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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九章 陷害忠良(下)

    庆王点头道:“你是说?盛杏荪?那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不好对付才要早除,这次行新政,改官制,若是让盛杏荪进入内阁,那才是真正要命的事情,再想动他就难了。且等到寿诞之后,小婿自有办法。”

    慈喜寿诞将至,各方督抚疆臣,照例入京拜寿。岑春宣乘火车自松江赶来,等到了车站,直接奔了翟鸿机的府邸。他指着那份京报,颇有些焦急

    “相国,这份文字实在是……太过于流俗,本来咱们是占理的,可是这京报一出,松江的仕林才俊对咱们颇多微词,认为咱们这京报太也下作,格调有限,这不是弄巧成拙了。”

    “这些内容,我也是发出之后才看到,梁卿(汪康年字)也是所信非人。他的报馆里,有一个年轻人,名叫白斯文,说是在泰西进学,学的就是新闻专业,手中有泰西几所大学的文凭。梁卿认定其为大才,不但以重金礼聘,且放手使用,对他的稿子不加审核,直接发出。谁知道,他炮制了这么一篇文字出来,这一点,梁卿是不赞成的。他向来认为,报纸就该秉持正义,不搞虚假新闻。这份报道与他的主张有严重偏差,根本不是他的手笔,也不是他的授意。”

    岑春宣摇头道:“是不是他的手笔或授意,如今已无意义,舆论已成,咱们反倒是成了小人。这个白斯文,若是见到他,我绝饶不了他。久翁,朝廷里,动向如何?”

    翟鸿机摇摇头“大寿将至,慈驾不提新政之事,我也不敢动问。只好等寿诞之后,再向慈圣动本。只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将慈圣不满庆邸之事刊于洋人报纸,那份报纸,又不知道怎么,落到了太后手里。她老人家大为恼火,本来去庆之事,十已有七,这下反倒是把他保住了。”

    岑春宣一笑“相国不必担忧,庆王颟顸无能,不过一禄蠹而已。其在枢位不能长久,也不会长久。悬秤卖官这些事在那里,太后相护他,也护不住。其所倚仗的,无非是袁慰亭为爪牙,新军为屏障。这次我们改革官制之时,不妨用一个拖刀计。先将兵权集中于练兵处,再将练兵处之权收回,袁慰亭之权,须臾可夺,到时候庆王没了奥援,如同无爪螃蟹,也就随咱们处置。”

    翟鸿机不住点头“云阶,你这法子不错,新军是一定要办的,但是谁来办,这却可以想个办法腾挪。本初既然想抓天下兵权,我们就先让他过一过瘾,等到将各地督抚兵权集中到一处之后,再由朝廷收回。不但本初无做手脚处,朝廷里再有狼子野心之徒,也休想窃兵柄而觊觎神器。这一回保国之功,你当居首位。”

    “只求报国,不求得功。我大金吏治败坏,不能治吏,就谈不到变法。惟有去了这些祸国殃民之徒,接下来,国家才有富强之望。只要能报的了国家,岑某一人之荣辱,又算的了什么。广西的土匪,广东的葛明党。庆王、袁慰亭,他们所想的都是如何用兵去剿,却不曾想过,这天下若是脏官尽去,吏治清明。朝内实行宪政,以立宪取代****,又哪有活不下去的饥民去当土匪,葛明党又如何能够获得民众支持?”

    翟鸿机赞许的点点头“云阶,你这份见识才是真正的金玉良言,朝廷里虽然现在有奸臣当道。但我看他们气数将尽。只要将之劾去,何愁国家不富强,百姓不能安居乐业。”

    两人相视一笑,心内皆有万丈豪情,只待这次寿宴之后一展拳脚,尽施长材。翟鸿机门生子弟众多,岑春宣勇于任事,这两人坚信,只要两人合作的好,大金的混乱很快就能过去,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寿宴持续了九天,这些外地督抚疆臣,大多感觉的出来,老佛爷的身体,确实不如以前。一来是行动上,过去可以行走自如的老妇人,现在必须得宫女太监搀扶,才能走上御座。二来,就是中间总要离席,后来才知,是要去大解。即使台上是谭贝勒的四郎探母带回令,也留不住老太后。

    太后身体渐衰,众臣的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到了皇上身上。但是天佑帝的情形,却比太后更糟糕。不但身形越发消瘦,近臣发现,皇帝的脸色,也很难看。

    这种日子里,皇帝是要打扮一番出来的,可是不管如何打扮,那明显精神不振的模样,怎么也瞒不了人,让众臣心里,都惴惴不安。

    去年刚打完败仗,今年则有东三省收复的大喜事,寿宴的使费排场上,都比去岁为大。但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背后,却是群臣们,越来越沉重的心情。大家同时也注意到,醇王府的大福晋,一直陪在太后身边,与十格格一左一右,比起荣寿公主陪太后的时间更长,这个信号,也让嗅觉灵敏的百官,闻到了一些味道。

    一连九天过去,寿宴结束,趁着慈喜高兴,一些折子这个时候就递了上来,大多是请功,请赏,以及请求将旧有的惩罚抹消,重新起用。一如大赦天下,每年太后的寿宴之后,总是有些倒霉蛋可以得到太后的原谅。

    今年第一份折子,就是军机大臣翟鸿机的,保举岑春宣为河南巡抚练兵大臣,在河南参与督练新军。慈喜眉头微皱“岑春宣?我不是让他去做广西巡抚么,怎么子久又保他做河南巡抚。他若是去了河南,广西的差事谁来办,莫非是广西的土匪,已经剿平了?”

    李连英此时就在身边伺候,听到发问,他咳嗽一声“老佛爷,前几天您做寿,奴才有话也不敢回。广西的土匪并没有平息,反倒是闹腾的更凶,已经陷了好几座县城。下面的人,因为巡抚未到,群龙无首,不知该如何行事,仗打的很不顺。”

    “岑春宣说他有病,在松江养病不动,可是我看他来拜寿的时候,分明什么病都没有。他这是成心跟我蘑菇,就是不想到广西去啊。这人的心,真是没处看去,嘴里说着尽忠,可是真要到苦地方,又开始想办法混赖。算了,给子久一个面子,就当我忘了,把他安排到河南去。”

    慈喜刚想在奏折上做出掐痕标记,小德张却从外面进来“老佛爷,醇王大福晋带着仁哥进宫来拜见老佛爷。”

    “仁哥儿来了?那还不赶紧让他们进来,把这些奏折先挪一边去,回头再说,连英,告诉后面预备一些上好的点心,给孩子吃。”

    溥仁还包在襁褓里,实际是吃不了东西的,但是慈喜看着这个孩子,就爱不释手,抱在怀里逗弄着,一如祖母看待新出生的孙子。又对福子道:“你这孩子不好,过去啊总来,自从成了亲,生了孩子,来的少了。你又知道我稀罕濮仁,怎么不把他多带来,让我看看?”

    “老佛爷看您说的,您国事繁忙,奴才哪敢没事就来扰老佛爷。就是今个进宫,也是有事。”

    慈喜看看她,微笑道:“有事?那你就说,是为谁说话,还是替谁讨前程?看在小仁那么爱人的份上,我都应了你。”

    “老佛爷,奴才今个进宫,可不是为这个。而是奴才在六国饭店那里,拿到两张照片,思来想去,还是得给您看一看。还请老佛爷您大发慈悲,先饶恕了福子多事的罪过。”

    慈喜摇摇头“你这孩子,心眼真多,我几时怪过你似的。什么照片拿来我看看,你啊,没事少往六国饭店去,你婆婆知道,可是饶不了你。”

    边说慈喜边接过了照片,片刻之后,她的脸色变的铁青,额头上的青筋跳起,怀里的濮仁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位老人的愤怒,手脚蹬踹着,哇哇大哭起来。

    照片是两张合影,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唯一的一点问题,就是上面的人。

    第一张照片,是岑春宣与翟鸿机的合影,这倒没什么,但是两人的情形,并非是正常的拍照留念,而是握手告别,似乎刚刚决定在某一事项上进行合作。

    第二张照片,则是岑春宣与梁任公的合影,两人头凑在一起,不知在会商什么事情。只是一看到梁任公那张脸,慈喜就已经出离了愤怒。

    孩子被重新交回福子手上,慈喜的声音也变得冰冷严厉起来。

    “福子,你是从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一家三代没于王事,乃是我大金一等一的忠良。你阿玛在日,对于朝廷也是忠心耿耿,没有二话,你若是对我有二心,说瞎话骗我,第一个就对不住你阿玛!平时你怎么胡闹,我都宠着你,护着你,既是因为你阿玛,也是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今天这事,我要问你几句话,你要是有一句谎言,我绝对不饶你!”

    福子平日里无法无天,太后对她则宠爱有加,从未见责,是以有她连太后都不怕的话。这还是她第一遭,见到太后动怒,心内着实惊慌。但是她的胆量终究比一般人为大,又想着报恩,将心一横,抱着儿子濮仁跪倒在地

    “老佛爷,奴才从小到大,有什么话,即使不跟家里说,也会跟老佛爷说,在您面前,奴才不敢有一个字的假话。您只管问,奴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我问问你,这照片你是怎么来的,是什么人把照片放到了你手里?”

    “这是洋人的泰晤士报记者那拿到的照片,他们洋人的记者,专门喜欢偷偷拍大人物的事,然后刊登到报纸上,算做什么独家新闻。这个记者叫罗德礼,与赵冠侯和奴才都很熟,他是花了大价钱,从下面包打听那里,买到的两张照片,准备刊登到报纸上。说是朝廷已经准备全面宽恕维新党,梁任公不日将能返回朝廷任官,岑春宣就是代表朝廷去与他接触的。他是将这当了件好事,还在恭喜奴才,说是大金国终于走上了宪政之路。奴才一见照片,心里就觉得不对劲,这岑大人奴才是认识的,梁任公也认识,他是个朝廷的官员,怎么会和乱党走到一起了奴才寻思,老佛爷在宫里,外面的事不知道,万一有人糊弄佛爷,不就让佛爷上了当?特为着进宫,就是要佛爷您,看看这照片,心里有个数。所以跟洋人要了两张,特来给佛爷看。”

    “那我问你,这岑梁合影照片拍摄于何处?”

    “在松江。他们会面的地方,是松江的十里洋场,也就是租界里面。”

    “梁任公到了松江……你先回府里,这几天哪也别去,我随时叫你。要是让我知道你撒谎,看我怎么收拾你!”

    慈喜赶走了福子,拿着两张照片在手里摆弄,一时间却也吃不准,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事。她对于翟鸿机虽有不满,但是却是相信翟鸿机的为人,认定他不会背叛自己。对于岑春宣,虽然没有这种信任,但也不觉得他会勾结梁任公。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的当,忽然见到小德张走过去,心内一动,将其喊了进来。原本,慈喜的耳目是李连英,但是随着李连英年纪日大,腰腿不如年轻时灵活,一些外出探风的事,也就交给了小德张做。

    她吩咐道:“你这两天去六国饭店那边,给我找一份洋人的报纸,叫做泰晤士报,今天,明天,后天,这三天的全要,明白了么?”

    “老佛爷放心,奴才立刻去办。”

    打发走了小德张,慈喜犹不放心,又让人请来荣寿公主,依旧是做如下的安排,要这三天的报纸。又看似无意的问道:“荣寿,这几天听戏的时候,你和一帮命妇在一起,可曾听到什么话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鸿机开缺

    “回老佛爷的话,妇道们在一起,说不了什么正事,不过是东家长西家短,没什么正经话。您这个万寿办的多好,可是啊,下面还是有人说着闲话,觉得不够阔气,指责内务府戴的帽子太大了。”

    慈喜听这话一笑“要是不给他们点好处,谁肯替咱干活啊,这帮人不懂,水至清则无鱼,这鱼都没了,不就成了死水了?该给的好处,还是得给。再说,这次我心里有数,内务府那些人,还是很讲良心的,戴的帽子并不大。”

    “是这样,命妇们觉得,今天不像去年的银根那么紧张,又得了东三省,应该可以舒服一点了,但是觉得陈设酒席,跟去年差不多,就以为是钱都被内务府拿了。女儿也跟她们说了,并不是内务府从中贪墨,实在是今年拨的款也不多。福子还说呢,说庆叔白白当个大辈,也就是在自己家里横,到外头就不行。胆子太小,被翟鸿机按着,连给老佛爷做寿,都不肯多给钱。说是取之用民,用之于民,民脂民膏不能滥用。”

    慈喜对荣寿的话,向来是不怀疑的,再者翟鸿机平日上本,要求裁撤宫中使费,切勿大兴土木时,确实有类似言语,也不足为怪。她摇摇头“翟鸿机,就是这么个脾气。倒未必一定是恶意,就是把我这个老婆子的事看的太轻,他也不想想,我还有几个生日还过,多花几个又算的了什么。除了这个,命妇们就没提起他点什么?”

    “话赶话说到翟大军机身上,就听几个命妇随便扯了几句什么,但也没什么正经。他是军机大臣,谁敢乱嚼他的舌头,她们也不知道什么。”

    “不,有时候这些夫人们知道的事,我却未必知道,你跟我说一说,说的对不对,我都不怪你。”

    “那些妇人们说,大军机和汪康年办京报,师徒两个一条心,专门嚼同僚的舌头,这不像老爷们做的事情。再者,就是他们两个一条心,与老佛爷却未必是一条心。大军机与洋人的交情很好,几个使馆里如履平地,各国洋人都说可以保他的军机职位。又说,阿尔比昂,卡佩,扶桑等几个国家,都在京报报馆里派有访员,这些访员说是在京报处打探新闻的。可是想一想,京报的新闻能登不能登的都有,若是有洋访员在,岂不是把能登不能登的,都掌握了去,我国对于洋人,不就没有机密可言了?女儿觉得,这事绝对不会有,准是几个人瞎说。”

    “我知道了,有没有的别靠猜,得去看。连英!”

    李连英连忙过来,慈喜吩咐道:“你去一趟京报的报馆,就说我要一份样刊看,别的什么也不要多说。就替我看看,他那里是不是有洋访员。”

    庆王府内,承振的脸色潮红,既紧张又兴奋,看着手里的报纸道:“这……行不行?万一老佛爷看出端倪来,杀头的罪过啊。”

    赵冠侯一笑“只要振兄不说,老佛爷就看不出端倪来。市面上的泰晤士报,都被我买光了。现在要么去租界里看,要么就是看我印的这份。老佛爷也真精细,一连要三天的,可是我一口气造他一个礼拜的,看看老佛爷怎么看出毛病。不管老佛爷派谁出来买报,最后买回去的,都是这份。再说我这报纸造的天衣无缝,就算是给泰晤士报社的人看,也只会认为他们印了一份中国版出来。”

    上一世,他跟一群诈骗犯有过合作,为了布局骗人,假报纸假杂志都印过。这一世用这个时代没多少人精通的照相拼接技术,伪造了岑春宣与梁任公的合影之后,又伪造了三日份的报纸,他相信,以慈喜的能力,还辨别不出真假。自己能做的,已经做齐,接下来,就是看自己的三十万两白银,能发挥多大作用了。

    三日之后,慈喜一早招来了福子,荣寿、小德张两人拿来的报纸,放到慈喜面前,两两对照,分毫不差。慈喜脸色异常难看,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她的眼睛紧盯在中间那份报纸上,在第二版位置,果然看到了岑春宣和梁任公的合影,以及翟岑合影。

    慈喜将报纸递给福子“你买这照片花了多少钱,我从内帑拨给你。”

    “老佛爷,您说这话,奴才可是无地自容了。奴才为老佛爷办事是应当的,怎么敢要您的钱。您不怪奴才多事,奴才就感激不尽,可是不敢跟您提一个钱字。”

    “你这孩子,话里别跟我藏骨头。翟鸿机、岑春宣,一个是军机,一个是方面大员,我不能因为你一两句话,几张不知道哪来的照片,就随便定他们的罪。这事现在已经确定,你做的很好,今后再要听到点什么风声,记得告诉我,这对你和你儿子,都好。你先到一边歇着,一会我有话跟你说。”

    先让福子躲开,慈喜问荣寿道:“你说说,岑春宣和梁任公,他们是在密谋一些什么。”

    “皇额娘,这是国家大事,女儿不懂,也不敢乱说。”

    “我没说你懂,就是说,让你猜猜这是为了什么。你也知道,我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等我将来有个好歹这个国家是要指望你来帮着维持的。我教了你这么多东西,你也该学着去管一点事。”

    荣寿连连摇头“刚过了寿诞,可不能乱说话,皇额娘赶快着吐口唾沫。女儿性子愚钝,国家大事一窍不通,这么多年也没学会什么。岑大人和梁任公或许是老朋友,见面打个招呼,不凑巧被人拍到也是有的。他是国家重臣,为了一张照片就怀疑,也欠妥当,要不然招他来问一问,反正他人现在就在京里。”

    慈喜冷笑一声“荣寿,你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这么老实的性子,将来,要吃亏的。你当面叫他来问,他能把这有的事给你说成没的,要是没这点本事,他又怎么在朝里当官?这事不用问,咱们心里有数就行。”

    荣寿这句恰倒好处的两人或许是老朋友,正戳中慈喜心病,她开赦部分维新党人,里面并不包括康梁二人。对这两个祸首,她是必欲得之而后快。岑春宣与这梁任公相交,甚至是老朋友,这就犯了她最大的忌讳。

    再看看翟鸿机那份奏折,保荐岑春宣为河南巡抚,并让其襄办练军事务。河南的新军,如果是由唯新党人嫌疑的岑春宣练出,那么其到底是朝廷的军队,还是维新党人的军队?再联想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说不定,大臣里怀有贰心者,已经想要改换门庭。

    她猛的拍着椅子扶手“我早就让岑春宣到广西去剿匪,他拖沓不办,赖在松江装病不行。贺寿之后,又恋栈京师不去,这是什么居心?难不成,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广西巡抚是做不成的,有人跟他通了气?还是他在京里等着见什么人,谈什么事?李连英!”

    李连英一路小跑的过来“伺候老佛爷。”

    “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回老佛爷的话,奴才亲自到报馆去查过了,翟大军机确实冤枉。报馆里并没有洋人,就是有几个教民。他们说是来抢新闻的,只要官报上漏掉的新闻,他们就要拿回去,给其他报馆用。”

    “混帐!他们抢钱枪土地不算,连新闻都要抢,还有没有他们不抢的东西?这些教民,与洋人的访员有什么区别?翟鸿机,又冤枉在哪?咱们国家官报上都不能登的东西,洋人的报纸自然更不能登,翟鸿机如此聪明一个人,难道看不出这个?我看,他是其心可诛!他不是喜欢办报纸么,我会给他个机会,让他可以放开手脚,随便去办报!”

    正发着脾气的当口,小德张已经指使太监,将一个黄匣子送上来,里面放的,是赵冠侯以重金打点,由御使君毓鼎所写弹劾翟鸿机的奏折。开篇就是:据称协办大学士、外务部尚书、军机大臣翟鸿机暗通报馆,授意言官,阴结外援,分布党羽……

    就在慈喜看折子的当口,小德张又进来通报了另一条他精心炮制的消息,翟鸿机在外务部,向卡佩、阿尔比昂等几国公使请医,请各国公使举荐洋医进宫,为天佑天子诊脉。

    慈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情绪终于爆发,那份弹劾翟鸿机的奏折,被她用指甲在上面狠狠的划了一道印记,随后用冰冷的声音道:军机处全班叫起,翟鸿机免叫。

    六国饭店内,翠玉依偎在赵冠侯怀中,如同一只发懒的猫儿一般,眯缝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十格格到顺天府去撒野,这种事赵冠侯做不合适,她做却恰如其分,原本就是京里横行霸道的爷字号人物,办这个事算是本色演出,半点也不为难。

    套房里只剩了他们两个,翠玉就放开了矜持,施展出全部的解数,让赵冠侯彻底放松在温柔乡内。

    “翟鸿机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好心好意找大夫要给皇帝和太后看病,却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翟鸿机、岑春宣开缺回籍,着地方官严加管束,这个处置够他们两个受的。三十万银子,办掉一个军机加一个巡抚,花的很值得。”

    “这话可不敢说,若是让美瑶姐她们知道,为了我花了这么多钱,够她整个骑兵标换一次装备,她非打死我不可。”

    “钱这个东西,当然是要存的,不过也是要花的,光存不花,有什么意思。再说咱们实际只出了十万,另外二十万,是宫保报效王爷的。翟鸿机要查湖广的帐,查完之后,必然就要查北洋的。自从宫保继任直督,统带北洋以来,庆邸使费,全由北洋一家报效,每年耗费银两就不下二十万数,这笔钱全是北洋公帑,哪里禁的起查?只要查帐,庆邸和宫保,都没有好处。所以搞掉翟鸿机,是他们两个共同的愿望,这钱,怎么能叫我一家来出。”

    “那也是十万两啊。我的冠侯一向精明,可是这回,也吃了大亏。像翠玉这种过了气的花魁,到了八大胡同,十万两银子可以买回一大群。就算是买清倌人,也够你夜夜新郎,过上一年半载。”

    “可是我的翠玉只有一个,那些花魁啊,青倌人啊,现在或许会来讨好我,甚至向我献殷勤,吊膀子。若是我在津门做锅伙头的时候,她们绝不会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送我去打点前程。”

    赵冠侯轻轻托起翠玉如墨青丝,放在鼻子下面一嗅“还是那么香,那些人,我看也跟你无从相比,荧火不能与星月争辉,她们哪里又比的上你。”

    “冠侯。”翠玉甜甜的一笑,主动送上香唇,正在两人亲热的当口,房门被人打开,一身男子装束,手提马鞭的十格格得意洋洋从外头进来,翠玉叫了一声,连忙推开赵冠侯“十格格……对不住,我不是要背着格格偷吃……”

    “行了,都是他的女人,他想要谁就要谁,你又不敢拒绝,我不会为这点事吃醋的。再说他这次做了这么件漂亮事,为你出了恶气,你就该好好伺候他。我跟你说,今天真是痛快,我带着小队子到了顺天府,二话没说动手就砸,将西官厅砸了个落花流水,又到了那三老爷的家里,照样砸了一通,告诉他要么卷铺盖滚蛋,要么我天天去砸。只可惜,你那个唱粤剧的爷们,倒是溜的快,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追上,听说是坐船去南方了。”

    赵冠侯笑道:“小人物,不去管他,闹不起多大的风浪来。毓卿过来坐,免得说我厚此薄彼。岳父高兴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回归山东

    “那还用说,今晚上阿玛有话,都回家里吃饭,他老人家要招待你好好吃一顿。不过我没想明白,翟鸿机明明是为太后和皇帝请脉,怎么到了洋人那,只提皇帝,不提太后。”

    “因为提了太后,洋人很可能就拒绝派出医生了。翟鸿机是一片好心,担心洋人记着宣战的仇,不肯举荐良医为太后治疗,所以语多不实。等到给皇帝看完,再看太后,也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可是这话他不肯说在明处,现在要说,又有什么用。京报那里怎么样了。”

    “阿玛派了兵去查抄,不过汪康年知道消息,已经事先走避,好像是善一给他买的火车票。”

    翠玉道:“肃王跟老爷不是很好的朋友么,怎么这回,反倒是帮起外人的忙来。”

    赵冠侯摇头道:“肃王曾经跟我是朋友,那是因为我做的事,符合他心中的一些理想,觉得我是他的盟友。现在,我们大家走的是两条路,又怎么可能继续为友。他是疏宗,想要拿权,就得走立宪之路,等到变法立宪之后,完全用洋人的体制。清流杂流,亲宗疏宗,就不再重要。要立宪,必然要亲近皇帝,像我这种怎么看怎么是太后派系的,他怕是不大愿意跟我来往了。”

    毓卿这当也已经罗衫半解任君采撷,她微闭着眼睛,抓着赵冠侯的手道:“额驸,论起对泰西制度的了解,你认第二,朝内怕是没几个人能认第一。你不如就留在京里,帮阿玛和老佛爷办新政,以你的才干,不愁不能在新衙门里谋一个高位。到时候我们一家都搬到京里,天天和阿玛他们在一处,还能把江山振兴起来,做个中兴名臣,到时候你就是和曾公左侯一样的人物,多好……”

    “没兴趣……京城就是是非坑,我才不要在这里待。翟鸿机这一案,疑点重重,如果有一个重臣出来为他说句话,他就不至于落马。甚至于岑春宣,也不是没有救。可为什么没人救他们,还不是因为这两个人挡了太多人的路,成了太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若是留在京里,早晚也是这个下场,我没那么笨,不会留下送死。回山东,练好我的第五镇,有兵在手,我看谁能动我!”

