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督军TXT下载督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督军全文阅读

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九章 战地浪漫曲

    “这么说来,整起事件,从一开始就是阴谋?我作为诱饵,吸引我的丈夫带主力南下,随后,后方发动兵变,截断他的归路?”陈冷荷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惊慌,也没有紧张。

    陈无为显然很欣赏她的这种态度,笑容可掬“话不能这么说。在尊夫出兵之前,谁也无法肯定,他是否真的会动兵。如果鲁军在山东不动,则燕晋联军面临的挑战可能更大。但是这没有什么关系,人心向背,大势所趋。一两支军队的力量,什么也逆转不了。我也没想到,赵冠侯居然会为了陈小姐一怒兴师,决定与天下人为敌。不管是否有燕晋联军,从他出兵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注定失败的命运。”

    “哦?都督说的后路,又是什么?”陈冷荷好看的大眼睛看着陈无为,那种目光,让李大卫觉得心里泛起无边酸意。

    “很简单,换个人合作。”陈无为点起了一支香烟“你和赵冠侯的婚姻,本就不是出于自愿,现在干脆,把这个错误改正过来。你的理念,我听大卫跟我说过,我可以实现你的想法。你不需要急着决定嫁给谁,结婚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现在这个战乱的时候,也不适合草率决定此事。至于四川的路款,我们可以商议一下,用分期支付的方式,分若干期偿还。而陈小姐所要做的,就是公开宣布,与赵冠侯断绝夫妻关系,就可以看做是和旧势力割裂,一刀两断,划清界限。新正府向来敬重知识分子,像是陈小姐这样的优秀女性,只要跟旧势力没有关系,一定会受到新正府的重用。”

    李大卫道:“是啊,冷荷你想一想,经济救国,振兴民族经济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孙先生早就倡导过提高女性地位,这在金国来讲,是办不到的事情。只要你投身新正府,不管是发展经济,救亡图存,还是为女同胞争取地位,都是可以实现的事情。这不正是你一直以来,所努力实现的目标么?”

    陈冷荷没有看他,只看向陈无为。“陈都督,你的意思是说,我如果想要与新正府合作,就必须宣布与我的丈夫离婚?”

    “是这样。这个条件,我认为并不苛刻,事实上,我相信如果陈小姐不是迫于形势及对方的势力,也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毕竟你是个优秀且自强的女性,从不想做某人的妾室。未来,正元女子银行,可以和松江正府合作,成为合营银行,我相信对于正元来说,将有更好的前途。”

    “时间呢?”

    “要快。”陈无为毫不隐瞒“现在赵冠侯的处境,一如当年楚霸王,后援断绝,军心不稳。陈小姐宣布离婚的消息一出,他的出征,就变成了一个笑话,可比张子房一管洞箫,吹散他的百万雄兵。也正因为有这样大的作用,我们才可以谈合作。事实上,我们完全可以虚构一个声明,但是这不如您亲自现身说法有效果,所以还要委屈陈小姐,到江宁城头,向第五镇的士兵公开宣布此事。只要您做到这一切,您就是我们的座上宾,也是新正府最重要的客人之一。”

    “只是座上宾?我还以为,你说会送我回松江呢。”陈冷荷嫣然一笑,将手包拿过来,从里面取出一支唇膏,在嘴唇上轻轻涂抹,越发显的光彩照人。

    陈无为扶了扶眼镜“对不起,我不想对陈小姐说谎,现在我无法让您回松江去。只有等到战争结束,局面趋于平稳之后,我才能真正放您回去。但是我可以保证,您在江宁,将受到最高规格的款待,而且孙先生会到江宁来,各地代表,各界才俊都会云集江宁,您留在这里,肯定能遇到一个合适的青年,结成终身伴侣。这对于我们未来的合作,也是大有好处的事情。”

    陈冷荷点点头“我明白,辞旧迎新,如果我不和一位新正府的要员结婚,你们并不会放心我。万一我耍个花枪,在这里宣布离婚,离开之后又去嫁给冠侯,你们在舆论上,和国际声望上,都会大受影响。只有我真的嫁给新正府的人,你们才能算彻底放心。”

    “陈小姐理解就好,再者,你的美貌,如果没有个可靠的男人作为庇护,就得面对无数狂蜂浪蝶。我想陈小姐自己,也该明白结婚对你的重要性。我可以保证,范围虽然是限定的,但是具体的人选,一定不会强迫,可以由您自己决定。”

    陈冷荷大方的一笑“既然范围是限定的,那么这种自愿,实际跟强迫又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对你们不看好的原因就在这里,口口声声说着民住共合,结果却非要搞强迫这套,以这种手段,我不认为你们能做到你们许诺的目标。所以,我的答案是……拒绝!”

    她的手从皮包里猛的抽出来,但是这次拿出来的并非唇膏或是粉扑,而是一支左轮手枪。陈无为身手敏捷,两手抓着桌子,猛的向上一撩,枪声,也就在此时响起。

    枪声响过,人倒在地上,李大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陈无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陈冷荷持枪站在床边,表情坚毅。房门猛的被人推开,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

    李大卫下意识的朝陈冷荷伸出手“下了她的枪,她刺杀了陈都督。”

    最先冲进来的男子,转身看看他,冷笑道:“对不起,你搞错了,我不是你的部下。我是她的丈夫赵冠侯,带自己老婆回家吃饭的。”

    随即来人走到陈冷荷面前,轻轻的抱了一下她“对不起,来的晚了一些,害你受了委屈,还要自己开枪。现在我来了,你可以放心了,放下枪,我带你回家。”

    陈冷荷手里的枪落在地上,猛的扑入男人怀中,叫了一声“答令!”

    另一名走进来的高个扈从咳嗽一声“行了,要亲热回家再说,现在这不是地方,赶紧走。这个……”说话一指李大卫“要不要处理掉?”

    赵冠侯看看陈冷荷“你跟他熟不熟?”

    陈冷荷却已经顾不上其他,只紧紧的抱着赵冠侯,摇头道:“除了你,我谁也不管,随便你怎么处置都好。”

    “走吧!”

    赵冠侯一声吩咐,这一支人马一如来时一样,迅速向外走去。陈冷荷被赵冠侯抱起来,大步流星走出房间,她这时才发现,刘富彪以及他的卫队,已经被解除了武装。

    来到门外,见门口的岗哨,却依旧是原本第九镇的兵。可是见了赵冠侯之后,只连声说着恭喜,并没有为难的意思。等到这支人马离开后,这些第九镇的兵,则脱掉了军装,丢掉武器,随即消失在黑暗里。

    李大卫在房间里愣了足有几分钟,他以为会有人过来,给自己一刀,或是将自己捆起来。可是从头到尾,闯入者没人在意过他,仿佛将他当做了透明人。

    陈无为已经流了不少血,把半边身子都染红了,直到他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吟,李大卫才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先是跑到床边拣起手枪,摆弄两下,随即来到外面朝天开了一枪,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陈都督遇刺了,赵冠侯进城了!”

    枪声,在江宁的街道上响起来。外面既有朝廷大兵,城内的防范也不会松懈,江宁城内,到了夜间实施夜禁。而伴随着阵阵枪声,原本安静的街道,很快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宁军哨官梁登殿原本带领本部人马负责街道巡逻,防区并不在这一带,可是基于责任心,一听到枪声,不敢耽搁立时率兵赶来。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过,江宁城内有路灯照明,目力无碍。

    远远得,就听到人喊马嘶之声,马蹄踏地之声如同雷鸣。他挥挥手,士兵立刻举起步枪警戒,不多时,就见一匹泰西白马载着两人在前。在这匹坐骑之后,则是超过百匹骏马,咆哮着,铁蹄在古都的地面上敲响战鼓,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

    这些战马又高又壮,夜晚看来,如同魔神。苏浙联军并没有骑兵配备,少数的马匹,也是劣马,与这种明显出自泰西的洋马无从比拟。一看即知,来人绝非自己的同伴。

    梁登殿只觉得心跳都比平时快了几倍,举起手枪呵斥道:“站住!”

    回复他的,是一排无情的枪弹,随即他这个哨,就被铁骑践踏而过。地上只余残枪断旗,以及被刀劈马踩的伤亡士兵。

    陈冷荷蜷缩在赵冠侯怀里,耳旁的子弹呼啸而过,甚至她能感觉到子弹擦过脸颊时的灼热。江宁城内毕竟有着庞大的兵力,枪声响起之后,立刻就有部队敢来阻击。但是在这支骑兵面前,来不及组成阵势,也来不及构筑防御的步兵,并不能起到太多的阻击作用。

    街道上组成队型的步兵,瞬间就被骑兵捅个对穿,这些新军大多数是第一次上战场,也是第一次遭遇这种骑兵冲突的场面。只看到那些巨大的怪物,就已经吓的牙齿打颤,装弹射击的姿势严重变形,枪弹打的不准,刺刀阵也摆的不成话。

    这些并不出色的士兵,却是忠诚的战士,即使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依旧忠于职守。他们的顽强,也让鲁军的骑兵开始出现伤亡,一匹匹战马哀鸣着倒在地上,骑手重重的摔在马下。

    有的骑兵并未死去,依旧举起马枪,向着敌人射击,同时高喊道:“大帅快走,小的家小就托付给您了!”

    这些骑兵随身都带有手留弹,边跑边投出弹,落地者也将手留弹拼力的投出去,四下里爆炸声不绝,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发出。

    他们所行动的方向,是靠近地保城的太平门,第九镇中第四营的官兵,已经得到命令,陈冷荷被赵冠侯救走,命令堵截各门,不许其逃脱。

    虽然不知道进城的兵力有多少的,但是想来,总不会太多,以一个营总归能堵住。可是部队刚完成集合,帮带管成却道:

    “弟兄们,咱们做人要讲良心的。大家别忘了,咱们欠饷的时候,是谁给咱们拨款筹饷,让大家不至于饿肚子,让家里人有一口饭吃。再说,咱们是子弟兵,江宁是咱们的桑梓所在,若是赵冠侯被打死,第五镇的人必要报复,到时候整个江宁,怕要给他陪葬。”

    管带赵武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再说这种话,当心我把你关禁闭。”

    “赵管带,你这就没道理了。现在不是共合了么,人人平等知道么?军官不比士兵来的高,也不能对士兵摆架子,摔脸子,你凭什么就能管我说什么?现在提倡开放报禁,言论自有,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几时碍着你了?”

    几名哨官也道:“管带,您先别急,先等他说完话再说。管帮带,您倒是说说,怎么就要陪葬?”

    “这不明摆着的?天保城地保城都丢了,江宁自太平军以来,丢了天保城地保城,就没有能守住的时候。就算打死他,他的部队也一样能破城。现在赵冠侯活着,来攻城的是他。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来攻城的就是张员和他的辫子兵,那些人是什么货色,咱们心里有数。他们进了江宁,你们想想城里是什么光景。”

    赵武怒道:“够了!你这是在动摇军心,来人,下了他的枪!”

    他连喊了几次,下面并没有人动,就连他的亲随马弁,也不等动弹。一名亲兵道:“管带,我觉得帮带说的有道理,我就是城里人,不能让张员打进来,那样我家就要被杀光了。这道命令……我们无法服从,现在,请您交出武器……”

    战马飞奔。

    陈冷荷的眼泪一刻不曾停止,自突围以来,骑兵已经伤亡二十余名。而守军付出的代价,则无法计算,不知道有多少个步兵队,被这些骑兵践踏而过,尸横遍野。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自己被抓,赵冠侯不来救自己,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那么多优秀的男儿,勇敢忠诚的战士,就这么倒了下去,她只觉得心被刀子一次又一次的捅穿。她只是个银行家,不是个军人,这种狠辣心肠,还不具备。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这噩梦早点结束,大家早一点,脱离险地。

    第九镇官兵没有出现,但是一支宁军,却已经拦在路上。这支宁军的估摸很大,足有两个哨以上,虽然是仓促成军,但是队型已经摆的有模有样。

    陈冷荷闭上了眼睛,她可以想象的到,接下来必然是阵阵惊天动地的排枪,自己一方,不知道有谁又会倒下。

    她有时甚至希望中枪的是自己,这样,就可以偿还自己所欠的债了。反正已经见到了自己的丈夫,现在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枪声,爆炸声,果然响起。但是这次,却并非来自骑兵,而是来自阻击部队的身后。一支步兵队如同幽灵般出现,以精确度极高的排枪加上手留弹,将阻击部队打的溃不成军。两名哨官当场阵亡,部队在铁骑面前如同待宰羔羊,被轻松的碾压而过。

    赵冠侯低头,对陈冷荷道:“睁眼吧,没事了。”

    陈冷荷只见,一只身穿新军军装的部队在前充当向导,为他们引路,另一支部队为骑兵殿后,带兵的军官她看着很眼熟,而对方已经热情的来打招呼“太太您好,您不认得小的了,小的是霍虬啊,我们在松江见过的……”

    太平门的门闩已经撤去,大门被打开。几十名步兵跑过来,为首者怒喝着“夏秋风、夏秋霜,你们两兄弟是不是要反水?还不赶紧给我拦住他们。”

    “你说对了,老子就是反水了!”夏秋风抬手一枪,将这名喊话人的军帽打了下去。“拿白纸当军饷,这种烂污事情我做不出,也嫌丢人,我要到发现洋的部队里去吃饭,有先跟着我们干的,一起走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 进城

    整个太平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原本赵冠侯部队只是打个突击,开门之后,就该迅速撤离。可是没想到的是,夏家兄弟反水,所带来的居然是连锁反应。

    首先是原本就有大批旧军组成的浙军,开始成建制造反。随后又有谣言传出,说第五镇已经大批进驻江宁,今晚就要破城。这一来,就连宁军也有部队开始反水。

    管带、哨官一级的军官,都是新军军官兼原任,且带领自己本来的部队。这些人的想法并不一致,一部分人支持共合,另一部分人对于共合并无好感,只是被裹胁,不得不从,另有一部分只是对减饷不满,投身共合,也只是想混日子,并没有牺牲的打算。

    起义者曾经以为,只要起来造反,就有军饷可发。但是当五色旗替换了黄龙旗后,情形却与他们想的不同。号称富甲东南的江宁,居然只发代币,不发银洋,让这些为军饷而造反的士兵充满了抵触情绪。

    如果一帆风顺,这种不满与抵触,并不至于造成多么恶劣的后果。可是在第五镇强大的军事压力,城外要塞全部失守,以及鲁军进城谣言的动摇下,这些并不值得信任的中间团体,选择了再次倒戈。军官带领自己的基本部队阵前造反,或是拒绝服从指挥,改为观望态度。还有的部队,开始趁机打砸店面,抢劫百姓。

    反水最为严重的,却是沪军。这数千名沪军,既包括了松江附近驻扎的旧军防营,也包括商团武装,以及门槛里的漕帮弟兄。

    知道第五镇是自己家的爷叔带兵,投奔过去绝对不会有亏吃,于是就有部队成建制的倒戈,向太平门方向反水。或是开了其他的门,向城外逃。

    太平门本来的逃脱战,竟然演变成了阵地战,第五镇的官兵并没有杀上来,城内反水的士兵,和前来弹压的官兵,在太平门一带打成了胶着状态。

    重新投奔官军的部队鱼龙混杂,建制混乱,这种乌合之众的联盟,自然不可能扩大战果。但是弹压部队没能迅速扑灭反水部队,迟迟控制不了城门,也足以反映问题的严重性。

    赵冠侯来到了供守门官休息的城楼里,孙美瑶接过他的斗篷,随即惊叫道:“当家的,你挂彩了!”

    “别喊!你看人家李纵云,每次上阵都会受伤,人家说什么了。只是被枪弹打了个窟窿,没什么要紧的。弹丸穿过去了,没留在体内,不用害怕,我带着药箱,把我带的青霉素拿出来。那里面还有金创药,上上药就好。别嚷,那些反水的部队,士气不算多高,一旦知道我受伤,这仗就不好再打了。”

    城下,枪声、手留弹爆炸的声音不绝于耳,城楼内没有电灯,只好点了几盏油灯照明,孙美瑶的眼睛里满是泪水,连拿针的手,都有点颤抖。

    陈冷荷惊叫着跑过来,但随即被孙美瑶一把推了个跟头“躲远点,没你惹不出这些事来!不好好在银行待着,乱赴什么约会,我当家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别想活!”

    “不……我……我只是想帮忙而已。”对于这么个混不讲理的土匪,陈冷荷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好向她解释道:“我学过紧急护理,可以帮你的忙……”

    赵冠侯朝孙美瑶一笑“行了,你总吓唬她干什么,这事又不能怪她。做银行生意,怎么能少的了和人打交道。陈无为是请财神的高手,她又没你的本事,被人架票是难免的事。不能怪她,这些日子,她想必也受了很多苦,就别苛求她了。冷荷,你过来给美瑶打下手,我药箱里有纱布拿出来包一下就好。”

    赵冠侯的左臂中了一弹,好在弹丸穿过去,没留在体内,算是万幸。等到将伤口包扎完,孙美瑶抽出手枪道:“我下去看看!”随即下了马道,直奔前线。陈冷荷看着赵冠侯,眼泪却已经控制不住。

    赵冠侯笑道:“我骑着马拿着枪,把你从一群绑匪手里救出来,这算不算浪漫?在松江,我们就缺乏一次浪漫的约会,这次算我给你补上吧。不知道你满意不满意?”

    “满意……我满意……”陈冷荷猛的扑到赵冠侯怀中,此时此刻,不管是葛明党,或是理想天下,都已经随风而去,惟一能让她在意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陈无为虽然中了一枪,但是并没有伤在致命处,由于抢救的及时,到第二天天亮时,他已经可以缠着绷带,用三角绷带吊着手臂来参加联席会议。

    第二十镇与第六镇反水,燕晋联军的组成,算是他死里求生的神仙招,釜底抽薪之计一成,鲁军必然要撤退。可是没想到,江宁的局面却远比山东更坏。各种谣言,在江宁城内蔓延开来。诸如武汉三镇已经沦陷,黄长捷阵亡,葛明再次失败。或是北洋军两镇援军即将开赴江宁,与第五镇会攻,此地已成死地。

    对于江宁百姓而言,最为可怕的一个谣言是,第五镇如果攻江宁不克,将由张员带一万辫子兵接手。进城之后,将三日不封刀,任意施为。

    辫子兵平日军纪即劣,如果再三日不封刀,六朝金粉之地,定化为人间鬼域。首先坐不住的,就是江宁城内的士绅及咨议局议员。

    本来陈无为用白纸充当代币的方法,就严重影响这些士绅的收入,与之对比,第五镇良好的口碑,让士绅对这支北洋兵并不反感。

    等看到了安民告示,加上那些谣言,让这些士绅的立场再次发生动摇。第五镇的士兵,已经陆续从第五镇开进,原本筹措的百道攻城计划未发挥作用。

    可是看着北洋兵把十二磅大炮都推进了城里,大有一言不合,就展开巷战,甚至于把城市变成焦土的打算。再结合之前,从江宁看到的消息,冯玉璋火烧汉口,为了取胜,把一个商业发达的城市变成一片瓦砾,这江宁显然不能步其后尘。

    于是士绅们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们先拜会的,是江宁城内阿尔比昂的领事米高,希望其出面斡旋,让两下里暂时停火,以谈判的方式,解决江宁的冲突问题。第五镇立足未稳,城内的守军兵力也自雄厚,正乐得利用这段时间构筑阵地,整顿队伍,因此一说就允。

    葛明军这边却有不同意见,徐绍贞支持和平解决,陈无为则认为,应该趁着第五镇还没有牢固阵地,立刻发动反突击,以白刃战的方式,将对方驱逐出江宁。如果事情不成,就转为巷战,以江宁化为焦土为代价,也要驱逐第五镇。

    “江宁是重要的商业城市,士绅也好,洋人也好,都不会允许我们真的把这里变成废墟。只要我们摆出这个架式,接下来洋人就会出面斡旋,北洋兵肯定会退出去。这是以退为进的办法,非如此,不能退北洋。如果现在就谈判,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将失去这座城池。江宁难得易失,今天我们退出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林树庆摇头道:“陈都督,恐怕你的建议行不通,米高的话里,威胁的味道很重。如果我们不按他说的停火的话,阿尔比昂军舰,将帮助其实现停火。也就是说,他们可能用炮来轰我们。”

    “吓人的话,没必要当真,把江宁打成焦土,他第一个不高兴。”陈无为对人心卡的很准“现在咱们和第五镇的态度是不同的,第五镇是拼命想要保住这些瓶瓶罐罐,我们是无所谓,能留下固然好,留不住就砸掉,反正是完颜家的东西,砸了不会心疼。这样的态度对比,是我们占便宜的,大家依我看,就把仗打到租界去。我们的炮不如他,可是在租界里,只有我们发炮攻击,没有他回手的道理。他所依仗的手留弹,也一样用不上,我们却可以丢炸蛋炸他,这样打,仗就有希望了。”

    徐绍贞摇头道:“这不等于是无赖?”

    “无赖又怎么样,兵者诡道,跟北洋打,就要用他们想不到的办法,来取胜。再说,昨天晚上的战斗里,我们三个弹药库被炸,导致部队手上弹药严重不足。这绝对是人为导致的,他们做初一,我们就做十五!”

    此时的步兵操典里,对于特种战还没有概念,是以对于弹药库是怎么被袭击的,没人能说的上来。总是从推测上,分析是北洋军所为没有错处,可对于陈无为提出以租界为屏障的打法,却得不到任何人支持。

    朱端道:“这个办法我第一个反对,如果我们这样打仗,洋人肯定不会答应,到时候阿尔比昂人派了水兵上岸助攻,大家都没好处。”

    “一共他有几个水兵?真翻了脸,先缴他水兵的械,夺他的兵船,大不了将来向他赔礼道歉,住了问题,我来承担。”

    林树庆道:“我怕你承担不起!孙先生从扬基出发,来江宁主持大局,如果阿尔比昂人派船拦截,对孙先生不利,这个责任,你承担的起么?”

    “林树庆,你这是杞人忧天,阿尔比昂人也未见得看大金顺眼,犯不上为完颜家的人,卖这么大力气。无非是趁机要挟,讨些好处,你这么怕洋人,还搞什么葛明。”

    正在两下里争论的当口,一名勤务兵忽然闯进来,大喊道:“松江急电!”

