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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一章出京

    一行人进了院落,那为首的军官给十格格先见了礼,又给赵冠侯施了个礼。两人一般都是二品顶戴,赵冠侯胜在多一件黄马褂,而这人却是虎神营翼长,京城算是他的地盘,行客拜坐客,赵冠侯终究还是多还了个礼才作罢。

    刚见过礼,从护从中,就有个人冲出来,边走边脱去外面的号衣,“冠侯!上帝保佑,我还以为很难见到你了,末日,这简直就是世界末日,这次的交涉,绝对是没办法完成了。”

    赵冠侯这才发现,这名护兵是简森穿了军装化装而来,由于低着头,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他大喜过望,拉住简森的手“怎么样?你没受伤吧?我这边也有点事,只听到喊啊杀啊的,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好的很,那些暴徒并没有伤害到我,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你们这个国家,已经处在毁灭的边缘。如果不能尽快对于这些盗匪的行为做出约束,那么一切就都无可挽回。你们将承受来自世界各国的怒火,相信我,那绝对不好受。”

    她说的是卡佩语,别人听不懂,赵冠侯也以卡佩语回答道:“那些事,是大人物想的问题,跟我无关。我只在乎你怎么样,只要你没受伤,就一切都好。”

    简森甜蜜的一笑“我不但没受伤,而且还赚了一笔大钱。我不但完成了你交给我的任务,还做成了几笔大生意,下半年的业绩,肯定非常好看。”

    阿克丹这时,又将护兵里一个人请出来“五爷,出来吧,您跟赵大人也是熟人,大家没必要藏着掖着。”

    人群里再次出来的,则是化装成亲随的大刀王五,他看到赵冠侯,脸色很有些难看,细说起来,两下是过节远大于交情,不知怎的,他今天也会找上来。众人坐定之后,阿克丹先对十格格道:“十爷,王爷让我给您带个话,那条马鞭,您得好好带着,千万不能丢了。虽然他老人家把您赶出来了,可是终归您是他的血脉,他不能不管。这不,把卑职打发来,就是护送着您出京的。”

    庆王马鞭里的秘密,显然不能对他明说,但是只要不是蠢人,听了这话,也就该知道马鞭子里另有乾坤。这也是庆王的一道保险,免得几人全都一时糊涂,把他的苦心都辜负了。

    阿克丹虽然是虎神营的翼长,可并非端王心腹。军队之中,想要都是主官心腹,也是件可望而不可及之事。京城各军之中,都有权臣自己的耳目亲信,谁也不能做到把所有的力量都抓到自己手里。阿克丹,正是庆王的一枚棋子。

    他父辈曾受过庆王的恩,其本人又被庆王周济过,是以愿意为庆王效劳。这个关系,庆王之前一直不曾动用,这回为了闺女,也只好用了这个关系。其在虎神营管炮,因为学炮术的机缘,与西什库教堂的洋主教,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再后来就由主教施洗,让他加入天主教,做了教民。

    对于旗人入教这种事,目前还不大相容,尤其端王这种极端排外的人,就更不用说。好在神机营副都统庆恒与他相善,庆恒又是端王很谈得来的一个朋友,有这么个关系,倒也没人动他。可是对他,总是有些歧视,只有庆王因为办洋务的关系,眼界比较开阔,并不计较教民身份,与他也最相得。

    这次拜托他出面保护十格格一行出京,也是借重他虎神营翼长的身份,眼下飞虎团无法无天,目无纲纪,只有虎神营,才能靠着端王的关系,略微约束他一下。赵冠侯又看看王五“五爷,您怎么赏光,也一起过来了?我可是下了几次贴子,想请您到山东,可您就是不给面子。我们袁大人久仰您的大名,一心想聘您去给右军做个教习,不知道这回,您赏不赏脸。”

    王五道:“赵大人,您误会了,王某这次是受了阿克丹大人的托付,护着你们离京到津门,到了地方,我就回。当初十格格对王某这个粗人很是看重,有这个交情在,我不能看着她落难不管。至于教习之事,王某只是个山野村夫,可当不得这个大任。”

    他对于谭壮飞遇害这个芥蒂未去,不肯点头,也在情理之中。好在其人光明磊落,有恩必偿。当初十格格以贵胄之尊,对其礼遇有加,其以国士之礼以报,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高进忠从屋里拿了些酒肉出来,为众人斟上酒,赵冠侯问道:“阿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一天,我光听着杀啊杀的。原本飞虎团不是在外城么,怎么却杀到城里了?”

    阿克丹摇摇头“赵大人,您还不知道啊,今天这一天,京城可实在是闹的够戗,出了大事了。”

    之前直隶的拳民越闹越大,已经让各国公使严重不满,多次向事务衙门提出抗议,要求金国官府对于拳民的行为做出约束。两天前,扶桑使馆书记生上杉彬遇害,则将此事彻底激化。大金与各国公使之间,已经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地步。

    今天上午时分,赵冠侯到西苑面圣,东交民巷那边,则出了一件外交纠纷。两名拳民到东交民巷显威风,乘着马车在里面游逛,在马车上摆弄大刀,吓唬洋人。正遇到克林德出行,克林德本就是个锋芒毕露的人物,一见飞虎团立刻施以攻击。那几名拳民敌不得克林德,一人逃遁,两人被拿。衣服钢刀,都被送到事务衙门。

    辅国公承澜前往交涉徒劳无功,两下非但未谈成,反而是闹的更不愉快,最终两个被拿拳民,全被普鲁士公使馆处死。此举,彻底激怒了飞虎团。等到中午时分,报复行动便开始了。

    数千飞虎团团民在大师兄二师兄带领下经崇文门杀入内城,见教堂即烧,见到卖洋货的商店,也不放过。又四处捕捉教民及所谓的二毛子、三毛子等,押往庄王府,一并杀戮。内中妇孺儿童,不知凡几。

    其本是想一路杀进使馆,杀戮洋人给团民出气,不想克林德布置也很周密,谈判破裂后,就在使馆的交通要道,都埋设了地雷,并用木牌进行了标识。

    此举恐吓的意味,远高于实战。可是飞虎团多是不识字的文盲,根本不知道警示牌上写的什么,不管不顾的冲进去,随后就吃了大亏。地雷加上排枪,飞虎团民遭到迎头痛击,士气受到挫折。转头,冲向王府井大街,连烧了十几座教堂,洋货商店烧毁无数,被杀之人更难以计算。

    团民后来分做两路,一路追杀着逃跑的教民与传教士、修女,追到西什库教堂附近,准备着对教堂展开进攻。另一路则重整旗鼓,还是把目标选在了东交民巷。

    宫里给庆王来了旨意,要他把住在东交民巷的大学士徐同救出来,免受池鱼之殃。可是徐同早就已经带着家人,住进了端王府,阿克丹则趁着这个机会,把住在租界的简森夫人给带了出来。另外则请了王五,一并同行。

    赵冠侯看着阿克丹“你认识简森夫人?”

    “我们是教友,之前未曾见过。这次主要是租界里我有个朋友,向我做了介绍,当然,大家都是教中同道,理应互相帮助。现在东交民巷那里还在喊杀,情况闹的实在不成话,听他们说,明天还要烧南北堂。这简直就是要造反,王爷也不约束一下他们,我也是想不明白。”

    南堂是最早在京城设立的教堂,位于宣武门一带,而北堂就是西什库教堂,也就是立山的邻居。赵冠侯到杨府吃酒席时,曾经见到过那教堂,知道其是天主教设于金国的总堂,一旦焚烧,所关非细。皱了皱眉头“阿大人,北堂离三海那么近,难道烧北堂,就不怕惊扰了两宫么?”

    “可不是这么个话,宫里已经下了懿旨,派澜公带兵,前去弹压地面,饬令团民不得焚烧北堂。可是端邸先发了话,说这是民心所向,不能违背民意。徐同还给团民写了副对子,创千古未有奇闻,非左非邪,攻异端而正人心,忠孝节廉,只此精诚未泯;为斯世少留佳话,一惊一喜,仗神威以寒夷胆,农工商贾,于今怨愤能消。写明了书赠飞虎神团大师兄,这不是助长他们的气焰么?澜公接了上谕,根本没动地方,依我看,明天准是一场大乱子。王爷担心,乱民杀人放火,不利于格格与大人,特意明下官前来,明一早,送你们出京。”

    “京城,还出的去么?”

    “德胜门可以走,只是路上都是飞虎团,遮蔽道路,难以通行。下官在端邸面前还有三分面子,又从庆恒兄那讨了支大令,送你们过丰台总无问题,遇到程功亭的兵一接应,就没事了。”

    赵冠侯点点头,连连道了几声谢,天色已晚,今天晚上是不能动了,就只好等到明天再说。房子小,住不下那么多人,阿克丹带来的兵,就只在院落里临时对付一晚,明天早上准备出行。

    天气闷热,人心浮躁,再听着隐约间传来的喊杀声,就越发觉得胸口压的难受。赵冠侯将一支烟递到王五面前“五爷,我们聊几句?”

    王五并没接烟,“有什么可聊的?我说过了,这次是还十格格人情,跟赵大人没什么干系。”

    “我知道,五爷心里还在怪着我,没帮着谭大爷的事。可是您现在看看,京里成了什么鬼样子。如果谭大爷他们的计划实行,以子弑母,万民难服,到时候旗汉相杀,各省攻伐再所难免,祸患比起今天,怕是只重不轻。咱们放下远的说近的,您是明眼人,京里这局势您看的出来,如果不能及早安排,大乱就在眼前。您是盖世豪杰,自然不怕。可是,您身上还有一份牵挂。半壁街几十条好汉跟您吃饭,他们可不是光棍一人,有家有口的,您就不想为他们谋算谋算?”

    王五哑然,固然他有一身极高明的艺业,外加江湖上很了得的名气。飞虎团内,也有不少武林中人,其中多有旧识,倒是不怕他们对自己不利。可是现在这种闹法,他并不认同,而且感觉的出,秩序正在逐渐崩坏,等到彻底失控时,不管是谁,都约束不住他们的行为。

    如果洋人报复,或是团民的疯狂已经到了不认旧交的时候,自己或许不怕,可是镖局里那么多手下的家口,他不能不考虑。这个总镖头,是要为手下人着想,谋个出路的,总不能看着他们家眷受害,自己一无作为。

    赵冠侯道:“我这次回山东,会去想办法联系车皮,或许车不会多,但是几十人的家口,我还是能带的走。如果五爷不嫌弃,就让您手下人的家眷,跟我到山东,德州是我的地头,到了地方我安顿他们。”

    “这些人都是武行,家里没什么钱财,一群人离乡背井,以何为生?”

    “德州是大码头,总有人一口饭吃。再说武行的朋友若是愿意到德州,依旧还能开镖局。”

    王五冷笑一声“你这么说,还是打的王五这口大刀的主意?你就不怕,我到了德州之后,先取你的人头?或是找袁慰亭算帐?”

    赵冠侯微微一笑“五爷,您是个老江湖,何必说这种笑话。飞檐走壁,神不知鬼不觉摘去督抚疆臣六阳魁首,这种话您自己信么?又或者说,手握万千大军的疆臣,几时把一二名侠放在心里?您这口大刀,在绿林道上有名望,可是在军中,却也不过是一勇之夫。我请您,是敬重您讲义气够朋友,如果您说我贪图您的武技……那咱们两便为好。”

    院落里并没点灯,王五的脸色也看不清楚,半晌之后,只听他叹了口气“我先替我手下的兄弟对你说个谢字。你这个人心思太多,我算不透,总之,我会让我手下的人,跟你去山东,至于王某……我有这口大刀在手,五湖四海大可去得,飞虎团也好,洋人也罢,谁也不能把我如何。山东……我是不会去的。咱们过去的恩怨,也两清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千金购首

    赵冠侯回房时,简森正在灯下把存折和图章分列开来,她和赵冠侯的关系,自然不适合让许氏知道,就只好住在客房。见赵冠侯进来,简森大喜的张开双臂,赵冠侯道:“让我看看,你受伤没有。今天租界里没想到这么不太平,居然有人杀到那去了,我一直在担心……”

    “好了亲爱的,你的担心我已经从十格格那里听说了,还知道,你受了伤。我从租界里带了急救箱出来,来,让我给你先进行一下治疗。”

    简森对于急救包扎也有了解,看了看赵冠侯的伤,知道并无大碍,也就放了心。两人先是在一起亲近一阵,她又把那些存折拿过来“你交给我的事,已经全部做好了,银子已经转入华比银行,这是他们的存单和凭证。我保证,即使是你们的老佛爷,也别想从华比银行调查出任何人的存款信息。”

    赵冠侯明天就要走,本还担心银子转帐的事办不利索,那就只能先让简森伪造一部分存折,等将来再想别的办法。不想简森如此能干,居然这么快,就把这么棘手的事办个利索。

    简森道:“这么大的数目,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好在四恒的人同样有求于我,特意联系了京城里山西的票号、钱庄又把炉房里的应急款取了出来,总算凑齐了数目。不过那么多银子车到租界,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武卫后军就有人想要抢银车,但是被我们雇佣的护卫人员击退,最终导致团民到租界里闹事,以及今天的惨剧。”

    这话在别人面前不能说,导致今天冲突的导火索,实际是简森夫人和她倒出来的这笔巨款。清酒红人面,财白动人心,这么大一笔钱财,终究引来了一场谁都没想到的大祸。赵冠侯自然也知道,这事关系重大,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忙问道:“四恒的人求你办什么事?”

    “转移财产和人员。”简森一边任赵冠侯在自己身上摸索,一边说着“他们在京城里,积累的大量的财富,还有些管理者,他们的家属也住在这里。飞虎团除了仇洋,也仇富,外城已经有不少富户遭到了抢劫和杀戮,你们的朝廷,对此无能为力。这些大钱庄的拥有者,一向就是贫民仇恨的目标,现在这个时候,就更容易受到袭击。所以他们委托我,把他们的财富和家人,带离京城,带到山东。”

    “你有办法?”

    赵冠侯边说,边在她胸前轻轻一捏,简森神通广大,想要搞回去的车,肯定能搞到。但是什么时候,几节车皮,这些都很难说。四恒的人还好说,财产细软这些东西最容易遭人红眼,想带回山东可不容易。

    但是富贵险中求,这帮开钱庄的都很阔,如果能把他们的产业带到山东,再让他们在山东做些生意的话,整个山东的经济,都会更加繁荣。于他及袁慰亭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简森热烈的回应着赵冠侯,身体像蛇一样,扭动起来“当然……我当然有办法,亲爱的……你要知道,我是个富有的贵族,成功的商人。在上流社会,我有我的门路,津门现在的火车站,已经被西莫尔司令的联军接管,可是这对我不是问题,只要我们到了津门,就一定可以找到车。我们有求于他们,他们也要有求于我,冠侯,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一天赚了多少钱?”

    “你是说,那些地雷?”

    简森点点头“没错,不光是地雷,还有手留弹。我所有留在津门仓库里的地雷、手留弹,都已经被公使馆买下了。他们看到了,今天这些地雷在面对团民进攻时的效果,所以都在购买,并且还要求我们抓紧生产。除此以外,枪支、弹药、药品,我一向憎恨战争,可是这次,我却忍不住要赞美它。你存在津门仓库里的一些枪,我也要。”

    赵冠侯之前搬空了北洋和西沽仓库,里面有不少滑膛枪,他是没给部队装备的。除了给李家一部分自保,一部分散到漕帮几个大头目手里以外,其他的都存在仓库内。原本洋人对于金国的滑膛枪未必看在眼里,可是现在面临战争威胁,军火不会嫌多。尤其租界内对于各国适龄男性公民实行总动员,就更需要给他们发枪,这些滑膛枪就都被卖了出去。

    赵冠侯问道:“租界里现在的武装情况怎么样,能不能守的住?我们的六十万,可不要真被人抢了。”

    “放心吧,我们的钱,绝对安全。租界里的武装人员超过一千人,而且还有六磅火炮以及大批榴霰弹。就在下午,团民刚刚被打溃之后,你们的朝廷,还派人送来了一些枪弹。你们用枪弹接济我们,却还要和我们作战,你们国家真奇怪……克林德的态度很强硬,表示要和你们的朝廷进行严正交涉,如果你们不能迅速恢复秩序的话,他将联合各国公使,向你们采取进一步的措施。那种措施……你们不会想要看到。”

    赵冠侯想来,攻打使馆和给使馆送枪弹的,自然是两路完全不同的势力,彼此之间,不可视为一路。但是这些事,没办法说的太细。

    “那是朝廷大员想的事,跟咱没关系,我们做好自己的生意就好了,其他的事,随他们去吧。其实不光克林德强硬,我也很强硬,至于有多硬,你是知道的……”

    两人之间擦枪走火,堪堪就要真刀真枪的交战起来,房门忽然被敲响,简森连忙整理着衣服,没好气的问道:“谁?”

    “我,毓卿。冠侯在这吧?曹仲昆他们到了,得让他出来接待一下。”

    曹仲昆是赵冠侯结拜手足,不管他心里多急,这时候也得先顾兄长,不能先顾美人。等到他走出房门,毓卿走进来看看看简森满面绯红的模样,就知道两人方才多半正在亲近,没好气道:“他身上还有伤,你就不能等等?”

    “十格格,你身上也有伤,今晚上注定不能和他……不是么?既然这样,就不要浪费资源。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男人很棒,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而且看着那些伤口,我会更加的……兴奋。”简森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嘴唇,样子既野性,又充满了迷人的又惑。

    十格格被她气的没话说,只好撂了句话“今晚上,咱谁也吃不着!”夺门而出,也到院里去接待客人。

    来的不光是曹仲昆,四名管带,尽数到齐。他们找赵冠侯,很是费了些力气,最后还是亏着承振找到他们,又传了话,才把他们请到这来。按说这四人各有执事,没那么自由,可是曹仲昆却摇头道:

    “这执事有名无实,实际上,我们反倒是现在最自由的一帮人。今天白天发了恩赏,仲帅又发了枪弹下来,弟兄们还等着跟团民见一阵。结果怎么着,我们倒是差点和武卫后军干起来。我们奉命守西苑,武卫后军不肯交出防地,差点就动了家伙。最后是宫里来了旨意,要我们暂时归步军统领衙门管辖。到了衙门里,澜公又要下我们的枪。大家不肯答应,复又是一场风波,最后是崇大人发了话,让我们且住在南苑,另行安排。”

    李秀山道:“原本我以为,京城里得是何等讲规矩的地方,今日一见,却比津门还乱。到现在连个说了算的都没有,一会一个令,都不知道听谁的。街面上任着拳民为非作歹,官府不能干预,我看这仗不打,我们已经输了一半。”

    四人都知道赵冠侯与端王及拳民的过节,特意带了一哨兵来,就在小院外面驻防,等到明天出发时,把人送到丰台再说。至于这四营兵,赵冠侯嘱咐道:

    “按我说的,自己放机灵点,遇事就三十六招走为上。现在京里乱成这样,除非另有特旨,否则我们四营兵顶不了大用。若是朝廷派了什么送死的旨意,就得自己量力而行,别把自己搭进去。等我回山东,见了大帅,再商量该怎么办,但是枪绝对不能缴,这么多好枪,可不能便宜给外人。还有,你们在京里,替我照应一个人……”

    小院里,众人商量着未来的安排,又忧心着京里进一步的局势。即使不是胸怀天下的名臣宿儒,只要看看外面的情形,听着夜里的喊杀声,也都知道,目前局势何等危急。若不能及时改过,怕是灭顶之灾,就在眼前,整个院落里,尽是一片愁云惨雾,高进忠的妻子儿女,躲到了厨房里,偷偷的哭泣。

    在胡同外面,几条大汉悄悄向这里张望一阵,见一哨士兵戒备森严,荷枪实弹,转头,撒开腿,一路飞奔着,跑向了端王府。

    街道上,随处可以看见熊熊的烈火,焚烧的民房,哭天抢地的受害者,以及兴奋的团民。刀枪草叉,在火光中闪烁着寒光,不少兵器上,沾染着血迹。武备库的刀枪,本是京城里一号大笑话,其所藏兵器,最古老的可以上溯到大金初定鼎京城之时,至今有数百年历史。若是拿到琉璃厂,可以当古董卖,若是上阵,就只能当样子。

    可是现在,由于拳民一天比一天多,曾经的武备库里,已经空的可以跑老鼠。不管是能用的,还是不能用的,所有的刀枪棍棒,都发放了下去,用来武装团民。那些四九城里的苦力,乡下的贫农,走投无路的穷汉,手里摆弄着这些古董兵器,却充满了兴奋与满足。至少他们知道,有了这些东西,自己就不用挨饿,也不用吃泥土充饥。

    往日里的恩怨,被富户、教民欺压积累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们可以冲开任意一家大门,指控其为二毛子、三毛子甚至是白莲余孽,接着就可以大行杀戮,却忽略了他们自己,同时也可能是白莲余孽这个事实。

    乃至于团民内部,因为分属不同坛口,因为夺地盘、夺战利品或是谁多看了谁一眼,发生口角乃至斗殴最终演变成大规模火并的事,也屡见不鲜。以往京里的****、泼皮还要惧怕官府干涉,可当他们戴上红巾,扎上红腰带时,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摧毁一切,而无须顾忌。

    那几条汉子,就是在这种喧闹的环境里,一路冲过了若干火场及屠宰场,终于来到了端府门外。往日高不可及的王府,如今已是任意出入。守门的早就换了拳民,见到自己人来,并没有任何阻拦。以端王堂堂郡王之尊,未来太上皇的身份,也可随意面见,不需通传。

    几个人来到西花厅时,那里正在大排酒宴,吃喝正欢,仿佛是在庆贺什么节日。除了端王兄弟外,庄亲王承勋、武卫后军提督董五星,承恩公崇奇、体仁阁大学士徐同俱都在坐,正在宣讲着白天攻打教堂及使馆的壮举。

    虽然攻打使馆吃了亏,可是在他们看来,这并不算什么,相反倒是大张了国人志气,灭了洋人威风。只要明天武卫后军动手,小小的使馆,也不过是一鼓而破。

    董五星起于盗贼,虽然做了官,但仍然有草莽作风。对端王道:“王爷放心,今天攻打使馆的是团民,不是正军。明天卑职以十营人马冲锋,再告诉他们,东交民巷里藏着几十万银子,不怕他们不拼命。我想最多两天,那使馆就能拿下来。可是老佛爷那里没有旨意,我们就这么攻打使馆,慈圣若是怪罪……”

    端王一摇头“五星,你只管放心,慈圣那里,自有本王担待,天大的篓子,也有我顶着,怪不到你头上。那些银子,你的人马就分了它,本王分文不要。只要你拿下使馆,我就给你请功。再跟手下的弟兄说一声,本王开下赏格,杀一个洋人,给五十两银子,杀个洋娘们四十两,杀个洋人的孩子赏三十两。杀个洋人当官的,给一百两。拿着脑袋,到王府换钱,现给不赊。”

    庄亲王也附和道:“二哥,这事算我一个,咱两府出钱,归了包堆那点洋人的脑袋,咱给他买净了。看看洋人还敢不敢再管咱们大金国的事。”

    徐同赞道:“王爷以家财****贲赏,何愁三军不肯用命?明日之战,我军必可一战而胜,尽扫诸夷,我敬各位一杯。”

    就在这当口,那名报信的团民,来到花厅里,报告了消息。本来热闹的气氛,渐渐变的冷了下来,董五星的手在桌上猛的一拍

    “赵冠侯!就是他在津门给程鬼子帮忙,坏了我的大事。要不是他,现在武卫前后两军都在我的手里,小小洋人,何足挂齿?我这回,非宰了他不行。来人啊,传我的令,今天就踏平了那小院,看看他的四营兵能不能顶的住我的武卫后军!”(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乌云压城

    董五星本就刚愎自用,目无余子,因为后军装备最劣,对于前军右军皆有不满之心,连带着也对于支持右军的主将韩荣心生怨恨。自与端王暗通款曲以来,行为越发放肆,更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虽然身居王府,却无自觉,只当依旧在自己营中发号施令,一声令下,便要杀人。

    端王心知自己的虎神营有名无实,空有架子,却是金弓玉箭,难堪实战,刻意笼络董五星。对其行为并不为恼,反倒是笑道:“五星,且慢,你先听我说句话。”

    “怎么,王爷您还要替赵冠侯讨人情?”