    “你对新政,就这么没自信?”

    “新政,立宪,说起来都是很美的东西,但是当初维新变法时,那些东西,皇帝不是一样有信心?可是结果,又是怎么样?老佛爷现在这个身体,说什么立宪新政,都是糊弄鬼的东西。无非是老佛爷想要借新政为借口,从汉人督抚手里收权柄,我是靠着岳父的帮衬,还能对付着做巡抚。可是我要是留在京里办新政,军权就保不住。而我又不是科甲,等到新政有点眉目,随时一脚就能把我踢开,到时候我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住,就算救了国家,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你说我有没有这么笨?”

    毓卿听他语气坚决,就知无可挽回,自己连女儿都为他生了,还能怎样。只好长叹一声,暗自嘀咕:额娘说的很对,他的心很野,自己是管不住他的。

    当京城里第一场冬雪降下时,赵冠侯已经踏上了返回山东的火车。原山东巡抚孙宝奇,被派为驻外公使,到了海外去做外交官,确保不会留下碍他的手脚。这也是袁慰亭对他清除翟鸿机的报酬,为他接任山东巡抚,扫清了障碍。

    山东并没有下雪,但是风很大,从车站下车,迎接他的席棚已经搭开了好远。山东本地文武两班并辕门听鼓的候补,全都递手本拜抚台,在席棚里候见。

    赵冠侯对这些手本却顾不上理会,他只三两步来到站长室,一把推开房门,浓浓的暖意,就从房间里扑面而出。一身大红缎袄的苏寒芝,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的如同小企鹅一般的可爱精灵,正含笑以待。在她两侧,一干妾室皆在,就连凤喜,也挺着肚子三分焦急,七分害羞的等在那。

    “姐!”赵冠侯一步过去,将苏寒芝拦腰抱起,在地上连转几个圈。“想死我了,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

    “冠侯……你别胡闹,孩子……留神胖妞。”

    胖妞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被转起来之后,并没有大哭,反倒是咧开小嘴,咯咯甜笑。赵冠侯在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脸上各亲一口“我闺女胆子大的很,不会怕她爸爸的,胖妞,你说对不对?”

    房间里,孟思远夫妻也在,此时一起上前道喜。孟思远道:“四弟,你这次被任命为山东巡抚,真是再好不过。朝廷行宪政,朝廷要变法,都离不开一个有力的地方官支持。我们两人联手合作,一定能把山东建设的富强兴旺,让这里焕发出真正的活力。我这段时间借着做生意,去过很多地方,整理了很多方案,咱们可以好好聊聊。”

    邹秀荣笑道:“老四,你别理你二哥,他就是这么个脾气,一说起他的正事就兴奋,完全不顾场合。人家老四刚从京里回来,家人重逢,大家说点家事,就不要用公事来煞风景了。”

    赵冠侯这当,已经挨个女人抱过去,程月的气色很差,比起当初他去关外时,要憔悴了不少。抱着孩子,总觉得仿佛是个罪人似的看着赵冠侯,等他过来时,更是躲避了一下,小声道:“老爷,对不起,妾身没用,没能生下子嗣……。”

    “女儿怎么了?我很喜欢女儿的,来,让我抱抱咱的孩子。”见他抱着女儿爱不释手的样子,程月的心略微好过了一些,但还是觉得,自己如果不能早日生出儿子,在家里的地位会越来越差,怕是早晚比那个做饭丫头都不如。

    孙美瑶已经带着入关东的部队返回了山东,当初开拔时共计八营,现在回程,部队却已经达到了十二营。这其中包括了一部分在关外招募的新兵补充营,以及柔然草原上,一些活不下去,却又不敢为匪的牧民,乃至于一部分柔然叛匪中的俘虏,也被吸收到队伍里,加以整顿。

    除了部队以外,他们还拖回了大批粮食、枪弹,在扶桑铁勒签署停战条约期间,孙美瑶带着人洗劫了铁勒后方两个仓库,将其中储存的一批枪支一扫而空,部队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枪弹问题的。

    简森并没在这,而是在巡抚衙门里等,赵冠侯看着众人道:“今天,递手本的一个不见,咱们是自己人的家宴,二哥二嫂,你们一定要出席,到家里去吃。正好有话,咱们慢聊。”

    酒席散去,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赵冠侯自是宿到苏寒芝这,听着里面二人的动静,凤喜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出来。反复嘱咐着自己:他们才是夫妻,你只是个通房丫头……不要多想。

    等到释放的激情与相思,将苏寒芝融化成了一瘫软泥之后,她紧紧抱着丈夫,小声道:“冠侯……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我想你。我没有办法对外人说这句话,我真的想你。我宁愿你留在家里,每天去拈花惹草,我也不愿意你像这回一样,在一个我看不见你的地方一去一年。我一想到你在枪林弹雨里冒险,我就会怕。一想到你和凤喜……我还会吃醋。我看到凤喜大着肚子回来时,明明是我安排的,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里很难过,我不想这样,你明明是我一个人的,为什么这么多人把你分走了。你以后就留下,哪也不去了,好不好?”

    “好,我听姐的,姐不让我去,我就哪也不去了。真要去的时候,也带上姐,走到哪,带到哪。”

    两人说了一阵情话,赵冠侯又问起山东的事,苏寒芝笑了一声“咱山东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二哥这人真有意思,翁婿两个为了议长的事,闹的很僵。他为了竞选,在咨议局会议上,公开批评他老丈人,爷两个差点对骂起来。为了一个议长,何必如此。闹的现在,连二嫂都和他干了一架,要不是为了迎接你,两个人还不肯在一起呢。”

    “我说方才吃饭时,两人的神情总有点别扭,闹了半天是这回事,我回头说说二哥,一个破议长,何必如此。一对神仙眷属,闹到伤感情,真不值得。”

    苏寒芝道:“所以我说,我比二嫂走运,她这个丈夫本以为是天下第一,对她最好。可是现在看来,二哥虽然为了二嫂而不肯纳妾,却不肯为了二嫂而出让议长一职。我的冠侯虽然总是会让我很为难,但却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就为这一条,我就知足了。爹在天有灵,也该放心,我的相公疼我爱我,为我可以放弃一

    切,只这一条,就足够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铁桶江山(一)

    回到山东之后的赵冠侯,手头第一件大事,便是整军。赵冠侯的根基,就是手上的第五镇,他这个巡抚印随时可以交接,只要第五镇在手,就不愁没有官做。反过来没了第五镇,官再大也是空架子。

    山东目前的部队除了正军以外,旗城里有旗兵,地方有绿营防营,再加上之前的护路军,林林总总,兵力超过三万以上。况且山东民风尚武,加上由于山东经济发展,各地百姓难民,纷纷逃荒来此找出路。这些人中的青壮,如果不安排到军队里,也可能变成盗贼,破坏地方治安。

    可是按袁慰亭给的一镇又一协编制,肯定是安排不开,有一批部队要被裁汰。对于这些兵,赵冠侯并不想放掉,解决的办法,就只能巧立名目。

    首先是第五镇,表面上是按照袁慰亭给予的编制设立,但是实际操作中,孙美瑶的骑兵标,是作为架子标来培养。对里面的军官实行培训,日常训练中,也以棚头当排长,排长做哨官训练,这样一到战时,可以迅速扩充为骑兵协。而且单独设立一个镇属警卫营,由过去的米尼步枪哨扩编而来,所有士兵一律装备米尼步枪,军官则额外多两柄左轮手枪以及军刀。

    其次就是扩大预备役的编制,大批士兵编入预备役、警查又在部队里额外成立了一个宪兵标,下辖宪兵三营。名义上作为维持军队的执法机构,实际上,所有宪兵操练完全按照步兵标准,战时随时可以转换为步兵。

    预备役的军饷,为正规部队的一半,是以转入预备役,在此时,已经被山东部队认为是一种惩罚,这种习惯和认识,一直持续到未来许多年后,始终未变。不少部队宁可在前线上全部打光,也不愿意撤退回去接受转为预备役的惩罚,原因就在于这个耻辱意识。

    第三,则是山东率先提出垦殖兵团概念。寓兵于农,将一部分滩涂及荒地由官府出面购买,再由部队进行垦殖,栽种棉花等经济作物。这些部队的收入则由其田地收成来决定,如果遭遇灾荒,则由衙门补给钱粮。武器装备上,则以保护作物为理由,给部队发放枪支,甚至也有手留弹。

    武器装备方面,第五镇则重新编制了各部队的武器配备。原本孙美瑶的骑兵标有名无实,这次先是在关外缴获大量马匹,随后又在山东接收了扶桑送来的五百匹阿尔比昂战马,马匹兵员完全不缺,整个骑兵标名实相符,且马匹数字远远超出额定,一人双马,辎重和炮兵都有大量马匹配备。

    第九第十两协各有一个直属骑兵营,确保其可以作为独立作战单位出击,而标及营则配备排级的骑马的传令兵和斥候。

    作为赵冠侯发家根本,炮标亦是他的宠儿,全镇的十二磅炮悉数移交给炮标使用。除此以外,两协有直属炮兵营,配备六磅炮,各标复有一个直属炮兵哨,配两磅轻炮。全镇火炮超过一百五十门以上。这些炮的绝大多数,来自西沽武库,不足部分,则由简森出面向礼和洋行订购。

    步兵中,西沽武库的装备原本为三七开,在第五镇编练之后,袁慰亭又拨来一部分全新线膛枪作为补给,整个第五镇的线膛枪装备度超过五成,米尼步枪部队达两个营。骑兵则配备为马枪、马刀,排以上军官皆有左轮枪,部分骑兵练习长矛。一些柔然籍士兵,则多了弓箭的装备。

    特种兵中,炮兵依旧按飞骑炮队配备,挽马驮马拉炮,骑马步兵保护炮兵,而炮兵本身也配备滑膛枪及刺刀,随时肉搏。工程兵则配备铁勒熊枪,这种武器的射击距离和精确度都不高,但是有一件好处,近距离作战威力极大,基本没办法躲。工程兵基本不承担主攻任务,这种枪狭路相逢自有大用。

    山东的武备学堂,这时也已经建立起来,由艾德等四名教习担任教官,对部队全体军官实行轮训制,轮番到学堂里接受教育。在部队里,则是由瑞恩斯坦带领的一千名雇佣兵担任教官,对士兵及下级军官进行操练。瑞恩斯坦本人,另外担任部分军官的教导,以及参谋的培养。

    北洋陆军建立之初,赵冠侯和瑞恩斯坦就发现了问题,那就是北洋军第一忽略参谋部的作用,参谋部的设立一如旧军的幕僚,多是请一些名士担任谋臣智囊。为主官出谋划策,或是写说贴条陈,并不具备现代参谋的用途。

    另一个问题,则是忽略兵站补给,沿途行军,全靠地方支应粮台办差,对于预设兵站、仓库,全无概念,而这两点则是山东第五镇尽量避免的短板。兵站暂时只能在自己省内修,至于参谋人员,就交给瑞恩斯坦培养。

    在人事上,原本赵冠侯认为,袁慰亭给了一镇又一混成协的编制,一个混成协统制,实际比镇统制只低半格,应该是打破了脑袋要出去。不想他宣布这个消息后,部队内有资格出去做协统的纷纷上门来疏通关系,却都是把这个统制往外推。

    各带兵官之间,充分发挥了齐鲁圣人故乡,温良恭俭让的良好道德风范,向赵冠侯介绍着同僚的诸多优点,保举着自己的同事去担任此职,同时表示自己与大人一条心,坚决不会动。

    赵冠侯初时不解,还是姜凤芝一语道破“这有什么难想的。我爸爸在北大关立场子,有他姜不倒三字罩着,徒弟们跟着他混,有吃有喝,什么事不用自己走脑子。若是离开我爹,自己去外面跑码头,没了这个关照,江湖上的面子可给可不给,还得自己去照顾一帮小的。做的好了,那是你应该的,做的稍微有一点不好,就得挨骂,说你比起当初老爷子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这个受气的官,可是没人乐意干。”

    第五镇能拉起来,是因为赵冠侯有简森和四恒的关系,背后又有袁宫保和庆王做靠山,可以搞来洋人的资金支持,有庞大的财力注入。要保举谁的前程,密折一上,立刻就保。在这个团体里混,不管是官还是财,都不成问题。

    出去立山头,一切都要自己来且都在山东这一省之地,难免发生摩擦。想想也知道,谁又碰的过赵冠侯,到时候只要随便丢个奏片上去,就是个革职的罪过,这种遭瘟官,没人乐意做。

    赵冠侯只好在团体开会时,再三承诺,混成协出去,一如闺女出阁,依旧还是自己的人。缺钱缺粮缺武器,绝对会给予帮助,绝对不会为难。防地上,两下划分清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最后,还是商全出来道:“这个倒霉的事总得有人做,不做的话,说不定朝廷又委了人下来抢位子。我先上去,把协统的位子卡在手里,不便宜外人。但是我话放到这,混成协,就是咱第五镇的步兵第三协,大人有令,商某肯定遵从。如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他是小站旧将,论年纪资历,都在赵冠侯以上,又在普鲁士留学,若是跳出来自立门户完全可行。他这么公开表态支持,让赵冠侯极为感动,商全却道:“大人,商某这人就认一个道理,人知恩不报,不如畜生。就冲您为这个团体做的这些事,我商某要是跟您玩心眼,老少爷们不能容我。我混成协的人事、财政权全在镇里,听您安排。”

    话虽如此,赵冠侯也自会做人,混成协的一切事务,他并不过问,只让商全放开手脚去做。至于要人要枪要钱,有要必给,并不为难,因此混成协建设的也非常快。

    第五镇自己的两协,按编制为第九、第十。第九协协统,赵冠侯保举的依旧是淮军旧将任升,第十协,他本想保举张怀之,不想朝廷里却派了个扶桑军校留学生贾懋卿担任第十协协统,同时又派了一个名为马艮的,担任第五镇的体操教练。这是朝廷任命,不能阻拦,但赵冠侯也自酬功。保留张怀之第五镇炮兵第一标标统之外,另任命其为第五镇副统制。

    这时的体操一词,实际是指军操,就是包括队列和刺杀搏斗等技术,都为体操。马艮本人是技击中人,习拳练跤,手下据说很是来得,但是第五镇有王五以及几名他的好友在军中,对于这些后进武师并不怎么看重。

    至于贾懋卿由于在扶桑学的是工兵科,更为第五镇官兵所轻视,甚至有:一个修桥的,一个卖大力丸的,就想来我们山东做监军。这样的不屑言语,军官未至,上下矛盾已现雏形。

    好在朝廷里派来的人不多,除了这两人外,就是二十几个拿了八行下来的,赵冠侯为此特意设立了一个副官处,专门安排这些黄马褂,每人按照哨官待遇,每月拿百十两干饷,不用干活,也拿不到权,彼此都很满意。

    其他干部中,霍虬的资历本来可以提到标统,但他坚决不受,只做赵冠侯警卫营管带。高升则任副官处总办,袁保山兄弟,任步兵第九协步兵第一标的正副标统。

    杨福田任第二标标统。孙桂良则为骑兵标标统,实际上,话事权依旧在孙美瑶手里。李纵云任步兵第十协帮统兼步兵第一标标统。余者管带、哨官一层的军官,皆是当日炮标旧部,或是亲兵哨一起过来成立队伍的老班底,基层军官,皆为旧人。

    这些部队编制问题初步解决之后,另一个问题就是兵费。按照朝廷给的经费,有一半的缺口在那,即使赵冠侯搜刮有术,借着八国联军东风,抢了后军,但是军队就是头吞金巨兽,这些钱扔进去,也只能维持几年。

    简森倒是善解人意“冠侯,这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帮助你,我们两边可以签定一些合同。我帮你垫付一部分款,而你和我做生意。包括在济南先建电厂,在德州建电车公司。反正德州的城墙并无意义,拆了吧。还有,招远有金矿,我……想要。”

    想要二字,妙用无穷,赵冠侯在签押房内,一把将她抱住“你是想在这要么?”

    “这里当然……可以。我们可以到公案上来,只要你高兴就好。但是我说的想要,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知道招远有金矿,矿主是个举人,没什么势力,倒是好对付的很。可是听说,原本的主人一直徘徊在亏损与微赢利之间,没什么赚头。再说,根据条约,普鲁士和阿尔比昂人,对于山东的矿藏可是有优先开采权力。”

    “这很容易,我可以搞到开采许可证,我手下有很能干的雇员,正如你所说,招远金矿一直没什么盈利,他们并不在意。可是我却有把握,那是一个庞大的金矿,是只会下金蛋的天鹅,只要给它听竖琴,它就会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黄金。我的巨人,你愿意和我合作么?”

    “当然,不过我不要做巨人,我要做杰克。”

    两人一番缠绵之后,这个计划大概敲定,所欠缺者,就是让原矿主答应交出自己家的金矿所有权。收拾一个举人并不为难,可是赵冠侯新任巡抚,如果一把火先烧到他头上,落一个仗势夺财,总归不妙。好在此时,他幕中已有了一批人才,自有人为其效力。

    邹敬斋、夏满江两人都是老于官场的幕宾,做这事都是手到擒来。且自己的东主年纪轻轻已经到了巡抚一层,他日焉知不能入阁?因此这两人心中,都存着攀附主官,借以发达之心,做事也极认真。

    邹敬斋在幕僚之中很有几个朋友,又向赵冠侯举荐了两人。这两人一个名叫李润年,乃是进士出身,官符却不旺,只做了一任知县,就没了下场,日子过的很窘迫,全得靠人接济。他脑子很好用,所差的就是运气,只要肯提携他,必定能出大力。

    另一人名叫王鹤轩,才学甚高,但是品德一般,平日里眠花宿柳,行为很荒唐,原本有万贯家财,后来也都败的精光,日子过的有一天没一天。官府的人不肯用他,他也就接着做浪荡鬼。

    这两人为赵冠侯请出后,倒也真用了心,王鹤轩与那招远的矿主的长子,乃是同抽同票的朋友,与他极熟。一说金矿,自己便去做说客。

    他知道,那位矿主年事已高,事情多赖儿子打理。儿子又是个喜欢玩闹的,根本不想经营祖业。王鹤轩道:“大帅给我一万两银子,我保证,把这金矿给您弄到手,还没有闲话。”

    邹敬斋道:“一万两银子大帅不要拿,我来想办法筹给你,再不行,我去找我侄女要。但是,咱们丑话说前面,我是你的举主,你老兄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不要拿到钱就去喝花酒吸洋烟,把一万两银子用掉是小,若是耽误了大帅的公事,我就没法见人了。”

    赵冠侯连忙笑道:“敬翁言重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鹤翁既有此话,必有十足把握。但是我有件事,想请教在前头,这家里人开采金矿,为什么赚不到钱,这里的关窍,还请鹤翁给讲一讲。”(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铁桶江山(二)

    王鹤轩的性子就是好为人师,见巡抚动问,自觉有面子,不紧不慢先抽足一袋烟,才慢条斯理道:“大帅,敬斋兄办刑名是好手,可是要说这庶务上,怕是不大精通,与这开金矿的林家也不熟,说不清楚的。开金矿,谁都知道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可是事在人为,像林家这样搞,自然是发不了财的。林老是祖辈开采这金矿,早年是赚了一些钱的,但是到他祖父那一代,表面就已经挖不到金子,要深挖。按照挖金矿老矿工说法,这金矿表面的叫牛虱,虽多但品相不好,成色不高。真要是得利,一定要深挖,挖到大金牛,到时候拉金尿银,享受不尽的富贵。可是要想深挖,得用机械。林家坚持古法,非说祖宗传下来的法门最有用,既不肯用泰西机械,也不肯聘用洋员。人命搭进去几条,却还是摸不到根本。再说他那金矿道路崎岖,金子运输困难,人工运输成本居高不下,怎么可能赚到钱。除此以外,矿上还要丢东西。”

    金矿丢金,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是矿工下井,都要求一丝不挂,以免夹带,这金子又该怎样带出。王鹤轩诡异的一笑“那些矿工用的是京城银库库丁偷银子的办法,谷道藏金。别说金牛,就是牛毛牛尾,也便宜了他们,主家却看不见。后来林家的东家想了个办法,在门外立一个大秤,找一个工人当秤砣,每一个工人下井,都要过秤,出来也要过秤,怕他带走金子。用这法,能不能防住偷说不好,人心却是再也留不住了。”

    赵冠侯点头道:“这话说的极是,我若是经营金矿,一来要设立保安队防盗防抢,犯律者送到衙门处置。二来,就是绝不搞这些把戏,不让工人与矿主为仇。再有,得给他们待遇。”

    他现代的工资待遇,福利理念,在这个时代即使是泰西都还没有,只一说个端倪,几个幕僚就不住点头“大帅真是宅心仁厚,学生佩服。但是自古来,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对付矿工,就不能厚道。像大帅这么搞法,成本未免太高了。”

    “几位先生见教的是,这一层,我会和洋人商议着办,总之金矿一定要拿到手里,一万银子我拿银票。”

    王鹤轩问道:“大帅,你不问问我,一万银子打算怎么使费?”

