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督军TXT下载督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督军全文阅读

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六章 炮轰使馆(上)

    韩荣军令,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话说至此赵冠侯心里已经明白上级的想法,自己也就有了方略。他又道:“中堂,卑职还有一件下情回禀。”

    “说吧。”

    “回中堂,我们武卫右军的军需器械,需要车辆转运。卑职想……筹措几百辆大车,由专人保管,任何人不得动用。一旦洋兵接近京城,这些大车转运物资,就用的上。”

    韩荣那本来就已经如同黄蜡的脸,似乎变的气色更差,剧烈的喘息一阵之后才道:“局势……真到了这一步?津门的飞虎团我们不提,练军和前军,难道还挡不住洋兵?”

    “中堂,若只有练军和前军,事情可能还有转机,但是现在有了飞虎团……卑职可就没法说话了。曹福田在津门,带着飞虎团民出去,捕杀前军士兵,报廊坊车站之仇。兵民相仇,互不能容。前军里也有不少兵卒练拳,而练军的马玉仑,与张德成也有嫌隙。张德成到军营里,指手画脚,干涉军务过多,彼此之间,互为掣肘。依卑职看来,一旦洋兵补给充足,部众调配完毕,津门怕是很难保全。卑职还想向您告个假,回津一趟,接一些亲朋故旧,到军中保护。”

    “请假的事,暂时不准,等到先轰了使馆再说。至于大车的事,我来想办法,这两三天之内,就会有答复。你这个醒提的不错,应该有赏。”韩荣从桌上拿起笔墨写了道手令,盖上自己的大印,又拿了支令箭给赵冠侯。凭这套手续,就可以从军需粮台那里支取钱粮物资,不会有什么阻碍。

    等到赵冠侯离开,福子从后面转出来,将一个药碗端到韩荣面前。等到韩荣用过药,福子才问道:“阿玛,他说准备大车,这话怎么透着邪门?一共六营兵,他用的上几百辆大车?这是拉什么啊。”

    “傻妞,他说的话是暗话,不是指他自己,是提醒我,为两宫准备大车。津门一旦有失,洋人长驱直入,京城就守不住。一如当年烧园子的时候,两宫还是得出奔。这回跑到热河恐怕都不成,宫里没有车,如果仓促着走,要什么没什么,那就抓瞎了。现在弄车,开始装东西,到时候走也来得及。”

    福子一惊“阿玛,不是说武卫右军很能战么?怎么他们进了京,咱们还要走?”

    “他再能战,也就是前后八营兵,顶不住这么多洋人。再说,我要武卫右军进京,本就不是为了打洋人,而是为了镇住董五星。如果不是他们进城,我看咱的府邸也保不住,早晚也得叫后军抢了。我这就想办法找车去,不光为两宫备车,咱自己家,也得准备几辆,这么多家当,不能都便宜了洋人。你去,把大管事叫来,我有话对他说。”

    赵冠侯拿了手令离开韩府不久,就和自己手下的两营兵汇合。这支人马进城之后,得了高进忠的传信,后又遇到快枪哨的人,因此知道往哪里走。曹仲昆等部,正自南苑向这里赶,赵冠侯则带着自己这支人马直奔武卫中军的武库支银支粮。

    武库外头,却是已经让人围个水泄不通,足有几百人围在那里,大车胡乱停了六七十辆。其中大部分是缠红巾的飞虎团,还有一些是光着膀子,提着鬼头刀的武卫后军。

    这些人的态度一向蛮横,对待军需毫不客气,推来搡去,骂声不绝。

    “快!快把仓库打开,爷们前面玩命,你们在后面躲清净,这还有理了?现在前面要枪没枪,要粮没粮,这怎么打仗?”

    几名管军需的粮台,品级全都不低,最小也是个候补道员。可是现在京城里风气已乱,官身压不住乱军,好在身后有几十个护兵,外加仓库的大门结实,上的泰西洋锁,不易破坏,否则非叫这些人抢了不可。

    他们拼命摇着脑袋“几位,几位听我说一句。实在是没有中堂的手令,根本不能支钱粮。你们拿来端邸的令箭也没用,王爷管虎神营,不管我们武卫军。这是武卫军的库房,不是虎神营的库,你们来错地方了。”

    话音刚落,这名军需的脸上便挨了一记耳光,一名头上缠着包头的武卫后军军官道:“放p!老子不是武卫军的人?我凭什么不能领军需!中堂再大,还能大过王爷去?大阿哥都是王爷的儿子,王爷写道手令,凭什么就不能从库里支钱粮?这是大金朝的官库,大金朝的子民为朝廷打洋人,就能从朝廷拿钱粮。这个时候分什么虎神营、武卫军,你说,你是不是汉奸?”

    几个飞虎团的师兄听到汉奸二字,顿时兴奋起来,大叫道:“没错,他就是汉奸!这几个军需,我看不是好人,都是勾结洋人的二毛子,砍了,全都砍了!”

    那些负责护卫的官兵,一来人少,二来多是旗人,装样子还成,真与后军及飞虎团开打,心里先发虚。竟是没人过来保护自己的长官,就在这当口,猛的后面响起两声枪响,将那些团民及后军吓了一跳。

    等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赵冠侯一马当先走在头里,手里举着一支左轮手枪,枪口还冒着烟。“我乃二品总兵实授武卫右军炮标标统赵冠侯,奉太后懿旨,进京勤王!尔等光天化日,要杀朝廷命官,抢夺官库,是要造反么?来人啊!”

    他一只手举着枪,另一只手,则摸出了韩荣的大令“中堂大令在此,把这些乱兵,都给我抓起来,砍了!”

    韩荣军令此时已无多少约束,除非本人亲至,否则很难弹压乱兵。但是赵冠侯身后跟着两营兵弁,远处还有大炮。这些人一见就知,是请来炮轰使馆的炮队。这支人马威名在外,装备精良,心狠手辣。说杀人,是绝对不会含糊的。

    因此杀令一下,一营步军举起步枪就冲来抓人,那些落在后面的团民甫一举刀,这边枪声立刻响起,十几个飞虎团民饮弹倒地,余着顿时作鸟兽散。这一营兵往来追逐,连同后军加上团民,前后抓了五十多人。赵冠侯随手一挥“全都砍了,把脑袋挂起来,我倒要看看,今后谁还敢抢仓库!”

    那些管仓粮台死里得活,对于赵冠侯自是千恩万谢,手令只是简单看一眼,叠起来放到袖内,就命人打开仓门。“这几库的东西,赵大人随便拉吧。反正您不拉,早晚也是得没。这帮乱兵乱民,已经无法无天了,他们天天来,您不能次次都到,早晚库房也得叫他们抢光。与其这样,还不如咱自己人先拿走。”

    库房里有从户部库房里提来的十万两官银,本是用来发犒赏的,还有五千石粮食,备以军食之需。另外就是枪弹、炮弹,以及五百箱手留弹,还有几十箱未曾开封的步枪。武卫军管理混乱,加上拳乱一起,诸事皆废。这些物资的存在,有的连韩荣自己都不知道,几个粮台原本是想靠山吃山,发一笔财,不想遇到一群不按规矩办事的,差点丢了脑袋。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全都让右军随意提取。

    那些团民与后军来索军饷军食的时候,本就带了不少大车,被赵冠侯的兵一通杀戮,大车尽为缴获,这时正好装上这些物资扬长而去。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几个粮台就对仓库里剩余的物资进行了二次提取,接着才命人锁了门。反正可以把罪过推到武卫后军和飞虎团身上,自己自然就要从中发一笔横财了。

    赵冠侯提走的白银给士兵发了饷和犒赏,所剩仍然极多。手里有钱有粮,部队就有士气。大队人马排着阵势,向着东交民巷前进,走到中途,就遇到了武卫后军的董五星。

    其人出于草莽,本是当年陕甘大饥时,趁乱而起的流民帅。后来受了招安,归顺左季高部下,因立有战功,一路保举提拔,现在做到了提督军门,手上的武卫后军兵马最多,作战也极为剽悍。这次攻打东交民巷,其部就是主力。

    他年纪已经过了五十,可是丝毫不见老态,身材粗壮,相貌威武,双目之中布满血丝。手下带的一百多名护兵,都是长身大面的壮汉,手持步枪,背后背着鬼头大刀。

    这些步枪在后军而言,就是最为先进的武器,非主将亲兵不能配备,但是与武卫后军的装备比,还是逊色几分。

    这一来,那些亲兵的神色里,怒意更盛,随时都可能开枪击发。见他们一脸杀气,霍虬连忙摆摆手,赵冠侯的前军迅速从四列前进纵队变成两列横队,步枪也都摘在了手里,显然随时可以进入发射状态。

    赵冠侯见那面董字大旗,就知道来者身份,却不下马,只在马上一礼“董军门?在下袍褂在身,多有不便,就不给您行大礼了。怎么,您这是有什么军务?”

    董五星在马上打量了一阵赵冠侯,两只环眼内,喷射出愤怒与仇恨交织的目光。后军与淮军颇为类似,虽然其兵源大多为招安土匪、强盗、乱民,但是编练成军之后,则视为兄弟。彼此以恩义相结,生死相托。

    除去湘军几营自成体系外,其他部队之间较为抱团,杀一人则全伍震动。前者慈喜太后欲惩办杀害上杉彬的后军兵卒时,董五星就直言,杀一人,则全军都会兵变,把懿旨生挡了回去。

    今天一口气被右军杀了十几个后军兵将,他哪里忍的下这口气。此时仇人见面,以他本心,便是挥军杀上去,将赵冠侯斩杀当场出了这口恶气。

    可是赵军兵力并不比后军为少,且董五星是打老了仗的军伍,自然看的出来,这两营兵不是武卫中军那些样子兵可以比。阵型整齐,训练有素。此时前排步兵拉开的阵势,与洋兵几无二样。若是说打,自己的人,先要被排枪扫射。

    说到底还是装备不如人,看看自己亲兵的枪,比起赵冠侯一个炮营装备的步枪都不如,董五星怒意更盛,语气也就很是冷漠“不敢当,你就是赵冠侯?朝廷调你进京,是让你架炮打洋人的。你怎么杀起我的人来了?难道,董某人的军法,要由你来执行?”

    “军门,话不能这么说,你的人在军需那里闹事,要抢库房。这眼里还有没有中堂?末将奉中堂军令,既要炮轰使馆,也要整肃军纪。如果部队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与强盗有什么分别?这样的兵,还能打胜仗?”

    董五星出身强盗,这是他的忌讳,赵冠侯故意提起,分明就是掀他的老底。他的紫面一沉,本待发作,可是看看右军的火力与兵力,只好强压怒火道:“我的人,我自己会管好,你杀我的兵,事情不会这么算了。在中堂和王爷面前,你等着打官司吧!现在,前面等着你,我倒要看看,你这炮标标统,有多大的本事,能狠的过洋人。”

    自宣战诏书下达后,武卫后军与飞虎团,就对北堂及东交民巷发起猛攻,其中以武卫后军为主力攻打使馆,飞虎团的主力则是一僧一道,由刚烈督师猛攻北堂。

    武卫后军由董五星亲自督战,拿出了在西北打仗的骠劲,硬冲过了地雷阵,先后把哈布斯堡、尼德兰、比利时、撒丁王国的公使馆尽数化为灰烬。进攻过程中,曾赠飞虎团手书对联的大学士徐桐府邸亦未得到优待,同样在火光中化为灰烬,家财尽为所夺。

    可是接下来,各国公使馆成了一条防线,且有肃王府高大结实的院墙为依托,缺乏重装备的后军,就只有送死的份。各国卫队收缩了防线,反倒有利于防守,连日攻击,后军死伤枕籍,却再没有取得进展。即使烧了翰林院开出一条通路,依旧徒劳无功。

    中军的大炮,被董五星几次催要,加上端王讨旨,终于被要到了武卫后军。可是这炮是洋炮,后军里没有人学过洋务,当年搞北洋时,也没他们的人在。虎神营、神机营里几个懂炮的,都因为信洋教,或是跟洋人有交情被杀被排挤,空有大炮,没人会操纵。发炮时胡乱操作,当场炸了两门大炮,死伤了一百多人。从那以后,就没人再敢动用大炮。

    赵冠侯的兵马到了东交民巷时,那些大炮已经被从库房里推出来,炮弹箱堆在一面。后军的兵将目带不善的看着他们这一行人,显然,如果赵冠侯的部队也不能操作好这些大炮,说不定,这些后军就要对他们采取行动了。至少两营人马手里的好枪,这些后军已经眼馋很久了。

    而在公使馆而言,当看到金兵再一次推出大炮时,指挥官的神色也变的异常紧张,毕竟这些大炮的威力,自己心里最清楚。如果真的交给内行使用,用不了一天,整个东交民巷的使馆都会被轰平。生与死,或许就在这一天之间,可知定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炮轰使馆(下)

    武卫中军原本无炮,炮队全建设在武卫右军身上,想着等到武卫右军炮兵成型后,再行调动。可后来韩荣想要打造完全女真化的武卫中军,炮兵自然也要全用女真人。再者,赵冠侯的部队自成体系,想要调动他阻力也大,干脆就自起炉灶,另行组织炮队。

    其是慈喜宠臣,于变法之时,又立有保驾大功,是以用款上极是便当。其武卫中军虽然没有炮兵,但是大炮不缺,共购入十二磅大炮八门,六磅炮十二门,炮弹超过一千发。火力上,比之山东炮兵只强不弱。

    那些大炮自从购入就未曾使用,武卫后军几次想要,都被韩荣寻理由挡了回去,后来终究推不过,拨给后军,却是炸膛了两门。赵冠侯早与张怀之下了命令,大炮推出之后,先做检查,随后测定位置,开始构筑炮兵阵地。

    这些工兵的工作,武卫后军未曾见过,完全看不懂他们干什么。只是见一个个阵地被构建完成,大炮推入炮位,又见拿着各种仪器比划测算。他们操纵土炮时并没有这些讲究,但是见过洋人开炮。使馆里,洋人也有大炮,这些日子攻打使馆,在炮火上吃了很大的亏。见洋兵发炮前,也做类似工作,便也觉得他们有门道,围攻之心渐渐的先放了下来。

    毕竟与围攻右军相比,攻打使馆才是要事,再者武卫后军现在还不想兵变,做不到真的肆无忌惮的火并杀人。见这些人真有手段,反倒是自己生了惧意。

    董五星指着自己部下几个管土炮的队官道:“好好跟人家学着点,你们好歹也是老军伍,结果还不如一群新兵蛋子,也有脸说自己是好兵?把这洋炮学会了,等将来咱自己也弄几门。”

    使馆里多是二三磅轻炮,六磅炮有限。射程不及重炮,赵冠侯的阵地选的很好,洋兵的炮弹落不到他的阵地上,而他的火炮却可以轰击使馆。虽然洋人里的米尼枪可以打到炮兵,但是这些炮手对枪弹视若无睹,借助工事防御,依旧照常安放火炮,布置炮位。

    几国公使皆有惧色,窦纳乐爵士只能在胸前反复画着十字,不停的祈祷。使馆守军,个个面色凝重,有人建议着趁着没发炮,去打一轮反突击。但是这个建议一提出来,就被否决了。使馆内的兵力太少,反突击纯粹是送死。

    只有扶桑公使小松寿太郎面无惧色“他们的朝廷,不久前还给我们送来了水果和的弹药,以我之见,他们不敢下此毒手。众位不必担心什么,这只是他们的诈术,炮弹绝对不会落在我们头上。”

    炮火测算显然是件麻烦的事情,折腾了半个多钟头,才总算有了眉目,但赵冠侯还是表示“这大炮的标尺,都被你们弄坏了,炮弹打不准。前几轮只能是试射和校射,至于打不打的准,就很难说了。要想打准,得把标尺矫正之后,才有可能。”

    董五星也知道自己手下人都是老粗,弄坏金贵的武器并不奇怪,点头道:“只要能轰开外墙就好,冲锋的事,我们的人来做。这么大面墙,你总不至于打不着吧。我不管你几炮,只要轰开使馆,你前面做那事,咱们两便。”

    这当口,只听一阵急促的行军脚步声,伴随的则是阵阵鼓点,这是洋兵才有的仪式,不少武卫后军只当是被洋人抄了后路,等到看时,却见是大批武卫右军兵士向这里开来。

    为首者,正是曹仲昆、李秀山。他们的两个营,已经先行赶到,会合赵冠侯手上兵马,部队已经达到四营两千人。自行结成一个防御阵地,与后军呈对峙之势,竟已不落下风。

    王德贤、段香岩两营,一营被韩荣命来弹压地面,另一营被调去值守西苑。右军大用之势已成,赵冠侯拖延时间的谋略也宣告成功。

    董五星阴沉着脸,只看右军发炮,却见赵冠侯逐门大炮调整了标尺,随后炮兵将火药装进去夯实,又抬了实心炮弹放入。至于威力强大的榴弹、榴霰弹,一枚未放。

    使馆方面,各国公使都已经下了墙,转移到使馆内。不过在这种炮火面前,使馆里也未必是安全的。托庇于此的教民、洋人居民都蜷缩着身体,有的小声抽泣,有的则在虔诚的祷告。扶桑使馆那边,倒是有人面无惧色的念叨着“七生报国!”

    随着红旗摇动,赵冠侯一声大喝“发炮!”炮绳拉动,一声声轰鸣响起,靠近火炮的人,都用双手堵住耳朵,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

    炮弹呼啸而出,在空中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啸声,如同折翼的死亡天使。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在使馆上空掠过。

    在一瞬间,有不少人都认为,这些炮弹会落下来,砸在使馆的房顶,或是落在某些仓库上。甚至有的士兵已经做好了灭火准备,但是他们发现,那些圆形精灵并无意栖息于此,在使馆上空未未进行停留,而是义无返顾的跨过使馆,向着后方落下。

    “乌拉!”最早反应过来的,是铁勒使馆的守卫洋兵,不少铁勒兵兴奋的大叫起来。随后,其他几国使馆也醒悟过来,这一轮炮击,竟是未对使馆造成任何损害,也都兴奋的叫起来。

    董五星被火炮发射的声威所震慑,半晌之后才把手放下来,但随即就虎着脸看向赵冠侯“这怎么回事?怎么使馆一点事都没有?”

    “我说过了啊,试射,校射。这炮被你们后军弄坏了,我按着操典发射,居然不能命中,要不是中堂的手令,我现在就撒手不管了。这虱子棉袄谁爱穿谁穿,我反正是不穿。这么些个破炮,应名是落我手里,让我轰洋人。就这玩意,轰谁轰的着?再说了,这炮弹万一落到哪个大臣宅子上,我可担待不起责任,星帅既然觉得我这炮发的不好,那好,接下来的炮,你发!”

    见他要撂挑子,董五星大急,他的人可是连这两下子都没有,这些洋炮根本摆弄不转。再者,现在右军四营兵马已经列成阵势,装备精良,阵地完好,就算是后军真的火并,都不能速胜。

    被韩荣逮到借口,那就是个祸患。他只好强压下怒火“冠侯,我这人脾气急,说话冲,你别往心里去。打使馆,是老佛爷的旨意,咱们谁都不能抗旨。你说这炮坏了,那也得想办法修啊。”

    “是,肯定是得修,不过修这玩意麻烦着呢,董军门你不懂,这洋炮可不像土炮,修它起码得七天。所以啊,暂时修不了,凑合着用,但是打到哪去,我也说不好。也许一不留神还开后膛呢,我吃这碗饭,躲不开。您往远闪闪,我怕大炮炸膛,把您伤着。”

    张怀之这时也故意一脸焦急的过来,将顶子好地上一扔“大人,这活下官干不了!这炮根本没法用,明明调整好的,至不济,也是落到使馆里,可是怎么上了天了。这要是怪罪下来,小的这脑袋可顶不住。您啊,趁早换人,我不干了。”

    “你看,你不干了,我这指望谁啊。别不干啊,敢不干,别说我用军法治你!”

    “随便,您就算宰了我,我也不能开炮。现在再开炮,不知道什么篓子呢。”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在阵地上争吵起来,炮兵们也不清理炮膛,只看着长官吵嘴。不多时,却是从宫里来了人,传了太后口旨,未免损伤无辜,命令洋炮暂停发射,带炮撤出阵地,休整之后再行开炮。

    董五星见赵冠侯得意的命令着部下推着炮车就走,只留下了炮垒,不由勃然大怒道:“只开了一炮,就让他们撤了,这洋人难道是为我董五星打的不成?姓赵的,你别走,我要到太后那里告你去。”

    “随你的便,你要不告我,你是孙子!爷在中军营那,候着你。”

    赵冠侯毫不怯阵,上了坐骑在前,部队推着大炮,向着武卫中军的营地前进。走不甚远,对面十几个人护着一头骡子过来,眼下京城的牲口,几为飞虎团搜罗殆尽,能有骡子骑的,就不是等闲人物。赵冠侯勒马观看,却认出正是四恒的少东董骏。

    两人一见投缘,尤其又是股东,就更是一家,见面之后略一寒暄,董骏道:“赵大人,有点急事找你,咱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去聊。”

    京城如今市面萧条,想找个开张的茶馆已经是件极为困难的事,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一个很不起眼的二荤铺,由于门上插了飞虎团的小旗,才算够胆量开张。等到落座之后,董骏先是问了问家眷的情形,随后又从袖里抽出张银票递过去

    “大人,这是百川通票号东家的一点小意思,请您务必笑纳。”

    赵冠侯一愣“百川通?我跟这票号没交情,他给我送钱,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家是没交情,可您的炮子,和他有交情。今天这一顿排炮,百川通旁边几个票号就轰没了。差一点,百川通也上了天。这下,那条街的票号都想搬家到别处,百川通的掌柜觉得是个机会,别人都走了他留下,说不定买卖就好做了。可是您这炮弹要是再落一回,他连命都丢了。所以请您高抬贵手,炮上带交情,别往百川通头上落。”

    赵冠侯笑了笑“宫里面得着信,也是票号使劲了吧?他们倒是神通广大,佩服的很。你让他放心,这几天应该是不开炮了,再开炮时,我自然有把握。我说,这银票,现在还好使?”

