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督军TXT下载督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督军全文阅读

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六章 掣肘

    李曼命令手下倒了四杯咖啡过来,既然肯招待咖啡,就证明他暂时不再拿赵冠侯当敌人看,边喝边介绍着局势。在劫车案发生后,匪徒方面就派了人与官府接触,土匪对于官府缺乏信任,派来接触的,自然不会是身居高位之人。但是其在山寨里地位比较特殊,乃是大当家孙美瑶的族叔孙桂良。他既是长辈,由其担任代表,倒也合适。

    其提出的条件包括,山东官府停止对抱犊崮的围剿,对抱犊崮进行招安,并且补充兵器、钱粮,另外给几位重要寨主以官身。这些条件,在李曼侯爵看来,并不过分,至少对比起他的儿子来,这些条件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是毓贤的处置手段极为激进,先是假意答应谈判,等到那位代表孙桂良以及担任中间人的阿尔比昂华墨林矿业公司买办陈志道一出面,官兵忽然出现,将两人及随员全部抓捕,投入监狱之中。

    按毓贤本意,大概是想将其全部斩首,但是山东藩司张仁骏立言不可,再三求情,而藩司虽然不管刑事,可是一旦巡抚开缺,他是最有希望递补巡抚的岗位。因此臬司衙门那边,也必须考虑藩司的态度,迟迟没敢动手。

    考虑到监狱的环境,以及毓贤向有节约的美名,对待衙门内的属员,都经常节约掉他们的钱粮俸禄,名为报效朝廷,爱国捐税。对待犯人,征收的恐怕更多,这两人要是在监狱里待的时间太长,怕是性命难保。

    巴森斯到达山东之后,本以为凭借自己和大金政府的交情,办成交涉并无问题。哪知毓贤不讲丝毫交情,包括袁慰亭的书信,都被他随手丢掉。再三表示,山东问题为金国内务,洋人不能干涉,言下之意,还有指责洋人不该在山东修铁路,不该随意行动。两下话不投机,几乎翻脸,巴森斯现在完全倒向了李曼一方。

    其在华多年,顾问团里颇多旧部,一旦他真的甩手离开,袁慰亭的普鲁士顾问团,立刻就有瘫痪的危险。且礼和洋行中断武器供应,于右军的军火上,也是个很大的影响。

    好在电报机答应借出,赵冠侯到里面连发数封电报,心情略定。巴森斯虽然对他很多不满,包括女儿被绑架,也是因为到中国来才遭遇这不幸,但是看他的态度,倒是比毓贤可靠。不管普鲁士的战斗力多强,要想在山东救人,都离不开金国方面的帮助,或许女儿唯一获救的希望就在他身上。

    因此,当赵冠侯拍出最后一封电报之后,巴森斯来到他身旁道:“七天之内,我会尽力影响李曼侯爵,避免战争的发生。但是七天之后,我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侯爵一边。还有,我希望你明白,汉娜和你是不会有结果的。”

    “教官放心,卑职自有分寸。”赵冠侯微微一笑“卑职不会不知进退,汉娜小姐,也一定可以做出对她自己负责的选择。您要相信自己的女儿,也要相信下官。”

    李曼侯爵见他的态度比郭运生及毓贤积极,又有简森夫人出面斡旋,他的态度也好了一些,神情中悲伤渐渐大过了愤怒。“请你们体谅一个父亲的心情,我不能失去我唯一的儿子。如果……如果我的小理查有个三长两短,我发誓,山东将沐浴在血与火的海洋里。所以,请你们尽力,避免这种事态的发生吧。”

    抱犊崮,巢云观内。

    这里位于抱犊崮山顶,山势险要,道路难行,乃是个难上难下的所在。曾经的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海西第一洞天的道观,此时却俨然变成了一座大型监狱。原本居住于此的道士,早在山河变化,因为战火或是灾荒等各种因素,走了个干净。整个道观,现在都是抱犊崮孙当家的产业。

    这里被土匪占领以后,就改造成了肉票房,山顶的肉票有五十几张,都是家里拿不出或不肯拿钱的,只等死而已。不想旦夕福祸,因为抓了过百张洋票,这些肉票为了给洋票挪地方,竟被全部释放,现在整个山头,俨然成了山东的六国饭店。

    一个个高鼻深目的洋人,被囚禁在这里,人群中不时传出女性的抽泣声,或是绝望中的祈祷声。观门外,十几名剽悍的男子往来巡逻,手中皆持步枪,背后背着鬼头大刀。还有几个男子站在墙上,面朝里面,监视着人质。

    虽然孙美瑶严禁部下间银女票,但是匪徒们从人质手里拿东西,则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前几天孙当家自己拿走一条金项链时,却遭到那个女人发疯般的反抗。要不是孙美瑶武艺高强,几乎当场要吃亏。而激烈反抗的代价,就是汉娜现在只能躺在那里,每天的食物,也只有一顿稀饭。

    在争夺项链的过程中,她挨了几记狠的,伤的不轻,躺在地上还不停的咳嗽。小李曼侯爵,手中捧着半个发黑的窝窝,跪在汉娜身前。

    “吃吧,汉娜,你现在需要食物。这是我今天的口粮……我偷偷的把它藏了下来,你吃了它。我想,我可以去找他们要一些水。”

    汉娜摇着头“不……我不需要这个,我需要我的项链!这些该死的强盗,他们全都该下地狱。”

    “我可怜的孩子,如果你想拿到你的项链,前提是你必须身体健康。像你现在这样,可没办法做什么。来,听话,把东西吃下去。然后跟着我一起祈祷,让我们相信,主会降下福音来拯救我们。”一个五十几岁的男子,身穿红袍,胸前挂有十字架,在汉娜的身边小声的做祷告。虽然在道观里做祷告的事情有点怪,可是眼下这个时候,倒是没人关注这种细节。

    小李曼侯爵附和着“是的,我们应该相信安德鲁主教,只要我们坚持住,就一定可以得救。我的父亲,会派出军队来进攻这里,把这些野蛮人全部消灭!”

    “得了,你父亲的军队来进攻的话,他们就会把我们都杀了。再说,侯爵也不知道我们被囚禁在这里。”汉娜并没有吃窝窝,与其说不饿,不如说是不想吃李曼提供的东西。她只喝了些水,然后也默默的祷告着

    “我的骑士,你赶快出现吧,如果再不来,我们就只能在天堂才能重逢。万能而又仁慈的主啊,请让我的骑士快些来拯救我……”

    另一边,一位身材高壮的扬基年轻人,向汉娜那里看了几眼,小声嘀咕着“真是个美丽的姑娘。看来并不是每个普鲁士少女,都像龙骑兵一样健壮。好吧,胡佛,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你现在要想的是,怎么从这离开。这些强盗,他们到底想要多少赎金,见鬼!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我的时间很宝贵,在这里浪费时间造成的损失,比赎金要大的多。”

    一个年轻的扶桑人,则在肉票队伍里与众人交谈,他言语得体,应对得当,倒是不招人讨厌。肉票在极度惊恐之中,不经意间,也将一些平日不会对陌生人说的消息流露出来。而这个扶桑人的名字,也渐渐被大家记住:板西八郎。

    庙门以外,十几名头缠红巾,手提草叉的大汉走过来,为首者与看守打了招呼“是二当家让我们过来,帮着你们一起看着人犯的。这些洋妖花样极多,要小心他们使妖法逃脱,我们得用个咒,把人看住。等过几天,咱们就在这里摆个大阵,拿这些洋人祭天!”

    负责守卫的土匪,却毫不犹豫的端起了枪“往后站!大当家有话,除非拿令旗来,否则,谁也不许接近肉票,再往前来,我们就开枪了。”

    那些拳民只好后退了一段距离,听那些土匪骂骂咧咧“几百个洋票,这得值多少钱啊,说祭天就祭天?祭他乃乃个腿!没收到钱,谁要是敢撕肉票,俺就拿枪子招呼他!”

    拳民们彼此对望,心知老师父所言不虚,这些土匪愚顽不灵,非得用神通铲除,否则是不可能帮着大家灭洋兴汉了。

    郭运生在门房里,直等到太阳落山,一无人给水,二无人管饭。与普鲁士人语言不畅,无法沟通,刚要出门,就有几支步枪顶过来,随即就不敢动弹。只能听到外面阵阵骂声,如同池塘蛙鸣,聊以解忧。

    等到赵冠侯一行出来,见是李曼侯爵亲自送出,他心里就一惊,匆忙迎上去时,赵冠侯却只皮笑肉不笑的朝他哼了一声,并没打招呼。直到一群人回了临时馆驿,赵冠侯才突然一变脸色

    “郭大人,我向您问过,您说匪徒方面,并没有派人来办交涉。可为什么我听到的消息,并非如此。匪徒方面,自劫车案发生之后,即派出山寨头目孙桂良,与毓抚台商谈招安之事,且有墨林公司的买办作为中人。结果一行人为官府所拿,生死不知,不知郭大人做何解释?”

    郭运生一愣,随即道:“赵大人,我想您是误会了。孙某前来,并非是要招安,而是欺骗官府,骗取粮饷。山东匪徒,其性狡诈,言而无信。曾有假称招安,待等围解后,复又为匪者。毓抚台此次以上万大军剿匪,四路齐进,兜杀贼党,使其无处立足,无从转圜,行此破釜沉舟之计,只为求喘息之机。若是我们真的给了他们钱粮器械,其复又为乱,不是中了贼人奸计?所以毓抚台有令,不与匪人交涉,不予一文赎金,不发一枪一械,至于洋人……他们观察我国山川地形,包藏祸心,不可不防。一旦为其将山河形势尽数看去,他日对我用兵之时,则地利尽为其所有。所以抚台的意思是……”

    “牺牲人质?”

    “不,只是不受要挟。想来那些匪徒亦非豕鹿,当晓利害。见官军势大,且无动摇之心,必会望风而降,绝不敢加害肉票。这也是老抚台一番苦心,生怕赵大人过于迁就匪人,为其所愚,因此才未曾明说。”

    “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存了心,要我对这些山贼动硬的?抚字,从未想过?”

    “赵大人,您不在山东,不知我们本地的情形,这些山贼只能剿,抚不得。他们贼性难驯,不遵法度,今日招安,明日复叛。既不能为朝廷出力,亦不能安定地方,且挟人质在手,便肆意索要,与勒索无异。区区一伙山贼,张口便要编成新军一协,以一协员额索官要饷,且一次就要发放一年军饷,这简直岂有此理。另外,其军自成体系,不许官府插手,不接受官府派兵派官,亦不接受改编整编,这分明是要自行其是,不遵调度,因此这安绝对不能招。”

    郭运生又道:“在下虽然是文官,但帮办粮台,亦与军伍往来。自来两军交战,最忌为将者首鼠两端,战和不定。上位者既无自主,下僚自然无所适从,难有胜算。因此下官奉贤毓抚台之令,瞒下这个消息,只是为了稳定军心,振奋士气。只要赵大人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踏平抱犊崮,为山东除此顽疾。”

    “那人质若有损伤,普人岂肯善罢甘休,李曼侯爵到时候发兵问罪,整个山东又何以自保?”

    郭运生微微一笑“大人多虑了,普鲁士人进兵,并无可虑。其于胶州,不过数千兵弁,分兵留守,能出动者不会超过两千人。洋兵善水,而不善陆。我山东新募勇目便有万数,何况还有拳民,以百敌一,岂有败理?且抚台已经备好火船,只待朝廷诏旨一下,我们以火船烧掉洋人战船,洋兵便无足恃。且登州有宿将夏绍襄,曾随左侯出征西域,与洋人见过仗,绝不会畏惧洋人。有精兵,有名将,还怕打不赢么?只要朝廷明诏一下,我山东水陆并进,先发制人,定可一举收复胶州,一雪李秉衡之耻。”

    赵冠侯干咳两声“郭大人,你觉得,拳民可用?与洋人可战?”

    “拳民以十万计,皆习武艺枪棒,且有不畏死之心,遇敌各自奋勇向前,耻于退后。不管法术神通,单说这血勇与兵力,就足堪大用。与洋人不但可战,而且当战,若不战,则整个山东,不几年,即为洋人所有,不再是大金祖宗之地。赵大人既为七尺男儿,难道没有热血报国之心?我辈以一腔热血,何愁不能驱逐洋夷,青史留名?”

    赵冠侯无奈的摇摇头,举起了茶碗,霍虬就扯开脖子大喊了一声“送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拜山(上)

    将郭运生赶出去,赵冠侯一行人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这些人或是心腹,或者干脆就是枕边人,自然就不用隐瞒。

    “开战,自是万万不可,战端一启,山东一省不复为朝廷所有。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一试,争取把人救出来。绝对不能让官兵和孙美瑶他们开打,更不能让人质死伤。实在不成,我自己摸上山去,也要想法子把几个关键的肉票保住。”

    姜凤芝听到肉票里有那个普鲁士姑娘,又看他如此上心,就有些吃味,一挺胸脯“师弟,要上山还是我去。我跟孙掌柜认识,还是同门呢。我上去,跟她好好说说,让她先把人放了,有什么话再说。”

    “得了,你要能和她好好说就怪了。再说,这么多人都绑来了,光是管窝窝,也是上百斤的粮食,哪能你一说放,那边就放了?没有这个道理么。这事光指望人情没用,必须得让她看见好处,我们才好说话。除了我去,你们谁也不能去。师姐,你留在这,替我保护一下简森夫人,如果有可能,和练拳的人接触一下,安抚一下拳民,不要让他们再生是非。当然,这只是个额外要求,能做就做,做不了,就算了。”

    霍虬道:“大人,要去匪巢,那便让卑职跟您去。卑职好歹也有几斤膂力,也学过些拳脚,到时候可以为大人当个帮手。”

    “没用,孙当家的身手我见过,你怕还差的远。再说,人家山上几百人枪,一两个人去,不管有多好的身手,都没用。这事不能动武,只能动谋,动之以情,晓之以利,总之要抢在毓贤那帮混蛋把事情彻底搞砸以前,把人弄出来。否则,就一切都完了。”

    简森夫人微微一笑,以卡佩语说道:“亲爱的,汉娜小姐要订婚了,你难道不难过?自己费尽力气,去救别人的新娘,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没办法,我不这么做,整个山东就要乱起来了。一旦普鲁士人动起刀兵,那就是不测之祸。且坎离二拳横行不法,素无纲纪。一旦日久有变,真与普鲁士驻军发生摩擦,就无力回天了。至于新娘……只要没成定局,一切皆有可能。这次的事如果做成,不但你能在李曼侯爵那里落个交情,对于咱们将来在山东的生意,也大有好处。毕竟山东的区域远比津门为大,如果在山东办电厂,收益也比津门要高。”

    两人以卡佩语交流,不怕走漏风声,简森嫣然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赵冠侯,做事一定要有自己的利益,山东有丰富的矿藏,我们比利时,也很需要。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在山东拿下几个矿,也要拿下路权,而你,要帮我。”

    她拿了笔,为赵冠侯开了一张汇票“这是两万阿尔比昂镑的汇票,足够支付他们所需要的军饷。人质里包括两名华比银行重要股东,用两万镑赎他们,是董事会批准的,反正将来会找你们的朝廷要回来。所以土匪如果想要钱,你就给他们,给多少都行。别充英雄,永远别去冒险。”

    甚至顾不上旁人在侧,简森就与赵冠侯拥在一起,一番唇舌舞弄,倒是让一众看客进也不是,退亦不是。赵冠侯只好逐个安慰一番,又对简森道:“我已经给直隶拍了电报,相信上面亦有安排,也有点事,请你帮忙,不过这事总得慢着点办……”

    山东巡抚衙门内,毓贤听了郭运生那名长随的回禀,冷哼一声“你们老爷的差事,真是越当越回去了。好端端的一件事,怎么就搞砸了?坎字拳的神通,是本官亲眼目睹,怎么会有假?他不懂!请神上身,要的就是一口气,一怀疑神通不灵,就等于是泄了人家的气,那还怎么请神道护体?这事,坏,就坏在了他的身上。那些混帐话,我不要听,也不要信,你回去告诉他,赶快设法补救,否则,我饶不了他。”

    花厅内,一名中年汉子和一名高大僧人坐在那里,这汉子头上缠着红巾,背后披着大红披风,身后两名随从,为他捧着一口斩马长刀。而僧人背后,则是两个小沙弥扶着一条铁禅杖。能在巡抚花厅里公开携带兵刃,已是极大的无礼,等见到毓贤之后,二人的态度,亦无平民见一省疆吏应有之谦恭,反倒是甚为急躁。

    “毓大人,自古来兵贵神速,我们怕是不能等了。洋鬼子在胶州,听说已经整装待发,部队朝夕守备,戒备森严。若此时不动手,等他们器械粮饷补充齐全,便只有他来打咱们,没有咱们打他的份了。”

    毓贤素为酷吏,行事极为狠毒,平日里官威亦重,即便是多年的心腹,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可是对这两人,却极为恭顺,不停的解释

    “朱老师,心诚大师,本官也是没办法。我虽然忝为疆臣,却也不敢无旨进兵,那是要杀头的。朝廷电旨迟迟不到,端邸亦无指示,本官怎敢随便就让大家进兵?好在二位都是有大神通的,到时候只要做起法来,百万洋兵也杀的尽,区区几千洋兵,不怕他们能闹出什么风波。”

    “话这么说是没错,可是从来打仗与打拳一样,都是讲个先下手为强。咱们要是动手迟了,只怕多少要吃亏。这劫车案闹到现在,不打,我看是不成。大人若是不能下决断,在下就只好亲自去一趟枣庄,把事情先做下来再说。”

    那僧人也道:“不错,抚台进兵,需要朝廷电旨,可我们坎离二拳亮拳,并不需要朝廷节制。这一阵,朝廷不打,我们打。听说洋妖头目就在枣庄,先斩了那个头目,朝廷想不打,也得打!”

    毓贤思索片刻,略一点头“二位老师说的极是,若是能斩了李曼老贼的人头,那么朝廷想不打,也由不得自己。只是他身边有洋兵护卫,难以近身,二位可有把握?”

    “料也无妨。”一僧一俗,皆是身怀绝技之人,兼之素受毓贤敬重,此时自是不能说一句软话。两人本想向毓贤讨一批洋枪,可是毓贤张口闭口只谈法术神通,显然是不怎么信的过洋枪,自己总不好落自己的台,只好咬牙告辞,出了巡抚衙门,前往枣庄。

    看着两人背影,毓贤冷笑一声“想要洋枪,做梦去吧!我是不会让你们要到那些东西。且让你们与洋人闹一闹,等到你们驱逐了洋人,我再来歼灭你们,到时候一举两得,敢在我的面前放肆,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已经从端王那里得到消息,朝廷要摘他的山东巡抚印绶,且要交部议处。其治山东时,杀伐过重,于钱粮上虽然禁的起查,可是在刑科上细致究起来,就有极大的关碍。更有他支持飞虎团,在地面大杀教民,所得财宝三家分润之事。这种事落到朝廷那,就是一件大罪,一旦自己不是巡抚,这些案子发作起来,是可以要命的。

    要想留任,唯一的办法就是与洋人交恶,最好演变成刀兵相见。战事一起,朝廷绝对不会易抚,也不会有人想过来替前任巡抚背这种锅。同样,只要跟洋人打起仗来,自己当初纵兵杀教民的行为,也可说是未雨绸缪,是整个战争的一部分,谁也翻不起风浪。

    于山东动武,他得的是端邸授意,背后有京城王府撑腰,加之自己准备充足,以打击教民所得的钱款购买武器枪炮,又编练大军,胜算极大。可是他心里有数,如果自己没有朝廷明旨,擅自出战,不拘胜负都是大罪。端王也不会替自己说话。现在需要的是借口,一个不打不行的借口。

    坎离二拳这些愚昧拳民,就是现成的一口快刀。他们杀了李曼侯爵,普鲁士朝廷必然会一怒兴师,自来先下手为强,自己再动手杀人,就不为过错。乃至于将来再行消灭凶手,杀人灭口,则山东之事,再无后患。

    他思虑再三,这一条计策可称天衣无缝,所关者,就是对于普鲁士人作战,能否取胜而已。不过对于这个方略,他已与幕僚商议良久,反复推敲,不管怎么想,都是有胜无败的局面。现在自己就好比赤壁之战的周公谨,只需要等李曼授首的东风一到,即可成功。

    自到山东履任以来,山东三害,一水二寇三洋人,其中水患为天灾,人力无可抵御。匪患则与洋人又密不可分,只要平灭了洋人,山东三害,皆可荡平,自己也可在贤良祠内入祀,将来的成就,说不定可比曾文正。一想到自己驱逐了洋夷,捍卫了华夏道统,乃至日后为万民夹道欢呼青天的情景,毓佐臣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着与洋人大战一场的当口,一份来自枣庄方面的急电,送到了毓贤案头,全权处置劫车案的二品候补总兵赵冠侯,离奇失踪,下落不明。

    红日西垂斜照着在临水镇上,将整个镇店染成一片金黄。秋风拂面,并无萧瑟肃杀之意,反倒饱含着丰收季节的甜美与希望。虽然断了铁路,出了劫案,但是作为大镇店,南来北往客商众多,依旧热闹非常。由于火车不通,骡马大车行,乃至赶脚的脚夫,也都变的繁荣起来。

    时近黄昏,到了休息的时候,各处招商客栈的生意,也到了热闹的时节。这里的店房不用跟人客气,反正不管什么态度,生意永远都是那么火暴。山东爷们脾气冲,便是小二也比别处的气粗。若是问的人不得法,便只会得到一个硬邦邦的回答“没房!”多一句话也不肯说,反正店房不愁住,永远不用担心有闲房。

    只是客人亦分三六九等,背包袱扛行李的,都是苦力或是逃难的,住店所费也有限,一晚上赚不到几文。可若是遇到真正的阔老,那便要仔细应付,否则掌柜的就先要用烟袋来教规矩了。

    是以,看到一位年轻英俊的后生,一手牵着高头大马,马上还放着沉甸甸的褥套时,四下寻找住处时,几个店房的伙计,就都冲出来抢缰绳。“二爷,住俺们的店吧,俺们的店干净,另有顶好的上房,不管多晚,始终有热水,灶上不封火。您想吃什么,张罗一声,小的就给您预备下。”

    “二爷,俺们店里有顶好的茶水,厨子的手艺,不比酒楼的差,收钱才只收酒楼的一半,住俺们这里保证不吃亏。”

    来人看了看,便选了一个最为强壮高大的伙计,将马缰绳一交,“这牲口给我仔细着些,饱草饱料,夜里多加点豆子,明个赏你二百个大子儿。”

    “谢谢二爷的赏,您放心,牲口到了俺这,保证伺候的好。俺爹原来就是兽医,伺候牲口伺候的可好。您这马……口外的?咋生的这高啊。”

    “哦,朋友借的,他从哪买的,我也不清楚,总归是好脚力,不便宜。可好生伺候着,别让别人牵了去。”

    等到了店房里,另一名伙计迎过来,直接带他奔了上房。不比前面的大通铺,一张大床睡二三十个爷们,臭脚丫子味能熏的人脑袋疼。上房是一明两暗三间房,收拾的干净利落,墙壁刷的雪白,房间里用了些香料熏过。住在这里,只要肯出钱,就算是写局票叫条子,也一样可行。

    来人先是要了两壶好酒,八个上好菜色,随后问了价钱,“这还真有点不巧,出来的挺急,身上没带着现洋。堂师傅,你看看,拿这个顶帐成不成啊。”

    说话间,来人自靴子里,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手捏刀头,刀柄朝外,向着伙计手里一递。

    见他拿刀,伙计的脸色先是一冷,可等看到刀柄上一个“孙”字,以及刀身上两处暗记,他连忙双手接过匕首,恭敬的回应着“爷,小的就是个跑堂的,这么大的事,小的一个人做不了主。您等等,俺去和掌柜回一声,看掌柜的拿主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拜山(下)

    来人等到伙计走了,从身上取了打簧金表出来看着时间,过了不到一刻钟,房门被人敲响,随后,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走进来。这人生的精明强干,一身家织布裤褂,朝客人一抱拳。“这位爷,失敬了。小的是本店的掌柜,按说是该亲自招待的,奈何柜上事情太忙,没能亲自去迎接,是小的不是,您可别见怪。但不知,您这次是从水上来,是从陆上来的?”