    “咳,我替他讨的哪门子人情,这个混帐东西,连我的大令都敢封还,早晚要办了他!可是,眼下不成,至少在京里不成。我已经应了庆叔,宫里也有话,三天之内,不许动他。”

    董五星并不怎么在意庆王,但是却不能不在意宫里的话,他犹豫着问道:“宫里,为他说话?一个二品,能跟宫里说上话?”

    “说话的是皮硝李,可是他这话,也不全是自己的意思,至于还有谁的意思,不用我多说了吧?”

    即使如董五星,也对这话后面藏的含义吓了一大跳,连灌了两口酒下去“王爷,不至于的吧?这不就是一个暗红顶么,还能惊动到老佛爷?要是这样,可是不好动他。可是……可是卑职这口气,可是咽不下。他的兵在路上坏我的事,一进京,就跟我抢地盘,手里拿着那么多好枪,就是不肯给我们使。我手上全部的家当,也不过就是一营快枪,他的兵全都是快枪,这不是厚此薄彼。要是我有那些好枪,就不用拿人垫了。”

    武卫后军在武卫军体系里装备最劣,步枪中包含大量火绳枪及部分滑膛枪,枪龄都在十年以上,保养上也不得法,多以不堪使用,临敌时主要还是靠鬼头刀白刃。炮火上更是只有土炮,没有一门新式火炮。赵冠侯这四营兵,虽然主要装备是山东自制线膛枪,但是在董五星看来,已经是极好的装备,自然看着眼红。

    端王原本答应他,部队进京后,由虎神营和神机营的枪械里拨出来,给后军换装。不想太后防着他杀洋人,一道懿旨,把他的快枪尽数缴械,移交给武卫中军。虎神、神机两营,现在的枪械情况也不比后军强多少,董五星说这话里,也有着抱怨的情绪在内。

    庄王承勋是个飞虎团的狂信者,以王爵之尊,却与飞虎团一般打扮,自己只认个二师兄,见到大师兄都要跪下磕头。他却不以为怪,反觉得光彩。此刻在旁说道:

    “五星,这事我觉得也不能怪二哥,宫里发了话,咱谁还敢不听啊。可是你的气,不见得不能出,你的军师李来忠,不是飞虎团的老师父么。你跟他打个商量,请他做个法,让金甲神将,把赵冠侯脑袋摘了不就完了。”

    董五星笑了笑“王爷说的是,只是摘他脑袋,也不能在京里,否则不是让端王爷难做人么?等他出了京,咱们再收拾他。”

    端王赞同道:“就是这个话,在京里有西面的看着,咱不好动,等出了京,就是咱的天下。五星,只要你把使馆灭了,把洋人都宰了,咱们一切都好办。可是这事要办就得快,万一宫里那位改了主意,又要跟洋人谈判,咱可是前功尽弃,白费力气。”

    董五星含笑点头“王爷放心,五星还是那句话,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杀洋人!我的军师已经去运筹一件大事,只要这事做成,宫里那位,是绝对不会改主意的。”

    他在端王耳边小声嘀咕一番,端王乐的一拍大腿“好!这李来忠真是个活诸葛亮!有他这样的高人在,咱就不怕大事不成。你说说,他想当什么官,我来保他!只要这事办成,本王少不了他的好处。来,喝酒,赵冠侯跟这事比,什么都不算!”

    陕西巷,胭脂胡同,凤仪班内。

    京城里的厮杀与喧闹,令往日里车马盈门的清吟小班,也变的冷清起来。好在飞虎团的人,没有到这里肆扰,这片烟花之地,至少在目前还能算上净土。由于京官都在担心安危,大客商不敢随意出门,这里的人少了很多,但总归是有些不怕死的客人,趁着这日子来这里消遣,勉强还可以维持开支。

    杨翠玉手里拨弄着琵琶,在帘笼后拨弄着琴弦,婉转歌喉,唱着曲子。房间里,一桌酒菜极为丰盛,两名客人在那里推杯换盏,酒性正浓。

    两人一个四十几岁,身穿一身绸衫,打扮的如同乡绅,另一个则是个三十里许的男子,长身玉立,相貌颇为俊朗,眉宇间极有书卷气。若是有熟人在此就能认出,年纪大的正是董五星的军师李来忠,而那个年纪略轻的男子,则是韩荣身边负责电报翻译的王季训。

    其是津门北洋电报班学生出身,捐班县丞。品级虽然不高,但是在韩荣身边掌管电报翻译,职权极重,也是个心腹。其性喜鱼涩,最爱流连烟化之地,在清楼之中,王四爷也是个很有名气的恩客。

    原本他的身份,是没资格搭杨翠玉的,可是由于最近官员很少外出,都想着逃难的事,凤仪班声势大不如前,收入锐减。无有朱砂,红土为贵,王四爷就能到翠玉这里坐一坐,喝几口茶,说几句话,乃至听个曲子,吃桌酒席。得陇而望蜀,王四爷已经不满足于只听曲唱合,想要进一步,求个入幕之宾的身份。奈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不管他怎么用心讨好,就是留不得宿,近不得身。

    可是杨翠玉手段高明,明明心里厌他,可是却又钓着他使钱,让王季训总觉得,再有一步就能达成心愿,也就不惜代价的往这花钱。像是今天李来忠这顿酒席,上下几十两开销,就都花在了凤仪班。

    此时两人都有了三分酒意,李来忠向帘子里看了看,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四爷,我是不明白,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女人么,不都那么回事么,就算是个天仙,吹了灯也是一样。你把她收拾一顿,弄服帖了就完。要不然我要几个兄弟来,把她抓……”

    王季训却一板脸“李爷,这话我可是不敢听了。王某喜花,却是花中君子,讲的是你情我愿,花前月下。煮鹤焚琴的勾当,我是万做不出来的。我琢磨着吧,翠玉姑娘对我也是有情的,只是她这种掌班大姑娘,不是随便就能让人近身的,总得破费一大笔银子,才能成事。到时候这凤仪班,三天不营业,要大办喜事,与普通人家嫁闺女是一样的,这里的开销,就都得男人来出。”

    李连忠点着头“哦,是这样啊,我们陕西那地方,没这个说道,不懂你们京里的规矩。要是钱的事,那就好办了。只要你按我说的,把电报密码本拿出来,给我用一用,一万两银子,就是四爷的。这么个娘们,就算她那里镶了祖母绿,一万银子总是够了吧?”

    “够了,自然是够了。”王季训将酒一扬头喝下去“李爷,一万银子可是真的?”

    “这话说的,银票我都带着呢,四爷请收下。”李来忠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借着灯光看的清楚,正是恒源开出的一万两库平银票。王季训接过银票,兴奋的手都有些颤抖,看向帘笼后的眼神,变的格外火热,仿佛下一刻就能得近香泽,一偿所愿。

    李来忠却笑道:“不急。四爷,您还得受累,给我写个条。兹收到扶桑公使馆交来库平银一万两正,你这么写了,银票自然就是您的。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人家也要防一防。你只要照我刚才的话做到,我们那里自然会知道,这张收据我涂销了还给你。”

    王季训掌握的密码本,是个极要害的东西,这等人若是收了扶桑的钱,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逃不掉,脑袋是很难留住的。这显然是防着他收钱不做事,打的保险。

    他也知道,对方肯以万两白银换密码本,必然是要伪造一份关系极大的电报,自己将来怕是要担很大的干系。有心拒绝,可是又看了看帘笼间,隐约透出来杨翠玉那窈窕身姿,不由想起了一句古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丰流。”

    他一咬牙“好,我写!”

    他的收条写好,杨翠玉一曲唱完,走出来给二人福了一福,又敬了两人几杯酒,王季训腰里有钱,胆气就壮,伸手就待去捉杨翠玉的手。不想后者很是灵巧的避了开去,掩口笑道:“四爷,您这是干什么啊?您可是四九城有名的花中君子,怎么,今个转性了?”

    “翠玉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想……”

    “四爷,您想什么啊,奴家心里也知道。奴家心里想的,您也知道,咱们交的是心,您说是不是?我看您今儿个嘴不跟腿,肯定是喝多了酒,赶紧着回家,好好歇一歇,要不明天,非耽误了仲帅的公事不可,这么大的沉重,翠玉可担不起。来人啊,点灯笼!”

    京城清楼规矩,点灯笼就是送客,王季训知道,今天是留不下了。可是看翠玉眼中含情,对自己满是关心的样子,真是担心自己喝多了酒,不由心里又有了希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一边出门,一边回头道:“翠玉,明天……我还来。我有钱了,我能给你赎身……”

    杨翠玉等他走了,才摇摇脑袋,脸上露出鄙夷神色“戆货!”又看看窗外,眼前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轻轻念叨着“小恩公……冠侯,你可一定要保重啊。这京城里的局势这么乱,你什么时候来把我接走?还是……你把我给忘了?”

    整个晚上,内城里都喧闹不安,喊杀之声与枪炮声,不绝于耳。高进忠的老婆含着眼泪,把家里的细软收拾了起来,还想收拾些衣服,却被高进忠骂了一顿,只好背着包裹,带着孩子,准备着逃难。天刚到黎明时分,外面已经来了人,却是四恒的东家派来的,告诉大家,车已经备好了。

    四大恒经营多年,广有积蓄,这次眼看京城局势危殆,恨不得把所有资产都转移走。但是时间条件都有限制,带的不能太多,虽然现在有官钱局印制纸钞,但是发行量有限,而且民间也不大认,主要带的还是白银。

    其财力雄厚,夤夜之间仓促调动调动,随车白银也带了超过五十万两,足够在山东开设个小规模分号。只是银子都要放在大车上,车队蜿蜒曲折一字长龙,让赵冠侯看了直欲吐血。

    “这车队也太长了,路上不安全!还有这些家眷,这么多人马,得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津门?咱这可是逃难,不是踏青。”

    四恒中,恒利是主号,其余三家为分号,押车的少东家极是圆滑,连忙给赵冠侯请个安,顺手就把一张存折递过去

    “大人,您老带好。这是小的给家里人送的一点伙食费,请您笑纳。我们都是男的,在京里还没关系,总有些老关系,到时候哪都能躲。可是老婆孩子,留在京里可不放心,你们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在庄王府杀人杀海了。男女老少都有,现在留在京里,实在太危险了。我们的家眷,还有人信了洋教,这要是让飞虎团知道,也会没命的。您就发发慈悲,带他们到山东吧。我们雇了李家镖店的人保镖,还有王五爷的源顺,足能对付些蟊贼。另外车上有五万银子,是犒赏弟兄们的。只要太平到了山东,再拿三万。”

    这次四恒也是出了血本,以八万银子雇人雇车,这得算是天价。不等赵冠侯发话,段香岩已经上前道:“赵叔,这事别犹豫了,点头吧。这么多银子到了咱山东,干爹那里,肯定也欢喜。”

    赵冠侯见曹仲昆等人脸上都是一般表情,就知道,这么大的数目砸下来,谁都动心,自己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四营官军,都被自己的长官调动过来,一听到有五万犒赏,这些士兵也都顾不得其他,只将步枪紧紧攥着,显然为了钱,大家全都豁出去了。乃至于阿克丹听到五万银子,也忍不住动心,连忙下令,去调动自己所管的一翼兵。

    昨天晚上,王五已经连夜传了信,镖行伙计,把家人都带了来,上了马车,对于赵冠侯,也是感恩戴德。李家镖行在京里名望很大,朋友也多,四恒又出了笔钱,收买了一名城门官和几个飞虎团的师兄。大队人马由阿克丹的兵领路,高举着端王大令,叫开了南门,出城而去。

    就在这支庞大的车队离开内城之时,京城里火光又起,枪声大做,飞虎团对于南、北两教堂的总攻开始了。烈火熊熊中,南堂的西式建筑,珍藏书画,自鸣钟等手工制品,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兴奋的团民看着熊熊火光,得意的大笑着,持刀舞枪,追杀着落后的教民、教士。伴随着南堂的毁灭,飞虎团众全都认为,他们将迎来一场辉煌的胜利,为大金国带来巨大的改变。

    就在众人兴高采烈的欢呼之时,空中一声惊雷响起,酝酿了多日的豪雨降临了,大雨将火势压下去,雨越来越大,火越来越小,只剩微弱的火种,在倾盆大雨中挣扎残喘,寻求一线生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师弟师兄保龙庭(上)

    李家镖行的东家在京城武林中,是老一辈的成名人物,手下极是来得,兼之门内精壮子弟极多,演习枪棒,教授武艺,飞虎团对其也很为忌惮。这次因为镖银数目巨大,且有很多女眷,老镖主亲自押镖,光是护卫的子弟,就带了两百多人。

    源顺这边则是事关自己家口,不但本身的镖师全部出动,连带京里一些有交情的朋友,也请来帮忙押队。王五在侠林里很有声望,京城武林中,很是邀请来一些成名拳师随同押车,两下合在一起,就超过三百人。

    等到出了外城,队伍暂停,却见从后面几辆大车上,四恒的伙计打开一个个柳条箱,将里面藏的洋枪取出来,发放给镖行的护卫。赵冠侯看了一眼恒利的少东家,他已经问过了,这人姓董,名叫董骏,乃是这一支长房嫡出,未来的当家人。今年三十出头,人很精明,也很会说话。

    方才那份伙食费,赵冠侯已经看过,乃是一张华比银行的存折,名字写的是冠记,数字则是三千两。这笔数目来收买自己点头,倒也不能算少,可见这人是个懂得规矩的。见赵冠侯看过来,董骏也一笑

    “大人,我们开钱庄的,生意做大了,难免有人惦记。有些可以拿交情对付,有的,就只好讲打。我跟着家里人出来跑买卖,光是劫道的,都遇到过三次了。当然,李老师和王五爷,都是好功夫,可是有洋枪,总比用功夫便当,所以买了几条枪,防身用的。”

    所谓的几条枪,却足足武装了一百多名李家镖行的伙计,一下子赵冠侯手下就多了个步枪哨出来。内中虽然大部分是滑膛枪,可是依旧有十来条线膛枪,枪枝年限不长,大概都在三年以内,比起武卫后军的配枪都要好。赵冠侯倒也没想过多管闲事,只是问道:“这些枪是哪条路子来的?”

    “虎神营、神机营。这两处的兵源主要是在旗的大爷,平日里吃喝听戏,抽烟溜鸟,开销太大。指望着军饷旗饷,根本不够吃的,就只好想点别的辙。像是这枪,就是个来财的道。一手钱,一手货,大家都满意。”

    赵冠侯这边,派了几名军官过去,指导了一下李家镖行的人怎么使枪。时间紧张,不可能把他们操练出来,就是简单做个科普,真正到战阵上,还是得指望四营新军。不过总算是让他们会了放枪,路上遇到敌手,手上的力量就强了几分。

    队伍里打头的是赵冠侯与少东家董骏,十格格换了男装,也在赵冠侯身边策马而行。她虽然受了伤,但是不影响骑马。简森夫人则是一身猎装,显的英姿飒爽,肩上扛着一支步枪,两条长腿上套着长长的马靴,皮靴擦的锃亮,在阳光下泛着乌光,让赵冠侯暗自想着,今晚上应该让她穿着这靴子……

    由于拉着太多银子,车辆想快也快不起来,只能缓缓而行。出了外城,就看到路上,随处可见,皆是红巾大旗,扶金灭洋的旗号,几乎随处可见。一股又一股的团民,肩上扛着刀枪,一如平日里扛着锄头,还有些人兴奋的摆弄着各色旗帜。上面绣着各色猛兽飞禽,当然更多的是写着扶金灭洋那四个大字。

    其成员多以年轻人为主,一张张年轻充满活力的面庞上,洋溢着笑容,说笑打闹着,向京里走,仿佛是去赶集又或者是去逛庙会。这些人身上的衣服满布补丁,脚上没有鞋,光着脚,踩在路上,腿上满都是泥。但是他们看着京里,眼光里充满着热切的期望,大概认定,到了那里,自己就能穿上鞋子,拥有一切。

    偶尔还能遇到一些阔绰的队伍,他们带着吹鼓手的,演奏着唢呐等乐器,又或者是带着庙宇道观里的法器,边敲边行。口内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手里摇晃着各色法器、旗幡,开路的都是彪形大汉,一边开路,一边从嘴里吐出长长的火焰,以彰显自己法力无边,神通广大。

    由于道路不够宽,四恒的人马在路上,就让对方过不去,必须避让。李家镖店的老镖头与王五,负责开路,两人都是大有面子的人物,江湖走的也多,认识人也多,三言五语,多半就能把话说开。

    偶尔也有些人并不买这些武人的帐,可是看在这支队伍人多,又有很多洋枪,就只是在路旁怒目而视,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等到雨落下来时,赵冠侯这一行人就只好先把车赶到路边避雨,镖行的人找到了一处破旧的寺庙,勉强可以躲一躲雨。

    女眷们从车上下来,到庙里躲避,男人们就只能在廊下避着。至于士兵和趟子手,各自都有油布、洋伞,权且可以遮身,但终究免不了被沦成落汤鸡。

    许氏天生是这种场合的好手,她生的柔弱白净,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让这些女眷们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大有来头的贵妇人。四恒这些管事、掌柜乃至东家的正室都在老家,留在京里的,多是妾室,甚至有的是外宅,连正妻都不敢见。

    两下比较,身份地位比许氏不知差到哪里去了。因此到了庙里,那些女人都要巴结着许氏,赔小心说着好话,许氏也很享受这个过程,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聊的很热闹。

    赵冠侯自是不好去凑这个趣,就在廊檐下看着雨境。雨来的急,下的又大又密,打的在地上冒起白烟。简森夫人道:“这雨一下,飞虎团今天的进攻就必须停止,这是上帝给的机会。你们的朝廷如果能抓住机会,倒是可以让事情有所转机。”

    毓卿将衣服下摆提起来,避免其沾到雨水和泥,这庙里自然干净不到哪去,野兽的便物被雨水冲刷,肆意横流,让她大为恶心。“这雨最好赶紧停,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再说这破庙,会不会塌啊?”

    董骏抬头看了看,房顶漏的雨,直往人身上砸,他只好想旁边躲一躲。“这庙当初修的还挺结实,倒是没那么容易塌。再说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倒是不用担心房子。可是这么大的雨一下,路就不好走,想要到津门,就更费劲了。”

    赵冠侯点点头“天有不测风云,老天爷的事,咱也管不了,认了吧。现在只能慢慢赶路,小心无大过,总归是有这么多人手,不至于出事。我估计一会还得有飞虎团的来这里避雨,告诉下面的人,做好防范,一个也不许放进来。那帮人穷惯了,看到这么多车仗,难免不生恶念。”

    董骏道:“有这么多弟兄护着,我倒是不担心路上出事,我所顾虑的,是京里。我这个少东家在外面待的太久,京里面的局势,就不好说了。现在这个世道不好,一天可能就是几个变化,看那帮团民,跟赶集一样往京里奔,总觉得不是好兆头。听说这两天,城里进去十来万人,都说要跟洋毛子打一仗。我就纳闷了,他们到底是要打哪个洋毛子,这事又没法问,要是他们见洋人就打,那可就坏了。”

    商人并不关心政务,可是四恒做钱庄生意,是大家眼里的肥肉,一有兵祸,必遭劫掠。飞虎团无法无天,又多是穷人,一旦盯上钱庄,就是大祸。若是再引来洋兵入城,则四恒的基业怕是就有毁于一旦的风险。

    董骏算是个出色的商人,可是在这种大势面前,一个优秀的商人,并不能发挥多少作用,他可以看到危险,却很难解决。转移出这部分资产,乃至于女眷身上带的契约、票据,算是他留的一记后手,可是这记后手能起多大作用,他自己也没把握。

    赵冠侯道:“董少爷,其实我有个建议,把四恒的钱,存到洋人银行里去。当然,要付一部分保管费用,但是怎么说,也比起被抢了要好吧。或者说,干脆与洋人的银行合办,由他们出面保护你们的积蓄,等过了这一关,有什么话再说。不管仗打的多大,总有打完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再把产业拿回来,也不算晚。”

    董俊一愣,看了看庙里“您是说……简森夫人?大家都是做钱庄生意的,算是同行,对于这位夫人,在下也仰慕的很。可是大家交情不深,这么大的事,不大好办。再说,家里老人也有个看法,我们四恒为朝廷做了不少事,朝廷应该对四恒有所保全,不会看着真有乱兵,来抢我们的家业吧?”

    时下国人对于洋人,还是猜疑的成分更重,董骏在山西商人里,算是难得的开明派,至少把钱运到山东而不是老家,且和简森有交情,这些都不容易。但是要说到与洋人合股,或是把自己的家业存到洋人银行里,这么大的事,他既做不了决断,也做不了主。

    可是朝廷最近的表现,让董骏心里也有点没底,大白天的在京里杀人放火,朝廷坐视不理。外城有不少富户被抢,也不见官府派兵弹压。如果他们真的发了性,抢到四恒头上,朝廷到底能不能指望的上,谁也没把握。是以董骏现在,也做不了这个判断,到底是信朝廷,还是信洋人。

    赵冠侯朝十格格使个眼色,毓卿转身回庙,时间不长,就把简森叫了出来。简森是社交场上的老手,与这些妇人谈笑风生,应付自如。等到出来之后,也不避人,大方的垮住了赵冠侯的胳膊。

    “冠侯,你叫我出来,是要……”

    “谈笔生意,四恒与华比银行的合作,当然,这只是个一个意向,还不到具体实施的时候。我的想法是,要么四恒把资金存到你的名下,要么就是两下合股。这对于两方,都有好处。”

    雨下了一个多小时,才渐渐停了下来,简森与董骏的商业谈判,也颇取得了一些进展。董骏懂洋话,与简森也能交谈,对于提出的合作经营,他也表示出了很浓厚的兴趣。

    这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外部的压力。迫在眉睫的兵祸,如狼似虎的拳民乱兵,都是眼前客观存在的问题,不论哪一个,都可能令这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字号元气大伤,面临倒闭。

    洋人的银行,虽然未必可靠,但是金库外是有洋兵持枪警戒的。昨天提款时,洋兵随行保护,几十万两的银子,平安无事运进租界,这是个活生生的广告,也不由董少爷不动心。

    再者,就是简森夫人确实是个谈判的好手,她列举了华比银行的优势和信誉,外加客观实在的所有物:铁路。那就是华比银行的实力象征,跟这样的大银行合作,还有什么可怕的。

    但是他也很坦率,自己只是少东家,并不能完全做主。尤其跟洋人合伙开钱庄,这种事并无先例,家里未必肯点头,自己回京之后,会尽力游说,尽力促成此事,尽可能的实现合作。

    大雨一停,车仗即可出发,镖行的人虽然身上有功夫,可是被大雨浇的透湿,又来不及换干衣服,身上湿漉漉的难受,精神就有些懈怠,队伍也有些散乱。阿克丹带出来的兵就更差劲,东一堆,西一堆,已经完全没了队型可言。与之对比,那四营官兵虽然也被淋的不成样子,可是一说开拔,队列立刻排列整齐,丝毫不乱,与镖行的伙计一比,高下立判。

    王五在马上把脸一沉,腰板拔的笔直“各位老少爷们,别给咱镖行的人丢脸!不就是一点雨水么,别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不嫌寒碜么?”