    董骏朝四下看看,身子向前一探“咱是自己人,我也不瞒大人。除了一百万官款外,四恒实际还埋了八十万的现银在京里,即使炉房被烧,也不至于不能营业。可是我们如果不主动关张,飞虎团今天敢放火烧老德记,明天就敢来抢我们钱庄。借了官款之后,再要有个惊动,这官款就只能问飞虎团去要。为着这钱,太后也得保住我们的买卖。所以,您的银票,在四恒保证兑出银子来,您要是现在用钱,我保证您能拿到款,但是得自己来提。我的伙计不敢送,怕让人抢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飞虎团本本没王法了。”

    他叹了口气“自从我回京之后,家里人开始埋怨我,说我不该送您股份,可后来却都夸我有眼光。我这一房,接印是接定了。”

    “你是说?大家认可你转移家眷,外带开分号的事了。”

    “可不,这帮武卫后军简直无法无天了,本来还指望他们保护地面,结果他们比飞虎团更坏。这些日子打东交民巷打不进去,转过头来,就抢大宅门。别人不提,大学士孙家鼎孙常熟的家,就被抢夺一空。孙翁短衣逃难,避到安徽会馆,他儿子被剥得只剩了一条洋布短裤,这就是武卫后军干的好事。董五星自己,在京城发了近百万的财,预备了二十几辆大车,专门拉他抢来的财物。他们连大学士都敢抢,何况我们这商人?所以大家有银子,都只能藏起来,女眷往外头送。可惜啊,送的晚了,来不及了。也就是我们四恒,有先见之明。”

    武卫后军久守西北,那是苦穷之地,是以这些后军都是穷的狠了。一进京城,见到花花世界,富商云集,难免就有觊觎之心。

    其出身本是盗贼,匪性未驯,加之攻打使馆不克,难免有自己流血牺牲,凭什么富人可以坐拥万贯家私之类的不平衡想法。加上京里没有强军制衡他们,也就无所顾忌,纵兵劫掠,就是早晚的事。飞虎团开头,武卫后军跟上,乃至虎神营、神机营,也未必好到哪去。攻不进使馆,固然是器械不精,士兵的心思渐渐转移到抢劫上,也是重要因素。

    董骏又道:“今天我过来,是有件事要跟赵兄说。您要我替您照顾着翠玉姑娘,我听您的话,托了人情,还雇了李家镖店的镖师,没让翠玉姑娘吃亏。可是今天有个信,翠玉姑娘今天要出阁。”

    “什么?这个时候出阁?”

    “是,听说是有大人物发的话,凤仪班的鸨妈顶不住,这事我们四恒是个商人,怕是也难顶住。不过要是用钱的事上,倒是好说。我给您开一张三十万的庄票,就算斗钱,也能把对方砸躺下。就是动手的事,得您自己来。”

    赵冠侯朝董骏施了个礼“董兄,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将来必有补报,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你不必牵扯进来,回去好好做买卖,我建议着你是赶紧跑,那八十万银子也别挖出来,挖出来就要丢。这个京城,要出大乱子,能走及早走。”

    他大步来到外头,朝霍虬吆喝道:“霍虬!叫人抄家伙,跟我去胭脂胡同,抢人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五陵少年争缠头(上)

    胭脂胡同外,早早的已经停了几辆马车与小轿,因为闹飞虎团以及武卫后军,很多大宅门被抢,就算是侥幸逃过去的,这时候也不敢出门,这里远不如往日热闹。可是翠玉出阁留客的消息一出,还是有几个胆大的阔人,先是到飞虎团那里通了消息,然后冒着风险前来,意图显然是捡漏。

    在胭脂胡同附近,一支后军的人马盘踞一个小饭馆里,带兵的是个管带,他今天的任务极为简单,就是为辅国公承澜护航。若是有人敢和澜公抢这个翠玉姑娘,他们就冲到凤仪班里,把那不识相的人拖出来打死。反正有杀洋人这个借口在,一两条人命,承澜还能压的住。

    白天里,在西苑功亏一篑,反被太后骂的狗血淋头,承漪气的怒发冲冠,回到家里砸了一堆东西,骂了半天的街。承澜倒是无所谓,他自己的侄子当皇帝当然是最好,但即使当不上,他也没什么损失,依旧做他的不入八分辅国公。

    这个爵位在金国宗室里,其实不算多值钱,属于闲散人员那一等,日子过的也很紧。可是因为京里闹飞虎团的关系,亦有宗室受害,掌权宗室或恐被劫,或恐被牵连,全都刻意低调,承澜则因为与飞虎团及武卫右军关系皆好,反倒是日渐骄纵。

    前者借着打北堂的借口,抄了杨立山的家,不但报了当年被夺爱之仇,更是把立山的积蓄席卷一空,把杨宅搬成了空壳子。几下分赃之后,他分得的钱财也有接近二十万数,让他的腰包顿时鼓起来,一些过去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现在也敢了。

    原本杨翠玉能在京里守身,一是靠十格格的关系,这牵连到庆邸;二是靠章桐的照拂。所有人都要讲一个成本,为一女子开罪这两家,显然是得不偿失之事。

    可是如今庆王隐退,开去所有差遣,俨然成了个废员,甚至有人猜测其已经失去帘眷,遭祸不远;章桐远在两广,鞭长莫及,承澜也就向杨翠玉伸出了手。

    胭脂胡同能在如此乱世中生存,就不能不看飞虎团面子,承澜硬要杨翠玉出阁,凤仪班的鸨妈,却也是拦不住的。若是恶了澜公,不消半日,必有飞虎团上门来抓二毛子,到时候就是个死局。

    他想着杨翠玉的美貌,嘴角边泛起一丝微笑来,脱了公服,换了一件宁绸的长袍,外罩**同春缎面马褂,手上带着一枚祖母绿扳指,正是从杨立山府里抢来的。几名跟班前后呼应而出,去吃花酒,多要邀几个朋友,一个听差问道:“爷,咱今儿个请谁?”

    承澜想了想“你啊,去庆邸把振大爷请来吧。跟他还算是能玩到一起去,其他的人,这日子口怕是不敢出来。哦对了,去后军营,把董五星身边那军师李来忠也请来,那人有意思,说话好听,我爱跟他聊天。”

    轿子来到胭脂胡同外时,承澜掀起轿帘,向外看了两眼“一、二、三……行啊,还是有胆大的,有五个人敢跟我抢翠玉呢。得勒,今个就是今个,爱谁是谁,今天谁敢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不痛快。来人!给后军的马管带还有飞虎团的赵师兄送信,让他们的人准备好,其他人,跟我走着。”

    凤仪班二楼之内,鸨妈把下人都赶出去以后,却是生生跪在杨翠玉面前“姑娘,咱们母女一场,你也是知道的,早就有贵人想摘了你这朵花。我是上下维持着,让你守到今天,可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现在京里,就是这么个局势,澜公谁惹的起?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可是……这行就是这么个行当。你可得想开点,反正他要是心里有你,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跟你断了。反过来,他要真是在乎这个,你们两,也到不了一块。你只要帮妈妈过了今天这关,我许你,三年之后,就让你赎身。””

    杨翠玉对着玻璃镜子仔细的梳妆打扮,仿佛真是个即将出阁的新娘,在精心的把自己装扮到最美。头上的首饰头面,都是当初十格格送的,自是尽善尽美,脖子上挂的一根链子上,正中一颗滚圆剔透的珍珠,格外显眼。

    她将胭脂细心的擦在脸上,让自己的面色显的粉里透红,既不显的庸俗却又能增添颜色。回头朝鸨妈一笑“娘,您还是起来说话吧。这么跪着,不合规矩。您的难处我知道,所以今天我不是没闹么?”

    “翠玉,我倒是盼着你哭,盼着你闹呢。在这行,我干了半辈子,哭闹的,我见的多了,最后都好办。越是你这样的,我心里越没底,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求求你,咱凤仪班上下,几十口子人命,就在你手心里攥着。你可不能光顾着自己,就不管别人了。其实……其实就算是伺候了澜公,那位赵大人来时,只要他不知道,也总有个糊弄的办法。”

    鸨妈明知,只要陪了承澜这事就没有不传出去的道理,何况既以出阁,那就只能接客,必会露馅。可是怕杨翠玉走了什么极端,只好拿这话哄着她。

    “其实你看,澜公惦记上的女人,若是那位赵大人得了头汤,必会被他记恨。现在他家是什么势力,你也是知道的,说不定连将来的皇上,都是他的侄子,这样的人,赵大人也惹不了啊。反正他也不会要你去做他的福晋,就遂了他的心愿,你们两个再无瓜葛,将来你和赵大人去过日子,也省得他找麻烦。咱们这行里,给人去做小的的不少,可有谁不是接了几年客之后,再去和相好的成家过日子?像是苏三那样的只能在戏文里,世上可遇不到。”

    “翠玉,我也跟你说句交心的话,男人是顶靠不住的东西。你现在模样好,赵冠侯对你有情。等你过几年,上了年纪,他便看不上你。所以听我的话,****都是假的,只有金银是真的。左右入了这行,就是那么回事,好好糊弄着那些男人,给自己积攒一份家当,等将来寻个冤桶,弄他几万两银子,然后去从良。他若是对你好,你就跟他过,对你不好,你下堂出去,也有钱防身。若是为了一个男人做傻事,可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杨翠玉将鸨妈搀起来,向外推着“您可是快走吧,平时没这么多话,今天话格外的多。本来我心里没什么想法的,都快被您念叨的有想法了。不就是这么回事么,既然入了这行,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没什么想不开的。您有工夫跟我这磨牙,还不如先把外头支应好。澜公可是个讲究人,外面伺候不好,他也是要发火的。”

    等到鸨妈出去,杨翠玉反手关上门,却从梳妆台最下面,摸出了一柄锋利无比的短刃,仔细的揣到袖子里。

    她向着远方微微一笑,轻轻哼起了凤还巢“母亲不可心太偏,女儿言来听根源:自古常言道得好,女儿清白最为先……”目光中满是决绝之意。

    承澜进了院子,就有茶壶过去招待,他身边带着跟班,连茶叶都是自带,不喝这里的茶,班里的佣人则把果盘子送上来。可里面的果品,已经不鲜了。承澜皱起眉头“你这都什么啊?拿我谰三爷当什么了?就拿这果子上?去,把你们管事的叫来,问问他,这东西怎么吃?”

    “公爷,您老别恼,小的哪敢慢待了您。可是有一节,现在四乡八镇的农人都不怎么进城了,鲜果蔬菜很难见到,我们就算拿着银子去买,他也买不着啊。就这点东西,都是特意为了伺候您,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您老将就将就吧。”

    “呸!这东西怎么将就啊!”承澜气的将一枚烂桃一丢“你们甭管了,今晚上我住下,明个就让人给你们送几筐鲜果子来。只要翠玉伺候的好,保你们这什么事没有,后军也好,飞虎团也好,谁敢上你们这闹,跟我说句话,我就办了他。对了,旁边几屋是谁啊?”

    “哦,有韩中堂身边的王四爷,还有户部那爷,内务府的英大老爷工部的孙三爷还有一位是都察院的蒋老爷。”

    承澜一听就知,这几位都是京城里脂粉堆的常客,与自己也算是同道中人。大多都没有太多的钱,自己不用在意,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户部小那那琴轩。人既是诗词歌赋样样来得,手面又很阔,长的也很好,乃是这些清楼女子极为欢迎的客人。与他争女人,倒是不容易。

    不过有杨立山的事在前,小那又向来乖觉,应该不至于跟自己为个杨翠玉掰交情。他将果盘子递过去“把这果盘,给那几屋分一分,就说是我承澜今天大喜的日子,让他们几位都沾沾喜气。”

    杨翠玉这种纪女出阁,与普通人家嫁女同等,一旦选好人选,清楼三天歇业,只伺候这一位客人,当然所有开支都有客人承担。不过其他方面,都与正常成婚等同,称为大喜,就表示自己志在必得,望其他人知难而退。

    那琴轩等人,谁也不想在这个风口浪尖时得罪承澜,全都敷衍几句,来道道喜,表示自己只是凑热闹赶场,并无恶意。只有王季训却不动身,手里紧攥着那张一万两的银票,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西洋钟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杨翠玉走下楼,来到院子里,由于还没确定好花落谁家,她哪个屋子也不去,只站在当院。由各屋的客人点戏或点唱,不拘是京戏还是莲花落,点罢就唱。唱不了几句,只为了给个面子,接着便是斗钱。这种事说到底,就是价高者得,大家只凭银子说话。

    那琴轩等人不想与承振为难,只凑趣的拿了份盘子钱出来,点唱的时候胡乱点个什么。承澜这屋里,承振已经到了,李来忠却是和董五星商量着事情走不开,来的是他身边的一个名叫秦威的部下。虽然是李来忠心腹,但只是武艺高强,并不善谈,很不招承澜待见,就只与承振说话。

    承澜还不知道,把他们消息走漏掉,并请了赵冠侯进宫的就是承振,依旧拿对方当了好朋友。指着院里的杨翠玉道:“振大爷,您今天当个戏提调吧。”

    承振打量着杨翠玉,想着临行时十格格嘱咐的话,力所能及范围内,尽量保护翠玉,等到赵冠侯到时,有多远躲多远,又看看承澜,心道:你今个八成要倒霉。嘴里说道:“这,今个是你大喜,我当提调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了,咱们弟兄不分彼此,谁说不一样,你振大爷是戏篓子,跟善一总在一块票活的,当提调可是理所应当。”

    “那成……我可就说了,点的对不对的,澜公您可别恼。我想,来段状元媒吧。”

    承澜一挑大指“罢了,要不就得您点戏呢,这戏好啊,可惜了的,今个状元没来,来个特么的哑巴。就点状元媒!”

    他说话之间,已经将两张银票拿出来,每张都是五十两。茶壶把数目喊出去,承澜笑了笑“王四爷一个电报生,能有多少钱啊?把翠玉下面的嘴喂饱了,他自己上面的嘴就别吃饭了。再说,就他那体格,我看喂饱下面那嘴,也费劲。”

    那个不言不语的秦威道:“王季训,手里有钱。”

    承澜斜了他一眼“边待着去!我让你说话了么,没规矩的东西,他有钱,能有我钱多么?我看看,他能怎么着。”

    这时,外面茶壶已经喊起来“王四爷赏钱五百,点大姑娘一段虹霓关。”

    要知,这只是留宿,不是赎身。即使是清倌下海,不算后续开销,只说留宿,两三百银子也已经足够。五百两银子,这是破坏行市的大手笔。承振,承澜两人,都是脂粉阵里打滚的熟客,也不曾出过这么大的缠头。承澜瞪了秦威一眼“就是你那张破嘴!”

    两下对着叫阵,不多时,价钱已经加到了三千。这已经是足够给一个女人赎身的价钱,鸨母心内既喜又怕,生怕今天一个敷衍不周,就要闹出人命,这生意可也就没法做了。

    承振道:“澜公,这时候,咱可不能往后缩,这面子一丢,今后就别出来了。手里钱凑不凑手,不凑手我这带着呢。”

    承澜如何受的起这一激,他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振大爷,您的钱您自己带好了,今个我谁也不用,自己来。”自荷包类却是抓出一把银票“六千两加一个祖母绿扳指,我就点这段状元媒了。今天谁敢跟我抢,我砸折他的腿!”

    他那祖母绿扳指的价值,价值在五千以上,王季训即使倾出其金,也不敷此数,只觉得心头一沉。从房中看向杨翠玉,只觉得佳人有意无意的向自己这里瞥了一眼,内中既有无限情意,又似有万般委屈。

    他只觉得自己愧为男儿,竟是不能与心上人度此良宵,猛的一拍桌子,离席而起,来到院里朝着承澜那屋一指“承澜,你给我等着!”

    “怎么着,我的王四爷,难不成,您老还想练练?”承澜手里拿着烟卷,架着二郎腿,样子说多悠闲,就有多悠闲,冷笑的看着王季训。

    “王四爷,这是个玩笑的地方,玩的起来,玩不起别来。跟我承澜抢女人,就你?赶紧着走吧,看看哪还有三等班没下灯笼,还能借个干铺。翠玉,别理他,开唱。来人拿胡琴,振大爷犯戏瘾了,要给翠玉姑娘架弦。”

    承振的弦子,在四九城里极为有名,就是名角都能伺候,随着胡琴响动,空谷黄莺般美好的声音在院中回荡“自那日,与六郎阵前相见,行不安坐不宁,情态缠绵……”

    王季训眼见杨翠玉眼波流转,娇柔妩媚的样子,想到这么个妙人,稍后就会于承澜伸下任其消遣,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一步,咬着牙低头前行。虽然人出了院子,但是那唱词,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等他出了胭脂胡同,刚走没几步,却险些撞到人身上,那人将他一推“走道长点眼。”

    王季训抬头就想回骂,却见眼前来的,竟是一队军容整齐的士兵,看军装服色,并不是武卫后军。队伍正中是一匹西洋白马,身高体健,透体雪白,马上一人二十上下,年少英俊,左手尾指处戴着一只纯金甲套。而在其身后,一杆赵字大旗迎风飘扬。

    这支人马数目过百,开路大汉将王季训一推,部队快速前进。王季训就那么呆呆的靠着墙,看着这支人马从自己眼前经过,直奔凤仪班。而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那小饭铺外面,武卫后军留守在这里的人,都被缴了械,待在里面不准行动,外面则是两棚枪手,举枪瞄准,随时准备射击。

    杨翠玉的声音,似乎透过了小院,冲破层层阻力,传入王季训耳中“在潼台,被贼擒性命好险,乱军中,多亏他救我回还……幸喜的珍珠衫称心如愿,宋天子主婚姻此事成全……”(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五陵少年争缠头(下)

    杨翠玉这一段状元媒固然唱的字正腔圆,柔肠百转,比起京里的名伶,也未见得逊色几分,承振的弦子,也配合的天衣无缝,让承澜听入了迷,竟是不忍叫停。尤其是唱的时候,杨翠玉二目之中饱含深情,仿佛真的是女子在思念梦中情郎,让承澜整个人都呆住了。

    清楼女子以色侍人,本就不算上乘,以承澜权势,若想找漂亮的女人并不算太难。但是这种发自真心欢喜牵挂乃至爱的感觉,那种求之不得,却又不是毫无希望,费尽九牛二虎之后,才能得以入幕之宾的成就感,则只有清楼才能满足。

    各家姑娘手段高低有差,翠玉这等,却是第一流的姑娘都没有的本事,这份思念,这份情义怎么看怎么像真的。承澜此时心内竟是升起一个想法:把这个女人从这带走,养在外头,当个外宅。至少三五年内,自己不会也不想抛弃她。

    可就在这当口,院外头,忽然传来几声大声的呵斥“你们是谁?别往前走了?你们要造反?”

    听声音,正是承澜留在外头的听差,他不知道这是和谁口角起来,再看承振却似混如未觉,依旧拉着弦,自己就不好表现的失态,免得被人说闲话。只看了一眼秦威“这是你的活来了。王老四勾来了打手吧,出去看看,替我把人挡回去。”

    可是秦威还没等动,外面又传来凤仪班男佣的声音“我的爷,这院里马可进不去……”

    一声骏马的长嘶,打断了翠玉的演唱,在一声长嘶声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承振手上的胡琴停止了,承澜与他,几乎同时朝着院里看过去。只见一匹透体雪白的西洋高头骏马载着一个年轻的骑士,竟是跳过了凤仪班的门楼,重重的落在了天井里。

    硕大的马蹄落在地上,将黄土地砸起一片烟尘,夏日里天长,太阳尚未落山,但已经西转。阳光照耀下,连人带马,沐浴在阳光里,伴随着那升腾的烟雾,仿佛一尊金甲神将骑着天马,腾云驾雾降临凡尘。

    那匹马摇头摆尾,样子好不得意,马上之人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武官,头上戴的是二品的涅红顶戴,在马上朝杨翠玉一笑“翠玉,我来了。”

    “冠侯!”

    这一声喊,仿佛并非出自口中,而是发自灵魂。无限情意,万般相思,都随着这一声冠侯喷涌而出。她向着马走了几步,赵冠侯已经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我来的还不算太晚吧。错过了你前面的唱,有点遗憾,让我们唱完它吧。”

    翠玉点点头,朝承振一笑“振大爷,有劳。”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姻眷,愿邦家,此次后国泰民安……”

    随着承振的胡琴一停,翠玉这段状元媒算是唱完,可是承澜的眼里,再也没了情意,只剩了怒火。他不是傻子,在欢场打滚这么久,自然看的明白,赵冠侯与杨翠玉是相好。方才杨翠玉那份真情流露,并不是对自己,而是想着这个男人。而他马跳门楼闯进来,也是跟自己争女人来的。

    他将脸一沉“赵冠侯?咱又见面了,这一天,见的可够勤的。你来这干什么?我告诉你,翠玉这边已经定下了,今个是我的好日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要是乐意留下,我赏你杯喜酒,要是不愿意留下就赶紧走,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澜公,您看看,这就是缘分,不信不行。我刚在西苑坏了您一回事,这回还是得坏您的事,可见咱两别碰面,碰面,就注定您没好。”

    赵冠侯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回头问道:“管事的呢,过来问一句,澜公出了多少银子啊?”

    鸨妈眼见要出事,连忙朝杨翠玉丢眼色,又来拉赵冠侯“赵二爷,您先那屋里坐会,我让人给您预备茶水,有话咱慢慢说。翠玉这会有客,等到见完了客,您二位再聊不晚。”

    “不,那就晚了。我说九妈,咱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是从朋友那听了信,知道今天是翠玉出阁的日子,特意赶过来。怎么,这京城里的规矩,还赶开客人了?”