    “好说,在下水上也来,陆上也走。”

    “那看来道是不近,不知道水上过了多少湾,陆上走了多少滩?”

    “时节不好,大水茫茫不见湾,大路茫茫不见滩。”

    “那掌柜的手里有多少船?”

    “让掌柜的见笑了,小买卖,没多少船,不多不少,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半。”

    “出门在外,规矩怕是不少吧。”

    “规矩自然是不少的。行走江湖,敬的是天地君亲师、求的是四季平安福、吃的是金木水火土、学的是仁义礼智信、怕的是生老病死苦。”

    掌柜的哈哈一笑,拉了椅子坐下,复一拱手“果然是漕帮的朋友到了,老朽姓李,是这李家老店的东家,亦是在帮的兄弟,多问一句,这位爷可是津门人氏?”

    “好说,在下正是津门入帮,在帮里,头顶兴,脚踏大,怀中抱着礼。”

    “敢问一句,您什么蔓儿?”

    “灯笼蔓儿。”

    一番切口对下来,掌柜的知道没认错人,二次起身见礼,态度上,就热情了起来。“赵二爷,果然是您老人家大驾光临,方才多有慢待,您老可别见怪。大当家的匕首,只有一把流在外头,她给我们下过令,持匕首的,就是她的大恩公。当初在津门,要没有大恩公帮衬,大当家的性命难保。想当初小的要不是有大当家护持,早就没了性命。您救了大当家,就等于是救了我,咱就是一家人。您这次来,是烧香还是请仙?”

    烧香指为入伙,请仙意为告帮,赵冠侯摇摇头“一不烧香,二不请神,我这次是来拜佛的。前些天临城的大买卖,是咱做的吧?我也不和大掌柜藏着掖着,这次过来,就是来谈这件事,当个说合人的。”

    那老掌柜神色微变,但随即又恢复了笑脸“哦……是怎么个事啊,那小的可做不了主,这事要跟山里回一声,听山里是怎么个想法。您老人家受点委屈,先在这忍一宿,有什么话,得等明个天亮再说了。您想吃什么,就跟小的说,咱是大镇店,上好的酒席,也做的出来。小的孝敬您一桌,也是应当。”

    赵冠侯笑着告了谢,从褥套里,将两支手枪以及子弹带,外加一柄腰刀都拿了出来。他既说是拜佛,就是要拜山,按江湖规矩,身不得带寸铁,以示无暗算之心。是以将这些武器全都拿出来交给大掌柜,又与其攀谈起来。

    “老掌柜,您是山里的耳目,眼界自然是开阔的,有些话我不方便和山里说,也方便跟您说。这次的买卖做的……不好。火车不是不能劫,但总要选好了再下手,要是货车还好,客车能有多少油水,你们怎么就想起打它的主意了?过百洋票,动静闹的太大,官府就算想不管,都不可能。一旦发大兵来攻山,又该如何是好呢?”

    老掌柜的取了茶壶,倒了两碗热茶,与赵冠侯对坐喝着茶水,又吩咐着伙计去叫菜,这才说道:“赵二爷,您既然是我们东家的大恩人,在津门天罗地网里,把我们东家救护出来,又是在帮的人,那咱们就没必要绕圈子。我们这次,确实案子做的大,闹腾的动静也大,可是非如此,又怎么震住毓贤?不震住毓贤,山寨又该怎么活下去?”

    他喝了口水“毓佐臣自从任了山东巡抚,九州十府一百单八县,就都没有好日子过。这个人心太狠,手段也太毒,杀起人来不眨眼,就算是生员举人,只要沾上边,也一样有被他弄死的,何况我们这些真绿林?以往遇到官员剿匪,好歹凑些钱给他,大家相安无事。毓佐臣却是个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不但自己不贪钱,也不许手下收礼关说。就算是跟随他多年的人,若是为别人说话一样没有好果子吃。这条官道就走不通。大家就只能玩命,他的勇营四面兜杀,手里又有不少洋枪,山上的日子,也难的很了。”

    按老掌柜所说,这次抱犊崮劫车,实是在官府剿匪压力下,不得不如此的自保之道。匪徒以往靠着和官军互相勾结,打的是默契仗,加上自己马多,马术亦精,总能自保。

    可是毓贤颇有将略,用的是当年剿捻匪的办法,逐步推进,自外围向里圈合围,四处修筑工事,使马队难以腾挪。其用的将领,乃是登州总兵,老将夏绍襄,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用兵极为出色,并非山寨响马所能比。抱犊崮抵挡不住,很吃了几次大亏,眼看山寨都保不住。

    不知是哪一路朋友,给孙美瑶出的主意,********,要求招安。上次抱犊崮买械失败,虽然钱财上没受损失,可是武器上大有问题。洋枪十分有限,洋火药也少。

    如果这次可以借着洋票,先向毓贤要到一批粮饷军火,抱犊崮就有了和官府周旋的资本,为了劫车,那位朋友也出了不少力。既派了部下帮忙,还和官府的内线取得了联系,把火车的情形搞的透彻,孙美瑶号召了周边几路匪徒联手行动,这才做了一笔大案。

    按照最初的构思,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是以息事宁人为上。官府为了保住洋人不死,就能和山寨谈判,只要许给招安,这一盘死棋,就算彻底做活。

    不想毓贤性刚,不但不招安,连洋行的买办都被下了监,参考他以往的手段毒辣,孙美瑶的那位族叔以及充当调停人的买办,怕是都难逃一死,现在山上的态度,就也变的强硬起来。

    “我在这里开店当耳目,见的人多一些,也明白,这一仗要打到底,山上是有败无胜。不管是毓贤的勇营,还是洋人的军队,我们都敌不过。可是敌不过,也没有路可以退,除了拼命,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左右是个死,还不如闹大一点,这么多洋人都宰了,我看毓贤也活不了。我们抱犊崮几百老少爷们,能拉上一个巡抚陪着掉脑袋,也认了!”

    赵冠侯点点头,心中对事态以及绿林中人的想法,已经有个大概掌握,这时,酒菜也送了过来。掌柜的说得不错,这里酒席的味道,比起京城里善于烹饪鲁菜的饭庄,相去无几。赵冠侯食量甚佳,与掌柜推杯换盏,吃喝无忌,倒是一副胸怀坦荡的样子,也让老掌柜去了疑心。

    酒过三巡,赵冠侯问道:“老爷子,问个事,山上的洋票,除了架票那天,打死一个洋人以外,可曾别有死伤?”

    “不曾有。”老掌柜斩钉截铁说道:“老朽虽然只是个耳目,但是山上的事,还是略知一二的。若是真有人质伤亡,这么大的事,我肯定能听到消息。到现在为止,山上的人质都活的好好的,没人受害,这一点老夫可以保证。”

    他沉吟片刻,看看赵冠侯那剪过的头发“二爷,你是替洋人办事的吧?说句我不该说的,若是洋人自己想要赎票,这事怕是难办的很。纵然你和我们大当家有交情,可是也不能就因为交情,随便就把人放了。最多是把几个不要紧的人放给你,真正要紧的票,一个也不能丢。若是洋人真想要人,就跟毓贤那里说句话,把他的兵撤了,我们和他相安无事,自然保证人质安全。要不然,那就只好鱼死网破!”

    “好说,这事,我会想办法办妥,既然是说合人,总归是一手托两家,最后要八面见线,谁也说不出怨言来才好。”

    赵冠侯笑了笑,并没跟老掌柜说太多,直到酒席撤去,他倒在铺上,细细盘算着,又计算了一下日期。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七天时间,还剩五天,也不知朝廷那里,又有什么反应。若是毓佐臣有意破坏招安,事情便有些棘手。

    到了凌晨时分,房门被人敲响,赵冠侯从睡梦中起来开门,见老掌柜后面多了几条彪形大汉,手中提了绳索,外加一口麻袋。老掌柜苦笑一声,抱拳一礼“二爷,都是场面上的人,规矩,不用我多说吧?”

    “哦?兄弟们来的够快的,那就有劳吧。”两个大汉上前为他搜了身,见身上并无其他兵器暗器,才将人领到门外,一名伙计牵着那匹欧洲白马。赵冠侯飞身上马,另外几人为他牵着缰绳,一路出了城,等到了野外,才将麻袋拿出来,朝赵冠侯一笑“二爷,对不起啊。”

    “没说的,这是规矩,你们哥几个受累吧。”赵冠侯将手向背后一背,又把眼睛闭上,立刻就有人将麻袋套在他头上,又取了绳索上绑。绿林拜山,是否善意难以预料,加之担心有人借拜山为名,探勘山路地形,是以进山必有的手续,就是上绑加上进山罩。做完这一切,便领着他,开始向山里走。

    店房里,老掌柜望着赵冠侯的背影,暗自嘀咕“山上两代人的心血,能否保的住,就看这一回了。山神爷显灵,保住抱犊崮这片基业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攻心(上)

    赵冠侯在马上由着人牵引着前行,对方不说话,他也没话说,过了约莫小半天光景,对方在不少地方绕了圈子,才感觉走上了山路。马匹自下而上前行,路面上明显变的崎岖不平,赵冠侯边在马上颠簸边道:“几位朋友,小心着些,我这脚力不好找,可别让它的蹄子被石头伤了。”

    “放心,咱弟兄手上有数,既是大寨主的朋友,那就是咱自己人,保证没毛病。”

    两下的关系其实并不恶劣,进山罩只是规矩的一部分,并非刁难,彼此都不会因此而生嫌隙。又行了约莫一个小时,远远的就听到了一声铳响。

    时间不长,就听到大队人马向这边赶来,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道:“赵冠侯?好啊,你小子终于想起来看你家寨主爷了,俺们山东爷们最是好客,今天你不喝到吐,就别想走。赶快撤了进山罩,自己人,搞这个没意思。”

    说话之间,赵冠侯头上的麻袋已经别人掀了去,先眨了眨眼睛,随后就见到一支数十人的马队,向这里跑过来,为首者头戴毡帽,身上穿着蓝布夹袄,外面罩一件坎肩,两杆半新不旧的左轮枪左右插着,背后还背了口大砍刀,仔细看去,正是孙美瑶。

    看她的打扮,与男子无异,估计山里怕是有不少人也拿大寨主当成了男的,赵冠侯也不点破,含笑道:“大掌柜,别来无恙,赵某今天前来拜山,可是要讨大掌柜一杯酒吃了。”

    “好说,俺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在津门没有你,俺就算交代了,这个人情,俺一直说得报答,今天你来,没说的,好酒好肉,敞开管够。来人,别傻站着,替我的好朋友解了绑啊。”

    绿林中人,应酬往来亦不可避免,孙美瑶热情好客,在蒙阴地区素有孟尝之名,平日里来了客人,招待的也不少。不过热情归热情,像是今天摆出这么大阵仗的时候不多。更何况山寨内一有贵客,二有要事,此时摆出这种规格,就更见对来人的重视。

    几名喽罗连忙用刀挑开绑绳,赵冠侯催了马上前,与孙美瑶并马而行。孙美瑶大剌剌地为他介绍着“这几位都是俺山上的兄弟,几位当家。整个抱犊崮,就靠他们帮俺撑着。上次俺就说,让你一起上山发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你偏不来。怎么今天想通了,愿意上山挂柱了?”

    “孙掌柜,咱们有话里面说,我今天来,一不是挂柱,二不是借粮,而是有事拜山,事关重大,外面不是讲话的地方吧。”

    几名同来的头目,也在观察着赵冠侯,见他并无多少匪气,反倒有些官气,总觉得这人和自己不是一路。有人看到了他断指上戴的金甲套,便知他是漕帮里新近极为出名的断指冠侯,可是听帮里兄弟说,这位赵爷入了官府,得了顶戴,怎么今天反倒上山了。

    抱犊崮的二当家,乃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汉子,生的魁梧结实,满面胡须,脸上有数道疤痕,相貌极是凶恶。他将马落在后面,几名与他相熟的头目就知道有话,便也纷纷放慢马速。“二爷,您老有什么话说?”

    “这个时候,上山拜佛的,我看多半不是为了交情,而是为了做说客,大家可要当心,别被人花言巧语,把咱给装到坑里。给大当家的掌着点眼,别让他被人骗了。再说,你们记不记得,前几天在路上打火车那事?那个朝廷派来的官,是不是姓赵?”

    一名头目点点头“没错,那人是姓赵,可是那是个二品总兵吧?这人我看才二十上下,总不可能是总兵。大抵是同姓,张王李赵遍地刘,这是常有的姓,重了不足怪。”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个时候来的,咱就得多个心眼。你们去请玄玄子道长来,让他来看看,是不是那人。咱心里得有个数,这事上该帮谁,不该帮谁,都得想明白了。”

    一行人进了山寨,一路到了聚义厅这才坐下,孙美瑶指着自己身边,让人放了把椅子,按着赵冠侯坐下。“我跟大家说过不止一回,上次在津门,没有你啊,爷这条命就算完了。咱跑江湖的,重的就是义气!早就想去给你送份礼物表达心意,可是想着,那样一闹,就显的生份了,反倒是显的没交情。今天你来的是最好,千万别客气,这就是你的家,在这你是座上宾,跟俺平起平坐。来,给你引见下几位当家。”

    那位魁梧的二当家姓齐,报号万年好,三当家姓林,报号叫一阵风,四当家却是个读书人打扮,大家都叫他秀才,亦是这个山寨军师之属。三名当家都是中年人,看来比孙美瑶要高一个辈分,不过绿林无辈,倒是没这么多讲究。

    几人都要给孙美瑶面子,与赵冠侯见面后抱拳寒暄,场面倒是融洽。等到一圈的礼见过来,万年好问道:“赵二爷,您现在还是在帮里发财?又或者是做别的生意?”

    “二爷好说,在下现在倒也吃码头饭,可是这主要,还是吃皇粮禄米。”赵冠侯边说,边将外衣撩起来,露出了穿在里头的黄马褂。这些山匪并不识货,但是秀才却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面色一变“黄马褂!这是黄马褂!”

    黄马褂纵然没见过,听亦是听说过的,一听这话,几个头领及一众小头目的脸色都一变,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来看,想要看看说书人嘴里的黄马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孙美瑶哈哈大笑着,在赵冠侯肩膀上一拍“行啊,你出息了。当初咱两见面时,你还是锅伙头呢,怎么这么点日子,你都混上黄马褂了?说说吧,几品啊?”

    “二品顶戴,记名总兵,还没有实授的地方。”赵冠侯笑了笑,也不隐瞒“孙掌柜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朝廷派了个姓赵的,全权处置临城之事。实不相瞒,那个人就是我。孙掌柜在铁路上做了一笔大买卖,收了不少的货,可是光有货没用,您得有个下家,才好出手。我就是朝廷派来,跟您谈价钱的,只要大家谈的笼,这笔生意就作成了。”

    孙美瑶哈哈一笑“哦?原来你是来谈生意的?怎么,你当初救我那事,露了?”

    “不曾,其实我来之前,也不知道是大当家做的这一笔。只是我知道,孙掌柜在蒙阴这地方名声在外,提您的名字一定好用,还想着让您当个调人,帮我把生意谈下来。结果到了才知道,这打瞌睡送了枕头,是自己人做的买卖,这就好谈了。我是一手托两家,金砖不厚,玉瓦不薄,大家做买卖,图的是个和气生财。咱们商量个价,该出手,就出手了吧。总留在手里,也是个烫手的地瓜。”

    孙美瑶一笑“这事啊,不忙。谈买卖是正事,论交情是私事,私事永远得排在公事前面。来人啊,看看厨房里有啥好吃的,都给预备下,今个好好招待一下我的恩公。”

    二当家万年好面色一寒,双手抱拳“大当家且慢,您这位恩公不简单啊,居然都是二品大员了。如果是朋友,我们自然欢迎,可是赤字入窑,准没好事。他今天是要当黄天霸,拿您当了窦尔敦!咱们吃绿林饭饿人,不和吃官饭的人谈交情,他对您有恩,可是官府却和咱们有仇。依我之见,应该先把人拿了,然后有什么话再说!”

    另一边的一阵风摇摇头“二哥,你这话说的不对,咱们绿林人,恩怨分明,要是大寨主的救命恩人都能捆上,那咱以后在绿林还混不混了?兄弟们出门,都被被人指脊梁骨,秀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依我看,还是该好好招待,然后送恩公下山,临城那笔买卖,我看没的谈。”

    秀才显然是被那件黄马褂搞的有点迷糊,半天没回过神来,此时才摇头道:“美瑶,这笔生意是你做的,这个山寨也是你的,到底谈还是不谈,我们不能替你做主,你自己看着办。总之,你怎么定,我们就怎么听,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要是谁都能张口说话,不就没了规矩了?”

    孙美瑶拿出烟袋,又取了火刀火石点验,听几人说完,点点头“这话,你们几位说的都有道理,至于谁的更有道理,我现在也说不好。这个山头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大家的,我也不能自己大包大揽。可是这个恩公救的,是我孙美瑶的命,咱们吃绿林饭的,要是有恩不报,将来下山,就别怪道上朋友打黑枪。所以这个人情,我得先还了再说。赵冠侯,走,跟我到后屋,先抽几口烟,今晚上我得排开酒宴,接待恩人。说正事的话,明天再说。”

    她办事干净利落,拉起赵冠侯就走,自后门而出,很快就来到一处小院之前,这里就是她的居所了。门外侍立的两名喽罗,见寨主回来连忙让开,等进到里屋,就看到一张砌的很大的土炕,中间放着烟盘烟枪,一应物件齐全的很。

    孙美瑶款了外衣,一指土炕“你躺哪边?我这没别人,就我自己伺候你,给你点泡了。”

    “别,我不抽这个,要我说,大掌柜的也少抽,这玩意害人不浅,不管多大的英雄,抽上这个,也就没了力气。”

    孙美瑶一笑,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在炕上。“就你话多,先躺下。”等她点燃了烟,也自脱了鞋,飞身上炕,与赵冠侯对面而躺,可是那烟枪并没有拿,就由着它在那喷烟。

    “俺爹活着的时候就说过,不许碰烟土,俺自然是不抽的。可是要不说带你抽烟,咱又用什么办法脱身?总不能在聚义厅那里,现在就说出个板眼来不是?”

    她得意的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她皮肤略黑,算是黑里俏的姑娘,可是牙齿倒是格外显的白。微笑道:“有人以为俺爱抽烟,这其实是好事。他们以为这是俺的破绽,俺遂了他们的心愿,等到时候,看看谁倒霉。”

    赵冠侯不想,这个看上去豪爽有余,而细腻不足的女贼头,居然也有这种狡黠心思。而她向以人粗豪表现,用起计谋来,反倒更容易成功。点头道:“大掌柜好算计,赵某倒是输招了。”

    “别说我,说你吧?刚才还说跟你叙叙旧,没想到一来就差点闹大了。现在聊聊吧,怎么样,和苏氏成亲了没有?”

    “成了,去年的事,摆了油锅之后不久,我们两个就成了家。现在,我们搬家了,不住过去那,搬到紫竹林租界边上去了。大掌柜若是得暇过去坐坐,大家老朋友,说说话也是好的。”

    听到他已经成家,孙美瑶的神情僵了僵,但随即又从怀里,摸出条金项链来。“俺这没赶上送礼,心里过意不去,这回算补上吧。这链子,是俺这次生意里得来的,算是给寒芝妹子的礼,你给她送去。”

    赵冠侯接过项链,随即就在鸡心坠子上,看到了那行普文。这是自己费心请人打造的,自然记忆深刻。只是他面上不动声色,仿佛只当是件普通礼物,说了声谢,将链子一收,随后问道:“这链子的主人,现在怎么样了?”

    孙美瑶并没回答问题,反问道:“怎么,你们两个认识?”

    “不但是认识,这链子就是我送她的。”

    话音刚落,一记拳头就劈面打来,两人之间隔着烟盘子,孙美瑶这一拳来的全无征兆,但是赵冠侯手段亦不弱,反手擒拿。两人在赵家打斗过多次,对彼此路数熟悉的很,未拆数记,大烟盘子就落到了地上,两人也从拳脚变成了摔跤,滚成了一团。

    孙美瑶一边试图骑在上头,一边小声道:“俺这是替寒芝妹子教训你。家里有媳妇,外面还不老实,男人都是一样……你说,你和这洋女人什么关系?我一拿她链子,她就要跟我玩命!”