    “我说过了,我用人,就会放手使用,随先生怎么调度银两。就算一万银子用光,事情不成,也是老天不佑,与先生无关。”

    王鹤轩神色一变,猛的起身,给赵冠侯郑重一礼“大帅如此信任我,学生若是再有什么私心,不但无面目见敬斋兄,就是这家乡父老,我也无面目去见。这事包在我身上,包准让金矿易主。”

    等他出去,邹敬斋道:“大帅,现在大帅主政山东,学生不知,大帅接下来要以何为主?”

    “民政上,我想不外是几部分。一是司法,二是警务,把治安抓起来为第一。随后就是学政,朝廷要行新法,教授西学代替旧学,山东是孔孟之乡,北方各省中,文风最盛之地,必要受点影响。但是这是大政,习惯也得接受,不习惯,也得接受。乡下的阻力重,我先不管他,咱们先从城市搞起。我要在济南建学堂,成立山东大学、山东中学、山东小学。再有就是治河,不过我对黄河的情形不大熟,这个就是得废点力气。”

    李润年当初的知县,就是因为河差没有办好,所以被办掉了顶子,一听到赵冠侯要治河,他立刻问道:“大帅,洪杨之乱以前,大金国顶阔的衙门就是河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要开戏,一个厨子只做一道菜,就可以去喝花酒。几百万的工款,用三成到河工上,就要算用心,用五成,算是圣人。这么搞,肯定是要出毛病,不知道你打算如何治法?”

    “一个字,走。我骑着马带着人,整个山东境内的河段,都要走一遍,再坐船去视察,问问老梢公水手,最后,调阅各县县志,查阅往年水情,把资料备足。标定水文警戒线,汛期派人值守堤坝,一旦发现水位报警,立刻疏散百姓,转移安置。河工按段指定责任人修建,工段之间责任分明,若是天灾冲毁,自无话可说,若是**导致堤坝崩溃,我就把责任人塞到河里。每一个责任人,要有责任时间,不到时间,就算告老还乡,也要抓出来赔偿砍头。”

    李润年听的不住点头“大帅,若是像您这般治河,黄河一定治的成,山东的水患,也一定再不成问题。就怕邻省水患,延及我省,当初下官的顶戴,就是这么摘掉的。”

    “这个就没办法了,我只是山东巡抚,不是河防总督,只能管自己这一段,其他人的管段,我不好插手。但是像老兄这种事,我是不会怪属员的。”

    邹敬斋点头道:“润兄,我请你出山没请错吧,小弟为幕数十年,高官显贵见了无数,但有能臣气象者,谁又能及的上大帅?”

    几人笑了一阵,夏满江忽然道:“大帅,学生倒是有个下情回禀。学生度支钱粮,最近查阅税收,发现我山东倒是有个财源,那就是土膏。烟土之害,世人皆知,但是现在民间烟瘾已成,虽然说禁绝,只不过是朝廷发发空炮,实际是做不到的。学生等几人,一样吃烟,部队用药,也离不开土膏。朝廷里,听说连紫禁城内,一样有芙蓉香。况且,烟膏本是药材,彻底铲禁,药房又哪来的货源,最后白白便宜洋商。朝廷搞新法,外省铲烟,学生看来,乃是下下之策。无非是让烟土与盐一样,由公而为私,非但无用于国,反倒是白白让烟税外流。”

    “那按夏先生你的意见呢?”

    “按学生想来,与其铲禁,不若效法夷吾故智。与清楼一样,清楼收花捐,土膏收土税。种者收税,贩者收税,吸食者需要到官府标明,发给执照。持照者准吸,无照者不准。而办理布照,则须交纳工本费及烟具费,另每月收一笔烟捐。这笔钱虽然数字未必很大,但胜在细水长流。另有就是山东盐利,每年山东可产盐四百兆斤。盐税上所得却极少,派一二能员整顿,每年得银数十万,也不成问题。”

    赵冠侯不住点头“先生所言极是,治黄河,办教育,行新政,这些都是要做的事,我们也不必急,咱们又不是维新党,万事都讲一夕成功。一件一件,慢慢来做。且看几年之后,我山东是何景象。”

    时间不长,王鹤轩就有回信。与他同来的,则是赵冠侯另一个熟人,曹仲英。

    王鹤轩进门即笑“这次差点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到了招远,发现有人给林家大少做了个局,前后已经用了上千银子铺底,正到了要收口的时候。我一脚插进去,差点把这个局打破。两下一谈,却知是大帅的结拜手足,这事就好做了。”

    曹仲英也笑道:“听说冠侯你在山东放了巡抚,我也想着沾一点光,发一点财。没想到,我看中的,你也看中了,这就没话说了,两股合成一股来做这事。不过我还是得说,王老前辈不愧是老资格,做事真漂亮,以后我还得跟他老好好学。”

    原本是曹仲英找了赌场中的好手做局,先引林大少入毂,输掉上千银子,最后再来收割。等到王鹤轩加入,这轿子就抬的越发高。一个晚上,赢走了林大少的祖宅、老婆、女儿、田地,最后则是金矿。

    等到赌局结束后,王鹤轩却把金矿以外的彩头都还给了林大少,另奉上三千两银子,并许诺,每年金矿不管赔赚,都会给林大少在四恒存五百两银子。这笔钱只取息,不动本,只要四恒不倒,林大少就不愁没有救命钱。

    林大少死中得活,对于王鹤轩视为重生父母,手续办的利索无比,很快就将金矿易主的手续办完。而剩下的七千两银子,王鹤轩死活不肯收,非要退回赵冠侯手中,表示得遇明主,必当戮力已报,这些小钱,并不看在眼里。

    赵冠侯对这个纨绔的看法,也大为好转,觉得其场面应酬,是个难得的人才。又对曹仲英道:“四哥,你来了,可就别走了。我这当巡抚,手下正在用人,你正好给我当个替手。”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是有一层,我能干什么?”曹仲英有些迟疑“要说捐个官,我自己有钱就可以捐,但问题是,干活的本事我没有,再说,我也不耐烦升堂问案,坐衙理事。咱是自己人,自己人不坑自己人,我做官,八成是要误事,连我大哥的军营都不要我,你这安排我,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赵冠侯一笑“这肯定不会,我给四哥安排的差事,我保你喜欢。两字,禁烟。”

    “我禁烟?”曹仲英很有些莫名其妙“兄弟,你知道吧,我隔着二里地就能闻到哪有大土。每天不抽几十筒,我是过不去的,你让我负责禁烟?”

    “就是要四哥你这个本事,才要你来当这个禁烟局总办。我再派人给你当帮办,整个山东的黑货,都归你负责。我这里的要求很简单,军队里不许吃烟,衙门里,没我的允许,不许吃烟。其他人吃烟贩烟,我们必须要见到好处。药房里用烟合药,要看准数目。夹带贩私的,一个也不许留,除非四哥这样的好鼻子,别人谁也办不下来。”

    曹仲英连连点头“你要这么说,那倒是不错,只要是在我眼前一走一过,我一准知道,他是否吃烟带烟。”

    春日驱走冬寒,秋风又卷走骄阳。树上的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循环。山东的局势也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之中,曹仲昆的四弟曹仲英,经过神圣的选举仪式,被热爱他的山东父老,推选为山东禁烟局总办。至于一个津门人如何成为山东人拥护的对象,则属于最高机密,不得泄露。

    其上任之后大刀阔斧,厉行禁烟,成效斐然。上任不满三月,周边几省都知山东禁烟之严格,奔走相告“老少爷们,要贩烟去山东,只要上足了税,官兵沿途保护啊。”

    虽然烟贩子大多成群结队,也有武装,一般的防营不是他们对手。但是真与官军对杀,心里总是担心。能够有一条合法贩卖的途径,谁也不愿意玩命。初时,邻省对此持幸灾乐祸态度,还有人等着写本参奏赵冠侯胡作非为。

    可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有点笑不出来。山东的烟政为鼓励烟土外销,不鼓励省内流通。禁烟局总办同时就是烟土最大批发商,其手下,至少有一名极为出色的数学家担任助理。

    对于一省的烟土需求量,有着极为精细的计算。他先是买到这个数量的烟土,再卖出去,这是官烟,因为免税,价格比私烟都便宜。而且抽官烟,税收上可以打折。

    那些烟贩子虽然上了税,但是不能在本省销售,日子极为窘迫。这时就有人出来出主意,山东不许贩烟,可以贩到邻省。若是邻省追捕甚急,只要在山东交了足够的税,禁烟局总办就能给你发一张禁烟专员的委任状,你在山东就能保证平安无事,因此被捉,也有官府去保。

    受此鼓励,就形成烟土贩子在山东交了税,然后把私沿向河南、山西等省倾销。官府捉拿时,其再逃回山东避祸。以此手段,各省不但禁烟成绩并不比山东好看,财政收入反倒大受影响。

    加之铁路、河工,山东搞的都有声有色,越发衬托的邻省无能。可邻省也有苦难言,山东的有声有色,是在自己省内诱拐走大批青壮这个前提下进行的,其自身过的好,周边几省都要受害。

    曾有人问起此事,赵冠侯的回答就是一句话:我是山东巡抚,山东的事我管,出了山东的事,都不要问我。同僚听到此回答后,纷纷评价:此子断不可为军机,否则必为祸邻国,启衅招侮。(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赵冠侯的时代

    山东青州府下辖的周村,本就是山东著名的丝绸之乡,百姓之中多有从事桑蚕为生者,一如东南的湖州。只是限制于资金,这些丝户的规模都很有限,产量不高。缫丝是一件极辛苦的事,土法缫丝产量上不去,人也很辛苦,到缫丝时,全家人都要动手,没日没夜赶完为止。

    蚕茧只能卖给茧行,或是卖给买办,得价极低。若是自己缫丝,一来速度慢,二来也不禁放,略放即黄,难以发售。虽然丝绸已经不像过去一样,为中国商人所垄断,海外丝业发展的快,且有后来居上的态势。但是这一行的利润,依旧很高。只是利润要么在茧行,要么在中间商手里,养蚕的丝户固然得不到好处,官府也没有多少税收可以拿。

    但是今年,周村的情形,变的不一样了。村里缫丝最利落的女人,就是李嫂。她家的人口不算多又没有男人,但是每年到了收丝的季节,却总是可以拿出最多的丝,到丝行里换银子。虽然因为熬夜,她还不到四十,眼睛就已经不大好用,但是看着自己缫出的丝,能给两个儿子娶上媳妇,她也就心满意足。

    今年,她打算再给小女儿置办一份嫁妆,自己最后的牵挂,也就没有了。可是不等到缫丝的时节,她就发现,村子附近,来了一群外乡人,在一块土地上折腾着造房子。最为可疑者,这里面还有好几个洋人。

    山东因为闹过拳,对于洋人颇为敏感,她小心的问着村里的妇人“这里,是不是又要盖教堂了?”

    儿子在衙门里当誊录生的三婆,颇有些烦躁的抽着烟袋“要是修教堂就好了。该杀的巡抚,他修的不是教堂,是工厂!俺家三小子跟俺说的,咱们这里,要办工厂,这还有没有人活的路了!”

    “工厂?啥工厂?”

    “还能有啥,缫丝厂呗。说是抚台从一个啥简什么的洋女人那里,买了泰西的机器,在咱们这里办缫丝厂!以后所有的茧子,只允许卖给官府,官府缫丝之后,销洋庄。那机器听说吃煤吐烟,一开起来山摇地动,就像妖怪一样。机器缫丝的速度,比我们可快多了。要俺说,这厂子不能让它开起来,如果工厂开起来,咱们可就没饭吃了。”

    李嫂等几个妇人,都是靠缫丝吃饭的手艺人,听了这话,全都点着头,表示同意。但是对于怎么关闭工厂,却没有好办法。毕竟工厂那里有洋人坐镇,自从闹拳之后,山东对于打洋人的事很忌讳,一不留神就会被定为拳民,那是要死全家的。

    三婆道:“不怕,俺们晚上,悄悄去那附近放把火,洋鬼子晚上不在,只有工人守夜。不至于沾上拳的边,不怕。只要烧了他们的房子,他们知道厉害,就不敢再在周庄建工厂了。俺们这片几辈子都是靠手艺吃饭,不能让洋人的机器,砸了咱的饭碗!”

    作为安善良民,李嫂对于放火,还是颇为恐惧的。尤其一想到,吃了官司,要捉到衙门里枷号示众,脸面可怎么丢的起,就更有些犹豫与怯懦。但是比起犯法,她更害怕,自己的女儿没有撑场面的嫁妆,整个村子的女人,砸了饭碗。

    女儿小英不在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李嫂的男人在毓贤治山东时,因为被人说成强盗,给站死了。两个儿子成亲之后,分家另过,再没有旁人。

    一想到晚上要去放火,李嫂的心就紧缩成了一团,手忙脚乱,一个白天手脚不停,却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等到天色傍晚时,小英才从外面蹦跳着回来,一进屋,就把几枚金洋放到了桌上。

    “娘,这是俺挣的钱,赶快收起来。”

    李嫂没有碰那些雪白的银洋,反倒是把脸沉了下去,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拿回这么大一笔钱来,并不是好现象。她严厉的问道:“你去干啥了?娘的眼睛不好,你是知道的,不在家好好干活,去哪疯了?这钱,又是从哪来的?”

    “俺去招工了。抚台大人,在咱周村盖工厂,招收女工缫丝。俺去报了名字,招工的大叔知道俺手巧,直接就给俺预支了一个月工钱。您看看,一个月,四块钱,这是最少的,因为没开工,只能拿四块。开工之后只要干的好,还有奖金和加班费,厂里管饭,管衣裳,生了病厂子出钱看病。进了工厂,啥都管。您看看,这多好,比咱自己缫丝可要上算。您看看,这工厂没盖起来,从工厂盖到开工,还要两个月,这两个月,工人是白拿薪水的,这好事到哪去找。”

    “白拿薪水?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哪个管招工的人,是不是骗你,要动你的坏念头?咱家虽然穷,可是也不能赚这来路不明的钱!”李嫂警觉的瞪起眼睛,小英却笑道:

    “您想到哪去了,这是抚台给的,谁敢贪墨。衙门里的宋书办在旁看着,登记造册按手印,谁要是敢骗大帅,是要抓去吃板子的。”

    她抱住母亲的肩膀,甜甜笑道:“娘,俺算过了。一年十二个月,加上奖金,俺能赚六十几块钱。就不用您那么辛苦的缫丝,您的眼睛不好,也该好好歇歇了。等将来,俺养活娘。”

    李嫂活了将近四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居然没开工,就有人给钱,不上工,也有工钱拿。她小心的将每枚洋钱吹了口气,放在耳边听着判断真假,逗的女儿咯咯直笑。

    “大帅还能花假钱咋的?我跟您说,大帅可好了,说是还要教俺们女工认识字,当了工人,有的是好处呢。就连男人打,都有官府给出头。咱眼看,就要过好日子了。我中午还吃了一顿饭,工厂给做的,比咱家做的饭还好,油放的比家里还多呢。”

    她回想着那招工人对自己说的话“娘啊,大帅是个干事业的人,可不是毓贤那个王八蛋!不但盖缫丝厂,还要搞印染厂,把咱的染坊经营起来,给周村赚银子,给咱的乡亲找工作。等到咱的染坊,丝厂都办起来,咱到时候,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李嫂听了这话,也颇为欢喜“这感情好,看来这个赵大人,倒是个好官。要是他能来周村看看,娘给他烙饼吃。你这妮子,去工厂咋不叫上娘?都有谁去见啊?”

    “有俺,有三秀,有小琴,还有大双子。”

    李嫂笑着拍着女儿的脊背“都是些笨妮子,几个捆一起,也不如娘。娘要去啊,一准比你干的好。”

    “那感情好!他们要在这里待好久呢,娘明天也去见工,要是您也可以上工。咱娘两个一年,能挣一百多块,很快就是财主了。”

    李嫂也憧憬着,自己家一年赚上一百多块的情景,忽然警醒“……不好!小英,你快跟娘去找那工厂的人说说,有人要放火烧工厂!”

    新设的缫丝厂为官商合办性质,对于地方上的商人颇有好处,两下里利益共沾,唯一吃亏的就是茧行及原有的买办。

    但是这些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撼动一个巡抚,几次交涉下来,就只能改为入股合作,或是另觅他处。新式的机器,隆隆做响,宣告着旧有缫丝方式,一去不还。

    买办们煽动了一些村民来打砸机器,但是却发现工厂附近除了警查以外,还驻了一支新军。军队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样子,把丝户们都吓了回去,毕竟枪弹无情,硬冲的话,肯定是没好下场。

    再加上丝户工作有优先录取,还有数字不等的补偿,在胡萝卜大棒的组合拳下,丝户们就纷纷选择了招安。到工厂里,去做一份工作,也能养家糊口。

    而周村的印染业,原本发展的就不慢,在官府注入资金,实现官商合营之后。山东的家官营染坊,与孟思远的纺织厂合作,织染一条龙,已经形成一条民族工业的产业链。

    山东另一条财源,就是筑路。按照条约规定,山东境内应该修建若干条铁路,包括胶济等小支线在内,作为赔款的一部分。这部分铁路的路权归属为普鲁士代管若干年,清偿赔款,到期之后归还大金。出资上,则是由大金以使用年限为抵押,向普鲁士银行贷款。

    这些铁路的修建,首先要用人力,其次是物料。赵冠侯趁这个机会,也让山东一大批青壮子弟找到了工作,大批难民中的青壮被征召,剥夺了其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的权力。

    除此以外,山东本省的基建也在原有基础上进一步展开,城市里修缮道路,把道路加高加宽加硬,使马车可以跑的飞快。在城市里,修建西式下水道,建设排水管网,应对可能到来的雨季。

    其结果就是普鲁士公使李曼侯爵主动向赵冠侯提出邀请,请大金的施工队与普鲁士本国工程人员合作,对胶州湾的地下排水设施进行一次大规模修缮。作为报答,李曼侯爵愿意帮山东促成一笔数目可观的贷款,用于购买武器,发展军备。

    那位扬基的铁路大王柏尔曼,在关外吃了大苦头,他为了赶进度,事先购买了枕木、铁轨,连火车头都已经买好。不想遭到扶桑商人和军方的联合抵制,禁止其在关外修路,赵冠侯出面说项了一次,结果是扶桑的抵制态度更为坚决,让这位扬基富翁寸步难行。

    为了减少损失,只好将这些物资低价处理给山东,为山东铁路建设省了一大笔钱。而未来山东省内运兵如飞,物资供应从不为难,第一功,便是柏尔曼提供的铁轨和车头。

    矿产上,除招远金矿外,山东各地本来也有不少金矿,也有人想过办开采。但是采矿就难免和地方的农人发生冲突,往往酿成械斗,是以官府对于开矿的态度,总是飘忽不定。

    借条约东风,山东矿禁开放,由官府主导,与商人合作的模式,在山东大行其道。比如招远的金矿开采权,由简森夫人成功控制,背后有了洋股,就不怕朝廷里哪位大佬出手干预。其余矿藏,也大抵如此,普鲁士、阿尔比昂等国占去好处之余,山东官府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为此赵冠侯给汉娜写了好几封热情洋溢的长信,期待着自己的小天使早点到山东来,为自己提供技术指导。汉娜由于中国的不稳定,一时也不方便来鲁,但是回信回的很快,表示自己在普鲁士也正在深造,短时间不会前来,可是技术指导,可以提供。随信前来的,包括一部分地质勘测书籍,以及她对于山东矿藏的分析。这些材料,也为山东的矿藏开发提供了大量帮助。

    山东兵工厂,也在赵冠侯手中实现了官商、中外合办。实际就是通过夏满江制造的一系列鬼帐,将兵工厂一半以上的股份,转卖给了四恒以及简森洋行,同时出售的,还有赵冠侯新研制的卵式手榴弹专利。随后,夏满江,又伪造了山东兵工厂一大笔亏空,以及第五镇欠简森洋行的大笔欠款。

    有了这些东西在,未来即使是朝廷派了人来,试图接收第五镇,也会面临一个现实问题。无粮无饷,武器弹药也保证不了。鲁地兵工厂不能按时开工,还要面临严重的外交纠纷,很可能遭到洋商方面的追讨债款。有了这个保底,朝廷想要夺印时,就得计算下成本。

    山东邻海,鱼业发达,由山东官府牵头,联合地方官府及洋行,共同成立的山东鱼业公司,就应运而生。向阿尔比昂购买大吨位鱼船,进行捕捞作业。捕捞到的海产品,一方面销洋庄,另一方面,则供应军用,为新军提供肉食。

    大金的官兵,食谱上原本多以粗粮为主,咸菜为辅,肉食是很难得的物事。军官自然不用担心伙食粗砺,对于丘八的生活,也没人关心。赵冠侯昔日靠简森及四恒调度,勉强可以维持。现在有了大批的海鱼,加上食盐,情况就大有改观。

    山东的产盐能力很强,每年可产盐四百兆,但是质量却劣,远不如两淮盐受欢迎。是以山东盐场的盐,属于有引无支,盐商不愿意支盐,灶户得不到银子,形成恶性循环。

    赵冠侯一是改良盐法,推行晒盐法,提高盐的质量。其次是将盐法进行更改,先成立军盐局。将一部分鲁盐收购之后专供军用,配合山东发达的鱼业,为军人提供有保障的肉食。当然,瑞恩斯坦伯爵为此抱怨了整整一个月,看着军需仓库里那堆积如山的罐头,就咬牙切齿的咒骂着“看看你们这些咸鱼!”