    九妈忙摇着头“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是澜公实际已经定下了,咱得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杨翠玉此时却开口道:“妈妈,您这话就让行里人笑话了。咱这行的先来后到,可是看银票说话,要不然先前王四爷来的,可比澜公爷早多了。冠侯,澜公出的是六千两银子,外加一枚祖母绿扳指,我看这扳指啊,怎么也得值五千。”

    赵冠侯一笑“澜公何许人,能戴五千的扳指么?我给他算一万两,前后一万六。那好,我就出两万。”他说话之间,自怀内伸手,已经摸出了一叠银票,朝九妈手里一塞。“你看看,我身上还有十万,要是不够,就给我说个数,到四恒立刻就可以拿。再不成,就到韩中堂府上,也一样拿钱。”

    他又朝承澜道:“这是老佛爷赏的,功高莫过救主,今天老佛爷说我来的及时,把那些搅闹宫禁,目无君上的乱臣贼子杀的很好,所以赏下来十几万银子的犒赏。澜公,您要是不服,可以接着拿钱,咱们倒看看,谁拿的银两多。”

    承澜身上固然已经山穷水尽,所携之款,尽付方才一掷。即使有钱,他也不会再花。

    还是那话,什么事都要考虑成本,考虑代价。如果一晚丰流,代价是几万银子,即便是旗人里最大的败家子,也干不出这种事来。若是他真的回家去取来几万银子搏一个缠头,那就成了四九城头号的笑话。

    他将脸一沉,看着杨翠玉“翠玉,今个是你出阁的日子,大主意,得你自己拿。留谁赶谁,可是得自己想好了。你得想明白,是谁照顾着你,谁谁为你遮风挡雨,是谁保着这一方平安。”

    九妈也忍不住要再次跪下来,拉着赵冠侯的手“赵大人,您就行行好吧,咱借一步说话,万事都有商量。这个事,我帮您想个完全的办法,总能让它过去。席头盖还有个了呢,您可不能把事做绝了。”

    赵冠侯却把手一甩,“九妈,您好歹也是这行里的前辈了,怎么今个看着跟刚出道似的。你们这行,比的就是两字,银子。我出的钱多,今天就是我做你们的娇客,这有错么?当然,翠玉要说不留我,我转头就走,没有二话。否则的话,那就只能委屈澜公,换个地方喝酒了。”

    杨翠玉嫣然一笑,她方才倒也在笑,可是却都不如此时笑的这般柔媚这般动人。朝承澜飘飘一福“澜公,您对我们的照顾,小女子是知道的。如今京城里举目为神,出门逢仙,凡夫俗子若没有个真神护持着,还真个是寸步难行。没有您老人家保佑,我们这小买卖,早就关张大吉了,这份恩情,翠玉这里谢谢您。我也知道,冠侯是流水,您是石头,翠玉要想在京城讨生活,就少不了您的关照,这个道理不用别人说,我自己也懂。要是连这都看不明白,我就算白活了。”

    她朝承澜一笑,让承澜心头的火气,多少减了几分,反倒是觉得她是个明白事理的。只要她今天把赵冠侯赶走,自己的面子就算保住了,相反还能露个脸。

    可是翠玉话锋一转“可是,正因为您是我们头上的神仙,翠玉才不敢骗澜公。翠玉与冠侯,早就是一对。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只要他肯要我,不管他是朝廷命官,还是花郎乞丐,都没有关系。今天他有银子是我的客,没有银子,亦是我的客。至于澜公您的恩情,我只能说声对不住。来人,给澜公点灯笼。”

    承澜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公开拒绝自己而就赵冠侯,拍案道:“贱人,你敢!”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一阵风从耳边刮过去,他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秦威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一愣之时,院子里已经响起拳脚殴击之声,竟是秦威已经与赵冠侯交了手。

    这人自从来了凤仪班,就不言不语,偶尔说话,也不招人喜欢,承澜很是厌烦他。可是直到此时,他才算认识到,为什么李来忠如此看重此人。

    赵冠侯本已经有所准备,承澜会恼羞成怒的动手,可饶是如此,秦威冲出来的速度,还是颇让他有些惊讶。随着一记重拳轰出,随后便是膝撞,肘击、扫腿……招数连贯,力大势猛,出手尽是奔着要害而去,这并非是争风对打,而是有意杀人。

    他不光是对赵冠侯出手,甚至同时也攻击向杨翠玉,但是攻势马上被赵冠侯接下,并没有伤到人。两人在眨眼之间,拳脚互击,一上来便拼出了真火。拳脚相撞,沉闷的声音响起,证明彼此都用足了力量。

    凭心而论,秦威的格斗能力在赵冠侯之上,大抵只有大刀王五这个级别的好手,才能与之拆招。他的拳脚没有什么花俏的招数,也难说什么门派,里面既有摔法,也有西洋的拳击法,另有武技中的指掌膝肘,如果硬要说总结的话,只能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单纯的搏斗之术。

    可是这个领域,同样是赵冠侯的长项,两人对于人体的脆弱及要害,都极为了解,而赵冠侯更多了依托于人类科技发展,而对人体构造的科学了解,以及现代格斗技巧的加成,是以虽然武技上略有不及,可是对阵上,并不落下风。总是能够在危机关头避开对方的锋芒,并且还以颜色。

    挡下一记致命的头槌,对方的拳头轰到自己小腹之前,以拳对拳,接着以柔术去固定对方的手,但随后又被对方弹开。两人交手的时间不长,但事实上,每一记拳脚的攻击,都可能导致人命。

    秦威吃亏在没见过赵冠侯那么多古怪无耻的招数,每每将要得手时,就被对方以一种古怪的功夫化解掉杀招,让他觉得心头怒意更盛,拳脚也就更重。他本来是打生死拳的拳手,再后来在关中做刀客,因为杀人太多,而被官府通缉的厉害。如果不是李来忠收容他,饶是他本事再大,现在也已经死了。是以,对于李来忠的命令,他都会无条件的执行。

    一开始他没打算亮刀,用了刀,就会带来麻烦。可是现在看,似乎不拿刀不行了,即使事后引来什么问题,也自有李来忠为自己挡下。他正那么想着,试图拉开距离时,赵冠侯一记膝击又已经袭来,他毫不犹豫的以膝盖迎上去,经过刻苦锻炼的身体,并不会因为这种冲撞与拼斗而感到痛苦。

    一声闷响中,赵冠侯身子踉跄而退,似乎是他在这次对撞中吃了亏,但是空气中,也多了一层白雾升腾。一包石灰就在两人对撞时,被赵冠侯拍在了秦威脸上。

    但是秦威的反应极快,在石灰落下来之前,已经闭住眼睛,因此眼睛倒是没被伤到,可是短暂之间也睁不开。他在黑市上打拳,在山里做刀客,打的都是生死战,没有规矩可讲,动石灰,也没什么可说。但是这种感觉让他感觉到很愤怒,凡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当秦威愤怒时,也是最可怕的时候。

    他怒喝一声,一柄短刀已经出现在手里,这就是他惯用的兵器,虽然刀长不过一尺,但是杀人已经足够。脚步迅速的前扑,如同一只捕食的猎豹,但是他所取的目标,并非赵冠侯,而是杨翠玉。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男人的破绽,只要对她攻击,就能为自己争取机会。

    承澜大惊道:“错了……那边,他在那边,别伤了她的脸……”

    与此同时,院子里变故猛生,就在秦威向杨翠玉冲出时,赵冠侯的速度也并不比他慢,脚步一动,挡在了杨翠玉面前。杨翠玉吓的惊叫一声“冠侯,躲开,别管我……”

    随后,刀光闪亮,枪声响起,一切,复归于平静。(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一刻万金(上)

    左轮手枪冒着白烟,秦威倒在地上,身体剧烈的抽搐,虽然暂时未死,但是也救不活。不管是谁,致命处中了五发子弹,都不可能再起来砍人。那柄令关中豪杰丧胆的短刀,无力的扔在一边,鲜血,流淌开来。

    九妈已经吓的坐在地上,连动不会动了。四九城这地方,打架动匕首动鸳鸯钺都是常有的事,但是大家绝对不动洋枪,这既是个规则,也是官府容忍的底线。

    是以,饶是九妈见多了打架的,也是第一次看到在眼前开枪杀人,是以竟也吓的手脚无力,动弹不得。而承澜的情况,比之九妈好不到哪去,嘴唇都有些颤抖,想要抬手指一下赵冠候,但是胳膊已经不听使唤,只是颤着声音道:“你……你……你敢杀人!”

    赵冠侯从腰里又抽了一支枪出来,指向了承澜及他的几名跟班“好说,他先冲我亮刀子,还想伤翠玉,那就别怪我不讲交情了。澜公,今天在西苑,百十来人,说杀就杀了,你凭什么说,我不敢杀人?现在,我杀一个让你看看!”

    他说话之间,手已经扣住扳机,一声枪响中,一名跟班应声倒地,余者不等反应,赵冠候的左手在击锤上快速的拨动:牛仔射击法,再次呈现出它的威力。

    伴随着五声连续不断的枪响,承澜带来的跟班就只剩了两个。仅剩的两人,已经被这种肆无忌惮的射击吓寒了胆,已经瘫倒在地上。承澜比他们略强一些,但也动弹不得,他自忖是亲贵,对方不敢拿枪打他,但是怕自己一动为流弹所中,那就追悔莫及。

    赵冠侯这时,已经从腰里拽出了第三把左轮枪,一步一步向着房里走去,两名听差似乎预感到大祸临头,狼狈的向着房屋的角落里爬过去,只是两声枪响,让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房间里此时只剩了承振与承澜两人,承振由于事先得到十格格提醒,早就躲到了一边,倒也不担心会有子弹来打他,只是闭口不说话,表示置身事外。

    这当口,其他几屋里的客人,已经来到当院,那琴轩与杨翠玉平日最熟,此时就敢说话“翠玉,你赶紧拉着他点,真让他伤了澜公,那是什么乱子,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杨翠玉初时也是一惊,此时反倒是冷静下来,脸上又泛起职业微笑“那大爷,您也看见了,澜公这又是刀又是枪的,动不动要打要杀。冠侯要是没带着枪,还不叫人打死?他是武将,一发了性,就难免要伤人,现在事到这一步,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是劝不住。我好不容易拉住这个,那个要没完,不还是要糟糕么?”

    那琴轩道:“澜公是场面上的人,不是那样的性子,他就是今天多喝了两杯,外加带了个不怎么懂事的伴当出来,才闹成这样。没关系,我可以作保,只要冠侯现在收了枪,澜公那里,不会找后帐。振大爷,您得说句话啊。”

    承振不好不说话,只好对赵冠侯道:“冠侯,差不多就算了,澜公是宗室,你还能伤他不成?”

    “宗室啊,我是不敢伤。可是这京城里最近太乱,光天化日,就有飞虎团敢抢大学士,连韩中堂都被人拦住轿子指着鼻子骂汉奸。你看看,大白天的,飞虎团就敢杀人,您说他们敢抢大学士,杀澜公的随从,也不算稀罕,振大爷觉得是不是?”

    承振干咳两声,用眼看承澜“澜公,您给个话,今天这事怎么了,毕竟得您说了算,我们帮腔的不能上台,不好多说少道。您要说不答应,那我就先告辞了。”

    其他几位来争翠玉的,此时已经纷纷走避,只剩了一个那琴轩还在“冠侯,你想清楚一点,翠玉并没有吃什么亏,大家闹闹玩笑,也是常有的事。这么多条人命,已经很不该了,今天是翠玉出阁,你非弄到都收不了场,也不大好。”

    承澜本就不是什么硬骨头的主,他更喜欢背后用计策对付人,而不是这种公开对立。否则的话,当初也不至于被杨立山夺了心头好。为了一个杨翠玉,花费一些钱财无关紧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就大不值得。尤其看那支左轮在他额头上晃来晃去,似乎随时可能射出弹丸,他一咬牙“赵大人,今个算是你赢了,我走人。”

    “那下官,就不送了。”赵冠侯手一动,左轮枪已经不见了踪迹,随后劈胸一把,将承澜提起来,手向外甩,脚下使了个绊子。在一声“送澜公!”的吆喝声中,承澜的身子已经向前跌撞出去,下一刻,头部就与地面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那匹西洋骏马昂着头,发出一声长嘶,仿佛是在为主人叫好喝彩,承澜这一下摔的不轻,地面上尘土飞扬,人挣扎了几下都没起来。承振与那琴轩,一左一右的赶过去搀扶着,等人一起来,就见脸上戗破数处,土混着血,鼻口处更是鲜血长流,样子好不狼狈。

    两人离的近,除了血之外,更闻到了一阵腥臭味道,只向下一看,心里就明白,承澜,被吓的尿了裤子。这种事当然不能明指出来,否则就是死过节。只是用不了多久,承澜被吓的尿裤的事,就能在四九城传开,这也是板上钉钉。

    赵冠侯冷笑一声“澜公,脚下留神,这道不好走,摔着你可不合适。我今天和翠玉大喜的日子,就不留你喝酒了。”他边说边拣起方才承振扔下的胡琴,轻轻拉起来“翠玉,今天好日子,算了,再奉送澜公一段,就当是咱送客的礼吧。”

    杨翠玉点点头,眉目含情的看着赵冠侯,口内唱道:“傅丁奎休要发癫狂,谎言欺君罪难当……忽然救星从天降,就是这,就是这小将延昭杨六郎,赶车辇,把贼挡,搭救女儿出祸殃……”

    那琴轩亦是凤仪班常客,虽然与翠玉不曾有肌肤之亲,但两人诗文唱和,乃至听曲唱戏的事常有,算是个知音。对于清楼里打架争风的事,他见的多了。

    当事的女子,必然要左右维护,尽量表现中立,即使这一架打过之后,两边都不会再来,她自己也得维持一个会做人的形象。像是这么旗帜鲜明的站在其中一方,对另一方毫加以掩饰的排挤,这真是极不寻常。

    承澜如今权柄正盛,她区区一个清倌人又如何能与之抗衡?难道说……她是打定主意从良了?那琴轩忍不住看看承振,十格格打胎的事,在上层里不是什么秘密,当事另一方就是赵冠侯,承振作为便宜舅子,却不知做何感想。

    这三人此时就不好再待,两人扶着承澜离开凤仪班,却见大门外,兵甲环立,杀气腾腾。数百名兵弁在外面摆开阵势,赫然还看到了成排的火炮。一些士兵以土石木材,不知在忙碌着什么,对于他们倒也不阻拦,也不打招呼,就当没看见。

    承澜这时,才有了点辅国公的气派,回头看了一眼凤仪班“好!做的好!给我等着!振大爷,这事你说句话,你们庆王府是怎么个意思。”

    他方才摔出来时,门牙都被戗掉了,说话漏风,承振强忍住不笑,装傻道:“什么?什么我们王府什么意思?这人,跟我们王府没关系啊。澜公要想收拾他,是要找我们王府借人?借多少您说话,我有的人,都给你派来。”

    承澜一抖袖子“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大步流星,向着自己的马车就走。那琴轩看了看凤仪班“完了,这里怕是再也不能来了,这京里,又少了一个可消遣的去处。”

    凤仪班内,鸨妈九娘已经哭天抢地的大哭起来,好端端的班子里,出了这么多条人命,这生意以后还怎么做?且不说承澜小那等大恩客不再来光顾,单就这件事的后果,她就不知道要闹的多大。

    她抱住杨翠玉的腿“翠玉,你行行好吧,让你那相好也给我来一枪,省得我活着受罪。这凤仪班完了!胭脂胡同完了!可着八大胡同到现在,我还没听说过大姑娘出阁,一口气拿洋枪打死好几个的这种事呢。”

    杨翠玉道:“娘,这事不能怪冠侯,你也看见了,是他们先动的手。相打无好手,死伤难免。您现在跟我哭,也没用,我们还是先看看怎么善后为好。冠侯,你给想个办法。”

    赵冠侯毫不在意,到门口吩咐两声,霍虬就带了十几个大兵进来,将几具死尸拖拽出去处理。“九妈,现在这年月,死几个人还叫事?这几天京城里死了多少人了,也不见闹出什么风波来。您得想开一点,现在不是太平年月,人命没那么金贵。那银票您收好,有我的话,到四恒立刻可以兑付,拿着钱到山东,我保你们就是。今天是我和翠玉的好日子,还是请你上酒吧。”

    九妈见到外面成排的大兵,知道自己如果不遵从赵冠侯吩咐,恐怕也会成为死尸大军一员,自是不敢再违拗。但是却也吩咐了下面,故意把上酒上菜的速度放慢,再派些人来轮着敬酒贺喜,为的就是不让两人回去休息。

    承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事不会这么过去,必然带了人马来找场面。赵冠侯若是不敌承澜败走,翠玉只要保住完身,自己总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就真的是半点活命机会也无。也正因为此,这顿酒席不但格外丰盛精致,来贺喜看姐夫的姑娘,也是格外的多。

    户部衙门的武卫中军大帐里,董五星面沉似水,一张紫红面,已经气的发黑。他进宫告状非但未成,反倒被慈喜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再看紫禁城的护兵全都变成了武卫右军的人,就知道太后对于后军已经失去信任。若是袁慰亭等人带兵进京勤王,怕是自己遭难就在眼前。

    这些日子,武卫后军在京中大掠,所得之数难以统计,单他自己,就积累了超过百万的财产。单这笔帐清算起来,就能要了自己的脑袋。因此与李来忠商议着,必须要做点什么挽回自己的帘眷,至少让慈喜投鼠忌器,不敢真的把他处置掉。

    李来忠本就是一如当年洪火泉一般的角色,想着趁乱而起,席卷天下,自立为君。所定的方略,明为扶金,暗为反金,此时出的主意,依旧不离这个宗旨。

    “大帅,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打进使馆,将洋人尽数杀死,一个不留。一来可以让老佛爷看到,我们武卫后军确有实力,不敢对咱们下手。二来,洋人使者被杀,必不会善罢甘休,定提大军前来问罪。那时武卫后军就是太后的护身符,只有她怕我们,没有我们怕她,她还敢追究我们其他的事么?”

    “可是那些大炮,都被右军拉走了。”

    “没有大炮,一样可以打仗,我们在西域时,一样没有洋炮,照样可以和那些人打。大家只要敢拼命,就不愁打不进使馆。再说,我们可以把那些右军的枪缴下来。咱们吃亏,也是枪不如洋人的好,对射打不过他们。有了右军的好枪,可以和洋人扯个直,斗枪不吃亏。”

    董五星听到缴枪,也来了精神,“缴枪,缴哪一路人马的枪?”、

    “紫禁城守卫的不能缴,一动手就会惊动慈圣。那就缴赵冠侯自己那一路兵的,他是炮队,不是步兵,有枪也不如步兵能打。我们调兵,缴了那些炮兵带的洋枪,不怕打不下使馆。”

    就在这时,在胭脂胡同吃了亏的承澜亲自到了户部衙门拜见董五星,两下商议,几是不谋而合,一取洋枪,一得美人,各得其所。

    董五星一声令下,部下立即调动了包括他亲兵营在内的两千余人,端、庄两府,以及贝勒承濂府里拿钱粮的飞虎团大师兄,又点了数千飞虎团民,点起火把,各持刀枪,向胭脂胡同涌去。

    自飞虎团进京以来,八大胡同这烟花地,只被勒过捐税,倒不曾被烧天火。可是今天大批人马杀气腾腾的赶到,似乎预示着,这片净土也将化为乌有。承澜一马当先走在最前,一手执火把,一手执一支左轮,大声喊着

    “冲到里面,把赵冠侯给我剁了!砍成肉酱再说,天大的乱子我承担!可是那个女的,可不许你们伤她……我要亲手炮制她……我要让她看着她男人被砍死,再让她知道知道爷的厉害!”

    正在他想象着,将杨翠玉如何摆布,才符合自己心意的当口,胭脂胡同已经赶到,随后,他便傻了眼。乃至几个随行的后军军官也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里,问道:“澜公,您让我们打的就是这?这怎么打?”(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一刻万金(下)

    承澜狼狈而出时,见到一部分右军官兵运输材料,搭建营造。他本身不通军事,自然看不出其在干什么。直到他带兵赶到时,才发现,整个胭脂胡同已经变了样子。

    在他们面前,是成排的栅栏、拒马,以及一米高的胸墙、街垒。在这些工事后面,则是手持步枪,严阵以待的右军官兵,炮兵阵地上,大炮已经掀去炮衣,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外面,随时处于击发状态。

    这里驻守的兵力,比他方才所见还多,显然又得了援兵。武卫后军带兵的很有几个老军伍,一下就看出来厉害。这种工事,是洋人习惯修的,修成之后易守难攻,他们又缺乏重武器,面对这么多犀利枪炮加上有工事保护的右军,怕是难以吃的下。

    至于飞虎团倒是不懂这些,可是看到枪炮刺刀,就知道不怎么好打,承澜怒道:“怕什么,我就不信,他们敢开枪!”

    话音未落,霍虬已经高叫道:“奉两宫旨意,武卫右军协助步军统领衙门弹压地面,若有盗匪趁火打劫,一律革杀勿论。步兵,准备!”

    密集的鼓点敲响,前排步兵齐刷刷的举起枪,看着承澜一行,目光里透着凛然杀气,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武卫后军的带兵官一拉承澜“澜公,您往后躲一躲,这实在太危险了。他们只要一开枪,您就是靶子。”

    承澜虽然是想要报仇夺美,可是看到这么多枪炮,却又有点害怕了。赵冠侯的决心和胆量,超出他的预料,为了个名纪,却是什么都豁的出去,竟是不惜抓破脸跟自己在京里火并。以目前所带的人手,看来是真的吃不下他们。可是就此退走,又心有不甘,只好挥挥手,命令后军在外列阵,,呈包围态势,与防范这片区域的武卫右军,对峙起来。

    一些胆大的人,远远的看热闹,小声议论着“今天杨翠玉出阁,澜公带了这么多兵马,来给她当护法?不知道里面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自己在里面享用美人,却让澜公在外面做侍卫。”

    凤仪班内,段香岩刚刚唱了一段鸿鸾喜,又举了酒杯,给赵冠侯与杨翠玉敬酒。他上次因为救援沈金英不利,差点被袁慰亭直接革职,现在以管带衔留任,权柄大不如前。只好想尽办法巴结着赵冠侯期待其为自己美言几句,让自己早点恢复原职。

    他原本是受命带兵弹压地面,捉拿不法拳民的,可是听到凤仪班这打架的事后,立刻带了本部一营前来增援,且携带来大批工程材料。外面的工事修建的如此之快,既有将士用命之因素,也有他提供材料的功劳。加上其带兵的本事虽然平庸,可是在风花雪月上的本领却是一流,吹拉弹唱无一不精,有他在,气氛上倒是不差,与那些前来贺喜闹席的纪女打情骂俏应付自如。

    九妈偷着到外面去了一回,见到右军的布置,心已经凉了大半截。看来翠玉和澜公,总归是没了指望,悄悄藏的迷春酒,最后只好一泼了事。

    眼看天色不早,赵冠侯举起杯来“这杯我替翠玉喝了,然后我们就不喝了。今天喝的不少,不好再饮,香岩,你在外面替我支应着,等回头,我保你的前程。”说完,拉着满面绯红的杨翠玉回了她的卧房,外面留下段香岩应付一切。

    今天是杨翠玉出阁,凤仪班只做她一个人的生意,往日里喧嚣无比的院子,如今倒是格外寂静。只能听到天井里传来胡琴声,笑闹声,以及远方的枪炮声。

    杨翠玉满面绯红,周身酥软,几乎是被赵冠侯抱着回的房。等坐定身形之后,她才问道:“外面那动静,可是又打仗了?”

    “八成是,我估摸着是东交民巷那边又开火了。不过没有大炮,不可能打的进去。他们是送死,打不出什么结果来。今天是咱们的好日子,别理他们了,随他们折腾。来,我们两个说说话。”

    翠玉嫣然一笑,先从身上,把那柄锋利的匕首拿出来,放回了抽屉里。“总算是没用上它,原本我以为,咱们就要永别了,没想到,老天爷总归还是可怜我。”

    赵冠侯从箱子里取了红盖头为她盖上,又用秤杆挑了去,一如普通人家娶妻相同。完成这仪式之后,坐在翠玉身边道:“其实,今天我即使不来,你也不该用刀来做蠢事。我不希望你为了愚蠢的贞洁,就断送自己的性命,比起那些,我更在意的是你的人,你的心,而不是你是否完整。承澜是宗室,又掌大权,如果我今天不到,你根本无力抗衡屈从于他,亦无错处,怎么会以为我会因为这种事,就不要你。”

    “那……那假如今天你没来,我亦屈服于他,你不会怪我?”翠玉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赵冠侯,后者点点头“当然,我不是那些俗物,在意的也不是那些。其实说起来,以你的名气才情,想找个好郎君并不为难,跟了我,反倒要受苦。我的情形你是知道的,家里既有正室,又有十格格,我都不敢保证,你是否会受气……”

    翠玉粉面通红,轻轻咬着下唇“我不怕,翠玉生来就是苦命人,只要你肯要我,我就给你做小。不管受多少苦,我都不怕。今天我得罪了承澜,这碗饭是不能再吃了,可是我不怕,总不过是一死,把这要是抛开,还有什么可怕的。你若是不想接我进门,我也不会逼你……你有你的难处,我知道”

    “怎么会不要?咱们过了这三天,我就跟九妈说,把你带走。她敢说个不字,我就抢人!”