    一干子弟听了这训斥,都有些挂不住,不自觉的挺起腰来,队伍也稍稍整齐了些,下意识的以这些新军为参照物。由于雨水的关系,路面既有积水,又是泥泞,行动很是困难。那些大车上装满了银子,一不留神就可能陷到地里,就得一群棒小伙子又推又拉的配合着车把式把车从坑里推出来,但是走不多久,可能又陷进去。

    队伍就这样走走停停,天过了晌午,也没走出多远。董骏急的额头上直冒汗,赵冠侯则无可奈何道:“急也没用,这么多银子车,又多又沉,好路都能压坏了,何况是下过雨的官道,怎么着也快不了。”

    “照这样走下去,今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宿头,总不能让大家睡在外面,这是我没考虑周全,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银子车会误了事。”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马嘶声传来,却是打前站的李家镖行的伙计跑了回来。他额头上满是汗珠,神色有点慌张“前面有飞虎团的人,把路给断了,林子里还立了不少旌旗,看样子是有埋伏,咱们是不是先等一等,或是躲一躲?”(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师弟师兄保龙庭(下)

    李家镖行虽然保镖多年,与绿林响马强人多次对过阵,并不畏惧战斗。可是其本质上依旧是江湖人而非军人武夫,走镖七分靠人情,三分靠本领,能不打则不打的职业习惯,已经深深印入他们的思维之中。

    再者飞虎团的靠山很硬,论起官府上的关系,四恒反不如飞虎团。如果在这里杀伤过重,结成死仇,日后飞虎团的报复,也是一件需要考虑的事。

    除此以外,这支车队的情形,也并不利于作战。虽然护卫多达数千人,可是因为保护车辆的关系外加道路宽度有限,庞大的队伍现在如同一条长蛇,前后距离拉的很开,后队的人想要到前队来,得走上一段时间。飞虎团的声势众人已经看到了,一旦打起来,可能是四处开花,处处被袭,以散阵迎敌,多半是要吃大苦头的。

    即使李家镖行那位老镖头,也有些犹豫,但是走镖的终究要听货主的话,他并不能自己拿主意。王五则抽出背后的阔刃单刀“飞虎团的人,大白天就敢拦客商,我看这就是群响马,过去看看,不信他们敢怎么样。”

    赵冠侯也道:“没错,如果我们现在停住,等到天黑,局面会更糟。再说林子里的路更不好走,下了官道,咱的银子车就保不住了。现在是斗一口气,谁的气足,谁就能赢。我们到前面看看,不信飞虎团能玩出什么花样。”

    李家镖行的伙计打探的倒是没什么差错,道路正中,放倒了几棵大树,还有一些大石头作为路障。而在树后,一部分官道被破坏了,出现了几个大坑,想要通过,就得移开路障,还得把坑填平。

    稍远一些的地方,扶金灭洋的大旗晃来晃去,如同示威。而在森林里,可以看到旗帜在摇来摇去,偶尔还能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由于树木的遮蔽,看不出到底藏了多少人,这种仗也就最难打,一不留神,就可能受到伏击,那名伙计提议回避,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阿克丹赶了过来,看着这场面,也有些气愤,将手里的大令举起来,扯开脖子喊道:“飞虎团的哪位师兄在?出来搭话。这是端王爷的大令,我们是奉令而行。”

    他连喊了三遍之后,森林里终于有了回应“我们是玄水坛的,咱奉的是李老师的令,在这里杀二毛子。你们队伍里有洋毛子还有二毛子三毛子,车上拉的,是犒赏洋兵的饷银。按着李老师的吩咐,洋毛子就得杀。看在端王的大令上,我们可以打个商量,你们放下饷银车,人可以离开。否则的话,就谁也走不了!”

    几个领头的人,这时都已经赶过来,听到对方的回答,董骏急忙道:“这位师兄,你们误会了。我是四恒的少东家,我们这里是有银子,但是我们银号自己的钱,准备到山东开分号,并不是犒赏洋人的军饷。我是金人,怎么会犒赏洋人?只要师兄放开一条路,我愿意献一笔款,给这一坛的兄弟做军饷。我们这次有数千官军护阵,如果大家翻了脸,对谁都没好处!”

    树林里安静了片刻,声音就又响了起来,一顶红头巾从树林的枝杈间探出来,向这看了看。然后又缩了回去。

    “四恒?你真是四恒的少东家?果然,你们有钱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不是二毛子,就是三毛子、四毛子。山东现在是洋鬼子的天下,你们把钱带到山东,还说不是给洋毛子当犒劳?还雇了洋枪队来给自己壮胆?我告诉你,老子不怕。我们飞虎团有十几万天兵天将,四乡八镇,都是我们的人!只要做个神通,立刻就有天雷来轰。你们这样,先放下兵器,然后跟我们到神前焚表,是忠是奸,神仙来定。要是神仙说放你们,你们就可以走,否则就给我滚回京里去!我们飞虎团要打洋人,你们这时候出京,就是信不着我们,就是泄我们的气,坏我们的术!”

    董骏急的不停用袖子擦汗,看着赵冠侯“大人,这可怎么是好?咱们的兵能调来多少?”

    “不多,主要得保护银子车,都到前面来,后面出了事,就不好防范了。大概也就两个哨的兵,可以当机动兵力。”

    “两个哨?才不到三百人,是不是太少了点?”董骏虽然不懂军事,可是看看森林里晃来晃去的旗子,也感觉的出,伏兵得有几千人,一旦打起来,增援可能上万。以三百人对付这么多敌人,实在太危险。

    他咬咬牙“大人,你多调一些兵过来,我们先冲过去再说。钱财身外物,总是要保人要紧。车上有我家及各位掌柜、股东家的女眷,绝对不能让她们与这些团民打对面。现在就只好舍出一些银子车,把人先保护过去要紧。”

    赵冠侯看看董骏,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的味道,又看看十格格与简森“你们怎么看?简森,你这个洋人,可是他们非杀不可的。你就不怕?”

    简森妩媚的一笑“有你在我身边,我为什么要害怕呢?这位董先生的表现,让我很满意,看来他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我想,华比银行和四恒的合作,会进行的很顺利。当然,前提是把这些讨厌的苍蝇赶走。”

    毓卿也咬着牙“要不是这帮人闹,阿玛也不会打我一顿鞭子,更不会闹的要我们这么狼狈的离京,我身上的伤还疼,正想找个人撒火呢!”她说话间,已经从一名士兵手里要了支步枪,娴熟的倒入火药咬开油纸包,把铅子夯实,随后便是瞄准。

    董骏见简森也同样的举枪瞄准,显然已经决定开打,连忙摆着手“急不得,几位,急不得。这事我们慢慢商量,他们人多,我们人少,总得调齐了人手……”

    “不用这么麻烦!”赵冠侯笑了笑,冲着树林里喊道:“里面的人听着,马上出来,挪开路障,填平道路,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我们所携带的一百门火炮,将把你们藏身的树林,化为一片火海。所有炮兵准备!”

    森林内,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师兄,我看还是撤吧!这仗不能打啊,他们人太多,又有洋枪,咱们要打,估计要吃亏。”

    “是啊,那些镖客是李家镖行的,我以前在绿林时跟他们会过,这帮人手下很来得,咱们多半不是对手。何况还有个大刀王五,这都不是好惹的。”

    那名师兄看着身边零散的百多号人,也有些迟疑“大家别急,现在要跑,咱就百被雨淋个透心凉了。吓唬吓唬他们,要是能要下几辆银车,大家都有钱花。若是能抢到几个二毛子女人,咱就一起搅洋妖洞!实在吓唬不住,再跑不晚。都怪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这个时候下,这不是成心坏事么?”

    确实,如果不是这场雨,今天这一仗,这帮人还有点把握。要知事实上今天设在这里的埋伏并非几百人,而是三千余人。

    李来忠并不准备放赵冠侯回山东,不管是赵老祝的仇,还是董五星的仇,都该做个了断,这种事越早了断,越有利。他已经分析出,赵冠侯的人马虽然多,但是不可能集中在一起。

    三千余人埋伏在道路两旁,从前后各处同时发动攻击,使其首尾不能兼顾。即使不能尽数消灭,也能让这支人马元气大伤,再想回山东,也不可能突破其他封锁线。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李来忠全部的算盘。飞虎团茁壮发展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自年初开始,直隶天旱无雨,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无以维生,于是拳民就越来越多。

    这场豪雨一下,来自周围乡镇的团民,立刻就离开自己的防地,回家去照看庄稼。趁着这场好雨,赶紧去把土地弄一弄。若是接二连三的雨下来,就能求个收成。至于埋伏,杀洋毛子二毛子之类的事,对比起庄稼来,那又算的了什么?

    飞虎团本就是个松散的团体,即使是李来忠,也没有赵老祝的号召力,他本人又在京里,对拳民没有约束力,根本管不住这些人离开。这一来十成人马去了三成,等看到庞大的护车队伍,以及那些洋枪刺刀,逃走的人就更多。包括一些从山东来的老拳民,看到这阵势跑的反倒最快,留下的,只有这个大师兄和身边这不到两百号人。

    这些人主要是村里的无赖闲汉,还有是周边绿林里打闷棍、套白狼的强人。本来就没有田地,而不肯耕田,收成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因为这支队伍既有银子车,又有女人。到时候可以发财,还能搅洋妖洞,才都肯留下。

    这师兄倒有点心眼,虚插旌旗等手段,都是他从评书里学来的。反正金兵一向脓包,看到这么多旗子说不定就会逃走。到时候趁乱杀出来,不管是抢几辆银车,或是抢几个大家闺秀,都是很不错的收益。

    可是一看到几千名持枪的官兵,队型严整,那些镖行的人身强力壮,人数也多,这些人就有点腿软。可是这个时候若是一走了之,就没有收益,大家的晚饭还不知道怎么解决。这段日子,他们已经抢了几个大户,睡了几个平日里根本碰不到边的女人,胆子也就变的大了。

    那名师兄指着简森“你们看,那洋女人多俊。若是能搅一搅这个洋妖洞,你们难道不想?他们我看也是虚张声势,有端王的靠山,官兵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别让他们看出虚实,我们就不怕!”他探出头去,大声喊“你骗谁呢?就这个路,你们还能带炮?我们不……”

    他话音未落,赵冠侯已经摘下米尼步枪,在眨眼之间已经完成装填,随后便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那顶红色头巾,在森林里消失了,随后,树林中就是一片惊叫声与树叶的摇动声。董骏已经圈过马头,准备先向队伍里躲避一下,避免遭到攻击。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预想中,森林里伏兵四起,喊杀连天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反倒是那一枪,如同打碎了团民的胆量,只能听到喧闹声,与树枝的响动,其他声音都听不见。

    “虚张声势!”赵冠侯收起步枪,“他们在森林摆的,就是个空城计,可惜手段不够高明,很容易被看出破绽。飞虎团如果真能做到埋伏几千人马,却让人看不出来,那他们就成精了。那是正规军才能做到的事,不是一帮民团神棍可以学的。他们动静小,就是人少而已,我们手里又有枪,怕什么?只要我们的气足,就不怕他们。来人,清理道路,准备前进。”

    镖行的伙计与四恒随车的伙计,一起清理着路障,又开始铺平道路。这几个坑挖的倒不是太深,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恢复通行。在森林里,还能找到那具被打死的团民尸体,以及仓促逃窜的飞虎团丢弃的旗帜以及一些刀枪棍棒,前方那杆扶金灭洋旗,也如同死尸一样,被扔在地上,无人过问。

    毓卿本想开枪杀人出口气,结果只一枪,就把他们都吓跑了。失望之余,又有些难过,拉着赵冠侯的手说道:“他们人虽然不是太多,但几百人也是有的。结果只打死了一个,其他人就都跑了。指望这样的队伍去打洋人,就算有十几万,也不顶用,老佛爷这回千万可不要犯糊涂,真的跟洋人动兵。否则的话,我们吃的亏,会比高丽那次还大。”

    “老佛爷当国数十年,并不是一个容易受人愚弄之人,我想,她不会任由这干人胡闹的。用不了多久,应该就有旨意,只要剿拳匪,驱逐武卫后军,这个国势就还有救。再说,这是大人物想的问题,咱们先顾好自己,顾不上其他人了。”

    等到部队再次出发时,侦察的力度,比之前就更大。除了镖行的伙计外,部队里的侦察尖兵,也往来哨探,防范着其他团民的进攻。好在,路上虽然又遇到了几支团民队伍,但是其与之前遇到的团民一样,都是进京去打洋人的,并没有与他们冲突的意思,最多就是态度不友善。

    当天晚上,队伍到达了一处小村庄,总算不至于露宿荒野。这村子与李家镖行的人认识,董骏带的银两又足,很容易就租到了房子。官军与镖行的伙计只能搭帐篷,女眷们就可以到屋子里休息,吃口热饭喝口热汤,解一解路上的劳乏。

    镖行的伙计们,要紧着把湿衣服放到了火上烘烤,而右军兵士,则先分派了哨兵,吃着干粮,同时警戒着四周。

    赵冠侯作为军事主官,倒是不用吃苦,也有他的一间房子,毓卿为他除去衣服,用手巾擦着水,担心着伤口是否会雨水感染。赵冠侯笑道:“没事,雨水没淋到身上多少,不妨事。毓卿,今晚上,你留下……”

    “呸,找你的侯爵夫人去!你今天不一直看她那脚么,她肯定高兴的不得了呢。”毓卿脸一红,做势欲跑,却被赵冠侯从后抱住,就在赵冠侯正在她身上攻城掠地的当口,门外忽然传来董骏的声音“赵大人,在么?有兵过来了,请您去看一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入股四恒

    被打断了好事的两人,心情都不怎么好,可是一听到有兵来,却谁也不敢怠慢。赵冠侯整理了一下衣服,提起手枪,向外便走,同时对毓卿道:“你去看着老泰水,我给你留了枪,不过就算来的是敌非友,也应该打不到那里。”

    毓卿方才的衣服都被脱了一半,一边穿一边也关切的嘱咐着“我没事,你自己小心就好。会不会是武卫后军的人?那帮土匪兵可是无法无天的很,要是他们,你可要多加点小心。”

    等来到外面时,董骏也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尴尬的一笑“是前面放哨的弟兄回来报信,说有兵向这里过来,曹大人已经带了一支人马迎上去了。小人有点担心……”

    “少东家别客气,告诉我是应该的,您放心,不管来的是敌是友,贵宝眷还有那些银子,都不会有问题。”

    赵冠侯边说边向前行,四营部队,这时已经集合起了一营人马,其他部队正在紧急集合之中。他们进驻村子时,虽然只是暂时休整,但也选择了较为有利的地形,加之武卫后军装备奇劣,即使是他们来,赵冠侯倒也不怎么在意。

    时间不长,曹仲昆打着灯笼从前面回来,脸上带着喜色“冠侯,来的是自己人。是武卫前军的弟兄,带队的是任升任老兄。现在这些地方已经由前军接防,咱们不用担心什么了。”

    武卫前军里有许多淮军子弟,这些人算是子弟兵,彼此之间香火情义很重,程功亭就是他们的米饭班主,也是恩主。因为前者在津门给程功亭出头的关系,武卫前军中很多人对赵冠侯感恩戴德,尤其任升算是熟面孔,关系就更好一些。由他带兵,就更好说话。

    这个时代夜间行军,还是个难度很高的事情,包括另一个位面里,号称精锐的部队,行军导致溃散的事都会发生,何况是此时的金兵。任升能带领两营人马夜晚行军,倒是让赵冠侯对其另眼相看。

    见面之后赵冠侯才知,任升此来,是奉了程功亭的军令,而程功亭则是接到了韩荣的命令。由他派兵护送赵冠侯一行,好把四营武卫右军调动回去。

    “京城里闹的不成话,团民烧了南堂,复又围攻北堂。虽然下了场雨,可也是没能制止住他们的攻势,杀啊杀的,杀了一天。老佛爷气的够戗,罢了崇礼的官,又把左右翼总兵都交部议处,可是没什么用,京城里依旧乱成一锅粥。那帮拳民杀人放火,还抢大宅门,整个京里已经混乱不堪。武卫后军不但不肯弹压地面,反倒与拳民沆瀣一气,帮着他们打使馆。攻了两次没攻进去,只好收兵。仲帅说这样下去准出大乱,要求立刻调兵进京捉拿盗匪。可是能捉盗匪的兵,就只有右军这四营了。”

    赵冠侯不住的点着头,自己带四营兵出来,也有让他们远离是非之地的打算。所谓的匪,就是团民,其本身并不足惧,真正要考虑的,一是端、庄两王及徐同、刚烈等人的态度。二则是慈喜太后本人的想法。

    从韩荣到毓卿,都不如庆王看的透彻,飞虎团为害如此之甚,其根源不在于其有多野蛮,或是有多凶狠。而在于慈喜太后本人首鼠两端,并无定见。其既想维持治安,又想要借拳民之力,达到自己的目的。

    因其对团民剿抚不定,左右摇摆,才有这场大祸。如果她能够果断下旨剿灭,即使董五星这等狂徒,也不敢公然和朝廷作对,可是现在这样,并无明确指示,也就导致着团民之势日张,武卫后军也看出了朝廷的软弱,越发骄狂。

    如果四营兵马得不到明确命令,留在京里举目皆敌,有害无利。韩荣这回,难道是得到了明确的懿旨?任升道:“旨意虽然没见着,但是老佛爷确实已经连发几道上谕,一是让章爵相自两广任上回京,把公事交给广州将军署理。二是招袁抚台进京,想来,是要剿匪。另外又调了唐庆的左军马玉仑部,自山海关进京,而从津门到京城这一段沿途防务,交给我们前军。我看这阵仗,是要关门打狗!”

    他所谓的打狗,指的未必是团民,彼此心照不宣,不必说透。赵冠侯听到这个安排,也觉得如果能坚持下去,或许大势就此可挽。

    袁慰亭如果带武卫右军及先锋队全数进京,以两万余人的实力,足以震慑住东交民巷列强,使其不敢有兴兵之心。也足以将武卫后军及飞虎团、虎神营尽数剿灭。乃至于马玉仑部进京,则是更多一层保险,其当年曾与扶桑军对阵,颇有勇名,被金国视为雄师。有两支劲旅勤王,应足以应付局面。

    任升又道:“头天,我们在廊坊,打了一场胜仗。洋鬼子坐火车要进京,程军门在廊坊设伏,让飞虎团打前站,我们在后面以枪炮轰打。如果不是鬼子的蓝钢车太硬,准让他们吃个大亏。不过饶是如此,他们也死伤过百,其一共才两千人,一下死伤这么多,也伤了锐气,又逃回津门了。只要等到两路兵一进京,这事就可以定了。”

    赵冠侯询问之下才知,联军总司令西摩尔,带领两千洋兵入京保护使馆,事先是给总办衙门发过照会,且得到批准的。但是大金政策忽变,洋人并不得知,未加防范之下,就吃了大亏。

    程功亭的战术是以飞虎团打头阵,武卫前军押后,其只要退回来,就以枪炮轰击,按临阵脱逃论处。这些团民不曾经过战阵,不知军法厉害,前后受敌,死伤惨重。任升所说的大捷,表面上看是指大胜洋人,实际是指大胜飞虎团。毕竟一战下来,飞虎团死伤惨重,伤亡几千人马,津门的飞虎团气势为之挫动,短时间内,是不敢像过去那么张狂了。

    赵冠侯听了眉头暗皱,程功亭这一计用的果然老辣,让有勇少谋的飞虎团吃个大亏,还讲不出道理。固然要是此事就此平息,飞虎团也难做手脚。但万一情形有变,飞虎团不能迅速荡平,两下结成死仇,津门的局面,怕是就很危险了。

    这种话他没法对任升明言,只说了路上遭遇伏击一事,任升道:“没关系,这一路我们武卫前军已经接管。再有团民敢来劫道,就由我们对付,我这两营兵,足以应付。四营兄弟还是赶快开回京里,把那帮团民镇住。要不然那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乱子。真要是他们点了北堂,或是杀进使馆,可就坏了。”

    前军不比右军,粮饷并不充足,赵冠侯与曹仲昆等人商量了一阵,当即从四恒支付的五万两雇佣费用里,拿出一半,赠送给前军,作为报酬。这么大的一笔款,让任升的眼睛都有些发花。自来落袋为安,进到口袋的钱,想要拿出来千难万难,赵冠侯一句话,就出了这么一笔钱,让任升颇有些感动,竟是有得遇知己之感。

    等到赵冠侯告辞,刚想回到房里,把方才那半本楼台会续上,董骏却又一拉他“大人,借一步说话。”

    他们所在的,乃是部队临时搭的行营,找一个帐篷后面,便可以密谈。董骏开门见山“大人,您所提的与华比银行合作之事,小人已经有了决断。或许我不能说服我的家人,但是我自己作为长房长子,本房的财产可以支配。京里的产业不提,我在山西有几家票号,那是我长房产业,我可以做主。只要您点头,我们立刻就可以签合同,与华比银行进行合作。还有,我在津门,其实藏有一笔钱……”

    作为时下最大的钱庄东家,四恒在津门拥有一处别院,这房子长年锁着,外人不知用途,只当是作为会馆使用。实际,却是四恒特意买下来,掘地藏银的。

    这是山西商人在战乱年月里,养成的习惯,把一部分银子用药进行防腐处理,然后铸成银锭,藏于地下,以做应急之用。在津门,四恒藏有六十万两巨款,以备一旦总号有变,可为不时之需。其埋藏的地点隐蔽,除了东家及长房之外,他人无从得知。

    董骏现在,就是以这笔钱作为存款,存入华比银行。并且表示,这笔钱可以签订契约,十年之内不会动用,利息则也定的极低。与其说是存款,不如说是一个诚意的表示,证明他真心与华比银行合作,实现双方共赢。

    他又道:“我们现在立一份契约,我将自己名下的三间票号赠送与大人,作为您在四恒的股份。从今日起,四恒之内,有您一份股金,只要四恒不倒,您就可以每年分红拿息。钱虽然不多,但是也是一份心意。”

    赵冠侯笑道:“少东家的好意,我要先说声谢。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如此?赵某不过一武夫而已,二品总兵衔的标统,恐怕还入不了四恒的眼吧?我可知道,不少督抚疆臣,都与四恒有交情,要说入股,也该紧着这些大员才是。我一个武人,帮不了你什么。”

    董骏道:“赵大人,您这话说的确实是道理,只是晋商传承几百年自有立身之道。我们董家,最大的本事,并不是经营商业,以钱生钱,而是相人。论经商手段,我们未必比苏帮甬商高明,可是要论看事相人,我们却自信,胜他一筹。当年朝廷对大小金川用武,帮办军需粮台,需要垫支巨款。所有人都认为那是个有赔无赚的买卖,只要户部那里一卡核销,就会让人倾家荡产。我们晋商主动出头,帮办粮台,才有今天我们在西北、关外那么多的商号门面。如今,我也是学习前人。若是我所断不差,赵大人他日必有大成就,到时候,我们四恒想要交您这个朋友,怕是都未必够资格。”

    他郑重的施了个礼“大人,这可以看做是董某的一笔投资,我愿意以四恒的财力,资助大人。只求大人未来对四恒有所关照,咱们两家联手,天下就没有哪一路人马,能挡住咱们发财的路。”

    赵冠侯不再拒绝“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少东家准备契约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对自己可没这么大的自信,若是这一次你们投资错了,可别怪我就好。”

    等到深夜时,他回了房间,等在那里的,已经换成了西域佳人。简森伸出雪藕般的胳膊揽着他,笑道:“我在许夫人面前提了个醒,她就把女儿叫了回去……我很聪明吧?可惜,我的靴子上都是泥,不过如果你想的话,我很快就可以让人把它擦干净。”

    “不用了,时间紧张,来不及了。趁着天没亮,咱们抓紧时间……”

    等到房间里安静下来之后,赵冠侯把四恒送股份,以及六十万两银子的事一一说明,简森微笑着“很好,四恒看来还是很聪明的,本来我想着,借着这次的机会,把这个金国最大的银行吞并掉,作为我的战利品。现在看来,不妨留它一条活路,让它成为你的助力。至于那六十万两,正好可以用来投资。现在租界里需要很多物资,同时很多物资急于出手,我们只要看准机会,就能大赚一笔。”

    赵冠侯问道:“你就不怕仗打不起来,你白白费力气么?”

