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督军TXT下载督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督军全文阅读

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四章 袁慰亭的决断

    戏折子送到前院,殷盛的神情颇有些尴尬,现在还没到开席的时候,外面四个人支了桌子打麻将。两位搭子,一是赵冠侯,一是承振。殷盛一边洗着牌一边摇头道:

    “这……怎么来这么一出……过生日的时候,都求个吉利,哪能来这么丧气的,还是换换吧。容庵,我跟你的交情,这是不用说的。当初五爷要对你不利,我可是据理力争,这总不是假的吧?你说说,这要真是十二金牌,我还能让你去么?”

    “恩上,我当然明白,以咱们的交情,你绝对不会害我。慢说是咱们的交情,就是说公事,我也该为国出力。可是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这脚实在是……坐在家里,闲谈几句尚可。真要是委我以重任,做此官,行此礼,以我现在的身体,怕是不堪胜任。再说,这两年闲下来,人也待的懒了,再让我操心军务,心有余而力不足,怕是要误公事。”

    殷盛摇头道:“容庵,话可不能这么说。北洋六镇,是你带出来的兵,你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只要你到前线坐一坐,这仗就好打,比我车上的几百万军饷可管用。”

    袁慰亭正色道:“咱们在小站一起练兵,操典恩上也是看过的。咱们练兵,练的是朝廷的兵,不是谁的私兵,教导的两个字,就是忠和勇。忠,就是忠于朝廷。不管北洋几镇,他都得听朝廷的话,不是听我的话。论公您是朝廷的钦差,代替朝廷,论私,您与众将有师生之谊,他们断不敢不听调遣。话说回来,谁要是敢不听令,您手里不是有军法么,只砍他几个头,看他听不听?”

    话到这步,不留余地,殷盛就知袁慰亭绝没有出山的意愿。只好退而求其次,一指赵冠侯“容庵,我这次来,也是来借赵云的。冠侯要是到了前敌,凭他的威名,一准能大破乱党。你可得帮我说说,让他跟我走一趟。”

    袁慰亭笑道:“怎么?我现在一个白丁,还能做一个巡抚的主了?他山东有没有公事,我是不清楚的,若是有公事,怕是走不开。其实恩上,你这是找错了人,要劝动冠侯,有现成的振大爷,疏不间亲,我可要往后排。”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一个家人匆匆跑进来,看脸色很是慌张,手中拿着一份电报稿。殷盛连忙扣下牌“容庵,你先忙正事。”

    “我一个赋闲的白身,哪有什么正事了,真是的,送电报也不挑个时候。现在发电报,无非是给沈氏庆生……”

    袁慰亭边说边接过电报稿,可是刚一看,脸色陡然一变,笑容瞬间消失,脸上满是戚容。双手微微发颤“这……这……怎么成了这样。”

    殷盛见情形不对,连忙问道:“容庵,出什么事了,别着急,慢慢说。”

    “陶斋……殉国了。”

    他手上那份电报,是从四川辗转而来,上面的内容,却是袁慰亭的儿女亲家,旗下三才子之一的端方端陶斋,于资州被戮。所部新军,已经倒戈,其人头被倒戈的部队送往武昌,具体下落未知。

    殷盛也是一惊“这……这是怎么话说的?赵尔丰在四川从贼,我是知道的,可这是他的权宜之计,与乱党虚与委蛇而已,怎么也不会真的戕官。而且端四这个人,对部下素来宽厚,不曾打骂士兵。有部下染病,他雇了轿子,抬着部下前进,怎么会……怎么会?”

    端方与殷盛一样,带兵打仗都是外行,但是对部下要求不严,素以恩义结交,想来纵然有乱,不至于杀身。可是看电报上的情况,端方与其弟端锦,都为乱兵所杀。这就是彼此之间不留情面,殷盛推己及人,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这牌也打不下去。

    袁慰亭似是悲痛以及,说了声告罪,转身向书房走,赵冠侯连忙起身搀扶着,与他一路向书房走去。承振摇摇头,似乎在想什么,半晌以后,才嘀咕了一句“端老四这一走,他那些宝贝珍藏,不知道便宜了谁。铁琴铜剑楼一楼的藏书,我可是惦记半天了,这回,不知道落在谁的手里。”

    等来到书房里,赵冠侯极自然的松开了手,袁慰亭也没了方才那副跛态,步履从容的坐在太师椅上,脸上非但没有哀容,反倒有几分笑意。

    “端陶斋死了,四川大乱,七千万川人起来造反,我看这回,盛补楼又当如何安抚。他原本收四川路权,就是有意罗织大案,用以折我羽翼。却不曾想到,如今大乱已生,他又如何压制。端陶斋是才子,可惜,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才子的时代,天下,终归还是要属于强人。朱尔典和板西八郎都说过,未来的世界,是一个属于强人的世界。弱者将被强者吞噬,公理道义,都要让位于力量强权。中国弱小,就要被强国欺凌,端方无能,兄弟两人,皆丧于乱军之手。仁义道德,这时候都没有用处,只有兵权实力,才能保全身家。他生平酷爱金石,不蓄私产,这一死,家里的人生计怕是要出问题,冠侯,你替我送两万银子给他家度日,再把那些珍藏想办法弄到山东去。办这事,你最擅长。”

    “姐夫放心,小弟一定办妥。”

    袁慰亭笑道:“他是我的姻亲,我却对他的死,毫无悲痛之情,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近人情?”

