼,也就没有布不成的大阵。

    承漪道:“放心,这事我已经去办了,一半天内,包准让直隶遍地,到处是这扶金灭洋旗。佐臣,你是个能办事的人,且有忠心,有胆量,不怕洋人。比那曾文正、章合肥都要强。三个月之内,我保你还当巡抚!”

    一席酒宴,宾主尽欢,新年方过,便有上谕下发,毓贤改任山西巡抚,原山西巡抚则改任贵州巡抚。也就在这个新年里,直隶省内,自保定而至津门,村镇乡间,锣鼓喧嚣,刀枪耀眼,一面面扶金灭洋的大旗,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迎风招展。伴随着刺骨的冷风,和满天的风雪,大金国,走进了新的一年。(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万象更新

    阳春三月,桃李芬芳,春夏之交的德州,已是一片热闹喧腾的景象。车站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码头上,堆积着如山的货物,等着装船启运。

    随着直隶飞虎团兴,洋人不好立足。等到从各国的领事馆或是其他途径得知,山东此时尚是一片净土的消息后,便全都向山东涌来。德州位于要冲,洋人来往众多,百姓也早就见怪不怪,不管是金发碧眼,还是通体黝黑如同煤炭,总归买东西给钱,其他与自己没有相干。

    车站里,一对年轻的夫妇提着沉重的旅行箱刚刚走出,就有几个半大孩子冲过来,要夺他们的箱子。男主人警惕地挥舞着手杖作为恐吓,那几个孩子只好用半生不熟的阿尔比昂文说道:“箱子……我们……我们帮你……十个大子儿……”

    连说带比画半天,两人才知道来的不是强盗,而是收费的力工,男主人付了钱,挽着妻子的胳膊,警觉的跟在几个孩子身后。在保定乡下,他们是着实见过飞虎团抢东西杀人的,当时如果不是因为男主人身上有一支手枪,他们两个也未必能逃的掉。

    德州是大城市,听说没有拳民,想来总不敢白天杀人,但是即使是在自己的国家里,车站依旧难免遇到小偷,谁知道这几个孩子会不会趁机偷走自己的东西。

    车站上,巡逻的士兵走了过来,也用同样蹩脚的阿尔比昂文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助?”

    等到男主人好不明白说明白孩子的事后,那名士兵摸摸脑袋,只好费力的解释“他们……他们是官府批准的……力工……出了问题……我们负责。”

    等来到车站口,一个孩子飞快的跑出去,不多时,就叫来两辆人力车,几个孩子把旅行箱,都举到了车上,随后便跑到车站里继续等新的生意。男主人的华语说的比几个孩子的阿尔比昂语还糟糕,车夫跟他们掰扯了半天,也不得要领。这当口,一个矮小精悍的男子忽然走过来,为两边担任翻译。

    等到通报之后,男主人才知,这个好心人,是一个名叫板西八郎的扶桑人。两下虽然没有往来,但是看他如此热心,兼能当翻译,便请他同行,带自己前往目的地。

    人力车出了车站,没跑多远,就见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身穿号衣,身后背着快枪,排着队伍跑过来。边跑边有军官在大声吆喝“丸吐丸,丸吐丸!”

    “这是?金国的军队?”男主人看了一眼这些士兵,见他们的精神面貌普遍不错,营养相对也还好,面带红光的居多,与自己在保定见到的那些面黄肌瘦,站在那里就要打盹的官军完全不同。如果不是看旗帜,没办法相信,这两支部队属于一个国家。

    板西点点头“这是武卫右军先锋队,有一个炮兵标驻在这里。去年的时候,大战森罗殿,活捉赵老祝的,就是这支部队。从过年到现在,他们天天练兵,他们的训练方法和手段,与泰西的部队很像,连口令,都是阿尔比昂语。或者说,他们是一支穿着金兵制服的泰西部队。”

    两夫妻点点头,等到士兵过去,人力车就来到了大路上,女主人看着道路两边,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呼,“艾迪,我真的没办法相信,这居然是金国的街道。你看看,我几乎以为现在自己在巴黎。这里居然看不到任何的奋便,也没有人朝路上倾倒那些东西。空气里,闻不到令人作呕的臭味,即使是在这个国家的都城,这都是不可想象的。”