    “打不起来?怎么可能,战车已经上了轨道,谁也不能让它停下来,何况,你们的老佛爷立场并不坚定,至少程功亭阁下还没有恢复他的军衔不是么?又凭什么认为,她会向往和平?”

    赵冠侯闻言,也无言语,心内本已泛起的一丝希望,渐渐又冷却下去。

    次日天明时,赵冠侯发现天空又被乌云笼罩,气候一如昨天一般恶劣,空气闷热潮湿,即使站着不动,汗水也会从身体里向外钻。

    昨天那场雨根本无助于解除暑热,前军的军纪不如右军严明,护车的兵卒,多脱掉了军装,打着赤膊,推车前行。任升找了把扇子来,一边扇着风,一边道:“今年,润八月,这天气真是厉害,让人热的受不了。又不下雨,直隶的庄稼算是完了。”

    毓卿并不怕男人的光膀子,也不害羞,她与赵冠侯并马而行,听了这话接口道:“我在京里听说有民谣,润八月,动刀兵。当年平长毛时,也是润八月,几路人马齐发并进,局势就是那时好转的。今年又是润八月了,不知道会不会再动刀兵。”

    任升哈哈大笑“动刀兵也分跟谁动,若是跟飞虎团动,那自然就能让一切好转,万事无忧,咱们就只等喜信。”

    赵冠侯想着简森的话,看了看她,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目光里都有着很多担忧,并不像毓卿与任升那么乐观。赵冠侯看了看天空,只觉得今天的乌云,似乎比昨天更多,而放晴的希望,却根本看不到,狂风暴雨正在酝酿之中,所差者,就是不知几时降临。

    也就在这个清晨,前往诼州查办飞虎团的大学士刚烈的马车,由大批团民保护,大摇大摆进了京城,随后直奔西苑而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宣战

    刚烈的牌子递进去,立刻就叫起,且是独对。刚烈自入军机以来,都是与别人一起叫起,头上又始终有个韩荣在,总觉得自己被人压制,有志难抒,心内不平。

    今日一抒胸臆,登时有扬眉吐气之感。想着路上李来忠对他的一番言语,在心里默背几次,确保一字不错。想着这一回扶正祛邪的大功着落在自己身上,日后必可名标青史,整个人都变的异常兴奋。

    慈喜的脸色很不好看,目光阴冷,肝火极旺。先是问了几句其在诼州见闻,随后便冷声问道:“刚烈,你往日做过许多糊涂事,我念你是个忠心的奴才,便不追究。可今天问你的话,你要是有半句虚言,我要你全家的脑袋!”

    “老佛爷明鉴,您对奴才天高地厚之恩,奴才绝对不敢欺骗佛爷。”

    “那好,你跟我说一说,这飞虎团是可用,还是不可用?”

    刚烈往日里念白字,闹出过无数笑话,可是今天,他的头脑却格外清明,状态出奇的好,口齿和思路也非常清晰。

    “老佛爷,如今不是飞虎团可用或不可用,而是该如何用。其术虽未必尽可当真,但其心却无虚假。民气不可违,民心不可伤。我国器械不如洋人,兵力不如洋人,战技亦不如洋人。所能凭借者,民心而已。若是我们连民心都失去了,则再无一物可恃,国将不国,祖宗基业,势难保全,望老佛爷明察!”

    见他摘了自己头上的顶戴,跪在那里用力的磕头,慈喜摆摆手“罢了,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可是他们闹腾的太过分了,洋人接二连三的发文书抗议,言辞也一天比一天激烈。一旦触怒洋人,惹来兵祸,又该如何?”

    她以为刚烈初入京中,对情形并不清楚,这话问他,必能得到实信。却不知刚烈已与飞虎团取得联系,知道慈喜在昨天得到了一份电报,乃是以坐镇松江的苏州道罗嘉杰名义发出。说各国协力谋华,已有成议,决定向中国提出四个条件:第一,政权归还皇帝,太后训政立即结束;第二,下诏剿办拳匪,各国愿出兵相助;第三,中国朝廷练兵数目,须经各国同意,并聘洋人担任教练;第四,朝廷所有赋税收入,须由洋人监督,并控制用途。

    这四个条件一旦答应,金国不战自亡,而其中尤其以结束训政一条,最为触怒慈喜,为此甚至不惜与各国决战。刚烈心知,这电报内容并非出自罗嘉杰之手,而是伪造,乃是董五星身边军师李来忠买通韩荣身边管电报的幕友王季训,共同做的骗局,背后操纵者是端王。

    但是他一来想要投靠未来太上皇端王,二来这事即使将来败露,也是政敌韩荣遭殃,三来也担心武卫后军与飞虎团报复,抢自己的当铺。因此并不揭露,反倒是按着李来忠的嘱咐说道:“老佛爷,您不必担心,洋人未必就敢动武,真要是动武,我们也不怕。如今可不是高丽那时候了,动手,咱们也能赢。”

    “哦?这话是怎么说?当初我们在高丽,对扶桑一个小国,尚不能取胜,如今与这么多国家交战,我们又怎么能赢?难道,你也是说,要靠飞虎团的神通?还是说你跟徐豫如一个看法,认为洋人一共就两个国家,其他各国皆是编出来骗人的?”

    刚烈想着李来忠的一番言语,这套话路上已经背熟,此时正好发挥作用,当下不慌不忙的回奏道:“回老佛爷的话,奴才也知,以一弱国而敌天下,并非易事。只是如今的局势,与高丽之时也不相同。当日高丽开战时,朝内翁放天与章少荃失和,彼此掣肘,互为牵制,以至于自相残杀力不能专,这未战便已输了三分,这是失人和。交战之地在高丽,不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人地两生,粮饷不济,这是失了地利。且彼时,所用的兵,又都是淮军,远离家乡,在高丽作战,思乡情切不肯效力,将领又不堪用,这便不可敌了。而扶桑方面,乃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存着拼命的心。此消彼长,高丽之败,也是因此而起。”

    “那现在呢?”

    “现在不然,老佛爷再次训政,万民欢腾上下一心,军民同力,人心在我们一边。再者我们要打,是在大金的国土上打。人地两熟,占了地利和人和。再说,我们这回打仗,一用武卫军,二用虎神营,三用飞虎团。那些百姓和洋人是死仇,见面就要拼命,根本退不下来。一夫拼命,万夫难敌,洋人所长者,是水军,我们把他们放到陆上打,使敌舍长就短,这都是我们的先机。”

    他这一句老佛爷训政,算是点中了慈喜心思,只是后者在这种大问题上,也不会轻易下决断,而是沉吟片刻“舍水就陆,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当初联军破京城时,僧王就想着把洋人放到地上来打,结果八里桥,就吃了个大亏。黑龙江马队,都败的全军覆没,这是前车之鉴。”

    “老佛爷圣明,当年僧王确实是有这一记失着,可那时僧王的兵,不比洋人多,洋人手里又有洋枪洋炮。再者,奴才说一句罪该万死的话,当时的黑龙江马队,也不是祖宗那时候的马队了。我们现在,有枪有炮,论兵器不比洋人差。人马又比洋人多,只要选好了战场,先用枪炮轰他,再用飞虎团上阵,十种法术,只消灵验一种,就能把洋人杀个落花流水。即使法术都不灵,还有武卫后军,董五星虽然骄纵,但是在西北,是和洋人真的见过仗的,他的兵,绝对不怕洋兵。奴才敢保证,今日之战,与八里桥绝不相同。”

    “你这话,说的也有三分道理,可是那么多国家,难道就凭你这点道理,就能打的赢?”

    刚烈道:“老佛爷,奴才虽然不在事务衙门应差,可是也看西洋的新闻纸,对他们国内的情形,略知一二。泰西列强,并非铁板一块,奴才敢说,他们的心,绝对不会齐。”

    慈喜诶了一声,似乎也被引起了兴趣,问道:“这是怎么个话,你细说一下。”

    “回老佛爷的话,泰西人的事,都写在新闻纸上,军情也难保机密,所以很容易被探听明白。阿尔比昂人的藩属,叫做布尔人的,起兵作乱。其情形,与我朝平定大小金川的情形类似,阿尔比昂人的兵力,主要都在平定藩属,抽不出多少兵马来进犯我国疆土。且为着这藩属的事,他们与普鲁士交恶,两个洋人之间,先就有了争端。扬基人则因为小吕宋之乱,用武于此。那里丛林密布,瘴气横生,一如我国之云南。士卒水土不服,未战先倒,三五年内,难以分出胜负。其他诸国要么距离远,要么本国也抽不出大兵,名为列强,实能犯我者,也不过两国而已。”

    “是啊,就算它是两国,一个铁勒,一个扶桑,哪个是好对付的?”

    “回老佛爷的话,这两个国家若是单打独斗,确实都不好对付。可偏一组成联军,那就好对付了。因为他们彼此之间,早有心病,早就想着要打一仗了。前者三国干涉还辽时,扶桑就与铁勒结仇,这回要是让他们组成联军,必然彼此掣肘,互不相救,这联军,反倒是不如自己派兵。且他们都不会为了对方出死力,来的兵马不会太多。咱们就算与各国开战,敌所来者,不会超过三万人。我们有拳民,有虎神营,以十敌一,总不能叫个两三万洋兵就给战败了。若是这么打都打不赢,我大金怕是要一辈子,受洋人的气。”

    三万?慈喜心思一动,她所顾虑者,就是洋兵联合来犯,力不能支。听刚烈说的头头是道,并不是虚言糊弄,可见他有确实的把握。如果真是两三万洋兵,彼此之间离心离德,即使没有飞虎团,只靠京城自己的兵马,也足以应对。只要打败了洋人的联军,再行谈判,则主导权就在自己,不在洋人。那四条电文要求,也就不了了之,不会有人提起。

    再者刚烈最后的话,也着实打动了她,如果自己一方在这么多优势条件下,还不能打,也不敢打,那这个国家,也就没法再叫个国家,不亡亦亡。这算是上天落下来的一个机会,不一定可以打胜洋人,但至少可以让自己一方提高地位,这个机会不应该放过。

    刚烈这时又上奏道:“奴才进城时,刚听了个喜报,飞虎团在廊坊,打了一个极大的胜仗。杀了数百洋兵,打伤的洋兵过千,听说连洋人的统帅西摩尔,都受了伤,可见这就是上天保佑,咱们合该一雪前耻。”

    慈喜听到这消息,也是一喜“宫里还没得到信,你这信可准?”

    “准,一定是准,宫里没得到信,多半是本章还没递进来,奴才想用不了多久,佛爷就能看到。”

    “就算是准,廊坊是程功亭的防地,你怎么说是飞虎团的功劳?”

    “老佛爷,程功亭与飞虎团仇怨极深,他杀了很多飞虎团的人,飞虎团恨其入骨,必不能相容。现在我们正是要用飞虎团效死之时,就不能不抑程而扬团,程功亭即是朝廷命官,身受皇恩,就该明白顾全大局,不会争功。这一次我们旌表,只能旌表飞虎团以及虎神营和武卫后军。只有把他们扬起来,这些人才会去为了朝廷拼命。至于武卫前军,程功亭虽然善战,但却是个洋派……他和逃犯王昭,曾经换过贴。用他打洋人,奴才以为万万不可,我怕他会手软卖阵,引洋人进京。”

    程功亭和维新党人王昭结拜的事,并不是秘密,慈喜也知道这个情况。但是对于新党,朝廷采取的方针是只抓首恶,不问协从。再说官场里结拜的事情很多,大多数时候,这种结拜也说明不了什么,所以没因为王昭而加罪于程。

    可是这次洋人发来的电报第一条,就是要求归政于皇帝,慈喜就不能不考虑一下,程功亭是否会因为这一点,而心向洋人。

    如果自己重用武卫前军,而前军反倒在关键时刻反水卖阵,这就是引狼入室。对比之下,反倒是愚顽的飞虎团,更值得自己信任。要是一阵就能杀伤上千洋人,即使有水分,几百也是有的,那飞虎团就绝对可用,而且要重用。

    慈喜做了决断“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就如你所奏,给虎神营、武卫后军还有飞虎团发犒赏,另外给他们兵器给他们口粮。反正他们就是要刀枪,不要洋枪,从老祖宗到现在,咱们打造了许多的刀枪弓箭,用不上,就给他们算了。可是,刚烈,我有句话要问问你。你说的飞虎团这么狠,怎么打个北堂,都打不下来呢?那里一共才不到一百个洋兵,可是死活也攻不进去,这民心没像你说的那么管用。”

    刚烈不慌不忙“老佛爷,因为上面的心没有定下来,下面的人,就下不了拼命的决心。大家不知道朝廷是战是和,打的时候,自己都没底,这仗又怎么赢呢?只要老佛爷您做出决断,奴才愿立军状,带着飞虎团,去打西什库!”

    “你要带兵去打西什库?你就不怕,洋人的枪弹?”

    刚烈再次以头触地,磕的额头出血“奴才世受皇恩,粉身碎骨,亦难报皇恩万一。如今我金国国土之上,洋人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官员不能制,民气不能舒,奴才看在眼里,恨在心中。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一雪前耻,痛击洋夷,奴才又哪会有一个怕字!当年老祖宗护步达岗,以两万军对辽人七十万,不曾怕;前宋有突火枪,我们只有刀剑,祖宗也不曾怕;再后来过江灭宋时,宋人已有火绳枪,红夷炮,祖宗也不曾怕;奴才不敢比祖宗,但是洋人的洋枪洋炮,奴才也不怕!只要朝廷明令宣战,奴才愿为老佛爷效死!”

    “好个不怕!这话说的好,若是大家都能像你一般不怕,我们又怎么会输给洋人,又怎么会让洋人,这么欺负咱们。”

    慈喜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哽咽,到底是想起了当日远走热河,明园被焚的往事,又或者是想起马关议成,数十年洋务心血毁于一旦的苦楚,外人不复得知。只是她片刻之后,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刚子良,你记住我的话,我不要你死,我要洋人死!”

    一个时辰之后,宫中传旨,于仪鸾殿廷议,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及亲贵宗室尽数到齐,这也就是所谓的叫大起,非要至危至急之事,不行此典。而一道早就由达拉密拟好的诏书,就在这次廷仪之后,正式下发:

    “朕今涕泪以告先庙,慷慨以誓师徒,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连日召见大小臣工,询谋佥同。近畿及山东等省,义兵同日不期而集者,不下数十万人。至于五尺童子,亦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彼尚诈谋,我恃天理;彼凭悍力,我恃人心。……我大金威严宣告,自即日起

    与阿尔比昂开战!

    与卡佩开战!

    与普鲁士开战!

    与扬基开战!

    与撒丁王国开战!

    与扶桑开战!

    与铁勒开战!

    与哈布斯堡开战!

    与……开战!

    自高丽兵败之后,刚刚休养数年的大金,再一次举起了战旗,敲响了战鼓,这次他们的所要挑战的敌人是:…………全世界!(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保存实力

    赵冠侯一行人马抵达津门附近时,就已经得到了两个消息,一是朝廷贲内帑三十万,十万两犒赏虎神营,十万两犒赏武卫后军,另有十万两犒赏津门的飞虎团,但就是没有一个铜钱,犒赏武卫前军。

    同时,程功亭本因剿杀飞虎团获咎于朝廷,革去一品提督,革职留任,以观后效。按说这次立下战功,应该撤去处罚,官复原职,朝廷却并未做此安排,显然是把武卫前军的功给淹没了。

    对于这种处置,前军里不少兵弁都有怨言连带两营兵的士气,也极低落。好在任升带兵有些方略,能够约束着士卒,不闹出大格。等快到津门地面,董骏也与赵冠侯告辞,带着四恒的一部分伙计返回京城,看守本号。剩下的伙计将随着女眷们到山东,开设分号,躲避兵火。

    女眷里做主的,乃是董骏生母的陪嫁丫鬟,也被董老爷收了房,抬举做了姨太太。其只有个小名叫锦儿,人称锦姨娘。今年三十出头,生的一双桃花眼,很是妩媚。她为人很有手段,这段日子同行,已经和许氏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与简森也有说有笑。其做生意手段精明,在家中素有人望。有她掌舵,在山东开设钱庄并不为难。

    赵冠侯现在是四恒的股东,有他照顾,四恒这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尤其是沿途担心飞虎团袭击,眼看到了津门所有人的心,都放松了一些。那位如夫人并不忌惮与外人见面,主动撩起车帘与赵冠侯攀谈着。

    “这一路,可是多亏了赵大人关照,我们这些女人还有银子车,都让你们受累了。现在大家是一家人,我也不说客气话,今后在山东,咱们互相照应。赵大人若有需要,四恒定当全力报效。”

    她说话有着很重的山西口音,但是声音倒是很动听。“我以前也来过几次津门,不过都是和老爷一起,这回到津门休息几天,也要买些东西。这么多女眷,到了山东使用的东西需求不少,在这多买点,省得到地方买不到。也不瞒大人,我其实就爱用洋货,若是让飞虎团看到,他们非说我是二毛子不可。”

    “夫人客气,大家一起做生意,守望相助,理所应当。何况我这一路上,也没做什么。您要是喜欢洋货,就别在这买,现在德州那里的洋货保证比津门的还要全,也更便宜。”

    那位如夫人笑了笑,正想再说什么,可见赵冠侯的脸色忽然一变,就知道情形不对,连忙把头缩回去,放下了车帘。任升这时也感觉到有问题,皱起眉头道:“怎么搞的,好端端的怎么关了城门,城上那么多的兵,还有飞虎团,怎么像是要打仗?”

    津门作为四方要冲,水旱码头,白天向来不关城门。只有出了大案,或是有兵祸时,才会关城戒备。此时红日高悬,津门城门紧闭,城头上旗帜飘扬,大批穿着号衣的官军以及头缠红巾的飞虎团民持兵器戒备,一看就知,是临战准备。

    守卫的官军里,武卫前军占了六成以上,任升一到,立刻就能叫开城,进城倒是没妨碍。等到进了城关,他连问了两个熟人,终于得知了戒备的原因。

    局势急转直下,朝廷竟然与各国列强同时宣战,以一贫弱之国,挑战整个天下,任升听到消息后,脑海里惟一的反应就是:老佛爷疯了。

    随后,他又探听到另一个消息,大沽口炮台,已经失守。

    大沽炮台的失守,是在朝廷发布宣战令之前,乃是廊坊之战的延续。列强为了报复官军在廊坊伏击西摩尔,向镇守大沽口的原津门总兵现任喀尔喀提督罗荣发来照会,要求其交出炮台,撤退回城。

    这个要求既不符合万国公法,也于情理上没有依据。罗荣镇守大沽炮台多年,深得军心,且为人也极刚强,自不会遵守照会行事。他向丰禄传达了洋人的要求,请丰禄进行指示,却没有得到回应。无奈之下,只能先下手为强,抢先命令炮台开炮攻击。

    大沽口炮台火炮虽然先进,但是炮台上的炮都是死炮,不能移动。其射程和火力范围,早被列强掌握,兵船停泊在安全距离内,火炮难伤。

    罗荣部下只有两千人马,余者就是飞虎团。铁勒兵马大举来攻,强弱殊势,失守炮台其实是情理中事。现在罗荣带领残兵进城,与丰禄的人马汇合一起,准备死守津门。洋兵方面,只是掌握了炮台,并没有进一步攻击的打算,两下倒是暂时相安无事。

    而城内的紫竹林租界,自然也是高度戒备,防范攻击,丰禄这里虽然得到了朝廷的宣战旨意,却并没有下令对租界开展进攻。目前的紫竹林,处于暴风雨前的平静,两下里仿佛相安无事,京城发生的一切,与这里并无相干。

    但是看看街道间成群结队,手拿刀枪招摇过市的飞虎团,谁都知道,这所谓的平静只是个假象。不知道什么时候,火药桶就会炸响,整个城市就会卷入战争之中。

    赵冠侯到程家拜会了程功亭,迎接他的,则是老冤家庞玉楼。他本就是武备学堂的助教,在前军里当兵磨练之下,心性大为成熟,见到赵冠侯只是不冷不热,倒没有过多的敌意。

    “军门不在家,在兵营里,现在朝廷已经下了宣战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这个时候,军门不会在家里的。”

    “那家眷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先把程将军的家眷送到安全地方,再做计较。”

    “程将军早就有话,不会搬离家眷,家口在此,更能激发士卒效死之心,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道理,我在学堂时来不及教你,只好今天跟你说了。”

    庞玉楼此时,似乎已经不怎么在意当初两家的过节,表情上,显的很淡漠。“洋人的兵比我们多,有枪有炮,我们前军所能靠的,就是拼命。如果大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人或事,那么枪炮一响,不知道有多少人就会转身逃走,这仗,就没法打了。留下家眷的目的在于,让人不想逃,也不敢逃。只要大家敢拼,洋人再多,我们也不怕。”

    赵冠侯点点头“既然是老军门的意思,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庞助教,我想要提醒你一件事,我进城时,看到一些前军的弟兄,在飞虎坛的神坛前磕头,怎么,他们也练了拳?”

    “没办法,现在飞虎团的粮饷,比我们前军要好。加上洋人枪炮厉害,大家或者想求个刀枪不入,或者是想求一份钱粮留给家里,就去那里上个法,入个门。你不用担心,他们人在团里,心还在前军,老军门管的住。”

    有他这话,赵冠侯不好多言,只好告辞离开,简森夫人前往紫竹林联系联军的统帅西摩尔,赵冠侯则带着人,开始挖掘四恒在津门的藏金。现在津门地面上那么多团民,挖掘工作也得小心谨慎,否则引来团民哄抢,局面就不可收拾。

    他先是找了侯兴,联系了小鞋坊里几个靠的住的人,再一步,就是找姜凤芝,要她的红灯照保驾。姜凤芝人也变的很亢奋,身上穿了戏台上穆桂英的那身行头,头上两根雉鸡翎飘来飘去,让赵冠侯看着很想去拔下来。

    按他的想法,这次回山东,是要把姜凤芝带回去的,不管对方是否容易,必要时强力手段也得跟上。哪知她的理由,也很充足。

    “我爹留在津门,我要是跟你回山东,不就成了不孝?将来让人说,你的女人心里只有丈夫,却无父亲,这不是连你的脸都丢光了?我当了你的姨太太,已经够给爹丢人了,再要是把他老人家丢下,我就不配做他老人家的女儿。”

    她这话义正词严,赵冠侯也无法辩驳,只好说道:“那我要是劝师父一起走呢?”