    陈无为见是自己一方来的急电,忙道:“拿过来,我看一看。”

    林树庆却道:“在这里念就好,我倒要看看,松江又出什么新闻。”

    那名勤务兵咽了两口唾沫,看看四周,见大多数人都支持他念,他在军队里读过书,认识字,运起中气高声朗诵道:“今晨,松江县城,已为北洋第五镇所控制,经过沪军都督府会商决定,自即日起,免去陈无为沪军都督一职,由李铁仙接任。同时,松江宣布保持中立地位,不参与这次战争……”(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一章 奇袭松江

    松江县城。

    陈无为出击之后,留守县城的,乃是商会的头领,制造局帮办李书平。他是松江巨绅大闻人,在地面上人面很广,面子也够,维持地面,帮办粮饷,也颇为热心。

    可是陈无为绑架陈冷荷这件事,做的让他很没面子,陈耘卿与他算是极好的朋友,这下,就连老友的面都不大好见。更要紧的是,来自租界方面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松江的经济,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出口,洋人现在宣布,终止于葛明军正府的往来,不承认沪军都督府的合法地位,这对于松江的经济,自然是个极大的打击。商会的人,要么承认与沪军都督府无关,要么就得与洋人终止经济往来。

    证明和都督府无关的办法,就是不能退出松江商会,这一下子,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有三分之一的人退出。

    市面上,物价腾贵,洋人封锁了港口,外面的货运不进来,城里的物资送不出去。江南制造局为前线赶制的弹药刚一上船,就被阿尔比昂海军查扣,作为东南重要港口城市的松江,陷入了封锁之中。作为负责人,这样的日子,自然过的不会舒服。在他这个层面,更看到了封锁之后,带来的恶劣影响。

    伍廷方自始至终,没放弃和平的希望,往来奔走,希望阿尔比昂人缓颊,或是其他各国出面干预,让阿尔比昂人停止惩罚。但是各国领事对于此事反应很冷淡,扬基领事干脆闭门不纳,这在过去,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李书平正自彷徨无计之时,阵阵军靴之声,踏破了共合之梦。上千名洋兵及数百名北洋兵忽然自公共租界假道而出,直入松江县城。

    松江的留守部队,都被陈无为拉到江宁,只留下了少数警查以及商团卫队。由于大批商人退出,卫队兵力大不如前,又加上世道艰难,给养微薄,战斗力就更不足论。何况打先锋的是洋兵,对其开炮射击,是否影响两国邦交,这个责任谁又能承担的了。

    伍廷方奔波使馆,想要搞清楚洋兵归属,可是另一边,瑞恩斯坦已经率领部队长驱直入,控制了县城各门,随即就直奔道台衙门。

    李书平守土有责,没有办法逃走,只好咬着牙迎出来。见瑞恩斯坦的打扮,与各国正规军颇有差异。直到对方报通姓名之后,他才知道,来的是第五镇的洋顾问。

    两下见面很是客气,瑞恩斯坦道:“我们并不准备在松江制造死亡与流血,当然,前提是贵方配合我军的行动不能做出任何对我军有敌意的行为。我们受雇于北洋陆军第五镇统制,山东巡抚赵冠侯阁下,而非大金朝廷。此次对松江的军事行动,是出自对沪军都督陈无为,绑架赵冠侯阁下侧室的报复行动。只要你们登报声明,罢免陈无为松江都督的职务,我军将保证,不对松江进行任何破坏。我和我的部下,将退出松江县城,驻于郊外。当然,为了表明诚意,商团卫队和警查总队,必须缴枪,松江改为不设防城市。日常治安,由北洋陆军第五镇宪兵营负责维持,所有军事设施,也由我方接管。”

    李书平能够做洋人生意,交涉无碍,听了这些之后,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反问道:“瑞恩斯坦阁下,您的这种要求,租界是否支持?”

    “我们就是坐着阿尔比昂的兵船,一路从烟台到的黄浦江,我想,这足以证明租界的态度。”瑞恩斯坦冷声道:“我们将给阁下十二个小时思考时间,十二个小时之后,如果贵方不能给出明确答复,我军将采取自由行动。”

    所谓自由行动,必是有不忍言之惨祸发生,目前留守松江的力量里,武装商团为最大,消防队、巡警次之、再次就是范高头和他的一干漕帮弟子。李书平身为士绅,自然不会和范高头有什么往来,只是派人去请几名商会理事一起来议。

    几人刚坐下,就有人道:“你们听说了没有,范高头跑路了。”

    “他跑路做什么?这种白相人,谁来都能吃的开,犯不上逃吧。”

    “听说是宪兵营下了命令要抓他,阿尔比昂的勃罗斯上校,也签发了对他的逮捕令。租界和华界都混不开,只好上船跑,跑到哪里去,就没人知道。沈保升之死,据说和范高头脱不了干系,赵冠侯跟沈老大是好朋友,这是替友人报仇来着。洋人的立场很明确,我们不好硬顶。要不然他们直接用洋炮来轰城,咱们根本顶不住。”

    情势如此,不投降已经不大可能,更别说现在城里,兴中会力量薄弱,立宪派和本地商人占了绝对的主力。这些人都是本土派,不希望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没人愿意在松江打仗。

    警查总队的负责人宋刚,不等会议商谈结束,就已经宣布投降,交出武器。除此以外,警查控制的几座军需仓库,无条件转交给鲁军。这支力量的倒戈,让天平的倾斜更加严重。

    伍廷方虽然是章桐时代的外交高手,可是在手上没有筹码的前提下,任何高手,都没有意义。

    两个小时不到,刚挂起来没几天的五色旗落下,一面不伦不类的白旗扯起来。以示松江局外中立,不属于任何一方。报馆方面,则由申报和沪报发出特刊,通报松江咨议局的决定,罢免陈无为沪军都督一职,暂由李铁仙代任。

    可是当众人找瑞恩斯坦交涉时,却一时没找到这个洋人。很快,制造局那面来了电话,说是洋人带了一批人,在制造局那里搬机器。李书平大惊,带了随从赶过去,却见一支洋兵拉起警戒线,另外有大批的松江本地人帮忙,从制造局向外搬运机器车床。

    李书平大急“这是怎么回事?贵军承诺过,不拿松江一草一木,这种行为,与贵军的承诺有严重出入。”

    “不,这是我让他们搬的。这座江南制造局,是朝廷的产业,并不属于沪军都督府。我是朝廷任命的制造局总办,自然有权力决定其产业归属。现在下令,把制造局挪往他处,公事上的事,我来想办法,但是你们都督府,是无权阻拦的。”

    说话的,是个五十几岁的老人,一身贡缎袍褂,戴着茶晶眼镜,神态很是悠闲。这是个松江名人,李书平自然认识,失踪多时,据说已经离开松江的江南制造局总办,章桐的外甥李楚宝。制造局被攻克之后,他就下落不明,据说买了船票去山东,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

    李楚宝笑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当时赶我走,没想到现在我能回来吧?一帮乱臣贼子,还真以为能长久?这些机器,还有子药枪弹,你们谁也别想拿。再给你交个底,你们不是嫌制造局里的枪弹太少么?实际制造局的武器弹药一点都不少,是我已经听到风声,不想让这些弹药军火,落到你们这些乱党手里,所以提前做了准备,把大部分军火存到了租界的仓库里,所以你们扑了个空。现在我做主,把这些军火全部拨给第五镇使用,你们就不用惦记。这次我倒要看看,我们截断了归路之后,陈无为,还怎么回来。”

    江宁。

    由于阿尔比昂领事的调停,太平门一带,被划为非军事区,这个名词虽然听上去不错。实际情况是,第五镇可以在非军事区内构筑阵地,整顿对付,囤积辎重。葛明军不能对太平门一带发动进攻,这片区域等于被第五镇无条件占领。

    江宁商会的会长,以及本地几名绅董议员,全都在城楼外,等着拜见赵冠侯。这些士绅在江宁本地都算是有能量的人物,即便是两江总督,也要卖他们几分面子。可是城楼内,陈冷荷却把这些人的名刺拜贴随意往旁一放,霸道的宣布“先不许见,现在是吃早餐的时间,叫他们等。”

    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黄油涂抹在面包上,递到赵冠侯嘴边,如同哄孩子一般说着“亲爱的,张嘴……”

    赵冠侯并没有吃面包,而是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微笑道:“怎么,转了性子了?我记得我的松江太太,可没这么温柔过。”

    “什么松江太太……太太就是太太,哪还分什么松江山东的。当时跟你开个玩笑,谁知道你居然顺杆爬,现在倒成了我的错了。我有脾气我知道,慢慢我会改,但是不代表我不会温柔。女人么,温柔都会的,只是以前不想被你看扁,以为我只是靠姿色取悦男人的那种女人。现在,你是个伤员,当然要对你温柔一点,等你伤好了之后……到时候看你表现再说。”

    赵冠侯在她身上摸了几下,却发现自己的手伸不进去,惊讶道:“你……你把衣服缝起来了?”

    “恩。”陈冷荷小声道:“我吃不准那些人的纪律到底怎么样,对待女孩子又是什么样的态度。一度,我想过要自杀保持自己的清白,可是又觉得那样太傻了,至少要见你一面之后再死。那几天真的很苦,每天都要拿一件利器,随时准备着拼命,好在没有发生什么。再后来,就有人保护我了,就是翁梅倩,听说有个绰号,叫豹子头林冲。起这绰号的人真缺德,翁姐是个好人,心地很善良的。我找她要了针线,把衣服都缝了起来,这样就没人能害我。而且始终不洗澡,食物上也很小心,总算可以保持自己干净。可是……味道一定难闻死了。”

    “不觉得啊,我倒是觉得,你始终是这么香。按敬慈说的,他的松江妈妈是仙女,仙女身上,是不会有味道的。”

    “小毛头,这么小就懂得讨好女孩子,等长大了可怎么得了。”陈冷荷脸微微一红,继续将面包喂着赵冠侯“等我们打完这一仗,我好好洗个澡……随后就……再结一次婚吧。我们上次的婚礼,太草率了,还是我嫂子拜的堂,对我太不公平了。我想要一个婚礼,不用很大,但是一定要我们两个参加,够温馨就可以。我要再举行一次仪式,郑重其事的嫁给你。”她的脸越发的红了,即使已经成了夫妻,这样的私密,仍让她大为羞涩。

    “这次翁姐帮了我很多的忙,虽然我知道,那是她们有所求,但是这个人情也是要认的。我想回了松江以后,准备一笔钱借给她,只做坏帐算,不要她还。”

    “这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我不干涉的。”

    “不,你是我的丈夫,银行总归是你的,我这么做,必须要得到你的同意,否则就不能那么安排。我知道,我过去很任性,也有些不甘心,毕竟我们的结合,与我想象中的情景不一样。可是……可是我必须承认,我现在是真的爱上你了。你给我发的那些电报,是我最宝贵的财富……可是却被陈无为那帮混蛋给弄丢了,早晚要他们好看。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的话,我还是会嫁给你,做你的妻子。”

    她又说道:“陈无为跟我说,山西光复,阎易山成为都督,和第六、第二十镇组成燕晋联军,这可怎么是好?万一他们打到山东去,寒芝姐姐她不就会很危险?如果……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这样。”

    “不光是你,我的每个太太遇到危险,我都会用全部力量去救她,这一点,是没什么可说的。至于山东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没想到山西和吴定贞会反,但是也想到过发生变故的可能。在山东,我留守的警备队,足以解决这些问题,再者说,吴定贞……未必是问题。”

    军事上的事,陈冷荷是个外行,没有必要做过多解释,只要他有这种态度,陈冷荷就放心了。赵冠侯又道:

    “瑞恩斯坦已经占领了松江,现在是山东没有问题,松江已经失守,兵锋直指江阴,江宁城内的联军,一如瓮中之鳖,连归路都要没有了。江面上,是阿尔比昂的兵船,他们敢走水路,就得等着下河喂甲鱼,要是想和我硬拼的话,我倒要看看,他们拿什么拼。”

    就在这段时间内,太平门附近接收的降兵已经超过两千人,还有一部分士兵虽然没投降,但拒绝参加战斗。更为可怕的是,赵冠侯的警卫营,在江宁城内执行特种作战任务,如同幽灵一般忽隐忽现。烧毁军事物资仓库,割断电话线,制造假消息等工作层出不穷,严重影响了守军的士气与精神。物资上,也出现严重短缺。

    虽然守军从兵力上,依旧有数千人之多,可是如果接火,最乐观的情况,也无非是阻止第五镇进一步扩大战果,双方于太平门一带激战。这一点对于守军来说,自然是糟的不能再糟的消息,本地的士绅大户,也不会允许这一情况发生。

    是以等到九点钟一过,几名士绅得以拜见之时,同时跪倒在地道:“大帅,既为夫人而来,如今夫人无恙,还请高抬贵手,可怜可怜这一城生灵。”

    赵冠侯冷笑着,看看身旁的陈冷荷“话不能这么说,我的夫人好端端的做生意,被人从松江掳到江宁,然后说一句人救出来就算了,天下有这种便宜事么?我进城的时候,得几位员外出了很多力,我也要给你们面子,只要我夫人这口气可以出,我怎么样都好。几位也不用太担心,即使要打,我们也会有分寸,尽量避免误伤,不让几位受太大的损失。如果实在攻不下,我就撤退,到时候让张员来,他是久驻江宁的,人地两熟,相信他来之后,一定能把此事圆满解决,皆大欢喜。”(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 条件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一字之差,既可活人无数,也可尸横遍野。尽量避免,不太大的损失,这话里每一个字都让士绅们心惊肉跳,魂飞魄散。

    等听到让张员回来,士绅们就更是吓的手脚发软,几乎是瘫在地上大喊“爵帅开恩,请爵帅以一城生灵为念……”

    张员昔日镇守江宁时,就是有名的一视同仁,铁面无私。深闺梦里人、倚门卖笑妇,在辫子兵眼里并无区别;士绅良民,贩夫走卒,也是一样一刀两段的处置。

    松江起义之后,为防江宁生乱,张员下令凡无辫者杀。此时思想开化,江宁人赶时髦剪了辫子的不知道多少,内中既有学生,也有缙绅子弟,向不惧衙门。结果遇到辫子兵,一律杀了再说,直杀的人头滚滚,尸积成山,妇女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的亦不为少。

    江宁光复以后,葛明军当街派兵剪辫,江宁城九成以上的人,都已经剪掉发辫。如果张员这时带兵回来,江宁之民,几可屠尽,妇人亦无一可免。即使眼前这些有力量的士绅,也难以保全身家性命,宗族子弟。

    原本士绅们还存在着动摇,现在就必须坚决支持赵冠侯,赵冠侯哈哈笑道:“几位,有话好说,我自然知道,江宁是六朝古都,名胜古迹不知凡几。我个人,也很是仰慕江宁风景,不想重演曾九帅破城时的情景。我的安民告示,几位想必都看到了,我第五镇如果控制江宁,保证秋毫无犯,公平买卖,我带来一个宪兵营,到时候谁敢违反纪律,就地击毙,请各位父老放心。眼下么,我是为和平而来,只要葛明军方面可以深明大义,配合我的的工作,我想,事情很快就可解决。”

    赵冠侯的条件是早就拟好的,如是者四

    一、葛明军全体解除武器,第五镇有义务保障这些人的人身安全和去留自由。其中,标统以上军官可以保留佩刀,管带及以上军官可以保留自卫手枪一枝,司令卫队可以保持武装,人数不得超过二十人。

    二、士兵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归属,如果有意加入官军者,任何人不能阻拦。

    三、离开江宁的葛明者,由第五镇签发通行证,允许其在东南行动,但是每人差旅费,不得超过一百元。

    四、严惩绑架陈冷荷之罪魁祸首,陈无为、李大卫,移交松江会审公廨,按绑架罪进行审判。

    这四条要求,等于是把苏浙联军无条件缴械,且要对陈无为个人进行追究,几名士绅颇有些为难,赵冠侯笑道:“几位如果感觉交涉办不下来,那也没什么关系,我不会让各位为难。你们各自回府,我军与葛明军打一打,如果无法实现目标,我就撤走……”

    他一撤走,可想而知,必是张员的辫子兵前来接防。几名士绅连忙道:“宫保少安毋躁,我们这就去试一试,尽量与他们斡旋。贵军新到江宁,人地两生,军需筹措上必然不便,这部分,就由我们来代劳。”

    本地的商人士绅,准备了五万斤白米,外加几千斤肉食送来,第五镇一方面笑纳了这些米粮辎重,另一方面,也备足了现洋白银。虽然眼下有官钱票发行,可是第五镇故意不用,坚持使用白银。

    清酒红人面,财白动人心,对比购物一律使用军用券的葛明军,使用现银按价购买的第五镇,无疑更受商人欢迎。很快,就有商人自发的拉着蔬菜水果、食物肉食,来第五镇交易。

    药商用马车载着药品,到太平门来贩卖。这些上好的红伤药,本来被葛明军列为禁止交易的军用品,只能提供给葛明军一方,可是现在却到了第五镇手里。

    一部分降兵甚至可以认出来,有的药品是装在葛明军军需仓库的箱子里运来的,便知是军需官从中捣鬼,纷纷议论道“看来这次是做对了,留在那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等到下午时分,太平门一带,已经成了个热闹的集镇,大批商人运输着物资前来,换成白银回去。两千多名降兵,全部都发放了三个月军饷,腰包丰厚,使钱也大方。更有一批浓妆艳抹的平康艳女,乘香车前来,安抚这些将士疲惫的心灵。

    相反,葛明军正府一边,却是死气沉沉,不但没有商人问津,就连正常的军需开支,都大成问题。一进一退,商人都到第五镇做生意,联军就采买不到多少物资。洋人的兵船又锁了水路,外埠物资运不进来,当真有坐困愁城之势。

    向江苏督军程全德以及武昌黎黄坡请援的电报已经发出去了,至于效果,现在还谈不到。江苏、浙江两省的精锐都在江宁,后续部队即使来,也不如现在的部队能战。

    此外,江、浙两省军火要么依赖外购,要么就是靠江南制造局接济,自身军火制造能力极差。现在江南制造局重新为官兵控制,自然就指望不上。阿尔比昂对葛明军又持敌对态度,禁止本国与葛明军交易,同时封锁水路,严查军火。

    两省只能以极高的价格,向扶桑购买走私军火,不但耗费不赀,而且数量极为有限,对于组成援军是个十分不利的影响,可知,短时间内,很难组建起援军到江宁解围。

    湖北方面与北洋军接战亦不顺利,武汉三镇,两镇已失,只余一个武昌。兴中会第一干将黄长捷虽然亲在武汉指挥,亦是屡败屡战,难逆大局。湘军援鄂,于战局未造成影响。兼且湖南内部,也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湖南葛明军都督焦、陈二人,本身是洪门弟子,自身年纪也轻,资望不足以统帅群雄。行事上,也颇有些颠倒张狂,自任都督以来,每人身上斜披一个白带子,上面写着“正都督”、“副都督”,下面盖着都督府的大印。

    洪门里的兄弟,知道自己的同门做了都督,就来有福同享,在都督府安营扎寨,支锅造饭。都督府成天开流水席,人来车往,个个要求安置,回家乡做县太爷,做司令。少不如意,即大嚷大叫,说都督不讲义气。

    这干人在都督府每天要开四百桌流水席,身上挂一条白带子,由书记官写上官衔,斜披上就好。后来人越来越多,书记官忙不过来,就弄些白带子盖好印,挂在那里,谁来了,要什么官自己写。

    长沙唯一一个卖指挥刀的店铺,存货全部卖完,满大街的人,都挂着指挥刀。身上有的穿军装,有的穿夜行衣,有的穿着戏班里武松的行头,都全当做汉官威仪。

    这些人在大街上开香堂,散海底,乃至白日聚赌行劫,无人可制。另一位湖南大佬谭人凤自恃在洪门里辈分高,又是卧龙山主,想要出头说话,结果差点吃了炸蛋。

    湖南所招的新军,纪律亦很涣散,堂口规矩,帮中字辈,比起军衔官阶都好用。乃至军官指挥不了士兵,上级难以约束下级,除非是请出帮派家法才行。乃至有新兵入伍之后,每天在军营里看书,也没人可以管。

    原本湖南有新军一协,因为扩军,目前已经有了几个镇的编制,但是实兵多少,无人可知,湖南官帑,却已经为这些空头司令所耗尽。

    军纪如此,援鄂之师,自然无从期待,江宁解围更指望不上。江西的葛明军,则因九江马玉宝与南昌吴介璋彼此互不能容,马玉宝挥师驱吴,江西陷入战乱之中,无力他顾。

    援军盼不到,眼下的危机,却必须得到解决。现在解决问题的希望,实际是在燕晋联军上,只要山东出了问题,赵冠侯就是个进退不能的结果。可如果他拿下江宁,席卷江苏,搞不好就是两都互陷,也未必一定会溃散。

    目前比的,就是谁更能撑,如果能够维持和平的话,似乎对葛明军更有利。但是地方上大有力量的士绅,已经有放弃葛明军的态势,这实际上,已经把葛明军逼到了一个极为凶险的处境里。

    作为子弟兵的第九镇,出于保护桑梓免受荼毒的目的,已经有接受条件,放下武器的态度,联军的处境,已经越发艰难。

    军需官来了两次,都是向长官要办法的,军粮所剩无几,晚饭吃过,明天早上就只能喝粥。江宁的存粮本来很多,但是几个大粮仓的守军倒戈,将粮食向第五镇运输,而基于停火协议,洋人并不许联军阻拦,这让林树庆很有些焦头烂额。

    他烦闷的将半瓶酒喝下肚去,吩咐着卫兵“把参谋长请来,我得跟他议一议。”

    勤务兵去了约莫十五分钟,忽然慌张的跑回来“都督,大事不好,参谋长被沪军的人抓走了,说他是奸细……”

    秦淮河上,一条画舫顺水而行,邹秀荣、孟思远、陈冷荷,孙美瑶、赵冠侯五人于船上对坐。与十里秦淮上,新近崛起的一位美人顾盼影,则弹着琵琶,在席前助兴。

    虽然江宁兵火连结,但是葛明党人不拘是新军还是会党,都有不伤花界中人的规矩,十里秦淮,风光依旧。只不过是一些清倌人不得不做了红倌人,与葛明新贵点大蜡烛,其他并无影响。

    顾盼影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带女人的镶边茶围,也曾见过不少。不过像这种各自带太太的茶围,也不曾见。一边佩服着这两边的男子,都是特立独行,不为世俗礼法所拘之人,另一方面也知,今天晚上,绝不会有灭烛留髡之事,并没有卖弄自己的风情,只专心致志弹琵琶,唱一段珍珠塔。

    这种场合,程月打死也是不会来的,孙美瑶走江湖时,女扮男装,也没少到纪院去谈事情,或是抓肉票,见怪不怪。不但没有什么拘束,反倒去调笑顾盼影,问道:“你看我中意不中意?要是中意,今晚上我可就留在你的船上了。来,让我香香你的脸,我送你点好东西。”

    赵冠侯在她头上一拍“别胡闹,二哥二嫂笑话你。”

    孙美瑶看了看陈冷荷“有这位松江太太在,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不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

    “别胡说,大家一视同仁,没有什么高下之别,你不要捣乱。”

    赵冠侯回头又朝孟思远一举杯“二哥,见笑了。你这回为了冷荷,又吃了几天牢饭,实在是让我有点过意不去,这杯酒,我敬你。”

    孟思远苦笑一声“我实际没有吃什么苦,大家都是同志,他不会对我怎么样。只是无为这次的行事,实在是太过莽撞,我见到孙先生之后,一定会据理力争,陈明事实,让先生为我们主持公道,不能让他为所欲为。”

    眼下葛明军大受挫折,孟思远被释放出来,担任和谈代表,与赵冠侯谈判交涉。这次秦淮之行,就是赵冠侯要求下的结果。

    这也是他当初像陈冷荷许的愿,现在以这种方式兑现。这里按说还是葛明军的势力控制范围,如果有心加害,或以枪炮轰击,或派兵抓人,皆是件不小的祸患。

    当下的形势,却是正好反过来,担心出事的是葛明军,有恃无恐的反倒是赵冠侯。不提那无处不在的警卫营,就只城内的局势来看,葛明军一旦破坏规则袭击赵冠侯,下一刻,就有覆灭的危机。