    翠玉噗嗤一笑“你啊,只一瞪眼,估计九妈就会吓死了,这件事倒不难谈。可是你要陪我三天,这话我是不敢信。现在京里战事这么急,你还能陪我三天?”

    “京里战事不管多急,该陪你总是要陪你,这场战争是老佛爷要打的,不是我要打的,我为什么要为了她的安排,而让你受委屈。现在你是新娘子,你最大。可惜啊,京里闹飞虎团,照相馆都找不到,否则我们应该留一张合影的。我和寒芝、十格格、简森、美瑶都有合影,我们也该有一张。”

    杨翠玉的眼睛里,多了些水雾,直到此时,她终于相信,这个男人贪图的并非她的容貌,而是对她真的有情。于她这种女子来说,得遇如此良配,就是三生修来的造化,将来为了他受多少委屈,自己也心甘情愿。

    她轻轻的将一方白布铺好,于她而言,这东西的意义格外重要,出身清楼,只要靠这个才能证明是把完整的自己交给了他。至少在未来的岁月里,不管有多少冷眼或是闲言碎语,她都得让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忠贞与坚持。

    虽然未曾有过经验,但是在清楼受过相关训练的她,并不是那些普通女子可比,自信可以应付接下来的场面。但她依旧羞红了脸,轻声道:“今晚上你要怜惜着翠玉一些,不要让我在姐妹面前丢脸,再……再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吧。我要做你的女人,从良,给你生儿子。”

    另一边的九妈则关上房门,悄悄的整理着积蓄,将这些年的所得,一一清点干净。外面欠着的一些债,多半是死债,不用还了。一些人欠自己的局帐,也怕是要不成。

    总算是自己手里存了这么多现钱,到了山东,或许再弄个班子也不为难。只是手下的姑娘,又有多少愿意跟自己走,而就算想走,又如何走的成?看着绣楼方向,她朝地上狠啐了口唾沫“赔钱的东西!本来打算指望你发一笔横财,可是却在你身上栽了个大跟头,看你将来,有的是时候哭。”、

    这场男人与女人的战争,伴随的是拔步床轻轻的摇动,以及女子细如管箫的甜蜜吟唱之声。伴随着战争,有片片桃花飘落,充满浪漫与幸福。而另一个战场,则只有残酷死亡与绝望,远没有这里的温馨气息。

    东交民巷外,火光耀眼如同火龙,喊杀声金鼓声与枪炮声混在一处,将京城搅的烦躁不安。飞虎团上万名团民与武卫后军联手,对于东交民巷使馆区展开了疯狂进攻。由于本该协助进攻的赵冠侯在温柔乡里进行另一场战争,武卫后军就只能以自己所携带的轻型土炮,朝使馆轰击。

    那些土炮威力太小,根本炸不开厚重的院墙,设在使馆与俱乐部之间的高楼,被土炮轰击半天,楼依旧不倒。上面的洋兵以步枪向下进行点名射击,后军冲击几次,都被堵了回来。

    使馆内的洋炮和步枪形成了密集的火力网,如同死神张开怀抱,拥抱着每一名闯入者。飞虎团以幼童当先,成年人压后的方式连冲几次。幼童死伤不计其数,成年团丁伤亡却极有限。

    他们被这枪炮火力吓的不敢再行冲锋,只是强调着“仗不能这么打,洋人妖法厉害,里面有老妖孽坐镇,使妖术坏了我们的神通。必须得请几个法力高强的老师父过来坐镇,否则斗不赢他们。”

    另外一人则道:“都是汉奸坏事,这么久了,洋人的使馆里粮食、枪弹毫无短缺,大炮都有炮弹,这肯定是有汉奸给他们送。不拿住汉奸,这地方怎么可能攻的破?”

    董五星心知,给使馆送粮食送水果送炮弹的枪弹的,正是宫里那位老太后。她一方面既要和洋人宣战,另一方面,却依旧派人接济果蔬枪弹,显然是为了将来和谈做准备,自己和后军,就只能算是抛出来的弃子。

    一想到将来和谈若起,自己这后军必成替罪羔羊,他气的火冒三丈,亲自带队冲了两次,自己差点中了枪,只好退了下来。他也发现,自己的武卫后军,表现的不如平时英勇,进攻时瞻前顾后。即使是自己的亲信部队,攻击时脚步也不像在西域那般轻快,更少了那股一往无前的敢死气质。

    他心里有数,这些人多半都在这段日子发了财,身上有了钱,就有了私心,想着回去之后可以享受,并不想把性命糊涂的交代在这里。进攻起来,就没了底气,想要靠着人数以多为胜的计划,多半是要失败了。

    李来忠的脸色同样难看,他指望着用来打天下的飞虎团,现在却已经有些不服从自己的调遣了。看着这些推委,惧怕,不敢上前的团民。这与自己想象中,气吞万里如虎,最终扫荡女真靼虏,光复汉家河山的义师,完全是两回事。而他们在面对洋人时怯懦,在洗劫大户商人时却又格外的勇猛,就连自己的命令,现在也敢于对抗。

    难道自己真的制造了一头怪物,这头怪物,已经反过来要攻击它的主人了?李来忠把头摇了一摇,这种想法太过荒谬,不管怎么说,这就是一群顽愚乡农,有什么驾驭不住的。眼前的当务之急,还是这些洋人的使馆。

    咫尺天涯,却无论如何,都攻不过去,他将牙一咬,用手指着肃王府的围墙“集中所有火炮,给我打那里。洋人的房子都是钢瘤子砖,咱们的炮打上也没多大用,打塌这里的围墙,还有个指望!”

    炮击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时,肃王府的围墙终于被轰开,藏在那里的教民,逃到周围几个使馆里去躲藏,武卫后军总算是取得了一个胜利。董五星也长出了一口气,一晚上的战斗,总是没有白费力气,洋人的防线,总算出现了一个破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向朝廷讨要火药铁沙,外加犒赏钱粮,接下来才好扩大战果。

    其手下的兵弁一夜苦战,人困马乏,飞虎团更是不耐久战,这时已经七倒八歪的找地方睡过去。董五星吩咐身边的中军“去,把承澜身边的人叫来,他们那是生力军,这时候,就得看他们露脸了。”

    当阳光落向京城大地时,孤零零地承澜看着那些士兵和团民离开,身边就只剩了几个府里的下人。对面兵马依旧,阵型严整,刺刀大炮反射着的阳光,想着一晚过去,诸事已谐,颓然的坐在地上,用手捶着地“完了,全完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船到江心后悔迟

    房间里,翠玉睁开眼睛,见赵冠侯早醒了,正在看着自己,她脸微微一红“昨晚上,还没看够?”

    “当然看不够了。冰肌玉骨,哪是那么容易看够的。”赵冠侯说着话,手上却已经不老实起来,杨翠玉连忙闪避着“不行……院里的规矩,一会姐妹们就进来贺喜讨赏闹姐夫,你赶快穿上衣服,要不然,她们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我可不想这三天,你跟她们谁吊膀子。好歹也过了这几天,你再做什么,我就不管了。”

    “放心吧,过了三天,我也不和她们吊膀子,只和你吊。”赵冠侯边说,边穿好了衣服,又亲自拿了衣服过来帮翠玉穿上,又翻出她的梳妆盒,用小镜子照着,帮她梳头打扮。

    时间不长,九妈带着三四个女子走进来道喜,实际则是要钱。这三天凤仪班不接外客,一切花消,都得由新郎官负责,是一笔极大的挑费。好在赵冠侯身上带的钱多,支付起来并不困难。

    那些女子见翠玉眼眶发黑,满眼血丝的样子,就知道昨晚上八成是被摆布了大半夜,根本没怎么休息,不由掩口微笑。再看赵冠侯年少英俊,身上的银子又多,不由暗自嫉妒着杨翠玉,找了这么个恩客梳笼。单从他一个人身上,就不知能赚出多少银两。

    等到那些姑娘们出去,赵冠侯叫住九妈“九妈您等一等,咱们有笔买卖谈。”

    九妈也是老江湖,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大人,咱明人不说暗话,您是要为翠玉赎身吧?按说,您二位有情,我只能成人之美。可是,我们这一行,也有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我为了栽培翠玉,可是使了不少钱,若是刚刚出阁就被您接去,我便亏蚀了老本。都像您一样,天下间还有哪个领家娘会蠢到,再去栽培当家大姑娘?她既然出了阁,就得下海,在我这做满三年,才能赎身。不过她既然跟了您,您也可以拿出一笔钱来,把她包下。这就好比大人在这养个外室,您来的时候,自有翠玉侍奉。不来的时候,她也只和那些旧日的朋友弹琴唱曲,吟诗做对,绝不会留宿。”

    不等赵冠侯开口,翠玉已经接过话来,她自头上拔下了支钗,对着自己吹弹得破的玉脸“九妈,你说我要是在这划一个十字,那些旧日的朋友,还会不会找我来吟诗听曲?”

    九妈一愣“闺女,你这是什么意思?妈妈可是为了你好,也是行里的规矩,没有刻意为难谁。咱们这一行,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自己凭良心想想,我对你怎么样,就算你留下,只要你的心向着大人,难道我还会逼你做对不起赵大人的事?”

    “妈妈对我好,女儿心里有数,所以我要报答您,若非如此,我现在就已经在脸上划下去了。我保证,我若是划了个十字,冠侯就会在您脸上多画几个。您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可是我的意思,您没明白。女儿已经是他的人,要跟他去过日子,不再做这营生了。这几年我为咱们凤仪班,赚了不少钱,做人要知足,太贪心可不大好。”

    她冷笑一声“妈妈,女儿对您太了解了,对咱们这行,也实在清楚。那些所谓养在外头的外室,到头来不接别客的又有几个?您虽然爱我,但是更爱银子。若是小那啊,澜公啊那样的人,愿意出高价,我怕您到时候,还是难以做人。我不让您为难,也不想闹出昨天晚上的事,所以您放我一条路,也是放您自己一条路,大家彼此之间,都好说话。若不然,叫几个弟兄来跟您谈,怕您也是得乖乖点头。您还想着在京城做买卖,想用我去向澜公赔礼,继续维持这个生意,我劝您一句,别做梦了。没听到么,外面的枪炮都停了,我虽然不是武官,但是以一国斗十几国,也知道肯定赢不了。等到洋人进了城,您这买卖还想干?”

    赵冠侯也道:“九妈,翠玉说的极是,您这个买卖,肯定是干不了。我看在翠玉面上,在山东为你找块地方,许你接着做营生。头等班子干不了,可以干二三等,现在山东既有各地逃难的财主,也有避难的洋人,他们很有钱,你的生意到山东,保证比在京里红火。至于翠玉的赎身钱……”

    不等他说,杨翠玉道:“就算是赵大人安置咱们凤仪班的费用,两下冲抵便好。妈妈,您是个明白人,很会算帐,应该知道,我们没有占您的便宜。”

    她虽然是当红的姑娘,事实上出阁一晚,百两纹银就是天价,日后的价格还得走低。昨天之所以叫出三万,实在是先有王季训闹了一回,后来赵冠侯为给她撑场面用的。有这笔钱赎她,已经绰绰有余。只是娼家素来贪得无厌,九妈既得了三万,就想多敲一些出来,不想却被翠玉把机关都叫破了。

    这些钱敲出来,翠玉是可以分成的,按说也该是站在九妈一边,现在刻意护着赵冠侯,可见从良之心坚定无疑。九妈惧怕外面那些大兵,一旦发起火来,把她杀了,也不是干不出来,只好咬着牙道:“是我糊涂了,是我老糊涂。翠玉说的对,这买卖,我们挪到山东去干,两边费用冲抵。”

    等到出了房间,她回头恨恨看了一眼,小声骂道:“不要脸的贱人,刚刚一晚上,就这么回护着小白脸,过几年他把你的私房都敲干净,玩腻了一丢,到时候别到我这里来哭!”

    等到九妈走,翠玉反倒是来哄赵冠侯,昨天那三万银子数目过于惊人,她只担心着赵冠侯是贪墨了军饷临时充数,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要抵消,又想着是不是跟九妈商量一下,要回一部分。

    赵冠侯一摇头“傻姑娘,我既然给出去的,怎么好往回要。那些钱是多了一点,可是谁让昨天是你出阁呢,为你撑面子,应该的。有了昨天那一出啊,以后估计几十年内,八大胡同都得有你的名字,万金缠头,多有面子?”

    翠玉坐在他腿上摇头道:“我不要面子,只要你……冠侯,待会我们把十格格请来,我当面想她赔罪吧。她要打要骂都行,将来总归是要碰面,一些话早说,比晚说好。”

    没等她们去请,毓卿已经来了。昨天她到了庆王府,又去看了庆王,父女二人密谈一番,庆王知道女儿明白自己的用意,又知赵冠侯对其照顾周到,老怀甚慰。而毓卿则催促着老父赶快离京,却被庆王拒绝。

    当天下午时分,情形又有变化,因此十格格联络了右军一支人马保卫,直到了胭脂胡同。三人见面,杨翠玉二话不说,跪倒献茶,又寻一根掸子顶在头上,请十格格责罚。

    毓卿将毛掸一扔“你啊,真是个活宝,我怎么会吃你的醋,要吃,也是吃他的醋!”说话间,她伸出纤纤玉指一指赵冠侯,“原本你是我的女人,现在却被他给夺了去,你说,这藤掸是不是该抽他?”

    十格格有一些双刀的癖好,赵冠侯心内也很清楚,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思想,对于这种行为自然不存在偏见。倒是翠玉听到这话,羞的不敢抬头,总觉得一些阴私被揭露,竟是无地自容。

    赵冠侯将她拉起来,与十格格一起抱在怀里“既然毓卿也不见怪,你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回头啊,你们两个一起陪我……”

    话没说完,就被毓卿在肋上撞了一肘“想的美,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我来是告诉你,京里又出变化,怕是你的人马,也要开拔出京。”

    紫禁城内,昨天晚上一夜的喊杀,慈驾不安,两宫震动。今天一早立刻就叫了庆王与韩荣的起,特意隔过去端王,显然是把他排除在外。慈喜召见两人,先是问了武卫后军昨天晚上进攻的情形,随后又商议了几件事。

    一是给使馆里送去大批瓜果米粮,甚至还有一部分枪弹药品,保证使馆补给无缺,也不至于挨饿。

    二是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发给带飞虎团围攻北堂的刚烈刚子良,“现在各兵围困西什库教堂,如有教民窜出,不可加害,当饬队保护。倘彼死守不出,应另筹善策,万勿用枪炮轰击。”既云围攻,又不许用不用枪炮轰击,显然是不怎么准备硬攻教堂了。

    第二道圣旨是下给内阁颁布的明发上谕,通饬各省遵行。“前因中外衅端未弭,各国商民教士之在华者,本与兵事无涉,谕令各督抚照常保护。现在近畿大军云集,各路统兵大员,亦当仰体此意,凡洋商教士,均当设法保全,以副朝廷怀柔远人之意。”

    保护洋商教士之外,教民亦在保护之列,因为本“亦国家赤子,原无畛域可分,惟自拳教肇衅以来,该教民等多有盘踞村庄,掘壕筑垒,抗拒官军者,此等迹同叛逆,自不能不严行查办。第念其究系迫于畏罪之心,果能悔祸自新,仍可网开一面。”

    这两项政策明确说明,朝廷的风向变了,太后已经从之前的强硬主战,变成了主和。又派了庆王去与使馆办交涉,希望各国公使能离开京城。朝廷会派出得力大臣,带兵队保护,护送其前往津门。

    于慈喜而言,这已经算是服软告饶,盼望着洋人能点一点头,各退一步。公使离开京城,大金算是保留一点面子,将来和谈的事,也有商议。可是金国之前一系列的行动,已经将自己的信誉损失殆尽,各国均不再对金国信任,没人敢离开公使馆,生怕前脚刚一离开,后脚便被围攻杀戮。慈喜的这个求和想法,宣告破灭。

    接着就是巡阅长江水师钦差大臣李秉衡自东南到京,前来勤王。他是奉天海城人,捐班的县丞出身,号称“廉吏第一”。后在金国与卡佩大战时,驻龙州主持西运局,在饷源万分艰困中,不但能够让士兵吃得饱,而且负了伤有医有药,因而才有冯子材的谅山大捷。

    他以钦差大臣身份巡阅长江,位分于两江、湖广等诸总督之右,此次东南互保电文,就是由他领衔签署。他带领新募湘勇两千人入京勤王,则证明东南依旧是朝廷天下,互保并非自立一国,东南依旧是大金天下。

    除此一喜之外,山东后续勤王止事,两营兵马千人,也即将到京,慈喜大喜之下,封了李秉衡做武卫军事务帮办,算是韩荣的副职,命其节制各路勤王之师,去津门抵挡洋兵。

    李秉衡所募的两千湘卒未经战阵,虽然补齐了装备,实际战斗力并不足恃,其所倚仗者,还是武卫右军。加上赵冠侯殴打承澜之事,端王奏了一本,说是要严办。根据庆王打听的消息,慈喜多半要点炮营的将,让赵冠侯带领两营兵跟着李秉衡去抵挡洋人。只是旨意一时未下,李秉衡的人马千里驰援人困马乏,也需要休整之后才能动身。

    杨翠玉听了这消息,花容黯淡“还是我害了小恩公,若不是为我争风,何以摊上这么个差使,居然要去跟洋人对垒。这个差事万不能应,大不了……我们就跑。”

    毓卿也道:“我赶过来给你送信,就是阿玛的意思,他要你早做准备,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个差事推掉。若是实在推不掉,就一逃了之。总之这仗是不能去打,李秉衡与你们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各路勤王之师凑在一起,之前从未配合过,怎么可能打的赢。”

    赵冠侯拉着两人的手“你们两个的意思我很清楚,你们的关心,我也很欢喜。只是不能就这么一跑了之,那样在公事上很难交代。太后既然要点我的将,我就只好先应下这一宗,再说,我也正要到津门去看看,再接你们一个姐妹出来。本来还想着告假,这回却是连告假都省了,借着这个因由到津门去。你们两个随我出兵,打扮成男人的样子一起走,左右不能留在京里,九妈她们也是抓紧着走的好。趁着现在还走的及,赶快找门路离开,我怕再晚就走不成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炮灰向前冲

    乐寿堂内,所有的宫人都被打发出去,房间里只剩了慈喜、天佑帝与韩荣三人。那道珍珠隔帘也撤了去,三人得以面对面相见。

    韩荣发现,慈喜衰老的很厉害,自从宣战诏书下达之后,这个老妇人仿佛一夜之间,就失去了过去的精神与活力。往日里精力过人,深谙帝王心术的女人,目光之内光泽黯淡,皮肤松弛,一如个乡间老妇,仿佛一盏风中孤灯,随时可以熄灭。

    当然,他自己的情形,也没比慈喜好到哪去。连日的奔波操劳,最主要的是担心与恐惧,让他的身体已经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哮喘随时可能夺去他的生命,剧烈的咳嗽与窒息感,让他数次以为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只是侥幸,又活了过来而已。

    慈喜端详着他,显然也看到了他那蜡黄的脸色“仲华,你的身子骨可是得好好将养,我们大金的江山,还指望着你呢。待会我让连英给你找几棵上好的人参带回去补身子。”

    “多谢老佛爷的赏,臣的身体已经如此,怕是什么仙丹也救不回来,那些老参还是留着……”

    “留着也是便宜外人,不知道这一次,咱们还能剩下什么。”慈喜四下望望,似乎陷入回忆之中。“当初随先帝北狩的时候,朝廷里有胜保,有僧王,还有六爷。现在,这些人一个都没有了。当时不过是卡佩、阿尔比昂两国,现在却是整整八国。当年只烧一座圆明园,这回不知道要烧什么,刚烈、承漪这些奴才误了我,误了国家!”

    慈喜的眼中,竟是出现了一些泪光“他日说起来,定会说我一意孤行,强与洋人开战,才有今日之危局。可是当时谁又知道,承漪这个奴才,居然会让人造了一份假电报出来?那份假电报上的文字,大家是都看见的,把我们逼到了绝境,不打,就等于把祖宗基业拱手让出去,我又有什么办法?”

    她此时已经明白,向列国宣战,是何等不智的行为。乃至纵兵攻打使馆,围攻教堂,又是犯下了何等大错,不知该如何弥补才能平息怒火,挽回大局。但是皇帝在旁,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就只能把责任,推卸到其他人身上。

    假电报的事细追究起来,韩荣算是祸首,他身边的幕僚王季训虽然主动出首检举说明此事,但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回。他只有跪倒在地“老佛爷,这都是奴才用人不明,才有今日这场大祸。奴才愿意提一旅之师,到津门,与洋人决一死战,以死谢罪。”

    “那就不必了。”慈喜摇摇头“送死的事,李秉衡一个人去做就够了,你得留下,有你在,咱们才好与洋人议和。要是连你都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说不定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你给我好好的活着,整个残局,就全靠你来收拾,我给你的是个担重担,留骂名的差事,与章少荃、义匡,是一样的。你们三个,都是我信的过的忠臣,就只有让你们受点委屈,算是老婆子对不住你们了。”

    韩荣心内直如刀割,明知局势危急,但还是努力安慰“老佛爷,您这话奴才可万不敢听,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您要奴才粉身碎骨,也是对奴才的恩典,为国出力,理所当然。只是您也不要太过担心,好歹津门还在我们手里,各省勤王之师正陆续赶来。甘肃藩司岑春宣,带领四营两千兵就在路上,从甘肃赶来勤王,足见忠心。人心,还是在我们手里。”

    慈喜摇摇头“仲华,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必再宽我们母子的心了。区区两千兵,来了又能顶什么用?津门的失守,就是早晚的事,我现在就是在耗日子而已,多耗一天是一天。李秉衡在我面前,把胸脯拍的很响,但是我看的出来,他心里没底。这是打洋人,不是打长毛,就凭几千临时凑的勇目,又怎么能赢?”

    天佑帝一直如同木偶一般在旁听着,此时开口道:“亲爸爸,其实儿子觉得,可以放出牢房内的五大臣,向朝臣们阐明,咱们要和洋人议和。收了端王的权柄,再想办法周旋……”

    他话音未落,慈喜的眼睛已经瞪过来,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中,竟是射出两道凶狠的光芒,将天佑剩下的话,都压了回去。

    “这是永巷的那个奴才教你的吧?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主,别看在永巷里,依旧想办法往外传书递信,蛊惑着你,让你按她的路子走,是不是?现在你要说个降字,那咱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飞虎团在京城里有十几万人,已经是尾大不掉,武卫后军一群骄兵悍将,桀骜不驯,虎神营、神机营又是承漪一手带出来的兵马。我们所能维持住体面,靠的就是天威,按你这样的想法,把威风丧尽,不等到洋人来,城里立刻就会造反,到时候咱们就算想走,也走不成了!你啊,长点脑子,我的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去见先帝,你现在这个样子,能管的好这个国家?”