    另一部分盐,则作为储备盐,平抑山东的盐价,凡是盐价一高,即抛出鲁盐低价发卖。是以其他地方盐为利源,惟有山东,盐却是强调保障,不强调得利。

    除此以外,大量的盐作为工业原料使用,经过简森夫人斡旋,购买了联合制碱的专利,在山东开设华比合资碱厂,给这些盐找到了安置的去处。

    除此以外,山东另一大改观,就是学政。

    朝廷行新法,首要就是推新学。原有的科举,逐步取消,读书人学习新学,以新学考核授官。全国各地,都兴起了民办学校之风。除去教授泰西诸艺的学校外,乃至教授军操的体校,也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这些学校的学生每天出操,与军人无异,甚至部分学校还配备有枪械。

    山东禁枪,也同样禁止民办军校,取而代之的,则是山东官办新学。包括与天主教会山东主教安德鲁合办的教会学校在内,山东大学、山东师范大学、山东中学、小学。一座座新式学校拔地而起,取代了原有的旧学。

    新式的课本、学堂、教师,取代了五经四书与教书先生。甚至山东破天荒的出现了女子学堂,那些身穿月白上身学生装,下穿黑色齐膝裙、黑色布鞋白色布袜的女学生们,成了山东达官显贵们猎取的最新目标/

    谁能娶到一个山东女子师范学堂的女学生,就成了一件大有面子的事。地方的士绅,曾经抗议了几次,但是在刺刀面前,这种抗议并不意义,只能约束自己的女儿不许参加,但是大家闺秀私逃入学之事,却是屡禁而不止。

    乡绅与保守者们在愤恨之余,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巡抚是个很不错的地方长官,至少一个能够亲自走访河工的巡抚,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况且他能带来山东的经济繁荣,为大家带来稳定而可观的收入,一些其他的问题,就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再说朝里掌枢的是他岳父,想想也知道,根本碰不动。

    或是恐惧,或是妥协,士绅们渐渐接受了这么一个嘴上无毛的巡抚,也接受了山东的变化。整个山东,就在这种情况下,伴随着令人目不暇接的变化,进入了赵冠侯执政的时代。(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暗影

    于朝廷之内,变革也在悄然进行之中。

    于慈喜太后而言,通过变法名目,将日趋坐大的督抚权柄收回,极为符合其利益,是以她不介意摆出积极求变的态度,来进行大刀阔斧的革新。天佑皇帝天真的认为,大金国变革求存的时代到来了,雄心勃勃的想要有一番作为,但很快又消沉了下去,因为他发现,太后自从回銮之后,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极大改变。虽然处死了崔玉贵,为珍妃报仇,但是母子之间,也没有了当日一条板凳两条龙时的亲密无间。

    太后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令人望而生畏的亲爸爸,丢出一道旨意,要皇帝签名之后以上谕名义下发,至于其内容,根本不允许皇帝做出任何质疑或修改。

    朝廷内,既有善耆、铁良等疏宗,希望借着立宪改良之机,与亲宗争夺权柄,让自己得以攫取更多权力,也有如承洵、承涛等亲宗贵族,希望借改革宪政,而一跃而起,以留洋派身份得到重用。突破年龄与资历上的障碍,与张香涛等老将分庭抗礼,取而代之。

    是以朝野上下,变法立宪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当所有人都齐声高喊出一个口号时,并没有几个人真正考虑过,自己与同伴所喊口号的真正含义,是否真的完全一致。

    在太后及阁臣的推动下,官职编撰局首先成立,对朝廷里原有机构进行了改变。根据拳乱之后的条约,总办各国事务衙门改为外务部,后又因为筹款变的日趋重要,商业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又特意成立了商部,后又为推动巡警制度,设立了巡警部。

    在官职编撰局的推动下,对于朝廷原有各部,也做出了修订。巡警为民政之一端,正名为民政部。户部改为度支部,以财政处、税务处并入。兵部改为陆军部以练兵处、太仆寺并入,海军因为名存实亡,也在陆军部的管理之下。军令司改为咨府,以握全**政之要枢。刑部改名为法部。商部改为农工商部。

    理藩院改理藩部,而太常、光禄、鸿胪三寺并入礼部。工部改为邮传部,将铁路、邮政及船业并入其中。各部次序为:首外务部、次民政部、次度支部、次礼部、次学部、次陆军部、次法部、次农工商部、次邮传部、次理藩部。

    这就是亲贵们,使出的一记杀手锏,袁慰亭苦心孤诣为大金打造练兵处不久,就发现自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陆军部一设,将练兵处的权力收归陆军部,他废尽心力将天下兵权归一,而朝廷则摘了桃子,以陆军部的方式,将所有的兵权纳入囊中,他则白废了力气。

    唯一一点欣慰之处,就是陆军部暂时由庆王执掌,不至于对袁慰亭不利。但是痛定思痛,袁慰亭亦是阵阵后怕,如果不是听了赵冠侯的建议韬光养晦。这次改行官制,自己必为众矢之的,不是白白为大金做了垫脚石。等到这次改制一完,他便不再对变法之事投入更多目光,只把心思,用在了北洋六镇的建设上。

    就在改制不久,朝廷便于彰德府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秋操,以北洋六镇中,山东第五镇,直隶第四镇,京旗第一镇为北军,与河南的第一混成协以及湖北自立军为基础的第八镇组成的南军进行了一场军事对抗。

    此次对抗特意邀请了各国公使与军事观察人员观操,亦得各国赞誉。尤其山东第五镇的表现,则令各国皆为之侧目,暗自计算着,如果当日是以这样的部队迎战列国联军,胜负又当如何。

    借着这次会操的光,袁慰亭得以脱离朝廷斗争的旋涡,安心去抓部队,于整个朝廷衮衮诸公一团热血澎湃的情绪之中,他反倒是保持了独有的清醒。至少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大金国不需要自己爱,自己也不需要爱大金国。

    赵冠侯则交卸了巡警部的差,但是陆军部里,依旧为他留了个右丞的差事,也是为了其进京方便,所留的挂名衔职。其在山东的改变,朝廷里毁誉参半,但因为有着慈喜太后及庆王两方面的回护,是以并无大碍。其所订立的新法条,也被法部正式当做朝廷的法律根本,与巡警制一起,被推广开来。

    这部全新的大金法典,是赵冠侯部分参考后世法条所制定,比之曾经的大金律,自是严谨完善许多,也更符合人性化。即使在目前的泰西各国而言,也必须承认,大金这次修新法,在很多条文上,对自己也有启迪性。

    在民法方面,赵冠侯则强调罚款,或是以劳低罚,极大符合当前,大金国经济疲弱,国用不足的现实。乃至于房屋捐、土地捐、遗产捐等捐税的开发,让各省收入都有所增加的同时,无数人的切齿痛骂,也就在所难免。

    就在新法推行不久,关东三省的交涉,也初步出了结果。扶桑与铁勒人订立了朴茨茅茨条约,算是黄种人在这种国际战争中,第一次战胜了白种人,开一代之先河。铁勒国内,已经出现暴乱迹象,铁勒沙皇只能调动部队平定叛乱,对于这场战争无意继续。而扶桑自己,也是元气大伤,光是在旅顺要塞外,就已经牺牲了无数铁血好男儿,再想作战,也是有心无力。

    一如之前段芝泉所料,付出如此庞大代价的扶桑,自然不希望白白牺牲,其本意是将铁勒原有的利益转给自己。可是这一点,又为大金所坚决不能接受。几次拉锯之后,则最终敲定,南满铁路主路路权归扶桑(这是由铁勒签定朴茨茅茨协议时所写的内容,金国无权干涉),而南满的支路建设权,则为两家共有。金国有权在南满铁路开设支路,扶桑亦有权建设,具体建设时,彼此则需要商定。

    另一收获则是安奉铁路,当初建立安奉铁路,是由于铁勒扶桑战争的需要,由安东修建铁路,直通奉天。大金并未讨要地租,当然,也未向扶桑提供工料费用。现在战争结束,金国自然要收回安奉铁路,扶桑则希望继续保有安奉铁路路权。

    两下几次交涉之后,终究是扶桑在之前的战役里失血过多,现在需要修养生息,与金国交恶的话,恐关外复生变故,只能做出妥协。由金国支付一部分工料费用,将安奉铁路折价卖给金国,这一点于金国而言,也算是一场极大的外交胜利。

    对比当日之马关条约,这次关外交涉,金国可说是一次翻身仗。国内舆论之中,总归也是褒多于贬,于朝廷清议之中,三省归还,也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唯一的缺憾,就是徐菊人满腔壮志未抒,就被电旨招回,任民政部尚书,东三省总督则委了赵尔乾。如果仔细计算,则赵尔乾亦是替承振护印,一旦其在东北经营有成,承振便要去收割利润。

    思念及此,徐菊人不由跌足一叹“千万积财,皆为权贵私囊。早知如此,还不如散给关外百姓,哪怕是发放给三军,也好过被那些权贵拿去逍遥快活。”经此一事,熟知内情的官员,于庆王固然颇为不齿,连带对于大金朝廷,心也渐渐冷了下去。

    但是就全国范围而言,还是越来越多的有能之人,觉得朝廷终于有了希望,或许不需要流血牺牲,制造死亡,也能让这个国家有救。朝廷一如泰西,成立了银行,对经济进行整顿。地方上咨议局的成立,让士绅们有了一丝盼头。希望等到国会成立之后,自己这些人可以成为议员,从而对国家进行干预,以实现自己的理想,或是维护个人的利益。

    出于对于朝廷的最后一点信任,这些士绅们选择了站在朝廷一方,开始对葛明的力量进行抵制,甚至予以扑灭。各地的葛明组织,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真正与葛明党人忠诚合作的,就只剩下一向为人所不齿的游侠儿阶层:会党。

    大金此时的江湖势力格外强大,经历太平军、飞虎团之后,各地的武术门派或是江湖帮会星罗棋布,少者百十人,多者十数万众皆有。

    这些势力的成员,大多为贫苦的乡农、百姓,宪政之事,与他们并无关系。那些议员们固然看不起这些泥腿子,这些帮会成员也听不懂什么叫立宪。他们只信奉一句话: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当皇帝,当大将军,当丞相,这些简而易明的口号,比之虚无缥缈的宪政,更容易为人所接受。而且经历了数次兵祸之后,即使这次的拳乱赔偿金下降了将近一半,但各省的摊派,依旧令广大的农村经济走向破产。

    越来越多的农人,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或成为佃户长工,或流离失所,被迫离开自己的家乡,进入城市讨生活。这些人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朝廷打了败仗,就要他们来为朝廷赔偿。宣战的时候,又不是自己同意的,现在却要自己来交税凑赔款,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为了避免被人欺凌,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先是组成了团体,一些素有勇力,或是有声望能任事者,成为了头领。随后这种团体被更大的团体接纳、吞并,形成更大的团体,最终,就形成了帮会堂口。

    这些人中,除了极个别的龙头舵爷,能够穿上袍褂,成为士绅外。大多数人,左右不过是绿林好汉,盗跖、宋江一流的人物,不管在江湖上有多好的名声,在民间的声望依旧差的可怜。

    也正因为此,他们与士绅的对立情绪也日渐高涨,随着士绅对大金朝廷的支持,这些江湖力量则开始支持葛明党人。帮会龙头,转而成为义军元帅,会党之间,守望相助的江湖道义,也成了他们掩护同人,生死与共的凭借。

    从力量对比,江湖的力量无疑远弱于乡绅,是以并未引起人们多少注意,最多只是觉得乌合之众与乌合之众的联盟。但是这些江湖草莽,也正发挥了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在层层压力之下挣扎求存,期待着,找到机会,送出致命的一击。

    在湖南,卧龙山堂之内,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前辈高人谭人凤,看着眼前的大汉,面容严肃地提醒道:“刘兄,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可是这次的差事实在是九死一生……”

    “谭老,不必说了,刘某这条命,本就是多活的,能为死去的弟兄报仇,能让中华得救,我粉身碎骨,也无遗憾。我跟赵冠侯的债,是时候算了。”大汉咬牙切齿的回答着,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照出刘弹子棱角分明的面庞。当初大难不死的他,自阴曹被拉回来,经过两载蛰伏,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涅槃

    八月桂花香,时令快到了中秋时节,济南城内的糕点铺子,早早的将月饼摆出来,预备着发卖。卖鲜货的,也运着大筐小筐的苹果鸭梨,来到城里赶节日。赵宫保巡抚山东两载,整个山东物富民丰,于济南城内,能够在这个节日摆几盘水果,放一盘点心的人,越来越多了。

    由于竞争的关系,在简森洋行带头下,济南城内的一些洋商,也要给华人雇员发放这些节日用品,因此水果销路很大。一挂大车上,拉了上百个箩筐,里面放的是各色鲜货。赶车的,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一顶马连坡草帽扣在头上,挡住了半边脸,身上土布裤褂,上面满是补丁。

    守城门的,是四名穿着制服的警查,拦住大车照例征收税款,随后又看了看那大汉“这位爷们,按着咱赵抚台的令,山东推行全省卫生活动,您老这身,可不合规矩。这样,进城往北,那有一家玉华池澡堂,到那洗澡最便宜,几个大子,保证干净,再理理发,比什么都强。您要出城的时候还这样,我们可要罚款。”

    大汉不是个喜欢言语的人,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低着头,赶着马车进了城。他并没有把车赶去城里指定的蔬果市,也不去找牙行,而是拐弯抹角,到了城犄角的一处小店。

    这客栈规模很小,连掌柜带伙计也就两个人,见他来了,只一点头,伙计接过车,掌柜则陪着来人,径直奔了柜房。

    “刘大当家的,进城还顺利么?那些鹰爪,没闻到什么味道吧?”

    “马兄放心,这条路我也是走过几次的,他们察觉不到什么。三把枪,都藏在果篮子里,除非是挨个篮子去搜,否则万难搜的到。咱们是不是先关了店,有话再说。”

    这位掌柜也是个昂藏汉子,若是凤喜在此,一眼就能认出,这位掌柜正是自己的兄长马国杰。而他的伙计,则是和凤喜有过婚约的铁虎,这个卖水果的男子,正是当年在关外叱咤风云的刘弹子刘永和。

    马国杰摇头道:“不成。这样的日子口,济南的巡捕最多,这些人心眼多,也很警觉,我在这样热闹的日子关店门,他们一定怀疑我这里有问题,反倒是引鬼上门。前面铁虎兄弟招呼,就说没房,倒是没什么事。”

    刘弹子点头道:“那样就好。我等这个日子等了两年,可不想被这群鹰爪给破坏了。这狗官欠我忠义军几百条人命,这笔债一直没跟他算,这回,要一发算个清楚。”

    马国杰道:“这狗官的事,还不止这一宗。去年,咱们趁着太湖秋操,在安庆发动起义。就是他提前探听到风声,部队行动时携带子弹及银元,靠这两样武器镇压了我们的起义,杀害我同志数百人。这且不提,单说这两年,他在山东修铁路,搞河工,愚弄百姓。又建立报馆,在舆论上麻醉同胞,越来越多的人只想过好日子,不想起来推翻大金。咱们的形势很严峻,工作不容易开展,在第五镇和混成协里,进展都不大。”

    这时铁虎已经从外面回来,这店房选址偏僻,即使济南城如今人烟稠密,但是到这里住店的客人也少的可怜,小店一直在赔钱经营。铁虎过去是山寨的二架杆,是个硬气惯了的男子,开店房要低头赔小心说小话,早已经做的不耐烦,此时将手巾朝桌上一丢。

    “****娘的,姓贾的就是个孬种。要他发动起义,他不敢,要他给咱们搞几条枪,他也不敢,你说,他干点什么行。看看现在江南的局势,再看看咱们,一天一地,我真怕将来没脸见咱的同志。”

    刘弹子道:“铁虎兄弟,话不能这么说,南方的事情搞的大,但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徐先生刺杀了巡抚恩铭,不但自己不免,就连鉴湖女侠,也因此受害。安庆起义,又为第五镇扑灭,损失我们上百同仁。这两年里,我们几次起义几次失败,血流的已经够多了。敌强我弱,这买卖不能胡做。我这回北上,是奉了谭老大的命令,刺杀赵冠侯。只要杀了他,第五镇的实权,就能落到贾将军手里,到时候有第五镇这支现代化的部队协助,我们的大计,就一定能成。”

    铁虎听到赵冠侯的名字,表情就一阵扭曲,他咬着牙“王八犊子!我早就想去干了他,可是大哥不让,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可是我天天想着,我在那瘪犊子治下混饭吃,我心里就窝火。刘大哥,这回的事,你自己一个人去不安全,我陪你一起。”

    “不必,这事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有去无回,牺牲者有我一个就够了。你们两位还要留在这里,做更重要的工作,不能做无意义的牺牲。我给你们带武器来,是谭老大的意思,说你们两个身在险地,却没有武器防身,这不成话。可是刺杀的事,你们不要参与,只要帮我搞到炸蛋原料就可以。”

    铁虎抓着刘弹子的手道:“刘大哥,你得好好活着,咱可发过誓,要好好活着,将来建设新的国家,把洋鬼子都赶出中国。到时候,咱还得一块喝酒呢。”

    刘弹子摇摇头“我那碗酒,兄弟你替我喝了吧,我是喝不上了。当初在关外,老哥我搞忠义军,自以为是个人物。结果到了湖广,认识了宋先生那帮人之后,我才知道我是大错特错了。忠义军忠的是谁?是鞑子。帮他们打大鼻子,等于是助纣为虐,败亡也是咎由自取。现在想明白了,咱活着,就得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咱自己的老百姓出头。为推翻这个朝廷,尽一份力量。可是干这个,没有不掉脑袋不死人的,怕死,走不了这条道。铁虎兄弟还没娶媳妇,马哥也还单着呢,你们不能死,要走,得我在头里。这事你们别跟我争,是上级的命令。”

    他边说边脱下外衣,用针挑开几个补丁,每个补丁里,都缝着一些钞票,钞票揉的很皱,有的地方被汗水浸泡了。小心的将钞票铺平,见上面印有一个顶戴袍褂的大金官员头像,乃是醇王承沣,钞票的面值为十两。这是大金新政的一部分,发行名为银两券的纸币,其作用类似于汇票,可以在通衢大邑兑换白银或银元。几张钞票加起来,大概有八十两左右。

    刘弹子尴尬的一笑“组织上经费也很紧张,知道你们哥两个在这里维持一个店不容易,七拼八凑,才弄了点经费。路上坐车花了一些,买这些水果又是一些,干葛明不同于过去混绿林,不许打劫百姓,所以一路上没做买卖也就没搞到钱,实在是对不住二位了。”

    马国杰摇头道:“别这么说,大家都很难,为了国家,我们多付出一些,也是应当的。大哥,你要的炸蛋原料我已经准备好,咱们接下来,还是议一议在哪行动。这个行动,我和铁虎,一定是要参加的。”

    所谓的炸蛋原料,只是一些炸药,外加两个铁罐。山东部队里的手留弹管理严格,马国杰买不到,贾懋卿又不肯偷出来给他,所以只好自己动手制造土货。马国杰很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工作上的不出色而惭愧。

    “这是从山东铁路工人那里买到的,很难。他们的炸要管理太过严格,搞出这些,已经废了很大的代价和心血。关键是,那些工人的待遇很好,导致他们看不清局势,不知道自己是在为洋鬼子服务,帮他们侵夺中国的财富。反倒是觉得有工做,有饭吃有工钱拿就很好,所以并不支持咱们的事业。买炸要这事,废了很大周章,还差点露馅。”

    刘弹子道:“有这两枚就很好了。我杀人只用一枪,这两年我勤练枪法,解决这个狗官一发子弹足够了。两枚炸蛋,只为了吓唬那些护兵用的。根据在南方的经验,那帮子护兵都是吓唬老百姓的,一看到炸蛋,就都跑光了,比开枪好用。”

    马国杰道:“刘大哥,南方的经验,在北方不一定管用,第五镇的兵很厉害,对于姓赵的也极拥护,他们未必怕炸蛋。”

    “总要试一试,就算他不怕炸蛋,我也有办法。对了老弟,你有没有体面点的衣服,我换一下,去外面转转,找个合适的地方。”

    这爿小店连维持都很困难,马国杰手里又没有积蓄,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费尽力气,总算是找出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袍褂以及一顶小帽,刘弹子更换之后,迈步走出店去。

    他并没有对铁虎等人说明的是,他并不想牵连这两个同志,每一名心向葛明的战士,都是宝贵财产不能浪费。同归于尽的事,一个人就够了。他这次并不是单纯的采道,而是打算行动。

    济南他之前已经来过几次,对城内的情形,大致有所了解,知道赵冠侯常去的几处地方。一是军营,一是衙门,再有就是四恒的济南总号,华比银行及简森洋行济南分号,再有就是山东大学和山东女子师范大学以及山东巡警道衙门。

    其中最容易下手的地方,莫过于华比银行和四恒,可是这两处地方,他并不是常去,要想找到时机不容易。退而求其次,就是山东女子师范大学。

    这里既有年轻丽的女学生,也有着美貌可人的女教员,据说是巡抚大人日常猎艳之地。附近阿尔比昂人开的酒吧以及新开的电影院以及普鲁士人开设的旅馆,都是他的逍遥窝。

    男人在这种地方,总是防范程度最低的,刘弹子相信,只要他身边没有太多的护兵,凭借自己的枪法,足以一枪致命。

    至于杀人之后的逃跑路线,他从没有想过,干葛明不是当响马,既然做了,就已经有了牺牲的打算。这个巡抚在位一天,山东的事业就必然受到影响,只要能建立宋先生他们所说的那个理想国度,自己的牺牲,又有什么关系。

    沿途吆喝声此起彼伏,是进城做生意的小贩,在努力的兜售着自己的货品。糖炒油栗散发着香味,在旁边就是一个卖包子的,用山东人特有的大嗓门吆喝着“吃包子吃包子,一口咬出个牛犊子……”

    路两旁最多的是线杆,这是山东新政的一部分,建立了山东电力公司,官商洋三股合办,华比银行在其中占有极大股份。那个简森夫人,就靠这电厂一项就等于养了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这个卖国贼!刘永和看着那些线杆,对于赵冠侯的恨意就又增加几分。

    路上的行人,脸色都还过的去,衣服上的补丁不多,精神面貌也比较好,因为临近过节的原因,大多数人脸上都有笑容。一些穿着家织布裤褂的平民女子,也在摊位前用心挑选着吃食,和商人讨价还价。路上洋人很多,这是济南的一景,走到哪,都能看到洋人,大量洋行、公司的出现,使得山东几乎变成了第二个松江,好在刘弹子在松江见洋人见的多了,倒是没什么大惊小怪。

    街上的警查太多了,这是刘弹子感觉到最不方便的一件事,当然,这些人不携带枪支,对他构成不了威胁。但是如果他掏枪时,有一个警查扑上来,一样很麻烦。

    山东民风尚武,但是赵冠侯为巡抚后,推行新法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严禁私斗,对于斗殴的处理极为严格,动辄罚款,甚至送到河工铁路上当苦力,导致老百姓在街上不敢大声说话。那些巡警,大多是为了震慑盗贼而设立的,与自己应该无关。刘弹子如是想着,想着该如何找到一个稳妥的机会,一枪致命。

    “凤喜,我要吃这个。”一个小男孩奶声奶气的指着糖炒栗子发布着命令,身穿鲁绸旗袍,满头珠翠的凤喜,听到这个男孩如此称呼自己,心里就觉得一阵酸楚。她小声纠正着“叫我妈妈。你不叫我妈妈,我下次不带你出来了。叫我一声妈妈,我就给你买。”

    凤喜笑着逗弄着小男孩,不想男孩却因为得不到想要的食物而发作起来“你坏……你不给我买果子,还要我叫你妈妈,你是坏人。我要告诉妈妈,让她把你赶走!我还要告诉凤妈妈和美妈妈,让妈妈们打你!”