    赵冠侯腰眼使力,反身骑到了她身上“我们两个是极好的朋友啊,这次上山,也有一半是为了这女人。当然,另一半是为了你,现在没功夫跟你打架,先说放人的事。我告诉你,这些洋票关系重大,要是真出了闪失,你这抱犊崮就完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攻心(下)

    “少唬人!爷又不是吓大的,洋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爷在山东也不是没杀过洋人,也不是没劫过洋人的东西,抱犊崮谁也不怕。”孙美瑶在女人里算是少有的力大,但是赵冠侯力量也强,几次反制,都不成功,气喘吁吁的被按在那,脸上满是汗水,索性就不挣扎,侧头吐了口唾沫“娘的,还是打不过你。”

    “废话,咱打过多少回了,你不是我对手,就别费劲了。你听我说,我不管你以前劫过多少洋人,这回跟以前都不一样,这些洋人有来头,有身份,关键是有靠山。内中有个小子,是普鲁士驻青岛总领事的独苗,他老子为了他,已经准备发兵,血洗山东一百单八县了。你说说,你还不放人?这个洋妞,她老子是袁大人面前的总顾问,说句话,也能调来几千新兵。就你山上这点人,是能打的赢洋人,还是能顶住新军?就算毓佐臣的部下,那位老将夏绍襄,我看你们也招架不住吧。”

    孙美瑶哼了一声“你说的那是过去,现在俺们山上来了神仙,能请神兵神将。大不了,俺就听他们的,把洋人都杀了,再带着大家入团练拳,看看是你们的洋枪厉害,还是神通法术厉害。大家打上一场,分个高下再说!”

    赵冠侯一愣“神仙法术?坎字拳还是离字拳啊?你们吃绿林饭的,跟这帮玩意有什么纠葛,他们上山来干什么?”

    “干什么?联姻!”孙美瑶没好气道“你要是不上山,爷这两天就要嫁人了,你赶紧从俺身上下来,要不然俺男人看见,非捶死你不可!”

    赵冠侯此时也发觉,两人的姿势很有些不检点,也是孙美瑶平日的打扮,就像极了一个男人,也就让自己没法把她当女人看待。言行举动上,也就不那么注意。问题是这又是个实打实的大姑娘,而且除了皮肤略黑以外,亦可称的上美人,自己这样,确实有点冒犯。

    他笑了笑,连声告罪,可刚一起身,不想孙美瑶趁机发难,反客为主,反倒是以锁技,将他紧紧锁在了身下。两人如同八爪鱼一般紧紧缠绕在一处,唯一不同的是,变成了女人压在男人身上。

    “想不到吧,你照样中了爷的计!俺才不在乎男女之防呢,只要是能赢,什么手段都能用。快说,你和那洋女人睡过没有?要是睡过,我现在就找人去睡了她……”

    “孙掌柜,咱这样闹就没意思了啊,我是一片好意,保全你的基业来的,你这样不大好。汉娜小姐跟我的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两人身体相接,赵冠侯却没法让自己不起反应,可是看孙美瑶,却看不出有什么害羞情绪,心里暗自佩服。能这般大路的,确实是太少见了。

    “哪样?俺可听说了,你来的时候,车上有个泰西女人,既美且阔,手上有万贯家私,跟你一路同吃同住。你当初为了苏家妹子玩命,我还当你是个重情的,没想到,也是个偷嘴的东西。”

    赵冠侯苦笑一声“孙掌柜,您把我想的太好了。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坐怀不乱,那是柳下惠,咱可学不了……现在,你也该体会的到。可我得说一句,跟我一起来的那位洋寡妇,是大金主。你们劫的人里,有她的同事,你们想要招安,左右不过是要钱要粮要枪弹,她要是点点头,就立刻能调动来一大笔款。所以这个女人,对你们也极有好处。至于那位汉娜小姐,我和她真的没到那一步,可是她这次到金国,可能也是因为我,你说,我要是见死不救,那还算个人?”

    孙美瑶哼了一声,似乎也被他那句体会的到给提醒了什么,从他身上下来,理了理头发,又把烟盘拾了起来“既然她跟你是这么深的交情,那这个面子,我也做给你。反正放一个人的主,我还能做的了。你拿我的令,到巢云观把人放了,然后就赶紧下山吧。”

    赵冠侯没动地方,也自坐起来理了理衣服“怎么,孙掌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自己都做不了山头的主,这山上,有人要造反?”

    “也不能说是造反。俺这山头,跟你们军队不一样,不是谁说了就一定算。俺虽然是大当家,可是山上这么多弟兄,这么多前辈,也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劫火车,本来就是一件大案,做下之后,若是官府不肯招安,一力进剿,大家的日子都很难过。是俺当初非要打火车,大家才依,现在事情搞成了这样,连自己的叔都赔了进去,咱这大寨主,也不能不讲理不是?既然官府的路走不通,就只好走另外一条路了。”

    “坎字拳?他们最恨洋人,也最恨洋物件,可是我上山来看,你们这里穿洋布使洋火的不再少数,连用的都是洋枪,这也能和坎字拳有往来?”

    孙美瑶一摇头“他们自己其实也用洋枪,只是所能得到的洋枪太少而已。其实大家都不傻,谁还不知道洋枪好用?可是要想让老百姓信自己,就得有点与众不同的东西,否则怎么笼络人心?这些年因为洋货横行,不少人家倾家荡产,好多开作坊的,都因为洋货破家。他们恨透了洋人,更恨洋货,神拳们一说禁绝洋货,这些人第一个欢迎。为了收拢人心,就得这么说,真要是进了拳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最多躲躲字就完了。”

    她本人的武术师承来自朱红登,与姜凤芝门户极近,而朱红登乃至姜凤芝这一门在山东的同门,差不多现在都是拳民,且多任老师父或是大师兄,是组织里的实权人物。现在山上这位玄玄子,虽然是个道士,但是细究起来,也是同门中人,于孙美瑶也极为亲厚。

    坎离二拳,有数十万众,只要练了拳,就有拳会保护,官府想要捉拿,拳会定会设法斡旋。朱红登与心诚大师,都是巡抚毓贤的座上客,由其代为说项,或许真能为山寨觅一个出路。

    孙美瑶这次劫车,联络了周边数路山寨,凑了七八百人,才做下这么大一笔生意。如果徒劳无攻,反引来官府围剿,不但不见容于山寨,亦不见容于绿林。既然官府的路走不通,其也不得不考虑,接受拳门的招揽,与坎离二拳合作。

    玄玄子这次上山,就是希望孙美瑶早下决断,将所有洋人一力杀尽,然后与自己带来的弟子成亲。女人成了家,做了别人的老婆,就总不能反对自己的丈夫,两下的联盟也就不会动摇。

    当初孙美瑶之父,乃是秀才功名,因为抗捐,而被官府收监,后死于狱中。孙母仰药殉夫,孙美瑶之兄,拉起一支人马为匪,与洋人争斗时枪弹而亡。

    孙美瑶顶其兄的名字,继续做当家,原本名字不用,也用孙美瑶。旁人大多以为她是孙美瑶的弟弟,知道其女儿身者,即使山寨内也只限于几位当家。而男尊女卑的思想,绿林中亦不能免,对于她这么一个女人做寨主,想来也自有些人不服。

    这次玄玄子提亲,抱犊崮山寨内部,几位知道内情的当家里,大多数人都表示同意,内外压力齐至,孙美瑶却也抗不住。按他们商议,成亲就在这两三日间,等到婚礼当天,就杀掉所有的洋人肉票,当做贺喜。

    赵冠侯哼了一声“你若是嫁了人,这山寨的大权,可就也要让出去了。玄玄子带人上门提亲是假,我看趁机要吞并你的山寨,才是真的。毕竟你们手上也有人有枪,有了这么多枪手,他们再想要攻打教堂,或是做些别的事,也就方便了。”

    “他们不单是要打教堂,这次是要闹大的,据说是想打胶州。”孙美瑶倒也不隐瞒,开诚布公

    “赵老祝卜了一卦,说是如今正是洋人当灭之时,神拳顺天应人,定能一战成功。联络着毓贤,要一起进兵,水陆齐发。在水上,用神火烧洋船,在陆上,则是偷袭洋人的兵营,把胶州驻扎的洋兵,悉数灭了。接着就要烧掉山东境内所有教堂,杀掉所有洋人。毓贤这个人,向以廉吏自夸,不贪银钱,也不吃烟,不喜美色,最恨的是洋人。神拳于他,最是投缘,连他巡抚的大旗,都借给坎字拳用。所以若是投了拳会,这山寨,也就安全了。”

    孙美瑶叹了口气,这个豪爽的女汉子,也有着自己的无可奈何。“当初俺哥打洋人的商号,中了枪弹,临死时,把整个山寨都托付给俺,让俺好生照顾着这些父老乡亲,叔伯婶子。要是在俺手里,害了他们的性命,将来就没脸见俺哥了。不就是嫁人么,只要能救的了山寨,嫁谁不是嫁?反正早晚,女人都是得嫁人的。”

    赵冠侯道:“可是你嫁的这个人,根本就救不了山寨。你好歹也是绿林,难道看不出,他们那什么仙法神通,都是骗人的?”

    “怎么看不出?山寨里能看出他们那些玩意不真的,起码得有一半,可是那有什么用?老百姓信他们,这个比什么都管用。这些年,洋人在山东霸道嚣张,为所欲为,山东的老少爷们,谁心里不是窝了一团火,存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有个人出来说,他有神通,能带着大家把洋人杀光,全都赶出金国去。所有人就都希望他是真的,哪怕看出来有假,也不敢说。一说,就是绝了大家的希望,大伙能不打死他?”

    孙美瑶解下腰间的手枪“这就是神拳送来的聘礼,这两杆枪,就是他们打教堂时,从洋神甫手里夺来的。不管法术真假,几千上万人冲过去,假的也就成了真的。你不是和他们交过手么,难道没见过他们的威力?或许,他们的想法真的能成。”

    “能成也没用。就算打赢了胶州的洋人,他们也打不赢这海外的洋人。到时候洋人发大兵来,局势就不可挽回了。毓贤安的什么心,我还猜不出,但是总之,你不要参与进去。”

    赵冠侯边说边抓住孙美瑶的手,后者倒是个豪放性格,没当一回事,只看着他问道:“干啥?”

    “这是个死局!我猜,劫火车的事,也是神拳的人给你出的主意,而背后给神拳出主意的,却是毓贤。毓贤恨洋人,所以想要朝廷和洋人开战,按他的想法,把所有洋人一网打尽。可是朝廷怎么可能开这种仗?他就只好找个借口,制造个理由动武,到时候米已成炊,朝廷想不打,也身不由己。所以他泄露了火车的情报,并给你们提供了便利,让你们把火车打下来。之后,再拒绝和谈,另外发兵进剿,就是要你们走投无路,只有杀害人质。等到人质死光,各国绝对不能坐视,必要提兵问罪,他的计谋就能成功,朝廷与洋人,就只能刀兵相见了。”

    孙美瑶略一琢磨,杏眼一瞪“确实!确实有你这么一说。往常爷打火车的时候,总是得事先踩点,再想办法搞到火车的时刻与路线图,再搞到它装的是什么。可是这回,就是玄玄子师叔那送来的消息,消息给的很完整,就不用我再去弄。他说到时候他会有神通,让火车停止。我原本以为是他要给开火车的下什么药,现在想来,多半就是毓贤的把戏。他告诉我,火车上拉了一百条洋枪,还有两万发子药,结果好不容易打上车,根本没那些东西。这次要是洋人那里要不来赎金,我都不知道拿什么给其他几个寨子的寨主交代。”

    “交代啊,这个好办。你没有办法,我有。”赵冠侯将自己那顶帽子拿来,将帽子的衬里挑开,从里面将一张支票取出。

    “这是两万阿尔比昂镑的支票,可以去洋行兑换,简森夫人……就是那个跟我坐一个火车的寡妇,她所在的华比银行,有两个股东在人质之内,这是银行支付的赎金。有了这笔钱,支付给各路山寨的赔偿,绰绰有余,连你们山寨自己,我看也够用了。”

    孙美瑶摇摇头“那可不够。我们要的是一个翼的编制,按年补发军饷,军官的红纸银,年俸,加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两万镑是不少,比起这个来,还差点。”

    赵冠侯一笑“大掌柜,您手下一共就那么点人,还想编一个翼?别做梦了行不行啊?想当初董五星的甘军二十万招安,最后编了多少?董字三营,两千儿郎。另外三千,是给楚勇当挑夫,不补兵。你手上的兵,有没有当年甘军的零头多?还想编一个翼?我跟你说,最多就是……一个营。”

    他在这里讨价还价,孙美瑶却觉得,坐在大烟榻上聊天的情景,当真是有一番造膝密谈的味道。又想起两人翻滚撕打的情景,脸上竟是微微一热“你跟俺说这个,也没什么用。反正俺也快嫁人了,这事,做不了主。”

    “不能嫁!”赵冠侯一摇头“你若是嫁了人,不但害了山寨,也坑了你自己。就那帮装神弄鬼的人,能选出什么样的好人物来?怎么配的上孙掌柜这等女中豪杰。再说,毓贤此人,心狠手辣,若是洋票尽数被杀,朝廷与外洋开兵,他于公事上,也要有个交代。不管是为了敷衍朝廷,还是为了杀人灭口,到时候必然是发起山东大军,不遗余力进剿。那时整个抱犊崮都有危险,你既对不起兄长,也对不起自己。”

    孙美瑶眼睛一瞪“他敢!”

    “他怎么不敢?连洋人都在算计范围之内,他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毓贤的脑子是否清醒我说不好,我只知道,他现在的行为,已经在发疯。你们这些人,都只不过是他的棋子,或者说是弃子。一旦你杀了洋人,下一步,死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那……那你说怎么办?”孙美瑶心知,赵冠侯必有定见,以前在津门时,此人不过是个锅伙头领,已有连番算计。如今既为朝廷二品大员,说不定也有些办法,能够化解这次的危机,就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夺亲(上)

    “现在不但山里的人,知道俺要嫁了,就连几个绿林里知道根底的老辈,也知道俺要出嫁。抱犊崮大当家是个女儿家的事,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在江湖上传开。事成骑虎,想不嫁人,也不容易。再说,二叔他们也说,两家互相防范,不是个事,捏不成拳头,打人就没有力。联姻能够定下两面的关系,大家成了亲戚,彼此就都会照应。俺的桂良叔还在官府手里,死活不知。虽然俺嫁人他未必回的来,可俺要是不嫁,大家准说是俺害死他,这个罪名,俺担不起。”

    赵冠侯思忖片刻,猛的一咬牙“要嫁,也不是非要嫁给坎字拳!一样是嫁人,为什么不嫁我!”

    孙美瑶举起烟枪做势要抽“你胡说啥呢?咋刚来山上,就胡说八道。”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而是实话。如果说嫁人才能联络关系,那也不能嫁给拳民。”赵冠侯的脸色很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现在你们山寨的情形很不妙,一旦毓佐臣派兵来攻,就是个玉石俱焚的局面,挺好个山头,没有必要走到那一步。眼下你嫁拳匪,就把整个山寨推到了拳民一边。洋人固然要杀,你们的性命也保不下,将来这片基业都会毁掉。你要是嫁给我,就是和官府联姻,我别的不敢说,保你和你的山寨,还是绰绰有余。”

    “那不是当小老婆?”孙美瑶哼了一声“你这个人心眼不好,嘴上说的对寒芝妹子多好,一转头,就要我当小老婆,我可不上你的当。那面是娶我当正房,而且不讨小,你这当大官的,娶了我当小,将来还要讨别人,我可不是过去受罪?”

    赵冠侯一笑“孙掌柜,你糊涂了。我是说,你嫁我,又不是说,咱真的要如何。这就是个计策,把你山上谁跟你一条心,谁跟拳民一条心,都给他探出来,然后再慢慢的对付。这就是引蛇出洞。”

    孙美瑶听他说这是一计,并非真娶,脸色忽然一沉,将烟枪一扔“算了!我们绿林人直来直去,不搞这么多鬼扯转。他们谁想反我,就让他们反。我这个大当家,本来也是大家推出来的,看我不合适,就罢了我,也没干系。”

    赵冠侯连忙道:“孙掌柜,你听我说一句,现在不是闹义气的时候。你们合山上下的人命,就在你手里把握着,可不能交到拳民手中。我说句话不大中听,你们是山东的绿林,平日吃喝,都从山东来。若是洋兵席卷山东,你们也是罪人!混绿林的,第一没有好收场,第二没有好名声。如果奉了招安,我保你们一个好收场,难道不比跟了拳民更好?”

    孙美瑶嘟囔了一句“那样名声就更坏了。”可终究还是认真的考虑着赵冠侯的建议,其山寨素与洋兵交恶,若是洋人席卷山东,其腾挪余地皆无,山寨决计抵挡不住洋兵进攻。她也知道,杀了这些洋票,就是和洋人结下死仇,怕是比劫了皇杠罪责更大,势难逃脱。迟迟不下决断杀人,也是出于这个考量。

    眼下外部压力越来越大,一旦下面真的把人杀了,整个山寨不保,兄长的基业毁于一旦,自己的这些部下,也都难免一死。她不得不认真考虑,盘桓得失了。

    “我们绿林人,信不过官府,你一个外官,办招安的事,有把握么?”

    “我跟你交个底。”赵冠侯向前凑凑,压低了声音“毓佐臣在山东,没几天混头了。只要洋票的事可以顺利解决,不造杀孽,袁慰亭就能到山东做巡抚。我是他的心腹,在他面前一言九鼎,只要他能来山东为官,你们抱犊崮我保了。不过前提是,洋人,不能死。”

    孙美瑶抬起头,直瞪着他“你说话,有准?”

    “大掌柜要是不信,可以随便用什么手段试。大家混江湖的,发誓之类的话,谁都不信,我也就不说。我只说一句,您要什么投名状只管张口,到时候害了你们,我也没好下场。”

    孙美瑶沉默片刻“算了,投名状就不必了,这事也不是急于一时的。今晚上先给你接风,好吃好喝。我让人上一趟巢云观,看看那洋丫头,她受的伤不轻,别给揍死。”

    赵冠侯将那项链拿出来“你让人把这个给她,告诉她,她的骑士来了,其自然就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这个人,一定要派的放心,不能从他那里出了意外。”

    又过了约莫二十几分钟,外面响起敲门声,敲门的,是三头领一阵风。向房里看看,见两人衣服完好,这才放了点心,笑道:“大当家的,咱的酒席备下了,请贵客到前面入席。”

    山寨里全都改善了伙食,庆贺贵宾到来,喽罗们每人都有一块肉吃,小头领有两个荤菜,三名当家,以及一个六十开外,峨冠高髻身穿八卦道袍的道人则作为陪客接待赵冠侯。

    绿林之中,酒肴不讲究精细,求的是实惠,九个大海碗里,放的全是熟肉。正中则是几个大酒坛,果然如孙美瑶所说,是要把人灌躺下的架势。

    那名道人有人引见了,道号玄玄子,乃是孙美瑶的师叔,同时,也是离字拳的一位老师父。此人是江湖上一位成名多年的老辈人物,一身武艺据说极是高强,但是晚年出家,多年清修,不知几时也入了拳门。他见到赵冠侯,并未提荷泽列车袭击时间,反倒是按着江湖上的辈分讲话,只感谢他,救了自己的师侄。

    万年好举着酒碗朝赵冠侯走来“大人,咱们山里人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救了大当家,就是俺们抱犊崮的恩公,来,这碗酒,我敬你了!”

    赵冠侯一笑,并未喝酒,而是对万年好道:“二爷。我知道您,在这山上,您是山寨的顶梁柱,定海针。现在山寨里,美瑶的长辈不在,有话就得跟您说。我今天来,一是拜山,二是说和,三是求亲。”

    “求亲?”万年好神色一僵“赵二爷,您这是啥意思?俺咋有点听不懂了?”

    “没啥意思,我是来求娶美瑶的。这话,我也不怕说,在津门治枪伤的时候,不知道美瑶是个姑娘,把她的上衣解开,该看不该看的,都看了个清楚。再说你们也知道,治伤难免接触,不娶美瑶,我就对不起他了。”

    孙美瑶一拍桌子“你……你说这个干啥?这事不是说好了,跟谁也不能说么,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她这话虽然是发怒,但是神情分明是扭捏,大家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这是在害臊而已。以往豪爽如同男儿的大当家居然会害臊?这让几个头领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鲁地民风保守,虽然绿林里男女之防讲的不重,孙美瑶平日里与一干男性混在一起,饮酒打斗皆无所忌。但是这是一回事,身体被男人看到,就是另一回事。孙美瑶恰到好处的发怒害臊,却也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明明已经答应离字拳求亲于先,现在又是这种态度,这明显就是一种态度更给人一种想象的空间。当初两人,到底是因为治疗枪伤,只是看到了,还是看到之余,又做了些被的什么?

    万年好把酒碗放下“嫁你?这怎么能行?大当家的嫁谁,已有定数,连聘礼都收了,大家跑江湖的,说话算话,哪能说了不算。”

    玄玄子则哼了一声“赵大人,你们在路上,用邪术伤了我的师弟,这笔债,我们还没算吧。你现在又要来坏人姻缘,这是不是欺人太甚了,真当我们软弱么?”

    秀才则道:“赵大人,你要说求亲,可是晚了一点。如果你早些时间来,一切还有可为,如今么……太迟了,太迟了。人生一世,什么都可以晚,只有求亲,千万不能迟,眼下木已成舟,我看事情是不成。”

    赵冠侯道:“错已铸成,无从弥补。当时我便想娶美瑶为妻,以为补偿。可是当时我不过是个锅伙寨主,又拿什么成家立业。现如今,我已是朝廷二品记名总兵候补,赏穿黄马褂,功名富贵,一无所缺。这才自津门而至山东,只为给孙掌柜一个交代。请各位老少爷们,成全我这点念想,让我们两人结成夫妻,这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至于说木已成舟,我看未必!”