    自从政变之后,天佑挨骂的次数多了,基本没得过夸奖,像这种训斥已是家常便饭,只低着头一语不发,等着慈喜撒够了火就罢。慈喜看着韩荣

    “你看看,这就是咱大金的皇上,只这么一副窝囊样子,又哪里像个人主?我当初叫了三次大起,才定下开战的事,可将来,承担骂名的只会是我这个老太太。皇帝若能明白为君者的苦衷,就不会说方才那番话了。我问你,准备的事怎么样了,人还可靠么?”

    “老佛爷放心,王德贤是个土佬,为人呆头呆脑,让他干什么他干什么,不敢有半点违拗。那二百辆大车让他们来装东西,他们就只管装,至于是什么,绝对不敢问,也绝对不敢多看。曹仲昆、李秀山二将,是赵冠侯的结拜手足,与他是过命的交情,有这两人的兵马守着宫禁,即使洋人来了,他们都能抵挡一阵,端王等人就不足一论。”

    听到赵冠侯的名字,天佑的脸色明显变了变,这种表情变化虽然只是一刹那,却瞒不过慈喜。她冷哼一声

    “怎么?还记着仇呢?”

    “儿子不曾有此想法!”

    “没有是最好,有的话,便是十恶不赦。当日无我,今日无你,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了吧?如果宫里不是有我扶持着你,大阿哥父子早就对你下毒手了。要没有赵冠侯领兵勤王,那帮子飞虎团的混人,就要做出天佛不容之事,你可曾想过,赵冠侯是救过驾的?”

    天佑帝心里,自然不认同慈喜的说法,如果没有赵冠侯、袁慰亭当日反戈一击,自己说不定已经执掌朝政,自不会与列国开战,更不会有大阿哥在宫内以侄欺叔之事。但是这些话,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他只一点头

    “儿子都明白。赵冠侯是功臣,宫里的安全靠他带来的兵保障,儿子也知道。但是儿子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您还要让他随李秉衡去打洋人,又同意端王所奏,斩杀五大臣。”

    端王上本,要求讲对洋人主和,对飞虎团主剿的五名大臣处以斩刑。这些人里,既包括了慈喜的宠臣杨立山,也有许景澄、徐小云等善于办洋务,能与洋人沟通的大臣。

    在天佑看来,既然风向变了,就该保留这些人的性命,以待日后与洋人弥缝关系,明明要跑,反倒是杀了这些主和的,未免让人觉得左右摇摆,没有定见。

    慈喜道:“傻哥,你懂什么?咱们装运大车这事万一被端王知道,怕是要生出变故,他现在丧心病狂,说不定借着这因子,就要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所以,咱得使个瞒天过海的办法,让那些疯子以为,我虽然保全洋人性命,但也是要主战。五大臣的首级,就是他们的一颗定心丸。只要他们把眼睛放在这件事上,我们就好走了。至于那几个大臣,就算是为国尽忠了,等到日后风平浪静,我自有他们的典恤,不会亏负。赵冠侯的兵能打,就让他与洋人顶一阵,他多顶一天,我们就多一天的筹备时间,至于他能顶到什么时候,就看他自己的本事,能不能活下来,就看造化。”

    慈喜看看这房间里的摆设“这一屋子东西,得抓紧挪,都是我最喜欢的。换一些次一点的进来,偷龙换凤。二百辆车,实在是太少了。可是现在,想多找几部车也很费力,赶车护车的人,也很难找,只好将就了。”

    她又看看天佑帝“皇帝,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咱们要走的话,只能是咱们娘两个动身,其他人带的越少越好。就算是皇后,也不能随驾。”

    天佑与皇后夫妻相恶,几至成仇,不带皇后于他而言,是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事情。慈喜所说,显然不是指皇后,而是指他真正在意的珍妃。他心知,这话一出,必有下文。果然,慈喜又道

    “洋兵无理,若是攻入内城,珍妃难免受辱,若是如此,咱们大金就会蒙羞。惟今之计,只有早做准备。”

    “亲爸爸开恩……她……她现在已经知错了!”

    天佑不曾想,慈喜对珍妃怨恨如此之深,竟要在这个时候,致其于死地。想来是与不久之前,崔玉贵呈交的那张从永巷流出的字柬有关。那上面,是珍妃要自己留在京里,与洋人交涉,借机恢复帝位的建议。可是不想字柬落入崔玉贵的手,如今怕是成了她的催命符。

    慈喜目光阴冷,如同鹰隼“皇帝,你是说,你要保下珍妃的性命,也就是说,你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毕竟你是皇帝,若是你非要这么说,那我就把人情卖给你,带她一起走。是带她,还是不带她,我就听你一句话了。”

    语调冰冷,不含丝毫感情,让天佑帝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好不容易修复的母子关系,又将掉落冰点。他心内有数,若是自己要保全珍妃,多半保不下来,最终说不定还会祸延己身。多见积威,已成习惯,思前想后,那一句保下珍妃的话无论如何竟是不敢从口内说出。

    “求亲爸爸恩典……恩典她一个……”

    “一个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恩典她一个……风光大葬。”

    慈喜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放心吧,我不但给她一个风光大葬,也会让她的家里人受她的好处。这次咱们西狩,只带一个妃子,既然她尽了节,那就把她姐姐瑾妃带上。她很贤惠,是个贤妃体统,你该多听听她的话。还有,争取让她为你生下龙种,你别忘了,你是兼祧两房的,总要争气一些,有个后代,我才好名正言顺的废掉大阿哥!”

    宫外的人并不知道,慈喜太后已经做好了遁逃的准备,相反,随着五大臣的处斩,仿佛朝廷再次释放了强硬的信号,大金国誓与夷人周旋到底。

    李秉衡在京城歇兵两天,各路勤王之兵,已经调度完全,赵冠侯部一千兵马,江西兵三千,加上他自己募的湘军两千合计六千兵马。另有飞虎团部众三千人,神机虎神两营兵三千,一万两千人马组成的大军,向津门发进。出发前,飞虎团提出要求,找宫里要了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剑,另附幡、旗、瓶、扇、环、钩、牌七样器物,共合八宝,作为列阵之用。

    飞虎团中一位号称法力高深的老师父,在将台前表演了口喷烈火,手探滚油等神通后,照例能赢得一片彩声。虽然在北堂、东交民巷外,类似的法术被枪炮击溃了无数次,但总是有人相信,这些法术是真的灵验的。李秉衡陛辞之后,带领兵马,高举那口宝剑总督三军,向津门方向前进。

    他列的阵势是以核桃顶葡萄的方式前进,最前面的是飞虎团,中层是武卫右军由其负责监督飞虎团。随后又是神季、虎神两营,江西军则负责监督这两营,湘军营列在最后,显然是总督所有各部,防止溃散。

    可是当天晚上宿营时,飞虎团的营房就发生了大规模逃跑时间,及至天明,飞虎团三千团丁,剩余不到一千两百人。这三千人选择时,都是选的京里最为剽悍敢斗,以亡命凶残著称的飞虎团民。

    据说大多数手上都有人命,杀起二毛子、三毛子毫不眨眼。其在京城影响既坏,又不能加以刑戮。带他们出京,目的既是为了还京城一个太平世界,也是借他们的血勇,去和洋人拼个同归于尽。

    不想在京城里法力无边视洋如仇的飞虎团,当真需要他们去和洋人的兵队死战时,连那位吐火的老师父,都没了踪影。李秉衡对这个信息还没来得及消化,第二个信息又到,武卫右军炮标标统赵冠侯,下落不明,炮标不听调动,已经自行脱离队伍,去寻找自己的主官……

    与此同时,津门城内。曾经繁华热闹的津门,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血与火的世界。黄龙旗与飞虎团的八卦旗及扶金灭洋旗全都倒在地上,城头上飘扬的,则是颜色图案各不相同的泰西各国旗帜,曾经最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津门,失守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血战津门(一)

    唐庆的本部,是在津门沦陷数日之前,抵达津门的。彼时津门谣言四起,纷纷传说章桐与洋人和议将成,先停战二十天。随后又传,因为总督衙门毁于炮火之中,洋人于紫竹林内,为章中堂修建了极为豪华的公馆,且八**乐队于崇文门列队迎接,说的活灵活现,足以乱真。

    加之练军入城,传说这是在关外足以震慑铁勒人的劲旅,战斗力不逊洋兵,是以不但在城里的百姓放了心,一些本已经逃脱的百姓,复又跑了回来。

    可事实上,之前金国主导的由飞虎团、武卫前军、左军三支人马对紫竹林联合攻击,以失败告终,大军溃败,老龙头火车站复失,总督衙门又为飞虎团所洗劫,所积蓄的粮台给养为张德成部劫掠一空。等到唐庆入城时,面临的情形是既无饷银****,也无粮草支应,武库之内,只有破旧兵器,新枪弹药一概皆无。部队的枪弹补给一应无着,士气低落,兵无战心。至于张德成等人,却已经找不到踪迹。

    唐庆军资无着,疲兵饥卒,既要访查津门地面的盗匪,又要防守城池,疲于奔命,束手无策。更为重要的是,即使是程功亭这等宿将,竟也拿不出一张津门军事地图,外军未曾到过津门,驻扎在哪里都无头绪,只好城外列阵。

    当打先锋的扶桑军杀入城内,枪炮齐鸣时,津门百姓才知,洋人既没有停战,也不怕练军。慌忙的人们,像羊群一样漫无目的的乱跑,联军故意留出北门不攻,等到百姓向北门蜂拥而去时,又于城楼上朝北门鸣放枪炮,蓄意制造着死亡。

    当成片的百姓被子弹扫倒、炮弹轰杀时,仍然在发出疑问“练军在哪?唐庆将军在哪?”他们并不知道,练军确实来过,但是现在,已经退走了。

    城外,只有遍地的旗帜、枪支以及尸体和伤员,能够证明这支武装力量的存在。他们确实曾经很努力的想要稳定局势,完成自己的使命。凭心而论,唐庆也算是一员骁将,且对于自己的任务能够用心去完成,但是大势如此,一二人的努力并不能改变什么。

    百姓们在吹捧练军时,都忽略了一点,在高丽大战中,一路从高丽转进过鸭绿江直退入关外的,正是唐庆及他的练军。而当时他面对的,只是扶桑一国,今天对抗的却是世界列强/这种迷一样的自信,就连唐庆自己,都说不清来源于何处。他只是一个被强行赋予了名将头衔的倒霉蛋,带着一支败军完成挑战全世界的任务,然后就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整个练军已经崩溃,马玉仑收容了一部分人马,向京城方向前进,现在唯一能守的,就是京城。只要京城能够保全,他们的罪过,就能减轻几分。而唐庆身边,所能掌握住的,就只有一个哨的部队。

    自关外带入津门的粮草、军械,都已经不知何处去,就连好不容易筹措起来的一笔军饷,也没了着落。望着津门方向冒起的黑烟,唐庆摇摇头“功亭,我对不起你,愚兄先行进京护驾,津门就交给你了。”

    城门城墙沦陷之后,城内的战斗并没有结束,飞虎团残部以街巷为单位,与八国联军依旧在交战。失去了张德成、曹福田的指挥后,这些人的行动变的更为单纯,只是为了杀洋人,或者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故乡为洋人军靴践踏,总之,这些抵抗注定是零碎不成体系,且难以对洋人构成威胁的。

    但是洋兵自己,亦不如进攻时那般队列整齐,指挥得当。本身联军就是仓促成军,队伍里既有雇佣兵,也有殖民地兵,军纪既差,军饷亦缺,是以进城之后,这些军装恶棍就开始肆意行动。

    烈火燃烧,哭声混在火光与枪声中,传出很远。房门被破坏,男主人被刺刀刺死,女主人一丝不挂的死在房间里,而幼童则被挑死在院中。箱笼掀开,破旧的衣服丢的到处都是,搜刮一番之后,盘点着收获的洋兵,嬉笑着走出这个院子,又向下一处走去。类似的情景,在整个津门,随处可见。

    只是之前,由于大多数大宅门都转移到了德州地面,洋兵洗劫的所得,并不算多,而这种劳而无功的怒气,让他们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更为凶残,也更为暴虐。粗重肮脏的军靴,踢开了一家又一家紧闭的大门,女子的尖叫,与男子的怒吼声,如同城市在哭号。名城通衢,最终难免化为瓦砾的命运。

    一支高挑着太阳旗的扶桑军,算是队伍严整的一支队伍,表现与其他各军不同,大抵原因,也是因为这支队伍里佩带指挥刀,胸前挂勋表的军官占了一半有余。有他们在,其他军队都要离他们远一些,这是此时士兵对军官的天然畏惧。

    正中的一名老将,举着望远镜四下看着,摇头道:“一座美丽的城市,最终并没有逃脱厄运,我们两个国家同文同种,之前还有人建议过两国合邦。如果他们可以答应这个条件,或许就不用承受这种命运了。”

    他身旁的年轻人微笑道:“司令官阁下,您是中国通,对于他们的心理应该很了解。不让他们吃个大亏,他们怎么会知道什么才是正确之路,又怎么会参与我们的王道乐土计划?这座城市蕴藏着极大的财富,我想,我们的士兵也应该去获得自己的利益。他们接下来,要攻打这个帝国的都城,在那之前,他们需要放松。”

    “板西,你这个看法是错误的。”名为福岛安正的司令官出身情报系统,乃是扶桑情报体系内传说级别的人物,对于后生晚辈的板西,自是有绝对的权威

    “我出发前,桂太郎阁下曾经对我说过。我军此行,乃是向列强交纳保险费,我广岛师团的目的,就是全数玉碎,战死沙场,以此向列强输诚,使他们不干涉我国其他行动。对比那些,眼前的利益微不足道,我们必须勒令我们的士兵,不得参与任何形式的洗劫,否则立刻予以制裁。”

    板西八郎也知,扶桑帝国的着眼点,一在高丽,次在关外,与铁勒利害相关,矛盾极深。如果不是飞虎团事件爆发,说不定两国已经准备开兵。现在需要向列强输诚,使其不在扶桑铁勒战争中偏袒铁勒人,同时尽量向金国示好,以便在将来关外交锋时,争取金人支持。

    与广袤的关外土地,高丽利益相比,区区津门一地,乃至于紫禁城内的库藏,都不那么重要。他回应道:“司令官阁下放心,我们的宪兵部队,已经去维持纪律,尽量在金国士绅面前,保持我们的良好形象。”

    “很对,至于普通人家,你们可以字油行动,因为金国的舆论,只掌握在士绅和文人手里。所以对他们必须恭敬,其他人,我不会过问。”

    一名士兵飞马奔来,通报了新的消息,八里台一带,金兵有组织的抵抗还在进行,武卫前军统制程功亭,正在组织部队,试图收容残兵,稳固防线。福岛安正冷笑一声

    “程功亭,他是一个优秀的旧军人,但也只是一个优秀的旧军人,现在已经不是他的时代了。命令部队,解决他。还有,他和飞虎团有宿怨,飞虎团对他的憎恨,超过对我们的憎恨。板西君,你和飞虎团的几个师兄不是有交情么?那好,现在是你向他们示好的时间了,给他们一些步枪,并把程家的位置指示出来,让他们去报自己的仇吧。”

    八里台,程字大旗虽然被炮火打的千创百孔残破不堪,但依旧迎风招展。看到己方旗帜的金兵战斗单位,也就向这里聚拢过来。原先的建制,大半已经作废,身边的战士,可能完全来自陌生的部队,从来没有一起操练,唯一能让他们感到一丝安心的,就是同样被硝烟熏黑的脸,和那一身号褂子。

    程功亭勒马横刀,立于自己的认旗之下,任由日军的炮弹从身边掠过,寸步不退。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战争方式,只要主官不退,士兵就能保持起码的战斗力。扶桑军正面投入的兵力不超过一千人,程功亭现在收容的兵力差不多有四千。但是彼此互不统属,配合很差,与敌人只能用洋枪对射,组织不起进攻。

    扶桑军的火炮既多,射程也远。十二磅榴弹与榴霰弹,在金兵队伍里肆意收割生命。程功亭麾下两员爱将任升与杨福田拉着程功亭的马想要退回去。“军门,这里太危险,扶桑人炮兵上来了,这里不能待!”

    程功亭却猛的挥舞着马鞭,将两人抽开“都给我滚!程某身受皇恩,守土有责,不能保卫疆土,只能一死以报圣恩!今日的津门,有战死之提督,无退后之将弁。敌人的炮兵算什么?冲上去,夺下他们的炮来!”

    任升见主官拼命,自己也发了狠,将上衣脱去,亲手执旗,向前疾奔。几百名金兵稀疏的跟在他后头,队伍走的散乱不成阵势,但是依旧向着扶桑军炮兵猛冲。

    扶桑军把炮兵摆在了前面,缺乏步兵支持,见此情形,匆忙的装填着霰弹,同时向步兵求援。

    炮声响了。

    一排葡萄铁弹呼啸而出,贴着任升的耳朵飞过去。他将身体伏的很低,弓着腰疾奔,他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从小混迹在军里,久历戎马的老军伍,这点炮火吓不住他。今日老军门既然存了殉国之心,自己作为部将,也应随他而去。只要能把将旗插到扶桑军阵地上,纵死也值了。

    弹丸从他身边掠过,他可以感受到,灼热的空气燎过他面颊的感觉,但是身体奇迹般的没有中弹。而炮兵发射完这一轮霰弹之后,基本也失去了再次装填的机会。他高举着将旗,一步冲到炮兵阵地之内,抽出腰刀,连砍翻两名扶桑军。可是回头看时,却见跟他出来的金兵,竟是狼狈的逃了回去,跟上者不过二十余人。

    终究不是自己带出来的兵啊,只一阵排炮就吓走的孬种,怎么能打的赢仗?任升一声怒吼“洋鬼子,爷爷和你们拼了!”劈手夺了一杆带刺刀的洋枪,以二十余人与扶桑炮兵阵地的士兵形成白刃战。

    扶桑军向来有重视白兵的传统,对于刺刀战并不忌惮,立刻有两倍以上的炮兵举起刺刀加入战场,将任升所部包围起来。程功亭急调动两营人马救援,可是扶桑的步枪打的又快又准,两营人竟是冲不过去。

    眼看任升所部越战越少,任升自己也受了三处伤,堪堪不敌之时,自扶桑军侧翼,一支服色杂乱的部队忽然杀出。这支人马不到百人,手中大多是火绳枪,乒乓一轮乱射,随后就举起长矛冲锋。

    他们来的很突兀,扶桑军事先全无察觉,被打击的部位恰好是自己一方的软肋。步兵阵脚大乱之下,竟被这支队伍成功突入炮兵阵地,将任升部救回。除此以外,这支部队竟然夺了一门小炮回来。

    虽然夺回的小炮只是两磅炮,不能改变战场局势,但是这一次成功的袭击,使程功亭部士气大振。

    这支援军在突袭中死伤也很大,百十来人,回归到程功亭身边者不足五十。为首者衣服破烂,脸上满是血污,手中一口鬼头大刀已经砍的卷了刃。程功亭费了半天力气才辨认出来“庞……庞管带?”

    “老军门,标下庞金标,率犬子玉堂及家中仆役前来参战!”庞家经过津门大乱之后,已经濒临破产。宫变之后,天子被囚,庞得禄亦死,庞家声势更弱,几无人提及。其在防营的官职被革,权充个小将弁,整个津门攻防期间,也没人想起过他,不想今天,竟然是他带着家丁杀出来。

    程功亭与他有些交情,又收容了庞玉楼,两下算是熟人。急道:“庞管带,洋兵势大,你这点人马,还是先到后面去……”

    庞金标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老军门说的哪里话来,庞某虽然不敢比老军门,但也是顶天立地的大金男儿,从小喝的是海河水,吃的是津门饭。能看着洋鬼子祸害我的老家?咱平时不敢说是好人,可是也不会让洋人骑到我脖子上。这片地方是咱的地盘,轮不到洋人炸刺!今日庞某上报天子,下报桑梓,满门上下,不存生念。小的们,把腰杆给我挺直了,到了和洋人玩命的时候了!”

    其长子庞玉堂紧随在后,将辫子在脖子上一绕,辫捎咬在口内,手里提了口单刀“爹,咱今天跟他们练……”

    话音未落,一阵猛烈的排枪响起,庞玉堂身子几振,胸前多了十几个血洞,身体努力的想要保持站立的姿势,却最终失败,直挺挺的向后摔去。庞金标不哭反笑“好!是我庞某的儿子!别害怕,爹给你报仇!九河下梢的娃娃,咱上路了!”

    空气中,回响着“两狼山杀胡儿天惊地动,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的唱腔,这支人马以毅然决然的态度,不顾炮火枪弹,猛的冲向扶桑的军阵之内。枪炮轰鸣,弹雨纷飞,一支小小的冲锋,被火药与金属的海洋,无情吞没。

    程功亭目中含泪,挥舞军刀,催动人马进攻,可是部下却大多有惧意,不敢跟进。就在这当口,一骑快马飞奔而至马上之人身上脸上全都是血,大叫道:“军门,大事不好,飞虎团的拳匪,把老太太和小姐都劫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血战津门(二)

    程家武人家风,家中妇人亦曾习武,即使程的母亲年事高迈,依旧操练武艺。当然,以耄耋之年,不可能与人争胜负,只能强身健体。飞虎团与程功亭因廊坊之战结怨,程也曾对其做了提防,派了一小队人马守卫家宅。只是洋兵进城,四处响枪,护兵大半都去助战,结果家里吃了大亏。

    飞虎团来犯者六十余人,手中竟然有近二十杆枪,虽然他们并不善于使枪,但是守卫的士兵实在太少,根本阻挡不住。这些人,本来是想发一笔横财的,可是程家的家产,远不如他们想象的多,最后只能抓着老夫人与程家的小姐塞上一辆马车便走。

    马车跑的并不算快,现在的城里,也很难快速奔跑。飞虎团的人,也要担心遭遇洋兵或是官军,又要挪开路上的尸体,是以车走走停停,速度上不去。

    带队的两名师兄,都已经过了四十岁,其本就是直隶一带绿林里的人物,入了飞虎团只为了躲避官府捉拿。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信那些请神附体,刀枪不入之类的言语,所图者不过是彼此利用,互相帮助。眼下洋兵进城,两人也知大势已去,一边跑,一边解下了头上的红巾,又把红布束腰解下来,随手扔在了路边。

    他们暂时也没想好,要把程家的家眷怎么处理,最简单解气的办法,就是一刀杀了。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帮助,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回到曾经的巢穴里,对几个女人用刑。

    他们并不相信,程功亭身为一品提督,家里的财产只有那么点。肯定有秘密的藏金室,乡下有不少老财,都是这么做的。而这种藏金室,不会瞒住家里的老太太,只要她肯招认,自己一样能发财。

    一名断后的拳民忽然道:“大师兄,有人追来了。”

    两个头领一惊,问道:“多少人?”