    阿尔比昂的舰队,于长江外虎视眈眈,松江登陆的第五镇官兵,已经自松江出发,兵锋直抵江阴。江阴守军,原本就是葛明后投降的防营,现在再次投降,重新归顺北洋兵,整个江宁的部队,从战略上已经陷入围困境地之中。粮草匮乏,外援断绝,地方上的有力士绅,已经放弃了对葛明军的支持,转而与官军勾兑。

    这种情况下,只要第五镇找到口实,立刻就可以对葛明军行雷霆一击。最为可怖的是,葛明军的首领,孙帝象博士,已经自扬基乘船,向江宁而来,准备建立共合正府。

    如果在孙帝象到来之前,不能顺利完成和议,则等于是孙帝象的同志挖了个坑,把自己的首领埋了进来。这个责任,任谁也承担不起,孟思远从黑变红,便是这个原因。

    双方谈判交涉的条件,也十分简单,只要能够全有江宁,其他一切都好商量。城下之盟,再所不惜,如果赵冠侯的北洋兵可以投奔葛明,则总司令一席虚位以待,日后共合一成,陆军部长一职,不再做他人想。(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三章 杀招

    孟思远并没有订立城下之盟的屈辱或是卑微,从神态上,仿佛民军才是这次战斗的胜利者。

    “冠侯,就算你这次赢了,也没有什么意义。金国整体上,已是必死之局,一场局部的胜负,不足以更改大势。人心向背,大势已明,就算这次我们起义整体失败,用不了两三年,就会有新的人站出来,带领其他人,把金国埋葬。你没有必要给这个腐朽的帝国殉葬,不如转过来,我们合作。”

    邹秀荣则劝道:“老四,你心里有火,二嫂可以理解。但是你杀了这么多的人,冷荷又没有吃亏,再大的火,也该消了吧?燕晋联军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即使为了寒芝她们着想,你的部队也该尽快开拔,转回山东,留在江苏对你并没有什么意义。至于冷荷吃的苦,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们可以启动司法程序,对陈无为提起诉讼,让他付出代价。”

    赵冠侯一笑“二哥二嫂,大家是自己人,客套话我不说。他们想的条件,是绝对办不到的,如果不是给我二哥面子,这一万多人,谁也不要想站着离开江宁。可是既然二哥出头,二嫂说话,我可以打个商量。江宁,我是要定了,松江,我可以让出来。瑞恩斯坦的部队卡住了江阴归路,我只要给他传一个命令,他就会把道路让开,放你们回松江。虽然松江宣布退出内战,但这是句骗鬼的话,谁也不会信。你们到了松江,继续换旗,我只当没看到。这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其他,就没法谈了。”

    邹秀荣只好看向冷荷,两人在松江合作,彼此之间配合的很默契,私交也极好。她说道:“冷荷,现在就看你了,你说一句话。”

    陈冷荷摇摇头“对不起二嫂,这话我不能说。于公,我对于这种绑架行为深恶痛绝,我理想中的葛明者,绝对不是这种歹徒,对他们我无法原谅。于私,冠侯是我的丈夫,我们夫妻在这种时候,应该保持立场一致。就像二嫂与二哥一样。”

    赵冠侯道:“二嫂,你们想的是什么,我很清楚。其实想开一点,难道松江不适合建国么?那里是东南第一有名的富裕之地,在那里立国建都,筹饷远比别处方便,是个难得的宝地,又有什么不好?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陈无为了,孙帝象在松江立国,他这个沪军都督,也就没法干下去。可是,我觉得二哥二嫂,你们为葛明奔走,我很支持,为陈无为缓颊,就大可不必。这么个白相人,也不是干葛明的人物,留他在你们的队伍里,惹出来的篓子,比他做的贡献要大。我这句话放在这里,养陈如养虎,早晚必要给你们惹出一场大是非。”

    孟思远听他话里的意思,显然是不打算放过陈无为个人,咳嗽一声“老四,我们先不提江宁,只说陈无为。这个人虽然行动上有些江湖作风,但是品行并不坏。我出发前,他跟我谈过,安排翁梅倩等人保护冷荷,是他的主意。如果不是他这个大都督暗中支持,那些女人,又怎么能够进的去?冷荷的相貌,太容易引起人的觊觎,而沪军之中,多是会党中人,一时间很难用纪律部勒。难免不会生出不堪言之事。再者,他身为沪军都督,也要为自己的部下考虑,你是带兵的人,能明白这里的干系。要想保护冷荷,要么就是他自己娶了她,要么就只能用这种办法。至于他劝冷荷改嫁,只能说立场不同,看事的角度就不一样,不能说谁对谁错。他做事的方法,和你不太一样,但不能说是个坏人。”

    陈冷荷的脸色一寒“他如果敢对我无礼的话,最多只能得到一具尸体。那么今天的江宁,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孙美瑶哼了一声“陈无为这个人,敢动到我们头上,就没办法留。再说,正元银行开在松江,他如果还做沪军都督,以后冷荷难免与他有打交道的时候,二哥觉得,这交道还能打不能打?”

    赵冠侯笑道:“二哥二嫂,民军将来怎么样我不说,只说当下,你们输了。之所以还要谈判,无非以为我急着回山东灭火,我拖不起,你们拖的起而已。我给你们交个底,情形与你们想的不同。我不急,我的部下也不急。在山东,我留了一个标,这是正规军,如果算上警查以及消防队,还有屯垦兵,我动员一个协绰绰有余。所谓燕晋联军,又能有多少兵力?吴定贞空降到第六镇当统制,能掌握多少部队大为可疑,所谓第六镇,实际只有一个协,而一个协里,他又能掌握多少人?阎易山这个名字我耳生的很,肯定不是协统,最多是标统一级。又能动员出多少兵力?以这点兵力到山东,还想威胁我的根基?做梦!”

    他看看孟思远“我看在二哥的面子上,给他们一点时间考虑,条件,就是我说的那些。时间么,三天。三天之后,如果给不了我答复,我就要开炮射击,武力驱逐,到时候,我只能保证二哥二嫂的安全,其他人的安全么,难说的很。”

    眼见交涉不利,孟思远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老四,你最好要想清楚,如果江宁子弟起来反抗你,你第五镇再强,能否战胜万千人心?”

    “讲人心?二哥,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人心。”

    赵冠侯用手一招呼顾盼影,这位红倌人战战兢兢的过来,赵冠侯问道:“你跟我说,陪过陈无为没有?”

    “啊?”顾盼影脸一红,赵冠侯笑道:“别担心,我不是来找茬的,只是听你的实话,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陪过他,也不算罪。”

    “有……”

    “我猜到就会有,他是有名的在长三堂子办公的都督,怎么可能到了江宁转性。我再问你,他付给你的是银子,还是军用券?如果是军用券,我帮你换成银子。”

    顾盼影羞涩的笑道:“陈都督向来都是付白银的。他说过,商人的心最坏,一遇到战乱,就要囤积居奇发国难财,所以,用军用券买东西,也是给他们一点教训。而我们这些苦命人不同,落了水,都是受难的同胞,不光是他,所有他认识的人来,都是付现金的。”

    “看来,他是你的恩客了。那好,我今天付你一根大黄鱼,要在你这里借个干铺,你愿意不愿意?”

    顾盼影将头一低“这……这怎么说?大帅付了银子,我们就没有赶客人的道理,自然是大帅怎么说,我们怎么听。”

    赵冠侯笑着从身上取了根金条递给她,将她打发到一旁,又对孟思远道:“二哥,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人心。葛明的金条是金条,北洋的金条,也是金条。我的部队秋毫无犯,买卖公平,老百姓就支持我们。所谓江宁子弟同仇敌忾,若是有,也是先驱逐只用军用券买东西的联军。我再交个底,我不止要占江宁,还要占扬州,淮北。我这次出兵,破费百万元以上,不收一点本钱回来,怎么行?你想一想,我要打这么大一爿地方,又怎么离的开江宁做指挥部?所以想保下江宁的事,就不必多想,还是趁早缴械,回松江再说。”

    邹秀荣道:“老四,就算是回松江,为什么又非要缴械?江南制造局都被你搬空了,他们再缴了械,武器又到哪里去补充?二嫂知道,你不是大金的忠臣,又何必为金人出力?难道是为了毓卿?”

    “这事跟毓卿没关系。我说过了,我这次出征耗费不小。再说,陈无为发的那些军用券,最后还要我来赔偿给老百姓。这笔开支,是因为葛明军而产生的,自然要算在葛明军头上。江南制造局的机械弹药,这些武器军火,就是他们赔偿我的损失。事实上,这我还是亏本做生意,如果按照列强的传统,他们还该赔偿我兵费才对。”

    一番交涉下来,邹秀荣就知道,这事没法挽回了,看了一眼孟思远,两人的游兴都所剩无几。原本如火如荼的葛明大业,一盆冷水迎头泼下,接二连三遭遇挫折。况且孙先生已经离开扬基,中途改道松江,对于新成立的共合正权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兆头。

    由于没了游兴,花船游河在夜里十一点多就宣告结束,赵冠侯当真是在顾盼影这里借了个房间。当然,陪宿的是陈冷荷。顾盼影这房间里也有西式浴盆,足够两人将泡沫甩的到处都是。自兴奋而至无力,陈冷荷瘫软在丈夫身上,柔声道:“我真傻!”

    “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这么一句。”

    “我在后怕,后怕我差一点,就失去了一个优秀的丈夫,而嫁给了一个我没有看清实质的人。”

    黑暗中,陈冷荷摩挲着赵冠侯的脸,主动献上自己的樱唇“我这次终于知道了,谁才是值得我爱的。也明白了,为什么寒芝姐可以这么包容你……”

    “也就是说,你现在也决定包容我了?”

    “恰恰相反,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嫉妒过,我嫉妒你身边所有的女人,包括寒芝姐在内。我比她们所有人都优秀,理应获得你全部的爱,现在却要和她们分享,我不甘心!答应我,在江宁这些天,只许和我好,不许和她们好……除非有我同意。”

    “这个……我恐怕答应不了。不过这两天倒是可以陪你,毕竟你这次被人抓了,得好好安慰安慰你。过了这几天,就得按规矩来。你是个聪明姑娘,知道规矩对我们的重要。”

    陈冷荷心内一酸,虽然答案早在预料之中,但还是难忍阵阵悲意。她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你准备怎么对付城里的人?徐固老对我不错,没他的第九镇从中斡旋,我可能等不到见你,就真的被卖到秦淮河。到了那一步,我就只能自杀。你不管怎么说,也要对他手下留情。”

    “不单是徐固帅,还有应燮丞。这家伙虽然是个小人,但却是个聪明人,没他的帮助,我也没这么容易进城,更没这么容易,把联军打的晕头转向。这次城里那么多谣言,也是他的人帮我放的空气。联军里内部不睦,又用了应燮丞这种善于看风色的主,又哪有资格跟我硬气。是朋友的我放一条路走,是仇人的,没这么容易算了。看在二哥的份上,我现在不理他们,早晚也要杀……”

    他说着得意,忽然一拍脑袋“对不起……我忘了你的立场,对不住,算我没说。”

    “不……”陈冷荷主动牵着赵冠侯的手,放到自己的身上“我虽然支持葛明,但是我更支持我的丈夫。我们是一家人,自然要永远站在一边。我是商人,不过问正直。我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能在江宁做什么生意,帮你把军费赚回来。”

    赵冠侯微笑道:“这很容易,相信我,跟着我做生意,很容易就赚回来了。有我在,咱们不愁没钱赚的……”

    次日清晨,孙美瑶推门而入,陈冷荷尖叫一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孙美瑶没好气道:“都是女人,怕什么?你身上有的,我都有,犯不上看你的。冠侯,是老帅来的电报,耽搁不得。”

    赵冠侯知道两人别扭,没办法说话,只好接过电报,又问道:“吃早饭了没有?我让这里准备。”

    “吃过了,路上随口买点什么就吃了。电报上,老帅的意思是,让咱们退兵?”

    赵冠侯点头“是啊,老帅告诉我,莫蹈壮穆复辙,显然是怕我们第五镇人心思乡,如同关羽一样,被人掏了老家,不败而败。山东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还没,但是应该没事。我在山东留了一个骑兵哨,那是精锐哨,就算是仗打的不好,消息一定能送的过来。既然没消息,那就是好消息,袁宫保这是什么意思?都说他能打仗,我看也是吹牛,这谨慎的太过头了。”

    赵冠侯笑道:“他当然不是谨慎过头,而是防患于未然,如果我真的一高兴,把这些葛明党都打死了。朝廷去了一块心病,你觉得,还会对他的要求全盘答应么?现在最想保住孙帝象的不是他的同志,而是姐夫。可惜,这帮葛明党看不透这层,否则交涉就没这么好办。美瑶别急,等吃完早饭我们回去,再慢慢回电。”

    陈冷荷这时已经在起床穿衣服,边穿边道:“我去给你做早饭吃。”

    孙美瑶见她那娇弱无力的样子,就知道昨天晚上战况惨烈,脸色越发难看道:“他吃不惯那些洋玩意,还是吃点包子稀饭,能顶饿。这才是军人的吃食。冠侯,你说呢?”

    “老土!洋人的兵,早餐也不见吃包子稀饭,一样要吃面包的,冠侯你说呢?”

    赵冠侯无奈的看看两人,摊手道:“一样一份,公平合理。”

    直到回了军营,两个女人之间依旧在闹着脾气,彼此拌了几次嘴。程月则拿着一份山东来的电报迎出来,先见礼叫着老爷,随后道:“这是山东来的电报,只是翻译过来以后,妾身还是看不懂。”

    孙美瑶接过电报,陈冷荷也凑过来,孙美瑶瞪她一眼“军事机密,私看杀头!”

    陈冷荷将头朝赵冠侯肩上一靠“那好啊,我不看了。亲爱的,我要你给我念。”

    “没什么,电报是毓卿发的,天疋贝已至,当存远志,不须当归。”

    听上去像是药房生意的一通电报,让陈冷荷云里雾里。孙美瑶大笑道:“十格格真有手段,居然办了这么的的事,这回我们真的不用急着回去,不管是谁来的军令,我也不走了。咱们到淮北,扬州,去好好捞一笔大的去。”

    陈冷荷反倒是一头雾水,她的知识水平不低,但也搞不清天疋贝是什么东西。赵冠侯笑着拿起笔,在桌上写了三个字:吴定贞。随后,又在三个字的首部下面,划了一道线,下面的部分,便是“天疋贝”。(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孤城

    毓卿这封电报的意思,自是用暗语指代吴定贞无头。第五镇的特工,在北洋各镇均有联络人员,且发展了受自己控制的暗子,这一枚刺杀用的暗子已经启动。人无头不走,吴定贞一死,刚刚成立的燕晋联军,没有可靠的人主持大局,不值一提。山东后顾之忧既去,专一心思对付东南,葛明党人的局面,也就变得更艰难了。

    电报内容,涉及到鲁军最高军事机密,自是非同小可。孙美瑶问程月道:“这电报都有谁看过?”

    “用密码发报,咱们这边,只有我们两个有密码本,是我自己译的,没人知道。”

    “那就行了,现在,你!”她一指陈冷荷“既然知道了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就一步也不许离开我的视线,否则的话,杀无赦!”

    陈冷荷毫不惧怕的一笑“谁来杀我呢?亲爱的,我们到后面去,我为你换药。再商量一下,我们补办婚礼的事……”

    袁慰亭的电报一日三发,皆是措辞严谨的停战命令,提醒赵冠侯,不可麻痹大意,中伏失机,反胜为败。北洋六镇,为全国精华所在,第五镇,为北洋精华所在。稍有不慎,就是国家民族的巨大损失。当前,第五镇出击太远,补给线逐渐拉长,稍有变故,即有不测之虞。为国家计,为三军性命计,戒骄戒躁,不可贪功冒进。

    赵冠侯一边感受着孙美瑶的雄伟,一边看着电报,却自笑道:“姐夫也是,我又不是冯华甫,有什么话明着说就好了,何必跟我绕这个心计。”

    孙美瑶鄙夷的哼了一声“他落魄的时候,你对他最好,现在呢,还不是防着你一手。这人啊,就是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要我说,他说他的,咱干咱的,要是都等他,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该给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其实我们在这里越稳当,那些葛明党越害怕。这就好比是钓鱼,坐的住的,总是比坐不住的强。再说,等一等没坏处,我们有吃有喝,葛明军那里眼看就要饿肚子,你说我们谁等的起?我也要用这点时间,干点事情。”

    孙美瑶的脸一沉“是事情还是人?那小狐狸精,也太不要脸了,她只是松江太太,现在是在江宁,她凭什么多吃多占?”

    “你想哪去了?我说的不是她,我说的是舰队。这次参加葛明的水师营军舰有十四艘,被我们打沉了两艘,逃下来的有十二艘。这支舰队跟洋人的兵船自然是不能比,就算是我们买的那艘蒸汽明轮货船,如果装上炮,再摆几十杆快枪,战斗力也比它们高。可是对于咱们山东水师来说,这支舰队也算是很强了,我想把它们拉过来。”

    山东的水师一直是个短板,由于阿尔比昂、普鲁士两国舰队驻扎在山东,他们从本能上,就反感大金拥有一支强大水师,威胁其驻扎舰队安全。所以想要在山东搞舰队的想法,有这两国作梗,不容易搞的成。再者水师也需要专门的人才,包括瑞恩斯坦在内,也是长于陆战,不善舟师。搞水军,等于是得从头开始。

    赵冠侯倒也没想过搞什么远洋舰队,只想拥有一支,可以保卫山东省内安全的防御舰队。这支江南水师,倒是很符合要求。

    这些炮艇打洋人的船自然是不敌,可是如果用来防卫山东,以走私贩或是盐枭为对手,倒也不至于吃亏。再者这些水兵炮手,多少有些水战经验,比起全无操作经验的新兵为强。到了山东,重新集训,再用纪律约束,甚至是送去深造,未尝没有可造就之材。

    这些人对于北洋兵未必支持,但是对于北洋的军饷,却绝对不会抵制,只要操作得当,拉拢他们过来不难。而且漕帮在东南势力很大,松江九帮,嘉白二十一帮,镇扬有十七帮,很多门槛里的人,都在军队当差。这些人与赵冠侯有同门之谊,再加上他爷叔的身份,很容易拉人过来。

    可是当下,也有另一股势力,与他争夺这支舰队,那就是在镇江、扬州、泰州一带最出名的盐枭徐宝山。

    他绰号徐老虎,因为名声太恶,大家都不敢称他老虎,只称他为把山子。出身在漕帮,又入过洪门,算是脚踏两船的。以私盐生意为业,按江湖切口,称做贩海沙子。这爿基业本来是女盐枭白寡妇的,他做了白寡妇的面首,灯前枕上,侍奉得力,就被白寡妇抬举出来做老大。

    后来官府追的紧,非要人头不能完案。白寡妇讲情义,自己到案替死,徐宝山并不出头,反倒是继承了白寡妇的基业,自己当了头目。手下有一干很能拼命的部下,官军对其也颇有些忌惮。

    及至其投奔官府,补了官身,很是杀了些旧日的兄弟邀功,又以重金贿赂张员,官职越做越大,做到了扬州缉捕营管带。缉捕营专管查禁私盐,以盐枭查禁私盐,自是日进斗金,势力日强。等到葛明军兴,他于扬州起兵,转而夺泰州,自封为扬州都督。

    他部下的人马,既有漕帮弟兄又有盐匪,两淮盐滩上,大批穷苦灶户,也是现成兵源。加上有私盐之利,财力雄厚,号称有兵两万有余。其对于这支舰队,也自觊觎已久,派了人去游说,希望把这支舰队拉到自己一边。

    这些舰队的管带,大多是南方人,凭心而论,自然更亲近于镇江人徐宝山。如果论财富,徐宝山也是一方大佬,财雄势大,大黄鱼撒的多,舰长们的心就更贴近徐宝山一些。想要拉拢他们,并不一定容易。

    赵冠侯通过应燮丞,已经将他的出身打探个大概,冷笑道:“这只老虎,在当地狠,在我眼里,却也不过是个病猫而已。白寡妇陪他睡觉,最后还要替他吃刀,身为男人不肯出来顶死,要女人去挨刀,不够好汉。这个人,我早就要除他,他现在还要跟我搞小动作,更留他不得。这几天,趁着跟葛明军扯皮,先解决掉他再说。”

    孙美瑶兴奋道:“这下我的骑兵有用武之地了,到淮上去跑马,解决那些匪帮。”

    “你先别急,他好歹也是两万大军呢。就算不经打,毕竟人多枪多,你是我的好太太,我不想你受什么意外。我中一枪,一两天就没事了。你要是擦破油皮,我可是要难过好几个礼拜。我先想个办法,把老虎的窝给它搞的乱起来,咱们再去打虎,就是十拿九稳。”

    孙美瑶被他一哄,与陈冷荷别扭的情绪减少了几分,得意的说道:“那个松江婆子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连你津门老房子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就以为是你贴心人了。真是个笑话!我好歹,可是跟你住过破房子的,她拿什么跟我比?我大人大量,不跟她计较就完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既然是当兵,就要敢拼命,怕死的话,带不了部队。一群盐贩子加上穷灶户,我不怕他。”

    “你明白这个就好,别吃无谓的醋,搞的家宅不安,让人看笑话。还有程月,你帮我劝她,不要闹别扭。至于说徐老虎,要解决他的部队,其实也很容易。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解决掉徐老虎,就一切都解决了。容我想个主意,怎么对付他。”

    等到傍晚时分,赵冠侯还没想出个十分稳妥的办法时,本地商会的会首,以及几名士绅再次前来拜见,见面之后,却是一跪不起“宫保,你发发慈悲,救救我们江宁父老吧。求你发一支人马,维持市面秩序,否则的话,恐怕就不可收拾了。”

    葛明军已经断粮了。

    由于士绅商人,拒绝接受军用券,不见到现金不肯卖粮,葛明军的粮草断绝,士兵中午就没吃上饭。愤怒的军人,认为士绅背叛了自己,加上他们大多是客军,对于本地没有什么感情,一部分士兵走上街头,开始袭击店铺。

    今天,主要受害的是米店粮行,受灾的都是粮食。其他方面,损害倒不太大。但是万事只要开头,后面必然愈演愈烈。如果不能趁早遏制住这股抢东西的势头,接下来,金银财宝,古玩字画,乃至良家妇女,都难免受害。

    第九镇虽然是子弟兵,可是同样饿肚子的他们,最多是不骚扰乡里,不大可能真的上街去维持秩序。何况徐绍贞身为总司令,也有为士兵筹措粮食的责任,他如果站出来主持军纪,必然各方要发难,向他讨取粮草,问题就更难解决。

    阿尔比昂领事米高,向商人们提出建议,请第五镇派出部队,维持市面治安。由于这是士绅邀请,不能算做破坏停战协定,也不用受驻地要求。

    两支队伍对比,第五镇的纪律确实优于葛明军,加上口袋里有银子,商人士绅们自然更支持他们,特意前来哭秦庭。

    商会会长带来了一万两银子的银票“这是请弟兄们维持秩序,我们所付的报酬,请宫保发发慈悲,救救这一城父老。如今的葛明军,已经快要没了王法,不但抢东西,而且他们连自己人都杀。万一哪天杀的手滑,我等老朽,怕也是难逃性命。”

    这位会长作风老派,虽然被剪了辫子,但是却买了条假辫子戴在头上,他一指这假辫子“听说,已经有人建议,戴假辫子的,也要杀了。”

    “等一下,我先问问,到底谁被杀了?”