    板西八郎一笑“这就是炮标的赵大人的功劳了。他这几个月的光景,在德州立了规矩,路上禁止大小解,违者处以罚款,还可能有去充苦役。现在德州知州,是山东巡抚的族兄袁慰敦,对赵标统的要求言听计从,衙门里也配合监督,不管是谁全都罚款。一开始有人违反了规定,等到罚了款,甚至是吃了鞭子之后,就都开始学会遵守秩序。再说,那位冠侯阁下在街上修了不少厕所,方便也有地方,路上也就干净了。”

    说到这里,板西又介绍道“除了这个规定外,德州设立了培训机构,专门教授百姓阿尔比昂语,让他们能够为各国公民服务。又设立卫生所、教授公共防疫知识、疏通下水道,如果按照这样发展,德州不久之后,将成为一座远超都城的国际化城市。”

    男主人笑了笑“我必须纠正板西先生的一个错误,即使是现在,这里依旧是一座远超京城的国际化都市。至少我现在,不用担心遇到红色头巾,也不用随时用手握住手枪。”

    “艾迪先生,您可以放心的把枪锁在保险柜里。山东,禁止练拳设厂。虽然金国朝廷下了旨,说他们是义民,并允许其办团练。可是禁拳令,在山东始终没作废,谁敢设坛练拳,立杀无赦。为了练拳的原因,几十个村子被铲平,人头挂在城墙上,好象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不光是练拳,德州这里抓强盗、抓盗贼抓的也很厉害,治安的水平,恐怕比一部分泰西城市更高。”

    女主人听的入了神,忽然对自己的丈夫说道:“艾迪,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到威海去经营自己的工厂,在这里,也一样可以。”

    “凯西,你说的正是我所想的,等咱们安顿下来之后,我会去拜访一下这位赵大人,看看和他有没有什么好谈。”

    此时的赵冠侯,正陪着十格格在德州的千佛塔上转悠,四美同堂,土洋毕至,听上去自然无限美好,可是维系四人间的平衡,尽量做到皆大欢喜,却是件极难做到的事情。饶是赵冠侯手段高明,但也只善于四地偷吃,打一个时间差。现在四个女人在一起,很多手段及花言巧语无从施展,让他也大觉为难。

    好在苏寒芝是四人中最有立场发火吃醋的,偏又因为自己的暗疾而把所有的不快压在心里,表面上看,始终是温驯谦和,事事礼让,另外三人,也就不至于大闹起来。这个年整体上过的还算幸福,只是他四美联床的野望,终究还是没能实现。

    四人中,苏寒芝对他没有要求,只讲奉献不求回报。孙美瑶借着练兵的机会,有的是时间独处,简森夫人亦是可以借口考察商务,或是军事领域合作之类的话题,拉着他一走几天。只有十格格身份高贵,在她这里就得用心伺候。

    她避祸出京,本就有些敏感,要是让她觉得自己再受冷遇,或是受人怜悯,以她的脾性,说不定真的一走了之。是以赵冠侯在她这用心最多,变着法子讨她欢喜,毓卿亦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又何尝看不出。

    两人在塔上转着,陪伴的僧侣,早被护兵赶了下去,把这地方留给两人。毓卿道:“我给你添麻烦了吧,为了陪我,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公事。听说直隶那边,拳民闹的很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到德州来,你还是忙你的公事要紧,我是不会走的。”

    赵冠侯拉着她的手,“走?我拉着你,你能走去哪里?走到哪,我也要把你抓回来。拳匪闹的再凶,也是小事,你才是我的大事。等过两天,我带你去打虎去,山东地面上有老虎,咱们去猎一两只,剥个整虎皮孝敬岳父。”

    毓卿向他怀中一靠,微笑道:“那你的大事,就太多了一些。我数数啊,寒芝姐啊,孙大当家啊,洋寡妇啊……听说,津门还有你个师姐,什么时候接人啊。京里还有个杨翠玉呢,对了,巴总教习的千金,是不是等到放假,就又该从普鲁士来华了?今年她差不多该毕业了,说不定一来,就再也不走了。”

    “我知道,确实是不大好……”

    毓卿一笑“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一些,这若是你的真心自然是好,若是只为着我的格格身份,我就心里不安了。虽然我希望你只喜欢我一个,可是表面工夫一定要做,内宅里总要装出一视同仁才好,我可不希望她们拿我当敌人,三个人联手对付我一个。还有,你军营里不管,没问题?”