    这乳名叫做淘气,大名叫敬慈的男孩,正是凤喜为赵冠侯生的儿子,也是赵家目前唯一的男丁。也因为这一点,在家里无法无天惯了,自己这个丫鬟,他根本不怕。

    虽然苏寒芝要他喊自己做凤喜妈妈,但是敬慈却坚持的只喊凤喜。听到自己生下的儿子要赶自己走,凤喜只觉得心内一酸,眼前一阵模糊,用手绢使劲擦着泪水。就在她放下手绢的刹那,她的眼前走过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初时,她有些不敢迟疑,认为自己认错了人,在那里发呆,敬慈的小手却已经开始抓她的头发“我要吃……快给我买。”

    凤喜吃痛,却也因为这一疼,想起了对方是谁。他怎么会来济南?她心里一惊,忙回头招呼来陪自己出来的小丫鬟“带大少爷回府,要快。”

    “凤喜姐,你干什么去。”

    “这你少管,快带少爷回去,告诉夫人,老爷有危险,有人要对老爷不利。赶快调兵去保护老爷!”

    将敬慈推到小丫鬟手里,凤喜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从后面缀上了刘弹子。虽然生了儿子,地位在府里大为提高,但她依旧只是个丫头不是姨娘,每天干活,一身功夫并没有放下,此时缀上刘弹子,借着人群,对方却也甩不掉她。

    方向是……师范大学?赵冠侯送她到里面进修过一年,对这里她熟悉的很。想着曾与赵冠侯少数几次漫步林荫道,以及自己羞涩的穿上学生服时,赵冠侯扑在自己身上的情景。凤喜只觉得心跳的格外快,自己是为了夫人……为了夫人……自己不爱他。她不停的给自己暗示,全然没有在意,自己手无寸铁,那条惯用的铁棍,是不可能在带儿子出来玩时带在身边的。

    跟踪进行了将近二十分钟,刘弹子很警觉,凤喜则是熟悉地理,没引起这个老江湖的怀疑。眼看已经到了山东女子师范大学外,只见赵冠侯的大白马就栓在校外,显然他今天确实在这里。就是不知道,他是来找那个卡佩音乐教师的,还是那个新来的阿尔比昂语教员又或者是来找那个玉美人玉校长的?

    凤喜胡思乱想着,却见刘弹子已经在四下寻找,显然是在找一个合适的伏击地点。而女子师范大学附近,没有警查,只在门首有守卫。那是样子货,根本对付不了刘弹子这样的大盗。凤喜心内起急,冠侯来这种地方,是不带护兵的啊……

    她摸了摸头,摸到了头上的簪子,这是冠侯去年给自己买的首饰,他已经很久没有送过自己东西了。但他是自己儿子的父亲,这就足够了。她拔下簪子,悄悄向刘弹子靠过去。却不知刘弹子这个老江湖,早已经发现了她。正如她认出刘弹子一样,刘弹子也认出了凤喜。

    这个水性扬花的女人,自己替铁虎兄弟,料理了她!刘弹子心里下了决断,决定临死前多杀一个,但是在外面开枪,必然引起骚动,行刺就搞不成功。

    这时,隐约间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从校园里走出来,能够进入女子师范学校的男人屈指可数,大摇大摆携美而出的,就只有一个。这个机会他可不想就这么放过去,此时不能动枪,只有用刀,作为马贼,他身上始终带有匕首。就在凤喜悄悄向他靠近时,刘弹子的手也按在了刀柄上,就在凤喜靠过来的一刹那,刀已拔出,刀光闪烁,血光飞溅。(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太后病危

    凤喜清醒过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敬慈那已经多了个很鲜明的巴掌印的雪白脸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看着凤喜醒过来,立刻大声叫道:“凤喜醒了,凤喜醒了!”

    “小兔崽子,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听到父亲严厉的训斥,敬慈的声音明显放低了些,懦懦道:“是凤喜妈妈醒了。”伸出小手抓着凤喜的手道:“凤喜妈妈,你还疼么?不疼的话快帮我说说好话,爸爸要打死我。”

    凤喜这时也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赵冠侯。鼻子里一股浓重的消毒药水味道,雪白的墙壁,还有几个穿白色大褂的女人……自己是在教会医院里?

    “别……别打少爷……”她的小腹挨了一刀,受伤不轻,此时说话依旧是有气无力,但仍旧挣扎着给敬慈求情。赵冠侯没好气的数落着“这小兔崽子就是欠揍,多打几次就能涨记性了。还有你也是,出门为什么不带枪啊?我不是教过你放枪么,出门怎么不带着。”

    说话间又摸了摸凤喜的脉搏“还好,医生说过了,没有大关碍。只要静养些时日,就会好的。下次出门,记得带枪。”

    敬慈在旁道:“带枪,带枪!我要玩!”

    他话音刚落,就被父亲拎起来,在屁股上一通狠揍。“好个兔崽子,人还没三块豆腐高,就琢磨着玩枪!看我打不死你!”

    敬慈被一通巴掌揍的杀猪般大叫“不玩了……等我当爸爸再玩!”

    凤喜想要坐起来,却动弹不得,急的涨红了脸“不能……别打……。”

    赵冠侯拎着敬慈,拎到门外,“师姐,你替我揍他。这兔崽子,不好好揍几顿,就是不涨记性。”回手带上门,又来到凤喜床前,伸手拉住了凤喜的手,轻声道:“这孩子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这么混球。等回头多揍他几顿,不信管不过来”

    “敬慈还小……别打他。”凤喜的手用力的拉住赵冠侯的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他要是犯了什么错,你就只管打我,不要打他。我看他脸上那巴掌印,比我挨了一刀还要疼。”

    “好,我都依你就是,这小兔崽子,就是被你们宠坏了。你现在还疼么?伤口是寒芝为你处理的,她这两年,学包扎护理很有心得,是外科上的好手,如果你还觉得不好,就我来为你包。”

    凤喜摇摇头“不疼了,真的一点都不疼,夫人的手法很好,只是我一个奴婢,哪能让夫人动手为我医治,这不是乱了规矩。”

    “别提什么规矩不规矩,只要你没事,就一切都好。放心养伤,我已经吩咐医院了,一切都用最好的药,保证你没事。我新近研究的那药,也给你用上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出院。”

    凤喜知道,赵冠侯最近和简森夫人在合作开发某种外科方面的药品,据说一旦成功,将是一本万利的大生意。这药目前也有,但是数量极少,一支针剂价钱可抵一根金条,没想到竟给自己用上了这样的好药。她心内既是感激又有些甜蜜,良久之后才问道:“刘弹子抓住了么?”

    “当然抓住了,其实他一进城,已经有人在注意他。整个济南进城卖水果的,就是那几个帮派的人,他一个外来户生生冲进来,早有人盯着他。即使你不来,他也碰不到我,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为了我,你连命都不要了?那家伙武艺高强,你犯的上跟他拼命么?路上那么多警查,你喊人捉人就好了。”

    “他武功高强,又是悍匪,奴婢怕警查对付不了他……”凤喜的脸微微一红,她忽然觉得,这一刀挨的也很值得,已经很久没享受过,这种二人时光了。听着他这么温存的对自己讲话,轻轻的握着自己的手,若是敬慈也在身边喊自己妈妈,她就算立时死去,也无遗憾。

    “你太笨了,今后记得,遇到类似的事,第一时间喊人。抓不住就抓不住,他一个人在我的地盘,还能反出天去?你的命,比他的命值钱的多,千万别犯傻。不过你那一簪子也够狠,直接扎瞎了他一只眼,而且伤到了脑子。就算我们的人不动手,他也活不了多久。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下,刘弹子城里接头的人,我们已经发现了,是铁虎,还有一个是敬慈的舅舅。”

    铁虎?这个形象曾经在凤喜心里无比清晰,但是现在却已经变的渐渐模糊起来,她的世界,已经被敬慈所占满,容不下太多的人。可是兄长……这是她不能不关心的亲人,她甚至不顾伤口,也要挣扎着坐起来“你……看在我面上,饶我兄长一次……”

    “行了,你伤口虽然不太深,但也不能乱动,给我老实躺好。”赵冠侯按着她的肩膀,将凤喜按的无法动弹。“我已经下令,把他们驱逐出山东就完了。就算你不挨这一刀,我也不会轻易杀你兄长,只是他这样,我也很为难。”

    凤喜心知,兄长联系刘弹子行刺赵冠侯,终究是个隐患,她咬牙道:“若是兄长再来,你就把他抓起来,送到监狱里去。”

    “那铁虎呢?”

    凤喜先是一愣,随即看到赵冠侯面带笑容的样子,就知道拿自己打趣,将眼睛一闭不去看他,可是脸红的更厉害了“敬慈都已经会叫爸爸了,你还提他做什么。随你发落,我不问。”

    她只觉得脸上被轻轻亲了一口,“如果你想的话,等出院之后,就正式做太太,把做饭的差事交卸下去。”

    “不……我要给夫人当一辈子丫头,这是我答应过夫人的。只要……只要敬慈能多喊我几声妈妈,我就知足了。”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凤芝抱着敬慈从外头进来,她的肚子这两年一无起色,看着凤喜总有些吃味。但是现在她为丈夫挨了一刀,自己是不能冲她发火的,只好对赵冠侯道:“冠侯,今天京里要来人,你是不是要去迎接一下,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京里没事就来人,哪接待的过来,有几位老夫子办接待足够了。我在这陪陪凤喜,有什么要紧的事,让他们到这来找我。”

    凤喜连忙道:“不了……老爷赶快回衙门吧,我这里好的很,凤芝太太也不必留下,奴婢没那么娇气。”

    “这不是娇气不娇气的事,是必须有人陪,师姐你回吧,今天我哪也不去,就只在这里了。对了,把小兔崽子放下,让他好好陪陪他凤喜妈妈。”

    姜凤芝听他这么说,自己也不好走,拉了把椅子靠着赵冠侯坐下,逗着敬慈玩。丫头们都在外头候着,没命令不敢进来。敬慈与凤芝远比凤喜来的亲近,凤妈妈凤妈妈叫个不停。凤喜看着,心里却似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好在有赵冠侯的手拉着她,让她觉得好过了不少,手指下意识的抓进了赵冠侯的手。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高升从外面急匆匆进来,打千道:“大帅,京里来的是二总管小德张,事情比较要紧。十格格在那里应付着,让您务必回府一次。”

    “小德张?他个太监没事出宫干什么?”自从安德海砍头以后,大金的太监已经很少出宫,若出宫必有要紧事宜,如当年李连英随同老醇王视察北洋海军,那是奉了明文圣旨的。小德张出宫圣旨山东未见,原则上沿途谁都能把他抓起来砍了,这个风险着实不小,想来事情也所关非细。

    凤喜连忙道:“老爷,你快回吧,奴婢这里没什么的。还有丫头们在,有事,她们也会伺候我。”

    姜凤芝也道:“是啊,师弟你快回去,二总管来,不会是小事情,别耽误了大事。”

    赵冠侯纵然想留,这时也留不成,只好嘱咐了几句凤喜,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大步流星随着高升离开。等到赵冠侯走了,姜凤芝看了一眼凤喜,忽然抱起敬慈亲了几口“来,再叫我几声凤妈妈,我给你买好吃的。”

    书房里,毓卿的脸色很难看,似乎京里发生的事情很大,也很不妙,小德张的神色也极为凝重,一见赵冠侯回来,二人几乎是同时奔来,毓卿拉住赵冠侯的胳膊道:“额驸,赶快准备准备,跟二总管回京,万岁和老佛爷都不行了!”

    两宫同时病危,这个消息若是公布开来,绝对会在大金官场内,引起爆炸效应。赵冠侯心内也自一惊,但面上还保持冷静“别急,有话慢慢说,老佛爷和万岁的身体不好我是知道的,怎么也不至于,两个人同时有事吧。”

    小德张道:“兄弟,若不是事情就这么急,我就不用亲自跑这一趟了。这次是老佛爷的旨意,让我务必把您和十格格接进京城,说是临走之前,必须要见一面。这可是顾命大臣,才有的待遇,您可不能耽搁。”

    赵冠侯不想,慈喜弥留之际,居然还能惦记到自己这,确实不好耽误,连忙点头道:“我别的不用安排,只让路局备车就好。大哥还没吃饭吧,我让下面准备吃食,我们边吃边谈。”

    小德张摇头道:“来不及了,咱们上车吃。”

    火车站有一部山东巡抚的蓝钢专列,联系之后,立刻加煤加水,不出一个小时,赵冠侯与毓卿就已经和小德张在车厢里,踏上了进京之路。这车上除了专列外,也有餐车,饮食准备的方便。山东近两年经济发展快,各方洋人也多,食材采买便当,各色珍馐应有尽有。只是毓卿心忧太后,食欲不佳,动不了几下筷子,倒是赵冠侯与小德张大口吃喝,全然无忌。

    小德张介绍着“老佛爷这两年的身子骨,本就是一年不如一年,去年过寿的时候,连戏都盯不下来,只看了五天的戏,人就盯不住了。太医们也是一人一个方子,一人一个脉案,有的方子用的很好,可是换了太医轮班时,就要改方子换药,身体反倒是不如以前了。要是依我看,还是这太医院的制度有问题,若是一个大夫从头盯下来,或许人还能好。”

    毓卿道:“这话是怎么说?难道已经没的救了?”

    “十主子,这话奴才可不敢说,老佛爷洪福齐天,百灵庇佑,自可转危为安……”

    赵冠侯道:“毓卿,大哥跟咱说实话,你就别难为人了,非逼着人不说实话说假话,还有什么意思。大哥,你有什么只管明说,这车上就咱三个人,不会走了风声。”

    小德张苦笑一声“老佛爷自己都有数,这关过不去了。这两年,要不是有关外的野山人参顶着,怕是也扛不下来,现在却是油尽灯枯,再怎么添油都没用了。”

    毓卿急道:“那皇上呢?总不至于皇上也是如此。”

    “皇上的龙体,跟太后的凤体本就是一回事,凤体康泰,龙体自可无恙,若是凤体有恙,龙体也就难安。现在老佛爷病入膏肓,皇上的身体也就一样,两位哪位走在头里,可还说不好。濮仁已经进宫,被封了大阿哥,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该换袍褂了。”

    赵冠侯心知,这是小德张在提醒自己,或者说也是在给自己留后路,慈喜的时代已经过去,新的时代即将来临。这一干慈喜旧臣,都该另寻靠山,应对一个新的时代。

    自己这个巡抚,本就火候不足,全靠太后扶植,硬顶上这个位子,一旦太后身故,必然有所动摇。能引为奥援的,显然就是福子,这个未来皇帝的本生母。这次进京,恐怕慈喜也是考虑到自己和福子的交情,要让自己身上加担子。

    主幼国疑,兼之葛明党如同星火,已有燎原之相。各地虽然编练新军,实行新政,但是葛明党也一样在进行活动,以弱主能否坐的住这个江山,大为可疑。她要给这个未来的皇帝,留下几个可用之臣,确保江山可以延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危如累卵

    小德张出发时,也受了慈喜密嘱“老佛爷在宫里,跟我说过。这两年朝廷用了很多从海外回来的留学生做官,又有不少宗室里的大爷到海外去学军事,可是他们这些人要么是纸上谈兵的本事,要么只是出去吃喝玩乐,并没有几个学到真本领的。他们就是门面,装点好看可以,不能真出来用,要想维持这个国家,还是得有兄弟你这样的人才才行。”

    “太后这是过奖了,我哪里是什么人才。论学识,也就是武备学堂里学过几个月军事,怎么比的上现在京里铁宝臣,良贲臣这两位年少宗室。还有一帮留学生,从扶桑学习军事归来,正该大用的时候,我这第五镇的差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交卸出去,让贤了。”

    小德张听他话里有骨头,忙道:“兄弟,哥哥跟你说句掏心的话,老佛爷不管在或者不在,也不会让人随便就夺了你的兵权。这你尽管放心,第五镇,是老佛爷给皇帝留的御林军,就算这两天人在病里,一阵明白一阵糊涂的时候,也特意说过,不许任何人动第五镇的统制。”

    毓卿听了大为感动,拉着赵冠侯道:“你认识那么多洋人,就不能想想办法?他们洋医的手段高明,赶快请洋医生诊治,或许还有救。”

    “洋医?现在谁还敢说这个话啊。这样的病人交出去,洋人固然不敢接手,这个时候谁荐医,也等于是作茧自缚,不要冒这个风险,我们先进京,看看老佛爷再说。”

    小德张抽个空子,将赵冠侯拉到车厢过道处,小声道:“兄弟,有的话当着十主子的面,我是不敢说的,也就这个时候跟你讲。我这次讨这个差使出宫,是有点私心。老佛爷这次是肯定不成了,她一走,皮硝李的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这个人,你可一定要想办法弄住。”

    “弄住他,这话怎么讲?”

    “还怎么讲?他有钱啊。老佛爷的内帑有好几百万,谁也不知道在哪。按老佛爷跟皇后的话,大概有四百万银子留给皇后,当做救命的钱。可是这四百万比起太后积蓄,连一半都到不了。剩下的钱在哪,只有皮硝李知道,等他出了宫,兄弟一定要把他弄主。那些银子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落在咱们兄弟手里,到时候你用这笔钱养兵,我也可以靠这些钱,为你打点宫里宫外,保证没人能动你的位子。”

    “这……怕是不大好,即使皮硝李出了宫,也是太后身边的大总管。对他动手,不作兴。”

    小德张点头道:“这话不错,我们都有出宫的时候,对前辈如此,以后就得有人对我如此。所以我不主张动硬功,可以用软功。冠侯,我跟你交个实底,我现在在宫里有了新靠山,是隆玉皇后。有朝一日慈圣仙游,大阿哥即位,隆玉皇后就是又一个老佛爷,哥哥我也就是新一个皮硝李。可是隆玉皇后两手空空,怎么掌握的住局面?当今之世,要想掌握大局,必要有钱。你让我立一立功,大哥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五爷那里,我帮你应付。”

    大阿哥本生父醇王与天佑帝手足情重,对于袁慰亭赵冠侯皆无好感,只是慈喜活一天,他就不能真对两人动手。尤其这次大金搞立宪,袁慰亭明哲保身,装聋作哑。虽然在朝里被一部分人斥为全无风骨,可是一样避免了被人攻击。承沣就算想要动他,也找不到理由。

    赵冠侯这个巡抚太尴尬,承沣若动,必从他身上下手,小德张这话,也是向赵冠侯表个态,宫里宫外要联成一片。赵冠侯笑了笑

    “大哥有心了。您有这个态度,做兄弟的已经感激不尽。五爷是大阿哥本生父,跟当初的端邸相差无几,想要对付他可不容易。大哥不必为了小弟惹麻烦,他有什么招数下来,我等着,大不了丢官不做,到租界做生意去。至于皮硝李的事,我会慢慢想个办法,但是这内帑到底在与不在,能不能问出端倪,我不敢保。”

    “有这个话就好,这事你要是做不成,别人就更做不成。我信的着兄弟,你的本事,一定能把这事办下来。”

    等两人分手,回到卧铺上,毓卿正在悄悄的抹眼泪。赵冠侯从后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小声安慰着“别哭了,你难过我能明白,但是你得这么想,人活百岁终有一死。慈圣这个年纪,也差不多到了岁数了。”

    “我……我知道。我其实不是哭慈圣,是哭皇上。”

    “哭皇上?这话怎么说?”

    “小德张一说,我就明白了,其实皇上那不是病,是被老佛爷给要了命。老佛爷不会允许皇帝死在自己后头,两人名份上是母子,可是最后却落到这么一步田地。把祖宗基业,都拿来赌气,一个两岁的娃娃,比咱家的敬慈大不到哪去,现在的天下,哪是他能坐得住的?”