    他边说,边从怀里将那两万镑的支票拿出来,高高举起“这就是我求亲的聘礼,两万阿尔比昂镑,随时可兑,折库平银十四万。比起美瑶带的那两杆手枪来,我想要贵的多了吧?再说,我身上亦有手枪两杆,李老掌柜应该已经送上山来,咱可以比比,谁的枪更好。这亲事未成,一切就有转机,大不了退彩礼就完了。”

    孙美瑶问了一句,秀才连忙道:“那枪是送来了,可是想到是客人的枪,下山时要还,便没入库,在我那里。这就让人去取。”

    赵冠侯的两支左轮,比起这两支不知道被哪个山村传教士用了多久的枪,自然要好的多,哪怕是外行,只比新旧,也可知好坏优劣。再者,两万镑折银可得库平十四万两,对于山寨来说,也是个极可观的数目。

    绿林中人重义轻财不假,可那也是要看多大的义,多重的财。这么多钱砸下来……自然是舍绿林而就财货,否则大家一刀一枪,舍生忘死,图的又是个什么?

    坎离二拳,起于乡野,习拳者以乡民农人为主,大多是穷苦百姓,家无余财。虽然可以向民间富绅地主借粮派捐,但所得钱粮,也不过就是口粮吃喝而已,积蓄无多。至于攻打教堂所得缴获,也多反馈于各路金主,或是换了大家的伙食,没有多少余钱。一下两万阿尔比昂镑,拳门自然是拿不出来的。

    秀才总管山里钱粮度支,算计道:“这笔款,可以用来支付周围几路山寨的好处,再有,可以给山里购买一批过冬的粮食、冬衣、还能买些牲口……”

    见他一本正经的在这里算帐,其他几人全都大摇其头,万年好道:“秀才,您先歇会成么?俺知道,全山的钱粮归你度支,可咱也不能张口就是钱啊。这事,咱已经先应了人家道长,现在出尔反尔,以后在江湖上,咱还抬的起头么?大当家,这事你你的终身大事,你可得说句话。”

    孙美瑶把酒碗轻轻一放,看着万年好,目光里颇有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说话?二叔,你要让俺说话,俺可就真说了。这枪,俺不喜欢。”

    她将两支旧左轮摘下来,向玄玄子面前一推,把赵冠侯那对左轮枪拿过来,在手里摆弄着。“这两支枪还中看,归俺了。”

    “美瑶,且慢!”玄玄子一摆拂尘,瘦长的老脸,沉的像一汪死水,银白胡须无风自动。“大当家的,你可要想清楚,这终身大事,不光是关系到你自己,也关系到整个抱犊崮的未来。山东十营大军,已经准备停当,只待毓抚台一声令下,即刻进剿,以抱犊崮一山之力,与十营官军相抗,胜负几许?且令叔父尚在监牢之内,又有谁去救他?”

    赵冠侯不等孙美瑶接口,他已经接过话来。“道长,我现在说的,正是为了抱犊崮考虑。我是朝廷派的全权大臣,负责与抱犊崮的接洽。在这件事上,就算是毓贤,亦不能干涉我的决断。他也要归直隶总督管辖,我可以直禀总督,奏请招安,比起你们的许诺,要可靠的多,这是其一。我与普鲁士人总领事亦有约定,只要救出人质,普鲁士领事馆会从中斡旋担保,绝对保证招安的进行和大家的安全。”

    “洋人的话,也能信么?”万年好打断了赵冠侯的话,他的面色变得极是狰狞,“当年太平军苏州归顺,也是洋人作保,结果如何?不还是被屠了?咱们若是招安,谁知道官府会不会用这一手。毓佐臣心狠手辣,你是外官,就算是靠着权势办成招安,拍手走人。等回过头来,我们不是还要被毓贤加害?”

    “二当家说的有道理,这一层我也想到了。我这里有两个主意,一,就是大家跟我走,到津门去投奔袁大人。也不是我说大话,在袁大人面前,我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给大家编一支人马,给一个合适的编制,全都不难做到。二,那就是大家先行躲避等待,等着山东易抚。”(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夺亲(下)

    “易抚?”玄玄子冷笑一声“年轻人好大的口气,你一个二品候补,能易一个巡抚?”

    “这自然是能。在山东地面,出了劫车大案,那么多洋人被捉,毓贤的位子还怎么保的住?你们拳民不懂官府中事,自以为有他当靠山,就能高枕无忧?我从京里来,消息很可靠,毓贤的巡抚当不了几天了,你们就算是跟他有交情,有毓字大旗,也没什么用。等到山东巡抚换人,前任的政令一概不认,你们这大旗,可是护不住身。而你们练拳拼命,求仁得仁,这个别人没什么话说,但是抱犊崮这么多人命,可犯不上给你们去陪葬。”

    赵冠侯这一说,几名头领都没了话说。事关山寨存亡,没人敢随便一言而决,或者说,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万年好看看一阵风,后者却去看秀才。“秀才,咱山上数你念过书认识字,赶紧说说,他说的是真是假。”

    秀才摇着脑袋“我也没中过举,不曾进过官场,哪里知道说的是真是假。只是听他说的,仿佛极有道理,恐怕易抚的事,是真的有的。”

    玄玄子道:“抚绝对不会易。几位听贫道一言,贫道给毓抚台算过命,他是个官符如火,指日高升的面相,说不定很快就能入朝为军机。只要这次,我们打胜了洋人,把胶州收回来,朝廷怎么会革一个有功大臣的职,又怎么会去剿灭义民?到了那时,你们都是朝廷大功臣,特案保举,自可高官得坐。美瑶,我是你师叔,是不会害你的,也不会坑你。再者,放了这些洋人,百姓又该如何看待抱犊崮?”

    孙美瑶道:“师叔,俺知道你不会害俺,可是好心办坏事的,也不是没有。抱犊崮打洋人那没有二话,这几年,俺们打火车也打了不少。可是您得知道有一条,俺们抱犊崮山上,也有几百条人命。所作所为,得为几百条人命着想。大家上山投奔,求的是活命,不是送死。如果真是因为一时糊涂,引来朝廷大军围剿,让几百号人被砍了脑袋,俺对不起山寨的各位老少爷们,也对不起俺哥。”

    她又看看赵冠侯“他说的话,有一部分是真的。俺要是跟了您的师侄,其实也怪对不起他的。做人么,得讲个良心,既然这样,俺只能嫁给赵冠侯,谁让当初就是那么个事呢?至于这洋票的事,慢慢商量。”

    玄玄子摇头道:“这可不成。事情已经定下,我们连请贴都发了出去,此时悔婚,又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放。美瑶,这事你别任性。自古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你父母不在,我这个师叔,可以当你半个家。再说,你既然已经应下了,就不能随意反悔。”

    一阵风此时开口道:“道长,您也少说一句,今天是给恩人接风,说一些煞风景的话,不大好。咱今天只喝酒,不提其他,至于婚事么?我看,不如按老规矩来。咱们绿林里,两个男人看上一个女人的事,也是有的,到了那一步,多半就得按江湖规矩……”

    孙美瑶立即接口“比武夺亲!这个主意不错,明天天一亮,您就把您的师侄叫来,跟赵大人比一比,谁的本事好,谁就娶亲。”

    绿林里比武夺亲之说,实际多是两个土匪看中一个纪女,然后彼此耍狠,这个用烧红的煤球放在自己大腿上,烤的孜孜冒油面不改色;那个割自己耳朵给对方下酒,谁先认怂,谁就算输。但是这话说透了,于孙美瑶面上有碍,是以改为比武,却也算彼此遮掩。

    而离字拳向以拳术自夸,又言有神通道术,如果拒绝比武,未免显的胆怯,在山寨这等地方,就要当场丢面子。玄玄子听个比武,也没法开口反对,只是这酒喝的就闷,酒席早早的散了。

    孙美瑶道:“上山是客,赵冠侯是俺救命恩人,他的安危俺保了。今天晚上,要是谁有什么轻举妄动,就别怪俺不客气!”她将左轮枪在桌上一拍,这话并未指明对谁,却是让所有人的心,都收了一收。

    客房安排在孙美瑶院落旁边,被褥换的都是新的,还有两个喽罗伺候着。两人都是孙美瑶心腹,与赵冠侯也很恭敬。等到周围无人,两人小声问道:“大人,我们听了个谎信,说是朝廷有意招安?”

    赵冠侯笑着看着他们“这不是谎信,是真的。只要你们想,我就能把事办成,但是你们想还是不想,我可说不好。”

    两人又看看四周,咬牙道:“想!干这行太苦了,穿上号褂子,一样可以开抢,还不怕剿办。当绿林的,谁不想穿号衣啊。可是就怕官府说了不算,转头就要裁编,接着就要算旧帐。绿林里,吃这个亏的可不少。”

    赵冠侯笑道:“这个你们放心,等我成了你们自己人,不就没这个事了?大家自己人向着自己人,不会让人动你们。来,你们跟我说说,你们的熟人里,有谁是想招安……”

    巢云观里,汉娜紧紧抓着项链,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甜甜睡去。小李曼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安德烈主教则安慰着“孩子,你不要太难过,爱情的战场上,偶尔也会有挫折……”

    “主教阁下,我只是替她担心,如果她真的可以找到幸福,我会为她感到高兴。但是一个金国人……一个野蛮的金国人……”

    而在另一边,名为板西八郎的扶桑人,挪开了身旁的一块砖,看着被自己埋在里面的一叠图纸“或许,它们很快就能送到帝国,而不用长久的埋葬在这里了。”

    次日天光放亮,聚义厅外,已经列开阵势。抱犊崮大批喽罗在广场上集合,把刀枪架子全都摆的整齐。对于这些草莽汉子来说,并没有多少娱乐手段,看一场比武,和看大戏是一样的。

    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大头领是女人,这在队伍里造成过一些骚乱,但是很快平息了下去。反正她也要嫁人了,不会是一个女人骑在自己头上,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看到底是谁,才能娶走这个母老虎就是。

    赵冠侯与孙美瑶并肩前来,孙美瑶今天换了一身女装,大红绢帕,上身是桃红家织布夹袄,红色扎脚裤,下面一双虎头鞋,一打扮出来,倒是既俏皮又英武。但两只眼睛通红,仿佛是一晚没有睡好,又和赵冠侯说笑着一起走来,不由不让人猜想,这两人昨天晚上是不是住在一起。玄玄子对这一切并没有在意,只是吩咐着身边的师侄“好好打,别留情。”

    那个年轻人,山上的人对他看法也很好。人长的俊,功夫也很好,是个绿林中难得的好男儿。一身大红短打,收拾的干净利落,一口宝剑斜背背后,更加几分英气。等到赵冠侯来到玄玄子面前施礼的当口,两人四目一对,赵冠侯哑然失笑“丁师兄,你又跑到这来了?”

    坎离二拳子弟虽多,但相貌出挑者有限,自古来姐儿爱貌,想要联姻事成,总要找个相貌过的去,且有英雄气的。原本玄玄子是想从戏班子里找一个唱武生的,可是丁剑鸣一来,就把整个拳会里的人都压了下去,大家一致认定,此人定可让孙美瑶倾心。

    丁剑鸣心里念着姜凤芝,对于这桩婚姻,本无什么兴趣。再说,孙美瑶皮肤略黑,也大为减分。可是玄玄子以大义相迫,为了杀掉巢云观那些洋人,实现杀洋大计,他也只好答应。

    可是自己看不上是一回事,被别人抢走是另一回事,尤其是被赵冠侯夺爱,他就更受不了。凤芝离自己而去,现在就连这个女人,他也要抢?自己难道是上辈子欠他,这辈子专门要被他来夺爱?这一场比赛,不管是比拳脚,还是比暗器,又或者比其他东西,自己都不会留手。曾经的兄弟,今天就只能是死敌。

    他怒道:“你在津门,已经成了亲,这事你说没说!”

    “我说了啊,美瑶也知道我有老婆,所以我在这娶的,是二房。”赵冠侯毫不隐瞒“我是二品顶子,娶个二房有什么稀罕么?这事,美瑶自己都没话说,你们瞎搀和什么。孙大叔人只要还活着,我就能把人保出来,保证他平安无事。抱犊崮,也免去一场刀兵之苦,这比起名分来,哪个更重一些?要是与你丁师兄联姻,整个抱犊崮就要被拉去前线打先锋,与洋人拼命。这可是没便宜的好事,谁愿意去做?”

    孙美瑶点点头,走到正中,朝四下大方的一抱拳。“各位老少爷们,你们过去,有不少人拿我也当个爷们了,知道我是个女人的,不多!因为绿林里,向来看不起女人,俺也只好就这么当个爷们。可是今天,俺要跟大家说一句,俺是个大姑娘,而且就要嫁人了!至于嫁谁,就得看两边谁手上的功夫高明,谁能赢。但是我要先说一句,当二房,我不愿意!谁不愿意当大房?可是为了给老少爷们求个活路,俺情愿做个小老婆,只要大家能得个出身,俺粉身碎骨都没关系,何况是个小的?”

    她转头问道:“咱比武招亲的规矩定了,你们两个有什么说的没有?”

    丁剑鸣摇摇头“说好的事,没有动的道理,赵大人是要比拳脚,还是比兵器,只管说。”

    孙美瑶道:“比武定的是俺的终身,比什么,得俺说了算。今天,咱们不比拳脚,比兵器。不过,比的不是刀枪棍棒,而是洋兵器!”

    她将两支左轮抽出来,检查了一下弹仓,然后朝前一伸。“咱们山东绿林,讲的是马快,枪准!拳法再好,遇到洋枪也没用。你们两,就一人拿一把左轮,骑马打灯,谁打的准,就算谁赢。小的们,备马点灯。”

    丁剑鸣的表情,僵硬住了。

    他武艺高强,暗器也好,可是从不曾学过使枪。赵冠侯是新军出身,怎么说,也肯定受过枪械训练,以拳民和武官比枪法,偏袒何人,不言自明。这一局如果比下去,亦不过是离字拳自损颜面,而于丁剑鸣而言,未婚妻子如此表态,不管他心里是否属意此女,却都让他感觉两肋发涨,几欲吐血。

    玄玄子原本胸有成竹,闭目养神,此时却是一下睁开眼,面沉如水“美瑶,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比这个,不是说比武么?”

    “俺怎么了?俺们山寨里,有些弟兄使刀,那是枪不够。但凡有枪,谁不乐意使枪?要说武,俺们这就是武,谁敢说不是?你们不是有神通法术么,连天兵天将都能请的来,怎么,不会使洋枪?能请来神仙,还不能打靶么?那要是连这都做不了,跟着你们一起烧香练拳,俺看也没什么前途。”

    “孙当家,我们当然可以做法,可是,你巢云观里,关着上百洋人。那些是什么?是妖魔。你不杀妖魔,反倒养活着他们,神仙震怒,不肯下界来援。你们抱犊崮百里之内,三年无雨,神通不灵,我们的术用不了。这枪,我们比不了,至于这亲事还算不算数,请孙当家三思而行。这赵冠侯是为洋人说话办事的二毛子,就当杀!你若是嫁了他,将来咱们两家见面,这同门情分,怕是就顾不上了。还有,巢云观的那些洋人,绝对不能留!”

    孙美瑶却也来了脾气“这话,俺答应不了!那些肉票怎么发落,得俺大寨主说了算,旁人不能做主。里面两个肉票,就换来十四万两赎金,这么多肉票,那得是多少钱?这时候,你说要把他们都撕了,你问问这些弟兄干不干?俺们抱犊崮虽然人少,但也有几百个人,上百条枪,俺倒要看看,在这片地盘上,没俺的话,谁敢动那些肉票一指头!二叔,你带二十个好枪手,到巢云观去。谁敢动那些肉票,就开枪。”

    她又朝秀才吩咐道:“秀才叔,既然他们不比,那就是认输。俺和冠侯的喜事,你查个好日子,俺们把堂一拜,把亲一成,就可以商量着招安。大家跟着俺干,我也得给大家奔个前程,这回,让所有人跟着俺吃皇粮,也算对的起兄弟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吉时已到(上)

    场面一度混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喽罗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跟大当家的走,没有别的话说。

    当初随同上一个孙美瑶起事者,多以成家立室,娶妻生子,抱犊崮山上,也有不少女眷。她们中,原本没几个人知道大当家是个女儿身,等知道事情真相后,先是惊讶,后又有些为自己的大头领抱不平。

    这么一个本领高强的人物,若是放在书里,那便是穆桂英、刘金定一般的角色,怎么好给人当小老婆?可是随后又听自己的男人说,大当家当初在津门中枪弹,是被这人救的,又是脱了衣服,又是擦伤口,至于发生没发生其他的,就只有天知道。甚至还有人说,大当家伺候这男的吃土烟,然后不知怎的就滚到了一起。关系到了这一步,不嫁他又能嫁谁。

    这些女人来历各异,但总归还是受保守的民风影响较大,认定女儿家贞洁为一,木若成舟,则就只能认命。再说,这男人是个二品大官,给他当个妾,倒也不算太委屈。毕竟那可是拿了十四万两银子出来的主,也算是诚意十足。

    由于毓贤之前采取的大规模围困剿灭方针,山寨获取物资变的日渐困难,就连粮食和布匹,都有所短缺。有了这笔钱,总算是能过一个好年,若是能得招安,或许就能过上好日子。诈降之类的事,是上层的人想的,到了这些普通妇人一层,大多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丈夫,想着他们可以吃碗安生饭,不用每天去拼命。对于招安,充满热情,连带对这桩婚姻也持支持态度。

    玄玄子的人马想要发作,可是在抱犊崮动武,绝无好处。最终玄玄子还是退了一步,并没有继续僵持下去。而江湖人只打九九不打加一,既然他退了一步,孙美瑶也就给他赔礼道歉认错,又请其留下观礼之后再走,算是砍竹不伤笋。

    秀才挑的日子,是两天以后,也是避免夜长梦多。自从剿匪以来,始终死气沉沉的山寨,终于有了些喜庆气氛。一干嫂子婶子之类的女眷,为孙美瑶收拾着头面,寻找着首饰。山里人有山里人赌气的方式,虽然妻子穿红,妾媵着绿,但既然是在抱犊崮成亲,那大当家就该穿一身大红,将来过了门子,也不怕对方的大娘子。

    周边几路山寨的头领,接了贴子,立即带了亲信过来贺喜,整个山头,闹的极是热闹。眼下毓贤大兵在外,一旦发动进攻,必然是见匪即剿,不分良莠。这些山寨也被迫团结起来与官府周旋,关系比以往反倒是更融洽。

    等送走了一波女人,孙美瑶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胭脂,又看着走进门来的赵冠侯,没好气的从桌上抓了个茶杯丢过去。“还乐!都是你害的,把我糟践成什么样子了?爷在山东绿林打滚,这还是第一回,被人弄成这副鬼样子,不但不能发作,还要赔笑脸,你说是不是怪你?”

    赵冠侯伸手,将茶杯牢牢接住,找了椅子坐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谁让你没事听了一些人的话,就敢去抢火车。南方有句话,吃得咸鱼抵得渴,现在这出戏,就只能这么唱了。这帮人还说什么,成亲之前,男女不能见面,差点就进不来。你明个跟她们说一声,别拦我,否则什么事都做不成。”

    孙美瑶哼了一声,与赵冠侯坐个对脸“你安排的怎么样了啊?要不要我带你去一次巢云观,先见见你那洋外宅?”

    “去肯定是要去,但不是现在。现在一去,就是打草惊蛇,事情反倒要起变化。这抱犊崮,要出一场大热闹,巢云观固然要注意,你这里,也不能放松。总不能为了绑洋票,就不顾你孙掌柜,好歹你也是我小老婆不是。”

    “呸!跟你说好,假的啊。你自己也答应了,你……你要是想假戏真做,小心老娘骟了你!”孙美瑶伸手比了个剪刀的架式,又看了看窗外“挺好的基业,非瞎折腾,这帮人啊,俺已经尽力了。能保下多少,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由于孙美瑶要当新娘子,山寨里迎来送往,接待客人的事务,都是由几位当家进行。秀才是个书呆,写帐登记是把好手,其他就不在行。三当家一阵风,带了一支人马去守巢云观,整个山寨暂时就是二当家万年好代管。

    周边几座山寨的寨主来送了礼,就不能这么回去,与万年好闲谈几句,说说家常,再有,就是商讨一下接下来的局势。官军这次动了真格,以往的老办法不再有效,数千官军压下来,千把个绿林匪徒,可接不住。若是守山,难免被人各个击破。若是放弃老营逃走,又舍不下多年来打下的基业,众人也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只有人盼望着孙美瑶若是能够招安,就带挈着这些旧日同伴一把,一并去吃了官府饭。又或者找一个得力靠山,先扛过这一关再说。总而言之,巢云观内,那么多洋人,已从可居奇货,演变为烫手山芋,该怎么处置,得拿个决断。

    而这个决断,影响的并非抱犊崮一山一寨,而是整个蒙阴地区若干绿林势力,各路头领对其都非常关心。孙美瑶这个时候嫁给那位赵大人做妾,是否代表抱犊崮已经决定放人?若是如此,自己这些势力的利益,又该怎么保全,便同样要讨个说法。

    两万阿尔比昂镑的支票,在临城一带是兑付不了的,只能拿到枣庄找洋行换成银子。但是有这个支票在,这些头领都安了心,孙美瑶名声不错,不会干出黑了大家钱财的事。只是其他的利益,也总要均沾才是。

    还有人提议,既然两个洋人都换了那么多钱,这么多洋人,那得换多少?单从收益上,也得要权衡权衡,不能简单的一刀杀了,那不成了败家?