    赵冠侯摇摇头“管什么,我那套练兵术,下面的人也学去了,萧规曹随,按着我的路走就是了,其他的由他们去。我只要部队听话,别的不去管他。德州是个好地方啊,位置得天独厚,筹措粮饷方便,养我一个标,绰绰有余,我的日子过的舒服着,没什么可着急的。”

    毓卿面上却有隐忧“你舒服着,我倒觉得这事里没那么简单,咱们德州最近来的洋人很多,有一些我还认识,是直隶做生意的洋人。我去拜访过他们,听说现在直隶闹拳闹的很凶。原本山东闹拳是在乡下,可是直隶闹拳,已经从乡下,闹到了城里。原本是小县城,现在,已经开始往名城大邑里发展了。我也纳闷了,明明赵老祝都被打了活靶,怎么还有人信这个,而且越练越多了?”

    赵冠侯道:“赵老祝被打成筛子,还是砍成肉酱都没用,江湖口无量斗,拿话问不住江湖人。他们可以说,老祝没死,只是兵解。命里有此一劫,借官军的手应劫转世,打烂的是肉身,魂灵早飞走了,附在谁谁身上,这很简单个事。真正决定拳匪兴亡的,是朝廷的态度,从毓佐臣调到山西做巡抚,我就看出有这么一步了。他在山东闹的乌烟瘴气,结果直接派到北五省最富庶的山西为巡抚,这摆明就是上头有人护着他,而且支持他的作为。他这个人,除了清廉以外,别无所长,时下的大金,谁又真的喜欢个清官了?思来想去,那就是仇洋这一条,能给他换顶子,朝廷里对于洋人是这么个态度,拳匪自然就越闹越多。这事,出在端、庄他们身上,有这帮人在,拳匪就闹不完。”

    赵老祝是在春节前,于济南闹市执行的枪决,当时,端王派了封电报过来,希望袁慰亭手下留情,免伤民气。袁慰亭与幕僚磋商一番后,回复则是,赵老祝不加刑罚,只试神通。事先给其治伤,并让其设坛做法,之后再以枪射,十几只米尼枪一个齐射,人被打成了筛子,还拍了照片。

    按说连总头领都被证明神通为假,下面的人便不该再受愚弄,可事实上,现在拳民在直隶的声势,反倒比在山东为大。前不久,涞水那里,更发生了拳民戕官事件。

    几坛拳民杀了统领杨福同,尸身被卸成几块,惨不堪言。而事后,官府却并没有对拳民进行惩处,反倒是革了杨福同的职,大学士刚烈对此事的定性为,杨福同不该先伤义士,一切典恤就都取消了。

    既然杀官的拳民成了义士,飞虎团的地位便不容撼动,之后,更有直隶总督丰禄以自己的仪仗送与津门飞虎团老师张德成使用之事,以堂堂疆臣首领之尊,对拳民跪接跪迎,体统尽失,威仪无存,这制度二字,也就无从谈起。

    朝廷枢臣居然做此表态,封疆大吏亦自折身价,到了基层这一层,秩序二字,也就彻底荡然无存。涿州、易州相继为拳民所占据,官军反倒被驱逐出去。

    两地之内杀教民、烧教堂,闹的极不成话,被戕者不知凡几。乃至于戴眼镜、持洋伞者亦不能保全首领,飞虎团中,也有杀十毛的说法。从真正的洋人大毛子,到教民二毛子,说洋话的三毛子等等,排列下来,皆都要杀。

    大户人家只要被指为里通外国,随即就被攻破,满门不能保全,财产则劫掠一空。与山东不同的是,这回没了官府参与分润,三处均分之规,变成了二一添做五,倒是朝廷不与民争利的典范。

    直隶洋人大量逃往山东,倒是活跃了山东的经济,加上赵冠侯几个月的德州管理计划,使德州的环境大为改观,更多的洋人愿意留在德州发展,从繁荣德州本地市场的角度看,自是大有好处。

    但是毓卿终究是金国的格格,考虑的问题不是德州一点,而是金国一面。连涿州、易州都被拳民所占,过了易州,不远便是帝陵,若是动摇了陵寝,她作为完颜氏的子孙,就无脸面对祖宗。

    且津门、保定皆是直隶总督治所,连那里都闹了拳,这京城怕也未必能保,她总觉得,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心里总觉得异常紧张,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

    “端王!”毓卿恨恨道:“这个祸国殃民的东西,要真是惹的洋人翻脸,提兵来犯,到时候看他怎么办。这人怎么这么糊涂,信了拳民的鬼话。”

    “他糊涂?他比谁都明白着。”赵冠侯冷哼一声“端王府里有那么多武林高手,什么江湖手段能瞒的了他?可是现在的情形是,他儿子想当皇上,洋人不让他儿子当皇上。有这么一拨混人,能替他收拾洋人,让他儿子登基坐殿,你说他站在谁一边?洋人来,割地赔款,是找太后和现在的皇帝说话,没他什么事,也不用他出钱。可最后的实惠,可是他得着,你说,他糊涂么?”