    “别劝,劝也没用,爹这回是铁了心,要留下来和洋人碰一碰。没错,爹和我都答应过你,不跟着飞虎团胡闹。张德成他们杀人放火抢钱的时候,我们太公坛从不参与。可是这回不一样,是洋人主动打上门来欺负咱们,如果再不跟他们拼一拼,那洋人会笑话咱们,说咱们金国没人的。老佛爷的圣旨都说了,大张挞伐,一决雌雄!这回就要看看,是他们狠,还是我们狠。这些年受洋人窝囊气,我们也受够了,得跟他们算个总帐!”

    她说话时柳眉倒竖,杏眼怒张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女将军,倒是让赵冠侯心内一动,忍不住在她的俏脸上亲了一口。姜凤芝脸一红,向后退了半步“你……你真是个坏蛋!”

    赵冠侯牵着她的手,“师姐,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我得给你说,这仗你们打不赢的。老佛爷宣战的是整个世界,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这种仗,注定要输。这是一场愚蠢的战争,我不想你和师父,成为这种战斗的牺牲品。”

    “天下虽然大,但是他们能来的兵也有限。我们这次跟洋鬼子打一打,就算是输了,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好惹,今后就不敢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也很欢喜,但是我不能跟你走。你也放心吧,我们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出事的。按德成师叔的说法就是,这就好比两群混混茬架,要是一边先怂了,那肯定是要挨死打。要是两边都准备的充足,邀来的人手差不多,那这一架最大的可能就是打不起来。我们天天戒备着,洋人讨不到便宜,也就不会来攻了。等到大家都坐下来了事的时候,我就去山东,到时候不当红灯照,专门给你当姨太太,给你生儿子……”

    说到这里,她的腰已经被赵冠侯抱住,她轻轻挣扎两下,小声嘀咕着“外头还有人呢……”随后,就任由赵冠侯在她身上大施手足。

    赵冠侯又道:“既然这样,你们帮我放把火怎么样?”

    “放火……这是我们的本行,你说烧谁。”姜凤芝现在觉得自己都快烧起来了,在赵冠侯怀里,人仿佛着了火一般浑身发热,就算他让自己烧直隶总督衙门,她也不会皱眉头。

    “烧津门机器制造局!”

    “东局子?行啊,什么时候烧。”

    “等我把机器埋起来以后。那些机器设备,不能落到洋人手里,现在运走来不及,只能藏起来,然后你们放火,来个毁灭证据,这事必须做的稳当些。还有,帮我找点船。”

    从西沽及北洋武库运出来的枪弹,其中大部分滑膛枪、弹药大多被简森卖给了紫竹林使馆,又用挖出来的白银和交易所得的收入囤积了许多商行抛出的物资。那些物资多是与战争没有直接关系,商人担心打起来,租界不保,货物被抢,是以跳楼价进行的甩卖。

    而这些物资在京津虽然卖不出好价,但是拉到山东,就可以赚到极高的利润。连带着线膛枪和弹药,一律装船,运往山东。至于东局子的设备,一部分转移到了简森设在紫竹林租界内的兵工厂,另一部分则暂时埋在地下。

    简森的军火生意已经做的大了,租界里急需大批地雷、手留弹,她的兵工厂日夜不停,运进设备也没人会盘查。而董家挖银子的事,则也靠着红灯照和混混的帮助,进行的十分顺畅。

    也正因为此,她得留在津门调度经营,不能和赵冠侯同返山东。但是她已经与西摩尔商量好,为赵冠侯租赁了两艘太古公司的大船,确保把众人安全送回山东。

    局面上看,固然朝廷已经发布了宣战诏书,但是另一方面,作战并不积极,在本土宣战,采取的反倒是守势。与此同时,下旨将直隶总督丰禄革职,由两广总督章桐接任,命其借坐铁勒兵船,由海道星夜北上,尤为殷盼。否则,即由陆路兼程前来,勿稍刻延,是为至要。

    这道电旨是采用的明发,因此臣民皆知,洋人也可掌握。其中租用铁勒兵船一语,大值玩味。既向铁勒开战,又何以租用其兵船,又何以如此急切催促章桐进京?可见朝廷开战的决心也不充足,还是希望章桐早日进京,促成和议,并借助其与铁勒的交情,在列强之中制造分歧,达到以夷制夷的目的。

    至少从现在看,和平的希望仍在,且租界并非军事目标,除非丧心病狂,否则不至于攻打使馆。简森留在租界里,也没有太多危险,赵冠侯则只好依她。

    塘沽的码头,已经尽数被洋兵控制,不过简森持有西摩尔开出的通行证件,倒是一路畅通无阻。随着银箱及女眷纷纷上船,两艘大船,解缆开船,驶离码头。在甲板上,赵冠侯凭栏眺望,但见兵船密布,高大如小山的巨舰,一字排开,双鹰战旗分外醒目。

    毓卿依旧换了男装,在他身旁站着,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这么多铁勒兵船,这肯定不是临时调来的。不管朝廷下没下宣战诏书,我看铁勒人都会动手,这么多兵马调动不是小事,章桐就算进了京,靠着交情,就能劝的住?”

    “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章桐根本不会进京。他在马关,已经名声尽毁,这次如果再来,他要搭上的怕是自己的老命。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先下手为强,把飞虎团尽数剿灭,再抛开铁勒、扶桑两国与洋人和谈,以洋人牵制洋人,或可少损失一点。否则的话,我怕再回津门时,海河水,就要变红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东南互保

    由于战争的威胁,津门码头上,已经看不到几艘船,偶尔有商船,也都是悬挂着阿尔比昂国旗的太古公司货轮。昔日繁华的水陆码头,竟有几分萧条之相。让人见里,心里不胜唏嘘。

    等船到德州时,情景却是一变。西关码头外,大小货船等待进入码头卸货,千帆百舸,热闹非凡,与津门形成鲜明对比。甲板上,赵冠侯与毓卿并肩而立,欣赏着这繁华景象,心中,自有几分得意。

    尤其是毓卿,粉面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容“与京畿相比,这里倒是个世外桃源的模样,要是阿玛他们也搬到山东来,就能落个眼不见为净。京里面就由着他们折腾去吧,爱折腾成什么样,就折腾成什么样,我们不管了。”。

    王五则站在甲板的另一端,一语不发,不知做何想法。他本来看着这些镖行伙计的家眷上了船,转身便想离开,可是源顺镖局的镖师趟子手,都对王五敬如神明,总镖头去哪,他们肯定要跟随。这样一来,王五若是回京,这些部下必要跟随。

    可是如今京城里已是是非坑,飞虎团、虎神营乃至洋人,皆无善类,好不容易得出险地,自不该再回去送死。何况这些子弟家眷初到山东,诸事不谐,离开家里的顶梁柱,不知道该如何生活。几番权衡之下,他也只能为了一干生死与共的部下,先到山东待上一阵再说。

    另一位上到甲板上的,则是四恒的那位锦姨娘。她看着这些商船,不由赞道:“德州不愧是四方通衢,真个是热闹地方,津门码头可比不了这里。毓佐臣治山东的时候,我也来过山东,德州那时候远没这么热闹。只有赵大人这样的能员,才能把德州治理得如此繁华,您说德州的洋货比津门好,我可是要信了。”

    四恒的女眷听到要租用洋船,都有些害怕,洋人红胡子绿眼睛,且男女有别,若是蒙受污名,就只有死路一条。是以上了船之后,大家基本都在舱里待着,轻易不敢外出。不管是晕船吐的天昏地暗,还是憋的难受,都只有强忍。毓卿的母亲如果不是管不住,甚至不想让女儿离开自己视线,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只有这位锦姨娘毫不在意,不但在甲板上乘凉看风景,与船长、大副也能有说有笑,倒是个很难得的开化之人。天生,就适合现在的德州。

    赵冠侯听她夸奖,笑着一拱手“夫人过奖了,这话我可不敢当。我只是个武将,管理地方的事,主要还是知府和我们袁抚台的功劳,我就是一个干活的。您把这功劳记在我头上,就算错人了。”

    “那可不是,大金的能员,我见过不少,可是能和洋人把商务办的这么好的,不多。原本四恒的分号,是想开在济南,可是现在我要考虑考虑,第一个分号,应该设在德州。”

    毓卿当然支持这个安排,这样对自己的情郎大有好处,可是她又有些担心“老佛爷对列强宣战,山东这里又该如何自处?如果也与洋人开兵,这些东西,怕是都维持不住。”

    “山东的局面,是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哪能说毁就毁,老佛爷宣战,是老佛爷的事,山东怎么做,也要看我们山东的实际。”赵冠侯指了指港口外那无数悬挂泰西各国国旗的商船“这么多洋船,都去打了,我们去赚谁的钱?让谁来给山东投资?反正在山东,我是不会主动挑衅洋人的。”

    众人正说着话时,从港口里冲出一只浪里钻小船,上面站定一人,一身马弁打扮,离的近了却认出来,正是唐天喜。来到大船以上,唐天喜先是给十格格见了礼,又对赵冠侯道:“宫保已经到了德州,有要紧的公事,请冠侯去谈。你先跟我去见宫保,其他的事,慢慢料理。”

    袁慰亭离开济南亲至德州,可知事态非同小可,没人敢阻拦怠惰,等到了德州知府衙门,只见这里已经变成巡抚临时驻地。衙门外,大批官军列阵以待,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赵冠侯心内嘀咕“难不成宫保真的犯了病,要听老佛爷的话,和洋人开打?”

    带着满腹的狐疑,一路到了衙门的西花厅,袁慰亭于上高坐,余者再无他人,显然是要有些机密的事情要谈了。唐天喜知趣的告退,顺手带上了门,赵冠侯上前磕头施参,袁慰亭已经一把拉住

    “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些俗礼,就能免则免吧,来,坐下说话。”

    赵冠侯刚刚坐定,袁慰亭就开口道:“你让霍虬带回来的东西,我已经看到了。那些快枪,可是北洋的家底,都被你给搜刮一空了。这且不说,丰制军辛苦一番,费尽心思,最后被你得了便宜。若是他将来知道真情,你说他能饶的了你?”

    “姐夫,咱是一家人,丰制军是外人,我自然是帮亲戚,不帮上官。丰制军想要发一笔洋财,我当然不能看着肥水流到外人田里,总归替他照顾家眷,也得收点好处不是?再说从津门拉来那么多人,安顿都要花费,他是直隶总督,也该为自己的子民出点气力不是。”

    袁慰亭哈哈一笑“就你的花头多。不过,这话倒也在理,制军的家眷,我已经派人妥善保护,不让她们衣食有缺。至于那笔款,除了安顿津门流民以外,更重要的,就是可以当咱的兵费。老佛爷这次宣战列强,山东有勤王之义,兵队调动,粮饷抚恤,就从这笔钱里出了。”

    赵冠侯问道:“姐夫,您是说,你打算听老佛爷的话,跟洋人开打?咱们山东好不容易经营出这点家当,若是与洋人开战,辖地的洋人必然走避入威海、胶州。咱们之前剿团安民,筑巢引凤的功夫,就都白废了。若说勤王,我们的四营兵就在京城,山东自己的防务,也很要紧。毕竟在胶州就有普鲁士人的部队,大家彼此牵制,互相掣肘。有我们的兵队在,普鲁士人也无法抽出大军来攻打京城,这也是为了朝廷着想。再要抽兵,咱们自己的防地,也很吃紧啊。”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姐夫,这里没有外人,我就与您说几句家里人的话。若是太后要咱们剿拳,自是责无旁贷,小弟就包打前敌。若是打洋人,那就得三思而后行,咱们积攒这点家底不容易,如果和洋人拼一个两败俱伤,小弟觉得,是得不偿失之事。那道宣战诏书,根本就是乱命,以一弱国启衅天下,胜负不卜可知。这是个火坑,我们何必巴巴的跳进去,自寻烦恼?今日主战之臣工,他日首领是否得全,我看,也在两论。”

    “你说的这些,是没错的。”袁慰亭点点头“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只讲对错,而是要讲个君臣之义的。咱们是为人臣子者,一定要听君上的旨意,否则不就成了乱臣?太后既然有诏,咱们就不能不动,不管怎么样,这王总是要勤,兵总是要派。再说,现在和各国,怕是不打也不行了,你这几日在船上,消息不通,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克林德死了。”

    赵冠侯一愣“克林德死了?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小弟到京时,他还抓了几个飞虎团,在公使馆枪毙。难道是,飞虎团打进东交民巷了?”

    “那倒不是,杀他的也不是飞虎团,而是武卫后军。”袁慰亭摇了摇脑袋,神色间也很是有些尴尬。毕竟两国交战不戮行人,这是自春秋以来,就有的道义。

    随便就杀了别国公使,从法理上先就站不住脚,更何况,克林德一死,与列国谈和的希望,差不多就宣告破灭。以弱国而敌天下的荒唐事,恐怕真要发生。他知道赵冠侯对这部分情报不掌握,特意为他分说

    “老佛爷给洋人下了命令,要求洋人十二个时辰之内,离开京城。两国交兵,驱逐行人倒是常有的事。可是使馆存在多年,物品众多,十二个时辰,如何搬运得干净。再者,京里到处是飞虎团,京外面就更不必说,朝廷不派兵保护,这些洋人又怎么走的了?克林德就是去和朝廷做这方面交涉,离开的东交民巷。轿子行到东单牌楼总布胡同口,眼看就到了总办衙门了,遇到一队神机营的兵。不知怎的,神机营就开了枪,把克林德当场打死,身上的物品也搜刮一空。随行者中弹受伤,狼狈而逃。你说说,这仗还有个不打么?”

    赵冠侯对于这个曾经的情敌,自然没有好感,可是他却也知道,杀戮一个外交使者,这不是一件小事。当年阿尔比昂与卡佩联军火烧圆明园之前,不也是僧王将外交使团囚禁折磨么?没想到,几十年后居然旧事重演,金国朝廷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

    “咱们在普鲁士,也有公使,这要是普人报复,我看吕海环吕大人,是别想活着回来了。”

    “还好,从里曼侯爵那里得到的消息,吕大人没被普人戕害。不过普鲁士皇帝震怒,已经发布了很强硬的命令,这次不光是要对我国宣战,而且所采取的手段,将会格外激进。山东地面的情形,也很复杂,李曼侯爵与我谈了几次,大家目前的观点比较一致,两不相犯,彼此互不攻击。”

    他边说话,边从一旁的锦匣里,拿出一份电文“你且看看这个再说。”

    赵冠侯取了电文出来,只见上面写着:

    “廿三署文,勒限各使出京,至今无信,各国咸来问讯。以一敌众,理屈势穷。铁勒已据榆关,扶桑广岛镇台师出防地,阿尔比昂诸国亦必发兵。瓦解即在目前,已无挽救之法。初十以后,朝政皆为拳匪把持,文告恐有非两宫所出者,将来必如咸丰年故事,乃能了事。今为疆臣计,各省集义团御侮,必同归于尽。欲全东南以保宗社,诸大帅须以权宜应之,以定各国之心,仍不背廿四旨,各督抚联络一气,以保疆土。乞裁示,速定办法”

    “这是?”

    “松江盛杏荪,拍给两广章爵相的电报,章爵相又转至我这里。”袁慰亭道:“现在章爵相,两江、湖广岘、香二帅已经与各国驻松江领事议定出了“东南互保”条约。朝廷虽然宣战,但是东南各省,不与洋人开兵,并剿灭飞虎团,不许拳匪于领内作乱,洋人亦不加兵于各省。章爵相的意思是,让我们山东,也参与其中。”

    赵冠侯看了几遍电文,已经明白这里的意思,盛杏荪不敢公然说出抗旨的言语,只能说宣战诏书出自拳匪之手,并非两宫所出,以此来为自己抗旨找理由。这个借口找的不算高明,但是却符合了东南各省巡抚的利益,想来,是会得到一部分人支持的。

    章桐迟迟不动身,多半就是受了东南互保的影响,既不想把老命搭进去,又怕自己一走,东南互保之事作罢。毕竟以一国宣战天下这种事,大家都知道是在发烧,不愿意出力,也是情理之中。

    他问道:“朝廷对于东南互保,不知是何看法?”

    “这是韩中堂不久前发的电旨,这里也大有文章。”袁慰亭拿出第二份电报

    “各省督抚,均受国厚恩,谊同休戚,时局至此,当无不竭力图报者,应各就本省情形,通盘筹划,于选将、练兵、筹饷之大端,如何保守疆土,不使外人侵占;如何接济京师,不使朝廷坐困?事事均求实际。沿江沿海各省,外人觊觎已久尤关紧要,若再迟疑观望,坐误事机,必至国事日蹙,大局何堪设想?是在各督抚互相劝勉,联络一气,共挽危局。时势紧迫,企望之至。”

    袁慰亭怕赵冠侯看不懂,特意用手在上面敲着“你仔细看一下,应各就本省情形,通盘筹划,即是暗示不必以朝廷的举措为准。事事均求实际,更是告诉大家,意只要于国家实际有益,不仅不为遥制,甚至不必重视上谕中的宣言。乃至保守疆土不使外人侵占,刊在接济京师,不使朝廷坐困之前,亦明明指出重轻急缓所在。督抚互相劝勉,联络一气,共挽危局。则是认可了东南互保,韩中堂,替大家背书呢。”

    赵冠侯虽然不是官场老手,但是对这些门道,也未必不知。只不过这种时候装傻显然最合适,这时便装着恍然的样子明白过来“姐夫,我知道中堂的意思了,是在为着将来做打算,姐夫,咱们山东是您做主,咱们是参与互保,还是与洋人一战,全听您吩咐。”

    袁慰亭道:“这也是我从济南来德州的原因,我有个计较,既要保山东,也不能明抗圣旨。咱们在山东,不比东南诸位大臣,做事要留余地。只是,你要受一些委屈。”(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王五的选择

    德州街头,王五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着,银子已经搬上了岸,德州码头上,有大批苦力工人和货车,报出武卫右军的名字,立刻就有几个脚行把头上来,不要钱也愿意做这活计。

    山东同样是漕帮地盘,赵冠侯礼字辈的身份,在这里很吃的开,这些把头都是漕帮子弟,他这个标在本地驻防,只要稍稍放宽,就能让他们赚上很大一笔钱,是以都会上赶着讨好卖交情。

    源顺镖局的人加上家眷,也有几百号人,安顿起来,也需要费点力气。好在董家那位姨太太很大方,并没有时下晋商常见的吝啬毛病。因为要在这里建分号,正需要护卫,源顺的人,可以先住在四恒的地方,等将来再安排。

    这么多人的食宿生活有了着落,王五的心里就放宽了不少。从长远的角度看,他并不想在山东多待,不管怎么说,谭壮飞的死,也和袁慰亭脱不了干系。自己若是在他的治下走镖,未免有对不起朋友的嫌疑。

    在德州,有几个武林中的朋友是他的旧相识,既然来了,就该去拜一拜。不过多年未至,街道变化,竟是让他一时找不到路。随便闲逛之下,访友的心思,渐渐被观景的心思所取代。

    这里,太干净了。这是他对德州这个城市的第一反应。京城里秽物横流,人畜便物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臭气的情景,他已经习惯了。德州这种整洁的路面,清新的空气,路旁栽种的行道树,乃至于那些公共厕所,都让他感到有些新奇。

    有些路段不能通行,打听之下,才知道是在修整路面。据说是要按着能通行大马车的标准,对路重新修整,方便以后商人运输货物。城里虽然也有乞丐,大多数人的衣服上同样布满补丁,但是气色上,比起王五所到过的大多数城市的居民,依旧要强出许多。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在这些人眼睛里,看到希望。

    前方,一群人围成个圈子,不时的爆出彩声,他凑到人群外面,仗着身材高大向里张望,见是个卖膏药的场子。卖膏药的江湖人,照例是先练武,后卖药,一条大枪舞动的枪花乱颤,虽然是糊弄人的花枪,可是看的出,那人确实是有真功夫做底子的。

    “何四爷?”王五猛然认出来,这使枪卖膏药的,正是在津门北大关撂场子的何之州,武行中小有名气的好把式。一手杨家枪,据说得过真传,很有些本领。只当其在津门,不想是到了德州。

    他乡遇故知,何之州也很欢喜,早早的散了场子,拉着王五到了路边的小酒店。王五性情豪爽,也不推辞,摸出钱袋就要掏钱,何四却已经抢先倒出了一大把铜子儿。

    “五爷,今天我请客,您别跟我抢。在山东,我得算地主,您是行客,不能让您老破费。今晚上,咱好好热闹热闹,北大关撂场子的爷们在德州的不少,今天都邀上,咱聚一聚。”

    “那敢情是好,我也是很想着各位朋友,四爷,您和各位爷们,是几时到的德州?”

    “日子也不算多,前次武卫右军从老龙头往山东运人时,我跟着车一起来的。那时候是真惨啊,大家挤的前胸贴后背,连喘气都费劲,好悬没闷死在道上。说心里话,当时还有点埋怨姜不倒,非让我们来德州干什么。可是到了地方才知道,来对了,要是不来,还指不定怎么样呢。听说津门那边,现在都没了王法,我们要留下,不是让飞虎团砍了,就是让洋人打死,总归是没好。”

    王五没接这话,问道:“你们众位到德州,做何生计?”

    “还是吃搁念(江湖饭),皮门挑汗儿(卖药的行话),跟在津门一样。官府有安置,到了德州的,一人发了二百个钱,算是安家费,也是赵大人给姜师傅的面子。您可能不知道,姜师傅的闺女,说是给了赵大人做小,有这层关系在,对我们挺照应。姜师傅是个好人,可惜就是死心眼,他要是也跟着来德州多好?留在津门,当个飞虎团,有意思么?我看不如德州过的好。现在德州是好地方啊。津门的财主来了一多半,还有好多洋人,这帮人都有钱,到哪都吃的开。在德州他们也能做买卖,也能赚钱,有钱就敢花钱,在这里做艺,赚钱比在津门还容易。我现在比过去都富裕了不少,还娶了媳妇。”

    王五连连说着道喜,何知州笑道:“别客气,我那媳妇也是津门人,跟着一起逃难来的。家里听说还是个念书的,刚来的时候,有人欺负她家,我给她们帮了点忙,就嫁了我。现在啊,在德州可是没人敢欺负人了,只要报出赵大人的名字。动江湖,咱可以找漕帮,动官面,炮标的人抓到人就敢枪毙。再不然,就抓到营里当夫子,那滋味比枪毙都难受。有这两条在,现在德州是个清平世界,五爷,您也是要在德州落脚了?”

    王五不成想,原来德州在百姓心里,竟然是这么好的一个所在,问道:“德州听说有很多洋人,你们就不怕吃亏?”

    何之州不在意的摇摇头“洋人,当然有啊,我认识好几个呢。那怕什么,洋人也是人,又不是妖魔鬼怪。咱不是飞虎团,不跟他们动武,两下没有利害冲突,怕他们干什么。这帮洋人还说要看我使扎枪呢,看完之后就给花花绿绿的钞票,我手里存了好几张,回头去官钱庄兑银子去。对了,这还有人教人说洋话,什么古德猫腻什么的,您说这洋人没事就弄猫腻,他怎么就那么厉害呢?”