    万年好道:“这事,我们山里,其实也没有下决断。大当家嫁人,不代表我们真的要放票,那位大臣虽然看上去极有把握,可终归年纪轻,又是个外来的。毓贤是山东巡抚,哪是说易就易的,万一易抚不成,我们就没有好果子。至于那些洋人么,咱们从长计议,放了可是要得罪坎离二拳,那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几名头领面面相觑“那到底,你们是怎么想的?得给个准话啊。”

    万年好摇着头“这事啊,谁又能做的准了,几位看着吧,我想,等到成亲之后,肯定有个结果……”

    客房内,玄玄子道人一脸阴沉,“孙美瑶欺人太甚,眼里没有咱们离字拳。她以为抱犊崮就是铁板一块?贫道这次,就要让她知道一下,获罪于神灵,是什么下场。”

    丁剑鸣道:“师叔,眼下山里的情形,对咱颇为不利。赵冠侯带了一大笔钱来,又许诺招安,我看,有不少人心思活动,恐怕不会和咱们合作下去。”

    “不合作,也得合作。这件事,由不得他们。只要把事情闹大,他们就没了别的路可走。”玄玄子冷笑几声,显得极有把握

    “剑鸣,那水浒传你总听过吧?应该记得一个词,逼上梁山!像秦明、关胜那些官府大将,又或者卢俊义那般的员外富翁,吃多了撑的,才去梁山落草?不过是被梁山断了后路,不占山也不成。咱们只要把抱犊崮的后路断了,他们想不跟着我们走,也不行。”

    “师叔,您是说?”

    “巢云观!”玄玄子说出了这个地名,以袍袖一抖“我当初就在那里出过家,对巢云观的地形很熟。再带上一些人手,杀光一群洋人,不费什么事。这些洋人只要死光了,他们抱犊崮还能招安?将来就算想翻脸,也有我一条老命顶上。只要能把抱犊崮拉入伙,再杀光那些洋人,师叔这条命,随时可以赔给他们。”

    “可是……可是巢云观戒备森严,坛里兄弟说,很难接近。”

    “无妨,师叔自有妙计。在这山上,我也有我的内应,我去拜一拜他,让他动手,帮咱们拔了那些钉子。”

    在枣庄县城内,简森夫人变的异常虔诚,每天例行祷告,向天主祈祷,保佑自己的意中人平安返回。华比银行在枣庄亦有不少生意伙伴,她除了祷告以外,就和这些洋商往来,又去拜访了两位前来探询事态处理结果的领事。

    霍虬等人原本是给她做扈从,可是等过了一天,这几个人就不见了踪迹,就连那几个奴仆,都没了影子。

    已经与本地拳民取得联系的姜凤芝,则记着赵冠侯的吩咐,与几位师兄、老师父磋商着,劝解他们不可妄动。面对着洋人的刺刀与马队,这些拳民也知道些厉害,并没有真的去攻打李曼侯爵的住宅。只是两下的对峙,自始至终从未停止。

    姜凤芝发现,枣庄县令表面上严守中立,实际站在拳民一边,自府库中拨发钱粮,供拳民饮食,又发放了一批刀枪棍棒。虽然这些武器对于抵抗洋枪并无帮助,但是百姓怯官,官府的支持,让他们更有底气,乃至于面对洋兵时,也不怎么惧怕。

    赵冠侯走后的第四天,天一亮,姜凤芝便到拳坛里,像往常一样,教众人打拳。她的身手俊,虽然是个姑娘家,可是这个坛里,以她拳脚最好,加上班辈大身份高,不少弟子原因和她练武。

    可等她刚刚进坛,本地的大师兄,就一脸兴奋的想她透露了一个好消息。离字拳内,大有名望的朱老师和心诚大师即将亲临传法,姜姑娘既与朱老师是亲近同门,这下可以好好叙一叙旧。而作为迎接,这些人也准备好好亮一亮拳,让洋人知道一下,神拳子弟的厉害。

    李曼侯爵的临时住所之内,巴森斯看着青岛方面发来的电报“我们的十五个连,已经完成了动员,随时可以出发。海军方面,这次可以出动六艘兵舰。魏尔曼司令官阁下命令他的部下,服从于侯爵的指挥。”

    “魏尔曼是个好小伙子,我相信他的决断,会为他换取一枚金质勋章。他做的很好,这支部队足以消灭毓贤和他手下的武装暴徒。巴森斯,我想应该向他们发电报,告诉孩子们,现在就可以乘坐火车,赶来枣庄,然后接管这座城市。我们这次,将把整个山东东南部,完全纳入帝国的控制范围之内。”

    “侯爵,你不是答应过七天……”

    李曼微笑着摇摇头“老朋友,你在金国待的时间太长,被他们的坏习惯传染了。我们都是皇帝陛下的卫士,为了皇帝陛下的利益,我随时可以献出我最后一个儿子,就像你也该随时献出你的女儿一样。他们以为我会为了小理查而放弃山东?他们太天真了,而这种天真,正好被我们所利用。何况,你也看到了,那些暴徒闹的越来越疯狂,甚至准备在我的住宅外,进行马戏表演。这种对于普鲁士贵族的冒犯,应该受到惩罚,所以,我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传我命令,部队向枣庄,进发!至于理查和汉娜,我相信,上帝会保佑他们的。”

    巴森斯一脸愕然的看着李曼侯爵,手上的电报,洒落在地。

    抱犊崮内,婚礼是选在上午举行的,与普通人家娶媳妇一样,山里甚至还预备了一班吹鼓手吹着喇叭与唢呐。两方都没有高堂可拜,就只好拜一拜寨主,赵冠侯长袍马褂,胸前披红,与当初娶苏寒芝时几无二样,孙美瑶则是一身新娘装束,头上也蒙着盖头。等到孙美瑶被送入洞房,他不等走,便被几个男子扯住喝酒。

    只是他甚是油滑,不等那些名目繁多的喝酒规矩开始,就先钻了出去,来到万年好那一桌。那桌上,都是各寨的寨主,各路当家。赵冠侯一笑“二叔,怎么不见三叔,还有秀才叔他们?”

    “别提了,秀才是老光棍,最见不得别人娶亲,这场合概不参加。你三叔在理儿,不动酒荤,这日子口不喝酒,叫他来干啥。让他去巢云观那看洋票去了。”

    万年好拍拍赵冠侯的肩膀,又瞪起眼睛,把一干起哄的小喽罗都骂了回去。“美瑶性子不好,可是人心眼好,你将来对她好一点。否则的话,俺们这些人,可是不答应你!走,快进去陪她吧,外面的人,二叔帮你应酬了。”

    洞房之内,几个女眷见赵冠侯回来,都用手捂着嘴笑,从没见过新郎官这么着急着来见新娘子的。但是终究是大当家的男人,不好开玩笑,只好退了出去。赵冠侯以秤杆挑了盖头,却见下面露出一张雪白的面孔,却是吓了一跳。

    “你……你是?”

    “你什么你,怎么,洗了脸不认识了?”孙美瑶将盖头一甩,伸手脱去了外面大红吉服,露出里面粉色短打。在衣服上,缠了一圈子弹带,一支左轮枪别在腰间,而在新人成亲的床下,又摸出了两口单刀。将其中一口刀朝赵冠侯一丢

    “这事俺家的秘方,把脸染黑以后,不会被看出破绽,也不怕水洗。女人家在外面总要多个小心,免得被人惦记上,吃绿林这碗饭尤其如此。咋,没见过啊?”

    孙美瑶原本的样子就颇为俊俏,是个美丽的姑娘,只是被肤色影响,加上一身男人打扮和举止,也就没谁把她当大姑娘。评价姿色时,会下调档次。

    可是今天露出本来面目,粉面桃腮,皮肤白皙,那些染料起到了护肤作用,使她本身皮肤没受太阳和风雨的影响,赵冠侯亦忍不住多看几眼,才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短衣和另一支左轮枪。

    两人并排坐下,孙美瑶往日里大胆豪放,可今天,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向旁边躲了躲“离我远点,别挨那么近,咱这是假夫妻,不许多想啊。你说,他们真的会今天动手么?”

    “今天不动,就没日子动了,今个是见真章的时候,是人是鬼,该揭晓了。”他边说边掀开了喜床旁边的一块地板,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我去巢云观了,这里你能不能顶住?”

    孙美瑶长叹一声“都是叔伯,俺真不希望他们里有人是鬼。本来大家都享受富贵多好,何必非要闹成这样?这里的事,是抱犊崮的家事,不用你管,自己家的事,要是都管不了,还算个球的当家,赶快找你的洋相好去。”

    “新娘子,别总球来球去的,不好听……”赵冠侯一句话说完,不等孙美瑶的茶碗飞过来,就钻到了地道里。看他没了踪迹,孙美瑶才小声骂了一句“缺德……”

    也就在此时,一辆马车自临水镇驶出,赶车的把式拼命摇着马鞭,将车赶的飞快。镇店内几位大车店的掌柜,平日里都是生意对手,甚至多有矛盾。今天竟是同时在马车四周,骑着牲口跟随,手下的伙计,一水换了短打,手里拿了长枪砍刀,跟着马车,一路向抱犊崮急奔。(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吉时已到(中)

    巢云观内,三当家一阵风在理儿,常年不动酒荤,眼前只放着几个素菜,中间放了壶茶水,自斟自饮,边喝边念叨着

    “美瑶,你妹子终于嫁人了,你在下头,也该安心了,俺也算对的起你们父子两代人。那个假小子啊,从小就不让人省心,一直担心她嫁不出去,虽然是做小,可也终究是个人家。就她那脾气,不把大婆子打个半死就不错,肯定是不会吃亏。那男人也挺精神,也有出息。刚二十,就是二品红顶子呢,说不定以后,老丫头还能得个诰命,在咱这一行,就能算个好归宿。咱们当初一起上山的时候,俺就想过了,早晚是个掉脑袋的命,没想到,今天倒是能看到点亮,说不定,将来俺下去见你们时,也能穿身官衣。到时候不兴往身上吐唾沫啊,穿官衣跟穿贼皮,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干一样的营生,大家依旧是同行。”

    他正念叨着,房门忽然被推开,秀才自外面进来,微笑道:“三哥,你又在这和美瑶聊天来着?这日子口,也不破戒?”

    “戒,不能破。这是规矩。秀才,你来的正好,咱两喝点,你喝酒,俺喝茶。”

    “让个念书人喝酒,你喝茶,也真好意思!”秀才笑着坐下,从篮子里拿了个酒壶,取了杯子对饮。

    “这观里不比寨子里,上下都得靠绞盘,实在是苦了点。其实还是你下去,我在这比较好。我一个读书人,哪不能待,你还有家眷,得在家里照应着。”

    “胡说,你在这,寨里的钱粮度支找谁?俺和万年好,都是冲锋陷阵,玩命挡枪的。要说寨子里,真正离不开的,是你。你一根笔杆子,顶的上几十条快枪,这些年没你操持,寨子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别管别人怎么想,俺心里,都把你当成咱的诸葛亮。这吃苦受罪的差事,不能派你。”

    秀才一笑,自己喝了一口酒“三哥,你看美瑶这男人怎么样?”

    “我看他挺不错,这两天,和寨里的小伙们有说有笑,没架子。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没拿咱当外人看。或许跟着他办招安,就真能有个出路。”

    “可是一办招安,这洋人,可就得放了。神拳那边,又该怎么交代?”

    一阵风不屑的一摇头“什么神拳?一群江湖骗子,那些玩意,都是跑江湖的手段,咱们吃绿林饭的,还能信那个?他们拉拢咱,是没安好心眼,指望着让咱这些弟兄去当炮灰,帮他们打洋人。没错,我们是打洋鬼子,肯那是为了啥?为了钱啊。不为了白花花的银子,谁疯了去跟洋人玩命。他们说什么洋人坏了祖宗风水,纯粹是扯淡,没坏风水的时候,俺们就已经当响马了,也没看日子好到哪去。跟他们打洋人,不但得玩命,还没有银子使,傻子才去。不管招安不招安,这洋人也得放,拿他们换钱,比杀了有用多了。”

    他吃了口菜,又叹口气。“秀才,俺知道你和洋人的心病,大妮要不是让洋**害之后上了吊,现在早就给你生孩子了。可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总记着这个仇,没用。再说,那洋教士也不知道下落,想报仇,也报不到。咱们观里那个安德鲁,不是说了么,不是你那个仇人,恨他没用。还是把这件事放下,等到招了安,有了钱,娶个媳妇,也还不晚。”

    “谢谢三哥,可是有的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秀才苦笑一声,又将一杯酒喝了。“拳是假的,术是假的,这我都懂。可惜三哥你也有不懂的地方,术虽然假,可是气,却是真的。若是泄了这口气,不管有多少术,也都没用了,那时,便是要亡国了。”

    一阵风听的迷糊,正待想发问,却听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巨响,仿佛平地起了惊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炸了或是发炮。他连忙起身,伸手抓起了一旁的单刀,扯起脖子喊道:“怎么回事?”

    “三爷,离字拳的人偷袭!”外面一声凄厉的尖叫,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随后就听到几声零碎的枪声响起。

    一阵风怒骂一声“****娘的,赶上人家办喜事时候动手,真不地道,我要他们的命。秀才,你在这里坐着,别出……”

    他刚刚说到这,却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声在房间内响起,一阵风的身子一颤,随即向前软倒。他拼命挣扎的回过头去,只见秀才手中,一支短枪上依旧冒着白烟。面容一如平日,冷静平淡,八风不动。

    “三哥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能放过洋人不杀。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大妮上吊的模样。大当家想要投奔官府,我不反对,可是想和洋人联手,我就只好去联络离字拳。他们是真也好,是假也好,总归只要是杀洋人,我就认他们。等到灭了这伙洋鬼子,我下去,给你磕头赔罪!”

    秀才来到一阵风面前,轻轻的合上了他的眼皮,推门而出,大喊道:“奉大当家令,这批洋人全部处决,给大当家的贺喜。弟兄们,放下枪,别拦着神拳的弟兄。”

    离字拳在巢云观的人手有五十余人,是留守喽罗的两倍,突然发难之下,又杀伤了不少,喽罗们溃不成军,被打的很狼狈。一阵风既死,秀才就是最高的头领,他说话,匪徒们万无不应之理。

    不料巢云观大殿上,以及几个隐蔽的房间内,依旧有人顽强的开枪射击,墙壁上值宿的枪手,也依旧向拳民发射子弹。

    “大当家早就有过话,这些洋人,一个不杀。谁要是说杀洋人,谁就是咱们抱犊崮的叛徒!俺们是大当家的人,不是你秀才的人,你命令不了我们。”

    孙氏兄妹两代,威望极高,喽罗对于孙美瑶的命令言听计从,不肯违反。饶是局面危险,加上有秀才这等高级头目出面,竟是说服不了他们。

    玄玄子这时举着拂尘,指挥着手下开始进攻。巢云观的门,已经被炸药炸掉,人马可以向里冲锋,匪徒剩的不多,虽然有枪,但是也挡不住。离字拳的人,拣起地上的枪,也开枪反击,并没有表现出平日里对于洋货的抵触情绪。

    由于人数上的优势,离字拳进攻的速度很快,大门和院墙,迅速为拳民所攻占。而关押洋人的前殿外面,数名喽罗持枪还击,但是火力已经很微弱。可就在此时,大殿内忽然杀出一支人马,朝着外面就是一轮排枪。

    这一排枪打的远比匪徒为准,数名担任前锋的拳民当场倒地。丁剑鸣本来担任主攻,也差点中弹,连忙把身子一伏“这是哪来的人马?”

    秀才也一脸茫然“这不可能!这里安排的人手我是知道的,就是三哥手下那些人,几时有这么一队好枪手?”

    却听大殿内,已经有人高喊道:“我们是朝廷的官军,赵冠侯赵大人的部下。老子叫霍虬,是武卫右军哨官。你们这些乱贼,还不赶紧丢枪投降,否则的话,就要你们的命。”

    秀才脸色一变“武卫右军,这些官军怎么上的了山?除非……除非是大当家早有准备,提前送了人手上来,只有他安排部下,可以不经过我。”

    霍虬这十个人,以及简森夫人的四名奴仆,各持两支米尼步枪交替发射,火力凶猛异常,比起外面所有人的火力加起来都要强。那些洋人的绳索,已经被他们解开了,一些当过兵,或是受过军事训练的洋人,则帮着他们装填弹药。

    小李曼问道:“你们能给我一支枪么?我需要一支枪,我要战斗,我要保护汉娜小姐。”

    汉娜的精神还是不太好,人也很憔悴,但是脸上充满笑容“哦,李曼,我想你不用费力气了。你没听到么?他们是赵冠侯的部下,我的骑士,他已经来了,任何人都不会伤害到我。”

    安德鲁在胸前划着十字,在虔诚的祈祷,胡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也来到霍虬一行人附近,做着自我介绍。“我叫胡佛,与你们的赵大人是朋友,他救过我。好吧,我是想说,我们是自己人,我要向你们提出个建议,咱们应该突围。”

    “突围?这么多人怎么突围啊。”霍虬对这个胡出主意的洋人很是不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怎么突围的了。只要离开这房子,他们枪弹乱飞,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伤亡。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你的疑虑我很理解,但是我要提醒你,整个大殿是木制结构,如果他们使用火……”

    板西举起枪,朝外面射击着,也附和道:“这位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他们使用火攻,我们将会变的很被动……”

    外面,玄玄子叫来了丁剑鸣“这些官军不知道哪来的,没想到孙美瑶有这种后手,看来她有准备。如果在这耽搁工夫长了,怕是又有新的变化,我看了一下,这里全是木制,若是放起把火,不怕不把洋鬼子烧尽。”

    此地为道门重地,玄玄子自己亦是道士,没想到他竟然第一个提出来放火,连秀才都有些目瞪口呆。玄玄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着道士身份,那洋人什么时候能杀的尽?现在不是讲究俗礼之时,要的就是一个快字,把土炮搬来,火烧这间正殿,把整个巢云观烧了,看他们能向哪逃!不管孙美瑶有多大的本事,这次,也休想逃的出我的掌握。”

    大寨之内,爆炸声一响,万年好手中的酒碗落到地上摔的粉碎,初时大家以为他是被吓住了,可是紧接着,又有几十只酒碗摔在地上。一队持枪的喽罗从外面冲进来,对准了一众贺客。

    几位山寨头领面面相觑,一人问道:“二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万年好面色阴沉,不复方才的欢喜模样“没什么意思,今天请各位来,有两件事。一是贺喜,二是观礼。喜是贺完了,接着就该观礼了。”

    “观礼?观什么礼?”

    “寨主交接!大当家既然嫁了人,就不合适再吃这碗饭,整个山头,也该交给别人掌管。何况,绿林中人义字为先,百姓人家,孝字当头。大当家的族叔,还在衙门里关着,她却和官府的人拜天地,我第一个不服。我万年好,并不在乎这个寨主的位子,我在乎的,是一个道理。大当家的不守绿林的道,背信弃义,先答应了别人的提亲,事到临头,却又改主意,我不服她。所以,今天我要取而代之,重立大旗。但我不会为难她,也不会为难她的男人。看在美瑶大哥的面上,我会让她们下山离开,自谋生路。从今后,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蒙阴各路山寨怎么对抗毓贤的官军,这个主意我拿!不知几位,是个什么章程?”

    本寨的头目以及外来的宾客,不成想好好的喝一顿喜酒,居然遇到火并,一时间皆不知如何自处。眼看万年好眼露凶光,此时谁若是说个不字,怕不马上就要饮弹。加上他的人马已经控制了大厅,没人敢反对。

    万年好一拍桌案“既然大家都同意我接这个位子,那就没什么话说了。请大家受点委屈,到偏房里歇会,我们去请大当家,让她交印,然后送她下山。”

    可就在此时,大厅外面一片喧哗,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二弟,你的心未免太急了,没见到我的尸体,就断定我土点(死)了?我这个人命贱,老天爷不愿意收,这不是,又把我放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今天有多少人是站在你这边,又有多少人是站在我这边。”

    随着说话声音,举枪的喽罗回头望去,随即面现惊慌之色,只见一个六十开外,面色苍白的老者,在几条大汉搀扶下,缓步而入,直入正厅。

    “我侄女,和侄女婿呢?这天都没黑,总不能现在就睡下吧。来人,把他们叫出来,今天他们成婚,我这个当叔的没喝一口茶,能成的了亲?万年好,你先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不就是想当大当家么?容易。只要你有本事坐下这个位子,这个当家,就是你的。”

    此时,即使认不住这老人的,也能判断出他的身份,正是不久前前往官府商谈人质事件,而被毓贤拿住的那位孙桂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吉时已到(下)

    孙桂良在监狱里,很是受了一番刑,身伤多处受伤,全凭着一口气,加上威望,把万年好牢牢压住。而直到见到孙美瑶时,万年好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

    不但孙美瑶自己全副武装早有准备,她在山上的人马,也早已经整顿完全,如果不是孙桂良上山,早就以乱枪来攻,万年好的人马根本占不到便宜。内中还有一多半,一见到孙美瑶,就立即跪地投降认错倒戈的,更指望不上。

    在房间里,孙桂良给万年好解了绑,又给他倒了杯酒。“二弟,你的心思,我其实明白。眼下山寨的局势不好,外有大兵,内有拳民,不管怎么选,可能都是错的。你是想替美瑶,把这个烂摊子扛起来,哪怕是最后事不成,杀头掉脑袋,也是你担了,不牵连她。”

    “哥!我的这点心思……你还肯……还肯信?”

    “当然了,你是我的兄弟,我不信你,又信谁?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谁要是说你万年好吃里爬外,我第一个不饶。可是二弟,你真的错了。美瑶虽然是女儿家,但是脑子不坏,也有定见,她挑男人不是只看长相,也是看本事的。你没看她,把脸都洗了?她是心里,真的认定了这个男人,就证明这个男人足以值得她托付终身,自有解救山寨之道,你何必走这一步……”

    万年好一笑“哥,咱们走这条道的,就没怕过死。只要你没事,我心里就安生了,我懂规矩,不管是谁,只要背叛大当家的,那就是个死。哥你别为难,我自己来。”

    “不成,咱们山上今天死人够多了,我不能再看着人死。你……下山吧。带着你的老婆孩子,走的越远越好。山东这地方,我看是要出事,离字拳,坎字拳,若是没人管着,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等到真的将天捅个窟窿,便是谁也补不住。你还是离开鲁境,另寻个地方过活,多带点盘缠,将来若有了难处,再来寻我就是。不管到了哪,咱们永远都是兄弟!你现在,先到外面等等,曾喝完了你侄女的喜酒,再收拾也不晚。”

    万年好走出去时,正与赵冠侯与孙美瑶走个对面,赵冠侯依旧叫了一声二叔,反倒把个万年好叫的无地自容。自己的心思,怕只有多年相知的兄长明白,将来不管到了何处,自己不仁不义的名号,难以洗刷,又何颜面居为长辈?