    毓卿脸色一白,怒道:“这个承漪,果然人如其名,是个狗东西!等到真惹了大祸,我看佛爷怎么跟他算帐。”

    两人正说话的当口,楼梯处传来脚步声,霍虬快步上来,将一份电报递到赵冠侯手里,袁慰亭电召,命他带十格格火速前往济南,不得延误。(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勤王

    毓卿与袁慰亭平辈论交,见面只喊一声四哥,袁慰亭则称呼她一声老十,平素绝对不会使用这种含有上下级口吻命令态度的电文,事出反常,必有情由。毓卿略一思忖“不好,怕是这电文明着是四哥发的,实际是阿玛的意思,他催我赶紧回去,该不会……是真要选秀女吧?”

    赵冠侯一摇头“你个挺聪明的人,怎么到这事上就糊涂了,别说规矩体制是否合适,单说眼下是什么时候。濮儁就算是想,别人也不会陪着他胡闹,若是岳父发的电报,我怕是有别的事,怕是真不能耽搁,得要紧着去。”

    他这一说,十格格也明悟,莫不是自己母亲突发疾病,又或者是庆王出了变故?当下不敢耽搁,回府里交代了公事,立刻要了专列,直奔济南。

    等到了巡抚衙门的签押房内,毓卿首先问道:“四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急,莫不是我阿玛……”

    “老十,你别急,电报确实是王爷发来的,但不是格格想的那样。王爷和福晋,身体都康健的很,没有什么病痛。只是王爷让您务必进一次京,大概是府上有了要紧的事情,非老十你回去办不了。冠侯,还有你,王爷和大帅,都点了你的名字,你不进京怕是不成。”

    大帅指的自然是韩荣,赵冠侯一愣,他跟飞虎团形如寇仇,与端王亦有极深的过节,京城里自是能不去就不去。飞虎团敢杀三品参将,未必就不敢杀自己一个总兵衔的标统。这当口宣自己进京,这不等同于送死?自己自问未曾得罪过韩荣,他不该派这种差事下来,难不成是朝廷里大佬之间的交易,把自己当了牺牲品。

    见他犹豫,袁慰亭也知他顾虑,连忙安慰道:“你不用多想,大帅那里,想事亦很周全。他发了令,命我武卫右军调动四营人马进京,拱卫京畿,维持治安。你就随着四营兵一起走,我倒要看看,那些拳匪有多大能耐,能冲的动咱们四营精兵。”

    赵冠侯一愣“姐夫,你真要调四营精锐进京?”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料来密陈无碍,他咳嗽一声道:“眼下京城里,眼见着是个无底洞,四营兵填进去,未必能溅起个水花来。调动我们的基本部队去,这不是白白的填了大坑?”

    “正因为此,我才要调精兵。”袁慰亭也不拿毓卿当外人,开诚布公“局势比你想象的,可能还要恶化一些。飞虎团占了涿州、易州,就开始拆铁路、拔线杆。京西琉璃河到涿州的铁路,铁轨被掘,枕木被烧,沿路的电线杆也被锯断。现在通京城的电报,都只能从山海关走一圈,用海线传递。”

    毓卿忙问道:“陆线的电报呢?难道连津门的电报线,也被破坏了?”

    “津门是制军驻地,按说没人敢破坏线杆。可是连制军的仪仗,都让飞虎团的老师用着,那个张德成到了制军衙门,丰禄反倒要跪接跪迎。闹的这么乌烟瘴气,电报就别指望了。程功亭的武卫前军想要剿匪护路,可是后军的董五星就主张安抚,两支朝廷官军差点火并。据我所知,董五星有个金兰手足叫李来忠,本人就是拳匪里的要角,与赵老祝是平起平坐的人物。现在把董五星的后军调动到京里拱卫西苑,让程功亭的兵护路,这一内一外,显然是内外有别。董福祥背后,必然是找到了新的靠山,为他撑腰了。”

    这话一听就明白,新的靠山必不离京城权贵宗藩,怕是与端庄二王,已经沆瀣一气,韩荣亦未必能制。袁慰亭又道:“端王管的武胜新队,已经改名叫做虎神营,说是取虎能灭洋之意,这仇洋之心已显,与加上董五星的后军,外加飞虎团的拳民,大帅的武卫中军,可是孤掌难鸣,力不能支了。”

    一听这话,十格格的脸色先就一变“虎能灭羊?这话他也真敢说,就不怕老佛爷要了他的脑袋?”