    “镇军参谋长,陶骏保陶二公子。”商会会长消息灵通,回禀道:“陈无为说他有通……通官府嫌疑,就把他抓来,不等林树庆要人,就给处决了。现在镇军与沪军彼此不能相容,谁要是进入对方防区,就可能遭到白刃加害,搞的要火并。我们江宁是六朝古都,他们就算要火并,要去死,也死到城外去么。在城里这么搞,简直是不成话……还得要贵军,弹压地面,维持秩序。”

    陈冷荷在旁听着,心头一惊“陶二公子被杀了?陶家是镇江丝绸大户,也是地方上很有影响的人,杀了他,就不怕陶家不答应?”

    “赵太太,您是不知道,现在葛明军已经真的是什么都不怕了,想杀谁就杀谁,什么规矩情面都不讲。这罪名八成是随便安的,至于原因,嘿嘿,也不难猜。谁让陶二公子是光复会的骨干,手里又有兵权,听说他在建议,组建一个一统党,与兴中会打对台。这陈无为是兴中会的铁杆,自然要为组织排除障碍。”

    商会会长摇摇头“当初他们说救国救民,我是真心相信的,也愿意帮他们的忙。我也希望这个国家富强起来,也希望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还没有干出什么眉目,就开始争权夺利,甚至残害性命,这与洪扬又有什么不同呢?我对于他们,已经没什么信心,现在所想的,就是怎么保住这一城父老的身家性命,还请大帅成全。”

    赵冠侯面露难色,沉吟不语,陈冷荷摇摇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又说了几句。赵冠侯这才道:“我太太发话了,那我就没有不听的道理。几位先回去,我稍后就派出宪兵营和一个步兵营维持秩序,保证江宁的治安。谁敢哄抢物资,骚扰百姓者,杀无赦。”

    几名商人道谢离开,只剩下两人时,陈冷荷笑着问道:“亲爱的,为什么你要把面子做给我?如果是你自己答应,不是能收获更多的民心?”

    “民心啊,这也没什么用啊。我终究是要回山东的,江宁人看我再顺眼,意义也不大。你就不同了,将来咱们的正元,要在江宁开分号。你这个董事长把活菩萨的名气打出去,未来做生意就好做了。这些士绅大贾,都得卖你面子,老百姓也感激你的恩情,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别忘了,就是靠咱们办善堂,整理债务,才有那么多人感谢你,自愿给你当保镖。多赚一些名声,没坏处。”

    第五镇的宪兵上街维持秩序,对于联军司令部来说,是于声望上的一大影响,证明江宁士绅,越来越倾向于北洋。可是对于城内各军来说,眼下这个消息,已经变的不再重要,比起北洋,身边的人,才真正可怕。

    陈无为被松江登报罢免了都督之后,非但没有放权,行事反倒更为高调。逮捕枪毙陶骏保这种地方名流,又想要来一出夺印,把联军的指挥权,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这种做法,当然遭到各都督的反对,可随即,就有几名反对他的军官被人打了黑枪,或投了炸蛋。

    靠着刺客力士,陈无为竟然是想用强力手段,把全城的权柄归于一身。各军自然不能坐视其成,镇军、浙军大有联手夹击沪军的态势,而宁军则协助沪军,欲与各军火并。徐绍贞左右弥缝,筋疲力竭,事态却依旧逐渐恶化。

    就在此时,一封来自北方的电报,又给了联军沉重一击。第六镇指挥吴定贞,为其卫队长刺杀,身首异处。燕晋联军,名存实亡,起义军官被逮捕,递解入京,预想中山东大乱,第五镇回援的事,注定不会发生。江宁,重新变成了一座孤立的城市。(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 兵败如山倒

    另一波投降潮出现了,拖枪来投的新军,自零散而至成规模,最终到成建制。成哨的江南新军排着队伍来太平门接受改编,原本奉命追捕这支队伍的人马,反倒是一起跟来加入的例子,已经屡见不鲜。

    在应燮丞的有意散布下,北洋兵不杀降兵,有饱饭吃,有军饷拿的消息不胫而走。在葛明军粮草紧张,军饷断绝的背景下,士兵开小差,已经无从控制。甚至于在军队里流传着山东方面购买了大批洋米,照顾南方人喜欢吃米这一饮食口味的流言。这个时候即使有糙米,就足以让大批士兵投降,何况是上好的南洋大米,为了一口饭吃而改弦更张者不知凡几。

    葛明之后,废除了前金时代的军中尊卑体系,更提倡言论绝对自由,于是这样的言语公开宣扬,长官也无法控制,局势,彻底失控了。

    有的部队派了监督,最后连监督也一起逃掉。本来两方兵力对比上不分高下,可是随着拖枪而走的越来越多,彼多一分,己弱一分,两下比较,兵力上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在北洋兵充当宪兵,维持江宁秩序的环境下,即使想要抢米,都已经是办不到的事情。江宁米商趁机对葛明军提价,以报复之前对自己的抢劫,米价平地涨五成,且只收金银,不收钞票。至于蔬菜肉食,则筹措无门。

    与这对比,太平门一带炊烟袅袅,士绅们以大车输送酒肉****,大批北里**夜入昼出,两下形成鲜明对比。军心便日渐的涣散下去。一条大鱼,开始撞网,浙军司令朱端,前来赵冠侯的住处拜访。

    朱端身上并未穿军装,而是着了件便衣,武器是在门外就解除的,见面之后就将一份浙军的花名册递了过来。

    “冠帅,我今天来,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自从干葛明那天,我就已经有了牺牲的觉悟。前有徐、秋两位烈士,再加一个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可以死,我浙军几千弟兄,他们不该死。我只求你给他们一条活路。”

    赵冠侯摇头道:“介人兄,你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朝廷已经颁布了诏书,连武昌起义的葛明党,都不追过往,何况你是被裹胁的……”

    朱端道:“不,我必须说明,我不是被裹胁的,而是早就想要起义。只是受困于形势,迟迟隐而未发,也是隐而难发。武昌首义,天下响震,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不能再畏首畏尾。因此带领弟兄们起来反金,恢复我汉人河山。我虽然是新军里吃饷,可实际上,我是光复会员,当年与秋竞雄合作,想要在安庆搞起义。结果功亏一篑,我侥幸托过追捕。这回在浙江起兵,捉拿曾其,我也是发起人之一。”

    赵冠侯见他说的坦荡,反倒是更增几分好感“原来您是老光复会成员?这倒是失敬了,这我就不明白了,朱兄既是一心反金,为何现在又想要反水?”

    “说来惭愧。朱某干葛明,为的是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为我汉人夺回祖宗基业,其他的未曾想过。名利二字,于我并不重要,只要能够推翻鞑虏,这个天下谁来坐,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可是陈无为实在欺人太甚!不但无端杀害陶二公子,又派人行刺了我光复会首领焕卿公。这种行为,与匪徒有什么区别?他的想法我明白,就是想要靠这种手段,解决掉我们光复会的力量,好让他们兴中会一家独大。”

    “同室操戈。陈无为的做法,是太霸道了一些,即使我们北洋军,也没想过暗杀光复会的人,你们这些同志,何以白刃相向?”

    赵冠侯这话一出,朱端脸色更为难看。“朱某干葛明,可不是为了让这种人称王称霸,更不能看着自己的同志无辜被戕而无动于衷。本来是想带兵消灭沪军,为葛明清除害群之马。可是宁军加入之后,我们的力量并不占优势,强行火并,既无胜算,反伤无辜。我比想看着六朝古都化为瓦砾,万千生灵再遭涂炭,左右心已经寒了,只要贵军保证不杀降,我愿意带领浙军,接受第五镇改编。”

    赵冠侯点头道:“朱兄放心,我们说话算数,只要肯投降过来,绝对没有加害的道理。朱兄如果信不过,我们可以找阿尔比昂领事来做担保人。”

    朱端摆手道:“那也不必。我们中国人的事,轮不到一群洋人来指手画脚,我干葛明的目标之一,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中国人不用担心外国人的抗议。我信的过宫保,也不认为,宫保会为了杀我们这几千饥卒,而牺牲自己的名誉。”

    浙兵是客军,随行所带的军需不多,经费更少。他们拿着盖印的白纸,本就采买不到多少物资,现在商会拒绝合作,本地人多少还能搞到些吃喝,像是客军,确实就要饿肚子了。尤其与沪军冲突以来,军官士兵,时刻都有生命之险。对于投奔北洋兵,大部分官兵的意见并不大。

    只是他的部下并不完全统一,如参谋长吕公望,对于袁慰亭及北洋军并无好感。虽然迫于形势愿意投诚,但是拒绝与江宁城内的新军作战,也不会承担帮助大金维持秩序的任务。他提出的要求是,给一笔遣散费,自己拿钱走人离开部队。

    有类似想法的官兵,也有几百人,朱端是老军伍,深知这种招安的态度,既是大忌,也是无理要求。甚至于有时对方明明没有杀降的想法,被这种态度一激,发而要出事。颇有些惭愧:

    “实在是没有办法,下面的人,有下面人的想法,每个人,对一件事的看法也不相同。我可以保证,他们遣散之后,不会再回来与第五镇为敌,这一点,我可以替他们担保。至于我个人,我可以负责自己部队的稳定工作,不让他们哗变,但是让我们打回浙江的话,就爱莫能助。我亲手撕下的黄龙旗,挂上了五色旗,现在又要由我把黄龙旗挂回去,这万万做不到。”

    赵冠侯思考片刻,随即笑道:“朱兄,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做这种事的。咱们场面上的人,要的是个面子,我懂。我给你五万块遣散费,至于你怎么派给下面,我就不管了。总之,大家不要伤和气为最好。我再派一个标去帮你,免得沪军生变故,不让你拉队伍离开。至于投诚过来的兄弟,可以不用上战场,愿意跟我回山东的最好,不愿意回去的,我发给遣散费,让他们取自谋生路。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留下武器。”

    朱端没想到,居然条件如此优厚,这在大金勘乱的战争中,可是很少见的宽厚。连忙道:“宫保放心,我们自然会放下武器,退回浙江。对于沪军我们已经彻底失望,不会帮着他们作战。我想,现在我们就可以签字立约,随后贵方就可以派兵前去接收。”

    这几天反水的虽然多,但是以哨或排为单位,浙军是整个建制倒戈,如同折断了一根梁柱,大厦自然就要发生动摇。沪军方面,派出了一个营,想要阻止缴械,但是朱端亲自带了自己的卫队在前,见了沪军,立即命令举枪。随后,第五镇派来担任护卫的步兵标,也摆开战斗队型,时刻准备作战。

    双方对峙了约莫一分钟,沪军方面带兵官只能摇头离开,不敢继续阻止。多米诺骨牌,倒下了。

    北洋军不止接收了浙军的投诚,也接收了浙军的防区。由于北洋兵的军饷高,买卖公平,城中士绅对于其看法远好过现在付不出款的葛明军。主动帮着北洋兵扩大防区,一部分其他葛明军的防区,也被士绅认定为浙军防区。江宁城内,北洋控制的区域已经达到三分之一。

    随之而来,则是镇军林树庆,也主动上门拜访,希望以同等条件改编。他的部队与沪军冲突为最早,现在浙军一去,如同折断了镇军的臂膀,以一军之力,自难敌两军。陈无为手段又过于狠辣,林树庆自己的性命都大有危险。

    他提出的改编条件与浙军类似,而随着他的倒戈,城内的力量对比已经发生巨大变化。第九镇徐绍贞部,原本就是子弟兵,受士绅的影响极大。

    当两军倒戈后,士绅们活动更为频繁,白天就往来军营,游说部队拖枪起义,或是成建制易帜。虽然徐绍贞带兵有方,部队不忍放弃老长官而去,但已经表示,可以让出防区,严守中立。如果北洋军解决陈无为的话,自己还愿意提供协助。

    曾经气势如虹的苏浙联军,眨眼间就垮了下来,各军或降或叛,宁、沪联军渐成孤军。而林树庆、朱端两人留在第五镇没走,原因只有一个:想要看看,陈无为是个什么下场。

    两江总督衙门内,陈无为亲自为孟思远倒了杯茶“松江的白相人说,倒茶赔罪。我们是葛明同志,不是江湖同参,按说不搞这一套。可是我之前对孟兄多有慢待,这杯茶,我还是要敬你,希望孟兄可以原谅我的冒犯。”

    孟思远举起茶杯“陈都督,我们之间的事是小问题,自己的同志,有什么事,都可以说的开。现在的问题,却不是我个人的得失荣辱,而是关系到大局。恕我直言,你擅自处决陶骏保,已经让林树庆大为不满,复又让人刺杀陶焕卿,这简直就没有道理了。如果他们确实犯有死罪,应由司法机构审判,专人负责处决。你这么做,不是……”

    “草菅人命是吧?”陈无为面无怒意,反倒是带了几分笑容“我知道,你要说这句话。孟兄,说句实话,在咱们这些同志里,我最欣赏的就是你,原因就是,你向来敢说实话,而不会奉承。日后要想建设新的国家,需要的,就是你这种人。哪怕是孙先生犯了错误,你也会毫不客气的指出来,有你这样的人在,我们的共合才有希望。”

    他点起一支香烟,“孟兄,你与赵冠侯已经谈判过了,你觉得,他有退步的余地么?”

    见孟思远不答,陈无为道:“不用说也知道,没有。如果我是他,现在也不会给出任何的退让,筹码都在他手上,我们连一搏之力都没有,除了认输,又能怎么样。孟兄,请你想想,长江几省,大多是光复会的力量夺下来的,这次南京再败,我们兴中会的面子在哪里?没有威信,我们又怎么坐的住这爿江山?我知道,你一向推崇葛明成功,退归林下。我和你讲,这个想法要不得。今天的中国,要想有所改变,要想真正富强,葛明只是开始,而非结束。葛明之后,大家还要在先生的指挥下,以一生的时间,来建设我们的国家,与天争命,与列强搏斗,才有可能为汉人闯出条活路来。这个国家,只有在先生手里,才能有希望成功,不管是光复会,或是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能力。”

    他顿了顿,又道:“陶骏保搞一统会,是要与我们打对台,搞分裂,狼子野心,早就该杀。陶成翰想要夺沪军都督,实际就是要和我们分庭抗礼,与咱们兴中会争夺这个天下。这些人不除,这个国家没有希望,将来还是要变成一个诸侯割据的乱世。当今乱世,惟盼雄主。民住自由,是我们的招牌,自己绝对不能信。非一言堂不足以救国,非先生不足以救民,这是不可动摇的根本。只要不是兴中会取得胜利,那就是失败。你们都希望搞和平起义,可是要我说,自古葛明就是要流血死人,没有伏尸百万,血流漂橹之决心,葛明就不会成功。”

    孟思远道:“陈都督,可是你看看外面的局势,现在是把我们推到绝路上!”

    “不,这不是绝路,事实上,吴定贞牺牲后,我就知道江宁守不住了。那些士绅商人,是最不可靠的伙伴,他们永远只会明哲保身,保存自己的身家财富。为了保全自己的财产和性命,他们会和任何人合作,包括金国官府。咱们立足未稳,还没来得及清理这些士绅,他们与北洋军联合,我们肯定是要失败的。”

    他笑了两声,又喝了一杯茶。

    “孟兄,我可以对你说句实话,我这个计划原本想的就是,诱第五镇来攻江宁,以拖待变。等到北方新军起义,截断其归路之后,他来的兵越多,死的越多,大事可定。没想到天不从人愿,吴绶卿遇难,我的计划也全盘落空,好在,我们还有你。有你孟兄的面子,赵冠侯就会和我们谈判,最后按他的条件办,我们还是可以回到松江的。”

    孟思远不解道:“那你也没必要杀掉二陶,导致两军生乱。”

    陈无为摇摇头“孟兄,几万徒手兵回去,又有什么用处?你以为目前松江的财力,能支付这些徒手兵的军饷或是遣散费?何况这里面有大批光复会成员,他们在军队里的力量不被清除,先生又何以能乾纲独断?先生不能在江宁主持大事,已是无为的大罪,如果在松江,先生面临的是骄兵悍将,围而索饷的局面,无为就更无颜面对先生。他们的投降,是在我计算之内,我故意要逼他们投降的。”

    他露出一丝笑容,笑容既得意,又有几分苦涩“戏台上,大家都想要做那个忠的,可是都做忠的,没有奸的,那这戏就唱不下去。有光就有暗,有白就有黑,你们来做忠的,奸的我来做,所有的罪名都放在我身上,就算是我为先生做的最后一件工作。”(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缴械

    孟思远秉性淳良,听他这些话,大惊道:“陈都督,你的意思是?”

    “别叫我陈都督,叫我无为就好。先生一到松江,松江就只能有总统,不会有都督。我在松江起兵,所图的,就是松江的财富和军火。可是蔡煌把海关银子给了洋鬼子,李楚宝又把军火藏了起来,让我接手一个空壳子。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是个罪人,有负于先生的重托。将功补过的方法,就是把先生不能做的事,我来做。先生不能说的话我来说,先生不能杀的人……我来杀!”

    陈无为目光变的冷厉起来“你们都以为我是个白相人?恰恰相反,我杀人架票,哪一件不是为了葛明?不是为了我们兴中会?葛明不是大家摆酒席拜把子,就是打家劫舍!一团和气,温良恭简让,葛明永远不能成功。暗杀、流血、抄家灭门,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大家都怕自己的手脏,我不怕,由我一个人来脏手,让大家过体面日子好了。光复会的人马成建制的投敌,这下辜炳麟还有什么话说?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脸,跟先生来争夺天下。”

    孟思远吃惊的看着陈无为,随着相处时间越长,这个同志在他看来,反倒越发琢磨不透。原本认为其只是个性情豪侠的白相人,却没想到,有这么深的心机与算计。就连两路军反水,第九镇观望,也在他的盘算之中。

    陈无为则道:“我们干葛明,有个最大的短处,就是同志中良莠不齐,没有筛选。凡是投奔葛明的,一律接收,没有想过,这里面有真葛明,也有假葛明。像是浙、镇两军,真正的葛明者很少,大部分是新军因为减饷而对朝廷不满,随后加入我们起事。算是墙头草,连饿肚子都受不了,还能指望他们甘愿为先生牺牲么?到了松江,没有军饷可发,解散没有遣散费拿,他们肯定要闹事。把这些人带回松江,等于是背个包袱回去,不如把包袱甩给山东。”

    “留下几千个真葛明,比带几万个假葛明有用处的多。楚虽三户,足可亡秦,凭我几千同志,也足以覆灭大金。地盘落到北洋手里,我们可以名正言顺抢回来,落到光复会手里,却可能永远失去,所以我宁可把地盘给北洋,也不会给光复会!我知道,我干了许多坏事,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做的事我承担后果,与兴中会和先生无关。光复会有什么帐,只管跟我算,我不怕他!”

    他站起身,朝孟思远郑重的施了个礼“孟先生,打天下靠我们这种人,建设天下天下要靠你们这种人。依我看,不管北洋军打的再怎么好,大金国都注定要灭亡。共合一如海潮,不可逆转。共合议成,建设国家,与北洋军阀争夺权柄,都要靠你这样的人来运筹。这副担子比我的担子要重几倍,就算是眼下,与北洋军谈判缴械,部队回归松江,亦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陈某要图个清净,先去逍遥逍遥,这副重担交给你了。”

    孟思远一愣“这……这万万使不得,你是都督,这些事只有都督可以……”

    陈无为从办公桌里,抽出一张手令“从现在开始,孟思远就是沪军都督了,谁敢不服气,你的兄弟会让他服气的。你做了都督以后,谈判,缴械,带弟兄们平安回家的责任,就落在了你的肩膀上,相信凭你和赵冠侯的交情,他不会干出言而无信的事来。”

    孟思远摆着手“陈都督,你这是在开玩笑。大都督是大家公选而出,岂能私相授受。再者,我来江宁是为调停,并非为了夺印。”

    “书呆子!”陈无为毫不客气的批评道:“公选?你知道我的都督印是怎么来的?靠两招,第一,掏枪;第二丢炸蛋!现在你背后有几万条枪给你撑场面,这个都督你不坐,谁来坐?所谓公选,就是力选,无力,何以言公?谁的力量大,谁就是民心所向!我坏事做绝,如果再做这个都督,不是让先生为难?何况我在沪军里,赵冠侯也不会放心对沪军收编,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害弟兄们。大家跟我干葛明,我要对他们有交代,一人做事一人担,我一走,跟其他人就没瓜葛了。他不会迁怒于他人,大家皆大欢喜有何不好。”

    “可……可松江的军人很多,孟某的才具,不足以当此大任,会误事。”

    “人?我没有看到人,我只看到了鬼。我身边的,全是鬼!”陈无为冷哼一声“葛明有先难后易,先易后难两条路。我们走的,是一条先易后难的路,铺开来场面很大,但是自己的根基却很浅,一吹即倒。我们的情报,对面很容易就知道,我们的命令却很难传达下去,这就是因为身边的,根本不是人,都是鬼!鬼是最信不过的,随时都可能出卖你。整个沪军里,够资格当人的,也就你老兄一个,我不把基业交给人,难道留给鬼?”