    等到这两人见了孙桂良,孙美瑶急忙上前,想要查看伤势,孙桂良却一摇头“你少管我,我的命是跟阎王爷借的,他什么时候想收,就得拿走,肉眼凡胎,拉不住这个,你管也管不住。今天把你们叫来,是要谢谢你的男人。”

    孙美瑶洗去了药粉,恢复本来面目,皮肤白净,一听说到自己男人,脸就微微一红。“叔,我们这是假成亲,是个计策。他有老婆,不是我的男人。”

    “计策?当年周公谨对付刘玄德,也是计策。可是怎么着,最后郡主不还是跟刘皇叔睡到了一起。今个就是甘露寺,我就演一回吴老国太了……咳咳……冠侯,你是我的晚辈,就不喊你赵大人了。过来,让叔看看你,看看我的救命恩人,是个什么样子。”

    赵冠侯原本与孙美瑶,确实打算的是假成亲,借机激发矛盾,让所有该冒头的人都冒出来,一网打尽。可是自从见到孙美瑶真面目后,这假成亲的话,他自己是不肯再提了。

    孙桂良叫他,他便恭敬的向前一跪“叔。我在您面前是小辈,哪能在您面前称大人,您喊我冠侯就好。您的身体可得好好将养,我这里还有点好药,给您用上。”

    “不用了,你有这心就好了。”孙桂良端详了赵冠侯一番,微微一笑“冠侯,美瑶脸上身上抹的那药粉,是她小时候就用上的。女孩子,生的太好看,有时,是一种罪过。这个道理,你该也明白,为了保全她,也是无奈之举。后来,她爹被官府弄死了,她们兄妹随我落草,就更不能洗。你是第一个看到她真正模样的男人,这个用心,你应该能明白。我也不强求什么,只求你,别在意她的出身,被嫌弃她的根底。山东这地方本来不错,可惜啊,连着遇到几任昏官,大家就都活不下去。落草为寇,本也是活不下去,自己给自己谋的最后个出路,若是有个活命的机会,谁又愿意去当强人。”

    孙美瑶见孙桂良分明是真拿赵冠侯当个侄女婿,而后者非但不辩白,反倒是频频点着头,又拍胸脯子表示道:“叔您只管放心,美瑶跟着我,不会吃苦受罪。小侄好歹是二品命官,养活她没问题的。”当下便有些恼羞成怒,一拍桌子

    “你说啥呢?小爷吃苦不吃苦,跟你有个啥相干?那成亲的事是假的,你咋还跟当真了?”

    “放肆!”孙桂良却把脸一沉“丫头,你爹好歹也是一秀才,难道就没教过你,啥叫顺者为孝?我不管你们是真成亲是假成亲,真假都好,现在,就把它变成真的。你撂句痛快话,要是这门亲事你不称心,那好,咱把洋人和他都宰了,跟官兵拉开队伍干一架。是死是活,各安天命。你要是称心,就拿出个做婆娘的样子,跟我面前,有你拍桌子瞪眼的地方?”

    夜晚,孙美瑶的房间内。

    龙凤烛光,照耀着墙上的大红喜字,白天被火并搅乱的饭局,在晚上又继续起来。洋人们得到了酒肉饮食,也知道自己不会受到加害,情绪上倒是稳定了不少。不过倒不知道,这里是在办喜事,汉娜又在养伤休息,倒是没闹起来。

    赵冠侯在外面应酬了几番酒,脸上微微带着些醉态回到房里,却见孙美瑶凝眉瞪眼,双手握拳,平放于腰间。周身肌肉绷的紧紧的,两条腿死死的合在一起,呼吸短而急促。这当口要是谁一碰她,包准挨一记重拳。赵冠侯看着她一身新娘吉服,做此形态,越看越觉得好笑,忍不住乐出声来。

    孙美瑶怒道:“笑啥?有啥好笑的?你看你那洋相好去!再不然,山上那么多洋女人呢,你看上哪个,就找谁去,别跟俺眼前晃……”

    “我现在要出去,怕孙老掌柜打死我。”赵冠侯摊手一笑,随手解了外衣,丢在一边。“别这副样子了,早晚都得有这么个事,非搞的像玩命似的,有意思么?白天大家不是都说好了么?咱两个做成真夫妻,山上的弟兄才好安心归顺,将来,我也好在朝廷里为你们说话。这其实也是山上各位兄弟的意思,大家都觉得,咱们成了两口子,他们才敢下山。”

    这两天,赵冠侯在山上与各位喽罗以及小头目交谈,很是描绘了一番招安后的美好前景。把武卫右军的饷额以及发放规矩做了详细介绍。

    武卫右军一年十二次饷,且是直接发放到士兵手里,没有克扣,于基层士兵来说,自是有极大吸引力。再者,未来可以让他们负责在蒙阴剿匪,实际上,就还是做现在的营生。既不影响打抢,还能混身官衣,何乐不为。

    是以,抱犊崮的人马,大半都已经心向招安,万年好想要夺位,即使没有孙桂良,也注定是要失败。可是山寨中人,也有自己的担忧,官府的招安,往往言而无信,多有绿林中人放下武器,随即就被追究前罪处死者。

    联姻,就是打消疑虑的手段,彼此有了婚姻关系,便可以多了些信任。孙美瑶亦知,经此一役,抱犊崮元气大损,周边山寨难保无人生出觊觎之心。如果自己不早做决断,周边势力,说不定就会投了官府,带路攻击,或是趁机火并。眼下投离字拳的路已绝,就只有投靠官府,才能给手下争一条活路出来。

    凭心而论,自己委身于赵,算是保全山寨基业,最好的办法,也是最能让部下安心的手段。再者说,她对赵冠侯若是无心,又怎么会洗去身上药粉,以真面目见她?可是,一想起苏寒芝,她的心里就又泛起一丝苦楚。自己堂堂一个大寨主,难道最后,真的要向那个女人下跪奉茶?

    行走江湖养成臭脾气,让她不愿向人低头,更别说,是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俺脾气不好,性子也粗野,比你还大好几岁,我今年都二十五了,咱们不合适。你要是真碰了我,将来准闹的你家鸡犬不宁。说不定我犯了脾气,先把苏氏打个半死再说。依我说,咱们……咱们还是接着演戏,今晚上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明个就说已经合房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咱们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

    见她粉面泛红的模样,赵冠侯一笑,挨着她坐下。“你若对我无情,我自不会强求,即使没有这层关系,我也要保你们招安。可是,你把药粉都洗了,难道还要骗自己说,对我未曾动心?既然都已经动了心,又何必自己骗自己,有意思么?我跟你说实话,我在外面有女人……”

    等到他把十格格和简森的事都说了,另外又提到京里有个杨翠玉,也是定下了,没真正收用而已。孙美瑶勃然变色“好啊,闹了半天你在外头有这么多女人,那你还来撩我?”挥拳猛打,赵冠侯早有准备,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别动手!大喜的日子,非要打一架啊。我跟你说这些,是不想瞒着你。这些话,我连寒芝都没说,只跟你说了,这算不算对你格外高看?到了这一步,咱两不管怎么样,都得到一起,要不然就只能不做亲家做仇家,你我都不愿意看到那等情景。咱们先成了好事,明天再和各位头领谈谈招安的事,你们山上这点人,才能编多少兵?可是招安了其他各路山头,我看可以编一个标。这不是好事么?”

    “我家里大妇的位置,是苏氏的,没人能动。但是……其他的女人,我也不会亏待。寒芝无法生育,心里有所歉疚,对我找女人的事,不会管束太多。等到这次安顿下来,你们两个见一面,以后不一定可以做成好姐妹,但也不至于像一般人家里争宠。说句不好听的,我不在意你比我大多少,也不在意你脾气差,也希望你不要在意个名分。连堂堂格格都认命做小,你又何必挂怀?”

    他边说边搭上了孙美瑶的肩,后者嫌弃的晃了晃肩膀“别动,酒味太大,懒得理你……你已经有好几房了,何必还缠我……”

    “因为,你确实挺好,我觉得我们是很棒的一对!”赵冠侯手上用力,将之按在了床上,孙美瑶索性侧过头去,闭上了眼睛。正如他所说,到了这一步,自己再使性子,也改变不了什么,总不能真的搞砸了招安大计。

    她于赵冠侯,确实动过心,或者说,是在她二十几年的青春岁月里,唯一动心过的男子。在津门那段日子里,对方的学识本领,都让她心折。她行走江湖养成个男儿性子,对男性也没动过心,更没有过男女之乐。直到津门养伤期间,她才真的感到,自己心里,走进了一个男人。

    以她的性子,若是赵冠侯彼时想要来偷,她可能也就点头,遂了他的心愿。但是她从未想过嫁给他,绿林中人,朝不保夕,何以谈婚嫁?再说有苏氏在,也没有自己的地方。

    等到彼此分手,只当缘分已尽,可没想到,对方竟是一步登天,成了二品大员,又成了解决劫车案的总办。本以为只是演一场戏,顺带可以拒绝掉那位大师兄,哪知阴差阳错,最后把自己都赔了进去。

    她身上的肌肉依旧绷紧,仿佛一张拉满弦的弓。赵冠侯只好笑道:“你不用这样,今晚上我们什么都不做,只这样躺一躺就好。”

    听他这般说,孙美瑶心内略微放松,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一些。只是听到宽衣声,吓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将后背对着赵冠侯,身体一动不动。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忽然放到了她的身上,她下意识的就是一记锁腕。赵冠侯笑道:“干什么,又不是比武。我只抱抱你,不用怕成这样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房间里的蜡烛燃烧了一半有余,赵冠侯趴在孙美瑶耳边,讲着一个又一个故事。这些故事的内容,让这混迹绿林的大姑娘,也只觉得面红耳赤,周身发热。天知道,他怎么知道怎么多羞人的故事,就算是山上那些老匪,也不懂得这些。

    而随着故事,他的手已经越来越放肆,动作越来越大胆。孙美瑶的反抗,却是越来越无力。

    “只是亲一亲,没关系的。”

    “把外衣脱了就好,我不会碰你里面的衣服的……”

    阵地一寸寸的沦陷,随着一声刻意压抑的痛呼,闭门死守终于变成了开门揖盗,新婚的仪式终于完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西洋野花

    次日鸡刚叫头遍,孙美瑶便醒了,她是从小练功打下的基础,不管睡的多迟,到了时候准是要起身练武。可是刚一个鲤鱼打挺要起来穿衣服,就疼的一皱眉,又坐了下去。听到身旁赵冠侯的笑声,她没好气的一拳过去“都怪你……还笑!骗子!不是说好不圆房的么?说了不算数。”

    她边说边寻找着衣服,回头偷眼看过去,见赵冠侯闭上了眼,大概还想睡会。便悄悄的掀起了被角,有些期待复有些紧张的,想找找婶子们说的那个见红。

    即使是绿林人,也不是对这个东西全不在意,有了红的女人对自己的丈夫就硬气,而因为新婚晚上没红,转天就被丈夫打的鬼哭狼号,甚至自尽的,她也不是没见过。不管以往多豪气,现在总是做了别人的女人,还是小老婆,若是连那个都没有,不是要被人小看一辈子?

    “别找了,有没有都一样。你天天骑马练拳的,那玩意没了很正常,反正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心里有数就行了。”

    赵冠侯突然开口,将孙美瑶吓的惊叫一声,见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孙美瑶伸手便去抓他的耳朵。“好啊,你敢装睡骗我……”

    两人打闹一阵之后,孙美瑶有些胆怯的问道:“苏氏那天,有没有的?还有十格格?那个洋人跟咱们不一样,就不管那些妖魔鬼怪了。”

    “你别管她们了,你是你,她们是她们,一人有一人的情形,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那种没心胸的,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面子,就要死要活,不是我的性格。更别说,这事我有经验,是不是第一遭,也不用看那东西。”

    “这事也能有经验?”孙美瑶瞪他一眼,可总归是觉得自己有些不硬气,怎么会别人都有,就自己没有呢?神色间,竟是难得有了些伏低做小的意思。“你今天……是不是要去陪你那洋相好了?”

    “我今天,应该是来陪你的,可是……这洋人不陪不行啊。那么多洋人,在你手里是肉票,在我这看来,就是升天的梯子。跟他们搞好了关系,将来很多事,都方便去做。你把他们绑来,总归是一件坏事,现在必须把坏事变好事,否则他们将来要求严惩罪犯,你们也会很麻烦。”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是总归还是要去陪那些洋人,孙美瑶心里自不欢喜。可是形势比人强,赵冠侯说的亦是道理。

    兼且她脑子并不糊涂,如果真能和这些洋人化干戈为玉帛,对自己还是对自己男人的未来,都大有好处。曾经的她,以为自己一生不嫁,也就是那么回事。可如今既为人妇之后,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女人总是会向着自己的丈夫多一些。

    等到赵冠侯走出门去拿早饭,她才一把掀起被子,随后脸上一喜“我就说么,别人都有,我怎么会没有。等会啊,非跟他好好发发脾气……不成,这要是发脾气,让人知道了,太难看,还是问问几位婶子,该怎么办……”

    那些洋人,目前还是住在巢云观,只是从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饮食待遇大为改善,昨天晚上甚至有酒有肉。由于洋人不知道办喜事,只看做了人道主义待遇,对于这些强盗的看法也略有好转。

    他们的行动已经不受限制,一群人开始在山上走来走去,看着各处的风景,将这次的被捕,当做了一次旅行。

    板西八郎向喽罗们讨回了自己的相机,一张又一张的给人照相合影,却在别人不经意间,将山岭的地形,全都照了下来。赵冠侯刚一上山,他便对着赵冠侯点燃了药粉,随后上前鞠躬。“阁下,在下板西八郎,这是我的名片……”

    他的官话说的很好,甚至可以比一些外地进京的官员口音更正,赵冠侯打量他几眼,这个扶桑人身材与他的同胞一样都不高,但是很结实。相貌平平无奇,扔到人群里,很难找的到。如果把其身上的西装,脸上的眼镜摘掉,换上一身家织布裤褂,说是个山民也无问题。

    他看了一眼名片“正金银行理事……正金银行,几时也在山东开分行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想不久的将来,会有分行设在山东。我这次来,就是进行商务考察。”板西很是健谈,与赵冠侯边走边道:“昨天承蒙搭救,不胜感激。这些士兵,就是武卫右军?在一些友人那里,听说过贵军的美名,昨日一见,才确信确实是天下无敌的雄师。”

    “板西先生过奖了,我们也不过是大金若干军队里的一支而已,不敢当您的夸奖。昨天的事,是应尽之责,不必放在心上。”

    “不,我们扶桑人最讲礼仪,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我会尽力的报答阁下的恩情。我想,我和贵军之间,可以谈一些生意,你们需要枪械弹药,而扶桑的军火质量并不比普鲁士逊色,而价格却仅是其几分之一,阁下如果需要,我可以介绍一些朋友给您认识,保证您可以买到物美价廉的产品。费用支付方式上,也会更加灵活。”

    赵冠侯一笑“这事我做不了主,回头我会向袁大人奏明,让粮台来跟你谈。报答的话不用说,如果你实在想帮忙的话,就帮我拍几张照片……不不,不是在这,一会下山再说。是合影。现在,我要先去见几个朋友,咱们等会再聊。”

    摆脱了这个热情过分的扶桑人,赵冠侯先去拜访了安德鲁主教,又去看望汉娜。汉娜主要是在争夺项链时,被孙美瑶痛殴过几记,受了些伤,接着就是被囚禁的精神折磨以及紧张。好在孙美瑶见她是个小姑娘,手下留情,一晚上的休息,她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见到赵冠侯过来,便主动张开了双臂跑过去。

    “太好了,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像爸爸一样,忙的跟本顾不上我。”

    “瞧你说的,汉娜,我怎么可能顾不上你?事实上,巴森斯男爵也很爱你,他现在就在山东,你们很快就能见面。”

    “可是我现在只想和你待在一起,如果爸爸一来,他又要把我们分开了。”汉娜大方的挎住了他的胳膊“走,带我去转转吧,这里的环境很好,如果渡假的话,这里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前提是,不要用这种邀请方式。”

    “你的伤怎么样了?如果有需要,我想我还是送你去看大夫。”

    汉娜摇摇头“我已经没事了,安德鲁主教的医术很好,我现在已经恢复了健康。我知道,见到父亲时,我会隐瞒我受伤的事实,不会让你受到责怪。你知道么,我在柏林,一直都想给你写信……”

    她像个百灵鸟一般,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在柏林学习的经历,以及对他的想念,以及生活中遭遇的琐事。一年的分别,并没让这位普鲁士少女对赵冠侯失去热情,相反,倒是眷恋更深,情义更笃。

    两人边说边走,赵冠侯带着她来到一处溶洞,这里名为桃花洞,号称海西第一洞天,乃是昔日巢云观道士闭关之地。只是如今物是人非,这里早就变成了抱犊崮匪群的秧子房,用来关押肉票。好在洋票地位特殊,担心搞出人命,所以没移到此地。

    汉娜作为一名地质学生,对于这种溶洞的兴趣很大,像一只小兔子一般,兴奋的跳来跳去,在洞穴里摸索“很棒!这是上帝的恩赐!这个山洞,真的很美,冠侯,谢谢你带我来到……”

    赵冠侯道:“汉娜,有件事,我想对你说一下,这事是男爵亲自对我说的。他要为你和李曼订婚。”

    “订婚?”汉娜愣了一下“这不可能,爸爸知道,我不爱他,我也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

    “是的,话确实是这样,但是……男爵有男爵的打算,我们也没有办法指责。我希望你明白……”

    “明白……你是指,你要离开我么?”汉娜的语气渐渐变的无力“你是说,你准备向我的父亲屈服,从此离我而去……如果是那样,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不,我是想告诉你,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赵冠侯的手,轻轻拂过汉娜的秀发“毕竟我们有一年没有见面,如果你爱上了李曼呢?我又有什么权力限制你。所以,我想听你亲口对我说,如果你说你不爱他,那我就会继续做你的守护骑士。不管是男爵还是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命令我什么,尤其不能干涉一个人的心。”

    他这番话此时于泰西而言,都算是离经叛道,汉娜大喜,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我从来没有改变过,我依旧等待着奇迹的降临,我是不会接受父亲安排的。绝不。”

    “小公主,你这次吃了很多苦,差一点,就被人杀掉。害怕不害怕?以后不能再这么任性了,这很危险,而且一点也不好。你知不知道,当我听说你被抓住之后,立刻推掉了所有的工作过来救你,我身边只有十个人,我甚至想过,摸上山来,把你带出去。”

    这番花言巧语,对于汉娜这样涉世不深的姑娘自有妙用,她亦不知,昨晚赵冠侯纳妾孙美瑶之事,只被这番言语迷的云里雾里。洞穴内再无旁人,亦无灯光,只有阵阵水声,她小声道:

    “我不怕。我虽然知道这很危险,可是只要想到能见到你,我就什么也不怕。能听到你说这些,我就很高兴,付出多少代价,我也不在意。你……你的妻子还好么?”

    “是的,她很好,她的身体非常健康。”

    汉娜的眼光一黯,但是随即,却又仰着头道:“我必须说明,我们普鲁士并不承认纳妾这个说法。我们认为,一夫一妻是神圣的……”

    “汉娜,你确定在现在这个时候要和我说这些?”赵冠侯轻轻低下头去“你要知道,我昨天冲过来的时候,那些人在开枪,在向我射箭,哦,他们有好几次,几乎就射中我了……”

    汉娜的心防被攻陷,主动献上了自己的青涩的唇“是啊,让他们都见鬼去吧……我只知道,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易抚

    赵冠侯并非大方之人,尤其他向来秉承有杀错无放过原理,虽然对汉娜这个比自己小的姑娘,未必爱意多深,但是看着她和小李曼订婚,却并非乐见其成。再者自己把她救出来,转手让她嫁给别人,自己这番辛苦又对谁说?是以他以退为进的法子,就是为着自己的打算服务。

    “是的,我说过会送你礼物,一件珍贵的礼物,我会兑现我的诺言的。”以赵冠侯的技艺,对付这么个小毛头,自是手到擒来,几可看做是牛刀杀鸡。汉娜的阵线,几乎是没怎么抗拒,就逐一沦陷,陷落于赵冠侯掌握之中。

    按他想来,将几亿子孙当做礼物送了,弄成个木已成舟,将来巴森斯就算是反对,也要做个便宜外公。可是就在这紧关节要,眼看就要剑及履至的当口,从洞穴入口处,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男人的喊声“汉娜,你在这里么?”