    慈喜肖羊,宫里连羊肉都不能叫羊肉,得叫福肉,意为避讳。他直接敢说虎能灭羊,这就是没把慈喜放在眼里。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都证明,端王的跋扈与嚣张,已经越来越超越底线,韩荣想要维持局面,保护太后的权威,已经很不容易了。

    京城里的武装力量,大概就是武卫军以及虎神营,现在武卫右军倾向飞虎团,加上虎神营的态度,韩荣的武卫中军本就是新成立部队,战斗力可疑,更别说应付这种局面,大有力不从心之感。调动右军入卫京城,就是来找援兵。

    按韩荣本心,是想把整个武卫右军都调到京里,以右军替换后军。但问题是,这得需要太后的懿旨才能进行,这道懿旨并不好请。

    一来山东有洋人,眼下中洋关系紧张,山东的洋人亦需大军来防守;二来就是朝廷内,亦有端王庄王一干亲贵联合了徐同、刚烈等仇洋大臣强烈抵制右军入京。还有人拿右军在山东办拳民的事来做文章,大有把袁慰亭打倒的意思。

    “大帅要我进京,是把我放到火上烤,慰亭既为朝廷命官,自当为国分忧,粉身碎骨,再所不辞。就算明知道是火坑,也不会有怨言。可没有朝廷旨意,加之山东军情亦很紧张,还得防范着黄河水患,我也动不了身。这四营兵,就是我的心意了,要派就一定要派最好的,否则就是对不起大帅的知遇之恩。”

    赵冠侯明白,这是袁某人的两面手段,既不去趟那混水,也不得罪韩荣。至于四营兵的生死,就不在大人物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四营步兵中,济南城内拨出两营步兵,又从临清调动一营,再从赵冠侯手下调出一营,共合四营两千余人。列强方面,因为直隶局势日渐恶化,就连东郊民巷那里,也有拳民活动,要求各国派兵入京保卫使馆。按照各国提出的照会,进京的兵力将有千人,韩荣以两千右军入京,打出的旗号,就是阻挡洋人。以二敌一,至少从帐面上看,是能挡住的,至于实际情形如何,自当别论。

    “冠侯,现在你就要辛苦一些了。办洋务,你最在行,洋人那里,一定要设法转圜转圜,千万不要酿成兵祸。如果可以见到太后,也尽量跟她老人家说一句,妖术不可恃,民心不足凭,咱们大金国穷兵弱,兵少饷乏,武器尚不能自给,如何与强国争锋。与洋人开战,必有不忍言之惨祸。高丽之败,赔款未清,不可再出波折。洋人的公使馆,也应妥善保护,两国交战,尚且不戮行人,我****上国,礼仪之邦,怎能纵容匪徒,侵扰使馆,这与万国公法亦不相合。再者,地方上的拳匪,也极不成话,教民是否有罪,应定于有司,因为信洋教,就行杀戮,这已是大大不该,乃至用洋货就要杀,那就与强盗无异。这些情形,我已经修了本章,只是不知道……本章是否有用。”

    “卑职明白,这就下去点兵,进京之后,定要设法周全。”

    “你办事,我放心,我信的着你。你也不要有太多的顾虑,总是尽心办差就好,能不能办的成,就只能看天意,总归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尽人事,各必听命吧。”

    等出了签押房,十格格与赵冠侯又到内宅与沈金英聊了一会,说起局势来,也自是心事重重。与袁慰亭不同,赵冠侯与沈金英有姐弟名分在,两人说的算是私房话,一些不便在公事上说的话,可以说给沈金英听,再由她转告袁慰亭。这也是两人间的一种默契,公事上摆不到台面上的话,就只能私事上交涉,出口入耳,话说的轻重,都没关系。再有个毓卿从中弥缝,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

    沈金英问道:“小弟,姐知道你能办洋务,可是这次情形非同小可,济南府这些日子,洋人来了很多。除了洋人外,外面的商人,也有不少往山东来,听说大的旅馆,都已经住满了。连租房子的,都发了财,这是有大仗或是大灾的时候,才有的情景,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很严重?”