    王五听着他的诉说,心内却是百感交集,当年谭先生所说神州好世界,自己自是无缘得见。可是今日看来,德州的景象,却似比京城更好,或许自己是该重新考量一下,与袁慰亭、赵冠侯的关系了。

    何之州这当口又说着“其实五爷您现在可以去投军啊,就是炮标,正招人呢。当然,不是说去当大头兵,是去当教习。他们那招武教习,教当兵的练拳使刺刀。我见过那刺刀,跟咱这扎枪的路子,有通的地方,我就想着,也去标营里报个名,当个教习。一个月能赚几十两银子,我家里的也能穿上好衣裳,打几套好首饰了。”

    “何四爷,你要去当兵?你过去不是最烦当兵的?”

    “那是,得分是谁。我过去最烦的,是庞金标那帮防营。那也叫兵?活脱一群土匪!可是这标营可不一样,不抢不夺,谁敢犯军法,立刻就杀。这可是正经的好兵,我觉得跟他们干,不丢人。”

    王五点点头“你容我再想一想,若是当教习的话,王某或许也可以考虑考虑。”

    华比银行招待所里,苏寒芝见到丈夫,连忙让下人去烧热水,准备为赵冠侯洗澡,又让凤喜去烧几个拿手的菜色。等到下人都被打发出去,赵冠侯二话不说的将她抱住,腮边的胡碴轻轻的刺激着妻子柔嫩的脸庞,如火的热情,几乎要将苏寒芝烧掉。

    “别……大白天呢。”苏寒芝一边抗拒着,一边轻声的讨饶“凤喜要是进来,看见不好……我就说你把她也收了房,就没这么麻烦了。”

    “她……我现在总能想起她甩鼻涕的样子,有点怕。再说现在其实也很麻烦了,十格格和她娘,都在德州。你们……什么时候见一面?”

    赵冠侯很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层关系已经不是秘密,但是王见王,这与孙美瑶当初的情形可不能比。好歹孙美瑶是做小,十格格却是要敌体相待,不分高低,这对于苏寒芝来说,并不公平。

    苏寒芝一笑“你看着安排吧,其实她能容我,我就得知足,还提什么名分啊。按着规矩,我见到人家得跪下呢。她能免了我的跪,就是恩典了。”

    “毓卿不是那等人,这你是知道的。至于许夫人……我想她应该懂道理。”

    “话不能这么说,许夫人可不知道你有我这么个丢人的夫人,否则的话,未必肯认你这个女婿。现在啊,还是别让她老知道,我觉得十格格的办法很好,两头先不见面。你先给她们找房子住着,等过两天,我去拜见她。”

    赵冠侯连忙摇着头“那不行,你去拜她,不成了你小她大了?”

    苏寒芝羞涩的低下头“本来就是她大我小啊,她能给你生儿子,我却什么都生不出。我在她面前,可是抬不起头的。”

    赵冠侯拥着她,好言安抚着,苏寒芝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不能哭……不能让冠侯发觉自己难过,自己要大度,这样他才会没有愧疚。

    她一边嘱咐着自己,一边努力做出笑脸“冠侯,我把你留下的稿子,全都投出去了,那本无人生还卖的很好。德州的洋人多,这书有人认,有不少人还在打听,我到底何许人也呢。我一个穷人家的姑娘,有这么大名气,还不是你帮我立起来的,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十格格那,我去低个头,对谁都好。”

    “这事……以后再说吧。”赵冠侯终究不想让苏寒芝受了委屈,尤其许氏那种女人,看上去虽然柔弱,但是在一些小地方给苏寒芝难堪,又让她说不出话来,正是这种人最擅长的手段。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总得要十格格先把母亲说服,再讲其他。

    “几位嫂子那里,你去了没有?她们初来乍到,你得多关照着点。”

    苏寒芝一笑“人家可不是初来乍到,二嫂是山东望族,这算人家老家,反倒是她关照着咱呢。二嫂前几天跟我说,等到太平一些,手头的资金宽绰了,她准备让二哥来山东办厂。说德州现在的环境,比津门更适合工业发展,到时候咱的军装啊,被服啊,就都能自给了。三嫂、大嫂那里,我都去看过了。大嫂人老实,三嫂人也不坏,就是总爱要东西……”

    她念叨着几家的情形,比如曹家人口多,但是曹老爷子耿直,什么都不许要,自己只能偷偷的送一点过去。李家来的都是女眷,又没有老太爷压阵,家里无主,妯娌们面和心不和,三天两头吵架等等事全都说了。

    赵冠侯一边听,一边在苏寒芝的身上摸索,最终不顾她的反对,将其按在了床上。

    凤喜悄悄的推开门,想要提醒主母可以用饭,不想只推开一条缝,向里望了一眼,就要紧着把门关上,手紧紧挡住了眼睛。暗道:好险。一个丫头这时也要进去“凤喜姐,你也在啊,洗澡水烧好了,我去喊老爷。”

    “别进去,现在进去,连你也跑不了。跟我外头把门去吧,真没想到,大白天的,就这么不要脸。”她嘴上虽然说着,心里却觉得欣慰“看来夫人和那坏蛋的感情还在,倒是不用担心被冷落抛弃。这么个好人,可别因为生不出孩子这点事,就真的被休了啊。”

    许氏与十格格住的地方,是袁慰亭特意安排的一处小院,现在德州城内商贾密集,还有许多洋人,房子已经越来越难找。想找这么一处够宽敞,又够安静的地方,非是巡抚一级万不能为。

    她们没什么行李,家具陈设,被褥等等,都是袁慰亭备好的。进忠一家住在外头,内宅就只有这娘两个。许氏舟车劳顿,气色不是太好,坐定之后,四下看了看问道:“冠侯呢?他几时回来?你们两的事,他到底什么时候办啊。你这几天又和他在一块,当心肚子里哪天,又有了。”

    毓卿羞涩的一笑“额娘,瞧您说的,没那么邪乎,我们……我们有分寸。他和我的事,也不是那么好办,我有个事,得跟您明说了……”

    兵营里,一百多名骑兵,在烈日之下,向着草把扎成的假人,发起一波又一波冲锋。骑矛穿刺,马刀挥舞,昔日打家劫舍,以游骑散阵方式交战的绿林响马,如今终于有了几分强兵气势,墙式冲锋有模有样,完成了从马贼到骑兵的转变。

    孙美瑶一马当先,往来驰骋,比之男儿毫不逊色。这当口,孙桂良骑着马从外面跑进来,边跑边道:“先停一停,美瑶,标统回来了,你赶快进城,有重要军务。”

    孙美瑶脸上有药粉挡着,倒是可以遮盖住那点羞意,但还是低下了头,心道他叫我怎么会是军务,分明是其他的事。“我这里正训练呢,不好走。”

    “训练交给叔,先进城要紧。”孙桂良的马已经跑过来,拿鞭子在她头上一晃“赶紧着,真是有紧急军务,不能耽搁。再不动,信不信我抽你!”

    见叔叔发怒,孙美瑶也不敢违拗,只好拨转马头道:“那就得叔您多费心了。”

    二马交错之际,孙桂良小声道:“傻妮,你爷们回来了,这时候不回去啥时候回去?咱抱犊崮的女子,抢钱不能落后,抢男人也不能落后。回去把药洗下去,好好让你男人稀罕你。”(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炮兵进京

    房间内,一片凌乱,两个女子都已经瘫软无力,一左一右,倒在赵冠侯怀里。对于这种情形,其实孙美瑶和苏寒芝,都没做好准备。

    固然孙美瑶是绿林出身,但其并非放浪女子,与其他女人共同侍奉这种事,本来是杀了她也不会做的。可是挡不住凤喜使坏,并没告诉她房间里战事正酣,冒失的闯进去,想走的时候,外面又被凤喜挡住了门,只好被抱到床上,任由赵冠侯施为。

    看着赵冠侯一脸坏笑的样子,孙美瑶没好气的在他身上一踢“还乐!都是寒芝大姐惯着你,让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要是换成我,早把你一脚踢下去,才不许你胡闹。她当大姐的都不发话,我们就不好说话了。”

    苏寒芝羞的都不敢见人,用枕头挡着脸“冠侯,你这回真是太过分了,白天就算了,怎么还一次……一次和我们两个……”

    “没办法,时间紧张,来不及了。我在家待不住,马上就要开拔,不知道又要走多久,只好抓紧时间……”

    “咋,怎么刚回来,又走?”孙美瑶柳眉一挑“难不成袁慰亭得了疯病,真要听那老太婆的话,带着兵去打洋人?要是那样的话,我可要拉着自己的人马,回抱犊崮去。我们的命,不是这么个送法,拿咱的人去挡联军,那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么?”

    赵冠侯在她那高耸的山峦上一捏“这个道理你都懂,难道袁宫保不懂?可是大家头上戴的是顶戴,吃的是俸禄,难道公开抗旨?东南互保,那是因为他们隔着长江呢,再说,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一来,洋人的兵船就在长江流域,他们想要跟洋人开打,洋人立刻就可以开炮,胜负之数,不言自明。再说,南方还有个葛明党。几年前他们就曾在广州谋反未果,现在人仍然在海外逍遥自在,一旦与康梁联合,为祸不小。这种时候,南方有防范葛明党这个借口按兵不动,我们的借口,又在哪里?山东离京城咫尺之间,按兵不动,说不过去。”

    孙美瑶被他抓的粉面绯红,连忙推着他“去,找大姐去,我得歇会。那……那就得让你去啊?”

    “谁让我是自己人呢?”赵冠侯苦笑一声“这种倒霉差事,总得有人去做吧。何况,韩中堂已经点了我的将,要我带炮队进京,帮着董五星炮打使馆。所以,我不想进京,怕是也不成了。姐夫心疼我,让我休息两天再动,明天得跟大家商量商量,既要有人开拔,也要有人守家。今天,就吃你们两个了。”

    孙美瑶道:“那这回,让我的骑营跟你一起进京吧。我们的骑兵现在练的很好,你可以看一看,不比你的骑兵哨差,墙式冲锋,我们也行。”

    “不,你的骑营得留下。”不等孙美瑶翻脸,赵冠侯已经说下去“这次我带进京的队伍,不知道还能剩多少带出来。死的人,得补充。要补充兵马,首先就得有地盘,德州这地,我好不容易搞出点起色来,绝对不能丢。我手下人里,最信的过的,自然是我自己的女人。所以,我走以后,你要替我守住老家,招兵买马,这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他这么一说,孙美瑶就没了话,只好问道:“那你带谁去?”

    “炮兵带两个哨,加上工程兵各一个哨,凑成一个临时炮兵营。另外,就是一个步兵营,再有快枪猎兵哨也要带着,那是我的警卫兵,玩命的时候靠他们。夏绍襄会拨两个营勤王,不过他那两营走的慢,得过段时间才开拔,前后八营,四千兵弁,到什么地方都说的出去。各省勤王之兵,怕是还没有能多过我山东兵的。”

    这就是他与袁慰亭商议的两全之法,袁慰亭与里曼侯爵订立互不侵犯条约,彼此不相攻伐。但是并没有规定,不许勤王进京。两国的政体虽然有差,但总归都是有皇帝的国家,容易理解对方的苦楚。里曼也知,如果一口咬定不许山东发兵,实际也谈不成。

    但是进京的部队好找,将领却难寻。除了要指挥作战以外,还要注意一个尺度,一个时机。尺度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如果出工不出力,太后将来不会放过。如果打的太狠,又获咎于洋人,日后清算起来,难逃祸首之罪。

    具体而言,像是与山东有较为亲密关系的普鲁士、阿尔比昂两国,尽量不要对他们造成太大的杀伤。像是卡佩或是铁勒,就可以闷头爆打一番,但也不能打的太过分。

    除此以外,对于洋人也要进行保护,不让他们被飞虎团杀害,又要作好交涉,让他们明白自己是被谁救的。要做好这些,除了赵冠侯这等精通洋文之人,外人万难成功。

    再者就是时机问题,勤王兵一出,就得在太后那里邀功买好。这正如天桥打把式的江湖客,手上功夫只得三分,嘴上本领要占七成。赵冠侯与皮硝李那里有些面子,又善于场面逢迎,袁慰亭点他的将,算是派对了人。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安排对赵冠侯并不公平。他在京里仇人多,最要紧的是,仇人中包括了未来皇帝和未来皇帝的本生父。还有京城里无法无天的飞虎团,也对他恨之入骨。现在京城一片混乱,连克林德都被杀害,他进京也有危险,是以袁慰亭方面也有补偿。

    一是在部队上,在连续抽调走赵部三营部队这个前提下,将护路军的两个步兵营归入炮标指挥,并允许炮标另行招募三营部队,粮饷军械优先补充。另外将购买的一百支米尼步枪,两门十二磅榴弹炮拨给炮标,作为家当。明年德州的赋税不用上缴省库,由赵冠侯自行调度。

    另外,这次从丰禄手里巧取而来的五十余万两白银中,留下二十万给炮标作为经费,又有两万两,作为赵冠侯个人恩赏。袁慰亭虽然不似张香涛豪阔,使钱如使泥沙。但有一件好处,就是并不贪财,对于手下很舍得赏赐。有了这些补偿之后,赵冠侯也没法说什么。

    孙美瑶闷闷不乐道:“好不容易有点家当,这回都带出去了,咱的兵,这回真的就剩下一个标了。”

    赵冠侯的炮标本来就是个怪物,一个标下辖两个炮营,两个步营,一个骑营,另设一个补充营,外加辎重工程及雷电队各一哨。骑营又严重超编,实际兵力比两个标都要多些。可是前次进京一个营,这回又调动走两个营,剩下的兵力,就让孙美瑶觉得有些少。

    “做人别不知足,咱就剩下的兵比别的标还多呢。再说,我们留下的部队是骨干,再招兵的话,有骨干在,部队很容易就能恢复战斗力。相反,部队只养不战,就是废物。让他们进京,见点血,也是好事。”

    苏寒芝不关心军政,只担心赵冠侯安危,这回不是剿匪,而是要和洋人斗,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甚至顾不得羞涩,主动抱着赵冠侯道:“你……你千万要仔细着,不要受伤。大不了我们不做官,找个地方躲起来,安稳的过完下半辈子,我也不想你冒险。洋人如果真的来,你……你就跑。”

    赵冠侯一笑“姐,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区区几个洋鬼子,还伤不得我。现在我们起床去吃东西,吃完饭,晚上……吃你们。”

    次日的会议,是一早就开的。几个管带全都到齐,听着赵冠侯分派命令。朝廷宣战的事,众人已经知晓,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怎么想,就只有个人知道。

    霍虬因为押送巨款有功,被保举了帮带,他知道,这个差事是赵冠侯有意放给他的,对赵冠侯最为感谢,一说开拔,他二话不说道:“这次去京城,我肯定要跟随大人。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对没有二话。”

    商全则关心另一个问题“带炮进京,攻打使馆?那要带什么炮啊,这可得好好想想。”

    张怀之更为直接一些“是啊,咱们这次宣战的是各国列强,要是把他们得罪了,将来不卖炮给我们。这些炮就是宝贝,用坏一门少一门,带到京里的炮,我个人不支持用重炮。”

    自段香岩处要过来的龙扬剑、李纵云两人虽然级别低,但是也被批准列席。此时李纵云道:“我不同意对使馆开炮!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古时就有的规矩。我们今天要是杀戮使臣,就自己把自己定位为野蛮国家野蛮民族,必成为各国公敌。打进使馆,就是世界公敌,打不进去,成为笑柄。不管哪个结果,都不能算好。”

    田中玉哼了一声“李大人,按你这意思,是要咱抗旨加抗令?我倒要问问,你长了几个脑袋?”

    “我自然不是说抗旨抗令,而是说,不能跟着他们胡闹。如果是打洋兵,我们责无旁贷,打使馆打教堂,那是飞虎团干的事。”

    赵冠侯咳嗽一声,压住众人的话,叫了李纵云与霍虬以及商全三人来到外头,问道:“最近咱这里,洋人是什么情况?”

    不等其他两人开口,霍虬已经抢了先。

    洋人方面,有一个叫艾迪的扬基人想要拜见赵冠侯,当时他正在京里,未曾见面。后来打探一下得知,这人是个做化肥生意的,想要在德州建立一个化肥公司。

    金国人对于什么叫化肥不是太清楚,但是想来洋人要做的事,绝没有错处。本着这个原则,也就批准了。厂房还在兴建过程中,听到宣战的事后,这名商人很有些慌乱,生怕自己遭到逮捕或杀害。

    与他持相同看法的洋人也有很多,好在官府很快发布了文告,说明只要洋人不攻击官军,官军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损伤各国商人分毫。有这份告示在,德州商业比过去更为繁荣,前来投奔的洋人,已经越来越多。

    商全则通报了另一个情况,山西方面,也有不少洋人来山东避难了。山西巡抚毓贤,本就是飞虎团的主要支持者,在山东时就支持飞虎团杀洋人。抵达山西后,对于洋人同样采取仇视态度。

    本来晋地并不流行练拳,可是他到达山西后,为飞虎团张目。导致山西省内一些无赖拳霸,或是土棍泼皮,全都组织起来,也戴上红巾,打起扶金灭洋的大旗,进而合理合法的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洋人教士在山西难以生存,又听说山东不但没有拳民,对于洋人也持友善态度,因此纷纷来投。德州这里,洋人已经超过五千。

    赵冠侯道:“那我跟大家说一声,留守的弟兄做一件事,务必保证洋人的安全。山东毕竟是飞虎团的老家,虽然被咱们反复剿了多次,但是难保没有漏网之鱼。不要借着这股风,也来杀洋人。”

    李纵云见赵冠侯的态度是保洋,也就敢说话“大人,卑职并不是让大人抗旨,更不是抗令。只是攻打使馆,实在是下下之策。”

    “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不打使馆,怕是公事上也很难交代。我想是进京之后,找韩中堂要一道明确的手令,如果他肯下明文手令,那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我们就只能按令而行。如果他都不肯下令,那还开个什么炮。”

    商全道:“冠侯,我也跟你交个底,这次是跟列强打,咱们能带炮去,未必能带炮回。这些炮,是咱的宝贝,是家底,可是不能都带去。我的建议是,只带小炮,不带大炮,要想动大炮,朝武卫中军要。至于说辞,我也想好了。道路毁坏,铁路不通,重炮无法携行。有这个理由在,我看,即便是老佛爷,也不能见怪。”

    赵冠侯点点头“商老哥说的合我的心思,重炮大炮,带去也是丢,不如留在家里。我这回进京,实际也没多少把握,谁愿意陪我进京,就得做好回不来的准备。愿意留下的,也没什么丢人,看家跟打仗一样重要,跟大伙说一下情形,谁去谁留,大家自己决定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战火将燃

    几个管带的工作并不难做,炮标这个团体的待遇,明显超过其他各标,前途上,有赵冠侯和沈金英的关系,他保举一句,比自己苦干十年都要有用。是以在这个团体里,没人愚蠢到想去拆台,或是自立门户,赵冠侯的权威可以得到保障。

    这次进京属于风险与机遇并重,自有想要谋个富贵,搏个出身的愿意同行,也有老成持重者,则更倾向于留守。最终是由张怀之率领特设炮兵营,田中玉率领步兵营,霍虬带领快枪哨,袁氏兄弟作为帮带与赵冠侯同行进京。

    至于火力方面,京城的武卫中军本就有十二磅野战炮六门,但是有炮无人,没人会操作火炮,等于是个摆设。兼且大家对于这次进京作战皆不看好,所携带的火炮,自然不会带好货色。

    共计携带六磅长炮两门,三磅炮三门,但是步枪上,则有六成以上部队列装线膛枪,其余部队也是使用时间不超过两年的滑膛枪。

    袁慰亭拨足了银子下来,部队开拔前,发两月军饷的开拔费,士气上没有什么关碍,粮草物资上,也由于德州的繁荣,筹措起来十分方便,各项所需,皆无困乏。唯一的遗憾,就是铁路线被飞虎团破坏的太过严重,部队的火车走不了多远,就得改成步行。

    与他同行的除了两营兵力以外,十格格毓卿,也要同往进京,一是看看庆王的情形,二是尽可能的多保护下一些朋友。

    赵冠侯到了毓卿住处时,就晓得情况不对,许氏看自己的眼神冷如冰霜,这个江南的妇人一向给人以温婉可人的感觉,对赵冠侯看法也还好。可再见时,许氏已经变得极为冷淡,态度上,拒人于千里,俨然是不拿赵冠侯当自己人。

    等到毓卿出来,才说破关节“额娘知道你还有个夫人,简直快要气死了。要不是……要不是我们已经这样,她都不会让你见我。就算是现在,她也不点头咱们的事,非要你休妻不可。可是,总归她现在还在山东,好多事不方便做,说是等到大事一定,就要跟阿玛说。要么你休了妻子娶我,要么,额娘就另给我找个男人嫁了。她这次是动了真气,连我都劝不住。”

    走到门外时,毓卿还有些胆怯“你是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额娘发这么大的火。她要是打我一通,我也不怕。可她却在那里哭,哭的让我心里特别难过……这事,真是我对不起额娘。”

    “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等我从京城回来,去给老夫人跪门,总是要让她老人家收回成命才好。再不然……咱就再生个孩子,看她到时候,点不点头。”

    赵冠侯说着话,手就抓住了毓卿的手,毓卿白了他一眼“你啊,自己也注意点吧。洋寡妇、孙美瑶还有翠玉的事,我都没敢让额娘知道。要不然,就更没指望了。额娘自己的情形你是知道的,她不希望我也受罪,你……你不要怪她。”

    “怎么会呢?岳母是长辈,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对她说出什么坏话来,这种事总归急不得,慢慢来吧。我想,总归是有个解决的办法,说不定我这次进京勤王立个大功,岳母一高兴,就答应了呢。”

    休整两日之后,部队终于启程上京,直到临行,毓卿和苏寒芝也没正式见面,算是保持着对彼此的距离。部队从德州上火车,先向前走一段路,走到哪里通不过,再下来修。苏寒芝、孙美瑶两人,都来到车站送行,与赵冠侯说了好一会子话,才看着他上车。

    望着车厢方向,孙美瑶哼了一声“从头到尾,都不出来露一面,好大的架子!管她是不是格格,你也是大姐,她总该过来讲点礼数吧。”

    苏寒芝噗嗤一笑“她要是过来讲礼数,你岂不是也要喊她一声妹子?人家是金枝玉叶,跟我们是不同的。其实她跟冠侯,算是受委屈最大的一个,大家都要让着她点,日子才好过。我没关系的,她不见我,我去拜她就好了。我其实没在意过名分什么的,有冠侯在我身边,我就已经知足了。美瑶姐,你先回去吧,凤喜你陪我到那边去,咱们去拜一拜许老夫人。”

    车站上的洋人也很多,不少人手里举着相机,点燃药粉,拍下部队上车的一幕。那位老熟人胡佛,也在队伍之中,随着药粉点燃,烟雾升腾,部队上车的情景被拍摄下来。胡佛赞叹道:“这是一支优秀的部队,如果他们的数量有两到三万,我想我们的祖国,不大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站在他身旁的,则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白人,一边收拾着照相器材,一边说道:“好在,他们只有一千人。而这也是他们所能动员的极限,我需要向国内汇报一下这个情况,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正在支援金国首都,我们的部队,需要注意一下安全了。但愿安德鲁主教提供的电报机,能够正常使用。上帝保佑,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普鲁士人合作,希望一切顺利。”

    在飞虎团的压力,以及金国宣战诏书的作用下,原本彼此牵制,互相掣肘的各国,破天荒地进行了联手。广岛码头上,原为广岛镇台,后改名陆军第五师团的扶桑四个步兵联队,于师团长福岛安正带领下,登上军舰,目标直指渤海湾塘沽码头。