    他说话之间,将两支短枪插到腰间,又带了几枚手留弹,俨然一个江湖游侠,说走就走。临出门前,又嘱咐道:

    “孟兄,我给你提个建议,我走之后,立刻逮捕李大卫,就地枪毙。他一死,赵冠侯的怒火起码减三分,谈判的事,就便当的多了。”

    孟思远急道:“陈都督,你……你且留下,我来跟冠侯做工作,总可以把事情圆满解决。”

    陈无为哈哈一笑“我和他,都是门槛里的人,大家有什么过节,按江湖规矩去办就好。让我向他低头道歉,办不到!他想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有机会,我还要取他的人头。只要先生的大业成功,我手上染再多的血,背再多的恶名,也没关系。所有经济上的亏空,你一发都推到我头上,早点回松江,为迎接先生,做好准备。”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孟思远一时间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处置。良久之后,应燮丞、刘富彪两人从外面走进来找都督议事,孟思远才将那道手令递过去“从现在开始,我接手陈都督的工作。你们准备一下,我去找冠侯,谈一下缴械的事情。”

    两江总督衙门,一度曾作为镇军林树庆的公馆,现在则变成了赵冠侯的驻地。孟思远夫妻与他对面坐着,赵冠侯问道:“我给二哥二嫂另安排一部车。这部军列说实话,环境不算太好,实在太拥挤,再说二嫂是女眷,跟一群大兵在车上,不方便。”

    孟思远道:“多谢老四的细心,不过还是不用了。我这个都督虽然是临时的,但即使只当一天都督,也要和弟兄们同甘共苦,如果怕吃苦,又怎么能算一个合格的葛明者?至于秀荣,她也不是那种大家闺秀,在军营里大家同吃同住都是常事,坐在军官车厢里,没什么问题。这次孙先生要到松江去主持大局,我和秀荣,都要先到松江去主持大局,手头的事情很多,不能耽搁。”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但是派一个排的卫兵给你们,保证安全。”

    邹秀荣摇头道:“有这么多葛明同志,也没什么不安全的。我们带一排北洋兵回去,你想想大家会怎么说?老四,二嫂知道你厉害,算我求你件事,松江这边,你就抬抬手,不要穷追猛打。大家建立共合的热情很高,你不要接连不断的泼冷水下来,二嫂就要谢谢你。”

    “二嫂放心吧,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如果不是看二哥二嫂的面子,这些人一个都活不成。现在我既然已经答应放人,就不会搞什么手段,我保证,不会攻松江就是。”

    由孟思远代替沪军签字,缴械工作进行的也就格外顺利,按照约定,士兵解除武装,军官则保留配刀或配枪,随后由赵冠侯联系了火车,将不愿意接受改编的士兵,全部运回松江。

    车皮数量有限,愿意回松江的士兵也有几千人,挤在这种闷罐子车里,就仿佛是沙丁鱼罐头一样,滋味不会好受。

    可是孟思远夫妻执意要跟士兵共苦,赵冠侯只好又临时想办法,调拨了一节蓝钢车作为花车,给他们做车厢用。陈冷荷又写了张十万元的支票,到松江即可兑付,算做使费。

    她与邹秀荣的交情很好,拉着她的手不放“二嫂,我不管你去做什么大事,正元银行副理这个岗位,我一直给你留着。”

    赵冠侯也道:“是啊,不但是副理,山东两个纺织厂经理的位置,还给二位空着呢。”

    孟思远点头道:“老四你放心,共合眼看就要成功,成功之后,我就要回山东,安心建设经济,发展工业。对于正直,我没有什么兴趣,也不会去争斗官位,我的理想从未变过,工业救国。相信到那个时候,我们之间,会合作的更好。”

    秀荣则对赵冠侯嘱咐着“不管你和兴中会有多少误会,二嫂希望你明白,一两个人不代表整个兴中会。有些人做事是欠妥当,但是孙先生依旧是个英雄,兴中会也依旧是个代表着希望和未来的先进团体。二嫂等着你,等着你加入兴中会,与我们成为战友。”

    她犹豫片刻,问道:“陈无为、傅明楼这两个人的通缉令,可以不可以撤消?”

    “二嫂,撤消不撤消,都没用。我没指望靠官府的力量就抓住他们,抓他们也和葛明党无关。这是我们门槛里的事,陈无为以小犯上,抓自己的婶娘。傅明楼欺师灭祖,杀了自己的恩师,这两笔债,都和他们的立场无关,而和门槛里的规矩有关,所以,这个人情,我还真不能答应你。”

    等到将两人送上火车,陈冷荷颇有些埋怨“你真是的,二嫂张一次口,你就答应她不好么?陈无为不能饶,傅明楼倒没这么坏……”

    “办不到的事情答应她,不等于是骗人?这两个人,我哪个都不会放过的,徒弟都可以杀师父,那不就是臣可以弑君,子可以弑父?这样的人不做掉,我们门槛里的规矩就讲不通。我让刘富彪和应燮丞随车回去,就是帮我去把两个人挖出来做掉的。这件事,我真的没办法答应。”

    陈冷荷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半晌之后,赵冠侯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支持葛明党,我也答应你,只搞这两个人,而且也不做其他破坏葛明的事不好么?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连江宁都不会打,我已经做了很大让步了。”

    “我知道。只是希望……你做的更多一些,毕竟,共合是大势,不是人力可以逆转的。我们应该顺应大势,不能逆天而行。但是我不会勉强你,而且也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两人自车站出来,看着路上行人往来,头上都没有辫子,有的人家已经挂回了黄龙旗,但还有部分人家,依旧挂着五色旗。陈冷荷道:“我们总归是要走的,张员这个魔王回来,会不会大开杀戒?”

    “旗子好办。一换就好,关键是辫子很麻烦,据此杀人,则江宁几无几人可逃脱。”赵冠侯微笑道:“所以,我们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当然是发财的机会来了,杀头的风险就在眼前,商人们再怎么爱财,此时也得惜命。逃出江宁肯定不是办法,能跑早跑了。要想保住性命,就只有一条路,跟我合作。商会的会长还有本城士绅代表跟我谈过,希望我向张员提出交涉,不要追究百姓剪辫之事。并且留下一支部队,在江宁维持纪律,省得辫子兵杀人劫财。”

    陈冷荷不住点头“应该如此,总不能让老百姓遭殃。”

    “可是我的兵不是白派的,军队出动,得有兵费。我这次南征,花费也很大,留下部队,难道不要钱么?所以,我跟他们提了个条件,交涉我可以去办,也不会让张员乱杀人。但是想要我保证部队维持纪律,他们得付出代价。允许我入股。所有的商店、铺面,咱们的正元要占一成干股,年底拿分红。有了我的股份,辫子兵劫财,等于是抢我的钱,杀人等于是杀我的伙计,我自然要与他理论。而咱们银行一下有了这么多干股,你说说看,是不是一件极好的生意?”

    陈冷荷嫣然一笑“你的办法真多,所有发财的门路,都被你想到了。这样倒也不错,我们帮了人,自己也获了利,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情。”

    她挽住赵冠侯的胳膊问道:“江宁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到松江去,举行我们的婚礼?再说,我一直想见一下孙先生的庐山真面,你能不能答应我,让我找机会看看他什么样子?”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还不行,我还有一点事没有办完,办利落了,我们就一起去松江。”

    “还有什么事啊?”

    “扬州,两淮。这么一块肥肉,我又怎么能让它落到别人嘴里。美瑶已经带兵出征,我想,这几天时间,就会有消息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刺虎

    虽然随着鲁军南下,葛明形势急转直下,江宁得而复失,乃至整个东南战场,都有可能受到威胁。可是扬州都督徐宝山的心情,却格外的舒畅。他并不在意葛明失败,就像他不会为葛明成功欢喜一样,对他而言,这些都没什么意义,只有白盐白银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

    他心情好的原因在于,刚刚做了一件很得意的事,让他在道上大有面子。葛明纷起,四方动荡,苏北盐城的缉私营趁机要挟士绅,以不能维持纪律相威胁,向士绅勒索钱粮酒肉。且胃口日大,渐难应付。

    盐城的士绅,没办法到扬州哭秦庭,徐宝山亲自带了一支人马到盐城,将缉私营缴械遣散,顺便把这块地盘纳入自己控制之中。原属淮安府的盐城,暂时归了扬州,变成扬州一块飞地。

    虽然盐城地方小,也贫瘠,并没有多少油水,但是有土斯有财,有一块飞地,便多一块收入。再者缉私营上百杆长短枪,于徐宝山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收益。

    他做私盐生意,家中很阔,但由于大金朝廷严控军火,加上他的风评不好,跟洋人交易很难。想要买枪炮,却没有多少门路。目前扬州编成两镇,号称有兵两万,实际有兵也超过一万人。枪弹两缺,大部分士兵还在用刀矛,有上百条枪进帐总是好事。

    更重要的是士绅们遇到困难,晓得找他徐宝山,而不是找江苏都督程全德,证明他的名望比程全德要大,江湖人重名声,徐老虎三个字叫的响亮,人自然就快意。扬州人上午皮包水,即使做了都督,规矩不改,上午照样要泡在茶馆里,有公事也是到茶馆里来办。

    当了都督之后的徐宝山,也穿着一身西式军装,头上戴的却是一顶英雄巾,手上一尺二寸的洒金扇子张开,上面画的是一副顶好的猛虎下山图。双手戴着十枚八钱一个的金戒指,每一个戒面都可以当印章来用,金光闪闪,格外耀眼。

    他样子生的俊,否则白寡妇又怎么会被他迷的五迷三道,不但赔身子赔基业,最后连命都赔进去。眼下人到中年,依旧是个潇洒倜傥的角色。不少盐商人家年轻漂亮的姨太太,都心甘情愿在香闺里和徐司令探讨一下人类起源等重大课题。

    其身边带的亲信将领,都是当初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几个人坐在一起吃茶聊天,身后站二十几个护兵,一如当初在码头上打天下时一样。扬州盐商富可敌国,结交官府往往也是敌体相待。但是只要见到徐都督,就得要紧着过来见礼磕头说好话,等到他不耐烦的挥手,才如蒙大赦一样离开。

    他刚一坐下,茶博士就把上好的龙井泡上来,又连说着“都督真威风,印堂发亮,官符如火,依小的看,用不了多久,您就得当咱们江苏全省的都督。”

    “我当江苏都督,那程德全干什么去?”

    “让他给您当参谋长,要不当个秘书。”

    徐宝山哈哈一笑“你个小王八蛋懂的真多,前金的时候知道前金官制,现在葛明了,新官制张口就来。等我当了江苏都督,你来当我的马弁。”说着话随手一丢,一块银角子就扔出去打赏。

    其参谋长张作梅是衙门幕僚出身,颇有些谋略,等到伙计走了,他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却很凝重“把山子,我们现在不能大意。第五镇听说已经快要把江宁那下来,赵冠侯不会放过咱们这么个宝地,他要来,我们怎么办?”

    “嚼蛆!人家说我们扬州是人扬虚子,一点小事,说的比天大,我不肯服。可是你老张就是个不打折扣的虚子,一个第五镇,不得说项!赵冠侯怎么样,难道我怕他?他是礼字辈,我也是礼字辈,大家在门槛里一般高低,他管不到我头上。不要看他狠,我们也有上万兄弟,不是好吃的软柿子。淮上有几十万灶丁,惹急了我,一人发一根棍子,打也要把他打出扬州。当然,面子要做给他,大家都有落场势就好。我已经预备了十个呱呱叫的清水货,外加十万两银子给他送过去,钱,女人,都给他了,他还要怎么样?大家做光棍的点到为止,要是不晓得进退,那就跟他干一架,让他知道厉害。”

    扬州第一镇第一协统制黄金标道:“老大说的是,老张,你想的多了。他终究是个北方人,再强也是流水,我们是石头。流水可以走,石头永远在这。他再狠,也不能把盐都夺过去,咱们只要控制着盐场,最后就得是他低头。”

    几名部下都笑道:“正是这个话。只要咱们把握着盐场,任是谁,也得买我们的帐。他派了部下来怎么样,我们用金子,把他收买过来,让他为我们办事,不是很容易么?”

    徐宝山看看左右,颇为得意“老张,有一件事因为是门槛里的人在办,你是个空子,我没有跟你说,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赵冠侯派来取扬州的是一个骑兵标,这事我知道,带兵的军官你当是谁,是山东的孙美瑶。这人我们以前打过交道,虽然不在门槛里,但彼此算是极熟的朋友。我已经托人给他送了五十条黄鱼,你说说看,他收了我的黄鱼,会不会还来找我的麻烦?带着骑兵来走个过场,然后就算了,等到他们一回山东,整个江苏都是咱们的天下。他们拿下江宁,这是好消息,等他们走了,我们去,咱也过过两江总督的瘾!”

    见他正在得意,张陪梅不好多做阻拦,只好道:“总之,我们最近要多加小心,孙美瑶的骑兵是赵冠侯基本部队,很难对付,不能大意。”

    徐宝山道:“老张,基本部队怎么样,只要是人,就爱金子,只要爱金子,我们就能摆布。你当我今天为什么要在这里吃茶?就是等着那边的人来送消息,你等一下,应该很快就有回信。”

    过了约莫二十几分钟,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从外面跑进来。他是徐宝山关山门的徒弟孙小安,为人很机灵。进门之后,先给徐宝山道喜,然后道:“孙标统对咱们送去的黄鱼和那两个姑娘都很满意,或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要送师父一件大礼。”

    “哦,他送我的礼,是什么?”

    “他晓得师父最喜欢古董,特意在江宁,托人搞到了一尊鼎。据说是南北朝的古物,价值不菲,怕是比我们的五十根黄鱼还要贵重。”

    徐宝山眼睛一亮“诶,居然是南北朝的古董,这东西我要看看了。我听讲古的讲过,古时候的大人物,叫什么钟鸣鼎食之家,这鼎可是非同小可的礼器,一定很不差。他们几时把东西送来?”

    “下午就到。徒弟到时候去接站,把东西送到师父府上。”

    “不要送到府上,直接拿到都督府去,让大家都看看,赵冠侯怎么样,第五镇又怎么样,到了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他们得给我送礼。”

    张作梅甚是把细,忙问道:“小安,这鼎你见过没有?是个什么样子,大概多大,里面有没有什么花头?”

    “张师爷,你这话我就不懂了,一只鼎,能有什么花头?总不成里面藏个人吧?那鼎一共也没有多大,藏人也藏不住。”

    徐宝山笑着说道:“老张,你也是仔细的过分了,我闯荡江湖那么久了,各种门道没有我不清楚的,他如果在鼎里藏有机关,那送礼的人,又怎么逃呢?放心,光棍眼赛夹剪,到时候我只要看一眼他送礼的人,就知道是否有毛病。”

    孙美瑶派来送礼的,是四名士兵,加一个副官。这个副官与孙小安一样,十分机灵,能说会道,一看就知,是久跑码头的机灵角色。四名护兵则十分老实,五个人进门时由孙小安亲自搜身,以示没有武器,再看他们神色镇定,也不像是刺客行凶的样子。

    张作梅仔细,特意请了扬州几个擅长古董金石的篾片来,对这尊鼎仔细查看。见上面绿苔班驳,确实像是古物,花纹雕刻,非但是前朝之用,而且出自富贵之家。但是用指轻弹,又觉得铜胎颇薄,这一点,又大为可疑。

    徐宝山是场面上的人,见这么查下去,送礼人的脸上不好看,忍不住上前,以扇子一戳张作梅“老张,你这人也是,人家外客在这里,你们这么比比戳戳的什么意思。人家送的是片心意,又不是当铺里面看货,都闪开一点。”

    老虎一发威,一干篾片就只好躲开,徐宝山看了看,赞叹道:“我看这东西蛮不错,摆到博古架上,一定有面子。看这鼎还盖着盖子,多半是前朝用来煮饭的家伙。这么点的个子,不晓得能煮多少饭,是不是用来煮汤的……”

    他说话之间,伸手就去掀鼎盖,张作梅向前拦阻着“都督,不能大……”

    亦就在徐宝山的手掀动鼎盖,张作梅上前阻拦之时,那尊被孙美瑶送来做礼物的古董铜鼎,忽然在一声巨响中炸开了。单薄的铜胎被火药的力量摧毁,变成了无数锋利的碎片,四下飞溅,从一件玩物,变成了极为可怕的杀人暗器。

    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徐宝山,这个武艺高强,可以手撕毛竹的淮扬大豪,伴随着一声惨叫,当先倒地,头脸之上,已经嵌满了碎裂的铜片。张作梅离他最近,亦受池鱼之殃,一块锋利的铜片划过他的咽喉,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张作梅用手指着那名送礼的副官,瞪大了眼睛,竟是死不瞑目。

    都督府内的篾片与军官,也为爆炸所波及,十余人不同程度受伤,初时的慌乱一过,这干打惯烂仗的人物就抽出手枪来,却不想来的五个人,这时早已经掀开衣服,露出里面捆成排的手留弹,每人手上更是多了两把左轮枪。

    为首副官道:“白五婶是我的姨妈。她被徐老虎出卖丧命,今天我是替姨妈报仇!我身后的四个,是淮上灶户子弟,大家不想受徐老虎的盘剥,愿意跟着赵冠帅,接受第五镇的指挥。大仇已报,再无牵挂,左右就是一条命,谁想陪徐老虎一起去的,只管动手,大家一起死!”

    孙小安也抽出了枪,看着一众头领“各位爷叔,小安已经接受第五镇的任命,担任扬州缉私营的哨官,算是弃暗投明。你们要是识相的,趁早投诚,冠帅答应过,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每人都可以发一笔财。如果想要拼下去的,那我只好不客气!再告诉大家一件事,清江浦的第十三混成协,已经接受第五镇改编,都督蒋雁北,带领部队即将开进扬州,第五镇的骑兵标和步兵标最迟明天早上就到扬州。你们掂量掂量,咱们这点力量,能不能和江宁的苏浙联军比。连他们都垮了,你们又怎么样?”

    沉默。都督府内,没有人开口,但是也没有人喝令射击。门外的卫兵听到爆炸声,却没有冲进来抓人,可知已经为孙小安所收买或控制。几名带兵官互相对视,似乎是在思考对策。良久之后,有人问道:“小安,如果我们丢了枪,赵冠帅会不会杀降?”

    “你放心,冠帅已经签发了手令,既往不咎!江宁的林树庆、朱端,全都活的好好的,你们怎么会被杀降?不过,要是你们负隅顽抗的话,那就很不好说了,到时候大炮一响,谁又能保证不出误伤?”

    一支手枪丢在地上,竟是徐宝山最为信任的部下黄金标。“事到临头,大家不要顽抗了,光棍一点,认栽。把山子一死,谁还能指挥的动我们这些人?大家力量分散,你三千我一千,能顶什么用?不用第五镇,就一个蒋雁北,就足够收拾我们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把山子的家眷,不许人去骚扰,他的财产,起码要给他的老婆孩子留出一半。”

    “这您只管放心,肯定会保护财产,骑兵标的先锋队已经进城了,我这就去联络他们,由第五镇保护师母她们,保证万无一失。”

    第二枝、第三枝手枪落在地上,一干江湖大豪,垂头丧气的解除了武装,等待发落。听到第五镇先锋队已经进城,自己却压根不知情,就知道大势已去,无可晚会。再顽抗下去,下场不容乐观。

    事实上,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所谓的先锋队,一共只有二十人。乃至次日进城的骑兵标、步兵标,也只是打着两个标的旗号,实到兵力只有各一个哨,大部队还在后面缓行。

    但是这两个哨进城,就足以压制住城内徐宝山的一干部下及弟子门生,毕竟,在他们身后,有近两协的兵力为后盾,任谁谁也知道,如今的扬州,已经是第五镇的天下,变不过天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 鹰扬

    “冠帅,楚扬号上下的名册,就在这里了。其中卑职大概能拉八成的人过来,船也可以开过来,但是剩下的两成弟兄,实在是有困难,还望冠帅能谅解……”

    “有困难我不勉强,遣散费也很好商量,但是我必须搞明白,那两成人什么身份。如果走的都是重要职位,留下的都是普通水手,这船不还是看不动么?”

    “冠帅放心,卑职也是门槛里的,这种半吊子的事情不能做。走的人里,技术人员不多,您给的薪饷,比官军多一倍,还给安置家属,又给安家费,技术兵给双饷。说一句实话,就算弟兄们去别处投军,也拿不到这样的待遇。所以那些要害部门的人,反倒是愿意跟您走,不肯去的,都是普通水手,不当事。不管就地招兵,还是到了山东招人手,都很容易补充,卖力气的活,不费劲。”

    “那就好,技术人员都是两倍的饷,像你这样的管带,你想想,又该是多少饷?咱们都是门槛里的人,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兄弟,更不会亏待晚辈。你好好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但如果三心二意,你自己懂得规矩。我问你,洋人的蒸汽船会开么?”

    “卑职会开。当初搞洋务,卑职也跟着到洋人船上学过,不算精通,但是起码可以开动。”

    “好!你不要给我吹牛,我过几天,就要买一艘洋人的明轮船,你要是开的动,我保你的前程。”

    楚扬号的管带长出一口气,以袖子擦去额角上的汗水,打躬告退。而他,已经是第九名来给赵冠侯递手本请罪的水师管带了。之前江宁一战,起义的水师,再次跳反,但是并没有加入到第五镇一方。他们对于这支北兵第一没有感情,第二缺乏信任,只是知道自己打不过阿尔比昂舰队,全师退到镇江扬州一线。等

    到第五镇拉拢的时候,他们虽然收了山东的黄鱼,却又觉得故土难离,吃惯了米的人,怎么吃的惯面。到山东去,没有什么发展,还不如跟着徐老虎缉私贩盐来的痛快。

    结果一发炸蛋,徐老虎变成了死老虎,号称两万之众的扬泰两镇,第五镇兵不血刃就予以解决。大部分士兵解散,一部分士兵接受改编,成了第五镇的部下。

    更为可虑的是,驻扎清江浦的江北提督蒋雁北,也带领部下十三协归顺第五镇。与徐宝山的乌合之众不同,十三协是三十六镇练兵计划中的一部分,不打折扣的正规军。虽然战斗力不能和北洋六镇这种嫡系部队相比,但是在东南地方而言,依旧是极有战斗力的单位。

    整个协倒戈鲁军,使得赵冠侯威风无两,无人可制。江苏都督程全德,浙江都督汤寿升,全都与第五镇开始书信接触,又运来大批粮食接济第五镇军食。可知这两位都督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

    这个时候,水师已成孤军,指望自己再跟赵冠侯抵抗,那是痴人说梦。只要洋人的兵船一来,这十几艘大小战船都得到河里喂王八。不但吃进去的黄鱼吐了出来,就连徐宝山送的黄鱼,也都主动奉上,另外,不敢再行拖延,纷纷带船来投。

    当然,也有人提出,不如去投松江的葛明党。沪军代理都督孟思远听说为人很宽厚,加上沪军新败,求贤若渴,如果投奔松江,待遇上也不会差。

    这个建议刚一提出,就遭到同僚的严重反对,道理也很简单,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时候带船投奔松江,一如去买眼看就要塌的房子。等到江宁接收顺利完成,第五镇挥师南下,难道指望这几条破船,就能敌住第五镇?再说孟思远是赵冠侯拜把兄弟,投他和投鲁军,又有什么区别?松江据说财政困难,待遇还不如鲁军,自不在考虑之列。

    最终,有两条战舰脱走,南下去投松江,余者尽数归顺山东,愿意担任山东河防舰队。部分不愿意离开家乡的士兵,则由第五镇发饷遣散,厚给费用,以安抚士兵之心。

    等到楚扬号的管带告退之后,陈冷荷道:“亲爱的,你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宽厚?这些人在我看来,全都是官僚、笨蛋、蠢材!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吹牛和拍马,至于打仗……或许他们会一些战术,但也是原始的,落后于时代的。如果你想要找到一些海军人才,为什么不找我?”

    “找你?我的太太难道不是学经济,而是学军事的?”