    “自然不会,姐夫已经劝过陶公不要趟这混水,是他自己不肯听从,这怪不到姐夫头上。从他带兵入川之时,就已经注定有此结果。大家心里都有数的事,又怎么还有眼泪流下来。”

    “就是这个话了。”袁慰亭点点头“赵尔丰拒陶斋于资州,当地绅士劝陶斋就地起义,宣布独立。他或是顺天应人,就地起兵,或是间道离蜀,返回京城,再不然遣散队伍,接受改编,都可保全首领。其进亦不进,退亦不退,军心涣散,粮尽饷绝,这是自己取死之道。我的眼泪,怎么也不会为这种人来流。”

    他素来看不起端方这个名士,此时干脆一股脑说了出来。“端四其人,只合吟诗做对,哪配统领貔貅。就如外面的午楼,要他带兵出征,这是取败之道,还想拉上我陪葬?我可不随他,去走这么一遭。”

    赵冠侯点头道:“姐夫所言甚是,殷盛此人,吃喝玩乐样样皆通,但是说到领兵打仗,一无所长。若说纸上谈兵,他却是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这样的人到了前敌,实在是没什么用处,下面的部下也不会服帖。我们是姐夫练出来的,都愿意听从您的命令,殷午楼这等人,还不配指挥我们。”

    袁慰亭摇摇头“我赋闲以来,除了你以外,看我的人不多。士珍他们虽然来看过我,但是次数不多,所谈的也不涉及军务。金英这次做寿,他们也是礼到人不到,不曾亲自来贺。若说惟我马首是瞻,也是谈不到的话。我当日小站练兵,不曾存过私心,只想着为中国练出一支强师,不让洋人再轻视我国,任意欺凌。从没有想过,要让这支部队成为惟我命令是从的私人军队。若是殷盛有才,他们自可按其命令行事,我也没有出头的机会。可是现在,朝廷只信旗人,旗人里又有几个能领兵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不是我袁某人要出山,也不是那些人非我的命令不听,而是除了我之外,还有谁配指挥这十万虎贲,谁又有这个资格来力挽狂澜。”

    他对赵冠侯道:“我要你想办法把陶斋的私藏弄到山东,外人听来,未免有趁人之危,欺凌孤儿寡妇的嫌疑。更别说陶公与我有亲,如此行事,更让人非议。可是,端氏家用紧张,开销也大,若是放任不管,这些金石古董,早晚都要被他的子弟卖了换银子。这些东西卖给谁?还不是洋人。归安陆氏皕宋楼、十万卷楼、连守先阁,这几处所藏的古书,尽为扶桑财阀所得,存入扶桑静嘉堂文库之内。我国士人,多有指责,认为这几家的子弟不肖,不该把中国文明的瑰宝卖给洋人。可是他们却不曾想过,我国弱而彼国强,彼欲取必有办法到手。连朝廷都守不住土地,一些读书人,又怎么守的住古籍?陶斋的那些藏品,与其落到洋人手里,还不如放在我们手中,至少可以保证它们留在中国。若是我不拿,这些东西,就要被洋人拿走,只要保住这些宝贝,落一个欺凌孤儿寡妇的名声,又能如何?”

    赵冠侯起身一礼“姐夫的胸襟见识,小弟佩服,咱们只求无愧于心,其他人怎么想,就顾不得了。在眼下这个乱世之中,孤儿寡妇想要保存家财本就困难,与其被宗族夺去,或是被外人抢去,还不如我们拿过来,再好好赡养他们,不让这孤儿寡妇忍饥挨饿。这非但不是罪过,反倒该算功德。”

    袁慰亭拈着胡须“厚待孤儿寡妇……其实还有宗族……这确实是一件善举。”他又问道:“冠侯你看,眼下的局势如何?”

    “长江中游三省,已经联成一线,陕西复又失守,未来恐有更多的省份,也要生变故。其做大之势已成,想要压制他们,并不容易。但是,这不代表葛明党人就真的那么厉害。查各地起事之实,葛明党的力量,并不算如何强大,多是依赖地方上的士绅出力。地方上咨议局的乡绅、南方的新军是葛明军政府的主力,再不然就是借重会党。”

    “这种方法,如同某人开店,自己全无本钱,本钱皆赖借贷,摊子做的大,根基却不牢,随时都可能倒闭。再者,他所依赖的力量,也不足恃,以会操为证,南军战力皆不如我六镇,北军南军交战,我们先有胜算。且军正府初立,又大规模扩军,部队素质较过去更劣。其内部,更非铁板一块,反而矛盾重重。南昌的吴介章是宿老,九江马玉宝是新秀,一省二都督,自己就先要内讧。陕西的乱党,纯粹是关中的刀客,与胡匪没什么区别,亦不足论。真正要紧的,还是武昌,只要武昌拿下来,其他各地的葛明党,差不多也就是传檄而定。”

    袁慰亭哈哈一笑“你在军事上的看法,与我相同。但是在方略上,又有差异,金英点的这出风波亭,你该好好看一看。岳飞破金兀术很容易,可也就因为很容易,所以朝廷想要杀他的时候,就没有多少顾虑。一件东西太容易到手,就不会懂得珍惜,名臣良将如是,胜利,亦如是。我已经给华甫发了电报,要他谨慎行军,免中埋伏,但愿他能明白我的用心。”

    赵冠侯道:“华甫这个第二军统制,要服从第一军统制指挥,就算他想要不谨慎,怕也是办不到。午楼在民权受了这番惊吓,又有陶斋故事,路上必然是谨慎再三,不敢有丝毫大意,葛明党人再想打一个埋伏,一准是势比登天。”

    “如此说来,那倒是朝廷的福分了。这么多的兵,这么多的饷,要是出了什么闪失,责任可担待不起。”袁慰亭脸上笑意更盛

    “冠侯,这回朝廷,非用我不可,可是我绝不会那么容易出山。他得他的急惊风,我做我的慢郎中。你不要理殷盛怎么说,随他怎么哀求,你只稳坐钓鱼台,只等我的话,你再动。但是你的兵,一定要准备好,一声令下,要他们去哪里,就要能到哪里。与洋人那里,也要做好交涉,必要之时,雇佣洋人的轮船火车,不要出问题。过两天,板西八郎也要来给金英拜寿,到时候你跟他见一面,现在正是需要这些洋人的时候。袁某当日投军之时,一心想着忠君报国,做出一番事业报效国家,光耀门楣。可是我有心报国,别人却要拿我当乱臣贼子看待,既然他们逼着岳飞做薛平贵,我也只好从了他们的心意。冠侯,你只要好好跟着我干,一准没有你的亏吃。”

    “姐夫,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自己人不帮自己人,又去帮谁?山东数万健儿,皆听姐夫的吩咐。除了您以外,就算是拿来尚方宝剑,也别想动我手下一个人!”