    而在关外,曾经飘扬的黄龙旗,跌落在地上,一双双军靴无情的践踏,将之蹂林的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在路上,是随处可见的刀枪火器,更多的,则是金国百姓的尸体。数以十万计的铁勒部队,本以虎视眈眈,觊觎关外良久,当得到这个机会之后,立刻挥师猛进,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金国的龙兴之地,纳入自己囊中。

    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火光冲天,在烈火与刺刀之下,原本居住于此的平民,既非拳民更非军人,却成为了铁蹄之下的无辜冤魂。

    而在塘沽码头处,身穿各色军装的士兵,按照自己国家的旗帜集合成队,组成了联军的一个个战斗单位。其数量多寡不等,素质参差不齐,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支队伍,都是代表着被宣战的国家,来迎接金国的挑战。这支代表各国制裁态度的武装,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抵近了,帝国的心脏。

    津门城内,却丝毫感受不到大战将来的紧张,整个城市的老百姓,反倒是处在一种喜悦与亢奋交织的情怀当中。

    对比前段时间大沽口炮台的惊慌,乃至于守将罗荣仰药自尽的悲伤,此时自上至下,由官至民,都陷入一种空前的喜悦情绪里。究其原因,则是原驻关外的马玉仑带领本部练军五千兵马进驻津门,与武卫前军程功亭共同负责津门防务。

    马玉仑部长居关外,与铁勒人长期对峙,又曾在高丽,与扶桑人打过仗。在此时国民心中,凡是能与洋人对阵的,就都是精锐。且与飞虎团的横行霸道不同,练军的军纪虽然不及武卫右军,却远胜于飞虎团这种散兵游勇。两下比较,津门百姓越发觉得,马玉仑部是真正的精锐之师,足以抵挡洋兵。

    是以马部到达时间不长,津门市井间就流传出,洋人只怕马玉仑,马玉仑一到,洋人就不敢攻城之类的消息。残存的商人筹措了一笔银两****,原本想要逃难躲避兵祸的人,也放弃了这个念头,安心的过起了自己的日子。只要马玉仑不走,自己就一定是安全的。

    总督衙门内,已经被革职的丰禄,依旧在办理公务。接印的章桐不到,他就得继续署理下去。而他心里有数,眼下这个局面,章桐是不可能来接这烫手山芋的,这一关能不能过的去,就只能看自己的命数了。

    要想守津门,就得有人有枪。马玉仑、程功亭两部,都是朝廷体制中人,大家以官场规矩对待,倒好说话。反倒是天下第一团的张德成、曹福田以及林黑姑,这些人的性子近于草莽,若是敷衍不周,立刻就要白刃相击,城池不打也要毁了。

    是以,他这段日子,反倒是对飞虎团更加恭敬起来,就如同朝廷对于上法场的犯人要赏一顿酒肉一样。对于要死的人,丰禄总归是要客气一些的。

    甚至于,他向朝廷保举了曹福田、张德成两人,皆赏给头品顶戴,也是为着借官身以约束,使其能够讲些官场体统,不要无法无天。

    这种做法,能有多少作用很难说,但是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城内既有西摩尔的联军,城外又有洋人大军在外,如果这个时候再以官军剿拳,则城池断然难守。作为总督,他并不像普通百姓那样,对马玉仑奉如神明。其只是在关外与铁勒人对峙,并不是战胜铁勒人,至于在高丽,也是败阵的记录。

    指望一个败给扶桑的部队,来战胜联军,他还没这么蠢。何况,到现在为止,为津门百姓津津乐道的练军,实际只是在城里安设炮位,修筑炮垒,并没有出城与联军野战的打算。可见,即使是马玉仑自己,也知道绝不是城外洋人大军的对手。

    自古以来,死守城垣都是败亡之道,时日一长,粮草耗尽,不战自败。是以这支兵马,并不足以为凭借。现在只希望城破时,飞虎团以数万血肉之躯,可以抵挡一下洋人,消耗其力量,自己,或许还可以把洋人的脚步迟滞住,直拖延到……和谈为止。

    他讨好的看着眼前的几位老师父“几位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齐了,不知几时,众位出城去退了洋兵?”

    张德成似乎对于城外的局势并不关心,洋人大兵压境,对于他不算什么压力,依旧在那里把玩着手里的鼻烟壶。这东西是王府里流出来的物件。他当初可是连见都见不到,现在也能归自己摆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自从拿到手里,就没一刻离身。

    “老制军,急什么。这点洋人才哪到哪,我这做一回法,请一回老神君下界,耗损极大。为这么点洋人,不值当的,总得他们凑多了以后,我使个神通,把他们都灭了,那才得宜。不急,不急,出城的事不急,先把城里的洋鬼子灭了再说。”

    “城中商团已经向下官清命,希望与洋人和谈,至少不在城内开战。否则炮火交织,津门城池怕是就要化为焦土,玉石俱焚,百姓也难逃生。”

    曹福田道:“制军,议和的事,绝对不成。老佛爷下旨宣战,我们议和,这不成了汉奸?谁该死,谁能活,都是自己的定数,这是应劫,乃是上苍定数,人力不能逆转。老制军就不要为他们担心了,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炮弹打在身上,也会有神灵替他挡住。现在只等时机一到,我们就踏平紫竹林,先除内患,再灭外敌!”

    至于什么时候是时机,这是神仙的事,凡人不能问,即便是制军总督,也不例外。直到回了自己的住处,曹福田才搬出个酒坛,与张德成两人对饮起来。

    这是一处盐商的居所,主人一家前者逃难到了德州,房子就空了出来,为曹福田占了。而此时,留守在此的,则是丁剑鸣。

    在他眼前,放着一坛津门本地出的直沽酿,一盘花生米,外加一盘猪头肉,对面而坐的,则是他的恩师姜不倒。他看着弟子笑道:“师父请你喝这个,不嫌次吧?”

    “师父看您说的,当初咱一块撂地的时候,吃顿这个那就算是好生活了,徒弟不像曹、张两位老师,没忘本。能吃顿这个,就很好。”

    望着那些窗棂地板,姜不倒笑了两声“要不是办这团,张德成那小子,一辈子怕是也住不上这房子吧?”

    “师父说的是,他一个江湖骗子,跟咱一样吃搁念的,哪有命住这好房子。所以,还是办拳好啊,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剩下的,就是该玩命的时候了。紫竹林里有地雷,但是我们可以用火牛来破,冲进去之后,就看咱的本事。”

    “我姜山河当初在山东,因为娶媳妇的事,和爹闹翻了,到了津门。一直教徒弟撂场子,大家尊敬我,喊我声姜师父,实际,也就是个锅伙寨主。也就是办了团之后,老少爷们看我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尊敬,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从心里是真是喜欢这团。剑鸣,你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很长。等到打仗的时候,机灵一点,别傻不拉几的往里愣冲愣打,念那个牙疼咒没用,挡不住枪子。我们这帮老家伙,已经到了岁数了,死活一个价。你还年轻,凤芝还得人照应,答应我,好好活着,替我照顾好她。”

    丁剑鸣喝了一口酒“师父,师妹她……”

    “她过去心里是没你,可是那也赖你,是你把她推别人怀里的。这些日子,你们在一块练拳练兵,不是又跟过去一样了么?傻小子,我是你师父,不会不向着你,用点心眼追一追,还是你的。她嫁到那边当个小的,不如跟你正经成个家。这事,得你自己用脑子,不能干等。”

    丁剑鸣苦笑一声“师父,现在……顾不上了。要和洋人开干,哪还顾的上儿女私情。”

    姜不倒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是啊,洋人欺负了我们这么多年,也该跟他们好好算一算帐了。将来,或许有很多人骂我们,说咱们用妖术骗人,可是他们却不想想,我们不用这个法子,又怎么让老百姓去跟洋人拼?官军,是指望不上的。马玉仑修的那些炮垒,全都没用。洋人的炮,可以打到他,他的炮打不到洋人。比洋枪洋炮,终归是咱们输,唯一赢的希望,就是人心。我们能做的,就是振奋人心,让老百姓有胆量和洋人拼命!”

    丁剑鸣又给两人各自斟了一碗酒“如果这再赢不了,那就说明大金的气数已经尽了,何该洋人得了天下。但那也不要紧,攻打紫竹林时,弟子必举旗在前,不管此战胜负,我总之是要死的。就让徒弟在临死前孝敬孝敬师父,跟您痛快的喝一杯!至于师妹……我一个要死的人,不拖累她,只要她找到可自己心意的男人,我就认了。”

    两只酒碗撞在一起,酒水溅的到处都是,那一晚两人都醉的一塌糊涂,不省人事。赵冠侯的部队,也是在这个夜晚,进入了津门。(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未战先乱

    洋兵并没有对津门实施包围,他的部队进城,倒没有与洋人交战。因为是奉军机的命令,进京炮击使馆,即使沿途的飞虎团,也没有对其行动进行阻挠。

    入城时,太阳已经快落山,部队只能明天启程。赵冠侯带了一支人马,先到水梯子李家探望了一下,李荣庆健旺如昔,手下的势力比之闹拳以前,反倒大了不少。这当然得益于李秀山、赵冠侯给他搞来的军火洋枪,使李家的武力大增,各路散兵游勇纷纷前来投奔,甚至于一些教民,也托庇于李家,享受保护。

    李家仓库里,还存着自武库里提取的线膛枪、米尼枪和弹药。滑膛枪除了装船运往山东的部分外,一大部分被简森夫人卖给了租界里的洋人,剩下的都武装了李家的家丁护院。这些好枪,简森并没有挪动,都留给赵冠侯。除此以外,存放于此的榴霰弹、榴弹,简森也丝毫未动,李家亦无作用,这次也全部提取进京备用。

    经过在这里的换装,赵冠侯部已经实现了全员线膛枪化,米尼枪装备率也超过三成,于当下而言,即便是列强部队,也未必有如此豪奢。

    作为大锅伙头目,李荣庆在地面上极有能量,即使飞虎团跋扈之时,他也能调动来数十辆大车,将这些物资尽数装运上车,调度无碍。赵冠侯本还想着,到租界去看看简森夫人。可是紫竹林那里,已经战云密布,地雷埋到了租界外头,连他都不敢随便接近。

    修建于金家窖的电厂,被飞虎团的人放了火,设备损坏程度未知,但是工人都跑了,提供不了电力,租界里一片漆黑,也看不清情况。听一些漕帮的人说,租界里现在修筑了不少工事,大批洋兵上街,已经作好接阵准备。洋兵少,不敢主动出来攻击,可是金兵要去攻的话,也未必有便宜。

    他待去找姜凤芝,不想也扑了空。太公坛那边只有几个相熟的师兄弟留守,听说是姜凤芝带着红灯照巡城,姜不倒则去带兵查夜。这干人对于这次保卫津门的热情很高,并没考虑过自己是否是军人,又是否抵挡的住洋枪。所有人都在摆弄着自己的刀剑,等待着一声令下,就与洋人去见高低。整个太公堂,现在都沉浸在一片亢奋情绪中。

    让他感到欣慰的消息是,太公堂因为是请姜子牙上身,此神一至,他神皆退,所以不会和其他飞虎团共同行动。想来这样的话,应该不至于有危险,赵冠侯才略略放心。

    赵冠侯时间紧张,既然找不到,就只能作罢。简单休息一晚,次日一早,带领部队离开津门,直奔京城。

    沿途上,武卫前军的步兵不多,到处都是飞虎团民,手执旌旗,各提刀枪在路边列开阵势。好在他们知道这支人马是进京勤王的,并没有进攻的意思,倒是省了不少手脚。

    毓卿有些奇怪,四下寻找着“怎么不见程功亭的前军,到处都是飞虎团?”

    “程功亭现在还是革职留任,以待罪之身,赴此危局,想来也是难过的很。主帅受屈,士气不振,武卫前军,怕也是没什么士气和心思值守。再说,我听李老爷子说,曹福田最近带着手下,在街上四处抓武卫前军的人,抓到了立刻就杀。报之前廊坊的仇,外敌未至,自己人之间先闹成这样,武卫前军不敢还击,就只好回营自保了。比起这个来,我觉得武卫前军里有人练拳,这个麻烦更大一点。到时候兵拳不分,就和武卫后军一个模样,即使是主将,也难调动了。”

    毓卿沉默片刻,抬起头道:“老佛爷一生行事,我都是很佩服的,只有这一次,我是从心里不认同。你进了京,最好找找皮硝李,只要他能说服老佛爷,先办团民,后办和议,我就把我那嫁妆二十万送他。”

    “现在我就怕皮硝李,或是老佛爷,也未必能挽回局面了。”赵冠侯叹了口气“打死了克林德,这事没这么简单的,还不知道将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总归是端邸误国,团民害人,这么大的篓子,我怕是谁也补不上。”

    兵马等到了通州,发现这里已经被飞虎团占领,城头上飘扬的是扶金灭洋的大旗,而非是黄龙旗。扯旗如同造反,撤黄龙改飞虎的行为,简直与谋反无异。大白天城门关的紧紧的,想要进城,居然要先验公文,再行等待,这在以往是绝对没有的情形。

    过了一阵,城头上打出一柄红罗大伞,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伞下朝城下看了看。“你们进城……是要干啥?”

    “干啥?我们是要过通州,进京勤王的。”

    “京里有我们十几万团民,不用外兵。再说,我看你们带的兵器里很多是洋枪洋炮,车上还拉着洋钱。这分明是二毛子的兵,放你们进京,指不定你们帮谁。要想进城,除非把你们带的枪炮都放下,人可以过,洋货不行。不答应的话,就自己想办法吧。”

    他这话的意思,是要把炮营缴械。否则的话,就拒绝炮营穿城而过,绝对不肯开门。赵冠侯是奉军机命令进京,即使是通州地方官员,也无权缴械炮营,这种要求不但无礼,而且也是无法无天。

    赵冠侯面色一寒“这帮人,简直无法无天,自己把自己比成官府了?准备,把炮驾起来。”

    六门炮对于通州城墙其实很难起到什么作用,但是他一声令下,部下无人敢违抗,六门大炮一字排开,米尼步枪也全都对准了城头,显然只要一声令下,就会以武力攻击。

    赵冠侯大声道:“我乃朝廷二品大员,奉皇命进京勤王,谁敢阻拦,立刻正法。准备……开炮!”

    两门六磅炮,四门三磅炮次第轰击,三磅发射的都是实心弹,两门六磅炮打的则是榴弹。士兵也朝城头放了一排枪,打的硝烟弥漫,烟雾升腾。通州城墙颇为结实,六发炮弹根本砸不开。可是等到枪炮响过之后,城头上却不见了人,只剩了一堆旗子。

    赵冠侯挥了挥手“准备云梯,给我攻上去。”

    他的特设炮营里本就包含工兵一哨,云梯是现成的,临时拼接,即可使用。只是云梯数目极少,只有六七架,对上这么多飞虎团,实际还是没底。

    霍虬二话不说,抢过一架云梯当先而上,口内咬着钢刀,在云梯上爬的飞快,等即将来到城头时,猛的腾身一跃,两把左轮枪抄在手中,向着下面各开一枪。等到他的身形落下去时,已经有数名士兵爬上城头,并未受到攻击。片刻之后,霍虬的身子就从城头探出来道:“跑了!他们全都跑了!”

    城门洞开,两营官军鱼贯入城,城内的百姓初时并不敢开门,等到官军的锣连敲几次,才有些胆大的把门开了条缝,确定是官军之后,大喊道:“官兵,来的真是官兵。”

    通州原本是漕运要地,衙门多,客商也多,是个一等繁华的所在。改漕归海后,就不及过去繁华,但也是一个热闹所在。可如今,市面萧条,人烟稀少,一个热闹所在竟成了个荒坟一般。

    县城里的士绅已经没剩几个,县令把自己关在衙门后堂里,正在进行绝食,只等着把自己饿死。见了赵冠侯,就如同遇到了亲人一般,扯着袖子大哭起来。

    原来自从宣战旨意下达之后,原本于通州城内很是嚣张的飞虎团,就越发的放肆起来。找衙门要兵器要钱粮,一旦应付不及,就拔出刀来乱砍。

    到后来,干脆接管了整个城防,把原本驻扎于此的绿营都缴了械,随后又抢县库。

    朝廷在通州有两处官仓简称为“京仓”、“通仓”。江苏的“白粮”,就是糯米,供给祭祀及搭发王公官员俸米之用,都运到这里。改漕归海后,两仓里存着的粮食也超过五十几万石。

    此时,大金北方的农村经济已经破产,飞虎团主要成员就是因庄稼绝收,家无隔宿之粮而走投无路的农人,见到这么多米粮,怎么会不动心。见到粮仓,如见宝库,自上而下,全都向家中运米存粮,没半个月时间,就把五十几万石官米运输一空。

    抢光了存粮,又抢大户,随后就是中产之家,也难保全。毕竟此时洋货流传甚广,随便说谁是二毛子,都不是没有证据。于是飞虎团的抄掠,就越发的心安理得起来,至少在他们看来,拿走二毛子的财物,永远是正当的。

    县令无力阻止,又有守土之责,除了闭门绝食外,再无好方法。但是飞虎团洗劫的官仓,自然是怕官军剿办,所以干脆闭门死守,想要把官军拒之门外。要剿炮营的械,也是防着炮营来剿他们的先下手为强,色厉内荏的手段而已。

    毓卿听了这些,勃然怒道:“反了!简直是反了!离京城四十里地,就敢如此放肆,这还是大金国的天下,这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赵冠侯面色也很凝重“他们眼里不但没有王法,也无有朝廷,老佛爷想用他们打洋人,这个算盘怕是打的差了。这群人事实上,不但没有法术,连胆子都没有。当他们一无所有时,可能还有三分胆气,如今抢了大户,腰里有了钱,就开始怕死。我们那一排枪,并没有打死几个人,他们就已经逃的不见人影,这样的兵有再多,又有什么用?看来,我们得加快步伐,早点进京。先跟曹大哥他们的四个营取得联系再说,眼下这个时候,我们自己的部队必须联合起来,免得被他们牵连的完蛋!”

    炮营的行动较为缓慢放在后面,飞虎团连日抄掠,抢了不少牲口大车,可是方才急着逃跑,有不少牲口都只能丢弃。右军缴获之后,将车上的物资卸下,改装军资,同时那些脚力则由步兵骑乘,赵冠侯带领霍虬的快枪哨先行进京,其余部队随后向京城前进。

    自通州至京城,就是武卫后军的防地,但是现在路上,已经看不到后军,只能看到飞虎团。武卫后军久守西北穷苦之地,一到京城花花世界,几以为在梦中。随后,就不愿意再守在毫无油水的路上,全都一窝蜂的进京城,倒也不足怪。

    赵冠侯问道:“毓卿,你给王爷送信了么?”

    “我让进忠先出发的,他身上有功夫,人也精细,不会出闪失。既然阿玛没有消息传回来,想来是没什么妨碍,再不然……就是还生咱的气,不想跟咱说话。”

    “那倒是不会,现在这个时候,王爷不是生气的当子,不会计较这些。我只怕王爷的信使出不了城,那才麻烦。”

    队伍将将到了京城附近的尖站时,却见路边停了辆不起眼的破车,一个男子在看着路边,等看到他们的队伍时,立刻飞身而出,直拦在路上。毓卿忙一勒马,赵冠侯已经认出来人“进忠?”

    高进忠头上戴了斗笠,脸上贴了几块膏药,自以为藏的很好,不想一句就被叫破,暗挑了挑大指称赞。先给二人施了礼,又一指那破车“振大爷在车里,奉王爷的令,有要紧事等着二位。”

    承振往日里是个极讲究吃穿的纨绔,可是今天,打扮的就是个乡下的农夫,脸上还抹了锅灰,背后还塞了个枕头冒充驼背。非是极熟悉的人,万难认出。当日赶毓卿出府时,承振说过几句好话,态度也还算不错,因此毓卿对他没什么恶感,见面之后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妹子,妹夫,我穿成这样是阿玛的令,怕让端二把我认出来!我跟你们说,来的正是时候,什么都别提,赶快带兵进宫保驾。”

    “保驾?谁要犯驾,谁那么大的胆子?”

    承振一拍大腿“还有谁,自然是祖家街那位!京里最近是要疯啊,到处传着鬼话,说是要破洋人,得杀一龙二虎,三百羊。一龙就是说万岁,二虎,是阿玛和韩荣。至于三百羊,那就是整个京师的大小文武,又说这些人里只能活十八个,其他都要死。你们想,这不是没王法了?老佛爷前几天责打了大阿哥,说了一句,我能立你就能废你,这本是很平常的话。哪知端二听了之后,就和一帮飞虎团的贼人纠合一处,要行篡逆之举。阿玛已经打听明白,端二勾结了太监,把交泰殿所藏的二十几方御玺,偷了一方在手里,又联络了飞虎团。要行篡弑之实于先,然后以私藏御玺,钤盖诏书,假懿旨之名于后。得亏是你们来,要不阿玛还找不到兵。”

    “韩荣呢?四营兵呢?”赵冠侯担心自己的四营部队出了闪失,若是那样,自己在京城其势益单,不但不能救驾,自身的安危,也成问题。

    “韩荣不顶用,他手上的武卫中军,都是跟我一样的主。斗蛐蛐溜鸟,听戏唱子弟书还成,真说打仗,三个打不了武卫后军一个。再说,端二穿着团龙褂子呢,谁敢伤他?老佛爷昨个大骂了一通董五星,韩荣怕董五星贼性不脱,出何变故。你们那四营兵,在监视着董的后军,两下算是个僵持。再说几个带兵官胆子不成,让他们挡端二,怕是挡不住。”

    赵冠侯心知,庆王老奸巨滑,固然是要保下两宫,却又不想被端王记恨。是以承振乔装出行通知,也防的是走漏风声。能来送信便是不易,不能指望其他。便对毓卿道:“你带几个人,护送振大爷回京。再派人去找曹大哥他们,到西苑附近等我汇合。”

    “你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去救驾!儿郎们,随我来,今儿个带你们去西苑杀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闯宫(上)

    234.

    西苑,宁寿宫的院内,端王承漪、庄王承勋,以及端王的一兄一弟,贝勒承濂、辅国公承澜全都在内。在他们身后,则是近百名头缠红巾,腰间系着红带的飞虎团民。

    这些人大抵是各自堂口内师兄、老师父一级,身强力壮,满面红光。显然进京之后丰厚的粮饷,保证了这些头领的营养。这些人或出身草莽,或是出身农人,一生未曾进过宫,这次则是托了承漪的福,持刀挺枪直入宫禁,自八卦教攻打紫禁城以来,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宫大内,气派非凡,不管是高大巍峨的建筑,雕梁画栋的装饰还是那闪闪发光的琉璃瓦,都让这些人叹为观止,眼睛四下张望着,拼命的想要多记忆一些东西,出去之后,就有的吹牛。

    离承漪最近的几个,则是大团的师兄,对于此行的目的有所了解,既紧张且兴奋。屠龙之名,拥立之功,让这些人忍不住一口一口的吞着唾沫,手紧紧的握住刀柄,只要端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把眼前的一切撕碎。

    守卫宫禁的卫兵以及值守的内务府大臣,见到端王并不敢阻拦,毕竟这是未来天子的本生父,谁又敢恶了他?但是看一群人明火执仗,显然是不成话,连忙飞奔到乐寿堂,报告大总管李连英。

    慈喜此时,正在用茶膳,听了这个消息,将茶杯轻轻一放“端老二越来越不成话了,我倒要看看,他想怎么着!”