    “这不是还有皇后呢么,选这么个小阿哥,皇后肯定很欢喜,她将来正好垂帘。”

    “就隆玉?她那两下子,比老佛爷相差十万八千里,朝里也没有能臣。当年老佛爷垂帘时,宗室里有六贤王这样的能臣,也有文文忠那样的干材,现在,就只有我阿玛,再往下,就是属北府几兄弟了,这差的也太远了一些。”

    毓卿自己也得承认,父亲不管才能还是操守,都比照那位过世的六贤王相去甚远,根本不配相提并论。固然其是一个好父亲,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辅臣。

    铁梁、良辅等年轻的宗室,野心勃勃,但是才具未现,乃至与醇王府那几兄弟,毓卿看来也是急功近利,全无远见之辈。这些人一旦掌握的朝廷,整个大金的命运都岌岌可危。自收复关外三省之后,好不容易有一点起色的大金,怕是要前功尽弃,命运难测。

    赵冠侯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笑着说道:“我的好格格,我已经不止一次劝你了,你爱大金国,它又不爱你,管他那许多干什么。该来的挡不住,该去的留不下,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在胶州湾,为岳父买了房子,大不了让岳父搬到山东来住,我总可以护住他老人家。”

    “可是……可是就算不爱大金,我难道还不能不爱你?”毓卿与他两人独对,说话也大胆起来“你和老五的过节是明处的,他儿子一旦即位,能放的过你?这人虽然没有端逆那么混帐,可是毕竟是皇帝本生父,要拿捏你,也够你受的。”

    “怕什么,现在宪政了,他想要怎么着,也得看军机是否同意,别忘了,袁宫保还在军机呢。我倒,他也好不了。再说,我们在北府也有朋友,到时候,自可去求援。宫里宫外我都有人,手上还有兵,他要动我,没那么容易。”

    “我……我不许你做出什么天佛不容的事情来。”毓卿一脸郑重的看着赵冠侯,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你平时做什么都好,我是你的女人,总归要向着你多一些。但是我是完颜氏的子孙,我不准你学董卓、曹操,更不准你做王莽。若是你真的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我……我便削发出家,从此再不和你相见。”

    赵冠侯笑着在她额头上一亲“瞧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我说有兵在手,是求自保,而非为伤人。若真是有人要对我不利,这些兵将在手,总能让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这里面的关窍,你自然是懂得。可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就算是给我个皇帝,我也不做,你总放心了吧。”

    毓卿高悬的心这才放下,轻轻叫了声“额驸”主动献上樱唇,呢喃着“只要你不做那些事,想做什么我都依你,想要怎样都行。”

    等火车到了前门车站,几人下车之后,小德张回宫,赵冠侯夫妻先行来到庆王府拜见岳父,再等着宫里召见。一见赵冠侯,承振第一个过来拉住他道:“兄弟,你可算来了,你要是不来,我还打算到山东去找你。听说你跟关外的张雨亭换贴,这事可是有的?”

    “是有啊,怎么了?不光是这样,这两年,山东一直向关外移民,那些移民都是从烟台上船,到貔子窝下船,都是我安排的。四恒在关外开了许多货栈,年年收皮子、大料,往关东运内地的杂货。关外的官商黑白,我都有路子。”

    “那就太好了,养了两年的猪,总算到了该宰了吃肉的时候。你这回得替我写封信,我带到关外去,张雨亭如今在关外混的不错,听说手上兵力雄厚,各路红胡子都要卖他面子,阔的很。我这次到关外,要想混的出头,总离不开他的帮衬,有你这封信,我们好讲话。还有那些路子,你也要跟我说说,我到时候离不开他们。”

    “这事不难,不过振兄,这个时候你要出京,是时候?”

    承振一笑“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出京。朝廷电旨已发,将现任东三省总督赵尔乾调任,我去递补。我留在京里,只当这个农工商部的尚书,没有多少油水,何如到关外去大赚一笔。”

    他看看毓卿,见其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笑了笑“妹子,你如今也是成家的人了,该知道柴米贵。咱阿玛虽然做军机大臣,看上去很威风,可是开支也很大。宫里面要打点,宫外也要结交,再说老佛爷这回多半要出毛病,一旦有个马高蹬短,阿玛这个大臣能否当下去,也大有疑问。这个时候,趁着阿玛还在位子上,不好好弄几笔银子,将来可该怎么过活。我不比你,嫁了男人,一切不走心,我还得养家全小,还得养活咱阿玛呢。”

    毓卿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只好一转头道:“我不理你,总之你这时候去关外搞银子我不赞成,这是给阿玛招来物议,人们会说闲话的。”

    “我不做这个,一样有人说闲话。我跟你说,北府那哥几个,早就看阿玛不顺眼了,想要把军机大臣的位子夺过来。等老佛爷一去,上面没了庇护,这位子坐不久。等下来之后,咱不得弄钱吃饭?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银子才是真的。赵尔乾在关外,很给我面子,听说留了上千万元的官款未动,我去过一过手,少说弄几百万来花。再说,这次我去关外做总督,四哥也是支持的。”

    他说的四哥是袁慰亭,这话一说,自然代表北洋的利益支持,赵冠侯也好,十格格也好,就都没话可说。等到天晚时候,庆王才从军机处回来,同行者,正是袁慰亭。

    两下见面,先叙家礼,后谈国事。庆王道:“今天电旨刚下,外地督抚里,就只宣你一个进京,这真是好大的面子。想来,这也是慈驾做给其他人看的,让他们知道,慈驾依旧眷顾着你,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老佛爷的恩典,小婿自然记着,不知道如今两宫身体如何?”

    袁慰亭摇摇头“从宫里打听来的消息,很是不好,慈圣已经一阵清醒一阵糊涂,万岁那边,更是已经不能视事,住在瀛台,全靠皇后伺候着。说来也是,两人是抓髻夫妻,又是表姐弟,搞的形同怨偶。到了现在,反倒是只有这个妻子在照应着丈夫,瑾妃靠不上前。”

    几人唏嘘一阵,袁慰亭笑道:“今天我来,是来给恩师和振贝勒道喜的。太后发下旨意,加封恩师世袭罔替铁帽子王爷,这可是少有的大喜事。虽然现在这个时候不便铺张,但是贺一贺,总是应该的。”

    大金的宗室,实行降等袭封制度,如无军功,一路降等,但是世袭罔替不在此列,也就是民间所说的铁帽子王爷。每代必有一人,可以照等袭封。承振是庆王惟一血脉,等到庆王一死,他就可以袭此王爵,加上他去年被封为贝勒,更为欢喜。当下点头道:“是得贺一贺,咱现在不大办,也得在家办,告诉厨房,摆酒席。”

    庆王摇摇头“看看,这哪有个贝勒的样子?等将来我不在人世,他还不知道要成什么德行。我不随他胡闹,由他折腾去。冠侯,你随我来,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袁慰亭何等精明,自知恩师有话对赵冠侯说,立刻道:“我与振贝勒昨个还有一盘棋没下完,先把棋补上再说。”等到他拉着承振出去,庆王招手,将赵冠侯叫到身边,先问了问家常,随后道:

    “冠侯,你看看你内兄这个样子,我也没有办法。这回他到关外,怕是又要给我惹祸去。可我就这一个儿子,不帮他,又帮谁。总归我还在位子上,可以护他个平安,可是有朝一日我若不在人世,冠侯,你能不能替我照顾一下这个不肖之子,不至于让他吃苦受罪?”(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托孤

    “冠侯,小德张一回来,就向老佛爷禀报了。你山东的公事全没料理,连署理护印的人都没安排,换身衣服就进京,一如孝子回乡探望病母,这份人心现在已经很难得了。老佛爷这辈子,眼睛最厉害,看人最准,尤其看你,真的是没有看错。所以她老人家也有话,趁着明白,要跟你和十格格说几句,也好放心。”

    这言语几同托孤,让毓卿的鼻子一阵发酸,小声问道:“大叔,老佛爷的身体……咱们有那么多太医,总会有办法。”

    “十主子,跟您,奴才不用说假话。坏事,就坏在太医太多上,这个主张用乌梅丸,那个主张用附子汤,各有各的理由,谁又能说的倒谁?而且宫里用药,讲的是四平八稳,大寒大热的方子都不能用,太医院的药方、武备库的刀枪、光禄寺的茶汤,是咱京里几大没用。这回,就是应验在自己身上。老佛爷心里也有数,否则,也不会急着见你们。”

    以李连英的身份,这种话轻易不会外传,要知这话要是流露到官场上,少不得要有一场极大的动摇,也可见,他是没拿这两个当外人。赵冠侯沉默一阵,忽然问道:“大总管,您津门那房子去看过没有?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只管吩咐,下官再为您去换。”

    “我让三大肚子看过,很好,养老的话,绰绰有余了。一辈子在宫里,多大的房子都见过了,现在这把年纪,大房间住不习惯,太空,心里不踏实。小时候就总想,住大房子,顿顿吃香喝辣,现在啊,反倒是只想着,住到三间房里,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我这喊一声,旁边屋就有人答应,心里面踏实,睡觉睡的也香。”

    “大总管放心,我已经买了十几个童子,专门教他们伺候人。与宫里比不了,但是也勉强够用,算是将就着可以入眼。租界里面的华探长,是洋人从我们津门警查局挖的墙角,他的本事是跟我学的,我一句话,叫他怎样他就得怎样,不敢不听。在租界那边,要是李兄有什么麻烦,让他去找那位探长,保证不会吃亏。”

    李连英咳嗽几声“难得冠侯你有心了,老奴在宫中这些年,冤家不敢多结,朋友不敢少交,自觉得,也维持了不少人,结下几份善缘。可是现在看一看,真正的好朋友,就只剩了冠侯一个。可惜啊,看清楚的太晚了,如今老奴这把老骨头,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大总管帮下官的忙,已经帮的很多,这时候再提帮忙,不就见外了么?咱们是交朋友,不是非要求谁办什么事,大总管拿我当自己人,下官就很高兴了。”

    三人又闲谈几句,车已经到了紫禁城。当初瓦德西住的仪鸾殿已经烧成白地,再说他在那里和赛金花鸳鸯交颈,慈喜自然不能再住。现在她住的地方,就是这两年时间内兴建起来的新楼,名为佛照楼。这地方乃是按泰西规制起的洋楼,里面通电灯,是以一进去之后,房间里就有几盏电灯照明,并不昏暗。

    在慈喜的卧室里,墙上挂着一张照片,那是慈喜前年过生日时照的。她扮做观音大士,李连英扮护法韦佗而荣寿公主扮做善财龙女。慈喜向以佛自居,这张菩萨照,是她的心头好,只是以照片看人,就越发让人觉得,这老妇人大限将至,命不久长。

    慈喜人已经不能起炕,大烟和腹泻的双重作用下,整个人骨瘦如柴,干瘪的皮肤包裹着几根无力的骨头,青筋暴露在外,仿佛是无数条青蛇,在干涸的田野间盘绕。皮肤失去了光泽,老人斑分外显眼。一双曾经让皇帝不敢直视的眼睛总是似睁非睁,目光中的精明干练与凶狠戾气,都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了浑浊的瞳体,在缓慢转动。

    往日里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强大气场,已为病魔所夺去,只余下一副衰老将死的躯壳,随时一阵风,都可能将这躯壳吹散,化归尘土。

    “老佛爷!奴才……奴才来看您了。”毓卿重情,一见慈喜这副模样,不由想起当日在榆林堡,她认自己为义女,与皇帝认做兄妹,后又拉着自己一起听戏,为自己抬起身价的种种过往。眼泪忍不住流出来,在床前不住的磕头。

    慈喜的精神比想象中略好,说话虽然中气不足,但是离的近了,还是能听的见,思维也比较清醒,还没到不能视事的时候。

    “老十,你来了?跪过来点,让我看看你……好孩子,哭什么?老太婆总是要去的,你看看你,一年比一年漂亮,好福气啊,当初要是你阿玛把你报了宗人府,让你入宗,我不知道把你指给谁,现在你就没这好气色了。看看荣寿,再看看你,这差的怕不一天一地。……我原本还想着,将来再照一张相,让冠侯扮韦陀,你来扮善财龙女,往我身后这么一站,比这张照片可威风多了。可惜啊,怕是没这个命了,这张照片,是看不着了。”

    “能看着,一定能看着。老佛爷您养好身子骨,奴才和冠侯一定给您扮好了,您千秋万寿,可不能说些不吉利的话。”

    “傻闺女,我自己是什么样子,我自己还不知道?冠侯呢?你也往前跪一点,让我看清楚一些。”

    赵冠侯依言,向前跪行几步,慈喜看他一阵,叹了口气“还记得当初见你的时候,还是在小站秋操,那时候你就是个素金顶子。可是胆子是真大,一堆人不敢言声的时候,你敢出来说一句凤簪落地重返佛山,我那时候就知道,你能成大事。这才几年光景,你已经是亮红顶戴开府一方,如果不是规制所限,就算宝石顶子,你也未必戴不得。老十配你,倒也不至于太委屈。其实,我的身体,两年前就不大成了,多亏你收回关外三省,保证每年有上好的关外老参进贡,靠着这些老参,吊住这口元气,要不然,早就要去见列祖列宗。”

    “老佛爷吉人天相,只要您好好静养一阵,就能康复如初。”

    “恢复,这话谈不到了,怕是就这几天的事,你们就都有的忙。我把你叫来,是想趁着我还明白,把该交代的事交代下去,该吩咐的话吩咐清楚。自从我进宫以来,为了大金的江山社稷,费尽了心血,外间人赞我也好,骂我也罢,都只随他去,我这老婆子到底是有功还是有过,等到我没了之后,他们自己慢慢琢磨滋味,就该知道了。大阿哥岁数小,小五是个什么本事,大家心里也有数,就不去说他。老庆的年岁也那么大,未来的天下,还是得靠冠侯。大金国各省督抚里,我只信的过你。这两年办新法,练新军,你出力很大,赏赐却不多,你可知原因?”

    “老佛爷,这两年您赏赐的亦很多了,臣只觉受之有愧,从不敢嫌少。”

    “你不用愧疚,当日我和皇帝受困于榆林堡,是你带着兵救驾,挎刀侍卫,斩杀洋兵。这个功劳,我一直都记着,些许赏赐比起功劳,算不了什么。原本是想多赏你一些,只是我和皇帝的身体都不好,有朝一日要去的话,总得给新皇留下些做人情的机会。若是封无可封,新君就不好做了。所以我把你压下,就是等着新君提拔。若是现在要你入军机,你可愿意?”

    赵冠侯心知,此时入军机,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前途。一旦进入军机处,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基本部队,失去了兵权这个基础。再者自己的才干,也不足以胜任军机一职,别的不说,就是单纯的说贴,没有翠玉或是老夫子们代笔,自己都写不明白,看着也费劲,怎么可能干的好。

    但是此时此刻,他绝对不能说出一个不字,否则难免给慈喜落下自己恋栈兵权,不肯放手的印象。当下立刻回奏“臣全靠太后栽培才有今日,以未曾进学之身得入军机,那是祖上的光彩,臣求之不得。”

    “你虽然没进过学,却是巡抚,入军机也不算违制。可是我觉得,让你入军机是人没用对地方,适合你的位子,是直隶总督。”

    虽然南北洋大臣都已经裁撤,但是直隶总督依旧是疆臣首领,赵冠侯这二十几岁的年纪,若是做了直隶总督,堪称开国朝未有之先河。赵冠侯再次磕头拜谢,慈喜喘息了一阵,才继续道:

    “这个差事,是留给新帝登基后赏下来的。可是我要先跟你说,你心里要有个准备,不要到时候全无预备,连差事都接不过来,那便不好了。当今的天下不太平,外面有洋人,国内有葛明党,都盯着大金的祖宗基业,想要来分上一口。说起来,当初闹长毛的时候,长毛子陷了南京,建制称孤,整个东南几乎都沦落贼手,比起如今的葛明党,可是闹的凶多了。但是那时,我倒是没觉得他们能成什么气候,这葛明党如今未占一城,未据一地,可是我却总觉得,他们才是心头大患……说不定,祖宗的天下,都要坏在他们手里……皇后的才具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不足以支撑这个局面,要想把江山维持住,把葛明党打下去,还是得要你这样的大臣效力。冠侯,我在日,你很忠心,这非常好。等到新君即位,你一样要忠心,可不能有三心二意。”

    “老佛爷放心,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慈喜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好,有你这份人心,我这次就算没白叫你来。国家国家,国与家实际是一回事。我就是这家的当家老太太,当家当的太久,各房的人,都烦我,恨不得自己当家拿钥匙,想怎么做主就怎么做主才称心。我这回一走,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当家有多难。老十就好比是这家里的大小姐,你,是这家的护院大教师。按说大小姐是不能嫁教师爷的,可是既然你们已经成了夫妻,你这个大教师,就得担起女婿的担子来。女婿半子劳,苦活累活都是他的,好名声落不下。干的再好,儿子们也看不上姑爷,稍有差池,还会挨骂。可是谁让你娶了这家的小姐,这你就都得受着,明白么?”

    赵冠侯点头道:“臣明白,能娶到格格是臣三生造化。”

    “知道就好,小五他们哥几个,对你有些偏见,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的甩手大爷,哪知道家事艰难,不知道维持这个局面,要付出多少辛苦。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凡事忍让几分,千不念,万不念,也念在老婆子一手把你提拔到这个位置上,念在老十为你生儿育女,万事以和为贵,等到他们年纪大一点,也就知道谁好谁坏。将来,你们是一家人,外人再好,也都是虚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自当效力,不敢有其他想法。”

    “好,这话我爱听。从你当初带兵救驾,我就知道你是个纯臣,今日一见,依旧如此。连英,快去,把我的那箱子拿来。”

    李连英出去时间不长,便由几个太监将慈喜最爱的那口箱子搬了进来。当时翠喜、凤芝两人身上的首饰,都是从这里拿的。今日重新打开,见里面的东西剩的还有不到四分之一,大多已经空了。但所剩者,亦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在电灯下闪闪放光,发出各色瑰丽光芒。

    “老十,当日在榆林堡,我虽然认了你做干闺女,可是没送你什么像样的见面礼。今天补上,这口箱子,是我最爱的东西。不在于值的多少,在于它是先皇所赐,一点念想。所以一有好东西,就往这里放,看见它,就如同见到了先皇。今天我连箱子再里头的东西,就都赏给你了,在箱子里,还有一张我的照片,你以后一想我,就把箱子拿出来看看,就好象咱们娘两个还在一块。”

    毓卿被这话感动的再次眼泪直流,摇头道:“不……奴才不敢要,也不能要,这几年老佛爷您赏赐的已经很多了……奴才只想要您的一张照片,这些首饰,奴才不要。”

    “傻孩子,你不要难道便宜外人?”慈喜的脸抽动了一下,大概是在笑,只是全没有笑的样子。

    “该赏的我都赏出去了,皇后、荣寿公主还有福子。就连我到下面戴的佩的,也都单独挪出去了。剩下的,就是这些了。都是些我心爱的东西,平时舍不得赏人,只留下自己看,可是现在想想,也怪傻的,根本戴不过来,留着有什么用。你收下它,戴上它,就好象是我戴一样,不许不收。冠侯,你向前一些,我问你,你练兵的兵费可还够么?”

    “回老佛爷的话,臣在山东行新法,筹措粮饷尚可,兵费足敷使用。”

    “真难得,各省督抚见我,都是在说自己困难,只有你肯说钱够使。但是你的钱够使,是养你一镇又一标够使,养多了怕也不成。我这些年,积攒了一点家底,其中一部分是要留给新君的。当皇帝的,若是手里没有内帑,江山就难维持。另有一部分,就是赏给你这个大教习的,你用这钱,给我好好练一支洋枪队,护住了这爿祖宗基业,别让它就这么毁了,我把大金的江山,就交给你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遗产

    赵冠侯大吃一惊,他也没想到,慈喜太后居然会下如此重注,把无数人视为唐僧肉的内帑藏金,赏给自己。小德张都惦记这笔钱,宫外面醇王府乃至铁梁、良辅等亲贵,也都对内帑虎视眈眈,这么一笔横财,居然会落在自己手里。

    他连忙磕头道:“臣不敢。臣练兵保国乃是本分,所需款项,朝廷会筹措拨给。内帑乃是老佛爷私有,臣不敢觊觎。”

    “你不敢,那一干奴才可都惦记着。我还有气呢,这帮子畜生就开始使手段,玩心眼,千方百计的算计着我的内帑。他们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让钱落到这群败家子手上。钱落在你手里,你可以拿来练兵保国,剿乱党抗洋人,落到他们手上,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最后没的不明不白。所以这笔款,我不是给你,而是让你拿来练兵,为国出力,你个直隶总督,手上没有钱,又怎么能行?”