    等再次来到前厅时,殷盛与承振,已经拉着宝申、齐耀林一起推大牌九,约定赢家将款项,全给端家做安家费用。等到赵冠侯回来,殷盛道:“冠侯,容庵的脚病,一时半会是动不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我们不提公事,只提私交,就看着我当初保你上军校的面上,可以不可以随我去这一趟?”

    这种问法,不啻于推车撞壁,几无回转,赵冠侯却也有准备,苦笑道:“午翁,您这是逼我啊。也罢,话说到这,我也就跟您说实话吧。济南女子师范大学那,我最近新恋上一个学生,正是热络的时候,几天看不见我,她就闹着要自杀。您说说,我这是没办法啊。想带她去前线,她的胆子又小,这可怎么办……”

    承振在旁适时说道:“冠侯,你这也就是现在说,要是让老十听见,可是个热闹。这玩意要真是自杀了,一准瞒不住,到时候你留神你家里啊。”

    “就是这个话,就连寿宴我也待不住,过两天就得回去,先把那女学生稳当下来再说。”

    殷盛见两人一唱一合,知道自己万难说的动,只好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这回,就只好我自己去闯闯龙潭!”

    这一局牌赌到开戏,才宣告结束,殷盛手风很顺赢了接近七千两银子,他将银票交给赵冠侯,又拉他来到一旁,小声道:“冠侯,我问你点事,你那宗室基金,把握不把握?我现在入一股,来不来得及?”(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五章 意外之变

    援兵借不到,继续在养寿园就没有意义,再者前线军情紧急,不容耽搁。殷盛在袁家停留了一天,次日中午便告辞上车,前往前线督战。

    殷盛开拔,曹李二将,自然要随车扈从。只是在出发前的晚上,赵冠侯与两人谈了半夜,二人心里都有了分寸。再出发时,李秀山从自己的步兵协抽调了一个标的部队担任前导,负责疏通道路,清查伏兵,确保火车行动安全。

    如此安排,确实万无一失,不管匪徒在什么地方设伏,都无法伤害到尊贵的钦差大人。唯一付出的代价,就是火车跑的比腿慢。但是比起几百万军饷以及殷大人的性命,这一点点损失,又能算的了什么?

    板西八郎在殷盛离开的当天晚上便来到袁府拜见,赵冠侯甚至怀疑,他是早就在河南,等到殷盛的火车离开后,才来拜见。其见到赵冠侯,极是亲切,大谈关东并肩作战的经历,又提起松江的情况。

    “正金银行愿意与山东正元进行全方位的合作,确保维持金国市面的金融秩序,不因为战争,而出现大规模的动荡。”

    板西八郎谈了一阵经济,又夸奖了陈冷荷的生意手腕与经营能力。正金银行在这次橡皮股票风波里受的损失不小,着实伤了元气。在松江的业务上,竞争不过锐气正盛的正元,损失了不少生意。不过板西提起这件事,是以玩笑的口吻介绍着,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

    等来到书房里,宾主落座之后,板西又笑道:“今天我来,是来给沈夫人庆祝生日,送上寿礼。方才所送的屏风、如意,都是送给夫人的,这一件礼物,是送给宫保的,不知道宫保是否喜欢。”

    他说话之间,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公事包,里面是一只卷轴。等到将卷轴平铺开来,见是一精致的张中国地图。他用手一指“宫保,为了我们的友谊,我将把这件礼物,送给你。”

    袁慰亭看看地图,微笑道:“板西先生,这件礼物,是不是太贵重了一些?”

    “这件礼物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恰如其分。宫保,我觉得整个中国,有资格拥有这件礼物的人,也只有你,请你不必推辞,一定要收下。”

    板西看着地图,有意无意的,用手在安徽的位置上一敲“中国,最近正处在动荡之中,发生变乱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赵冠侯问道:“怎么?板西先生听到了什么消息?”

    “也没有什么消息,只是我国民间一些不法之徒,最近活动的很猖獗。警视厅在对他们进行调查时,得到了一个情报,他们要运送一批人员和武器,到中国的某个地方。这个地方的买家有着良好的经济支付能力,愿意出高价购买军火,即使我国警方,尽力的防范走私,但还是会有漏网之鱼到达目的地。按照以往的经验,这就是要发生动乱的前兆。”

    安徽巡抚朱家保,其子拜承振为干爹,自然而然,就是庆系干将,与赵冠侯得算是同一派别。其人号称循吏第一,算是个有手腕的老公事,催科完粮皆有长项,与袁慰亭的交情也很好。

    但是安徽这个缺分,算不上什么好缺。安徽省整体而言,出产有限,种田无法养活自己,在洪杨之乱时,又很受了一番荼毒。是以,抢匪,绿林,盗贼的力量纵横交错。土豪结寨自守,地方官也奈何不得。

    朱家保对这些豪强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把公事委托给咨议局的议长王庆云,又委托他办团练。安徽的军政大权,很大程度依赖于王。能够在这种地方,混的如鱼得水的,不问可知,亦是个半黑半白的人物,本身就算是门槛里的人。一旦安徽有变,其到底站在哪一边,也难说的很。

    听到安徽有警,袁慰亭未置一词,笑道:“如今我是闲云野鹤,地方上有什么热闹,与我也没什么关系。板西先生远来是客,咱们今天吃饭听戏,不必提什么国事,图乱人心,来,我们到外面喝几杯。至于这份礼……我收下了。”

    酒席上,大家不再谈正事,只谈闲话。等到了晚上睡觉时,毓卿对赵冠侯道:“金英已经跟我说了,安徽许给你了。”

    “许给我?”

    “少装蒜,现在的局势还看不出来么?四哥出山,是板上钉钉的事,就是个时间问题。安徽那边听扶桑人说要出乱子,朱家保手里没兵,真闹了葛明党,他肯定压不住,到时候咱们山东兵就间道入皖,一战而取。我们到时候拥有两省之利,又能从安徽招兵,皖省是章少荃的老家,他积攒下敌国家私,宰相合肥。我们好歹刮几层,就能发一笔大财,到时候说话就能硬气一些了。”

    赵冠侯笑道:“怎么,不讲为国尽忠了?”

    “金英都要点一出风波亭了,我又怎么会那么顽固不化?出嫁从夫,总是要为自己的丈夫多着想。再说,现在山东住了这么多旗人,如果没有强兵,又怎么保的住他们?”