    不论如何,汉娜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和赵冠侯做什么,赵冠侯甚至在她做出反抗动作之前先行退出,以显示出自己的绅士风度。

    汉娜喘息着,仓皇的整理着衣服,她此时才发觉,自己方才处于何等危险的地步。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能够在这种地方,做这些……。她羞怯的提起裙子,带着哭腔道:

    “冠侯,我会等你……一直等下去,等到我们两个人都白发苍苍,也再所不惜。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走进教堂,接受祝福。但是……但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我们不能再做了……上帝不会原谅我们的,我必须要忏悔,才能洗刷我的罪行。”

    赵冠侯暗自诅咒着来人,他们不但坏了自己的好事,还让汉娜有了戒心,今后再想吃这个普鲁士天使,怕是就要多费许多手脚。

    “冠侯,汉娜,你们果然在这里。好吧,如果再找不到,我们的小伙子,可能就要发动大家来搜索了。”安德鲁主教哈哈大笑着走过来,在他身后跟着的,则是小李曼侯爵。安德鲁是个中国通,一口官话说的,堪比那位税务司的洋税官赫德,比大金的很多官员都要地道。

    汉娜对于这位主教很尊敬,在被俘期间,也得到过对方的照顾,连忙行了个礼,提着裙角向外走去。安德鲁则摇摇头“可怜的小姑娘,每一个坠入爱河的人,都是愚蠢的,她也不例外。赵大人,这是个如同天使般纯洁的女孩,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主教大人放心,赵某绝对不会伤害她。”赵冠侯心道:人类延续大事,怎么能叫伤害?最多就是出点血,这断不能称为伤害。

    小李曼则对赵冠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阁下,我想和你谈谈,首先,我要向您道歉,为我上一次在津门时的傲慢与无礼道歉,其次要向您表示感谢,这次如果不是阁下的帮助,我想我们很难离开这里。”

    “李曼侯爵,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尽之责。”

    “好吧,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共识。贵国的毓巡抚对我们并不友好,这些强盗的行为,我怀疑得到了他的支持与默许。所以我想和您谈的就是这点,对于普鲁士在华利益的保护。礼和洋行青岛办事机构的库房里,存放着一批当前最先进的军工设备,同时,洋行能提供一批优秀的技术人员。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谈一谈,设备和人员的问题。我们共同合作,来维护我国在山东的权益。”

    赵冠侯一笑“我还以为,侯爵要和我谈汉娜。”

    “哦不,如果是一年前的我,肯定要用汉娜和您来谈交换。但是现在,我不会做这种蠢事。我会尽量争取到汉娜,靠我自己,而不是靠其他。至于生意,那就是生意而已。我们今天,只谈生意。我希望大家可以合作,你们购买这批设备,就必须聘用我国技术人员,如果资金有困难,只能向我国银行借款。代价,是天主教会在山东的传教权,以及矿业开采权力,安德鲁主教也想和您谈一下,教会的保障问题。”

    赵冠侯点点头“这些话题,我很有兴趣,真的非常有兴趣。但是我的级别不够,能决定这种问题的,只有山东巡抚,而不是我一个外地武官。”

    李曼一笑“我想,山东巡抚很快就会换成您的主官袁大人,而只要您同意,袁大人也不会反对。基于您对我们的帮助,这笔生意,我们会选择您作为谈判对象,这也是李曼家族的回报,我们,不欠人情。”

    枣庄城内,一如洪水退潮,一片狼籍。烧毁的房屋冒着青烟,门板、推车等用来作为进攻武器的东西,散落的到处都是。地上,随处可见被丢弃的红色头巾、裹肚,由于被人踩踏过,已经污秽不堪。

    伴随着这些红巾,则是刀枪草叉等兵器以及请了关羽、张飞、马超、杨宗保上身的拳民尸体。其中有一些没死的,也受了伤,倒在角落里,或是在地面上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叫声。暗红色的血来不及渗入地下,在充满泄物的街道上,形成小溪。

    大批身着西式军装的金国士兵,挑着黄龙旗,提着步枪,四处搜索着残存拳民。而在队伍正中,巡抚专用的黄旗迎风舒展,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袁”字。

    大旗之下,一个五短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身着戎装,手持军刀,正是以候补侍郎身份护署直隶总督印信的袁慰亭,而在他身后,则是武卫右军,一万大兵。以武卫右军入鲁开始,宣布着山东,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官府方面前来处理洋人善后事宜的官员,是在两天后到达抱犊崮的,来人身份并非是郭运生那种候补道员可比,而是山东当下第二号人物,官拜布政使的藩司张人俊。

    他是当年北洋名臣张佩伦之侄,其叔本是清流中极有名望的健将,以善于本章搏击而闻名于朝廷,与湖广张香涛、宝廷、陈宝琛合称翰林四谏。然官符不旺,于福建水师任上,吃了大亏,整个南洋水师几乎全军覆没,从此一蹶不振再无作为。

    张人骏为翰苑出身,先放盐道,后转臬藩,曾在两广当过布政,后与两广总督龃龉,改迁山东。其人于洋务上亦很精通,并不保守,也正因为此,与仇洋的毓贤便相处不来。这次劫车案,毓贤一开始就不让张人俊参与,且有怀疑张人骏内通洋人之言语,以抚台而压藩司,其日子自不好过。

    可如今情势陡变,,山东易抚,他便一下由黑转红,与袁慰亭换了贴,拜了兄弟,在山东官场上,也就一飞冲天,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次上山,与他同来的则是山东名将夏绍襄,他当年跟随左季高征西,很是立了战功,与洋人也曾见过阵,算是山东第一流的名将。乃至与整个抱犊崮的匪盗,对他也颇有些忌惮。

    好在张人俊很是客气,上山之后,就与赵冠侯先是密谈了一阵,又去见了安德鲁主教以及其他几名洋人里的代表,最后宣布,此次劫车事件,圆满解决。抱犊崮山寨众人,接受朝廷招安,编制、官职待拜见袁巡抚之后再做安排。至于对洋人的赔偿安抚,也将由普、阿两国领事,与袁巡抚会商后给出方案。

    他来时,已经调拨了一列专车,专门用来将洋人送往目的地,而赵冠侯等人,也就坐这部车,前往拜见袁慰亭。

    一听到终于得了招安,孙美瑶总算长出了口气,悬在抱犊崮头上的那把剑,总算不用落下来,这些绿林人,也不至于和官府拼命了。夏绍襄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丝毫不见衰老。与孙桂良聊了几句,便特意说道:

    “毓抚台,其实是给我下了令,要把你们这蒙阴各路山寨,都扫荡一空的。我心中亦不愿与你们硬战,搞的玉石俱焚。可是身为军人,自当服从军令,不能违抗,多亏赵大人及时电奏朝廷,陈说利害,朝廷复来电谕不得轻举妄动,才免了一场大祸。”

    他想起之前毓贤的指挥,颇有些不以为然,但此时他已罢官交部议处,再说些什么,未免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只说道:

    “他被身边的人糊弄了,行事上有些冒失,可是你们自己,也有不检点之处。可知,洋人差一点就要进犯整个山东,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们就是咱山东的罪人!以后既然成了朝廷经制之师,就该严守军纪,切不可故态复萌。”

    孙桂良与他打过交道,心中着实忌惮这员老将,听他话里并无恶意,实是指点,也就要紧着点头称善,不敢多说一句。

    等到上了火车,张人俊将赵冠侯请到自己车厢内,态度上很是和蔼,并没有什么架子。他是翰苑中人,赵冠侯这种武将,按说是放不在他的眼里。可是他的神态间反倒是很是谦恭,倒是会做人。

    两人叙谈之下,赵冠侯才知,就在这几日抱犊崮之行期间,山东局势几度变化,一度几至不可收拾之局面,却最终转危为安。他于李曼侯爵处所发电文,成了起到关键作用的一步棋。

    自从劫车案发后,京城里各国使团舆论大哗,克林德为代表的公使团几次向金国总办各国事务衙门提出抗议,阿、普两国,皆有些激烈言论抛出。扶桑公使小村寿太郎更是在公使会议中提出,由于金国方面没法保障铁路畅通,建议将山东铁路路权从金国朝廷手中夺回,交由各国共同管辖。

    这个提议得到各国公使支持,纷纷向朝廷表示,如果人质事件不能得到妥善处置,则山东一省的路权,将由各国共同监督,以保障此类事件不再发生。这种提议,形同劫掠,金国朝廷自然不能答应,可是一旦人质遇害,路权不交,怕是顷刻间就有战祸。

    随后赵冠侯自山东发来的电文,先阐坎离二拳之害,后言毓贤几方掣肘,多有破坏,甚至将前来谈判的人关押,几欲杀害等事,最后又说了普鲁士已经做好战争准备,意图占领整个山东,这便坚定了朝廷里易抚之心。

    本来最早不换毓贤,是其素有能员之称,为人也很清廉,在朝廷里官声很好。加上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如果罢免他,只怕无人敢去接印。可是现在由他处置的事件,已经要演变的不可收拾,就顾不了许多,先撤了再说。

    至于接任人选,韩荣保了袁慰亭,他的侍郎候补官衔,放巡抚倒是极恰当。武卫右军能战,太后亲眼看过他们会操,如果洋人真以刀兵相向,也只有武卫右军堪可一敌。

    赵冠侯又是袁慰亭的部下,两人合作最是默契,也算是朝廷在最大限度内给了方便,并许给袁便宜行事,全权处置之权,言下之意,就是只要能保住那些洋人,不要动起刀兵,不管是招安还是给饷,一应照准。

    天佑帝是恨极了袁慰亭的,可是他的恨并没有意义,太后的旨意一到,他除了照本宣科外,什么也做不了。是以军机连续两道上谕,一明发,一廷寄。廷寄是命袁慰亭交卸差事,即刻上任,而明发的上谕,就是革毓贤山东巡抚之职,交部议处。

    也就在这两道电文发出不久,朝廷又接到山东方面的电报,普鲁士洋兵两千余人,乘火车自青岛出发,向枣庄方向行动。到这时,就连慈喜太后,都有些坐不稳,召见军机商议着一旦开战,该当如何处置的问题。

    于枣庄城内而言,则是朱红登与心诚和尚到来后,便于枣庄设擂亮拳,众人演习武艺,向洋人示威。朱红登号召力极强,短时间内,枣庄城内外,聚集了数千名拳民,情绪日见高涨,已经有人提出要打死城里的洋人,为国除妖的话。一个连的普鲁士骑兵,在这个时候也做不了什么,全部收缩到李曼的住所,场面几乎已到一触即发的边缘。

    若是拳民真的开始攻打李曼的住处,不管能否得手,都将是一场难以言表的奇祸。好在关键时刻,袁慰亭的火车赶到枣庄。百姓以为巡抚依旧是毓贤,来此是给拳民助威的,朱红登带了一支人马前往迎接,不想巡抚已变,立场就也不同。车一到站,先是排枪,又是手留弹,最后是无情的剿杀。数千拳民皆散,朱红登被擒,心诚和尚下落不明,一场重大的外交事件,终于被扼杀在摇篮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论功行赏(上)

    在另一节车厢里,正金银行来的经理,向板西做了例行公事的询问之后,两人隔了一段时间离开房间,在火车的过道处,各自点了一支烟。

    “板西君,东西呢?”

    “在我的帽子里,这份图纸的信息并不详细,因为我们可以搞到的情报,实在太少了。”

    “没错,现在的山东,是普鲁士人以及阿尔比昂人的天下,帝国在这里开展工作,受到很大限制,板西君辛苦了。”

    “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长,这些傲慢的泰西人不会明白,我们在多么努力的追赶他们的脚步。当我们迎头赶上时,保证让他们大吃一惊。我想不久的将来,整个山东,帝国的力量将主导一切。”

    “不必太乐观,现在山东换了巡抚,新任的巡抚带了他的部队来。与现在山东的部队完全不同,你真该看一看他们,他们中的一部分,已经有一些军队的样子了。未来帝国必须注意一下,对袁慰亭的工作。”

    板西的表情如常,“这一点,我们需要从身边的人下手,找到一个切入点,掌握他们的军队。现在,这支部队的顾问都是普鲁士人,我们必须找机会进入顾问团,逐步肃清普鲁士人的势力,使这支军队,变成我们的傀儡。”

    “不,领事阁下的意思是,你继续从事你的工作。现在帝国的敌人,依旧是铁勒,而不是金国。而且,山东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新任巡抚,而是那些拳民。他们已经越来越多,闹的也越来越大,就像瘟疫,无处不在。他们不分任何国家,只要是外国人就要攻击,甚至像外国人的也要攻击。这是个机会,如果这些拳民,继续闹下去,各国一定会出兵干涉,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的时候到了。”

    两名商人打扮的扶桑人,彼此对视一笑,随后将烟扔出窗外,有意识的错开几分钟,回到车厢之内。

    车一到枣庄,巴森斯与李曼侯爵都来到车站,看到自己的亲人无恙,两人的表情都很欣慰。当天晚上,在李曼的府邸举行了一个小规模接待酒会,阿尔比昂驻山东领事罗威礼,简森夫人,袁慰亭,赵冠侯全都应邀参加。

    酒席一如津门那一次,并不算豪奢,菜色也不出奇,汉娜换了一身洁白洋装,坐在一边,想要和赵冠侯说话,可是一看到他就脸红,然后低头不语。想来她还是惦记着山洞那事,怕重蹈覆辙,竟是不敢过来。

    巴森斯则举起酒杯道:“各位,我要宣布一件事,就是我的女儿汉娜,与李曼侯爵的儿子理查订婚。他们在帝国大学就是同学,这次,又共同经历了一次刻骨铭心的冒险,我和侯爵都认为,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

    话音未落,汉娜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打断了父亲的发言“对不起爸爸,我想你搞错了一些事情,我从没想过要嫁给理查。他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但也仅仅是朋友而已,我们不会结婚,不会走进教堂,我也不会说出我愿意。我很遗憾,无法接受您的安排!”说完之后,竟是提起裙子,逃出了房间。

    巴森斯的脸一僵,没想到女儿会公开拒绝,而且离席而去,小李曼这时也站起来道:“对不起,男爵阁下,我想您是有所误会。我很爱汉娜,但是她并没有接受我,我不希望,她是在不情愿的前提下,接受这个婚约。那是对神圣的婚姻的亵渎,我也无法接受。”

    酒会不欢而散,不管是李曼还是巴森斯,都没想到两个年轻人会闹这么一出。赵冠侯有心追出去,却被袁慰亭制止住。等到回了衙门,赵冠侯有些不好意思“姐夫,这事……”

    “算了,你不必说了,总之,你不要牵扯太深。过去咱们不用买李曼的帐,可是今后咱要在山东吃饭,跟普鲁士的总领事关系不宜闹太僵。再说,洋人不做妾,你和她没什么结果,除非你愿意休妻。要是那样,我就帮你做主,咱把汉娜小姐娶回来!”

    见赵冠侯不做声,袁慰亭道:“这就是了,你不可能停妻另娶,和这个女人注定有花无果,何必浪费时间,空自树敌。她自己拒婚是一回事,你牵扯进去,李曼那里,对你不会有好看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咱们在山东做事,少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被刁难一下,就很难做。还有军工厂买卖,也离不开李曼,不能因小失大。”

    袁慰亭特意叮嘱了一句,又安慰道:“大丈夫,喜欢女人不算毛病,但是也要找个合适的下手。洋女人首尾太多,能不沾,就不要沾。再说你也有简森夫人,何必再去招惹她?得放手时且放手,单就这事,若是李曼侯爵怪罪,我就替你接下来了。明天,带着你的女人来签押房,谈谈她招安的事。”

    其以招安相胁,赵冠侯就没办法真的去见汉娜,只好把这事放在心里。次日一早,带着孙美瑶来到了在枣庄的县衙签押房。袁慰亭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看看赵冠侯,叹了口气

    “汉娜小姐回国了,今天早晨的事,据说是跟她父亲闹了意见,一走了之。巴森斯,跟我交了辞呈,追女儿回了普鲁士。这洋人,也是一般的毛躁。”

    巴森斯身为洋顾问的负责人,他辞职并非小事,赵冠侯大吃一惊“大帅,巴森斯阁下这是为何?难道与卑职有关?”

    “他没有明说,但是心里肯定也有不满,觉得我在包庇你,没能让你离开他女儿。这个普鲁士人,就是这种脾气,依我看,走了也好。”袁慰亭哼了一声,

    “他一个客卿,总不能干涉我用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他若是想干涉起我武卫军用人选将之事,即使他不走,我也要赶人。”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赵冠侯看上去也极受感动,跪地磕头,做一个忠心归顺的派头。但是他心里有数,这多半是巴森斯与袁慰亭唱的双簧,借此,逼自己离开汉娜,别再破坏她和小李曼的感情。这种手段,自己见了不知多少,又如何骗的了自己?

    等到他起身之后,袁慰亭又让他坐下“这回山东的事,你出力很大,其他人出力也不小。今天袁某,就是要来酬功,所有有功之臣,皆有封赏。姜姑娘,你这回的功劳也大,想要什么,只管说。”

    在签押房里的另一个人是姜凤芝,她居然能在这出现,倒是让赵冠侯很意外。姜凤芝有些怯官,低着头道:“袁大人别这么夸我,我可受不起。什么功劳啊,什么赏赐啊,你都给冠侯师弟好了。我是他的师姐,奖励他和奖我是一样的。”

    袁慰亭道:“这次可以大破拳匪,活捉朱红登,姜姑娘出力甚大。若不是朝廷有禁令,我倒要为姜姑娘请个官职了。是她及时通报消息,才能避免那些拳匪真的烧了李曼侯爵的住宅,最后能抓住朱红登,也是她给官军指的路。我已经请了一千两恩赏,可是比起功劳来,还差的远了。看来姜姑娘和冠侯,你们交情不错啊,这么大的功劳,说让就让。我就说么,这枪炮,是洋人的好,女人是咱们金国的好,像姜姑娘这样的女人,才是该冠侯珍惜的宝贝。”

    孙美瑶进了城之后,怕露了本相,又重新涂了药粉,依旧与初见一样,是个黑里俏的样子。听到姜凤芝的话,又见她的神态,咳嗽了两声,忽然抢过话来“袁抚台,我在山上已经嫁给了冠侯,这桩婚事,你们官府是认还是不认?我们抱犊崮这些人马,你们又是怎么个安排?请大人明言。”

    袁慰亭并未因她的无理打断而生气,反倒是捻髯微笑道:“哦?果然是如此么?这便当真是一件好事了,抱犊崮事件能够顺利解决,冠侯当居首功。他说的话,我肯定承认,你们的招安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可以给你们编一个标。女人不能做官,好在你顶的是你兄长的名字,这里可以做文章。表面上标统是令叔桂良,孙寨主任副手,实际谁主谁副,你们叔侄自行调剂,不知寨主可满意?”

    自武卫右军于枣庄大破离字拳后,袁慰亭已经修本上京,恳请在山东编练武卫右军先锋队,其作用一是用来剿匪,二是用来护路,三是用来保教。这三件事都是洋人要求的,甚至有金国不做,就自己亲自动手的表示,且有实际动作,是以奏报朝廷,万无不应之理。

    且山东一省财赋,远比津门为厚,粮饷有着,养兵也不算为难。按袁慰亭的计划,武卫右军前锋队,兵源来自之前毓贤建立的东字营,以及马营炮营,其总数一万人,裁汰之后,保留下来,也可以有五千左右,再行招募五千人马,前锋队合计以万人左右为准。

    其合计编左右两翼,左翼统领为夏绍襄,右翼统领为小站练兵初起时,就追随袁慰亭左右的冯玉璋。而两翼各辖两标,每标辖四营,每营辖四哨,每哨辖九棚。一个标统,便能掌管两千余众,即便是营中宿将,亦未必能任。况且一标的人事权、经理权,都大有油水,以此要职相酬,算的上对孙美瑶格外的提携。

    孙美瑶也并非不明好歹之人,脸上先是一喜,但随即却又收了笑容“大人,您这办法确实好,可是俺多问一句,俺男人呢?他是个什么官?”

    袁慰亭一笑“冠侯年纪尚轻,资历不足,但是终归是立了大功,亦不可不重用。他原先掌管炮兵一营,现在将其炮兵营扩充为炮兵标,他做炮兵标的标统,与你实际不分高下。”

    孙美瑶摇摇头“要是这么说,这标统俺还不当了。他是俺男人,要是和俺不分高下,那不乱了章法?再说,他跟俺是两口子,哪有两口子不在一处的道理,俺要在他手下做事,分在一个营头里吃饭,互相有一个照应。”

    “可是这一个标,不能有两个标统,你若是想在冠侯手下做事,那这标统可就做不成了。”

    孙美瑶不在意的一摇头“那没啥。做不成就做不成,反正是自己男人的手下,难道他还能给俺亏吃?给俺什么官,俺就当什么官。”

    袁慰亭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便只好委屈委屈,任炮标骑兵营管带,这一管带,一标统,可差了不少,孙寨主可愿意?”

    “没说的,只要跟俺男人在一处,当啥官都没关系。”孙美瑶大包大揽的样子,看上去就缺少心机,这等人于袁慰亭看来,便是极容易笼络的对象。且山东剿匪,分为两部,一部为拳匪,一部为响马。拳匪先不论,响马这一部分,孙美瑶人头熟,消息灵通,熟悉他们的战法战术,正好可用绿林来对付绿林,因此也就刻意笼络,对于种种失仪并不追究。

    等到孙美瑶欢天喜地的告退,去安顿自己的部下,袁慰亭才示意赵冠侯站起来,坐在一边,语气里带了几分责备。

    “冠侯,本来我答应了凤芝姑娘,等到抱犊崮事了,就成全你和凤芝姑娘一段姻缘,由本官主婚为你们办了喜事。可是,怎么又横生枝节,出了孙美瑶这事,这话又该怎么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论功行赏(下)

    赵冠侯连忙分说,将当初抱犊崮的情形一一做了汇报,彼时形势格禁,拳匪以联姻为诱,变化只在顷刻之间。自己身只力孤,势难抗匪众,为保人质无恙,也为免匪势日大,就只好横刀夺美,与孙美瑶联姻。

    他言语里固然有诸多不尽不实之处,但是彼时山中并无他人,也就由得他来说。将自己迎娶孙美瑶的行为,说成了为国家计,为苍生计,顶天立地,万古流芳,可比昭君出塞,亦可比文成和亲。加之孙美瑶用了药粉,那麦色皮肤落在几人眼里,倒也让人相信,赵冠侯迎娶她非出本心,实为不得已。

    姜凤芝听得当时山上奇险,心先就软了,“算了,这总是我自己的福薄,怪不得他人。大人,您也就别逼他了。”

    “凤芝姑娘,袁某一生,言出令随,况且军中无戏言,答应你的事,总要做到。你且放心,区区一个匪酋,岂能与你相比。我现在用她,只为不生波折,他日,自有个发落。冠侯,明天你哪也不要去,只陪凤芝姑娘到街上转转,买些特产。若是讨不到凤芝姑娘欢喜,本官饶不了你。”

    有袁慰亭做保,姜凤芝的心里,总算又略微好过了一些,再者她也听简森介绍了袁慰亭,知他家里妻妾成群,甚至有个和正室夫人敌体相待,不分高下的大姨太沈金英。

    想来做大官的都是如此,想要家中只有一妻长相厮守,亦是极为难得之事。听袁慰亭这么说,孙美瑶不过是眼下威风,久后必有处置,那个赵府大姨太的名额自己还是有希望。

    她也是个有眼色的,听袁慰亭这么说,就知道两人之间怕是有些私密话要讲,连忙告辞离开。这房间里,就只剩了袁慰亭与赵冠侯两人。袁慰亭笑道:“冠侯,你欠的好债,还要姐夫帮你来弥缝,可要小心着内宅失火,十格格那里发作起来,看你如何招架。”

    “多谢姐夫救应,这也是……一言难尽。”赵冠侯摇头苦笑,表示自己也是无可奈何。袁慰亭道:“也不用担心,男人么,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事,只要能做大事,多蓄几房姬妾,又算的了什么。这次,你是我的第一号功臣,我早就想看看济南府的珍珠泉是什么样子,这次终于得偿心愿,冠侯当居首功。”

    珍珠泉位于山东巡抚衙门里,袁慰亭如此说,便是指代山东巡抚的关防。以他未进过学的底子,原本做个道员,亦算是到了顶。谁知竟然委了侍郎,既然有了侍郎衔,想着督抚,亦是人之常情,下一步,多半就是想着几时能入军机入阁拜相。

    赵冠侯心知,此时若是顺杆而上,那就是许攸的下场,连忙起身下跪“大帅,您这样说,卑职就无地自容了。您能署理山东,全是您的本领和祖上荫庇,卑职不敢居功。何况这次办事,卑职也有很多做的不当之处,大帅不罚,卑职就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敢论功。”

    袁慰亭既为巡抚,便可称一声大帅,他见赵冠侯如此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冠侯,有话起来说。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之间不必见外,怎么又叫起大帅了,叫姐夫。”

    等到赵冠侯落座后,袁慰亭才道:“我说你的功劳最大,这话并非是夸奖,而是事实。毓佐臣在署理曹州之时,就有酷吏之名,因为盗贼栽赃,就无端害了士绅一家四口人命,像这等人,按说早就该摘了顶子。可是他的官越做越大,朝廷里,自然是有靠山,有举主的。若不是你这次及时从李曼侯爵那里发出电报,让朝廷知道局面已经危殆至此,毓佐臣如此刚愎,他的巡抚说不定还能当下去。正是你,搞掉了他的大印,又保全了所有洋人,免得事态不可收拾。所以我说,你是第一功臣,这话绝对没错。”

    他面上带笑,这番话就是出于真心了,又说道:“我把你留下,是有些心腹话要跟你谈,这事不适合让别人知道,千万不可走漏。”

    “姐夫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毓佐臣虽然是个酷吏,可是有两件好处,一他是真有些才干,这几年山东在他治下,财政赋税搞的不错,府库里很给我们留下了一笔钱粮。二就是他确实重视军伍,在山东练营兵练的不少,这些都是咱的基业,都不能丢。山东的兵,要裁汰一部分,也要留下一部分,你是跟他们见过的,说说看,山东的兵如何?”