    原本赵冠侯只为山东巡抚,只负责自己境内一镇又一混成协的军饷补给,如果真的放到了直隶总督位子上,北洋六镇中,除去第一镇外,其他五镇,他都可以施以影响干涉。要想干涉五镇及混成协,银子也是必备之物,没有军饷,没有恩赏,下面的士兵,又凭什么听你调遣。

    是以慈喜的这个赏赐,赵冠侯也不敢拒绝,只好磕头谢恩。慈喜这才满意地长出一口气“你记住我的话,老婆子不需要你来报答我,只需要你记得,你是完颜氏的女婿。天色不早,连英,备车送他们回去,别让老庆等急了。那笔内帑,你们两个办好交接。过两天我再叫你的起,就是走个过场,你应付着就完,走完过场,别急着回山东,多在京里待几天,等着给我穿孝。”

    等到从佛照楼出来,已经是深夜,毓卿的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流起来没完,手绢都已经没法用,赵冠侯只好把自己的手绢给她,又将她揽在怀里,让毓卿趴在自己的怀里大哭。

    李连英的心情也很难过,长叹道:“老佛爷到底还是个念旧的人,知道我被人惦记着,特意把内帑给了赵大人。您这是替我分锅啊,那帮盯我的人,等知道这事,怕是要把脑子用到您身上,您可要当心。”

    “大总管放心,不管是对您还是对我,谁敢乱伸手,我绝对不会放过。下官好歹也是在宫里杀过人的,谁不怕死,就只管来试试。他们可有人冒犯大总管?若是有,下官这就替您办了他们。”

    “有这话,就一切都有了。有老佛爷的面子在,还没人这么蠢,敢来动我的脑筋,但是一些小动作,也是再所难免。这些年在宫里,我见的也多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老佛爷活着,我是她老人家的奴才,若是有朝一日去了,我也是她老人家的奴才。到了哪,也是伺候老佛爷,他们用什么手段对付我,我倒是不怕。就是我有一帮子族人,我得为他们留一条后路。”

    “大总管放心,您的家人,就是下官的家人。不管是来山东还是到津门,下官都有门路可以安排。”

    “冠侯,我跟你第一次见面,就觉得投缘,现在想想,就是这个道理。你和老佛爷一样,都是念旧讲交情的主,跟你这样的人共事,我心里放心。内帑的事,这一两天之内,我就跟你办利索。”

    两人商议已定,等下车时,毓卿已经哭的走不了路,赵冠侯干脆是以公主抱的方式,将她抱下车,一路抱进庆王府。李连英则命令着赶车的,将那只慈喜赏赐的皮箱举着,一起送进了府。等回到宫里,慈喜却还没睡,将他招来之后,问道:“一路上,他可有什么话说?”

    “回老佛爷的话,不曾有。十主子哭的不成个人样,最后还是赵大人把她抱回家里。”

    慈喜听了,心头略微一宽,看来两人夫妻情分仍然极重,毓卿并未失宠,那自己的担心,就可以减轻不少。她长叹一声“大金国如今,能信的人不多了。我这一次,也不知道到底是托付对,还是没有托付对。可惜,我的身子骨,已经不允许我再等下去,是对是错,都只能行险一搏,其他的,就只看祖宗是否保佑。连英,你替我安排一下,瀛台那面,一定要看紧一些,不能让那边的,走到我后头。”

    “奴才明白。”

    庆王府内。

    毓卿直到被赵冠侯放到床上时,还在不停的抽泣,可怜巴巴的看着赵冠侯道:“额驸,我今天实在是没心情……你要是想,就去找个府里的丫头……”

    “看你这话说的,你没心情,我也没心情,大家一起说说话多好。”赵冠侯边说边脱了外衣,贴着毓卿躺下,拥着她,耐心的开解。“人总归要有这么一天,难过是没有用的。我让你们到女校里去读书,就是要你们懂科学,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不可逆转,为了这事伤到自己的身体,就不大好了。再说慈圣一去,天下必要动摇,我要操心的事很多,如果你的身体再出了什么问题,我就要照顾你,到时候就只好放下公事了。”

    “不能……不能放下公事。”毓卿紧抓着赵冠侯的手道:“老佛爷把江山都托给了你看承,你放下公事,就对不住她老人家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不要管我,只管好你的事就行。”

    “那不成,对我来说,内帑也好,直督也好,都是虚的,没有它们我也一样活的很自在。值得我出力的,只因为你是我的夫人,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可就什么都不管了,立刻辞官挂印,归隐山林。”

    毓卿明知这话多半是逗自己,可是心里依旧大为受用,将头靠在他怀里,闭目睡去。等到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见赵冠侯正低头看着自己,毓卿羞涩的一笑“你一晚上……没睡?”

    “是啊,你晚上又是说梦话又是哭,怎么睡的了。”

    “我做了个噩梦,梦到大金国完了,京城里换了旗,我一看黄龙旗没了就害怕,所以就哭起来。这是怎么闹的,实在是太过失礼,你现在睡下,我伺候你宽衣。”

    “来不及了,今天是没什么时间睡了,皮硝李要过来也是下午,我趁着这个时候,出去拜拜客,也扫听一下,现在京里是什么风色。你哭的太凶,我怕你伤了身体,让厨房给你做点补汤补补,我出去一趟。”

    庆王早已经到了军机处应值,赵冠侯吩咐了管家之后,换了身便装,直接叫了车,将自己送往东交民巷的各国租界。他前去拜访的,依旧是赛金花。

    这两年,赛金花在租界仍然是炙手可热的名媛,她不委身于人,又能联系到赵冠侯等大员,为自己抬高了身价,也找足了门路,是在租界是很有办法的状元娘子、元帅夫人。其与瓦德西的经历,也为她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很有些浮浪子弟在她身上使钱,只求能一亲芳泽,也过一回世界元帅的瘾头。

    赵冠侯到时,九点刚过,按照行院的规矩,这时候恩客刚起,还不到营业的时候。赛金花租的二层洋楼,由于经常在晚上举办招待酒会,手下有一干女人应付外国来宾,也是这个规矩。可是赵冠侯身份特殊,来此只一说,门房立刻打电话上去,时间不长,只见赛金花发髻蓬松,身上穿着件真丝睡衣,赤脚趿拉着两只拖鞋,从楼上走下来。

    她平日是个极重个人仪表的人,化妆不合心思,绝不会出来见人,这般素面朝天,且是这么副狼狈模样,除了极为贴心的人,别人万难看见。两人见面,赵冠侯手中亮出一枚火油钻戒,这是从慈喜赏赐里拿的一件首饰,向上一递“二姐,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诶?怎么送我这么好的东西?难不成想老讨好二姐,也来学那些冤大头,要在我这里讨个铺位。要是你来的话,不用这些东西,只打个电话,二姐随时欢迎你来借干铺。”

    赛金花说笑着牵着赵冠侯的手,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房间里有一个小大姐及一个生脸的娘姨做帮手,赛金花指着那娘姨道:“她是我松江好姐妹那里来的,你没见过,人不但长的好,而且烧的一手本帮菜。吃过饭没有,我让她做吃的给你。”

    “就是什么都没吃,到二姐这里讨一碗早茶吃。”

    赵冠侯到这丝毫不见外,小大姐与他是熟识的,上前为他脱外衣接帽子,赵冠侯用手指勾住她的下巴,端详了两眼“黄毛丫头,比前两年变漂亮了不少。”

    “是啊,再养几年就能出来做生意,到时候你给她梳笼。”赛金花这一句笑话,将那刚刚十四的小大姐羞的满面通红,一溜烟跑到外面去了。那位娘姨是见过大阵仗的,自然不会怕男人,虽然是刚来,却也明白,这必是自己主人的贴心人,有些要紧话说,当下告假“我到厨房,为贵客烧点好东西吃。”

    等到她也退出去,赛金花坐在梳妆台前,招手道:“你把我的小大姐都给臊跑了,现在过来,帮二姐弄头发。我知道,你在山东给你的老婆们梳头洗脸,是一把好手,也来伺候伺候二姐。”

    “这是应有之义,没有什么话说。”赵冠侯说着站在赛金花身后,持了一柄洋木梳梳头,又用心的盘着花色。“我不是吹牛,要讲做头发,就是租界里那帮人的手艺,也只配做我的徒弟。我做的头发,就算是在泰西,也是头等的时髦。在山东,不少洋人贵妇都等着寒芝的头发样子出来,自己照着样子去做呢。我给二姐一收拾,包准整个租界都会响动。”

    “那可好,这么一来,我有面子了,往后行事就更方便。好了兄弟,你什么时候从山东来我不知道,但左右就是这一两天的事,过了三天我肯定知道。一到京师,大早晨来我这里,总不是单为我弄头发,有什么话只管说。”

    “我来,是给二姐通个消息的。你现在结交洋人,吃的一是面子饭,二是消息饭,消息不灵光,可不好混事。我来给你透个气,两宫,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赛金花不动神色,只一点头“这消息回头得跟凝珠说。这两天小德张不来,凝珠只当他要和自己断,跟过太监的女人,就没法吃这碗饭,太监不要她,就找不到男人要她,急的要死要活的。现在一说,倒是明白了,他不是不来,是来不了。洋人那边,我先按着消息,不让他们知道。”

    “二姐是有分寸的人,总归是自己有利就好,我不用多嘱咐。二姐当日帮我收拾翟鸿机,今天有这消息我不来送信,就不配为人了。”

    赛金花一笑“你可别这么说,这两年你帮我的已经很多,就是那个扬基的铁路大王,其实还在一直念我的情。说到底,要不是你给我面子,我的生意也做不到现在。说什么谁欠谁的,话就扯远了,有什么话坐下说,有要帮忙的,二姐给你办。”

    赵冠侯坐下身子,倒也不慌忙“这事不急,二姐不必特意去扫听,有机会帮我听听风声就好。醇王当了摄政王,北府那两位也必然要发迹起来。他们与我有过节,二姐是知道的,若是有什么招数对付我,难免有风声透出,二姐帮我留个心就好。再有,帮我扫听扫听,这干人内部之间,有什么毛病,我就不信,他们是铁板一块。还有,洋人这边,有什么消息没有。现在最怕的,就是洋人在这个机会闹事,那可就真的要出大乱子。”

    赛金花摇头道:“洋人这里,我倒是可以肯定,没什么大乱子。那帮公使,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上,而是在赚钱上。你在山东或许还不知道,现在有条发大财的路子,本钱越多,赚的越多,我本来还想到山东去提醒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这回正好,这条路子咱们一起走怎么样?”

    “发财的路子,什么路子,连洋人都参与进去了?”

    “炒股票!”(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橡皮股票

    赛金花一脸神秘的,来到房间墙角的保险柜前,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叠文书,拿到赵冠侯面前一看,上面写满阿尔比昂文字。赵冠侯看了看,乃是一家名为兰格志公司的股票权证,上面的面额是五十两一股。

    对这个东西,时下的金人或许认为是稀罕物件,但是赵冠侯前世这东西见的多了,倒不足为怪。只问道:“这个跟咱们的昭信股票有什么区别?”

    “呸呸呸!快别提那个遭瘟的东西,这个是发家的摇钱树,跟咱们朝廷发行的那个昭信,全不是一会事。”赛金花连吐几口唾沫“前几天来了个阿尔比昂人,名字叫麦边,是个阿尔比昂商人,这个娘姨,就是他送我的。他跟我的好姐妹金小香现在是相好,来这里,就是跟我提发财的事。他原本做的是钢铁、棉花的生意,虽然是军需,但是没有门路,生意做的一般般,不算红也不算黑。这回他改行了,转做橡皮(橡胶此时的称呼)生意,在吕宋买了一大片橡皮林,雇佣了几万人为他割橡皮。这生意一本万利,一磅橡皮成本只有一个半先令,卖到工厂里,就要卖十二个先令。就算上运费,也是几倍的利润,这种生意,是不会亏本的。他很阔,手上有一个什么罗什么德家族开的无限征信授权,为他做担保,他也想讨好我,就送了我一百股。说这是原始股,每三个月坐地吃红,每股分红十二两半,一百股就是一千多两银子。一出手,就先支付了第一季的分红。这便是在你手下做个管带,卖命挨刀,也不过就是这么高的军饷。”

    “他这股票一送,二姐一定也在圈子里帮他揄扬了一番吧?”

    “瞧你说的,他想要占我的便宜,我没给他甜头吃,自己姐妹,不能剪姐妹的边。那自然要给几句好话听,既不让他碰,又不给他些好话,哪里是开门做生意的态度。”

    赵冠侯一笑,将股票递回去“我的傻二姐,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你一个状元夫人的揄扬,岂是区区几张纸片,千两纹银能换的来的。这个麦边先生,倒是个聪明人了,只用千两银子,加上一些股票,就让二姐为他说话,在京城圈子里,就不知省了多少广告费。这里都是有钱的阔大爷,听你这么一说,多少买上几股,他就不知道要赚多少。等回到松江,一说某某王爷,某某贝勒买自己的股票,号召力就更强大,这是一鱼两吃的办法。”

    赛金花经他一提醒,也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没占到便宜,但面子上落不下,硬撑道:“话不能这么说法,总归是真金白银的生意,我也不叫吃亏。花花轿子人抬人,他手里那张无限担保的文书,我请银行的朋友验过,绝对是真的。那种文书,只有在花旗国开的出来,不是有大来头大身家的人,万万办不到这一层。再有,他是个聪明人,这是个好事情。他能用这种计策为自己扬名,正说明是个可以合作的伙伴,依我看,以他的谋略,到了松江做生意,必然要发财。”

    “听二姐说的头头是道,也有兴趣去掺一手?”

    “先等到京里的事情满完再说,原本是想过几天就出发,两宫大行,京里必然禁止娱乐,我这里的生意也要受影响。官员们不敢来这里吃酒跳舞,我还要支撑门面,使费不小,不如就此歇业,到松江搏一手。不过你有这话,我就先等等再走,大不了,他们不来,我自己去,帮你探听个消息。”

    赛金花这话,确实见交情,赵冠侯心内也着实感激,连连道谢。赛金花笑着拉住他的手“你这话跟我就扯远了,当初要不是遇到你,还不知道我现在怎么样。就算那几个混人不能把我如何,现在也已经人老色衰,不复往日风光。靠你帮衬,二姐才有今天,我又怎么能忘恩负义。再说咱们两个的关系,外界早有猜疑,你我本就是一体,你若是有失,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保你,也就是保我自己,我自当尽心。”

    “二姐能想到这一层,我也是高兴的很,另有一事,也请二姐帮我个忙。能不能找个机会,约北府大福晋,到租界里见一面。我自己倒是也可以上门去约见,但是男女有别,且大福晋现在身份特殊,醇王那里,我也要考虑影响。”

    赛金花掩口微笑“影响?怕也只有你考虑这个,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大福晋这两年,在租界里名气大的很,三天两头来租界里微行。她与我现在也是很熟的朋友,北府大总管张文志,是我这里的熟客。他知道大福晋这个毛病,怕她吃了洋人的亏,可是自己府里跟来人,又怕大福晋发作,只好委托我帮忙照应。好在我在租界里朋友多的是,有我在,他就不怕大福晋真的做出什么丑事,大福晋玩的也高兴。你要想约她见面,这很容易,今天下午就可以办到。”

    赵冠侯摇摇头“今天下午怕是办不到,有个很要紧的客人要见,等明天吧,有劳二姐替我安排。另外,小德张如果来的话,也替我笼络住他,跟他说,有什么想说的,就跟二姐说。我与二姐无话不谈,在这里,没有什么话需要保密。他拜托我的事情,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赛金花亦知,这句话分量非轻,一省巡抚肯说这样的话,真是对自己完全信任,更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赵冠侯怕是有负于小德张的委托。她的脸一红,点点头“你既然这样信任我,姐也要对的起你,你委托的事,我一定办到。小德张那里,我会敷衍好,不会让他与你为难。如果他真起了歹念,我也有制他的把柄。”

    “二姐不必。”赵冠侯担心赛金花弄巧成拙,连忙阻拦道:“若是太后大行,小德张怕是第二个李连英,对于这样的人,还是结交为上,不可得罪。他的才具器量,都不如皮硝李,但是心机手段,则有胜之。这种人,为朋友未必是上选,为敌人就太不智,总之,别得罪他为好。只是他拜托过我一些事,这事现在又起了一些变化,不能按他的意思办,但我会给他补偿。”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那娘姨将早点已经准备好,那小大姐不知从哪又跑了回来,红着脸拿了羹匙喂着赵冠侯吃过早饭。两下里又扯了阵子闲话,赵冠侯这才告辞,离开东交民巷回庆王府。

    他回到房里,见毓卿正在生闷气,脸色不大好看,等到问起,毓卿沉着脸道:“都是那个承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自己院里,跟那个戏子一起唱戏,还要保段香岩做黑龙江巡抚。那戏子我也看见了,模样是很俊,可是时候不对,这个时候,朝政不稳,正该是大家用命之时,他还搞这套,让阿玛怎么服众?现在是有阿玛照应,自然万事都好,有朝一日,阿玛百年之后,我看他怎么养活自己。”

    “咸吃萝卜淡操心。”赵冠侯笑着在她鼻子上一捏“振兄是想开了,管怎么样,这江山也跟他没什么关系,还不如自己活的高兴就好。你放心,看在他是你兄长面上,我不会让他挨饿。今天下午替我办个差如何?到东交民巷去跟福子喝几杯,大家聊一聊。”

    夫人外交,本就是大家族女眷工作的一部分,毓卿与福子本就是极熟悉的朋友,办这事不废力气。但是她今天却不肯去,摇头道:

    “现在这时候,福子再不懂事,也不该挑这么个时候,到东交民巷去逛吧。我去,也是碰不到她,等过过这段日子,再想办法跟北府接触。其实就算是五爷,虽然没本事,但好歹有脑子,应该不会挑这个时候,跟咱们作对。我也想看看,李大叔到底拿来多少内帑,老佛爷到底对咱们有多好。”

    等到下午两点钟一过,李连英果然赶到,此时天气已经十分凉爽,但是李连英的头上满是汗水,看的出赶的很急。进的屋里,他一边擦汗,一边道:

    “宫里的事情太多,我也是真的走不开,如果不是事关重大,不能交给其他人做,老佛爷也不会放人。冠侯,老佛爷已经把该交代的交代的很清楚,我也不说其他的话。你先看看这个。”

    他先是递上来几个钱折子,数字有大有小,都是存在洋人银行的存折,加在一起,数字有一百多万两银子。李连英道:“这是我这些年,在宫里积攒下的积蓄。有一部分在家里,这一部分在身上。人说我李某人家财万贯,我也不说是没有这事,但是也没他们想的那么富裕。家里的子弟多不成材,败家子太多,我这些年进了不少钱,但散的也快。剩了一点棺材本,就交给冠侯,你替我安排安排。”

    赵冠侯一笑“大总管,您这话从何说起?这些钱放在洋人银行里,安全的很,您不必动它。”

    “洋人,我信不过。他们心眼太多,规矩也跟咱们不一样,真要是翻了脸,王法压不住他们。我只好信你。你脑子活络,手段也多,我听听,这钱给你,你怎么安排?”

    赵冠侯思考一阵“大总管,要是晚辈的建议,那就是把这钱存在四恒,只取息,不动本,每年也有一笔可观的使费。但是上百万的款,放到四恒,我看四恒还没这么大面子。”

    李连英一笑“他没有这么大面子,你有!老佛爷都信的过你,我自然也信的着,这笔钱就按你说的办法,存到四恒生利息。将来我死了,也给家里人,留一份铁杆庄稼。”

    他是卖了个天大人情给赵冠侯,放上百万的银根到四恒,等于也是帮着山东盘活银子。现在整个大金官场,基本都知道,四恒与赵冠侯共进同退,两者实际是一体。显然,李连英也认识到,慈喜一死,自己失去庇佑,急需要找个强人结成盟友,保证晚年生活及家人安全,赵冠侯,是他挑中的人选。

    这事商议完,第二件事就是内帑。李连英并没有直接拿出银子,而是拿出一张地契。这是位于京城郊区的一片田地,有几十亩地,看上去不大起眼,没人会在意。李连英在京师附近广置田宅,这么一处产业并不算太出奇,谁也想不到,内帑竟然就藏在那里。

    “老佛爷是个有远见的,从山东回銮后,就想着转移内帑的事。她老人家说过,经过这次离乱,总觉得这江山,不如过去稳固。若是有朝一日,天下乱起,总要给子孙留下一份翻身的资本。这笔钱,原来就是想做这个使。现在老太后改了主意,与其为子孙留翻身的资本,不如就给子孙买一道保命灵符。内帑就埋在这里,具体的地方,我来画,挖掘的人,一定要得力。”

    清酒红人面,财白动人心,数以百万计的银两,一个搞不好,确实可能出问题。李连英又嘱咐道:“这里埋的是足足四百万内帑,只有你山东有份,袁慰亭是没份拿的。所以挖银子的事,不要通过他,你调动你山东自己的心腹人来办,动作要快。如果……如果其他几位爷闻到味道,事情怕是就不好办。”

    赵冠侯点点头“公公放心,下官自有分寸。老佛爷颁下这份恩赏,下官就不会让它落到不该拿的人手里。”

    李连英宫里的事情很多,在庆王府不能多留,交代完一切,立刻告辞而出。等到他一离开,毓卿从屏风后转出来,神色颇为古怪。

    “额驸,我要吃好吃的,你告诉厨房,今天晚上给我准备好东西,我记得去年张雨亭送来的熊掌还有剩,让厨房做了它。明天,你陪我去买几件衣服。我去年一年,连买再做,新衣服才添了五十几套,实在太少了。”

    赵冠侯一一点头应诺,随后笑道:“你怎么了?突然好象变了个人似的。”

    “因为我想开了。老佛爷还没有死,大家就都在留后路,可知,没人对这个江山有信心。连大总管都已经不想着尽忠报国了,其他人,又怎么还能有忠心,人心如此,纵然你再有本事,再有忠心,也是无用的。光我一个人难过,大家都不难过,也没什么用。算了,想开了,爱怎么样怎么样,他们享受,我也不能吃苦,我们外面下馆子去。”

    她蛮不讲理的拉着赵冠侯的胳膊撒娇,赵冠侯笑道:“想一出来一出,跟孩子似的,让胖妞看见,一准笑话你这个娘。不过你能想透这点很好,总算是开窍了。你洗把脸,现在就走,我带你去花钱。不光是给你买东西,岳父、岳母、振大爷,一人预备一份礼。再拍个电报,让家里来人,准备挖银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新靠山

    曾经的大栅栏是京城的商业最繁华区域,但是由于飞虎团之乱,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元气大损,恢复之后,也大不如初。善耆于东交民巷附近的王府井大街修路设市,建成东安市场,如今已是京城里,最为繁华热闹的购物所在

    毓卿上午疯狂的购物,中午又在租界里的番菜馆子吃了一顿卡佩大菜,时间就到了一点半。赵冠侯看看时间,拉着她直奔赛金花的住处,按照约定,赛金花今天会请福子过来,商定的时间就是两点半,好在两处距离不远,时间上还富裕。

    买了一上午的东西,十格格心情略微好了一些,在马车里将头枕在丈夫肩上“你说,福子今天会来么?宫里一旦出了什么变故,她就是皇帝本生母,这个身份,不大适合到东交民巷来了吧?”