    毓卿向外看看,将脸贴在赵冠侯耳边小声道:“袁四也不过一个白丁,皇恩浩荡,让他当个军机,结果呢?他现在就因为能掌握兵权,就想着要自立。你又不欠他什么,论出身,论本事,你哪点不如他?他不过是个中州假秀才,你可是老佛爷封的顾命大臣。他既可不忠于国,你就可以不忠于袁,只要我们有了实力,你挥师反戈,自可取袁而代之。”

    她冷哼一声“袁四有洋人的支持,难道我们没有?当初扶桑人就想支持你做皇帝,不过当时不能屈尊做个儿皇帝。我也说过,不许你做操莽董卓,可是现在,既然江山怎么也保不住,与其把天下便宜外人,还不如给你。扶桑人、阿尔比昂人、普鲁士人,你的交情很广,比袁慰亭强的多。只要有一个人支持你,肯借给你债,卖给你武器,我们就能战胜他。还有简森,她也能帮你借钱。等到那时候,就算是……做皇帝,我也支持你。咱们住进京城里,你是皇帝,寒芝姐是皇后,我就当你的妃子,每天在宫里,穿戴的整整齐齐的,等着你来……”

    赵冠侯笑道:“毓卿,你想过没有,扶桑人为什么要卖个交情给我们?他们一方面支持葛明党,一方面支持我们,你不觉得可疑么?”

    毓卿愣了愣“你是说,扶桑人说查禁不利的话,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那些财阀浪人,都是扶桑国民,如果扶桑真的不想让他们给我们提供帮助,那些国民,又怎么能违抗自己国家的意思。之所以葛明党可以获得军火、资金,必然是扶桑正府背后支持或是默许,才能如此。他们一方面支持葛明党,另一方面,又送一份全国地图给宫保,还把军火船的船期路线告诉我,方便我查抄,你觉得是为什么。”

    “又做师娘又做鬼……”毓卿略一沉吟“他们是想让我们中国人自相残杀!”

    “不愧是我的好太太,真的够聪明。”赵冠侯赞许道:“扶桑人对于我国的觊觎之心,未必就比铁勒人小,但是时势不同,国力有差,他们不敢做的太明显,逼迫也不敢太甚,否则列强不会答应。三国干涉还辽,就是前车之鉴。而我国自身,幅员广阔,人口也多,不是扶桑所能企及的。如果想以武力进犯,不啻于以蛇吞象,勉强,也要撑破肚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中国人来对付中国人,先要我们自相残杀,他们坐收渔利,再扶植几个合自己心意的人,作为傀儡,以便操纵,如此这个大国,就有可能操纵在他们股掌之内。所以既要扶植葛明党,也不能让其坐大变强,不受控制,是以也要予以削弱,左右平衡。我犯不上去合他们的调,顺着他们的意思走。宫保是个强人,当今天下,也需要个强人,至少我目前所见的人里,还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收拾这个烂摊子。他也答应过我,会善待两宫,不会大肆杀戮,这在现在这个局势下,也算个不错的结局。你的心思我能明白,但我们还是要讲实际,不要做不合时宜的事。”

    毓卿沉默片刻,小声道:“那就是说,我想的全都错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想的不叫错,只能说跟现在的时机不合适,火到猪头烂,火候不到,那就只能半生不熟。再说,你说的也并非全错,比如,我现在,就很想当皇帝……”

    等到赵家一行人返回山东时,安徽的局势已经大乱,曾经沉寂的淮上军死灰复燃,重新举起了战旗。铁蹄踏碎了黄龙旗,枪声惊破太平梦。

    四川乱起,安徽驻防新军入川勘乱,巡防营及绿营组成的部队,在淮上军面前,不堪一击。而寿州城内,朱家保倚为长城的王庆云,却已经剪去了辫子,脱下了袍褂。身着泰西军装,身后则是一干会党里的大龙头、大当家,或是寨主、大龙头。

    这些人的衣着很混乱,有人穿着袍褂,有人是明显不合体的西装,还有人则穿着戏台上的行头,还有人则穿着一身练功服,五颜六色,花团锦簇。但是所有人剪了发辫,以示和前金一刀两断。面前,则是精忠武穆岳鹏举的画像,所有人对着精忠像焚香朝拜,发誓驱逐鞑虏,光复神州。

    三路淮上军,分进合击,已有席卷皖省之势。朱家保迫于形势,在安庆扯下黄龙旗,改挂五色旗,自立安徽葛明军正府大都督。

    但是王庆云并不承认其身份,不受其节制,同时,江西起兵的葛明军,也不认可这个大都督的地位,派兵入皖,准备武力易督。整个安徽的局势,乱成一团。

    淮上军兵力虽然号称两万有奇,但是实力并不算强,比之有部分新军组成的鄂、湘两军而言,淮上军装备及训练皆劣。加上上次淮上军入山东时,赵冠侯在淮上军里,安插了不知多少棋子,如果此时间道入淮,几可一战而定乾坤。

    可是眼下,却还不是他出师的时候,袁慰亭的名位未定,他这里,就不能动兵。回到山东之后,将阿尔比昂、普鲁士两国领事请来会商,又将整个山东的新军,进行集结。第五镇,第二混成协,近两万五千名兵将,收拾行装,整备武器,准备出省作战。

    山东巡抚衙门内,墙上已经钉起了安徽的地图,眼下大金没有高比例军事地图,安徽不在赵冠侯辖区,也没办法实地勘测。只是邻近山东的皖北地区,赵冠侯因为治水时,曾去过一些地方,将这些地方进行了精心的绘制。

    标及以上的带兵官,已经全部到齐,与上一次大家闹事对抗朝廷不同,这次的行为,差不多已经是选边站。将领里包括虎啸林这等旗将,其立场,也需要考虑在内。

    等到赵冠侯指着地图,分析着眼下的情形,虎啸林第一个开口道:“大帅,当今天下,朝廷的威仪已经谈不到,所能谈的只有一条,就是兵。要养兵,首先就要有钱,古人云,有土斯有财,我们多控制一个省,就能多一份收入,安徽出强兵,况且地控两省,位置要害。这块地,咱们不能放过。当年办洪、杨,不少安徽人都随着章少荃发了大财,咱们打进安徽去,从他们身上,就能刮几两油下来!”