    赵冠侯思忖片刻道:“姐夫,山东兵一来身强体健,二来勇而敢斗,三来多有习武之人,这些都是优势。而劣势,则是他们身上有较重的旧军风气,军队与拳匪勾结不清,部队之中,积弊亦多。若要裁汰留用,按我的想法,就是练拳拜神的不要,吃烟的不要,老兵油子不要。其他,便是严肃军纪,更换将官,军队里不许设坛练拳,这支队伍就能带出来。毓佐臣给咱留下这么一份家当,咱们一定能弄出一份自己的家业。”

    袁慰亭点点头“你说的,正和我的心意。你整军的想法,与我想的也一样。山东民风尚武,自古就出好兵,也想多练几只军。眼下有拳匪这个由头,正好可以向朝廷提请练兵,但是武卫右军,又练先锋队,等于是把原本的武卫右军翻了一倍。我们再要练兵,朝廷那里,不好立名目。可若只练一万人,我的心里,却不满意。”

    赵冠侯暗想,果然是权重心大,袁慰亭显然也看出,时下的朝廷局势动荡,天子被软禁,太后********,于朝政上很有番动摇。洋人的态度未必真的是喜欢皇帝,而是借着这个由头,对中国事务进行干涉,下面又有拳匪之乱,整个大金的江山,都可能发生极大变故。

    这种情势下,任何东西都不如兵权来的实在,有了兵,才有了一切。可是想要练兵,就得朝廷承认,否则这些兵勇很难养活。如果还像毓贤一样,采取只募不养的方式,让士兵自己谋生路,那只能算是养匪。而要让朝廷这些部队的军饷,就得找一个合适的名目,让朝廷认可山东所养之兵。

    他略一琢磨“姐夫,这养兵的事,我有个见解,不一定行,姐夫可以参详参详。既然洋人这次是在铁路上出的事,拳匪有喜欢拆铁路,破坏线杆。因为胶州修了电厂,通了电,有拳民非说那是铁怪物,要晚上去袭击。我们就说成立护路军,和护线军。保护铁路沿线,以及电报线杆。这个主张,洋人一定是支持的,有了洋人支持,领事们表态,朝廷里,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是非。而这胶济线,津浦线,铁路纵横,咱们得用多少兵力来守,不就全看您手下几位师爷的妙笔?”

    袁慰亭大喜“说的好!冠侯,你倒是想到了我的头里,这个主意不错,我这便让师爷写奏折,申请成立护路及护线军。可是这兵是有了,粮饷器械上,就少不了要借洋债,这就是你的差事了。”

    这次的人质事件里,袁慰亭得利固大,简森的得利也不小。她成功解救了两个董事,在华比银行董事会里,就有了两个盟友。除了这一点外,其军火生意,也获得了意外突破。

    这次枣庄大战中,金兵的手留弹大发神威,威力和效率,远不是时下普通掷弹兵使用的点火式手留弹可比。原本这武器只是想卖给新建陆军,从金国朝廷骗点回扣。没想到这次检验之后,阿尔比昂和普鲁士都对这种武器产生了极大兴趣,已经开始下单订购。

    这两家的单子开的很大,赚头也足,简森洋行不但打开了军火市场,又能从金国那里赚一笔调停佣金,心情自然愉悦。与赵冠侯见面是在中午,两人在华比银行枣庄的办事处。

    借款之事,一说即成,简森更关心的,还是赵冠侯的身体。他在巢云观亲与贼战,甚是凶险,简森上下打量着,寻找着伤口。赵冠侯笑道:

    “我的运气很好,那些人的枪法也差,根本没伤到我。等到晚上,咱有的是时间找伤口,现在怕是不成了。今天晚上你要帮我,这些洋票里,生意人很多,咱们联起手来,可以签很多合同,做成很多大生意。”

    “哦,你不去陪你的新婚妻子么?”简森微微一笑“那个女野蛮人,我今天刚刚见过她,很狂野也很……奔放,我想在某一方面,也会是如此。你还能吃的消?”

    赵冠侯心道:这倒是你看差了。孙美瑶事实上只是逆来顺受,谈不到狂野,亦说不上奔放。他笑了笑“咱们晚上试一试,你就知道能不能吃的消了,她现在要忙着整顿部队,我也不去烦她。今晚上,是你的……”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简森微微一笑“那个胡佛先生,正在努力争取和我的合作。他想要在山东开矿,而我会他处处碰壁,他要想把生意谈成,就得依靠你,这是你应得的。”

    这个晚上属于金国的赔罪酒会,一方刻意讨好,另一方也不会得理不让人,宾主尽欢,也在情理之中。赵冠侯精通洋文,又熟悉西洋礼节,很容易博得这些洋人好感。

    加上有巢云观的那事,这干洋人里,颇有些头面人物,对于金国朝廷观感一般,反倒是对赵冠侯另眼相看。觉得这个官员和以往见到的那些,大为不同。包括一些贵妇人,也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

    简森的财富与他的官员身份以及开明态度配合,不少洋人或出于投资考虑,或出于对这两人的信任,表现出了很强的合作意向。胡佛抽个冷子拉着赵冠侯来到一旁“你上次救过我一次,这次又救了我,看来你是我的幸运星。现在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说服简森夫人,和我们墨林洋行共同开发这里的矿藏。”

    “这没什么不行,可问题是,这里是普鲁士的势力范围。”

    “不不,山东是阿尔比昂与普鲁士共同的势力范围,普鲁士人并不能一家独大。今天在这里参加酒会的,有一半以上不是普鲁士人,但是他们在山东的投资,普鲁士也不能从政策上进行拒绝,否则,就是违反了游戏规则。”

    胡佛很自信的说道:“和墨林公司合作,对于华比银行还有赵大人,都是很有好处的事情。我知道,你们要和普鲁士谈一笔军工生意,而我恰好也有朋友在做军工生意,你们应该去跟他接触一下,然后就会发现,你们不止有一个选择。”

    赵冠侯点头道:“我尽力去为你试一试,至于能不能成,我也没把握。”

    胡佛一笑“我相信,爱情的伟大力量,可以改变一切,只要赵大人出马,没有做不成的事情。顺带一提,你营救的人里,恰好有人知道一个有趣的消息。在威海的某个仓库里,存放着一批标注为西洋锁具的商品。实际上,那是有人因为发货错误,而漏缴了应付税费的一批米尼步枪。我在威海海关有朋友,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方便,让你们把这些货物从仓库里提出来……”

    “那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与胡佛的交易谈完,板西又找上门来,照例是一番寒暄之后,他送上的却是一个存折。是以赵冠侯的名义,在津门正金银行,存入的三千两白银。

    看来其果然是与东方思维接近,送礼也送的很实惠,胡佛送枪,是团体得利,而板西送钱,却是个人得利。而且其提出的条件是,赵冠侯担任扶桑方面的代理人,表面上由他派人来与简森共同开发山东矿业,扶桑方面只提供资金、技术、人力支持。看上去,这是个稳赚无赔的买卖,于个人绝无关碍。

    赵冠侯似乎也显的很有兴趣与他说笑了一阵,将存折欣然收下,这存折并无印章,实际等于废纸。必须得有印章,才能取款。显然是扶桑人防范他收钱不做事,预留后手。总要合同签定,才肯给章。

    看着板西的背影,赵冠侯哼了一声:一帮穷骨头,做事就透着那么小气,不大方。在心里给扶桑人画了个叉,也认定,这些人对于山东的觊觎之心,却是比胡佛那干商人更大,板西其人,也绝对不是一个扶桑银行家那么简单。看来大金这块肥肉,想咬的人越来越多,过去还是凭借条约谈判,现在,怕是盘外招,越来越多,这个山东的家,实在是不怎么好当。(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定情

    次日天刚放亮,赵冠侯从简森房里溜出来,直去另一边院落,预备去敲姜凤芝的窗。只是人刚进到院里,就见姜凤芝正拿了条花枪练功,见他进来,忙收了势。“师弟,这么早?”

    “那是,正好赶上去吃点早饭,然后再和师姐逛一逛,说实话,很是对不住,来一次山东,还没陪你好好玩一玩。等过几天,就要开拔去剿拳民,军务匆忙,便又没时间,今天自然要陪师姐多玩一会。”

    姜凤芝兰到房里换好衣服,两人离开县衙之后,她并没注意到赵冠侯身上的洋香水味,只当他特意来找自己,脸在旭日之下,染的分外红晕。低下头去,漫无目的的跟着赵冠侯走了良久之后,才问道:“师弟,你这次要到山东做官了,寒芝姐呢?她怎么办?”

    “我现在官职够了,可以带家眷,我想把她接过来。简森一说要来山东扩展业务,朝廷就在山东预备了几所房子,作为华比银行在山东的公所,其实就是上面的大佬讨好简森,让她对路款的事睁一眼闭一眼。那些房子她不怎么住,借出一所来,当个临时的住宅没问题。”

    “那我呢?”姜凤芝脱口而出,眼睛紧盯着赵冠侯,此时差不多也是到了图穷匕见之时,究竟是成是败,就看此一举。

    赵冠侯停下脚步,看着她,见她粉面含羞,眼睛里充满着期望与羞怯又有些害怕听到结果的模样,微微一笑“师姐,你说呢?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大家心里也该有数,孙美瑶是强盗出身,性情粗鲁,又会武功。你说你要是不在家里保护着寒芝,她可怎么办?”

    姜凤芝先是一愣随后面上浮现出笑容接着又羞的低下头去,连连跺着脚“你……你说的都是什么啊,一句也听不懂。反正,谁想欺负我寒芝姐,我不会答应。你又总在军营里不在家,就只有我能保护寒芝姐了,谁敢碰她,我跟谁玩命。”

    “玩命倒是用不上,总之有你在,我就放心,寒芝姐也不会寂寞。但是这事,不是现在办,不是时候。我这边剿匪练兵,忙的事很多。你要过来……总之不能那么草率,总要办的像点样子对不对?津门那边的房子,我不准备出手,你和师父他们就先住着,等到过段时间,我这边安稳一下,再把你们接过来……”

    听他话的意思,便是要办个迎娶仪式,姜凤芝心头狂喜,但是听到那房子,又有些不好意思。“那怎么成,那房子值几千两银子,你不住就卖了吧,我和爹不好住进去的。”

    “没什么不好住的,那房我没打算卖,与其空着,不如你住着,跟我就不必分彼此了,将来总归是一家人。正好跟我说说,为什么卖了朱红登,你不怕其他拳民,找你报复?”

    姜凤芝摇摇头“他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我告的密。其实也不算卖了他,我们门户本来就有规矩,学成武艺,只为强身健体,防身自卫。不得以武犯禁滋事,更不许弟子造反。朱红登聚了这么多人马,把山东闹的乌烟瘴气,正该清理门户。他聚集了大批人马说是要亮拳,就是打擂,然后准备趁着这股士气,攻打那个洋人的住处。他的拳是我爷爷教的,所以不拿我当外人,连用洋油烧房子的计策,也被我知道了。这事要是一做,洋人非翻脸不可,那你不就危险了?”

    她说到此,脸微微一红,但依旧坚定地说道:“我跟那个师叔,只是初见,跟你,却认识了十几年,想想也知道,跟谁近跟谁远。所以管他是谁啊,凡是对你不利的,我第一个放不过他。”

    两人说到此,自是彼此明白对方情分,眼神里都多些值得玩味的东西,姜凤芝趁着走路,就将自己如何与简森合作,将拳民计划卖给袁慰亭一一做了分说。那些拳民缺乏保密意识,按着江湖上的做派,对她很亲近,也就让她掌握了很多重要信息。乃至于拳民如何行法,如何结社,她也掌握了不少。

    朱红登自恃有官府的护持,没把官兵当成敌人,全军布置安排,又别姜凤芝卖给了官府。袁慰亭以精兵直取,自然大败亏输,而他自己,也是被姜凤芝指点了官军,动手擒拿。只是这些事,都是假官军之手,简森夫人传信,外人无从得知,她并不担心暴露。乃至于心诚和尚逃脱,也对她没什么损害。

    两人用过早饭,又在城里四处闲逛,采办些特产玩物带回去。一万大军进城,于枣庄而言,是莫大的商机。这些右军士兵不是毓贤手下那些乞丐部队可比,平时军饷不扣,出发前又发了一个月军饷做开拔费,每人身上都有几两银子,且购物必然足价付款,是商人们眼里最大好的肥羊。

    是以四乡八镇的行商货郎,全带着副食蔬果,乃至各色土货,进城里来贩卖。几处洋行也全部开张纳客,就连一些土昌,也在兜售着自己。

    赵冠侯谈成了几笔生意,尤其帮胡佛谈妥的矿业买卖,光是佣金就赚的不少,身上很有些款,在枣庄这地方,给姜凤芝买些名贵首饰衣服也不是买不起。但问题是,考虑到她的身份和日常社交,这些东西并不适合她。若是送这个,就只有奢华,而无细心,因此挑选的都是做工精巧,又不怎么显眼的物件。这种礼物惠而不费而且走心,让姜凤芝大为满意。

    两人走出一家洋行,姜凤芝轻轻摸着买的洋布衣料,又回头看看洋行的房子“要不是袁大人带兵来,这房子已经给烧了,老板也活不了。他们的算计里,是要在整个枣庄点天火,烧洋鬼。那天火,就是洋油,到时候火一烧,一座城池就都完了。哪怕是没有你的事,我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赵冠侯点点头“师姐做的很对,多亏了你,才保住了山东的局势。这次办差,都说我的功劳第一,其实,是师姐功劳最大。这些拳民,也有许多冤枉,或有自己的委屈,但是不管怎么说,眼下山东要的是天下太平,与洋人相安无事,他们就非剿不可。这些人是师姐的同门,你在这里,两边都不好做人,让你回津门,也是免得你难做人。等到这里的匪剿完,就一切都好了。”

    姜凤芝一笑“我明白师弟你的用心,也不会怪你什么,人在公门,身不由己,你只要自己小心些就好了。其他的事,也讲不了那么多手下留情。你今天陪我,你家的那个孙当家……会不会不高兴?我看她昨天在袁大人面前的表现,很是粗野无礼,而且有个标统不要,非要做管带,看来脑子也不大好使。若是发起脾气来,我怕也够你受。”

    赵冠侯笑道:“师姐,你这就看错了。孙美瑶她并不傻,她之所以在袁大人面前放肆无礼,实际是刻意为之,就为了让袁大人把她当做个赳赳武夫,不加提防。至于说她不要标统,只要管带。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本钱小,若为标统,就要大量并入其他部队,军官上也要官府派一批人过来,她这个标统就被架空了,人家想换就换。现在做这个管带,都用她的旧部,再有就是招安的强人,这支人马她能掌握住,比一个标统有用的多。这女人,心眼多着呢,但是这话我只跟你说,别往外传。”

    姜凤芝才知,原来孙美瑶竟有如此多的心眼,相比之下,还是自己最为单纯,以后在赵家,自己要走的路,看来还长的很。洋人这次虽然被安抚住,但是剿灭匪徒的事,却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拖延,军情紧急,赵冠侯也没有太多时间与姜凤芝相处。

    等转过天来,姜凤芝便登上回程火车,返回津门,在火车上,想着自己的期望终于将要实现,她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笑意。

    袁慰亭的赏赐,在姜凤芝离开不久,就有了下文。因为此番处置得当,特真除工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加宫衔,赏朝马。

    以他未青一衿之身,得以一省疆臣之位,已算是难得的成就。只是他既得陇自复望蜀,得为疆臣之后,便想着再进一步。而要再进一步,就得立功。于山东时下而言,最大的功劳,就是剿匪。是以在他的恩赏旨意到达不久,山东就开始了大规模剿匪。

    鲁地民风剽悍,加之实行马政,山东民间多蓄马匹,百姓之中,亦有不少精通骑术之人。是以每遇灾年,绿林中便多了许多响马强人,仗着马快枪疾,来去如风,官兵亦难钳制。另一路匪,便是拳民,其虽不如响马山贼一般剽悍,可是却胜在人多势大,人数众多,兼之专以洋人为敌,比之马贼更需提防。

    孙家受了招安,孙桂良得了管带之职,实际掌兵的又是孙美瑶,这等于是袁慰亭以千金买的马骨。让山东的绿林中人,都看到了一条出路。

    自古以来,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就是江湖中人总结的经验。现在武卫右军战力既强,与官军对阵找不到便宜,招安,也就成了这等强徒的一个选择。

    兼且这支招安的骑兵营,本就出身绿林,于江湖中事了如指掌。哪一处山寨富贵,哪一处山寨贫瘠,十分清楚,不会干出赔本买卖。至于那些秘路山道,自会收买山寨里对应的喽罗寨主,一早就探察清楚。自来绿林出身之人奉了招安,杀起往日同行就格外手狠,孙美瑶兼之出嫁随夫的因素,狠毒二字上更重几分。

    她的骑兵营组建不足一个月,便已将原抱犊崮周边的各路山寨或招安或扫荡,一一挑平。肯招安的,自然要带领喽罗拖枪下山,然后按着先锋队的标准进行选拔裁汰,其标准远比绿林中挑选喽罗严格。

    一个几十号人的小寨,裁汰下来,或许寨主只能当个棚头,喽罗里十无一存,更要互相调配,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山寨里的肉票自然要释放,钱粮物资则只能留下两成,其余上缴,由孙管带支配。

    对于这种苛刻条件,自是有人心怀不满,而拒绝招安,但随即,就被官军打上门来。密路也好,埋伏也好,对于熟悉情形的孙美瑶自无用处,至于山寨的寨墙,不管修的多结实,只要架起几门洋炮,几轮实心弹齐射,包准就是个大口子,接下来便是单方面的屠杀。

    后来几个不肯服软的山寨联手想要拼一拼,主动打了孙美瑶一个埋伏,没想到她的骑兵营里,有赵冠侯配给她的一个步兵哨,等到匪徒进攻时,先是两行横队排枪轰击,随后就是白刃冲锋。

    见到那如雪的刺刀,匪徒们全都没了魂,丢刀扔枪的败退,几个寨主全都被砍了头,寨子里的一切都被充公。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整个蒙阴地区的绿林中人,要么就乖乖投诚,要么就只好派人给孙送以重礼,求她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带着弟兄们换个地方扫扫,给老兄弟留条活路。

    看着几位大头目送来的礼单,孙美瑶不禁得意的哼哼起了小调,又把小烟袋叼到了嘴上。“这帮人,倒是没少存钱,这一回,起码敲出了他们三分之一的身家。有了这些钱,爷就可以招兵买马,购买洋枪洋炮。当家的,你看咱这媳妇不白娶吧,比你那洋婆子,也差不到哪去。”

    赵冠侯怕她大意失荆州吃了亏,又加上新婚期间,正是情热不好分离太久,特意带了一个炮营给她撑场面,顺带让部下练兵。见她这副样子,赵冠侯摇摇头

    “我跟你说了,少抽点烟袋,对你没什么好处。别跟简森比,人家动动笔杆子,就是十几万二十万的银子,比你们当强盗来的快多了。像你买军械,买洋马,不都得靠她,别拿她当仇人。”

    “她抢我男人,我不拿她当仇人,难道当亲人,笑话。我就抽!”孙美瑶边说,边示威似的朝赵冠侯脸上喷了口烟,随后把礼单一放

    “差不多了,我对这片还是了解的,这点地方的家底,也就这么多了。再刮也刮不出什么油水,剩下几个山头,要我看就留着。追的太厉害,他们就往河南或是淮上跑了,将来回来,估计更狠。反正跟他们放了话,不许动铁路,这护路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我的兵,还有手上的枪炮,还是得想办法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90/ 第一时间欣赏督军最新章节! 作者:普祥真人所写的《督军》为转载作品,督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督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督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督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