    “比这还严重一些,姐,跟你说一句交心的话,这交涉,我是绝对办不下来。”赵冠侯开门见山,毫不隐瞒。

    “其实不单是我办不下来,就算是起用章合肥,也没什么用。外面杀洋人烧教堂,又去使馆那里生事再说要去和人家和谈,这便是百姓人家,也是绝办不到的事情,何况是放在两国之间。要说是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也没什么话说,但是打谁?到现在,我都没明白,朝廷到底想打谁。”

    十格格道:“这个说实话,我也没看懂。高丽的时候,好歹知道是跟扶桑打,可是现在,我都不知道要跟谁打,总不能都打吧?”

    沈金英一听,连忙摇着头“这绝对不可能,老佛爷又没疯,怎么可能都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哪有一个国家,跟所有国家开打的事,这绝对不能。我觉得吧,就是不知道打谁,所以朝廷才不会真打,也就是做个样子,让洋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收敛收敛,也就两罢干戈了。”

    “可这问题是,事情办的过了。现在已经不是做样子,而是逼着人家要跟咱开练了,所以这交涉,不要报太大希望,派的兵,也不要带太好的装备。”赵冠侯叹口气

    “不管带多好的枪炮,也总归好不过洋人。最后人能回来就不错了,家伙还是省着点吧。咱的兵工厂自己造的线膛枪,这已经很不错了,姐替我向姐夫求一道手令,提一批咱们自造的线膛枪和子药出来,进京的兵,一人一杆线膛枪,外加四个手留弹,能不能成,就都是他了。另外,姐姐你手里还有多少四恒的银票。”

    “干什么?”

    “我进京,替姐把银票都转存到洋人的银行里,花旗、汇丰,必要的话,再换一部分镑,换一部分金条,总之是不能存在四恒了。四大恒就在京城里,一旦有个什么动静,吃了倒帐,那可是要亏蚀老本的。”

    “朝廷大员的钱,存到洋人银行里,似乎不大好吧?万一被都老爷知道,奏一本,就能让你难受几个月。”

    “放心,洋人银行里,自有专门能办这事的人,再说,现在拳匪这一闹,都老爷的日子有好过不到哪去,大家顾的是身家性命,还有多少人顾的上管这些,小弟保证办的稳妥,不让人找出根脚。”

    沈金英面色变的极严肃“我手上的银票倒是不多,但是其他人我得问问,这可是大事,你先别急着动身,我过几天给你去问问。还有,你杀了一大群拳匪头目,跟他们是死过节,要小心他们暗算。我跟你姐夫说一声,再给你单独调一支人马护卫。”

    等到出了巡抚衙,毓卿道:“你手里不是有很多洋枪么?为什么非要士兵都用咱自己造的枪。”

    “要不是怕韩荣那里过不去,我就让他们都装备鲁造滑膛枪了。现在洋人那里,已经在限制米尼步枪对华出口,十二磅炮和榴霰弹,也严格受限,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连线膛枪也会受限制。虽然简森那里能帮咱运一些,可是终究杯水车薪,得做好预备,算计着过了。像是这批注定要丢到京城的,肯定是用点次货。当然,我会带一个米尼步枪哨进京,得保着咱两平安无事,免得真被拳匪暗算了去。”

    “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无可挽回了?”

    “如果可以挽回,我当然会尽力了,只是,现在很多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不是我一个二品总兵,能够拉回来的。想刹车,也刹不住,毓卿,你手里还有多少银票,这次也一并转存再说。”

    “没什么,上次你说完,我就听你的,都存到洋人银行里,后来就又倒到华比银行了。我只是觉得,事情真到了那一步,真的……让人难以想象,那将是怎样一场奇祸。当年与阿尔比昂与卡佩两国交战,就让洋人烧了园子,现在东郊民巷那里,住着那么多国家的人,又怎么打的起。”

    “可问题就是,有的人就是不那么想,我们也没办法。走,我带你去看泉水,再吃点饭,然后到处转一转,我想,英姐跟姐夫说完以后,咱两能晚几天出发。”

    果然,当天晚上袁慰亭就来了信,因为军需筹备需要时间,兵工厂的枪弹提货也有手续,让赵冠侯休息三天,亲自选兵随行。另外在原有四营基础上,又单派一个步兵哨作为其警卫部队,护卫他的安全。

    三日之后,枪弹已经齐备,沈金英则拿了近四十万的银票以及十几方私印给赵冠侯,吩咐他妥善转存洋人银行,务必小心行事。看那些印章,大概分属六七位山东的大员,监司至巡抚,皆在其中。战事未开,胜负之数,此时便已有了三分眉目。(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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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