    高升笑道:“虎二爷,您等会吧,我听您这口风,不老像忠臣的。您可是旗人。”

    虎啸林神色不变“我是旗人,可我是穷旗人。我这个旗人挣那点铁杆庄稼,连自己都养不活。是大帅让我当官,又给我银子养家糊口,娶妻生子。连京城里的旗下大爷,都到咱们山东来躲平安,我这么个穷鬼旗人,犯不上尽忠。我现在是只忠于大帅,不忠于其他。”

    看着地图,在场军官的神色都很兴奋,毕竟随着地盘的扩大,部队要扩充,军饷也更容易筹措。更别说安徽有盐利,只要坐地收税,就能获取重金,谁能放到安徽当上几年军官,就可以发一大笔财。对这个位置,大家都憋着一口气,想要去争一争。

    任升等淮军系,本就是出自淮上,对那里人地两熟,即使是淮上军里,也有不少旧识。此时大有当仁不让的态度,请缨讨战。“大帅,取皖无须让他人出马,末将带自己的一个协,包打。”

    霍虬在人群里说着“这安徽,还有别人惦记着。就是那个倪继冲,振大爷在东北当总督时,他在黑龙江当藩司。犯了贪罪被劾而罢官,这回他又出来,给大太太送了一笔很重的寿礼,想谋个先锋印,到安徽去开府一方。真是笑话,咱大帅跟宫保是什么交情,就凭他,也能抢去这个位置?”

    “那是,就凭他姓倪的,还想夺淮上的地盘,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那里是出强兵的地方,他打过什么胜仗,凭什么惦记着那里。这块地方,我们要定了!”

    赵冠侯看着众人,微笑道:“大家先不要急,朝廷里,还没有给宫保下明确的任命。眼下还不是咱们动的时候,只要命令一下,咱们立刻就可以挥师进剿,到时候好处人人有份,谁也不会吃亏。”

    京城,内阁会议已经召开了两次,亲贵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造反的省,越来越多。如同烽火燎原一般,已经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

    除去已经造反的几个省之外,两粤、福建本就是葛明党闹的极大的省份,外省尚且如此,这三省独立,也就是个时间问题。朝廷能控制的省份,已经寥寥无几。

    作为翻盘希望的殷盛,却蹒跚如同妇人,先头部队虽然到达刘家庙,与张彪残部会合,但兵力太少,无有作为。

    大部队在武胜关拥挤在一处,前头火车不动,后面火车动不了,部队、辎重堆积如山,却踟躇不进,对于大金朝廷而言,宝贵无比的时间,就在这种等待中一天一天流逝。

    此时,这些亲贵必须承认,指望旗人已无可能反败为胜。能挽救残局者,只有从河南袁慰亭,山东赵冠侯两人中择一而用。两人之间,赵冠侯的声望资历皆远不如袁,相对而言,更易操控,是以承沣及小恭王等人,目前的看法,都是以赵冠侯为将,挥师南下。

    但是他之前的态度,也说明想让他南下,并非易事。朝廷想要低头,赵冠侯则连台阶都不肯给。庆王的烟斗喷云吐雾,一语不发,显然是不打算说话。振贝勒人都到了胶州湾,自然就知道他的态度,亲贵们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名小太监,忽然从外面递了份电报进来,神色极是惊慌“急电,从松江来的……”

    承沣冷冷道:“这时候来急电,一准没好事。”他已经猜到了内容,却没奈何,只能咬着牙,接过电报。可等他看了几眼之后,脸上的乌云渐渐散去,竟是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忍不住摇头笑道:“这是老天爷睁眼,几位,这回鲁军想不出山,也不可能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黎明

    松江,公共租界。

    正元银行在松江钱业虽然是个新成立的小字辈,但是其雄厚的资本,以及一元起存、十二个时辰无休息政策,外加上帮办两江粮台等优势,在整个松江的名气很大。总号和分号,业务都很繁忙。除了市民之外,大批的大金官僚,一如当初富当年避长毛之乱,前往松江避祸。

    这些大金忠良虽然弃印,但未弃宦囊,且为了不助长匪势,果断处置,将府库里积存官款提取一空,以免落入葛明军之手。是以能到松江的官员,身上大多带了巨款。

    人一到了租界,官府的势力就谈不到,兵荒马乱的年月,没有官府势力保护,这么大笔的款子带在身上总是不安全,多半都要找个钱庄银行寄存。洋人的银行虽然是首选,可是这个时候,几家大银行合伙下压利息,存款的利息一减再减,几乎无利可图,这些官员就只好把目光放到其他银行上。

    这么多的忠良,身边都少不了佳人相伴,正元银行的女子储蓄业务,很对这些姨太太们的口味。几次接触下来,觉得正元牌子既硬,待客也好,纷纷撺掇着自己家的老爷把钱存到正元。

    这些官员们,略一了解,即知正元背后的靠山是赵冠侯,而赵冠侯的靠山又是庆王。不管是为了利息,还是巴结庆邸,这条路子都远比银子要紧,存款很是踊跃。正元一干工作人员的业绩,也都变的好看起来。

    清晨,银行照常开张,职员打起精神,坐在柜台后面,谨记着董事长的命令,面带笑容,微笑服务。

    虽然陈冷荷艳如桃李,但同样也冷若冰霜。对于规章制度,她的要求从不放松,不管是谁,违反了制度,都要受到惩罚。

    正元的待遇,是整个松江银行业少有能及的,是以每一名员工,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再者,银行的男性员工里,也有不少人对这位美如天仙的董事长心存好感,拼命的想要做出业绩,获得董事长的认可,哪怕只是一个微笑,就足够了。

    银行的门推开,一身洋装的陈冷荷从外走入,照例四下扫视一圈,朝几名员工点点头。那几名得到赞许的员工,顿时觉得周身满是力气,笑的就更和蔼。

    “赵太太来了,赵太太你好……”几名排着队来存钱的人,客气的打着招呼。这些人都是穷汉,全部家当也只有几块银元,除了正元,没有地方会接受他们的存款。对于陈冷荷,他们不敢多看,反倒是如同膜拜仙女一样膜拜着她。

    陈冷荷反倒是热情的与他们打着招呼“大家这么早就来,真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其实,华界那里也有分号,在那里存钱也是一样的。”

    “不了,还是总行放心,华界现在世道大乱,谁都没有好果子吃。沈保升那么威风的人,现在都下落不明,我们又怎么敢……”

    等到陈冷荷迈着轻盈的步伐上了二楼,几名柜台的工作人员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里都有一个念头,今天的董事长,似乎心情不错?