    “大概四五个,全都有马。跑的很急,我们跑不过他们。”

    两人略出一口气,四五个人,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大师兄摘下步枪,快速的填入子弹,用通条夯实。作为绿林出身的他,自然会使洋枪,在这些人里,还得算个过的去的射手,他将手一挥“队伍停下,先收拾了追兵再说。”

    车内,程小姐看着祖母,目光里露出询问的意思。为了防她自尽,两人捆的都很结实,嘴也封的牢。程老夫人摇摇头,似乎是在鼓励她不要害怕,可是大家闺秀落入匪手,不论如何,也无法做到波澜不惊。

    隔着车壁,她可以听到外面的枪声炮声与喊声,整个城市就像是在油里倒了一杯水,瞬间沸腾了起来。整个城市,都已经被毁灭之火所包围,自己也不过是无数祭品中的一个而已,生死二字,她已经不在意了。程小姐此时,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一个年轻人的影子。

    他会来救自己么?作为府里最年轻的材官,她其实偷偷的看过他几次,他生的很俊,懂的东西也很多,有书卷气,与那些常见的武人完全不同。自己看他,他也看向自己,还从府外给自己买过些小物件,托了丫鬟的关系送到自己手上。

    每念及此,程小姐总觉得芳心乱跳,程家乃是将门,对于门第之见,并不似衣冠之家看的那么重。而且程小姐自己的出身,亦不算好,与这位庞材官,并非没有成亲的可能。只是洋兵骤至,快枪大炮,轰碎比翼鸳鸯梦,现在落入贼手,前途难料,却不知心上之人,又能如何。

    此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过来,程小姐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仔细再听,却分毫不差,正是自己所想之人发出来的声音。

    “大胆狂徒,放出老太夫人与小姐,否则武卫军,绝不会放过你们。现在津门,依然是武卫军的天下,劫持官眷,该当何罪。现在放人,能给你们一条生路。”

    声如洪钟,义正词严,程小姐面上一喜。心上人果然来救自己了,他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这些飞虎团的回答,她没有听清,只是接下来,一阵密集的枪声,震荡她的耳鼓,将她的心震的一阵翻动。枪声响的又密又乱,却不知道是哪一路人马发的枪。

    等到枪声渐渐停息,程小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只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就这么几个人,几条破枪,也想来救人?武卫军是老皇历,不好用了。咱们走,带她们回去,谁敢拦,照样也是一枪。”

    程小姐的心,猛的一紧,这……这是强盗的声音,难道玉楼他们已经……不可能。他是父亲信任的材官,武备学堂的助教,战技高强,不可能会死在这群强盗手里。一定是他的人少,却请救兵了,一定是这样……

    马车刚刚恢复行动,随即就又停了下来,程小姐此时却已经没有心思考虑,又是什么人劫住了车。她想着要走出车子,看一看庞玉楼的安危,可是强盗们的绳子绑的实在太紧,她想要动一动都很难,至于挣脱绳索,就有心无力了。

    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显然是强盗们又与人接火了。不过这回与上回不同,枪声仿佛更有节奏,如同鼓点般整齐,随着枪声响起的,还有阵阵惨叫声,声音听的很清楚。胜负她无从判断,交战的双方也一无所知,是以就无所谓喜悦或哀伤,如果落入洋兵手中……她几乎不敢想象下去。

    于她而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枪声和叫声停止了,脚步声响起来,随后车帘被掀起,露出了一个她熟悉的暗红顶子。

    “老太夫人?来人,快,给她们解绑。翠玉,毓卿,你们两个动手。”

    两个年轻男子进来,等离的近了,程小姐可以闻到,两人身上淡淡的脂粉气息,知道这是两个女人,就放心的任她们解绑。

    等到出了马车,只见外面有二十几骑马,马上全都是持枪的士兵,正中一人正是赵冠侯,撩衣下拜“卑职赵冠侯,见过老太夫人。”

    程老太太虽然刚刚被擒,但是神色不慌,表情依旧淡定,微笑道:“别客气了,起来说话吧。赵大人,你是带着你的人马,来解津门之围的?”

    “老太夫人,您过奖了,卑职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只是来接人而已。我有些熟人还在津门,我来把她们接走。至于带的兵,不多。遇到老太夫人也是凑巧,这想来也是缘分,这帮飞虎团当真是反了,居然敢劫官眷。那些匪徒已经毙杀大半,逃窜者不到二十人,成不了气候。”

    程大小姐看了看,只见马车旁,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头上多了个血洞,死尸倒在那里。在这具尸体旁,是一个黑瘦男子的死尸,这两个人是头领,她是认识的。其他的人,横七竖八的倒着,就认不出来。她找了几圈之后,目光定格在了远处。

    离这里并不远,就能看到几匹无主的马,以及倒着的尸体。那些尸体穿着官兵的弁服,其中一人,穿的是材官的衣服,很容易辨认。她几乎想也不想,提着长裙,向那里疾奔过去。等到俯下身子,就看到了庞玉楼苍白如纸的脸,和嘴边的血。

    他的身上中了三发枪弹,两发伤在致命处,但是一时之间还未就死,勉强可以说话。其大睁着眼睛,看着程大小姐遇救,似乎是放了心似的,长出了一口气。“小姐……你……你得救就好……”

    程小姐颤抖的用手摸过去,摸着他的脸,感受着胡茬刺在手上的感觉,又看到了他身上的伤,想要为他擦去血,可是随着擦,随着血冒出来。出身武将家门的她,自然看的出,这种伤,是没办法救的。

    “赵大人……赵大人……想想办法……求你……”

    她哀求的看着赵冠侯,赵冠侯走过来看了两眼,无奈的摇摇头“大小姐,我也无能为力。庞助教,有什么话趁着明白赶紧说,我帮你办。”

    庞玉楼见是他,目光里似乎有了神采,想要做什么动作,但最终还是做不到,只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杀光洋……洋人!”身子猛的一挺,眼睛上翻,一瞑不视。

    “玉楼!”程大小姐猛的扑在庞玉楼的死尸上,放声大哭起来,任那鲜血流淌在她的衣服上。赵冠侯长叹一声“就这一条我帮不了你,实在太难了。”

    毓卿这当口已经向程老夫人报了姓名,老夫人虽然对于这么个野格格未必要害怕,但是毕竟是庆邸骨肉,表面的功夫总要敷衍。两下交谈几句,对于这边的事,程老夫人只当没看见,问着赵冠侯

    “赵大人不是要去接人么?我们就不好打扰了,我和孙女先回家去。想来这些飞虎团已经被赶散,也没人会来打我们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小姑娘的主意。”

    赵冠侯摇头道:“这不成,现在洋人进了城,地面不太平。毓卿,翠玉,你们两个带着兵,把老太夫人和大小姐送去租界里,我接了凤芝,也到租界去见你们。然后再让简森想办法送咱们离开,现在不能回程宅。”

    毓卿与翠玉对视一眼,都明白,赵冠侯这样的安排,自有他的用意。眼下练军大溃,城里残存的部队就是武卫前军,如果可以结这段善缘,将来说不定就能和武卫前军联手应敌,于下一步的安排大有裨益。两人点点头,扶了老夫人上车,程小姐浑浑噩噩的,抱着死尸不肯放手,十格格只好说了一声得罪,猛的在她颈后一切。

    程小姐也是练过武的人,可此时竟是不知道回避,被她一击打的晕了过去,硬扛上马车。至于庞玉楼的死尸,就只好就地扔着,与其他尸体混在一处。赵冠侯向霍虬招手,将他的左轮枪要了过来,催动坐骑向着自己的住宅而去。由于紫竹林租界与华界连接的桥梁已经被炮火摧毁,其他人只能另寻水路,前往租界,并不能跟随。

    程功亭的前军战事如何,整个城里目前是什么局面,并没有人清楚,赵冠侯也无从掌握,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找到姜凤芝,找到她的红灯照。

    沿途上,他确实看到了一些红灯照,但遗憾的是,全都是死人。这些健康充满活力的姑娘,在洋枪面前,沦为了牺牲品。未开放的娇花,过早的凋零,红灯笼、红扇,掉的哪里都是,其中甚至有一些人,衣服已经被剥去,显然死前,还遭受了侵犯。

    他很担心,这里面出现姜凤芝,但却不能停下来寻找,毕竟他现在遇到洋兵,自己也会遭到攻击,所以不能在一地久留,也是且寻且走,目前唯一能找的线索,就是太公堂。他只希望,姜不倒父女能长一点脑子,像是自己遇到的大多数飞虎团一样欺软怕硬,一旦遇到洋兵知道逃跑,如果是那样,或许他们可以躲过这一劫。

    路上遇到了两队洋兵,其中一队是扶桑兵,另一队看着是中国人,但是打的是阿尔比昂旗。两队人马都是步兵,看到他带着枪骑着马,举枪就射击,但是赵冠侯的马快地熟,已经先冲到小胡同里,躲避了开来。不等对方追击,就飞马奔逃,渐渐的,离太公堂方向渐渐近了,但是眼前的硝烟也越来越浓了。

    此时的津门陷入战火之中,不管是为了交战,又或者是抢劫,再或者单纯为了杀戮,放枪放炮都不奇怪,看到硝烟也是很寻常的事。但问题是,现在飘起硝烟的方向是紫竹林,那里是租界,在联军占有绝对优势时,租界不该受到攻击,更不可能冒火。唯一的解释,就是位于紫竹林与华界交界的地方,受到了攻击。

    从硝烟出现的位置上看,遭到进攻的地方,多半就是自己的住宅。对于那所房子,他倒是无所谓,有固然好没有也没关系,但是……如果里面有自己想要救的人,那就是另一回事。

    赵冠侯心头一凉,战马跑的更快,他只希望,自己来的,还不算太晚。(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血战津门(三)

    乌云遮盖了天际,太阳的光辉被无尽的云团遮蔽,白日如同黑夜,阵阵阴风呼啸,将死亡与绝望的气息弥漫开去。烟柱随着火焰升起,到处都是嘶喊声、惨叫声。沉重的木门被无情的撞开,成群的铁勒士兵,如同脱笼的野兽,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同属帝制国家,铁勒这个北方强邻与金国在某些方面很像,比如在苛待士兵上,双方主官可说难分上下,这些被本**官称为灰色牲口的士兵,不管是军饷还是后勤补给上,都严格参照牲口的标准。在其长官心中,将这些人看做士兵,不如说看做两脚类人生物,更恰如其分。

    于是,这样的部队,当成功的实现战略目的,攻入村镇之后,会恪尽职守的扮演好牲口这一角色,将所有能抢的东西席卷一空,将所有遇到的女人尽数间污后杀死。

    飞虎团事变中,于铁勒并没有直接的损害,但是当战事一开,铁勒派出的部队,却是最多的一个。其进入津门的部队八千人,仅次于扶桑广岛师团的一万人马,而在关外,他们动用的兵力却超过了十五万。

    进入津门的铁勒士兵,与他们关外的战友一样,对于金国的一切都表现出了极大兴趣,从人头到女人再到金银,一样不落。这座盐商的别墅,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富翁的住宅,这些铁勒士兵知道,这样的院子里,往往有更多的钱和更漂亮的女人。

    他们撞开大门之后的心情,一如那些冒险故事中,进入宝库的主人公,眼前仿佛出现的是美丽的仙女,和堆积如山的财宝。但事实上,他们眼前出现的,只有十几个大红衣裙,手提刀剑的女子。这些人,他们已经打过很多次交道,知道其有个共同名字“红灯照”。

    洋兵端起了枪,但是红灯照竟然也有数支枪,洋兵一进来,就先行开枪射击。她们射击的水平不高,一排枪响过去,只有两个铁勒兵倒下。

    但是其他的铁勒兵也放弃了射击,改为举起刺刀冲上去,因为他们发现,这些女人足够年轻,也足够漂亮,如果用枪把她们打死,这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他们应该考虑用另一种枪,以其他的方式杀死她们。

    姑娘们仓促的丢下枪,举起了兵器,姜凤芝手中的左轮接连扣动扳机,心里数着数“一、二、三、四……”她不敢把子弹都打光,必须留一发子弹给自己。与这些女人不同,她身上穿的是一身白,头上缠着白布,这是挂孝,替自己的父亲挂孝。

    姜不倒是在攻打紫竹林那一战里死的,他最终没有听从赵冠侯的意见,还是参与了对租界的战斗。至少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一雪前耻,扬眉吐气的机会。洋人欺中华太甚,是该让他们付出一些代价,知道中国百姓不好惹的时候了。

    按照曹福田的计划,金国官府购买了上百头牛,头上插着尖刀,尾巴上栓上鞭炮,以狂牛冲阵,效法上古先贤火牛阵之法。但是事实上,先贤在记录中,肯定遗漏了一些什么,一部分牛发疯以后并不是向前,而是没有意义的乱跑,反倒是让飞虎团受了一些损失。

    随后的进攻,就更是一场悲剧。火牛虽然有效的踏响了一部分地雷,但是形成的战场宽度不够。飞虎团并没有经过严格的队列训练,大家盲目的冲进去,还是有不少人踩响了地雷。

    他们一度杀入了租界,一度距离胜利只一步之谣,靠着兵力优势,他们甚至将八卦旗,插到了洋人的楼上。可他们的成就,也仅止于此。洋人密集的枪弹炮弹,租界里大批的侨民以及逃入租界避难的华人教民,利用洋行的武器进行了武装,然后开始了反击。炮弹如同雨点般落在飞虎团的队伍里,正如张德成曾经说过的,整个津门要地,都在洋人炮火射击范围内。

    不管是飞虎团的大阵,还是马玉仑精心布置的炮垒,都在炮火中被无情摧毁。随后就是密集的枪弹,以及洋兵的白刃冲锋。八卦旗倒下了,飞虎团的头领,张德成、曹福田两人下落不明,林黑姑被擒,整个津门的飞虎团,到此时基本已经算是进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几乎在洋人的反击下全军覆没。

    姜不倒是在这个时候举起了大旗,以首领身份出现,整顿残兵,带着剩余的拳民撤退出战区。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津门的飞虎团,多半会被彻底摧毁。但是姜不倒虽然拯救了飞虎团,却没能拯救自己。由于担任殿后任务,其与十几名弟子陷入洋兵包围之中,最后姜凤芝与丁剑鸣舍命救出来的,只是他被刺刀捅的不成样子的尸体。

    姜凤芝几乎是在父亲死去的夜晚,飞速的成长起来,联络了刘二姑、董三姑两个首领,将红灯照集合起来,向她们宣布一个命令,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她已经看的出来,一切都完了,靠着血肉之躯,和那根本不灵的仙术,不可能抵挡洋人的枪弹。而朝廷对她们已经不再友善,不知道什么时候,屠刀就会落在自己头上,这个时候,能走几个是几个。

    大多数女子都在哭,她们不愿意离开,至少有这个组织,她们可以不用看丈夫的眼色,不用去从事家务劳动,不用干活就有饭吃。但是最终她们还是走了,男人都败了,她们留下,也不会有好结果。

    可是依旧有一些人留下,她们的父兄或死于洋人之手,或死于教民之手,她们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能活下去,只想着尽可能多杀一些洋人。今天留在这里的,差不多就是红灯照在津门最后的一些铁杆成员,她们拼尽力量,只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比男人差劲。

    这些人接受过武术训练,但在身高体健的洋兵面前,这些训练的意义并不明显。铁勒人本就重视白刃格斗,军中有“刺刀是好汉,子弹是笨蛋”这样的谚语,临阵时经常主动发起白刃冲锋,刺刀见红,白兵交接,算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即使为了活捉,他们并没有选择开枪,但是身体和力气上的巨大优势,让这些女兵从一开始就没有取胜的希望。姜凤芝的弹弓只发射了两发,一名铁勒兵就已经扑了上来,以熊抱的姿势抱向了她,姜凤芝丢了弹弓,以更快的速度回抱。

    仿佛是情侣之间的亲近,她的胳膊抱住了这名铁勒士兵的脖子,在那一瞬间,她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体臭。就在这同时,她的膝盖已经抬起,与对方的要害做了一次最为亲密的接触。

    一声惨呼中,这名高大如熊的男子,脸上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抓向姜凤芝的手被她利索的叼住手指,随后就是一个反关节。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这名洋兵惨叫中被踢翻在地。可就在这转瞬间。已经有三名女兵被刺刀刺翻在地。另有一名女兵别紧紧的压在地上,那名洋兵已经扔下了枪,伸手去解她的腰带。

    “混蛋!”一声怒斥声中,姜凤芝如同一只白蝴蝶冲到这名洋兵身前,一拳砸向他的太阳穴。这名铁勒士兵的反应很快,立起胳膊招架,姜凤芝这一击如同击中铁板,竟是震的臂膀酸痛。

    铁勒兵看着她,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高喊着哈了少,离开那个被扑倒的女兵,朝着姜凤芝扑来。他的力气大,出手速度也快,虽然未曾学过金国的武艺,可是一样是在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男儿,自有与虎熊搏斗的技能,论起实战效果,并不见得逊色。

    姜凤芝的出手极快,拳掌肘击,一路小连拳使的如同擂鼓,最后更想用一记摔法,把对方扔出去。不想那大汉身上仿佛是铁铸的,她的拳脚落在对方身上,如同是在练功时打墙。而就在她刚刚将要将对方摔出去时,却被这大汉用力的抓住了她的肩膀。

    这个男人显然也是摔跤高手,十指抓下如同铁钩,姜凤芝只觉得臂膀发麻,力气使不出,紧接着就被对方猛的举起来,向着院落旁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丢去。

    人重重的撞在树上,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腰要断了,眼前金星乱冒,胃里剧烈的翻腾,几乎把胃液都吐出来。她想摸出手枪,给自己或是给对方一枪,但是手却连拿枪的力气都没有。

    堂屋里起了火,火烧的很快,烈焰熊熊升起,但是对于铁勒士兵来说,这影响不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或者说,即使不失火,他们也会选择放火,对于这一切没人在意。

    那名大汉怪笑着朝她扑来,仿佛一只巨熊,在扑向自己的猎物。可就在此时,那间起火的堂屋里,一道人影猛的窜了出来,合身抱住了这名铁勒兵。那个人身上缠着纱布,显然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如果公平相斗,多半不是这名铁勒大汉的对手。可是他来的突然,铁勒兵毫无防范,被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两人滚成了一团。

    姜凤芝自然知道出来的是谁,是自己把他从战场上拣回来,放到这里养伤。两人昔日的****纠葛不提,毕竟他是在打洋人时受的伤,如果不是为了救回姜不倒的尸体,也不会伤上加伤,自己有义务照顾他。她也知道,丁剑鸣伤的有多重,以他的状态,怎么可能敌的住这名铁勒大汉?

    她挣扎着摸出了手枪,站起身,向那边走过去,可是两人滚成一团,她连开枪都费力。

    铁勒大汉一声怪叫,却是丁剑鸣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用力将半只耳朵扯下来。他如同一只发疯的恶狼,一边用双手紧抵住对手的脖子,一边在对方身上嘶咬,两人翻滚着,周旋着,竟是一路向那着火的堂屋滚过去。

    姜凤芝尖叫一声“不!”

    丁剑鸣只留下了一句话“够本了!”死死的压住那名铁勒兵,不使对方逃离,两人一同滚入堂屋之中,片刻之后,房子便倒塌了,将两人全都埋在了火场里。

    一瞬间,姜凤芝只觉得心里一空,又一个在生命里对她极为重要的人,离她而去了。虽然在这之前,两人的关系一度濒临破裂,可是在洋兵压境的这段时间里,由于共同巡城,布防,一起商议着如何与洋鬼子拼命,两人的心又重新拉近了。尤其是当丁剑鸣浑身是血的,将姜不倒的尸体背出来时,姜凤芝的心曾经动摇过,自己是否应该重新考虑自己的选择,毕竟只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师兄的恩情。

    可是现在,这个人也离自己而去了,麻烦没有了,可是她半点也感觉不到欢乐。她四下茫然的寻找着,很快,就拣起了一支被铁勒人扔在一旁的步枪,枪上连着刺刀,她就那么举着刺刀向着剩余的洋人冲过去。

    剩余的铁勒兵也被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震惊了,他们发现,这些女人并不容易抓,即使抓住,也不会就范,她们会用尽一切方法在男人身上制造伤痕,甚至寻求同归于尽的机会。

    格斗中的花俏招数已经没了意义,大家全变成一记对一记的死拼,刺、磕,砸、挑,所有人的招数都简单迅速,能挡的住就挡下还击,挡不住就会被刺穿。

    姜凤芝竟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声声怒喝中,将一名又一名高大的铁勒汉子刺穿。最后一名铁勒兵,被两名红灯照顶到了墙边,一人抓住一只手,向两边用力一扯,随后姜凤芝举着刺刀冲过去,用尽全部力气,将他钉在了墙上。

    随着刺刀钉进去,姜凤芝最后的力气也耗尽了,她只有扶着墙,才能站住。回头四望,红灯照的姐妹,只剩八人,几乎人人带伤,衣服上也多有撕扯痕迹。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但语气依旧坚定“姐妹们,怕不怕?”

    “不怕!”

    “那就拿家伙!”

    可是还不等她们拿起铁勒人遗留的武器,房门外,一队头缠包布的天竺锡克步兵出现,这些人似乎也是想来发笔财的,但是接下来就看到了一地铁勒人的尸体以及那几名红灯照。这些士兵的速度很快,几乎在眨眼之间,就举起了枪,不等姜凤芝带人冲锋,枪声就响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初战铁勒(一)

    姜凤芝恢复苏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有重重的药味,头有些晕,身上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就只能看到班驳的房顶,以及身旁的赵冠侯。

    “你总算是醒了。”赵冠侯长出一口气“幸亏是这里有上好的伤药,还有西洋药,否则的话,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你中了两枪,打在腿上。幸亏没伤到主动脉,否则的话,就会很麻烦。铅弹有毒,不过我做了处理,不会碍事。子弹从身上穿过去,没有形成大的创口,出血也不多,你只要休息几天,就会没事。”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姜凤芝刚刚苏醒,实际是听不大明白的。只呆呆的端详着他,想要伸手去抓他的胳膊,但是手不怎么听使唤,用不上力气,赵冠侯主动握住她的手“怎么了?你想要什么?”

    “不……我……我不要什么。我想问问,其他人呢?”

    赵冠侯苦笑一声“你的部下对你很忠心,锡克兵举枪时,她们挡在你前面,所以死伤很重。只有刘二姑,董三姑两个活下来,不过伤的也比你重的多。还有,师父的神主,我已经请来了。”

    听到一干好姐妹,除了刘,董两人外,居然全数阵亡,姜凤芝心内更为悲伤。跟随自己的人,如今竟是已经只剩了两个,当初红红火火的飞虎团、红灯照,终究只成了一场笑话。

    那些好年华的姑娘,如果当初真的都嫁到山东,或许……她们就不会死。复听赵冠侯这一说,她又一愣“我现在……不是在家?”