    李连英连忙道:“老佛爷息怒,宫里现在没有好手……且让奴才出去先顶一阵再说。”

    他久经风浪,自有一番养气功夫,虽然明知眼下宫里是个空架子,可是表面上不动声色,脚步轻快的一路迎出去,面带笑容的给几个亲贵施了个礼。随后又问端王“王爷,您老这是要干什么?”

    端王见他面色如常,既无慌乱,亦无愤怒,不知宫中到底有多少实力,加之未见慈喜本尊,倒也没有直接一声令下开杀。只是朝身后使个眼色,他身后一名四十几岁的男子大声道:

    “我们进宫,是来杀二毛子的!我们打使馆、打教堂打不进去,就因为有二毛子在当奸细,给洋人通风报信,还给他们送钱粮,里通外国,难道不该杀?老天爷已经降下法旨,要杀尽二毛子,才能灭洋鬼。宫里有二毛子藏着,神仙降罪,请神请不到身,仗就打不赢。要想打胜仗,就得杀二毛子!”

    随后,又有十几个团民高举着明亮的鬼头刀大叫道:“没错,就是要杀二毛子!不杀了宫里的二毛子,宫外的二毛子就杀不干净!”

    “王爷,您老也是这个意思?老佛爷正在用茶膳,咱们有什么事,小点声说话不行么?”

    承漪见团民如此高声喊嚷,并没有护卫出来,心内略略安定了一些,便也有了开口说话的胆量。“李连英,这事与你没什么关系,一边待着去。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心里有数,你干过什么,我不追究,可是你也别往里掺和太多,要是激起民愤,我可保不住你。现在是国难当头,洋鬼子的兵就在津门外面,京里头使馆打不下来,神仙又请不上身,这是大事!老佛爷她,现在也得出来办大事,不能躲在这里逍遥自在。我就是要见佛爷,有话当面说清楚。”

    “承漪,你找我,要说什么?我这听着呢!”

    慈喜已经在两名宫女陪同下,自房内走出,虽然年近古稀,但是精神饱满。为了体现自己的身体健康,故意不用宫女搀扶,自己迈步而行,竟是走的虎虎生风。

    飞虎团一干师兄、师父,于端王府内议论时,自是不把一老妪放在眼里。可是等到慈喜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干不久前还是乡野村又或是绿林草莽的男子,终于面对执掌帝国数十年的女人时,才感觉到,这个老妇人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对付。

    口干、气促、双腿不自觉的打颤,类似的情况,发生在许多团民身上,甚至有人已经忍不住要跪下去行礼。但是承漪等人并未跪下,只是为老太后积威所震慑,并不敢开口。

    还是那名四十开外,如同黑塔般的大汉高声道:“宫里也有二毛子,得查验!”

    慈喜打量了他两眼,见这人扬着脸,歪着脖子,一副匪相,竟是不惧赫赫天威,冷哼一声。“查验?这我可就不明白了,怎么个查验法?”

    “宫里的人,挨个出来,我们照着脑袋拍一下!只要是头上出现一道十字纹的,那就是二毛子。若是没有的,就不是。”

    “哦,那得是什么人,用查呢?”

    “所有人,都得查!”

    慈喜目光一寒,不再理会这名师兄,而是看向承漪“你听见他说的了么?所有人,都得查?”

    承漪的胆量渐渐大了起来,此时依旧不跪,大声道:“老佛爷,您自然不用查,荣寿公主也不用。至于宫里的妃子……男女有别,也可免了。但是除了这些人以外,太监宫女,其他人等,全都得挨个的查!”

    他话里并未提到皇帝,显然把皇帝,也放在了应检查人员内。慈喜见庄王等人并未发言,显然也是支持端王主张。“那要是拍出来十字纹,又当怎么样呢?”

    那黑塔似的汉子道:“那就是二毛子,没二话,立刻就得开刀问斩!”

    “开刀问斩?在我的西苑里斩人,好大的口气啊。”

    承漪道:“老佛爷,这是飞虎团乾字坛的师父,名叫万里云,他今天来时,已经焚了香,身上顶的是关圣帝君。在哪,都能杀人。”

    金国尊奉关羽,既然顶的是关帝,自然不用对人间帝王假以辞色,这种说法,也是端王的辩解,免得落一个不敬之过。

    “哦,闹了半天,他请了关帝上身,怪不得好大的脾气。”慈喜似是并未动怒,反倒是看看众人“你们等着吧,马上有旨意。”

    若是慈喜言语斥责,或是拒绝查验,那位万里云本来就会反唇相讥,等到口角一起,必会拔刀相向。可是她这么一句话,反倒是让人有力使不出,且看慈喜有恃无恐的样子,倒让人猜不透,西苑里是否真有伏兵,端王一行,也不敢造次。

    慈喜回到房中时,依旧是神色不变,可等到即将走上御坐时,身形却忽然一个趔趄,多亏李连英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双手接触时,李连英才能感到,慈喜的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可知方才那出空城计唱的是何等艰难。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慈喜念叨了两声,对李连英道:“你先安排二十个人,给他们查验查验,我就不信了,人的脑袋上,怎么就能拍出个十字纹来?”

    李连英心知,这是慈喜没有办法的办法,以二十个人先拖延住飞虎团的行动,自己就能想办法通知皇帝,早做准备,另外期待援军速至。可是端王此来,心怀不良,想要通知天子走避,也不容易,至于援兵,又到哪里去找?

    挑选宫人并非易事,那些宫女太监,担心自己头上真的被拍出十字纹砍掉脑袋,都哭成一团的哀求。“李大叔,求您高抬贵手,别让奴才去,奴才得罪过端王……”

    “奴才家里有人信洋教……”

    “奴才身上有洋表……”

    类似此类的理由不一而足,李连英此时顾不得许多,只能硬起心肠,一个个的指人。就在这时,外面端王又喊了起来

    “老佛爷,我要见皇帝!查验二毛子,得从高到低,皇上是万民表率,要查,他得查第一个。不查他,这二毛子等于没查。”

    慈喜目光一寒“越发的混帐了,我倒要看看,我就不让他查,他能把我怎么样。难道他承漪今天,是真的想要造反谋逆?若果真如此,就是完颜氏的气数今天尽了,到祖宗面前,我也有话说。”

    她的退让自有底线,也必须有底线。如果让飞虎团查验皇帝,则朝廷威严尽去,接下来就该轮到她自己遭殃。是以,保护皇帝,此时是慈喜太后的底线所在,绝无通融余地。李连英也知,这事不能妥协,可是身边无兵,一旦发生冲突,又何以护驾?

    崔玉贵掌握宫中武力,偏生此时又不在身边,竟无可凭借之处。就在危急关口,忽然宁寿宫外,又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臣赵冠侯,求见太后老佛爷!”

    慈喜耳目灵通,听的真切,这个一向胸有成竹的老妇人,听到这一声喊,竟是忍不住从御座上站起来。两名宫女不待吩咐就从左右搀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两步就到窗边,透着玻璃向外看过去,就见赵冠侯当先而入,其后,则是一排又一排的步兵。

    “连英,那些奴才不用挑了,你跟我出去,咱跟承漪好好聊几句去!”

    承漪也没想到,赵冠侯会在这时来西苑,更没想到,他不加通禀,不递牌子,居然带着兵进来。当然,这个锅得扣在承漪自己头上,他为了今天行事方便,特意在进宫时解除了沿途守卫的武装,改由虎神营的兵留守。显然,那些士兵不是对手,已经被解决掉了,赵冠侯才得以长驱直入,直接来到自己身后。

    他将脸一沉,怒道:“赵冠侯,你好大的胆子,未经宣召,谁许你带着兵进宫的,给我把他绑了!”

    “慢!他进宫,是有我的旨意,我让他带兵进的宫,怎么,我召见什么人,调动什么兵,还得你知道么?”

    慈喜二次走出,气派已与方才不同,四平八稳步履从容,不紧不慢的,如同是在饭后遛弯。李连英随侍在旁,边走还要边说“老佛爷,您慢着点,您脚下留神。”

    可越是如此,越显示出她手握全局,从容不迫。赵冠侯抢步上前,三跪九叩“臣赵冠侯,见过太后!”

    “免了,起来说话。”

    “臣遵旨!”

    这当口,那名请了关羽上身的万里云道:“慢着,老佛爷,您方才说有旨意,让验二毛子,那么,这旨意可曾拟好?”

    慈喜此时不再看他,而看向赵冠侯“你看看,这人啊,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自己什么身份都搞不清楚,在我的西苑都敢鸡猫子喊叫的的,这要是在外头,还指不定怎么横呢。我的旨意,好象还得告诉他似的,你说说,这是个什么罪过啊?”

    “回老佛爷的话,这样的人,是个……死……罪!”

    死字出口,赵冠侯的手已经放在刀柄上,罪字出口时,指挥刀已经抽出鞘外,足下一动,身形猛的冲向端王。在端王身旁自有护卫,可是不等出手,另一边的步枪也举了起来,大喊着“不许动,谁动打死谁!”

    也就在这时,赵冠侯已经来到端王身前,手中指挥刀前刺,却并非刺向端王,而是穿过他的团龙褂,直捅入万里云的小腹之内,随后就是用里的一绞。

    这一连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一如闪电般迅速,很多人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什么,只听到刀出鞘声,随后就是白光、惨叫,接下来,就看到万里云双手紧捂着自己的肚子,向后倒了下去。手脚剧烈的抽搐,鲜血以及肠子已经顺着手的缝隙缓缓流出。

    端王面色一变,既怒又怕“大胆,宫禁之内,你敢杀人?”

    慈喜道:“承漪,你不是说他请了关帝上身么,冠侯这是试他的法呢。我看他的功夫没练到家啊,怎么这一刀就躺下了?这关帝,难道还怕刀么?要是这样的功夫,可怎么顶的住枪子?承漪我问你,今儿个未蒙召见,你带着这么多人,拿刀动枪的进皇宫,可是想要造反么?”

    若是这话在方才问,飞虎团顺势而起,大乱必起。可此时局势反转,强弱易势,上百杆快枪这当口已经举了起来,枪口上刺刀闪亮。只要应一声是,下一刻估计就是乱枪齐发,承漪这一干人等,立时就要变成蜂窝。

    庄王承勋连忙下跪磕头“老佛爷,今天是奴才太冒失了,请老佛爷降罪。奴才也是心急,一时乱了方寸,只想着杀二毛子,早日退了洋兵,保住祖宗江山社稷,思虑不周。老佛爷,您别见怪。”

    他一跪下,其他几人也尽都跪了下去,只剩下飞虎团的人,还在那里站着。慈喜哼了一声“你们几个的罪过,一会再拟,赵冠侯,先替我把这些团匪办了再说。他们胆敢持械闯宫,犯上作乱,有一个算一个,一律处死!一个不留!”

    “臣遵旨!”(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闯宫(下)

    进宫的飞虎团成员,论人数与赵冠侯的人马相若,若有人高呼一声拼死反抗,这一仗,倒是一场较为艰难的混战。毕竟一方可以无所顾忌,另一方则需要保护太后,倒是飞虎团更容易放开手脚。

    可问题是端王一行,自从赵冠侯刀杀万里云后,气势大受挫折,慈喜渐渐恢复往日威仪,端王等人却又开始退缩。原本想要破釜沉舟的一击,眼见无功,不敢再生变乱。

    飞虎团的重要头领万里云被杀,其他头领此时若是开口,难免不遭杀戮,不开口也难免一死。一时间,竟是有人大失计较,叫道:“老佛爷开恩,太后开恩,小的们……小的们是奉命行事啊。”

    这话一出,士气大损,慈喜就越发有了把握,嘴角边都带起了一丝冷笑。“你们不是说,请神上身,刀枪不入么?怎么,一说要杀,就吓的没胆子了,你们请着神道呢,刀枪不入呢。来人啊,带下去,今儿个我要看看他们的神通。不管是拿刺刀挑,还是拿枪打,只要打不死的带回来,我这有好东西赏赐。”

    一方无胆,一方气足,这一仗便没必要打下去。官军虽然人数并不多,可先是缴了这些团民的兵器,又押着同等数量的团民离开,时间不长,就有枪声响起来。

    端王等人面色苍白,人人脸上都没了血色。谁也不知道太后会不会干脆一声令下,把自己这一行人也都拉出去试法。只听慈喜道:

    “你们安的什么心,我很清楚,可是我也有句话教你们,让谁当皇上,我自有权衡。你们别以为立了大阿哥就该让他当皇上,要把大阿哥的名号撤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这个宫里我说了算,想立谁就立谁,想废谁,就废谁!承漪!你想什么我知道,告诉你,三个字:办不到!我不会让你当太上皇,你要是聪明一点,就是七爷那个结局,若是还这么闹腾,下次就没这么便宜了!今个所有来的人,每人罚俸三年,非宣招不许进宫!都给我滚吧!明个进宫,给皇上磕头赔罪,都给我记牢了。”

    她这一番话毫不留情面,把一干亲贵宗室骂的狗血淋头,众人不敢再待,狼狈掩面而走,就只剩了赵冠侯一人留下。

    眼看大敌已去,赵冠侯连忙再次跪倒“老佛爷,臣未奉宣招进宫,实乃死罪,请太后责罚。”

    “起来,我们到屋里说话,不必要那么拘束,我还没老糊涂到那个地步。今个要是没有你,局势还不知道要坏到什么样子。你这次是立了救驾的大功,不但我要谢谢你,皇帝也要谢谢你,怎么会有罪。”

    等到进了暖阁,慈喜吩咐搬来个坐位与赵冠侯坐,又吩咐着拿了点心与凉茶来。以区区二品官,享受这份殊荣,也算少见。慈喜先问了几时到来,带了多少兵马之类的话,听说又来两营时,不免有些失望。

    “加上先前四营,也只有六营兵,三千人,太少了一些。若是武卫右军全到,我就不用头疼了。若是你们主攻,三个使馆也早拿了下来,董五星真是无能,为了他攻使馆,把翰林院都烧了,结果呢,还是打不进去。飞虎团原本指望他们有份士气,纵然术法不灵,人心可用,不想,他们的心,却是坏的透了。”

    赵冠侯借这个机会,将通州见闻向慈喜做了禀报,又将廊坊的事,重新做了说明。慈喜怒道:“承漪这个奴才,竟然敢欺君!飞虎团这些土匪,是要好好剿一剿了,你们的右军,为什么不到直隶来剿匪?”

    “回老佛爷的话,实在是山东的局势,也很危急,洋人陈兵于胶州湾,兵船密布,洋兵成千上万,两下正在僵持。山东兵在,洋人的这支人马也只能防范胶州,不能入侵京师。如果山东的兵马一动,洋人也就跟着动,不但山东要被搅动,他们还会到京城来。袁宫保正在设法和洋人交涉,希望能让洋人退兵,在那之前,咱们的兵得牵制着洋兵。宫保初到山东时间不长,兵力也不充沛,只能再调两营兵来勤王。”

    慈喜计算了一下,前后八营,四千新锐,虽然不足以对抗洋人,但却足以震慑武卫后军和虎神、神机二营。就算承漪再想生乱,也足以对付他。当下点点头“很好,袁慰亭能有这份忠心,我也不会亏待他。这次打退了洋人,我有他的好处,你这次进宫,想是有人给你送了消息吧?是不是老庆?”

    “老佛爷明鉴,正是庆王爷派振大公子送信,臣才知道宫内有警,不顾礼仪带兵前来,惊扰慈驾,罪该万死。”

    “客气话不必说了,现在也不是说那些的时候。老庆之前也跟我说过,我没想到承漪那奴才,还真有这个胆子。从现在开始,整个西苑归你们武卫右军来护卫,不管是谁,没有命令擅闯,一律格杀勿论!”

    “臣遵旨。”

    慈喜朝李连英道“传我的话,赏十万银子给右军八营儿郎。武卫后军虚报战功都有十万银子赏,右军实打实的立了功,要是没有赏赐,我这太后就不必当了。另赏两万给冠侯,让他留着在京里花销。”

    赵冠侯谢过赏赐,慈喜又道:“你的炮营进了京就好,武卫中军的八门大炮,就全归你管了。一共只有八门炮,还被武卫后军用坏两门。那些没用的奴才,做什么也做不成。你给我把大炮管好,把使馆,轰开。”

    她停顿了一刻,接着说道:“我也知道,两国交战不戮行人。可是自古以来,也没有派兵到别国领土上,保护自己国家行人的道理。他们不仁,咱就只能不义了。再说,洋兵就在津门,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进来,咱们要想谈判,总得有点本钱才行。先攻开使馆,让洋人知道一下,我们不是好惹的,接下来,章桐才好和他们讲条件。我原本以为,虎神、神机两营可用,后又觉得武卫后军和飞虎团可用,现在看来,真正可用的,只有你们右军。别让我失望,好好的打!”

    这当口,韩荣已经来递了牌子,慈喜召见韩荣,赵冠侯正好跪安。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由李连英领着到外面一间小房间里等着韩荣,时间不长,李连英推门进来,手里多了个托盘,里面放的,正是一叠银票。

    赵冠侯先谢了恩赏,照例要拿出里面一部分回报李连英,李连英却一摆手“免了,你都带着吧。今天要不是你来,怕是什么天佛不容的事都要出了,这时候我要是还接你的钱,就不能算是个人。好好收起来,回头啊,要紧着兑出来,现在这银票,也是不值钱了,谁知道什么时候钱庄倒闭,大家吃了倒帐,存项就没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坐下,李连英叹了口气“你进城时看到没有,大栅栏那,都烧没了。往常多热闹的个地方啊,一把火……说没就没了。就连四大恒,都差点因为这一把火就关张,你说说,这银票不赶紧兑行么?”

    赵冠侯急着进宫护驾,并没有注意,听到这话,才知道四大恒遇到风险。他现在好歹是四大恒股东之一,事关自己利益,当然要过问。韩荣见太后是独对,李连英并没旁听,也正好有时间,跟赵冠侯介绍起来。

    赵冠侯带兵出城之后,飞虎团攻打使馆与北堂,皆不顺利。虽然刚烈亲自督师,攻打使馆那一路更有武卫后军参战,但是全都徒劳无功,反倒死伤惨重。北堂一共只有两个卡佩步兵排,但是死活就是攻不上去。水泥的外墙又烧不着,飞虎团的人没有办法,就只好想找别的地方来烧。

    大栅栏的老德记药房,因为出售奎宁等洋药,便被选做目标,取来洋油火柴,火势立时大做。其时风助火势,火龙肆虐,飞虎团又不许人救火,等到想救时,火势已经无可逆转。

    大栅栏本为京城第一繁华所在,商业精华,尽萃于斯,这一把火一下子烧去房舍五千余间。东面到珠宝市,西面到观音寺街,杨梅竹斜街,北面到西河沿,成了一片火海,包括小叫天演出的广和楼、三庆园、庆乐园皆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大火直烧到了正阳门城楼,飞虎团拍手叫好,老百姓就只剩了哭天抢地的份。

    京城里各银号钱庄,全靠炉房周转,京城里二十家炉房全在珠宝市,此次祝融显威,炉房尽毁,各大钱庄、票号周转不灵,只能闭门歇业。要知四恒此时是大金第一号大钱庄,其一歇业,影响甚至超过天子易主。如果不能迅速恢复,整个京城不用洋人打,自己就得大乱。

    仓促之间,只能先由朝廷借官款一百万,维持四恒运做,才算稳定了京城局面。不过京城里的大佬,从此对于银票就不怎么信任,太后的这份恩赏虽重,李连英却还是担心取不到钱。

    赵冠侯倒是不怕,将银票收好,又问了其他的情形,李连英道:“情形很差,京城已经变的无法无天,不像个样子了。我跟你提几个人,你都认识。一个是带你出城的虎神营翼长阿克丹,一个是阿克丹的好友,副都统庆恒,都让飞虎团给杀了。庆恒死的最惨,全家一个没剩,尽皆被害,他自己被飞虎团给剁去四肢,复又杀戮。还有立山立老四,咱们去他家吃过饭,现在也被下了监,偌大一份家私,都被端王哥几个给抢光了。王爷带头抄家抢钱,这城里,还能不乱?”

    赵冠侯这下着实大吃了一惊,说起来,阿克丹还算是对他有点人情,自然不希望熟人死。何况堂堂翼长,二品大员,怎么能说杀就杀?就算有罪,也不是飞虎团有权杀害的。至于立山,不但是朝廷命官,亦是太后宠臣,怎么还敢对他下手?

    “阿克丹和庆恒的罪名,都说是二毛子,阿克丹信洋教,就那么在阵前按住砍头。庆恒是因为飞虎团找他要火枪他没给,就得罪了这帮土匪,说他是洋人的奸细,就给杀了。老佛爷要惩办,这帮人又说,是黑团干的,飞虎团也不知道。你说说,现在飞虎团里,居然分出红团黑团了,这种话,只好骗骗那些蠢人。谁不知道,所谓的黑团,也都是飞虎团的人马,不过是杀人放火时就是黑团,拿起刀砍洋人时,就又变成红团罢了。庆恒跟端王还是朋友呢,结果也被杀了。这飞虎团,就像一头脱了缰绳的野马,谁也拉不住它了,就算是端王,我看也驾驭不住。”

    “那杨公呢?他又是因何论罪?”

    “他得罪过辅国公承澜,两人都抢一个姑娘,在欢场上的毛病。结果这回,报应在这了。他家挨着北堂,飞虎团说他挖了地道,给北堂里的洋人送吃食送枪弹,所以才拿不下来。老佛爷也没有办法,何况他之前做的一些事,老佛爷有些看法……可是抄他家这事,老佛爷可不答应。但是不答应又怎么办呢?现在是杀人放火之后,连个正凶都访拿不到,大家出门,都得多个小心。”

    李连英说这番话,显然是在提醒赵冠侯,虽然手握六营人马,也要做好防范,免得受了暗算。这既是感谢他方才雪中送炭,解了太后的危,也是看在庆王的面子上关照一番。的赵冠侯千恩万谢,自不在话下。两人刚刚谈完不久,韩荣推门进来,与李连英寒暄几句,招呼赵冠侯离开。

    韩荣的身体,比起上次来似乎更差,咳嗽的更为严重,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到了家中,并不休息,直接将赵冠侯叫到书房。家人献了茶水,便退出去,将房间交给两人。

    “冠侯,今天的局势危急,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怕是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做的很好,老佛爷和我,都不会亏待你,等到洋兵一退,即有封赏。董五星……咳咳……坏事坏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后军,和虎神营、飞虎团沆瀣一气,朋比为奸。我当初若是调右军进京,局势就不会如此了。……现在情形如此,多说无用,只能尽自己所能,不让事态恶化下去。我武胜中军所有的大炮,从即日起,都拨给你用。使馆那边,不用炮打,怕是不成了。阿尔比昂公使馆,不用大炮,是无论如何打不下来的。可是咱们的大炮,后军也不会用,就只有让你的人,来操炮。”

    赵冠侯并未接话,而是思忖片刻道:“中堂,咱的炮要是轰起来,不是一个阿尔比昂使馆的事。东交民巷,若是信着轰,一天的事,保管轰平。不过末将斗胆,要请中堂一道手谕,有了手谕,末将才敢做事。”

    韩荣又咳嗽了一阵“我让粮台给你备两万银子,你是自己用,还是给下面用,我就不管了。……军需粮饷,我保证不让你为难。但是手谕,万不会有,炮你还得照开,宫里要是听不见炮响,我要你的脑袋!”

    “卑职,明白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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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