    二楼贵宾室内。

    一位三十里许的妇人,将一杯咖啡及几块点心吃下去,不住的称赞“这洋点心就是好吃,这几天在家里,光吃些粗点心,怎么跟这个比。”

    在她对面,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虽然穿着职业装,但依旧难以掩盖自身的清涩与腼腆,微笑着道:“刘太太喜欢就好。我知道您是北方人,在南方吃东西,是有些不习惯的,中午的时候,为您叫几个山东菜吃,不要客气……”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只存了这么一点点钱,你们就要对我这么好。”

    “刘太太客气了,为我们的贵宾服务,是正元的宗旨,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您可以先去忙,等中午的时候再来……”

    “戴小姐,您的人真好。既然您这么客气,我就却之不恭了。”妇人笑着收下了自己的凭据,看看四周,向前探身,小声道:“戴小姐,你给我交个底,银子存你们这里安全不安全啊?听说现在华界那边架票的很凶,好几个逃到松江的官员,都被‘请了财神’(绑票)。这个好吓人的,你说,他们会不会到租界里来请财神。”

    戴安妮摇头微笑道:“刘太太不必担心,我们这里是租界,他们不敢乱来的。再说,正元银行既有赵大帅的关系,也有华比银行的股份,阿尔比昂总领事葛雷阁下,还有总巡勃罗斯,都在银行里有存款,也有股份,你说,他们会不会维护储户的利益呢?”

    那妇人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拍着胸口“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还是你们董事长有手段,居然拉到这么多靠山。女人啊,做的好不如嫁的好,她嫁了个好丈夫,自然就威风了。哪像我这么苦命,回乡下,就要跟那个大的王见王,在松江又要担惊受怕,总归是苦命。戴小姐,你心地这么好,将来一定会嫁的很好的……”

    好不容易敷衍走了这个美妇,戴安妮离开贵宾室,轻轻敲响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进屋之后,见陈冷荷已经脱了外衣,双肘支撑在办公桌上,手托着下巴,聚精会神的看着办公桌上的一张纸。

    直到安妮进来,她才咳嗽一声,悄悄的用手盖着纸,往办公桌里放。嘴里问着“怎么样,存款的事办完了?”

    “办完了冷荷姐,这个盐运使真有钱,二姨太的私房都有五万两,还有三十几根条子。”

    安妮说着话,猛的向前一冲,一把将那张纸抓了过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让我们的冷美人这么高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她边读边跑,陈冷荷在办公桌后绕出来,拼命的抢着“别……别看……”

    “冷荷姐,这是宫保给你写的?”戴安妮把电报交了回去,眼睛里满是羡慕的光芒“他从山东给你派了一份长电报过来,就为送你这首诗?哦天啊,他可真浪漫……”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诗,总之不可能是他写的。”冷荷面色微微泛红,把电报精心的叠好,放到自己胸前“现在天下大乱,他还要给我写这个,真是的……才不要理他。”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出卖了她。她又看看戴安妮,想到自己实际是抢了她的丈夫,又有些不好意思“对……对不起……”

    “别怎么说,冷荷姐你这么漂亮,我可比不了你,就算没有你出现,他也不会像爱你一样爱我。这种浪漫,注定和我这种笨蛋没关系,没人会爱我的。”

    “谁说的,我就爱你啊,我的安妮妹妹……”冷荷戏谑的拉着安妮的手,又故意去亲安妮的脸。安妮害羞的躲闪着,不想陈冷荷用力过大,安妮躲避的动作也很大,两人的唇竟然亲到了一起。

    两人嬉笑是常有的,但是这种亲密却是第一次,一下子,两人都像是触了电,各自后退两步,脸色通红,不知说什么。安妮过了好一阵,才心虚地道:

    “简森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松江来,现在局势这么乱,有她在,我们心里还能安定一些。毕竟有个洋人在,什么都好办,沈老大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他的漕帮乱成一锅粥,没了这些人,好多事情,都不好做。”

    松江的黄龙旗,在两天前也换成了五色旗,曾经的松江道蔡煌躲进了租界里不出来,松江的葛明军正府大都督,由一个叫陈无为的葛明党人担任。

    而另一名葛明党的老资格,亦是东南地区,极有名望的人物李铁仙,则担任了吴淞军政分府总司令,承担练兵之责,准备挥师攻取江宁。

    这场纷乱发生在华界,对于租界的影响并不太大,葛明党人保持着克制与理智,没敢对租界进行骚扰。陈家一家都住在租界里,也没受什么影响。只是一向与正元银行有密切联系的沈保升据说与葛明军里的人有梁子,之前还曾杀过葛明党,事情搞的很糟糕。

    等到葛明党一成功,他就只能先躲在租界里,可是,昨天他从租界的住处消失,下落不明,让人颇为担心。

    正元放给丝商的贷款,基本都收了回来,但是另外有一些债,还要指望漕帮这种****力量去讨。沈保升这一失踪,银行一下子,也颇有些棘手,找不到合适的代替者。

    陈冷荷也恢复了镇静,摇头道:“没关系的,我们和陈无为素无过节,他不会找我麻烦的。而且说起来,大家还算是有交情,我大哥跟他算是一面之识,从去年开始,也跟着他在一起搞宣传。二哥干脆就在陈无为的民生丛报里做事,你说我们是不是有交情?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记得我让你汇给一个户口三十万元么?那其实就是葛明军的一个户口,那三十万,就是我对葛明的支持。”

    戴安妮惊讶的看着陈冷荷“冷荷姐,你……你是金国巡抚的太太,可是又支持葛明……”