    “当然不是,我们现在,在武备学堂里头。这是武备学堂的医疗所,那房子让火烧了先不说,也没有环境给你治伤。”

    赵冠侯边说,边指这一边的桌子,上面放的,正是姜不倒的灵牌。“师父的棺椁运不进来,一来是没有这个规矩,二来也没有这个人手,师姐多见谅。等将来,我会给师父立个衣冠冢,祭奠等等,都不会有差。我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如果当初,把你们都带离津门,也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姜凤芝看到灵牌,便知棺材乃至棺内的尸身,怕是都难保全。她的泪水,再次流淌开来,赵冠侯拿出手绢为她擦着眼泪

    “师姐也别太难过了,国势如此,大家的日子都很艰难。师父他老人家,也算是求仁得仁,为保家邦而死,日后津门地面,提起他老,都会赞一声好汉。也算是成全他老人家,一世的英名。要说不好,也是我不好,如果我早来几天,也就不会这样了。”

    过了许久之后,姜凤芝才渐渐的平复了心情,回想着方才交战的情景,冲进来的是整整一队洋兵。他却只有一个人,想到此,她打量着赵冠侯“你……你受伤了么?”

    “没有,那些锡克兵不能打,几枪打过去,跑了一半还多。阿尔比昂的兵,并不算很强,除了锡克兵就是华勇营,战斗力不高。如果是本土的红衫军来,我怕是只能和师姐同赴阴曹了。”

    姜凤芝忽然想起,自己中枪的地方是在腿上,其中一处是在腿根,惊道:“我的伤?”

    “这里没有女医护,即使有,也不懂得红伤。事实上,你和其他两人的伤,都是我包扎的。”赵冠侯并不隐瞒“处理这种伤口,我很在行,以前美瑶中弹,不也是我给她治的?”

    姜凤芝的脸如同火烧一般红起来,闭上了眼睛,将头侧到一边不看他。赵冠侯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如果不是有这件事,我们现在已经成了亲,早晚都是那么回事,还怕被我看么?你好好歇着,一会我让人把你搬到下面的地下室去,防范着炮击。”

    “炮击?”姜凤芝顾不上害臊,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还在打仗?”

    赵冠侯苦笑一声“可不,这里打的,比你那里还要厉害一些。铁勒人非要进来检查,说是搜捕飞虎团。先不说我这里有你这几个现成的红灯照,单说这是大金国的武备学堂,就不会让他们来搜。外面在办交涉,但是这个交涉肯定办不下来,待会洋人开炮,要仔细炮弹落下来。”

    武备学堂经过人事变更之后,现在已经彻底变成袁慰亭的势力范围。其学堂监督及教员,都是新建陆军里选拔出的人物,教授的学员,优秀的也是先送到武卫右军,再送其他各军。赵冠侯是袁慰亭心腹,所以他虽然是外官,且是武职,但是一到学堂里,就得到了上下拥戴,自愿奉其为首领。

    曾经的四位洋教习,在飞虎团刚一兴起时,就挂冠离去,进入租界,学堂里就只剩了金国本土的教习。战事将起时,大半教员学生都转移到了山东,留守在此的,只有两名教习以及一百多名学员。

    两名教习都是汉人,一个是河南人名叫王松,一个是山东人名叫顾少白。两人都是四十几岁,以捐班知府调任,并没有上过战场,缺乏实际作战指挥经验,但是胆气上,却并不逊色于真正武人。

    赵冠侯赶到前面时,交涉已经彻底破裂,铁勒使者离开,并威胁十五分钟内如果武备学堂不解除武装,同意铁勒士兵进去搜捕飞虎团,就要采取必要的武力手段。而两人的态度也很坚决,只要有三寸气在,武备学堂绝对不会允许洋兵进入。

    除去一百多名学员以外,洋兵一进城,就有不少老百姓奔走逃亡,学堂里收容的难民超过一千人,其中以女性居多。以铁勒兵的作风,如果进入学堂,这些女人势必不保,因此难民听到这消息,皆低声抽泣,哭声弥漫在各个角落。

    一百余名学员已经完成了动员,步枪分发了下去,学堂里原本的枪械不多,但是在飞虎团闹的极为嚣张时,丰禄将一批西沽军械库的库藏武器转存入武备学堂,这时就发生了作用。

    王松道:“铁勒人欺我太甚,于我中华国土耀武扬威,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辈身为军人,自当保境安民,绝没有屈膝降敌的道理。他们如果要来攻城,咱们就与他见个高下,只要有三寸气在,就不能让他们凌虐百姓,荼毒生灵。”

    见到赵冠侯过来,顾少白起身见了个礼“赵大人,姜姑娘身体还好吧?我们这里的药品还算是齐全,应该可以治疗她的伤势。实不相瞒,下官和王兄,都没有指挥作战的经验,不比您是武将。防守学堂的事,就请您全权指挥,下官和王兄愿听从调遣,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王松也道:“正是,您只管下令,我们来执行。”

    赵冠侯扫视了一眼下面,见一百多名学员按着平日操练分成几队,虽然嘴唇闭的很紧,手紧紧握成拳头,表现的很紧张,但是目光里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及绝望神色,属于士气高昂的新兵。只要经过适当的磨练,不愁不成为好兵。

    他并不是一个心怀天下者,于他而言,自己才是第一顺位,更没想过为大金殉葬。但是一来,姜凤芝在这里,不守住这,她很难保全。二来,洋人打进了津门,烧杀无度,情景他也是看见的。既然吃这里的饭喝这里的水,总要想办法,多保全一些人下来,不管是做锅伙还是做军人,这都是自己的本分。

    因此他也不推辞,朝着一众人道:“弟兄们,我也是武备学堂出身,也就在两年前,我还是个混混,街面上开逛的主。从武备出来没几天,现在都已经做到了二品。你们都比我强,出身比我好,学问比我高,要是也想弄这么一顶红顶子,穿上黄马褂,其实也很简单,用心杀贼!今天,大家只要按照操练的方法应敌就好,打退了洋人,不但可以在百姓里留个好名声,朝廷也不会亏待。现在,我命令……”

    他接连几道命令传达下去,士兵的紧张情绪渐渐消散,开始分队列向各自的任务区前进。难民里,也有部分青年男子。此时也被征召起来,与那些士兵一路,开始进行土木作业,修筑临时工事。

    妇女们也知,现在是生死关头,不敢怠慢,身体强健的就去帮着干活,次一等的,则到厨房操持饭菜,准备让前面的兵吃上热饭,喝上热水。

    赵冠侯则问两名教习“铁勒人********想要进来,肯定是不怀好意,但是我觉得,不光是为了这几百个女人。她们又不都是年轻姑娘,什么岁数都有。为了这些人兴师动众,这不核算啊。要想吃下我们,怎么也得有两到三个连,有这么多兵力,他们可以去打更大的宅门,何必跟学堂过不去。”

    王松道:“大人,是这么回事。我们学堂里,存着一批丰制军转运来的军械,这事按说是机密,但是多半是走漏了风声。另外,就是在飞虎团攻打紫竹林以前,张德成要津门商会筹措了十五万两的军饷做犒赏,这笔款都以为存在直隶衙门库房里,实际上,是存在咱们武备。当时,丰禄已经知道,身边有飞虎团,怕他们勾结一起抢仓库,所以把银子存到了咱们这。我想是有人向铁勒人告密,他们是奔着军火和银子来的。这些穷鬼,见什么抢什么,见了这么多钱,自然就不顾命。”

    赵冠侯点点头,心知,这一仗有的打。财白动人心,为了这么多钱,铁勒兵必然拼命。而自己也不可能把大批银两军需拱手献上,看来这一战,很有得打。武备学堂的兵军心可用,可是兵力太少,缺乏实战,加上这是孤军,难以久恃,所有的希望,就全在租界。

    这时,一名学员跑过来“大人,难民里有些人说,他们是逃兵,学过使枪,请咱们发武器给他们,他们也要打仗。”

    王松怒道:“逃兵?我就知道,难民里逃兵少不了!平时吃着俸禄,遇到事就知道逃,这样的人要他何用,拉出去砍了,先振奋下军心再说!”

    赵冠侯一摇头“不能如此。现在咱们兵少,有一个人是一个人,这些人是兵,会放枪,就可以用。但是必须打乱重编,由我们的人带着他们,而且要有督战队。只是时间紧急,仓促间很难成军,只能因陋就简,走一步算一步了。”

    土城之外,三门两磅炮被推了出来,一百余名士兵排列好队列,天气阴的越来越厉害,空气闷热,风雨皆无。双鹰旗垂头丧气的耷拉着,懒懒的趴在旗杆上。与赵冠侯想象的不同,进攻的部队并非是三个连,而是整整七个连。

    进城的铁勒兵超过八千人,但是他们分散在整个城市里,并没有形成一个集群。作为一支粮饷两绌的部队,进城劫掠是他们常用的搜集补给以及发放军饷的方式。铁勒人的抢劫是有目的,而且有严密组织的,并非是士兵自行决定。进城之后,先行攻取了直隶总督衙门,但是其在之前的战斗里已经为炮火摧毁,所剩的房屋不多,军械粮饷更找不到,只好转路他觅。

    十五万两银子以及大批军械的消息,就连海军中将阿里克谢耶夫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以整整七个连进攻一个连大金学生兵镇守的土城,堪称牛刀杀鸡。但是他们同时要考虑的,是其他国家的态度。

    一旦各国都要来从中分润,虽然铁勒兵多,也要考虑众怒。是以进攻的部队投入的只有一个连,另有两个连作为候补,其余四个连,都用在封锁道路,防范其他国家部队上。

    十五分钟的时间,只是个虚数,从一开始,铁勒就没打算过要遵守承诺。当使者离开之后,火炮就已经调整角度,连长谢尔盖上尉站在队伍的正前方,脸上的神色极为放松,即将开始的并非一场战斗,而只是一场演习。

    三十出头的谢尔盖上尉,是从基层一路摸爬滚打,以军功升上来的军官,经历过不少战斗,而其中尤其以对金国的战斗最为轻松。从关外到津门,他见过的金兵多了,不管数量上多庞大,又或者是号称何等精锐,都只会不管射程胡乱射击,没有太多威胁。

    自己只要像训练一样,发炮,开枪,几排枪打完基本金兵就要跑,如果有能坚持住阵线的,就来一轮刺刀冲锋。从他上战场开始,就没见过能在白刃战中不逃跑崩溃的金兵,眼前这座小小的土城,里面只有一百多名没上过战场的学员,剩下的就是难民,根本就不堪一击。

    土城里,有几百个女人,还有十几万银子,第一支冲上去的部队,除了上缴给贵族的那份之外,所得是最多的。他已经可以想象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和白花花的女人身体,在向他招手。他喜欢听金国女人被侵犯时的尖叫,和她们反抗的样子,就像他喜欢白银一样。

    看着城头同样有气无力的黄龙旗,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天气,太热了……去他的十五分钟,在随军牧师的祈祷完毕之后,他猛的举起了战刀,下达命令“所有炮火,开火!全军,进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初战铁勒(二)

    铁勒部队的重型火炮并没有带进津门,所携带的火力,都是轻炮,数量也不多。但是比起土城上那两座笨重的炮台来说,已经足够。三门轻炮发射的实心弹砸在城头上,并没有引起反击。金兵习惯的守城方法,就是把部队布置在城头,利用城墙作为掩体进行战斗。一旦城头和城门被突破,往往就宣告着攻守战的结束。

    可是今天,城头上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反击,谢尔盖冷笑一声“这帮胆小鬼,肯定是逃跑了。与我们在关外遇到的敌人一样,他们没有胆量,只会逃跑。步兵,进攻!”

    由于担心其他各国部队前来分润,铁勒士兵也不敢拖延太长时间,炮火准备的时间并不长,就开始以步兵举着云梯前进,同时开始对城门的爆破。进攻进行的异常顺利,城头和城门,都没有遭到有力的抵抗,一连步兵直接冲进了城里。在其之后,是其余两连后备队,也随着前锋冲了进去。

    武备学堂占地甚大,谢尔盖在正门处并没有发现人影,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金兵跑光了。铁勒部队的军纪涣散,但是战场上倒是能够对主官命令执行到位,随着他的约束,部队并没有脱节,而是保持着四列纵队,向着更深入的区域前进,随后,就看到了金兵的黄龙旗。

    黄龙旗下,并不是以往所遇到的金兵那样,列开队伍乱糟糟的射击,相反,迎接他们的是胸墙、栅栏,组成的一道简易工事线。这些工事,原本有一部分是这段时间内修成的,另有一些,就是十几分钟内临时赶工的产品,质量并不可靠,修筑的也很简陋,但是终归有个掩体。

    从一开始,赵冠侯就没想过要在城头作战,那两尊死炮并没有多少作用,在城头,缺乏重火力的金兵,只会被铁勒兵用炮火反复轰击,空损有生力量。是以他选择的战场,就是在这一带。

    谢尔盖的部队急于前进,三门轻型火炮都丢在外面,进入土城的是单纯的步兵队,或者叫做步枪队,并没有火炮支持。武备学堂里两门两磅炮一门三磅炮都已经推了出来,炮兵科的学员,在一声命令之后,同时拉响了炮绳,三发实心弹在空中呼啸着,向铁勒军中落下。与此同时,一声枪响也混杂在炮火轰鸣之中,只是此时并没有人在意。

    第一轮火炮射击效果并不好,只有一发炮弹打到了人群里,而且没能形成跳弹,造成的伤亡不多。在这轮炮击之后,铁勒士兵发现,他们勇猛的谢尔盖连长,不幸中弹,已经倒在了地上。至于这一枪是何时响起,什么人射出,没人知道。

    这个时代的枪械质量限制,精度有限,即使瞄准,也不一定命中。所以士兵们并不认为是有人刻意狙击自己的长官,只认为是他运气不好,在第一轮攻击里就中弹牺牲。铁勒士兵倒不至于主将一死立刻溃散,副连长主动承担起指挥任务,高举着指挥刀吩咐道:“铁勒的小伙子们,前进!”

    铁勒士兵一边快速的向前奔跑,同时朝着掩体后面的金兵扣动枪机,由于有掩体保护,射击的效果不佳,只有零散的人中弹。

    胸墙后,学堂的学员们紧张的举起了手中的步枪,有些人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们虽然经受过军事训练,但是第一次上战场,不管嘴上说的多响,一看到近在咫尺的敌人,都有些慌张。铁勒军官的死,算是给他们一点鼓励,可是接下来的战斗,还是让他们异常紧张。

    与这些学员在一起的,则是难民中藏的百十名散兵游勇,他们的军纪败坏,胆子更小。但是在督战队大刀的恐吓下,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死扛。这些人多是旧军,对于鼓点之类的听不明白,如果不是旁边有人看着,这时早就跳起来先开枪再说。

    可是战前赵冠侯严令已下,未得军令之前,不得开枪还击,否则一律军法从事。此时,倒也没有人敢于抗令,只把身子尽量的猫下去,等待命令。

    轰!

    一声巨响响起,冲在最前面的铁勒士兵在巨响及黑烟中倒下,半条腿被炸的飞上空中,翻着跟头向远方落下。在他身后的数名铁勒兵,也被爆炸后,四散而出的铁钉铁片扫倒。

    地雷。

    这就是十几分钟的准备时间内,武备学堂最得力的准备,在阵地前布设了一个小型地雷阵。随着地雷的炸响,赵冠侯猛然从胸墙后跳起,举起自己的米尼枪射击,子弹准确无误的命中铁勒掌旗兵的胸膛。这条大汉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手中的双鹰旗摇摇欲坠,却最终拼尽全力将旗向地上一戳,人则顺着旗杆无力的下滑。

    随着赵冠侯这一枪,其他的士兵及学员也先后起身,向着铁勒兵开始射击。他们的排枪准备的不算好,彼此之间缺乏配合,枪打的有先有后,弹雨并不密集。但好在双方的距离比较近,加上铁勒兵踩响地雷后,陷入短暂的慌乱,这一次的枪击,依旧造成了铁勒包括副连长在内二十几人的伤亡。

    先后失去两名指挥官,且陷入地雷阵的铁勒兵,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此时,炮兵的装填完毕,三门火炮再次轰响,这次射出的,则是霰弹。一轮霰弹攻击中,铁勒再次减员十余人,一个连伤亡接近三分之一,终于还是向后退了下去。

    学员们看到自己竟是成功打退了敌人,胜利的喜悦,冲淡了初次临阵的胆怯,不少人兴奋的大笑起来。赵冠侯呵斥道:“别高兴的太早,全都准备好,铁勒人还有的是。冷静,平心静气装弹药,谁要是在自己枪里装两发,我就把谁的脑袋拧下来!”

    担任预备队的两个连见到主攻连的退却,立刻上前但是他们这时的进攻,就变得谨慎许多。开始以步枪弹雨对射,并不急于发动进攻。至少在炮火准备以及地雷阵排除前,他们也不想贸然进入冲锋阶段。

    防守部队由于方才小胜,士气大增,又有掩体护身,这种对射中,伤亡虽然不可避免的直线上升,但是战线总能够维持。

    图哈耶夫是个山里的猎人,被征召到部队已经三个年头,长年山中打猎,练就了他的好枪法,和优秀的攀爬负重能力,在整个连队里,他是最优秀的侦察兵。不过这并没有太多的意义,在高级军官眼里,他与自己的同袍一样,都是灰色牲口的一员,没人愿意记他的名字,最多喊他的绰号,猎手。

    他虽然偶尔能为大人物抓一些小动物,或是帮某个贵族条教猎鹰,作为报酬,可以换取几块干硬的黑面包或是硬的像石头一样的肉干。平常时候,与普通的士兵没有任何区别,同样与饥饿,贫穷为伍。

    唯一的机会,就在于作战,杀死敌人,抢夺他们身上的财物,打进城市,把看到的财宝放到自己怀里,还可以把女人的衣服剥光。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真正享受到作战的乐趣。

    这座城堡里有大笔的银子,和几百个女人,他所要做的,就是像以往一样,打进去,揣一把银子放到口袋里,再去找一个女人。装填、上弹,瞄准、射击。一套动作已经成了本能反应,身体的动作甚至比大脑思维更快。

    子弹在他耳边掠过,但是图哈耶夫并没有怕,他经历过若干次战斗,已经不再是那个一听到炮响,就吓的不敢动弹的新兵。他要钱,要女人,为了这些,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后方的鼓点敲响,他知道,这是自己一方的火炮,被推了进来,只要炮火准备之后,自己就可以进攻了。刺刀是好汉,子弹是笨蛋!只要自己举着刺刀冲上去,敌人就会土崩瓦解。

    这时,他看到了一名金**官自胸墙后举起了枪,但他没兴趣去瞄准。自己手里的线膛枪已经用了好几年,早就没了膛线,子弹打出去,没了准头,瞄准没什么意义。再说,打死他,也不会证明是自己的功劳,不用费那个力气。

    他只是例行公事的举枪,但是手刚刚放到扳机上,他就觉得胸前一阵巨痛,随后低下头去,就看到了自胸口流出的鲜血,接下去,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就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倒,思维陷入永恒的混沌。

    铁勒的火炮推进来三门,但是不等开火,炮长、炮手,就先后遭到步枪点名。直到这时,铁勒兵才意识到,金兵方面居然有神枪手,在压制他们的炮火。两个连长都没法相信,金国方面居然有这种好枪法的人物存在。

    战场太过混乱,想要找到枪手并进行清楚实在是太过困难。只能命令步兵以火力掩护,压制金兵火力,同时炮兵装填弹药,开始轰击。彼此各以三门火炮交互射击,双方炮术伯仲之间,但是铁勒兵的数量则比防守方为多。靠着兵力的优势,逐渐将几堵胸墙轰倒,步兵开始举起刺刀,以纵队模式发动攻击。

    铁勒兵素有重视白刃战的光荣传统,与之相比,金兵的白刃战记录,则只能说一塌糊涂。

    自列装火器以来,金兵的战术思想已经超出时代几百年,信奉只开枪射击,绝不肉搏的原则,只要一进入白兵环节,立刻溃不成军,四散奔逃。当年独鳌山之战,七名太平军追杀威宁营上千官健,官兵狼狈而逃,不敢还击。

    及至关外交战时,铁勒人只要一举起刺刀冲锋,金兵必然狼狈而逃避。是以铁勒官兵将弁,全都信奉白刃冲锋为不二法宝。

    路上的地雷被接连踩响,但是铁勒靠着兵多,在指挥官的威胁下,士兵不管不顾的冲过地雷带,直冲入金兵阵中。金兵的前阵也发生了一些动摇,但是很快,铁勒兵发现,这次的金兵并没有逃跑,而是举着刺刀杀了过来。

    闷热的天气,即使待着不动,也是挥汗如雨,何况是彼此以性命搏杀。汗水混着血水,在交战者的脸上、身上流淌着,每一次刺刀碰撞,都会消耗巨大的体力,意志与勇敢,往往比个人技巧更能决定死神的天平倾向哪一方。

    学生兵在身体素质上略逊于铁勒兵,可是勇气和胆略上,毫不逊色,乃至有不少学生兵是与铁勒兵一刀换一刀,同归于尽的态势倒下的。赵冠侯两手左轮枪横扫,如变戏法一般,从身上掏出一支又一支的左轮,将面前的铁勒人射倒。

    两名铁勒连长以及他们的副手先后毙命,但是战场形成混战,连长的阵亡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引起铁勒兵的重视。现在双方的交战重点,在铁勒第二连连队旗的争夺上。

    这支部队的旗手,想将旗子插在金兵的炮兵阵地上,可是负责开炮的官军见其杀来,弃炮举刀以抗,将其乱刀刺死,将连旗夺了过来。这一下却捅了马蜂窝,铁勒兵重视队旗超过生命。发现连队旗帜被夺后,立刻组织部队以决死冲锋态势进行复夺,而金兵方面,也自发的向这里增援,双方的交战重点,竟都变成了炮兵阵地之前那一小块地方。

    一名金兵抓住了那面连旗,可是下一刻,他就被刺刀捅穿了小腹,他紧紧抓着旗杆,那名高大的铁勒兵想从他手里夺下旗帜,可是另一名金兵已经合身扑上。

    “杀啊!”一声怒喝中,竟然是身为文官教习的王松,手中举着刀加入了战团,他的身体并不算好,被对方的铁勒排长一连几刀,斩的连连后退,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那名高大的铁勒士兵,高举起指挥刀,就待一刀劈下,可是一声尖利的破风声传来,随后,这名排长只觉得左眼钻心巨痛,丢了指挥刀,捂住眼睛惨叫,王松趁机举刀刺入其小腹,随后用力猛搅。

    姜凤芝手里举着弹弓,剧烈的喘息着,在她两旁,是几名健壮的妇女搀扶着她,其他避难于此的男丁,不论老少,也都举着各色兵器加入,向着铁勒兵冲来。就在此时,空中一声惊雷响起,暴雨兜头浇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初战铁勒(三)

    虽然时下的火枪已经可以在雨中发射,但是暴雨依旧严重影响目力,对射击大有妨碍,各**队都尽量避免在雨中作战。铁勒军的冲锋势头被遏制,连旗被金兵控制,士气大受影响,也只能向后退却。

    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竟是已经失去了所有连级长官,排一级的长官也死伤惨重,部队伤亡巨大,必须要进行整补,才能继续作战。

    作为防守方的金兵,死伤其实比进攻方更多,学生兵损伤超过三分之一,那些逃兵部队除了一部分被执行战场纪律外,剩余部分已经基本死伤殆尽,所剩无几。

    赵冠侯倒是没受伤,他慰问了顾少白与王松,见两人都无大碍,才算放心。见姜凤芝被雨淋的摇摇摆摆,连忙取了件油布过来,盖在她头上。

    “你刚受了重伤,淋不得雨,赶紧回去。再说,洋人有枪,你的弹弓再厉害,也抵挡不住洋枪,别出来送死。”

    他扶着姜凤芝进入了房间,一名妇人端了热水过来,姜凤芝却将水往赵冠侯面前一推“你先喝吧。”

    “我不要紧,你是伤号。”

    “不……你比我更要紧。”姜凤芝表情格外坚定“你是这里的主心骨,这么多人,都指望你保全着,我可以死,而你,不能倒。”

    天空中,又一个炸雷响起,姜凤芝抬头看看窗外“雨一停,洋人就又该进攻了,你们守的住么?”