    陈冷荷嫣然一笑“你别忘了,我的正元女子银行里,可是有着一大群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做职员的。而你觉得,她们会没有追求者么?我可知道,有一些留学归来的学生,正在追求我的职员,其中也有在海外学过海军的。你为什么不雇佣他们的,担任你的军官。”

    “忠诚,这是最大的问题。”赵冠侯毫不讳言“大金的问题就是,片面考虑了才干,而忽略了忠诚两个字。结果用的新军将领自己就是反贼,用重金打造的新军,非但不是自己的守护者,反倒是掘墓人。海军的情形也一样,我首先要做到放心,其次才是能力。我知道,他们的本事很糟糕,但是在国内而言,其他水军管带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是破簸箕对烂扫帚,谁也不比谁强到哪里去,将就着可以用。我在山东会设立水师学堂,等到培养出属于自己的水师将领,也就可以替换他们。”

    陈冷荷歪着头想了想,忽然一笑“有了!在公共租界里,我知道有不少洋人的水手或是退役海军,这些人日子过的大多潦倒。如果你给出高薪,一定能聘用到一些合用的水手和技师。既然你要用洋船,一上来不如就让洋人操作,我们的人跟他们学,学会了之后再换人。再说,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有第二、第三艘蒸汽船,也就需要更多的人才了。”

    这艘宝顺轮,是赵冠侯与阿尔比昂的米高领事费了半天力气,才争取到的定单。其本身不是军舰,价格上,鲁军又吃了亏,花高价买了艘商船。

    赵冠侯不会无端做赔本生意,之所以答应这个合同,关键就在于,宝顺轮虽然是商船,却是条全新的蒸汽明轮商船。不管这个时代有多少人推崇风帆船,赵冠侯依旧坚持,能用蒸汽,就不用风帆。

    陈冷荷的正元航运公司里,也有一艘小火轮,但是旧的二手明轮船,锅炉都用不了几年了,这种船,阿尔比昂人卖起来没压力。像是宝顺这种新下水的船,阿尔比昂更倾向于卖给自己人。

    赵冠侯费了不少力气办交涉,又出了九万两银子的高价,才算是把船买到手。可是有船没技师,也是没用。在这一带,可以雇佣洋人的水手临时服务,未来回山东,这些洋人大多不愿意跟去。陈冷荷提供的情报就大有用处,如果可以雇佣到一些肯为了钱去山东的水手,就解决了大问题。

    眼下山东的开放程度,也未必没有洋人水手在里面,只是山东洋人多以商人为主,加上山东一直以来军事偏重于陆军,疏于海军。来山东找机会的洋人,多是落魄的陆军军官,反倒是松江,更可能接触到海军。

    赵冠侯点点头,轻轻拥着陈冷荷道:“你刚才说有了,是不是真的?”

    陈冷荷脸一红“死相……想到哪里去了,哪……哪有那么快。我还要到松江办婚礼呢,现在有了,到时候难道要挺着肚子穿婚纱,难看死了。”

    “谁说的,我说挺好看的。你不是答应给我生孩子了么,那我们就要努力一些。”

    “你这就是在找借口。”陈冷荷戳穿了赵冠侯的用心,却还是赖在他怀里,享受这种温存。她问道:“徐宝山不是很厉害么,号称手下有两万人,我以为孙美瑶这次,起码要打几个月才能见分晓,结果这么快就打赢了。她一回来,你就该去犒赏她了吧?说不定,到时候我这个新娘子没怀,她这个看客就挺肚皮了。”

    赵冠侯笑道:“美瑶还得两天回来,她在扬州还得处理好善后才行,再说徐宝山那么多财富,运也得运一阵子。徐老虎说起来,不过是个泼皮罢了,土霸王,上不得台面。手下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能算兵,跟正规军不能比。器械上就更吃亏,一共就有两千多杆枪,手下更没有能带兵的人,说是部队,实际就是匪徒。何况他的部队都系于其一身,他一被炸死,下面的人互不能容,彼此都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几乎就要火并,白让我拣个大便宜。”

    原本他是答应,不动徐宝山的财宝,却不想徐宝山自家出了问题,妻妾之间,为了争财大打出手。其中一个妾室,与孙小安有私情,受了孙小安的蛊惑,居然去找孙美瑶告状,请她主持公道。

    这不啻于烧香引鬼,孙美瑶一番公道主持下来,徐宝山的财产缩水了一半有余,这一半多财富,就都成了第五镇的公帑。这次对江宁开战的所有支出,有这一笔收入,就都补回来。

    再加上占领扬州之后,盐商们都得看第五镇眼色行事,原本属于大金盐运使的利润,都变成了第五镇的利润,控有两淮盐利,等于挖到一个大金矿,日后的收益,自然难以计算。

    陈冷荷道:“妻妾争宠,最后搞到外人得利的地步,真是让人感到唏嘘,也让人觉得,当事人太蠢了。那个孙小安,也是很坏,不但勾引了自己的师母,还害死自己的师父,又要害自己的女人,把财产拱手送外人,简直是个恶棍。”

    “当初徐宝山勾引白寡妇,害了白寡妇的性命,自己夺了她的基业。这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孙小安这种恶棍,我不会留,他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这笔官司还没断完,美瑶就把他送给了徐宝山的大徒弟,让他代师行典,打发上路。徐家虽然财产损失了三分之二,但是剩下的三分之一,也足够开销的。扬州是个好地方啊,两淮的盐利,养肥了多少人。大盐商,大盐枭,个个肥的流油,百姓食不知味。我这回就要改一改这个传统,盐商的风水该转一转了。”

    陈冷荷只将头靠在赵冠侯的怀里,柔声道:“不光是盐商的风水,是整个国家的命运,都要有所改变。冠侯,我希望你做一个顺应时代,顺时而动的人,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够做成。咱们都看的出,这个国家已经没指望了,金国必然要亡,你不要去试图挽救它。”

    “我自然没那么蠢了,我从没想过挽救金国,如果硬要说为什么,就是为了自己手上多抓一点力量,免得被人当肥猪来斩就是。至于朝廷……仗打的越好,朝廷死的越快,我看,也没几天了。”

    京城,慈宁宫内。

    隆玉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前线的捷报而变好,反倒是越发阴沉。一份姜桂题等前线武弁联名上奏的电折,将两镇克复,江宁失而复得的喜悦,尽数摧毁。

    “现值军情紧急,前线粮饷两匮,兵多厌战。请皇帝命京中王公大臣捐献私财,毁家纾难,共渡时艰。”

    这份电报上每一个名字,都仿佛是一柄剑,重重的戳进她的心坎里,每看一个名字,她的心就要绞痛一次。电折上列名之人,都是朝廷曾经认为的栋梁之材,委以重任,授以高官,可是到现在,却反戈一击,对朝廷无情的挥起了刀剑。

    殷盛带到前线大笔的钞票,怎么也不可能不够军饷。这份电报,实际就是一份逼宫信,要求王公大臣不要干预军政,否则,就要拿出自己的钱财来发饷。

    武汉三镇克复两镇之后,武昌就在眼前。可是偏这个时候,北洋军顿足不前,隔江观望。京中的王公大臣,屡次催战,换来的,就只是这么一道闹饷的折子。

    隆玉此时,已经可以感受到慈喜当年是何等的艰难,也颇为自己的才具不足而自苦。当日的曾文正、左季高,皆是不世出的人物,却都被太后操纵于掌中,不至于僭越人臣之份。如今,自己却被一群军头将弁操控于手,两下的差距,实在是天壤之别。

    小德张这时从门外进来,细声细气道:“太后,该用晚膳了。”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吃的下东西。五爷他们,还是没有拿出成议么?”

    “太后圣明,善财难舍,这个时候让人拿钱,实在太难。几位爷都是一个话,没钱……”

    “没钱!”隆玉的脸色一变,将折子猛的扔到地上“没钱,没钱!他们都没钱,难道就我有钱?等到这群乱军投了葛明党,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有钱还是没钱!”

    小德张不慌不忙“太后,您听奴才说一句,这也不好一味怪几位爷。欲壑难填,我退一尺,他进一丈,咱们光这么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前线的赏银,固然该想办法,但是也得想办法敲打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这天下还是有忠臣的。”

    隆玉一愣“你是说?”

    “太后请想,江宁那边,咱们迟迟没个动静,这要是让忠臣寒了心……将来谁还保驾啊。”

    隆玉心头巨震,小德张的话里,已经点出,如果到了最后时刻,自己身边,需要有一个忠臣能保住自己和小皇帝的生命。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是我考虑不周全了,好,我这就下旨意,赏赐忠臣!”(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 得罢手处且罢手

    “封山东巡抚赵冠侯,世袭一等侯,锡以佳名,号为冠军。赐朱轮、紫垫、背壶、赏穿团龙褂……”

    这份加封的电旨与袁慰亭方面派来的特使,差不多是同时到达的江宁。张仁骏与张员也已经抵达江宁,一万辫子兵重新入城,但是军纪却不似昔日一般败坏。

    这并不是说,江防营经此一败,痛定思痛,开始整肃纪律,而是城内所有的商号、店面,都已经挂出一面山东方面给予的旗帜,上面只有一行字“一等冠军侯赵”。凡是有此旗帜者,证明赵侯在此有股份,若是谁敢打劫这里的财物,或是杀戮店中职员,第五镇必不肯容。

    如今江宁城内,第五镇力量最强,解决辫子兵不费吹灰之力,且宪兵营维持纪律,也不管是否自军,犯律者即杀。甫入城时,几名辫子兵拖了一个短头发的女学生进了空房,刚只脱掉上衣还没脱裤子,宪兵就以赶到。随即这几名防军,包括一名哨官在内,未经审问,直接正法,人头挂在了城门楼子上。

    平日里最为护短的张员,反应居然是到赵冠侯辕门外请罪,见面之后,还要按规矩,施两跪六叩的大礼。从长官开始没了气魄,下面的士兵,就更不用提。这些防军既知利害,自然不敢自寻死路,纪律不得不好。

    而城内凡是有头有脸的大宅门不提,就算是小康之家外,也一律挂起一等冠军侯的旗子,防营久旱不得甘霖,只能望旗而兴叹。

    陈无为发下去的葛明军代币,已经全数被赵冠侯兑换了银子,老百姓得了实惠,都感念着第五镇的好处,于地面上声望极好。大户缙绅,或出于对赵冠侯的信任,或是出于对第五镇的感激,各自都拿出一笔钱,主动存到正元,算做报答。

    与张仁骏同来的,是袁慰亭派来的特使,也是他的心腹栾童唐天喜。其与赵冠侯算是旧交,只是时过境迁,二人之间已经有了极大差距,乃至于唐天喜见面,先要磕头称侯爷。赵冠侯则伸手搀扶着“

    什么侯爷不侯爷的,都什么时候了,这一点用都没有。现在封我个王爷,也是虚好看,当不得饿,还是发点犒赏实在。唐兄,武汉的战事怎么样了?”

    “也谈不到战或者不战,水师在九江叛乱你是知道的,可是听着江宁失守的信息之后,水师又主动投诚,跟没反一样。江面在我们手里控制着,不怕葛明党打过来。但是宫保的意思是,少安毋躁。”

    他们见面的地方,是秦淮河上的画舫,除了唐天喜与赵冠侯,再无他人,说话也不怕走漏风声。唐天喜干脆说了实话

    “宫保的意思是,不能再打了。葛明党是要给他们一点厉害,他们才知道进退,可要是给的厉害太凶,一下子把人打死。那朝廷没了镇物,等到天下太平,他们也不会跟咱们善罢甘休。我说一句话,爵帅不要见怪,你这个侯爷身份,也没什么用。真正管用的,还是和宫保的关系,两方荣损以俱,同进共退,不知道爵帅以为如何?”

    “这话没错。姐夫和我是一家人,自然他怎么说,我怎么听。若不是怕朝廷没了外敌,就开始对我们不利,我也就不会把那些葛明党放回去了。”

    “正是,正是如此。不过,还得请爵帅往家里发一封电报,让您的步兵标停下来。大概您许是不知道,您山东的一标步兵,已经打进太原了。”

    这份电报赵冠侯实际是早就知道的,吴定贞空降到第六镇,本来就掌握不住部队,第二十镇里,原因跟随张绍增、蓝天尉等人反水的部队也很有限。北洋军与南方军队的情形不同,其出身是小站体系,受的教育为忠义二字。

    新军减饷时,北洋六镇也没受到影响,士兵对于大金朝廷既无爱,也谈不到恨,并没有非除之而后快的想法。

    张绍增等人拥有的,只是一些低级军官,和很有限的部队。起事之时,也不敢打出造反的名号,还是以大金臣子自居,以早开国会,商定国是为理由,表示自己并非造反,只能算是清君侧,以此安抚士兵。

    吴定贞被杀之后,所谓燕晋联军已经不成体系,少数葛明士兵试图进攻津门,但因为部队太少,一战而败。一部分军官被抓,递交京城处理,剩下的葛明党人大多被迫逃亡,离开部队。

    毓卿却已经做通了苏寒芝的工作,苏寒芝以大夫人的身份,给留守的步兵标标统陆斌发电报,命其主动出击,攻打娘子关。

    陆斌虽然不是老骑兵棚出身,却是炮兵标出身的干部,算是赵冠侯的次一级嫡系,对于苏寒芝的命令,无条件服从。带领一个步兵标,立即出发。在石家庄一带,又收拢了部分第六镇士兵。

    这些士兵被裹胁参与起义,准备进攻山东,可是部队还没等进入山东省境,主官就被暗杀。带队的军官四散奔逃,部队溃散,这些士兵身上无钱,囊中无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投奔朝廷怕遭到清算,投身葛明,却又嫌吃苦,彷徨无计之时,山东的特使高进忠带着十格格所控制的情报机构开始工作。先以一笔巨款收买,又许诺不加以杀戮,将这支部队拉到了山东一边。

    这些残兵被陆斌部收容之后,兵力竟然可以编成两个营,其中还包括了几十名炮兵和一个成建制工兵排(欠一个棚),有了这些特种兵之后,陆达的部队战斗力大为提升。又得到山东方面两门十二磅榴弹炮八门六磅炮支持,火力大为增强,在娘子关外,与晋军公开对峙。

    山西新军本有一协,可是阎易山只是标统,威望不足以让一协人为己所用。起义之后,他压不住下面的部队,士兵多有逃散。之后虽然有原有防营及地方武装加入起义军,使兵力增加不少,但是这些士兵的素质,却远不及第五镇。

    大批旧军加入义军,导致整支部队的纪律严重滑坡,尤其是山西为北方富庶省份,藩库积蓄极多。可是作为这富饶天地守护者的士兵,却大多是穷人。长期欠饷,伙食的克扣,让每名士兵心里都充满了怨气。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冬日里,富人们可以穿着灰背、银鼠或是萝卜丝羊皮袄,而自己却只有单薄的一口钟;同样也不明白,为什么各衙门的大人、乃至书办、吏目可以鱼山肉海,自己却要吃有沙子的小米;不明白为什么一些人妻妾成群,还可以偷房里的丫头,而自己就只能放手铳。

    当秩序存在时,这些怨气只能积蓄在心里,化为咒骂。可是当秩序彻底崩坏时,这些怨气就化为巨兽,自心底跃出,冲向这十丈软红,大千世界。

    当藩库的大门打开,一口口木箱出现在这些士兵眼前时,最后的藩篱被巨兽冲破。士兵们忽略了自己的建制与命令,不顾一切的冲进仓库里,拼命的去抢那些装满银子的木箱。

    步枪打开锁,接着就去夺里面的元宝。空箱子被随意的丢弃出去,这些银子本是成箱的码好,直顶到房顶。如果搬运的话,自然是从上到下挪动。可是抢银子时,是没人在意秩序的,大家都朝着离自己最近,最容易得到的箱子动手,箱子上面有银子箱压着,就把侧面劈开,用手向里掏。

    锋利的木刺划破了手,却没人感觉的到疼。上好的元宝丝银被拿出来,随即就塞进怀里。后方的人推搡着前面的同伴,离的远的,拼命的向里面挤,用尽一起力气,把挡在前面的人撞开。

    你冲我撞之中,压在上面的银箱,开始摇晃,一个大汉由于始终接近不了银箱,用尽力气,撞向了前方士兵的腰,将后者撞的一个趔趄扑到了早已经被掏空的银箱上。

    一声巨响中,装满白银的箱子坍塌下来,将争抢者,和他们的十余名同伴全砸在了下面。木箱之下,鲜血肆意流淌,与黑色的木箱,雪白的银子,混杂在一处,这十几名勇士成了这次藩库攻击战中第一批烈士。

    后续部队在短暂的发愣之后,目光从箱子间隐约露出的蓝色军服,转到那些箱子上。木箱摔开,一个个元宝滚的到处都是,在灯光下发出诱人的光泽。士兵们警惕的看了一眼同伴,随即就以猛兽扑食的速度冲了上去,将混有同袍鲜血与脑浆的白银,向怀里塞去。

    军靴毫不留情的踩在那些倒地者的手上、腿上。一息尚存者,发出阵阵哀号,却没有人在意。落在最后的人,见无论如何也拿不到银子,悄悄的向后退去,随即举起步枪,装弹,平举……

    山西商人,累世经营,积财无数,此次横遭兵祸,名门世家或是士绅大贾,无一得免。存在地窖里的银球,都被士兵融了之后,变成小银块带走,或用东洋车拉去。乃至绣楼内宅之中,女子的尖叫,与士兵的狂笑声,迟迟不散。

    这些士兵既有了银子,又有了妻子,接着自然是回乡买房子,没有人肯留下来卖命,大规模的逃兵潮出现了。本来娘子关天险,严重缺乏特种兵的山东步兵标,只凭少数火炮,并没有多少破关的把握。

    陆斌防范葛明军夜袭,在娘子关外对峙一夜,大张灯火准备夜战。可是一晚平安无事,到第二天清晨,娘子关内毫无动静,只有军旗晃动,间或有鸟雀落在旗子上。等陆斌派出侦察部队冒险贴近侦察,竟发现关内已经空无一人,守军已经于昨夜溃散了。

    陆斌部队兵不血刃进驻娘子关未几,就有山西缙绅富商,主动与第五镇接触。他们为乱军所苦,无力自保,更无处申冤,自然而然把山东部队当做救星,主动请鲁军入晋。

    军饷、粮草,尽力供应,派出自家子弟担任向导带路,乃至找出相貌可人的族中女子,为鲁军将士荐寝也再所不惜。所图者,就是希望尽快恢复秩序,减少损失。

    鲁军入晋,非但没有客军的窘境,反倒是受到子弟兵待遇,大户士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乃至抽丁拉夫,也有地方劣绅土棍代劳。部队势如破竹,阎易山部无力阻击,仓促退出太原南下,于临汾成立山西省河东军正府。

    陆斌一路兵进太原,收拢部队,各地多有反正归顺者,其部规模竟已达一个协以上。而那些逃到乡下的乱兵,也没有躲过惩罚。由士绅出面指正,步兵标出兵抓人,一时间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曾经依靠武力达到目的的施暴者,最终也没有逃过在更强的武力下丧命的下场。

    他们抢走的金银财宝并没有发还本家,而是被装到贴有“山东军用”封条的樟木箱内,运回山东。初时,寒芝也担心一标人马孤军远征,有去无回,发电报询问战况以及是否需要补给。陆斌回复的电报则是“我军物资严重不足,急需补充大批木箱、大车,否则战利品及俘虏无法顺利运回……”

    照这种势头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山西全省克复指日可期。然则不久之前阎易山给袁慰亭秘密发电,有归顺之意,而葛明党派往袁部的说客,也向袁慰亭晓以利害,希望北洋军停止进攻脚步,以待和谈。

    唐天喜道:“爵帅晓畅泰西典故,有的话小人不明白,您一定明白。葛明党向宫保面陈,愿使宫保为世界第二之华盛顿,亚洲第一之华盛顿。小的是个唱戏的出身,懂的少,这华盛顿是个什么东西,实在是一无所知。侯爷一定知道这里面的意思,宫保和您是一家人,一家人肯定帮一家人的场,不能拆一家人的台,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冠侯问道:“那姐夫是怎么个想法?他想做这华盛顿?”

    “这……小人也说不好。”唐天喜一笑“小的是做下人的,万事只能靠眼睛看,脑子猜,不敢下断言。不过,宫保有话,希望侯爷能够尽早回京一趟,跟宫保一起,向两宫请愿。”

    “请愿?请什么愿?”

    “重新选举内阁,早开国会,宫保提出了一个组阁方案。如果这个方案无法通过,宫保怕是只好辞官归隐,至于前线的军事,也无力维持了。您到了京里,这国会的位置,怎么也不会少您一个,至于东南的战事。宫保让小的捎句话过来,得罢手处且罢手,得容人处且容人,请侯爷三思。”(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 轻轻的走正如轻轻的来

    “得罢手处且罢手?这叫啥话,那我们这仗打的,还打出不是来了?还有山西一省的地盘,就这么让出来,凭啥?还有这个唐天喜,我看也不是啥好货,眼珠子总往冷荷这飞,真想把他的眼睛抠出来!”

    接待唐天喜的宴席结束之后,孙美瑶愤愤不平的抱怨着,虽然平时与陈冷荷彼此不对,但是当真有外人威胁到家庭这个小团体时,孙美瑶还是可以分的清里外轻重。

    陈冷荷经营偌大的银行,自然不能用普通女性的标准要求,出席社交场合,与男人打交道,乃至饭局跳舞,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她的相貌实在太过出挑,加上扮相洋气,与时下金国女子大不相同。饶是唐天喜在洹上村惊鸿一瞥间,见过陈冷荷一面,这次重见,依旧是为其颜色所夺,竟是一时失态,目光绕着佳人打转。

    唐天喜能给袁慰亭做亲随,除去相貌妖娆之外,自也是个乖觉人物,甫一失态,立即弥补。只是孙美瑶久走江湖,眼里同样不揉沙子,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用心,对其更为不满。

    赵冠侯笑道:“宫保他的心啊,跟咱们的想法不一样。如果我们不罢手,只要我一封电报,瑞恩斯坦的兵,立刻就能拿下松江,到时候所谓葛明党,也就成了个笑话。朝廷压力不大,又怎么会甘心受下面的兵弁摆布,局势,又会倒回到过去的样子。宫保这次冲的这么靠前,一旦朝廷缓过手来,哪还有他的好果子吃。除非他真的下定决心,在湖广起兵造反,挥事北进。可惜……从他回京重新组阁来看,他终究还是不想落一个欺负孤儿寡妇的骂名。”

    孙美瑶道:“他是想要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终究是有天子在,如果我所猜不错,他的想法是,直接把天子废掉。葛明党说的世界第二华盛顿,看来是把他打动了。”

    他在孙美瑶耳边介绍着华盛顿的事,孙美瑶点头道:“闹了半天,他是想要自己坐江山了。这也没啥,他当皇上,总比醇王他们强。可是自古来,皇帝不差饿兵,他让咱帮忙,不给好处,光让咱退兵,这未免也太不把咱当回事了。”

    “没办法,亲戚么,就是这样。亲戚找亲戚帮忙,是最硬气的。我和他是一个小团体,如果他倒了,我自然也不会好过,所以维护他,也是维护我自己,这没有什么可说,只能按他说的办。宫保这人,做人是没问题的,他这次不给报酬,也是看我怎么做了。我们这次,吃的太肥,他有点怕,怕是控制不住咱们。未来他即使成了华盛顿,也怕下面出一个山头不听调遣。所以咱现在就得低调一些,别惹的他无端怀疑,那样对谁都不好。”

    第五镇及第二协此次出击先赔后赚,不但有扬州的官款以及徐宝山的一半积蓄,足以补回出兵的全部损失,又控制了淮上盐场,等于是抓住了一只下金蛋的母鸡,日后财源滚滚而来。

    清江浦为曾经的漕运总督驻节之处,乃是天下最阔的一个衙门。虽然随着漕运废除,威风不在,可是蒋雁北手上那一个标,不管是装备还是训练,在南方各军而言,都可算精锐。这次第五镇招降纳叛,部队扩充了一个镇有余,又席卷了江南制造局,力量扩充的厉害。还拥有了一支在内河上很有力量的水师,完全有资格与袁争一日之雄长。

    袁慰亭表面上虽然依旧视赵为自己的亲戚,可是心里,必然有所防范,生恐赵尾大不掉,不受控制。尤其他现在显然是和朝廷唱反调,多半有取大金而代之的动向,赵冠侯终归是毓卿的丈夫。

    考虑到赵冠侯重妻轻事业的特点,一旦为妻子所左右,挥师击袁,北洋军同室操戈,袁慰亭也无十分胜算。是以唐天喜此来,既是传递命令,也是观察赵的反应。如果赵冠侯借故推搪,两下的关系,必然大受影响。日后相处的态度,也必然大不相同。

    赵冠侯是场面上的人,对这一点看的很清楚,伸手在孙美瑶胸前大肆探索,小声道:“我很珍惜和金英姐的交情,也不想和宫保闹翻。他一手把我提拔起来,我现在如果拆他的台,不作兴的。再说,中国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强人做首领,才能统合各方面的力量,恢复国家的建设。这一点,我和葛明党看法类似,区别在于,他们支持的强者是孙帝象,我支持的是袁宫保。我们该捞的,也捞的不少了,见好就收,该退兵,就退兵吧。留下一部分人马在江宁协防,大队人马回山东老家,另外派一支部队控制两淮,不要我们辛苦打的地盘,被别人夺了。”

    孙美瑶应了一声,半晌之后道:“你……你是要去松江,跟那个小妖精结婚?”