    “这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他,我是我,我们虽然是夫妻,但不代表必须正直立场一致。我一向反对他做大金的官吏,这个态度,从来没有变过。自始至终,我都坚持,中国要想富强,必须驱逐鞑虏,建立新的制度。孙先生是我所崇拜的人杰,他所宣传的葛明之路,于我看来,是拯救中国的唯一良方。我当然要尽我的力量,为葛明做出贡献,如果……如果不是我已经结婚的话,说不定,我现在也要加入到葛明队伍里去,一手提枪,一手持炸蛋。葬送这个封建腐朽的王朝!只是现在,我们必须得隐藏一下自己的立场,免得被人发现,这些金国官员的存款就吸引不到了。”

    她拿出帐本,指给戴安妮“你看看,这些人存进来多少银子?这些钱是什么?是我们中国同胞的膏血,不推翻金国,这些官员,就会继续吸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我们女性,是有独立思想的人,不是依附于男性的附属品,不用按丈夫的想法思考。等到建立了新的国家之后,女性拥有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我还要去做一个国会议员,为民众呼吁,为百姓发声,为国家民族,做一番事业,才不会让人小看了我们女性同胞。”

    戴安妮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时门又被敲响,进来的则是杜小小。她的胆子比戴安妮还小,在三人中算是最受喜欢的小妹妹。她说道:“是南京那边来的电报,张制军希望我们赶紧把藩库的款子解送过去。”

    陈冷荷冷笑道:“这笔钱送到南京,他就要给防营的士兵发放军饷,购买武器,然后让他们更好的去屠杀葛明志士了?你给张仁骏发报,防营在江宁倒行逆施,见没有辫子的人就杀,听说已经杀了几千人。我银行的职员都不留辫子,无法成行。”

    戴安妮道:“可是,我们不把款子解过去,第九镇不是也没有军饷么?徐将军和冷荷姐是很好的朋友,他的部下不也没有军饷发?”

    陈冷荷摇头道:“你不明白,如果第九镇的新军有了军饷,他们就没有勇气和决心,为推翻这个旧世界而付出。只有让他们认清,大金朝廷的丑陋嘴脸,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等到他们光复了南京之后,我会给他们提供充足的资金,确保他们的生计。至于现在,就只好先委屈他们一下了。”

    她看看外面,神色颇有些激动“这是个最好的时代,我们一直以来,所盼望的理想国度,就要建立成功了。没有饥饿,没有压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中国的富强,指日可待,到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会过上好日子。像是之前橡皮股票那种惨祸,再也不会发生了。”

    窗外的天气,并未如陈冷荷所盼望的一般晴好,相反,倒是乌云越聚越多,将太阳遮挡的严实,看来,第一场秋雨,就要落下。好在,雨过之后,天终会晴,乌云,是挡不住太阳的。(未完待续。)

四百七十七章 弑师

    雨下的很大,持续的时间也很长,从下午,一直下到了晚上。冰冷的雨水,在骑楼的房檐上乒乓做响,仿佛是攻打制造局那天晚上的枪声。

    污水混杂着雨水,携带着垃圾与杂物,在街巷间肆意流淌,落到人身上,就能打透身上那并不厚实的衣服。让寒意直接透入心里,把人冻个透心凉。

    虽然葛明军正府承诺维持秩序,租界里也加强了巡逻,但这不代表市面太平。凶杀、抢夺……各种犯罪,每天都在发生,即使是租界,夜晚对于行人来说,同样不够友好。

    会乐里这等地方,倒是另类中的另类,非但没有受到影响,相反比过去的生意更火暴。混迹于此的巾帼英雌,从大金官员饮酒酬酢时的贵客,变成了新军将弁的座上宾,枕上伴。前朝那些梁山女豪杰,今朝多受招安,成了新军将领的姨太太,从此脱离苦海,化身贵妇,亦算是葛明的一大善举。

    天堂地狱,咫尺之遥。会乐里附近的陋巷,是比之长三、幺二都大为不及的野鸡们招客的地方。一干年老色衰,不能再引起男性注意的女人,只有借助脂粉外加昏暗的环境,才能拉拢到客人。

    一间破木板门被推开,两个包裹的很严实的人,手中举着伞,自窝棚里钻出来。送出来的野鸡,将两张皱巴巴的钞票,塞到一人手里,小声道:“四姐……一切当心……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谢谢……谢谢侬。”

    曾经在松江街面上叱咤风云的白相人嫂嫂,品香老四,现在却把自己打扮的如同粗蠢妇人,脸上还特意抹了几道锅灰,倒真像了孝义黑三郎。在她身前的,正是现在松江帮会正在寻找的沈保升。

    品香老四是小脚,以往出行,非轿即车,很少有这种自己走路的时候。虽然穿着平底鞋,但走起来依旧很慢,沈保升拉着她大步流星的前进,拉的她不住踉跄,好几次险些跌倒。

    “保升,勿要走这么急,等一等拉。咱们何必走的这么急,到陈家去躲一躲,找个人说说情,怎么还不行……”

    “你懂什么?现在陈家、正元,这些地方肯定待满了范高头的枪手。我们只要一露面,不等走进去,就要被乱枪打成蜂窝!先到你苏州的乡下去避一避,等将来官兵打回来,再做计较。实在不行,我们就到山东去,投奔赵冠侯……”

    堂堂松江九帮的头脑,沈保升也不曾想过,自己会输的这么快,这么惨。葛明军攻打江南制造局的事,他事先有所耳闻。在他看来,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以一群瘪三,想攻打制造枪炮的制造局,与送死没有区别。所以,在这场赌博中,他的筹码下在官府一面,于是,就注定输的一无所有。

    当黄龙旗落下,五色旗升起,葛明党人正式控制了松江之后。沈保升的弟子门人里,不少人反水投奔了葛明党,还有一部分坐壁上观。起事成功的葛明军又掌握了商团武装以及一部分松江驻军,靠制造局的军火,武装了大批的新兵,随即就由范高头带队,对沈保升的势力,来了一次彻底的扫荡。

    赌场、纪院、燕子窠,都被连根拔起。沈保升的亲信或死或擒,他自知落到葛明军手里,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只好想着跑路了。

    这么多年的江湖走下来,关系总是有的。在公共租界的码头,他找到了一条船,只要上了船,就可以求个活命。至少黄浦江上是洋人的舰队,葛明党总不敢当着洋人的面杀人。

    这处码头已经荒废了许久,灯火早就没了,夜色中漆黑一团,只能听到阵阵水声,外加风雨之声。

    品香老四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一只鞋已经不知道落到哪去,雪白的罗袜上,满是污泥。她颇有些恐惧的攥紧了沈保升的胳膊“这里……好黑……”

    “就是要黑一点才好,要是太亮堂了,就太不安全了。”沈保升老江湖,并不怕这种环境,按照约定,点起了美孚油灯,朝着远处晃动着,紧张的看着江面。等过了片刻,江面上果然有灯光过来。

    沈保升大喜“好!这回有救了!”