    “难说,能守多久是多久。”赵冠侯对她没有隐瞒“我们的兵太少,而且大多数缺乏战斗经验,比不了铁勒兵善战。再者,城里的铁勒兵那么多,可以各处去调援军,而我们的兵少,只能强撑。”他苦笑道:“现在就是比时间,如果援兵早来,那就有救,否则,就会很麻烦。不过你别害怕,真到那时候,我也会带你突围,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我也不会留下陪葬。”

    姜凤芝黯然不语,半晌之后道:“如果……如果你不是来找我,不为了救我,就不会遇到这种危险了,对吧?你的本事很大,就算现在想跑,也跑的掉,可是带上我,就不好跑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里以我为首领,如果我现在跑了,这里不打自己就完了。我虽然没有守土殉城之责,但是大家既然看的起我,让我当指挥官,我也得对的起他们。”

    赵冠侯顿了顿,“再说,很多人死在他们手里,我也得为死者报仇,比如师父他老人家。多杀一些铁勒人,也算是给他老人家出一口气。我们虽然死伤很重,但是铁勒人也没好多少。现在他们在抓紧抢修工事,等到铁勒人再来,有他们好受的。”

    姜凤芝这回主动抓住赵冠侯的手,将头靠可上去“冠侯,我爹去了,丁师兄……也去了。还有其他的师兄、姐妹。曾经那么多熟人,差不多全完了,我现在所剩的,就只有你。你……你必须得活着,如果你再有个好歹,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傻,你还有寒芝呢。”

    “我……我对不起姐。”姜凤芝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淋了雨之后发烧“我抢了她的男人,这是我不好,她……她还会认我这个妹妹么?”

    “当然认了,你们两个好姐妹,她怎么舍得不认你。咱们的事,寒芝未必不知道,你想想,去山东的时候,还是她非要你跟我去的。你不要多想,不管来多少洋人,都有我去想办法,在你前面挡着。等到过了这一关,将来咱们过的,就都是好日子。我娶你,让你和寒芝继续做姐妹,省得互相想对方,将来咱们过一辈子,让你永远不再担惊受怕。”

    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姜凤芝的心里渐渐有了倚靠,经历连番剧变之后,她只想牢牢守住眼前这个男人,求他不要再离开自己。反正身上的地方都被他看了,不嫁他,又能怎么样呢?至于名分什么的,也就不在乎了。

    雨下了四十几分钟,才渐渐有了小的趋势,赵冠侯在姜凤芝脸上亲了一口“你好好待着,别再乱动,万一伤口再破了,会很麻烦。我去外面看着,洋人再来,我就再打死他们几个军官。”

    他的枪法配合米尼步枪,可以起到狙击手的作用,只是铁勒人发动进攻的军官军衔都不是太高,打死几个起不了震动效果,否则的话,这当口怕是早就要炸营了。这些难民也知道局势危急,顶着暴雨,竟是又修起了两道胸墙,以及几排栅栏、拒马,构筑了个简易的工事群。虽然在铁勒人炮火面前,这种工事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但是也够他们啃上一会。

    难民里残存的青壮都被补充到队伍里,他们没经过训练,战斗力不怎么可靠,可是利用方才的时间,也教了他们使枪。现在有一个人抓一个人,不管是谁,只要是个战斗力就好。

    赵冠侯看看众人“大家别慌,洋人死的不比我们少,大家今天都够本了。他们再来,咱们就接着拼,他们也不是三头六臂,只要我们咬的住牙,就能拼掉他们。等到打退了洋人,每人赏银五两。”

    他颁布了赏格,振奋了一下人心,可是对于接下去的战斗,其实也没什么信心。如果实在顶不住,自己就只能带着姜凤芝突围,至于其他人,就随他去吧。

    三个进攻连经过重新整合,形成了一个加强连的战斗力,同时又加强了三门火炮。津门的局势已经趋向于平复,联军开始向河西务一带推进,去前来夺取津门的官军准备作战。铁勒的指挥官阿里克谢耶夫中将听说攻打学堂不利,特意派了一名近卫军骑兵团长安德烈前来坐镇,也是督战。

    这位安德烈上校是个贵族,一生下来就在近卫军服役,并不断随着看年龄的增长而获得晋升,他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贵族,与一干军功连长完全不同的贵族。身上鲜艳的军装,以及鲜亮的铜纽扣、肩章,都与那些一身泥水的士兵显的完全不同,举止间也带着贵族特有的傲慢。

    “先生们,中将阁下对你们的进攻非常不满意。居然因为下雨,就停止了攻势,这实在是太愚蠢了。作为帝国的勇士,你们应该在任何恶劣天气,都有发动进攻的能力,如果不具备这种能力以及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又怎么为皇帝陛下服务?我们需要在远东证明我们的实力,只有打疼了这些落后的野蛮人,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算了,说这些你们并不明白,现在你们几个只要明白一点,我要这个城堡,要这里面的白银,和最漂亮的女人。而我给你们的时间是:两小时。”

    他拿出了金表,打开了表盖“现在,记时开始。如果你们不想被调动到西伯利亚去修筑铁路,那么从现在开始,就给我发动进攻!还有,负责防范的部队可以撤回来,也参与到攻势里。我不认为,一群扶桑猴子有什么必要提防,他们就算知道我们进攻,又能怎么样?难道他们敢冒犯伟大的铁勒皇帝陛下和他无敌的部队?”

    几名连队长官无奈的低下头,按着这名贵族的吩咐,重新进行了部队整和,以一个加强连兵力为先锋军,再次向土城进攻。同时将大炮向土城的城头上抬,从上面架炮,向下轰击。

    可是就在铁勒的部队刚刚出动时,一支服色混杂不一,数目不过两百出头的部队,自几条小船上开始登陆。这些部队的成员年纪大小不等,但基本都已经超过了二十五岁,最大的已经有四十几岁。为首者,是一个三十上下,金发碧眼的白人男性,身材高大,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军装,金线有些脱落,但是还努力的缝补好,八字胡须修理的极为整齐。

    在他身旁,则是个一身猎装,干练洒脱的欧洲白人女子,肩膀上扛着一支步枪,回头检阅着这支部队。“瑞恩斯坦,你是说,就凭这些人,你就可以救出我要救的人?”

    那名高大的白人朝女子一点头“简森夫人,请你相信我的信誉,我和我的雇佣兵团,可以完成世界上任何一项高难度任务。前提是,支付与之对等的报酬。你支付了我们五千镑,我就保证你能把人救出来,这就是我们的荣誉。”

    他向身后高喊道:“你们这些酒鬼、乞丐、混蛋、浪荡子!现在开始,整理队列,准备,进攻!”

    金表的指针缓缓走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德烈并没有到战场上,他是一个贵族,并不需要亲临一线。再说肮脏的泥地,会弄脏他崭新的马靴,只要等到战争结束后,他再去接收就好了。

    在他眼前,放着一张从总督衙门抢来的硬木八仙,上面放着一杯伏特加外加几块糖果。

    他看着表针,冷笑着“一群愚蠢的奴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为什么还没有能把城堡给我!我到底要忍受这些笨蛋的愚蠢到什么时候,他们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或许,我该对一些人实施制裁,才能让这些奴隶明白,激怒一个贵族,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自顾嘀咕着,抓起一块糖果刚刚放到嘴里,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卫兵的呵斥询问声,以及刺刀碰撞的声音。

    安德烈一惊,他从没想过会被人摸指挥部。毕竟金兵成建制的抵抗已经消失,一些散兵游勇以及飞虎团残部,也被各国联军搜杀,不大可能还来偷袭他。他在指挥部附近,可是安排了一个排,怎么可能被人冲过来。

    刚刚站起身子,手放到枪柄上,还没来得及出枪,帐篷已经被人掀起,一个身材矮小壮实的东方男人,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看上去仿佛是个生意人,但是安德烈却知道,这是一条真正的毒蛇,只要一口,就能咬掉一个人的命。他的眉毛一挑

    “板西,你到我的防地来做什么?”

    “安德烈上校你好,自己一个人在喝伏特加?这未免有些辜负老朋友,有酒,应该和朋友一起喝的不是么?我今天来,又给你带来一位客人。”

    帐篷门再一掀起,简森从外面走进来,安德烈眼前一亮,他是最近才知道这个洋寡妇存在的。各国远征金国,军需不济,是她多方筹措周转,帮了各国很多忙,铁勒方面,也承她不少人情。虽然其军需品卖价极高,可是总比买不到好。尤其这个寡妇美丽而又富有,安德烈正打算追求她,来个人财两得。

    他不明白这个扶桑人为什么这么好心,但还是站起来行了礼“美丽的夫人,您大驾光临,实在是我的荣幸。事实上,我也想过要邀请您来,观看我们铁勒帝国的打猎。只要您现在跟我到战场上,就能看到铁勒健儿,消灭野蛮人的风采。”

    简森摇摇头“对不起,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我今天来,是来营救我们华比洋行的重要合作伙伴,也是我的一个合伙人,赵冠侯先生。他就在你们进攻的武备学堂里,如果他遭受到什么不测,我想,对于我们两方的往来,将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希望阁下能够立刻下令,终止作战。”

    安德烈一摇头“对不起,这恐怕做不到。我们的铁勒勇士,即将把整个城堡拿在手里,这个时候,谁也不能叫停……”

    板西一笑“安德烈阁下,我看这话也言之过早,我们扶桑的陆军已经进入土城内进行调解,我想,贵国的士兵,一定会遵从我们的劝导,停止进攻行动,避免误伤。请相信我国士兵,他们很善于说服别人。”

    安德烈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板西君,你是说扶桑的士兵,袭击了我军的后方?”

    “不,安德烈阁下,别激动,我是说,扶桑的士兵,服从联军最高统帅瓦德西元帅的命令,制止这场战斗,联军的军事行动应服从瓦德西元帅的命令,贵国的阿里克谢耶夫中将也认同这一点,所以我认为,我国士兵只是为了和平而进行努力。”(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脱险

    这半个小时对于赵冠侯来说,可以说是自从进入军中以来,最为艰难的半个小时。炮弹在身边落下,枪弹密如泼水,好不容易修筑起来的临时工事,基本都被破坏殆尽。

    幸亏铁勒部队推上城头的火炮都是轻炮,不能发射榴弹及榴霰弹,命中率也不高,但即使如此,也给金兵造成了极大的困扰。铁勒陆军以人数优势进行野蛮冲锋,几乎是不计较伤亡,硬要吃下这块阵地。

    部队里的新兵,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好几次有崩溃的迹象,如果不是他们知道自己无路可退,恐怕此时早就逃的干净。赵冠侯自己,也并不是一个善于指挥大兵团作战的人,但是小部队的掌握上,他倒是能指挥的极为灵活,而且一手百发百中的枪法,及时点掉铁勒的指挥官及优秀枪手,也为部队保持住阵线做了极大贡献。

    铁勒的步兵在几轮排枪之后,就挑起了白刃战,但是他们的步炮协同不好。步兵最有威胁的一次进攻发起时,铁勒城头的炮火来了次齐射,结果三分之二以上的炮弹,都落到了铁勒自己的部队中。这轮炮火造成了极大的杀伤,也动摇了铁勒军的士气,使这次进攻无疾而终。

    接下来,铁勒人的下一次进攻进行到一半,另一支挑着太阳旗的部队突然加入,这些扶桑军虽然身形比铁勒兵要矮,但是行动迅速,战斗力并不逊色。从后方的突破,显然打乱了铁勒人的部署,还不容铁勒士兵反应,扶桑兵就开始肆意射击。

    步枪、刺刀,甚至还有炮击。赵冠侯相信,这不是什么举动失当,而是有意为之,在扶桑人眼里,显然铁勒人才是大敌。一通凶猛的攻击后,铁勒部队已经伤亡惨重,不等这些铁勒人反击,更多的扶桑军进入,使铁勒兵不敢轻举妄动。

    扶桑的太阳旗,替换了双鹰旗,接着就是宣布了瓦德西元帅的命令,禁止再对武备学堂进行攻击,要求集中全部兵力,解决河西务的金国援军。

    普鲁士的公使被杀,情形如同苦主,瓦德西年老爵高,被各国推为统帅,其坐舰刚刚抵达津门,威风就已显露出来。虽然普鲁士出兵并不多,但是扶桑广岛师团为其爪牙,亦足堪震慑铁勒。

    此次出兵,铁勒虽然动员兵力最多,但是主战场是在关外,进入关内作战的部队只有八千左右,广岛师团足足有一万人,乃是各国中在关内兵力最多的一方。其后续仍有部队可以随时调动,又有瓦德西帅令为名分,如果对铁勒动手的话,铁勒部队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带队的扶桑军官是个佐官,官阶在铁勒军官之上,态度也极蛮横,粗暴命令着“从现在开始,这里将不允许再有战争行为,否则将被视为对扶桑帝国的挑衅,我军有权采取断然处置,予以制裁!”

    从态度上也看的出来,铁勒士兵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一些士兵高举着刺刀瞪圆眼睛,似乎准备拼杀,可是扶桑军并不退缩,同样以白刃相邀,随时准备交战。两下里刺刀轻碰,擦枪走火的迹象极为明显。

    但是铁勒兵不管多么勇猛,这时也得承认一个事实,自己一方实际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被扶桑军从背后暗算,部队被分割包围,一旦交战,有死无生。而且在方才的进攻中,他们损失了太多的连排干部,导致部队缺乏有效的指挥,一盘散沙,没人做主。

    终于,有一名铁勒军官低下了头,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时,自外面又走进来几十名身穿各色军装,高举各国旗帜的洋兵,为首者是一个高大的白人,朝扶桑带兵的佐官打个招呼,然后以普鲁士语问道:“赵冠侯阁下在不在?请问,谁是赵冠侯阁下,我是奉简森夫人的邀请,前来协助你的瑞恩斯坦伯爵。”

    赵冠侯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种变化,居然扶桑军会来帮自己的场子,等听到瑞恩斯坦的发言,心道:这恐怕是简森在租界里发挥的力量。

    他答应了一声,从阵地后走出来,瑞恩斯坦走过去朝他施了个军礼“你好,我是瑞恩斯坦伯爵,受简森夫人的邀请,前来解救你。祝你身体健康。艾德向我提起过你的名字,我知道,你是他很看重的学生,也是他的挚友。从我看到的情况看,艾德说的很对,你确实打的不错,或者说,很少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好。”

    瑞恩斯坦向地上看看,铁勒军还没来得及收容尸体,地上倒着大批铁勒士兵的死尸,虽然阵地后,金兵的死尸可能更多一些,但是在当下,能和洋兵打个不输的金将,就已经得算凤毛麟角。

    “这些灰色牲口的战斗力不怎么样,可是他们的数量远比你多,你能坚持到现在,足以证明你是个优秀的军人。现在,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把这里的一切,交给扶桑人来处理,相信,他们能够处理好。”

    赵冠侯摇摇头“多谢好意,不过这里是我们大金的土地,又是武备学堂,如果拱手让人,则武人气节何在?这里有上千名难民,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也必须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可是对于扶桑或是铁勒,我都不放心,所以,我是不会把这里交给任何一个国家。武备学堂的管理权,应该掌握在我们手里,而不是转交给其他人。”

    瑞恩斯坦没想到他如此坚持,愣了一下“这个情况,我确实没有考虑到,居然第一次遇到,不肯离开险境的金**官。我必须要说,我对阁下有了一点关注的兴趣。我是一名雇佣兵,不参与你们的政治,现在你可以跟我去见铁勒的军官,具体的问题你们来谈。在这期间,这里的安全,由我的雇佣兵团来保障。”

    瑞恩斯坦的部下并不算太多,但是其与扶桑方面的佐官甚是熟惯,几句话问答之下,扶桑军当即表示愿意参与维持秩序。赵冠侯对于扶桑军的节操并无信任,但是眼下的力量对比,扶桑军根本没有欺骗他的必要,这个时候的表态,自然还是可以相信的。

    他点点头,救治伤员,掩埋死尸的工作,王松、顾少白两人可以处理,而他自己则随着一名佣兵来到外面的营房内。板西此时已经举着酒杯喝着伏特加,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站在安德烈面前。

    简森的风度比他好一些,表现的还是很有礼貌,不失上流社会贵妇体面,但是这种态度落在安德烈眼中,却如同在他脸上抽耳光一般让人难以接受。

    见到赵冠侯满身是血的进来,简森的神色一紧,连忙上前跨了一步,不过板西这时已经很合时宜的走上来,朝赵冠侯鞠躬道:“赵君,我们又见面了。自从抱犊崮一别,我对赵君甚是想念,今日重见,这一定是神灵的安排。您是否受伤了?如果身上有伤,我立刻安排帝国最好的医生为您治疗,我保证,您的伤势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复原。”

    赵冠侯打量他几眼,微笑道:“板西先生?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啊,您不是个银行家么,怎么现在也和部队混在一起了?”

    “没有办法,帝国需要人力,每一名适龄的男子,都有被征召的义务,我也是被陆军部用一封该死的明信片,就拉到了军队里。还好,我在军队里有一些老朋友,所以不用辛苦的去站岗,依旧可以做个闲职,银行的业务,也可以开展。我与简森夫人的华比银行,在将来会进行更大的合作,这也是我们谈好的。”

    “多谢关心,我的身体很好,铁勒帝国的子弹,并没有伤到我分毫。身上的血,大多来自铁勒士兵,少量来自我的同袍。如果不是贵国的军队赶到,我想铁勒部队已经把血流干了。”

    他又看向简森“简森夫人,你也来了?这是战场,作为一个淑女应该离这种危险的地方越远越好,这里对女性,实在太不友好了。”

    简森也明白,此时表现出和赵冠侯的亲密关系并不太好,当下收敛了心情,微微一笑“多谢关心,不过我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我经历的战场已经很多,相信我,我应付的了。”

    安德烈见几人亲密交谈的样子,更觉得怒火中烧,尤其他看简森与赵冠侯眉目传情,虽然没有很亲密的表现,但是老于情场的安德烈当然看的出来,这是男女情侣间的表现。他朝赵冠侯瞪了过去,以半生不熟的汉语怒吼着

    “赵冠侯?就是你窝藏飞虎团,袭击铁勒的士兵么?相信我,你将为你愚蠢的行径付出代价,我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的。”

    赵冠侯认识铁勒肩章,扫了一眼,就辨别出对方军衔,微笑着以铁勒语回应“上校阁下,您这种指责,我认为毫无依据。武备学堂是我大金的领土,大金子民自有权在其中躲避兵灾。尤其贵**队的军纪素来败坏,多有不法之徒戕害无辜。我国朝廷对于拳匪也持缉拿态度,在山东,我亲手斩杀过拳匪头领赵老祝。如果学堂内有团匪余孽,我会第一时间斩下他的首级。但是,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们的学堂里有拳民的前提下,你们的进攻,是对无辜百姓的肆意加害。”

    安德烈没见过赵冠侯,自然不知他有着惊人的外语水平,只当他是洋务派中人。尤其章桐外交上完全亲铁勒,手下会说铁勒语的很多,倒是不足为奇,当下冷笑道:“现在我们两个国家,正处在战争之中。是你们的太后主动挑起了战争,从她发布战争诏书那一刻起,你国的臣民,就要有觉悟承受伟大皇帝陛下的怒火。”

    “如果贵国皇帝的怒火,是指伤害无辜平民的话,我只能说,贵国实在太过野蛮,简直侮辱了地球上所有的文明国家。战争亦有其规则,对于无辜平民施以加害,这显然违背了战争的规则,只有强盗,才会做出这等行径。”

    “你们的国家,在东交民巷,正是对外交人员和无辜民众进行屠戮的!”

    赵冠侯倒也大方“没错,所以那支部队应该受到惩罚,而这些百姓却与事件无关。如果阁下认为只有对百姓发动战争,才能显示出你的威仪,那好,我会选择和你战斗到底,且看我们之中,是谁先流干自己的血。”

    板西这时笑了笑“安德烈阁下,请冷静,我们的军事行动,应当服从联军司令部的命令,而不能擅自行动,我想,我们需要面见瓦德西元帅,才能决定下一步的具体方针。赵君,也请你移驾,去面见瓦德西元帅,如果你想保护津门的子民百姓,与元帅阁下交流,无疑更为有效。”

    简森朝赵冠侯眨眨眼,在暗示他答应,同时说道:“我也要去拜见一下瓦德西阁下,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要谈,赵大人,我想我们可以同行。不过在那之前,你需要换一下衣服,把自己打扮的体面一些,这是对元帅的礼貌。”

    扶桑军的军纪比之铁勒强出许多,部队整合起来速度也快,铁勒的八千人在城里抢劫,而扶桑军却可以整顿成军,保持较大的战斗单位行动。因此在武备学堂这一处,扶桑军占据了绝对上风,即使是安德烈,也没办法在劣势的情况下,拒绝面见瓦德西。

    简森先是带赵冠侯来到河边,上了一条小船,等到船一起锚,周围再无旁人,简森就不管不顾的扑入赵冠侯怀中,随即就是一阵热稳。

    “上帝啊,你知道么,我已经快要吓死了。津门现在简直就是地狱,人的生命,就像是秋天的叶子一样脆弱。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好了,亲爱的别怕,你看,我不是很健康么?但是我身上都是血,你离我这么近,你的衣服也会弄脏。”

    简森微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洗澡,一起换衣服,我们在这个时间,可以做很多事……还有一笔大生意,可以慢慢谈。”(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90/ 第一时间欣赏督军最新章节! 作者:普祥真人所写的《督军》为转载作品,督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督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督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督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