    “答应人的事,总要做到才行啊。她这次算是彻底的归了心,就这么点要求,不好拒绝。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也再办一个婚礼……”

    “不稀罕,我们在抱犊崮已经成过亲了,我在她头里跟你好的,这点她夺不去。”孙美瑶边说,边骑在赵冠侯身上,驰骋起来。“她就是长的好看罢了,要讲伺候你,她比我差远了,我不怕她!”

    次日,唐天喜本想约了赵冠侯一起回京,结果赵冠侯明言,要去松江和陈冷荷办婚礼。唐天喜仿佛劈面挨了一拳,目瞪口呆道:“结……结婚?你们不是……不是已经成过亲?”

    “是这样,上次的仪式办的太草率,对不起太太,所以一直跟我闹别扭。女财神么,不能得罪的,再说女人是要哄的,她既然说要一个婚礼,我就得给她个婚礼。老兄到了京里,跟姐夫面前,替我分说几句,我也会发电报过去,向姐夫解释一下这里面的难处,想来姐夫定能体谅。老兄,多费心了。”

    说话之间,一个小盒子已经递过去,唐天喜入手一掂,就知里面放的是大黄鱼。拿人手软,眼下赵冠侯一方诸侯,自己委实没资格得罪他。再者一想,用意已知。赵冠侯以结婚为托词,还是不想进京去趟混水。

    袁慰亭进京组阁,势必取代庆王而代之,一方是姐夫,一方是岳父,如果再有旗人以毓卿的面子来请求,难免治一经损一经。他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远离京师的角逐,也不失为一个态度。

    唐天喜本就是个十分圆滑之人,笑着点头道:“侯爷放心,小的到了京里,知道怎么说。您到松江,可是听说孙帝象他们也要到松江,这……”

    “唐兄放心,不是南北议和么,我去松江,自然不会破坏和平。至于孙帝象,他是个聪明人,也应该知道,什么该看的见,什么该看不见。我这次去只是结婚,不会破坏大局,请唐兄转告姐夫,一切只管放心就好。”

    赵冠侯命令陆斌回山东的电报,昨天就已经发出,唐天喜此行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半。根据唐天喜的观察,赵冠侯目前并无异志,这支新近崛起的武力虽然强大,但依旧肯为袁慰亭所用。北洋五镇之间,依旧还会共进同退,步调一致。

    对比与袁慰亭逐渐疏离,而与醇王府日渐接近的冯玉璋,有着明显的区别。且有这支强兵为震慑,冯玉璋也不敢违抗帅令,袁慰亭晚上,总算可以睡几个安稳觉。

    唐天喜还没等到京,袁慰亭早已经接到电报,看到赵冠侯的电文之后,无可奈何的笑道:“冠侯当了大帅,却还是过去的脾气,为了女人,可以把什么都扔下。二话不说,带兵就去打江宁,又扔下部队,到松江办婚礼。陈冷荷这女人,看来也比的上当年的褒姒妲己了。”

    袁慰亭的表弟张镇方笑道:“过年时,在洹上村见过她,确实是个颠倒众生的尤物,也难怪冠侯为她着迷。大英雄也难把美人关过,这倒也是寻常之事。他这次立下大功,咱们该如何酬功,对他的部队,又该怎么办,倒是个很废思量的事情。老庆有恃无恐,也是仗着外面有他女婿的这支强兵在,我们还是得小心敷衍着这位大佬才行。”

    这几年间北洋孝敬庆王的金银如山,这次时事变迁,原本以为不用再卖这糊涂王爷的帐。可是现在,庆王依旧稳坐钓鱼台,八风不动,庆王府门外,依旧车马盈门,上门拜访的人不减反增。

    庆王本人面对袁慰亭的逼宫,毫无惧意。所倚仗的,除了过去的良好关系,师徒名义外,就是有这个女婿的数万精锐。为个妾室,他都可以兵临江宁,谁要是对庆王不利,这几万大兵必可进京勤王,兴师问罪。

    袁慰亭原本对于第五镇的战斗力,也缺乏一个系统的观感,只知道其作战能力突出,为六镇之首。却不想其强到这种地步,一战就把江宁打下来,随即席卷东南,无人可制。现在又得到了水军的支持,力量更盛。

    而且这一次出兵,第五镇实际是抗令,为赵冠侯自己的私人关系,违反袁慰亭的布置。军中没人出来唱反调,或是拒绝服从指挥。

    陆斌本部一标,已经打进太原,在山西大发一笔横财,陆斌自己也在山西很有威风,不少士绅主动要把女儿嫁给他。论起威风气派,比之巡抚只强不弱,可是赵冠侯电报一到,陆斌部人马立刻打点行装,自路局调动车皮,返回山东。除在娘子关留下一支人马以外,居然对山西这北方第一富庶省份无片刻眷恋之心。

    这说明整个山东的部队,已为赵冠侯所掌握,陆斌如果抗令,部队立刻就会解除他的职权。作为这支部队的老上司,袁慰亭的命令,已经不能直接在山东生效。

    不管赵冠侯个人忠心几何,其在山东一地的声望及影响,已非袁慰亭所能比。北洋军除了旗人组成的第一镇外,又有一支部队,不为袁慰亭所制。

    毓卿派仆人高进忠到第六镇,以重金收买吴定贞卫队长杀吴斩首一事,固然解了北洋兵后路断绝之危,却也让袁慰亭认识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固然旗人失势,不得人心,但是庆王这等长年掌握大权的大佬,在下面多少还是有些棋子可用。如毓卿这等人物,筹划的恐怕更多,其在其他几镇之内,也并非全无影响。

    自己如今做的事,与吴定贞殊途同归,一样是旗人的眼中钉,却也得加以防范才行。赵冠侯的身份过去只能算是他的部下,或是一手提拔起来的棋子,现在的实力,足以与己分庭抗礼,对待他的态度上,也必须谨慎。

    他思考片刻“大佬那里,不管有没有第五镇,咱门都该用心伺候,我们的大事,必须有个旗人出面。大佬的身份和辈分,都是极合适的人选。对这样的人,我们不能得罪。至于冠侯……他在松江只要不搞事,就一切都好。你去给仪绍发个电报,让他准备十万元送给冠侯,算是我送给他的贺礼。眼下大局为重,旗人之中,北府弟兄好对付,反倒是良辅和小恭王他们,总想要跟咱们作对。禁卫军并不足论,反倒是第五镇,多半是要被拿来当根救命稻草。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自己越不能乱了阵脚,否则一切努力,就白费了力气。”

    张镇方点头道:“表兄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只是觉得冠侯的心,还是有点向着旗人,否则的话,也不用担心难以做人,躲着不见面。他既有实力,又有十格格的关系,将来,我怕是很难安排他。不管安排的高或低,都可能有变故,搞不好,又是第二个冯华甫。像是江宁,这是他打下来的地盘,可如果把江宁给他,其他人怎么看?”

    袁慰亭道:“镇方,这一层,我已经想过了。十格格与他的关系,对他的助力极大,没有十格格,老佛爷是不会把一支新军交给他来编练,更谈不到放巡抚,开府一方的。但是这层关系,既是臂助,也是束缚,此时固然对他大有好处,将来却是他最大的一个破绽。天下苦女真人久以,一个格格做太太,注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防着他,生怕完颜氏卷土重来,黄龙旗又飘在紫禁城上。就为这一层,他就注定没有太大的发展,只有靠我庇护着,才能有自己一席之地。我用他,固然因为相信,他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却也是相信,我可以控制的住他。”

    他边说,边指了指地图“江宁,确实是个好地方。可是我们是一个团体,一如一个家庭,在大宅门里,大爷有本事,可以赚来大钱,二房、三房的子弟没有本领,养活不了自己。大房也得想办法,给其他几房想个活路,不能把赚来的银子,都放到自己口袋里。那样的话,就不叫一个家族了。这次的江宁,就算是个试金石,如果冠侯放不下,那就证明,大家早晚要分家,早分比晚分要好。如果他可以顾全大局,我也会对他有个交代。”

    袁慰亭微微一笑“镇方,吩咐外头备车吧。”

    “表哥,你这是要去?”

    “去大佬那拜一拜,咱们的事,得抓紧办。世间之事,名正才能言顺,我们先有了名义,才能放开手脚去做事。否则下面的人,又凭什么听我们的?我给大佬准备了一份重礼,依我对大佬的了解,只要看到礼单,他就从心里高兴,到时候不要说让出内阁总办大臣的位置,就算是卖祖宗,他也肯。”(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 香堂(上)

    松江,陈宅之内。

    陈耘卿听到女儿无恙归来之后,身体好转了不少,已经从医院接了出来。他这回心脏病犯的很厉害,从鬼门关里逃了条命出来,但精神体力,都已经远不如前,几不能视事。甚至来走路,都大为困难,只能坐在轮椅上,由下人推着行动。

    陈冷荷推着轮椅,与父亲徜徉在后花园内,秋意已浓,草木凋零,陈家的院落里,倒是移植了不少海外作物,此时也有景可赏。

    陈耘卿叹息道:“人老了,就没有用了。本以为自己还能再做几年,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这副样子。……小囡,在这个家里,爸爸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不但活着的时候要拖累你,将来如果我不在了,一家上下,也还要拖累你……”

    “爸爸,你不要这么说,您从小到大最疼我,怎么会对不起我。您快点把身体养好,出山来帮我的忙,我就最开心了。”

    陈耘卿摇摇头“陆兄去了,戴兄的情形,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三个,用不了多久,就要到那边去做生意了。比起来,我们三兄弟里,我的运气最好,有你这么个听话出色的女儿。现在松江提起正元女子银行,都要挑一下大拇指,称一声好,我也算父凭女贵,借了你的光。”

    “哪有啊……还不是爸爸积攒的人脉,我不过是继承了爸爸你的优良血统,外加上您留给我的好班底……”

    “你就会讨我欢心,我留给你的,只有一个烂摊子,能把它经营的这么好,你自己的努力和本事,要占五成以上的因素。另外五成……你自己心里明白,这也是我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本来把你许配给戴兄的公子,就是知道你的志向,文辉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他的为人,如果你们两个结合的话,他肯定不会要你做什么松江太太。”

    陈冷荷扑哧一笑“文辉哥啊,我们两个从小在一起玩,回国的时候,我也喜欢找他一起吃饭。他人是很好啊,是个一等一的老实人,我还想把小小介绍给他,做他女朋友呢。可是要嫁他做丈夫,那还是算了,他太闷了,像个大木头。只会循规蹈矩,既不会想办法逗我开心,也不会制造浪漫,更不会骑着马举着手枪,对我说一句,是来接我回家的。爸爸,我告诉您一个小秘密,我现在真的是爱上他了,如果您现在做主要我嫁给文辉哥,我就再逃一次婚。”

    陈耘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只要你自己开心,就比什么都好,名分啊,外界的议论,都是没有必要理会的东西,不要被那些东西,影响了自己的判断。我相信他对你很好,否则不会来松江和你补办婚礼,毕竟眼下的时局,对他这种身份来说,是该留守自己的地盘,看风色,选边站的时候。跟你来这里结婚,算是胡闹了。”

    他沉吟片刻,试探着道:“小囡,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大哥二哥能够出席你的婚礼,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陈冷荷的脸色僵了一下,但随后还是笑道:“我就知道,爸爸肯定是要有事跟我说。大哥二哥现在还在巡捕房?这帮人真是的,耳朵太不灵光了吧?我会跟赛二姐说,让她给巡捕房挂电话放人。至于冠侯那里,我来担保,他不会跟大哥二哥过不去的。”

    陈耘卿生怕赵冠侯不放过自己的儿子,把人送到巡捕房,与其说是关押,不如说是保护。但是父子情分在,也不忍心让他们长期住在那种地方。

    听到陈冷荷松口,他总算放了心,拍了拍冷荷的手“小囡,爸爸很感谢你的大度,至少在我这个老头子活着的时候,你们还像小时候一样相亲相爱,我心里就能好过一些。”

    “爸爸你放心,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会计较大哥二哥呢?”陈冷荷乖巧的一笑,“我们和过去没什么两样,我依旧是您的女儿,也依旧住在松江。结婚以后,冠侯就要回山东,我还要在这里经营银行,什么都不会变。您放心吧,冠侯再怎么凶,也是和外面人凶,对家里人,他就像只小绵羊一样听话。”

    “那就好……他现在人在哪,晚上要他来家里吃饭。”

    陈冷荷尴尬的笑了笑“那个……他啊,他在银行……和人谈事情。”

    正元银行,董事长办公室内,属于陈冷荷的办公桌上的照片等陈设,都已经被扫落到了地毯上。只剩下简森与赵冠侯,紧紧纠缠在一起。

    当释放了自己的情绪之后,简森愤怒的抗议着“这不公平?她为什么有婚礼?难道因为她负责这个银行?不要忘了,银行里我也有股份,而且不管是从规模,还是从贡献上看,华比都比正元来得大。”

    “从其他方向看,也是你比她大……”赵冠侯边说,手上不停,用着功夫。“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们随时可以举办一个婚礼,保证规模更大,更气派……”

    “你终于……终于答应给我婚礼了?”简森热情的回应着“好……我要……我要婚礼……要中国式的。我要坐轿子,戴盖头……”

    当然,她这只是过过嘴瘾,她的未亡人身份不提,赵冠侯妻妾成群,也就注定两人之间,不可能有正式仪式。不过有了这个承诺,简森已经考虑着,什么时候以极隐秘的方式,举办一场小规模婚礼,算是实现自己一个愿望。一想到龙凤蜡烛,花轿吉服,她那本已经消散的热情,复又燃烧起来,战火重燃。

    当两人再度从激动变为平静时,简森才喘息道:“陈冷荷女士侵吞了我的利益,我早晚要让她付出代价。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用从扬基要紧赶回来,参与对她的营救。”

    “她欠你人情,这是不必质疑的事,就算她不认,我也要认。”赵冠侯点着头“至于婚礼,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想,将来你们所有人都会有婚礼。有大有小,但总归会有。可是有一样东西,保证是你有,她没有的。”

    “什么?”

    “山东的财政署理大权。在中国的官场上,现在勉强可以算布政使,但是未来的话,共合成立,布政使是不会再有了。应该是各省都设财政厅,负责一省的财务大权,我想把这个位置交给你,我的夫人,你愿意屈就么?”

    “财政厅……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意义的岗位么?也就是说,你把你全省的经济命脉交给我?”

    赵冠侯点点头“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当然,我会给你派出一部分属员,协助你工作。毕竟你需要长期在国外,可是财政上的事,需要时时有人。我会安排一些人,负责日常庶务。但是最终的大权,会掌握在你手里。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太太,我信的过你。”

    简森眼睛微微湿润了,经济为国家的命脉,地方上,同样谁掌握财政,谁就拿住了命门所在。饶是她这个在商场上见多识广的角色,也没见过,有谁肯把一省的财政大权拱手让出的事。心内既甜蜜又感动,动情地说道:

    “不……我可以做你的顾问,但是名义上,你还是要委派一个中国人,这样对你的声誉有好处。我……我可能要再离开你一段时间,到比利时去处理物业。把我所有在比利时的不动产都处理掉,把那部分物产都换成贵重金属和有价证券,带到中国来。按你们的说法,叫做跟你过日子。”

    以往两人算是彼此需要的关系,可是按她这种铺排,就成了破釜沉舟,再无退路。赵冠侯如果有负于她,她多半就会失去一切。赵冠侯看着她美丽的双眸,点头道:“你放心,你不负我,我也会对得起你。我绝对不会让你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山东财政厅总顾问一职,虚位以待,舍你无他。”

    “后悔我也不怕,如果有朝一日你欺骗了我,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为你牺牲。”

    两人又缠绵一阵,简森才介绍着自己这次泰西之行。她是受赵冠侯委托,把旗人基金及卖地卖字画筹措到的款,到泰西去兑换成黄金运回山东。

    这种大宗的贵重金属兑换,就只要简森这样身份的才能操持,饶是如此,过程里也颇有些不顺利,直到最后,扬基方面来了大定单,以大额黄金与其交割,让简森得以顺利完成任务。

    “扬基人在疯狂的采购青霉素,而我,控制着青霉素的市场,他们只能讨好我,否则就得不到。所以,他们愿意帮我完成交易,也答应了我,用贵重金属支付货款的要求。上帝保佑,那些南方佬,他们甚至拿出了祖传的银制餐具,来交换青霉素。”

    赵冠侯双眼闪光道:“这么说来,果然如同瑞恩斯坦的分析,扬基要内战了。”

    简森点头道:“确实如此。我要感谢瑞恩斯坦,他的分析,让我提前规避了风险,避免了损失。所有对扬基的贷款都被叫停,所有交易都要现金,至少我不用承担风险。扬基的南方邦,不满意新上任总统制定的政策,认为是吸食南方的血液,去养活北方的工厂主。而扬基是个联邦制国家,所以那些南方州想要退出联邦,自己组建新正府。而不久前刚刚交卸总统职责的南方邦前总统阁下,在自己的任期内,利用职权,做了不少事,包括……把武器和资金运输到南方,这你应该最清楚。”

    赵冠侯点头一笑“是啊,我确实很清楚,南方可以说做了充足的准备,而且他们还有大批有战争经验的军人。包括吕宋战役里,大部分也是南方人。总统********,让他们回国休整,实际就是为南方积蓄力量吧。”

    “正是如此,与之对比,北方的动员力或许更强,工业能力也更出色。但是北方邦缺少有经验的士兵,大部分军官都没有过实战经验。这一次战斗,我想将是非常有趣的战争,至少我们的青霉素,在为我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两人越说越动情,眼看就又要重新发动白刃冲锋,房门忽然被人敲响,随即门推开一道缝,戴安妮从外面探进头来说道:“董事长来了……”随后见鬼似的关上房门,双手挡着眼睛跑向了盥洗室。

    不等陈冷荷进屋,赵冠侯就迎了出去“你有事打个电话就好了,怎么还用跑。”

    “还说,给办公室挂了好多电话,就是没人接。”陈冷荷没好气的说道,以她的聪明,自然可以想象的出不接电话的原因,以及自己办公室内狼狈的样子。既然他不想让自己看,自己也乐得装傻。一把挽住丈夫的手臂“妈给我们炖了汤,陪我回去喝汤。”

    等临出大门时,她挑衅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楼上,暗道:洋鬼子,松江是我的地盘,在这里,我不会输给你。

    晚上的家宴气氛不错,陈家的两女双婿都被叫来一起吃饭,两个女婿则向赵冠侯推销着自己,希望他能为自己谋个前程。女眷桌里,陈母也擦着眼泪道:“小囡,你两个哥哥好可怜,你就发发善心,跟冠侯说一声,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已经知错了。”

    晚饭正吃到一多半的时候,陈家的电话忽然响了,仆人接听之后,急忙来找赵冠侯,说是找他的。等到放下电话,赵冠侯笑着说道:“真是的,吃个饭都不稳当,领事馆有事情找我,不好意思,实在是推驳不开。冷荷,你穿好衣服,跟我一起去一下吧,领事夫人想见你。”

    洋人相邀,不便推驳,冷荷也只好穿好外衣,挽着赵冠侯走出陈宅,试探着把父女之间的对话向赵冠侯复述。又说道:“我的立场,你是知道的,不单是大哥二哥,就是你山东关押的那些葛明党,我也不希望你真的杀掉他们。那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可以不可以为了我……为了我们未来的孩子,放他们一马。”

    赵冠侯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扶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等到马车跑起来之后,他才小声道:“刚才来电话的,根本不是领事,而是应燮丞。我带你去个地方,开开眼界,有什么话,回头再说。”(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 香堂(下)

    马车一路远行,竟然出了公共租界,向松江郊区而去。比起租界的繁华,这里则是一片旷野,没有灯火,也看不到行人。

    本来这里就算不上什么热闹地方,由于战争的关系,这里就变的更为荒凉,也更加危险。普通人晚上,是不敢到这里来的,四周只能听到扈从马队的马蹄声,偶尔顺着风,飘来几声野狗凄厉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陈冷荷心内有些发慌,紧抓着赵冠侯的胳膊说道:“亲爱的,你……你要带我去哪?”

    “小傻瓜,跟我在一起还用怕么?我又不会把你给卖了。我带了马队护卫,怕什么?我就是带你去看个热闹,这热闹一般人可看不成,也就是我有这个面子。”他边说,边将西装的口子解开,下摆微微向里折了折,更显得古怪。

    赵冠侯自然不会单身到松江,随身是带了霍虬的警卫营的,到陈家吃饭,门外也是一个哨站岗值班,此时全都骑着马跟在马车左右前行,倒是不怕遇到强人或是什么野兽。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让陈冷荷还是觉得心里没底。等到马车停住,赵冠侯先跳下车,随即搀扶着陈冷荷下来。

    陈冷荷下车后才看见,原来马车来到的是一处荒废的大宅,在大宅门口,站两个人各执一只气死风灯,烛光在秋风中如同鬼火,站在门首的两人,仿佛牛头马面,大宅如同冥府。

    灯光在赵冠侯面前一照,随即照到陈冷荷脸上,执灯人顿时疑道:“这是?”

    “她是我内人,空子。”

    “小爷叔,今天晚上开香堂,一个空子怎么好进去?规矩要不要了?”