    “依我看,福子那个脾气,就算是真成了皇帝本生母,也没人拦的住她游玩。现在按说是有事,她要是不来,也有道理。但也正因为有道理,所以才是见交情的时候。两下到底是真有交情,还是算有交情,这回可以见个分晓。”

    等来到地方,那名小大姐就在门口候着,见他们来,忙过来见礼,领两人直接上楼,边走边道:“大福晋也是刚到一会,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

    两年的时间里,福子比过去成熟了一些,已经算是彻底长开,比过去更为出色。一身大红旗袍,两把头的黄穗子无风自动,在那里正和赛金花说着什么。说到得意处哈哈大笑,依旧是过去那样活泼好动。

    彼此见面,福子起身喊着“哥哥、嫂子。”倒是没有未来皇帝本生母的架子,让毓卿心里颇为受用,拉着她的手打量着“福子越长越好看了。”

    “嫂子就会说好的,我哪能跟嫂子你比啊,你才是越来越好看,我这模样可是不敢见人。还多亏哥哥送的化妆品用着,在北府里,可是没有人能和我比。谁要是跟我比漂亮,比首饰,比时髦,一准让我盖过去。”

    赵冠侯点着头,从护书里抽出一张礼单“小玩意,不成敬意,你不要嫌少。”

    福子却不肯接“哥哥这两年给的不少了,我可不再要了。北府开销很大,过去我也不跟哥哥客气,到处都要用钱,总是要想点办法。可是现在……真的是不用了。等过几天,我就要发很大一笔财,到那个时候,要什么有什么,就该我补贴着兄长了,哪还能要哥哥的钱。”

    她说的发财,自然是指濮仁登基,国家为己所有,自然不愁用度。毓卿道:“那也有人管着你,不是由着你心思来的,你还是自己留一份体己比较方便。”

    “管我,谁管我?是北府那个老不死的,还是说那个?”赛金花知道,接下来的话,自己肯定不便听,寻了个由头,就退了出去,随手又关上门。等她出去,福子哼了一声

    “她个不下蛋的鸡,皇帝都没碰过她,有名无实的皇后,凭什么算皇帝的母亲,无非是仗着老佛爷的庇佑,要不然我非跟她争一争不可。就她那个德行,也配生儿子?我的儿子算在她的名下,已经是好大的面子,还要管我的事?”

    “福子,话不能这么说,中堂在世的时候,最讲究韬光养晦,你得多学一些。”

    福子点点头“还是哥哥说话我爱听,一说话,仿佛阿玛还活着似的。我自有分寸,她们管不到我头上,也奈何不了我。哥哥,你把礼单收起来,跟我要还用这一套,咱们的交情可就生分了。眼下是个什么时候,你心里也有数,我等闲也是不出门的。可是赛金花一说是你的事,我二话没说,立刻叫车出来,这可不是看在礼的份上,咱是要份交情。”

    她话说到这份上,礼物万不能送,赵冠侯只好收回礼单“这事,倒是我办差了,福子说的很对。我想的是什么也不瞒你,皇帝对我和容庵,都有些意见。臣不言君过,我不能说皇帝有错,我只能说我确实很冤枉。即使是我在宣化杀敌,在榆林救驾,都没能逆转过来万岁的印象,连带五爷他们,也看我不顺眼,我心里确实不舒服。”

    福子笑了笑“哥哥多聪明个人,怎么说起糊涂话了。皇帝怎么想,咱们且不去管他,就说我家里那几头蒜,他们恨你,可不看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你要是什么都不做,或许还好一点,你越是出来做事,他们越要恨你。你一做事,他们的事就难做了,不恨你,又恨哪个?这两年你把山东治理的井井有条,鱼丝矿路,号称遍地是黄金。谁不想夺你山东巡抚的印,取你而代之,也发上一笔横财。再说前年彰德会操,你的第五镇锋芒毕露,把湖广自强军打的一败涂地,几位爷就更是对你又恨又怕,生怕你带着一镇兵往回打,那就要了他们老命了。所以老佛爷一旦大行,他们必要谋你。”

    毓卿道:“老五是什么看法?如果他也是非要跟我们为难,大不了我让冠侯辞官,我们回到津门过日子去。”

    “他什么看法?他还能有什么看法,想要摘哥哥的印呗。前几天,有人走了北府老不死的门子,捐资三万两,要放一任山东藩司。按说区区三万银子,买一个山东藩司,实在是太少了。可是就为着夺哥哥的印方便,承沣他就准了。你猜怎么着,他保人的折子刚写好,就让我夺过来,一把扔到火盆里给燎了。错非是我死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谁敢动我恩人的印,我就跟他玩命。”

    她的柳眉上扬,杏目圆睁,虽无虎啸,百兽亦伏,俨然兽王威风。赵冠侯先是挑了挑拇指,称赞她驭夫有术,随后道:“这也不是办法,你们总归是夫妻,这么闹法不太好。”

    “我也知道不好,但是架不住那个老不死的犯糊涂,见钱就收,走她的门子最是容易,我们家那个又是孝子,他娘赏根鸡毛,他一准当成令箭。对这种人,就得这么对付,不给他点厉害的,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我这几天,也给哥哥想了个主意,给你推荐个幕僚,就是不知道哥哥用不用。”

    “推荐幕僚?福子推荐的幕僚,必是一等一的良幕,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哪有不用的道理。”

    “也谈不到良幕不良幕,就是我兄弟小庆。他现在虽然还没成丁袭封,但是呢在家里也待不住,整天价给招灾惹祸。要是哥哥不讨厌这个小淘气包,就带着他,到山东历练历练。以他的岁数,做官是不可能,但是在你身边,做个使唤人还是行的,给你跑跑腿。”

    赵冠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用韩荣唯一的儿子做跑腿听差,那非被整个大金官场的人切齿咒骂,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不可。福子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让他把韩庆列为身边的人。有了这层关系在,就等于是告诉外界,赵冠侯与韩家是一体。这个时候谁再动他,就等于是对韩家下手,福子再行反击,也就师出有名。

    但是韩庆毕竟年纪还小,且是韩家唯一的血脉,这么小的年龄离开京城,做姐姐的能否放心,也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福子一笑“没什么不放心的,当初在乱军里,大哥都能护住我们周全。现在是太平年月,我还怕什么?要是连大哥都信不过,我也就没有可信之人了。再有,阿玛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一笔钱,小庆岁数小,我在北府,这些钱,实际是在大总管手里拿着。大户人家用这种下人,阳奉阴违,中间搞鬼,东家跌倒西宾吃饱的故事实在太多了,在京里,我反倒是不放心。这笔钱还有家里的田产房子交给大哥打理,我倒是能保证,小庆将来,不至于挨饿。”

    赵冠侯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是未来皇帝的舅舅,又怎么会挨饿?”

    “那可说不好,皇帝的舅舅,固然听上去贵不可及,可那也要有皇帝才成。要是连皇帝都没了,这身份不能享福,反倒遭祸。”

    毓卿连忙道:“不许胡说,你今天没喝酒,怎么就说开这醉话了。”

    福子一脸严肃“我这不是醉话,是实话,是只有见到亲人,才敢说的实话。大金国眼下的情形,比起闹长毛时,我看还要糟糕。朝里虽然有六镇精兵,也有良将,可是全不能用。北府那哥三个,成天凑在一起,不是想坑这个,就是想害那个,嚷嚷着杀袁四。还说是要效法六王,就他们也配!未曾掌权,先杀忠良,这不就是个亡国之兆?左右是他们完颜家的江山,随他们折腾,我管不着。但是我得给我兄弟留一条后路,不能让他跟着我这个姐姐吃挂落。到山东那,有大哥护着他,我就放心了。”

    赵冠侯一听就明白,她是借这个话,给自己指路。北府兄弟说杀袁四时,绝对不会漏下自己,显然承沣兄弟对自己,实际也是欲杀之而后快。不管自己怎么弥缝,这个关系,也是弥缝不了的。

    长期在太后压制下生存的隆玉皇后,心里也有了很严重的逆反情绪,只是碍于积威,不敢发作。现在慈喜即将不久于人世,她也就要过一过太后的瘾。当日先皇驾崩慈喜拿权,重用恭王,杀了肃顺等大臣。今日承沣等人的话,显然也是拿自己,当了肃顺那一干人。

    他朝福子一拱手“多谢妹子报信,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只可惜啊,五爷那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着去赔不是,弄的仿佛是我眼里没有五爷似的,这可多不好。”

    “你不用去找他赔不是,他应该找你赔不是,跟那么个混货,你不要一般见识。他们哥几个能说不能做,你不用担心,真正要担心的,是那些能说又能做的。山东太富,兵也太强,想动手的人,不是一个两个,那哥几个,只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真正想要便宜的人,现在未必会露出来。真到他们出来的时候,我帮大哥来挡。”

    “那就先说一声谢谢,小庆如果不怕吃苦,就跟我去山东,我先送他到学堂读书,再送到外国留学。所需使费,我全部承担。等到他学成归国,我自会为他找个合适的去处。”

    “有哥哥这话就好,等到哥哥回山东的时候,一定要带上小庆。这两天,哥哥要是得空,帮妹子一个忙,到府上去一趟,敲打敲打那大管家。帐本我看不懂,但是人我看的明白,他一准是有毛病。只是我找不到他的破绽在哪,堂堂的主子压不住奴才,说起来就让人窝火。”

    有了这一番交谈,两下里的联盟关系算是敲定,其他的话不用赵冠侯多说,福子自然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予帮助。赛金花举着一瓶三星白兰地走进来,为三人一人倒了一杯酒,福子一见酒,依旧是眉飞色舞的样子,举杯道:“干杯!”

    三只酒杯刚碰到一起,还不等喝下去,房门又被人敲响,赛金花打开门,见门外站的,是北府的一个管家婆。她认识,这婆子是福姐出嫁时,从家里跟着一起到北府的,乃是心腹人。她一来,自然是有极要紧的事,不敢阻拦,将人放进去。

    那婆子倒是礼数周全,给赵冠侯和毓卿先见了礼,又趴在福姐耳边嘀咕几句,福子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交代几句就走,误不了事。”

    等婆子被送出去,福子微微一笑,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将两把头上的花朵与黄丝穗子全都摘下来一丢。低头看看身上的旗袍,对赛金花道:“你这有没有素的旗袍,借我一身来穿。你昨天囤的那些白布,这回总算用上了。一天的工夫,就够你赚出几个月的挑费。”

    毓卿一听就知情况不妙,问道:“是宫里有变?”

    “皇上龙驭上宾,老佛爷的身体,怕是也很不好,咱们赶紧进宫,大哥,你那红缨子也摘了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顾命

    马车到了宫门外面时,小德张正在外面候着,按规矩,皇帝崩逝,须立即向三品以上的京官及各省督抚报丧,紧接着便是奔丧。京官驰赴宫门,先到内奏事处看最后的药方,然后举哀、成服,最后颁遗诏。

    可是赵冠侯一到宫门,小德张立刻拉着他和十格格就往里走“老佛爷有旨,让你们一来,就立刻进宫,规矩什么都别讲,有要紧的话要交代。”

    由他领路,两人一路到了东暖阁,慈喜穿戴的很是整齐,精神显的也格外的好,两只老眼内,重又恢复了神采。仿佛皇帝一死,将剩余的生命力,都转移到了太后的身上,这位太后还能继续创造传奇,再次垂帘,操纵这个国家若干年的命运。

    房间里跪着几个人,除去庆王与袁慰亭外,就是张香涛、世续、那琴轩、承沣几名军机大臣。

    慈喜正在说着什么,见两人进来,一点头“你们来的很及时,这很好,总算还赶得上。皇帝驾崩,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了。”

    “臣/奴才,已经知道了。”两夫妻同声答道。

    慈喜招招手“老十,到我身边来站着,那边没你的位置,不合规矩。冠侯,你往前面跪,我有话说。”

    赵冠侯身份尴尬,这种场合,是没有一个巡抚的位置的,但是太后既然吩咐,且有庆王面子,他就只好跪到庆王身后。慈喜看着承沣道:“当日联军入城,我带着皇帝西狩,一路上无粮无水,口干舌焦,若没有冠侯救驾,怕是也挺不到今天。那时,我就在榆林堡降旨,收了老十做我的干闺女,与皇帝兄妹相称。现在皇帝没了,老十,你过去让老五喊你一声姐姐。老五,你可有什么怨言?”

    “奴才,不敢。”

    承沣性子本就软弱,而且此时正是宫里最为混乱的时刻,哪还敢拒绝慈喜的命令,虽然觉得不伦不类,但还是对毓卿喊了一声姐姐,毓卿不敢托大,还礼喊五爷,彼此的关系就算定下。

    慈喜又道:“前两年那场乱子,如果不是冠侯在宣化救驾,后又进京办交涉,口裂唇焦,与洋人锱铢必较,咱们后来想要行新法,搞宪政,也没有本钱。他当日冒的风险,处境的艰难,我是知道的,义匡,你也应该知道。”

    “奴才知道。”

    “知道就好,多余的话我不说,我只说这两年山东搞的比哪个省都好,这就是真正的本事,比起出身,或是资历,都要重要。”

    于慈喜而言,这话实际并不当说,她如此一说,等于是间接的将张香涛这等科举正途的官员打击了下去,揄扬了赵冠侯这种赏道员而转监司,履历非常不合规范的特设巡抚,严格上讲,是破坏了现行的官场体制的。

    这个时候,没人会去挑她的语病,也没人会蠢到争这一点得失,都只磕头,称赞太后圣明。慈喜又看向承沣

    “国赖长君。濮仁还小,无法掌握这个国家,也应付不了这个时局。你既然是摄政王,又是他的本生父,这个担子,你一定要担起来。今后就由你来监国,你留过洋,与洋人有过接触,算是朝廷里,眼界开阔的那一批人。一定要把国家管理好,不要让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的国家,重又败坏下去。”

    “奴才年龄小,才浅德薄,恐怕不能胜任,请慈圣收回成命。”承沣急忙磕头,正准备另行建议,慈喜已经开口道:

    “我知道,你现在还担不起来,但是怕什么,不是还有人么?屋子里这几位,才能德行,都足以辅佐你,把国家管理好。你只要遇到事,多跟他们商量,不要独断专行,不要受奸佞小人无知之徒的蛊惑,这个江山就不会出岔子。朝外面,有冠侯这样的大将为你带兵,内乱外侮,皆不足惧。朝内,有这几位为你掌舵,你到底怕什么?我看过三国演义,孙策当初说内事不明问张昭,外事不明问周瑜,尚且能让东吴维持江山。我如今给你留下这么多忠臣良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承沣还待多言,义匡已经磕头道:“皇太后精神健旺,这是万民之福,只要您老人家早日养好身体,这天下间,就没有什么事,能难住咱们。”

    慈喜含着笑看看他“你还是那么会说话,今后不光要会说话,还要会办事。除了要当一个好阿玛,也要当一个好枢臣。我这里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到大行皇帝那里去看看。老十你也去,好好看着你嫂子,别让她寻了什么短见。”

    义匡等人跪安之后,便改由承沣带头,其他人都走在他后面,显然是从这一刻开始,监国摄政王这个立皇帝的排场和体面,就要撑起来。可惜群臣有心,事主无意,承沣一边走,一边解释

    “大家都听到了,这是太后的懿旨,我是实在推辞不掉。以后大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不是长辈,就是名臣,我实在是比不了。总是要大家用心办事,我就好过,其他的尊卑之类的话,都不必提,否则我没面目跟各位见面。”

    他这话并不得体,但总算占个谦卑,若以皇帝而论,似有些无为而治的仁君气象。但是赵冠侯得了福子告密,对他的话可信度大打折扣,并不多说话。

    等将来到瀛台,皇后已经走了出来。看衣服可以认定其皇后身份,但是看相貌,让人无法相信,这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相貌可以用丑陋来形容,后背还有一些驼。如果不是在皇宫大内出现,大概是没人有兴趣对她多看一眼的。

    几人下跪见礼,皇后问道:“嗣皇帝继承的是谁?”

    等明白嗣皇帝兼祧两房,自己尊为太后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还好,总算是有着落了。”随即身子向后一仰,直挺挺向后倒下去。

    小德张及几个太监就在她身后,他是有功夫的人,眼疾手快扶住隆玉,又连忙掐人中抢救,总算这口气喘上来,却只听皇后叫了一声“你坑的我好苦!”随后就放声大哭起来,虽然体统有失,但情意似乎不假,随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群臣的悲伤情绪也被调动起来,跟着一起掉眼泪。

    毓卿边哭边上前搀扶皇后“皇太后保重身体,一切以身体为上。”

    小德张在皇后耳边嘀咕两句,隆玉连忙拉住毓卿的手“原来是十公主,总是听太后提起,还是第一次见。我的命……跟你可是不能比。”

    “太后节哀,还是先带大家,去看看大行皇帝要紧。”

    这是朝廷体制,不能更改,由皇后带路,将众人带到停灵的地方。天佑帝脸上盖着白绫,看不到脸色及五官,按说皇帝驾崩,必要瞻仰遗容。盖上这白绫,就是不让人看,联系到之前就有谣言,皇帝食物中有硝粉,这白绫盖的,颇让人脊背发凉。

    皇后不等众臣工上前,就一指灵床“各位,就在几筵前面行礼吧。”这是不许大家动白绫,众人心中,疑虑更盛。但是这里面,唯一有资格质疑的就是承沣,他又素来暗弱,这时更不可能出来说话,反倒是附和皇后“不错,就在这行礼好了。”随后带头磕头,行三跪九叩礼,又挥手顿足的痛哭为礼制。

    赵冠侯对于皇帝的死,毫无悲伤可言,但是他演技极佳,在一众大臣里,哭的最为伤心难过。哭声把年老体衰的张香涛,心内有愧的袁慰亭全都压了过去,俨然是天佑帝遗留的最后忠臣,忠心可昭日月的纯臣。

    等到这个流程走完,军机大臣要返回值庐,赵冠侯也没有留在这的道理,可是不等他走,李连英已经过来传了口旨“老佛爷让赵大人等一等,在偏殿里候着,随时可能有旨意。十主子在这,陪太后聊一阵子,这个时候,太后身边也需要人。”

    赵冠侯由两个小太监领着,到了一处宫殿里坐下,这里很是僻静,鲜少人行。两个小太监送来些点心果子,由他在这坐等。按宫里规矩,过了四点就要下钱粮,到时候出不去皇宫,大男人关在皇宫里不成话。但是太后有这个旨意,是谁也没有办法的。

    足到了夜里九点钟,太后忽然传旨,宣他与毓卿同往东暖阁。等到了地方,见东暖阁内,跪着北府的三兄弟,以及庆王义匡、肃王善耆以及一干亲藩宗室。显然,宫里的禁令,在这个特殊的时期,终于做出了变更。

    慈喜看看赵冠侯,示意他跪下,又将毓卿叫到自己身边“现在在这的,都是我完颜氏自己人,我有一些话,当着外臣的面不方便说,在这里,就没必要顾忌。”

    众人偷眼看向赵冠侯,寻思着,这个汉人为什么可以混到自己的队伍里,这又意味着什么。

    慈喜显然也看出了众人的疑惑“冠侯是义匡的女婿,老十是我认的义女,谁要是不认老十,谁就是不认我这个太皇太后。”

    这句话,如同封门的断龙石,将所有人的意见,都堵了回去,只能听着太后发号施令。这位顽强的老妇人,眼睛里依旧充满了光芒,曾经的病痛随着皇帝的死去,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但是她的发言,却让所有人意识到,这种现象,实际只是假象,并不足恃。

    “我的时间不会太多了,这本来就是不可瞒人之事,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是头疼脑热,一样很危险,何况这回折腾的这么大。虽然用了太医院的方子,但是也就是勉强维持。我这是把口外进贡来的一支千年老参吃了,才有这股子精神头。可惜,那东西再也没有了,所以有事有话,趁着现在我要交代。如今的局面很坏,即便是曾左等人在世,也想不到今天的乱局。外面有洋人,内里有葛明党,内外交攻,很难办。但是再难办,也得挺下去,这是咱们的江山。汉人想要把江山夺回去,我们不能随他们的心意,得把这江山护住。老五的才具不足,你们得帮衬着他。濮伟,小一辈里你脑子最活,只许你尽心辅弼,不许你争权夺利,更不许你不尊敬你五叔。咱们金人的规矩,敬天法祖。谁若是三心二意,我大金列祖列宗在上看着,可不会饶恕不肖子孙。”

    “奴才不敢!”一众亲贵不停地磕头,表示着自己的忠诚。

    慈喜点点头,似乎那棵老参确实给了他无穷的能量,她向下吩咐着。“现在要防两者,一是洋人趁机找毛病,二是葛明党犯京。京师附近的几镇兵,一定要发足恩赏,承泽,你管度支部,务必挪出五十万两银子,给第一第六镇发三个月恩饷,另外维持市面,不能让京里乱起来。”

    “冠侯,洋人那里,你去给我盯着。哪一国公使要是发难,都要由你来办交涉。切不可重演拳乱旧事。”

    “善耆,你的巡捕全部上街,维持秩序,访查民情,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传谣生事,或是闹什么幺蛾子,别手软,给我放开了抓。”

    慈喜一连气的吩咐着,思路竟是格外的清晰,让人不由怀疑,这棵千年人参或许真是上界仙品,有起死回生的神效?等到所有的命令分派完,慈喜最后说道:

    “你们中有人盼着我早死,这事我知道。我也不去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想,我死了以后,你们是福是祸,是好是坏,到时候自有分晓。我只说一句,回到家里,都好好想一想,自己姓什么,自己是谁的子孙,自己做事对不对的起祖宗的基业,对不对的起完颜氏的江山。这是你们的铁杆庄稼,不要由你们来毁了他。现在不是太平盛世,而是生死存亡,谁要是胡作非为,毁了这片基业,九泉之下,我也不会饶了他。承沣,尤其是你,你给我记清楚,今天我让你见的大臣,这是我留给你最值钱的一份产业。比起内帑来,这才是真正值钱的,你要是辜负了我的用心,将来就别怪有人砸掉你们爷们的饭碗,掀翻龙椅,砍下龙旗。到了那时候,你可别说是我对不起你。”(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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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