    赵冠侯冷笑一声“眼看大金国都要完了,还抱着老规矩不放,是不行的。我今天来,就是说,规矩两字,已经讲不起了。我就是要带她进去看看的,让路。”

    大宅内,一个人也在此时走出来,却是陈冷荷认识的应燮丞。他手上提着洋油灯,等看到是陈冷荷,回头骂道:

    “特么的,眼睛瞎了是吧?这是大帅的太太,你们活腻了?再说这一案,她算半个苦主,也可以进的来,有什么麻烦,我去说。”随即在前引路,让两人进去,霍虬带了八名护兵随后而入,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应燮丞边走边道:“这忘八蛋躲在他卡佩租界一个姘头家里,还当我们找不到。开玩笑,我是干什么的,哪里会找不到他?卡佩租界黄探长,对这事也很帮忙,否则这家伙手下很来得,抓他还要费点手脚。”

    “那我回头会答谢一下黄探长,用多少钱,他开价。”

    陈冷荷小声道:“冠侯,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今天,是我们漕帮开香堂,处置门槛里的叛徒。你虽然在外国留学,经多见广,但是这个你肯定没见过,我就带你来开眼了。再说,这个叛徒你也认识的,傅明楼!他出卖自己的师父,害了沈老大和品香老四的性命,也是他出卖你,害你被捉,这笔帐是不是该算啊?来,我带你进去。”

    走进院子,见上房门外,放着两只香炉,赵冠侯指道:“你看啊,右面的香炉,敬的是船上舵工,我们帮里叫做老官;左面香炉,供的是帮里的四少,石朱黄刘。”

    他如同逛庙一样,为陈冷荷指点着,上房里,一个五十几岁的老人走出来,与赵冠侯见礼,做个请的手势,又对其他人道:“对不起,今天是我们漕帮的香堂,里面坐的,是帮里三老四少,外人请到厢房奉茶,等到香堂散了再招待几位贵宾。”

    “这是我太太,这一案,与她有瓜葛,她必须进去。刘师兄,行个方便。”随即赵冠侯一整衣服,率先念道:“衣冠不敢忘前朝,仪注相传教尔曹;今日整襟来拜祖,何时重见汉宫袍。”说罢之后,领着陈冷荷直闯进去,那个男子竟是不敢拦,只能容其走入。

    这处大宅,本来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别院,已经荒废的久了。正中摆了张供桌,上面供着自达摩而至王降祖的漕帮十七位祖先,在房间里,坐着十几个高矮不等的男子,年纪最小的也在四十开外。正中一人,年龄已经过了八十岁,须发皆白,老态龙钟。

    这些人不着马褂,也不穿坎肩,长袍的襟钮解开,衣襟尖角反折向内,辫子甩在胸前,右手握着辫梢。

    陈冷荷认识其中一部分人,都是松江颇有名气的商贾,其中以米行和船运两道为主。内中有个五十几岁的光头男子,脸上满是横肉,双眼凶光四射,与陈冷荷目光一对,目光里的杀气,让陈冷荷的心里微微一颤,竟是有些害怕。

    赵冠侯拉着她来到正中那位老人面前,恭敬的一礼,喊了一声“爷叔。”

    那老人看看他,做个手势“你能来香堂很好,不过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家法就是杀人,带个女人进来,不好。”

    “爷叔想必知道晚辈的用心,沈师兄过方了,她还要在松江做生意,总离不开三老四少照拂,带来见个面,免得以后有误会。”

    “随你吧。”那老人看看陈冷荷“小丫头,我认识你老子,你也算是我的晚辈。今天你进来这里,算是坏了规矩,可是既然冠侯坚持,我也不好说什么,记着我的话,开口洋盘闭口相,待会别说话,只看就好,后面去坐。”

    赵冠侯拉着陈冷荷坐在第二排,饶是陈冷荷素来胆大,却也没见过这种如同教会仪式一样的场面,紧张的手足发凉,下意识的紧攥着赵冠侯的手。这时,那名姓刘的师兄走进来,悬起三张画像,她不认识,赵冠侯在她耳边道:

    “这是帮里潘钱翁三祖画像,你看他们,长袍大袖,上怀不纽,下怀不扣,右手自握发辫。我们今天这样打扮,就是跟着这个来的。”

    这时,那名刘师兄已经高声道:“祖传帮规十大条,越理反教法不饶!今天香堂遭警戒,若再犯法上铁锚。带傅明楼!”

    几条大汉,自里间屋里提了只麻袋出来,将麻袋倒扣,浑身捆绑的结实,口内还塞着布团的傅明楼自麻袋里摔倒在地上。过去风流倜傥的华人探长,如今已经变的狼狈不堪,衣服多有破损,脸上也有淤伤,一看而知,受到过一番殴打。那个满脸横肉的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光棍犯法,自绑自杀,怎么还要动私刑?”

    充当执事的师兄道:“赵师兄容禀,傅明楼有功夫,抓他的时候,他不肯服罪,反倒要出手反抗,所以没办法,只能弄成这样。”

    漕帮之内,最重骨气,犯了帮规国法,就该自己束手就擒,等待发落。傅明楼顽抗,这外面让人感觉齿冷,那光头也就没了话说。赵冠候这时指着香堂左右供奉的两件刑具为陈冷荷介绍道:

    “我们帮里的家法有二,左面的叫盘龙棍,三尺六寸长,一寸二分厚。右面的叫香板,也叫黄板,是樟木的。长二尺四寸,按一年二十四节气;宽四寸,按一年四节;厚五分,按五方。板上一面写护法,一面写违犯家规,打死不论。不过傅明楼欺师灭祖,手刃恩师,这棍,他是吃不到,直接就要吃刀。”

    “吃刀?”陈冷荷虽然牢记开口洋盘的嘱咐,此时却依旧忍不住道:“他……他是为了葛明,不能按帮规说话吧……应该把他送到会审公廨,交法官处理……”

    这时,香堂里,执事也已经把傅明楼嘴里的东西摘去,问他杀沈保生一事。傅明楼倒是不隐瞒,有问必答,毫不隐讳。

    “没错,我是杀了我师父和小师母。但是你们可以去师父家看看,我把我的洋楼卖了,所有钱都留给了师母,足够她度日。师父的丧事,也是我一力担承。杀恩师,是为了公义,不是为了私利,师父掌握着水道,不肯帮葛明党运枪炮子药,相反要跟官府的水师合作,这是与我们漕帮反金复宋的帮规所抵触之处,因此我才出手……”

    正中坐的老人,是沈保升的师父曹鼎修,此时怒道:“一派胡言!帮中十大帮规,第一条如犯叛逆罪者,捆在铁锚上烧死,第二条,不准蔑视前人。你连犯两条帮规,还有什么话说?”

    那名光头忽然道:“爷叔,您先消消气。傅明楼弑师,这是没得说的,可是,要说帮规,那我也要问一句。帮规第九条,不准开闸流水,这是不是规条?那今天开香堂,有人带空子进来,这难道不是开闸流水,这又怎么说?”

    陈冷荷见他瞪向自己,虽然害怕,但是丈夫在旁,总是胆子大些,莫名其妙的哼道:“什么开闸流水?我可没干过放洪水的事情。”她这话一说,一干看客都有些无可奈何,把目光盯向赵冠侯。

    赵冠侯笑道:“开闸放水,是说把帮里的机密泄露给空子。比如带你进香堂,让你知道香堂怎么回事,这就是开闸放水,论规矩,一样要死。跟傅明楼一样。”

    那光头男子点点头“赵帅果然是懂规矩的,那我就问一句,这怎么算?”

    赵冠侯拉着陈冷荷起身,一直来到傅明楼面前,看了他几眼“咱们一起在品香楼喝过花酒,没想到,今天搞成这样子。你师父帮官府,实际是帮我的忙,你干葛明,是坍我的台。当然,这不是问题,可是你帮外人抓我的太太,这就是问题了。陈无为的小船,可以躲开洋人的水巡,是你的力量吧?”

    傅明楼点点头,又看看陈冷荷“小阿婶,对不起。你是读洋书的人,最懂得道理,我的苦衷,你一定可以明白。国家国家,先国后家,为了国家,我连性命都可以丢掉,帮规门派,也就顾忌不到了。我无意害你,只是为了帮陈都督。”

    陈冷荷见他被打的极惨,脸上青紫处处,口角流血的样子,又有些不忍,拉拉赵冠侯的胳膊“你给他求个情,不要讲杀,送到监狱里,判个终身监禁就好了。”

    赵冠侯没有理她,而是对光头道:“范高头,我带我太太来,就因为她是这一案的苦主。傅明楼被抓,是我的力量,他躲在卡佩租界,王法很难办他。是我用了十根金条在道上悬赏,所以才把他带来这里开香堂。这金条里,有五根是报答沈老大兄弟之情,有五根,是为我的太太出气。他帮人抓我的太太,我就要他的脑袋,这就是道理。堂口规矩,也非一成不变。只说不许带空子进香堂这条,起因是咱们漕帮中,本就有反金复宋的宗旨,香堂开放,又少不了人命。为官府听到风声,所关非细,老祖为了保住弟子门人,所以定下这规矩。可是如今,大金国已如风中残烛,造反的事,也早有人干过了,用不了几天,孙帝象就要到松江来自立门户,做这事也就用不得怕人。至于说杀人,也要分是谁杀,比如说我杀人,就不怕谁来查!”

    那名光头,就是在松江道上,极有凶名的范高头,与沈保升素来不对。其做的是黑白两件大生意,黑的是烟白的是盐,华洋两界都在捉他,所以很少公开场合露面。

    今天开香堂,是门里大事,不得不来,而这一案的幕后主使,是他的弟子陈无为。如果牵连起来,范高头自己少不得也要牵扯在内。是以他是想把香堂搅开,搞成个不了之局。把官司变成糊涂案,自己也就开脱了。

    没想到赵冠侯把自己带人进香堂的事给洗掉,看样子,也不打算放过傅明楼,他的脸色也就越发难看。“赵爵帅,您是朝廷封的一等侯,当然厉了。你若是用王法杀傅明楼,当此官,行此礼,我们也无话说。可你摆这个香堂,惊动来三老四少,却又带个空子进来,这就让我想不明白,难道是拿我们这些人来白相?”

    赵冠侯一笑“为什么带冷荷进来,道理其实很简单。冷荷经营银行、轮船公司,以后少不了跟各位爷叔兄弟打交道,若是不曾见过面,大水冲了龙王庙,到时候谁都不高兴。今天见个面,就算是都认识了,从现在开始,希望各位约束自己的弟子门生。与正元合作的,大家一起发财,如果缺钱用,直接开口,漕帮弟子,一切好商量。如果想动歪脑筋的,傅明楼就是榜样!”

    样字出口之际,赵冠侯自腰间猛的抽出一把手枪,二话不说,对准傅明楼就扣下了扳机。(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敲山震虎

    几位漕帮的三老四少,还不等明白过来,就只听几声枪响,随后地上已经是一滩鲜血。陈冷荷经历过江宁之战,杀人的事见的多了,自己也开枪打过人,倒是强忍住没有尖叫出声,但是手也紧紧抓着赵冠侯的胳膊。

    香堂内的人,现在已经明白,赵冠侯今天开香堂,并不是真的要用家法门规,处理傅明楼这个门内叛徒。而是借这么个机会,给自己的女人扎台型,撑场面。这种安排,确实是不大把几位漕帮头目放在眼里,没有给足他们面子。况且香堂杀人,自有执事下令,赵冠侯随便开枪,这眼里,显然是没有这个香堂了。

    几位老大的目光,都落在了曹鼎修这,只要他一声吩咐,众人拂袖而去,这个香堂,也就成个不了了之的局面。曹鼎修也知,在场之中,以自己辈分最大,就是不管帮务多年,此时却也必须开口。他咳嗽两声

    “列位,听老朽说几句。今天在此的,有松江九帮的同门,也有浙江二十一帮,江苏二十一帮赶香堂的同道,整个东南漕帮,上的去台面的老少,都在这里。有一些话,正好可以说个清楚。傅明楼,是我门里的不肖子孙,欺师灭祖,罪不容诛。可惜,他犯下弑师大罪之后,靠着天下大乱的当子,竟是不能制他,说起来,着实丢丑。多亏冠侯出面,拿下此贼,开了香堂,才保全了我们松江九帮的脸面,也让家法可以传下去,这是一件极大的功劳,也是个天大的人情,老朽先要说一声谢。”

    他这话一说,等于是表明立场,几位老江湖心里有数,曹鼎修多半不会出来,指责赵冠侯。但是光棍好做,过门难逃,这一桩事体如何了结,就要看曹鼎修了。

    只听他又说道:“不提门槛,再提松江。之前橡皮股票的事,三老四少全都知道,不少人的身家,也都压在了里面。老朽只说我自己,半生积蓄,都存在钱庄里,钱庄吃倒帐,一辈子的积蓄,就都化了流水。咱们门槛里的人,银子水里来汤里去,天天家里不开十几桌闲饭,如何过得去。若是没了银子,眨眼就要坍台。不说我自己,就说松江市面上,多少门槛里的人,衣食无着,倾家荡产。那时候松江是个什么样子,本帮弟兄都还有个印象。多亏冠侯与陈小姐办山东正元,收拾坏帐,又在松江搞善堂,才让松江的父老乡亲有了一口饭吃,我们门槛里的弟兄,也因此得救,这又是一桩人情。”

    一旁,一名礼字辈的也说道:“爷叔说的是,我那点铺子,现在还有正元四成的股份。如果不是靠正元贷款,哪里撑的到现在。”

    “是啊,我的几个门生子,都在正元的善堂里吃过粥。靠着这一口粥,才把那一关渡过去,这事办的,着实作兴。”

    松江九帮的人,受惠于陈冷荷的极多,曹鼎修一开口,立刻有不少人随声附和。曹鼎修接着说道:

    “陈小姐确实不在门槛里,但是要论起跟咱们帮里的交情,可着实不远。当年高宗皇帝可以在杭州孝祖,一样进了漕帮的香堂,赏下一根盘龙棍。按他的资历,连带毛僧都不算,又怎么能进的了香堂?可是最后,不还是点了头?规矩不假,但也要开情势。如今的天下要变了,再守着老规矩不放,就比我这个老东西还要顽固了。我们只说一件事,卡佩租界的总探长黄麻皮,他本身就是个空子,可是在卡佩租界罩码头开山门,收了许多弟子门人,还跟咱们门槛里的人论交情,这又算个什么规矩了?”

    他所说的黄麻皮,是眼下松江新崛起的道上大佬,资历虽然不值一提,可是力量很大。在场各位漕帮首领,若说可以惹的起他的,却也不多。曹鼎修朝陈冷荷招招手

    “陈小姐,你过来,给我磕一个头,就算是我曹某关山门的弟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门槛里的人,虽然门槛里,没有收女弟子的规矩,但是万事都有开头。现在国家不也是在讲什么共合,立宪,女子学堂么?我也赶个时髦,就收一个女的关门弟子,谁如果敢欺负你,就是与老夫为敌,松江九帮,几千门生,不会跟他善罢甘休!”

    这个过门打的,让范高头措手不及,居然曹鼎修临阵收徒,这一来,陈冷荷也算是门槛中人。固然论资格还不够带毛僧的级别,可是进香堂,也勉强可以交代下去。有金高宗赏盘龙棍事件在先,若说她进香堂不行,则前祖之事,又如何分说?

    再者,眼下松江城内,虽然表面宣布中立,可第五镇的力量依旧占绝对优势。瑞恩斯坦撤回山东,城内仍有一名他的副官汉森带领两百洋兵留守。并在租界内设有一个招兵处,专门招纳合适的洋兵,带回山东。

    城内,还驻扎有北洋军一个营,公开理由为维护松江秩序,必须匪徒滋事,实际上,这个营加上赵冠侯的警卫营,足以控制从前线回来的那些徒手兵。

    陈冷荷自己则财大气粗,有着雄厚的资本力量,在场众位漕帮大佬,或经营店面,或搞水运,或是吃私饭。但是不管哪一行,都与银行少不了关系,与船运公司,也少不了联系。如果能和陈冷荷成为同门,对他们来说,也并不见得是坏事。

    是以曹鼎修一说,浙江方面一位赶香堂的兴字辈老头子立刻赞成“曹师兄这事做的好,这个引见师我就来当。我们浙江,有一位鉴湖女侠秋竞雄,骑马带刀,还教练三军,松江再有一个女人做礼字辈,我看可为一段佳话。”

    众人一起来贺,范高头被晾在了一边,至于被击毙的傅明楼,就没人理睬。陈冷荷也明白过来,赵冠侯带自己来的目的,也在于此。他不能在松江长驻,为了避免未来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先给她伸好后脚。把关系和自己的立场阐明,谁如果再动陈冷荷的脑筋,就要掂量一下后果再说。

    陈冷荷看了一眼赵冠侯,见他朝自己点一点头,就知道是示意自己顺势而为。她固然对这种帮会没有丝毫好感,却也知道其力量之大,对于自己银行的发展有重大的干系,于自己丈夫的落场势也有关。只好强打个过门,过来做势磕头。

    浙江那位帮里尊称为高三太爷的引师高祥太,不等陈冷荷跪实,就一摆手“不必了。现在是新时代,新规矩,磕头就免了,只要你记得有我这么个引见师就好。”他边说边摘下手上一串十八子手串递到陈冷荷面前

    “这串十八罗汉,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戴着它,浙江门槛里的人,都晓得你是我的门生,谁敢对你无理,就是对我这个老头子无理,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这份礼物格外有分量,也看的出,高三太爷对于陈冷荷,并不是普通的敷衍场面,而是真正为她撑腰了。几位老大一时都没明白,何以近年来很少过问世事的高三太爷,会突然表现的这么积极。只听他已经接着说道:

    “曹师兄,今天既然你出来,我正好借这个香堂,说几句话。门槛里的事门槛里了,门槛外头的事,若是牵连到门槛里,也要讲讲清楚。光棍犯法,自绑自杀。傅明楼已经伏法,陈无为几时到堂?他先杀陶骏保,后杀陶成翰。镇江陶家,不但是光复会,也有我门下的弟子门人,我也要问一问,这件事该怎么交代。”

    说着话,高五太爷的目光,已经落在范高头脸上。陈无为是拜他的门墙,这便是摆明车马,兴师问罪了。

    众人顿悟,高三太爷不是看陈冷荷顺眼,而是要借着结交她,来借助赵冠侯的力量来对付范高头。毕竟范高头手下很有些亡命之徒,如果铁心抗衡,高三太爷未必吃的下他。但是加上赵冠侯和他手下的兵,情形就要颠倒过来。

    范高头也知,香堂里没有翻脸开杀的规矩,再者,光棍不逃过门,嘴上永远不能服软。一抱拳

    “爷叔,无为是我的学生子,他惹下的麻烦,自然由我这个做师父的承担起来。不过他现在不是在江湖上打混,而是在葛明军里做事,杀人,或许为的是公事,而不是私怨,这种事,就不能拿门槛里的规矩来追他。总之,我先去把他传来,与爷叔当面分说清楚,有什么话,把它讲开,爷叔意下如何?”

    “闲话一句!”曹鼎修接过话头“阿宝,你是礼字辈的,我这个做爷叔的,不好以大压小。但是随便杀门槛里的人,也不能没有个交代,希望你言而有信,把你的学生子带来,大家有什么话当面讲开。否则,咱们脸上都不好看。”

    他又朝赵冠侯道:“既然弑师犯上的叛徒已经伏法,今天的香堂可以散了。老朽晚年,又收个关山门的学生,这是件大喜事,三天之后,在老正兴,我摆酒席,请各位老少吃饭,请大家给我一点面子,一定要到场。冠侯你也要来。”

    等到从香堂出来,夜已经很深,上了马车之后,赵冠侯拥着陈冷荷道:“困不困,困了就在我怀里睡一会,到了地方我抱你下去。拜师这事,倒是曹老随机应变,倒也真亏他老江湖,门槛精,反应的真快。今天这个过门,必须要打,但是也不是说,要你做个女白相。只为有这么个关系,再遇到帮里的人,就好说话,找门槛里的人做事也方便。你做这个生意,总是离不了黑白两道的帮衬,巡捕房那边,有二姐帮你,现在松江临时都督又是我结拜二哥,自然没什么关系。但是有些事,却是巡捕房干涉不到的,就只能通过门槛里的力量解决。沈老大一走,你这方面就吃亏了,有了曹老爷子今天收徒弟的事,将来就好办的多。”

    “我……我明白。”陈冷荷将头靠在他肩上“如果今天这个过门打不过去,你又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讲不通道理,就只好讲拳头了。我带了一个哨的兵来,杀光他们不费力气。范高头以为自己凶的不得了,却不知,连他身边的保镖,我都已经伸进手去了。这帮人啊,上不起台面,但是搅混水的本事是有的。对他们不能不当回事,也不能太当回事,总要掌握一个度。像是你这次受执,就是这帮人做的事,我将来不能在松江保护你,不留下几只棋子,我又怎么能放心的走。”

    “那你今天在香堂里杀人,也是为了我?通过带我进香堂,又拔枪杀人,告诉他们,你为了我可以不顾一切,不管是帮中尊长,还是同门兄弟,凡是招惹了我的,你都照杀不误,任何人出来讲情,也是没用的。”

    “聪明。”赵冠侯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就是这个意思。清酒红人面,财白动人心。像你这样既漂亮又有钱的,不知道多少人在打你的念头。今天闹一闹香堂,就是让他们自己心里有数,敢动我女人主意的,我不管是谁,都杀给他看!”

    陈冷荷冰雪聪明,弦外之音,不言已明,今天这场杀鸡儆猴,实际并不仅限于漕帮弟子。

    现在关在监狱里的,除了陈家两兄弟,还有李大卫。孟思远并没有按陈无为的吩咐处决李大卫,决定将其交给司法审讯,由法律来解决问题。

    赵冠侯对于李大卫与自己曾经交往过的事并非心无芥蒂,由于对李有恨,对自己两个兄长也就看法不好。答应放人,是看在自己面子上,但是这种杀法,显然也是给他们打预防针。

    赵冠侯的手在她的身上逡巡着“巡捕房那边,电话我已经打过去了,等明天天一亮,人就可以回家。不过……这是最后一次。每个人都有机会,但是机会不一样,他们已经把机会浪费完了。为了他们着想,让他们学聪明一点,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我懂……你相信我,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下次再也不会了,即使是孙先生找我贷款,我也要他带着担保,到银行里来谈。”

    “聪明。我就知道,我的好太太,肯定是能够理解我的苦衷的。像是这次提兵下东南,如果不是看你的面子,我早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这种事,咱们谁都不想的。所以,我这也是为了他们好。”

    “我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她心知,这一次赵冠侯的情面算是给足了,自己两个兄长和他终归隔阂太深,没办法像父亲想的一样一家人和和气气,只能尽力避免见面,少生事端。

    不知从几时开始,她发现自己思考问题时,已经越来越倾向于小家庭,而非是父兄。猜出丈夫心意之后,想的是拉开距离,而不是找赵冠侯吵架,这在过去,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或许,这就是父亲说过的幸福吧?她蜷缩在赵冠侯怀里,渐渐闭上眼睛睡去,脸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90/ 第一时间欣赏督军最新章节! 作者:普祥真人所写的《督军》为转载作品,督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督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督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督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