    船是一艘很小的乌蓬船,水手没有话,只搭了块跳板过来,沈保升先扶着品香老四上船,随后自己也上去,二话不说,钻到蓬里,回头道:“有没有什么吃的和酒?”

    “师父,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说。只可惜世道不好,没有罗宋大菜给您准备,但是绍酒、臭豆腐干,这些东西应有尽有。”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沈保升大吃一惊,伸手举起了手中的斯的克。可是不等他扣下机括,黑暗里已经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沈保升的手,一个利落的擒拿,将他的胳膊背到背后,那根藏有火枪的斯的克也被夺了过去。

    船舱里点起灯,傅明楼站在沈保升面前,在船舱里,另有四个大汉,两个制住沈保升,另两个,则制住了品香老四。傅明楼冷笑道:“师父,你教过我的,挨打要站好,有错就要认。你现在这么一走了之,不够江湖。”

    “畜生!我……我在大字辈里最器重你,你却这么对我!应燮丞那个石匠给了你什么好处,范高头又能帮你什么,你这么帮他们,连自己的师父都不放过!你忘了,咱们漕帮的规矩?就不怕将来,绑铁锚上烧死?”

    这条船的路子,是傅明楼帮着找的,能擒住他们的,也自然就是这个爱徒。出卖恩师,是漕帮里的大忌,帮规不能相容。

    品香老四也大骂道:“小赤佬,断命鬼!没有侬师父帮侬,侬凭什么做华探长。今天侬敢欺师灭祖,明天就有人把侬家法处置!”

    傅明楼神色如常,并无愧疚,直视着沈保升。“师父,没有您老人家,弟子是活不到今天,也当不上这个公共租界华探长,于公于私,您都是我的恩人,这没什么好说。可是我在巡捕房,亲眼看着洋人可以无法无天,杀了我们中国人不用偿命,我们巡捕却还要保护他们,帮助他们来对付自己的同胞,这口气,我咽不下!我是个中国人,我也想看到中国富强,想看到洋鬼子滚出中国,不再有人骑在国人头上作威作福……所以,我也加入了葛明党。……杀师父以谢松江牺牲的葛明同志,将来杀明楼以谢师父,弟子无怨无悔。……光棍犯法,自绑自杀。您欠葛明党的血债,必须有个交代,这也是江湖的规矩。松江的帮主,必须换人,凡是不支持葛明的,都要死!师父,对不起!”

    他猛的拔出枪来,对着沈保升扣动了扳机。

    两声重物落水之声,被风雨声掩盖,不为外人所知,血液在江水上出现、冲淡、散开,最终,消弭于无形。乌蓬船上的人上了岸,互相说了几句什么,各自离去。那名水手则对傅明楼道:“燮丞哥交代的事,可不可以做到,这件事事关重大,出了问题,大家都逃不了干系。”

    “放心吧,我安排的顶好,这次请财神,一准马到成功,把这尊财神请来,粮饷不但能解决,那五船扶桑军火,也能到手,咱们包准能打个大胜仗……”

    风雨渐急,两人后面的话,就为风雨声掩盖,再也听不到了。

    陈宅。

    高大的院墙将冷雨凄风,全都挡在了外头。陈家的别墅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全然感觉不到外间的寒意。松江的变故,对于陈耘卿来说,影响并不大,唯一的一点变化,就是善堂又变的忙碌,又开始有难民到善堂求命。

    比起当初的小刀会之乱,如今的市面算是非常之好,葛明军在维持秩序,大批市民自愿参军。大家热情的剪辫子,参军,找着自己可以做的一切工作,吃闲饭的人不多。

    陈耘卿由于在洋行工作,辫子也早就剪了,对这个命令没什么抵触情绪。陈氏兄弟,全在松沪葛明正府的宣传机构供职,忙碌的很,今天难得回家,陈家上下自是欢喜。

    陈白鹭眉飞色舞的介绍着新正府的运行“没有衙门,没有老爷和书吏,我们都叫葛明同志。整个正府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就是两个字,平等。谁也不能命令谁,谁也不能训斥谁,大家都是平等的,从地位到精神,全部都是。一个平等博爱的国家,眼看就要建立起来了,再过几年,黄浦江上的洋鬼子,就要被我们赶走,到时候,这个国家,就是真正的中国人的国家,再也不用看外国人的脸色。”

    陈耘卿点着头,表示着赞许“我年轻时,赶上过闹长毛,与赶上过小刀会。他们虽然闹的也很大,但从一开始,就没有王者之相,望之不似人君,绝对成不了气候。你们的葛明军,声势不逊于洪杨,可是制度和秩序,则远胜之,依我看,这女真人的气数,也该尽了。”

    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女儿,陈冷荷并没有到女眷那边入席,而是陪着父兄吃饭,她看到父亲看自己,微笑道:“爸爸,没关系的,冠侯他说不定哪天就通电起义,加入光复的队伍里。就像江苏的程全德程大都督一样,从巡抚变成大都督,也很容易。”

    陈白欧道:“正是如此,小妹,你也该给他派封电报,劝他一下。山东是重镇,如果他肯起兵葛明,对于我们的葛明事业来说,一定是大有帮助的事情。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到了,不管他的山东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跟人心作对,如果现在还不识时务,早晚是要被消灭的。他还扣留了军正府从扶桑购买的军火,这些军火可是准备攻打江宁……”

    陈耘卿咳嗽几声“吃饭的时候,不要提公事。你们的妹妹自己有分寸,不用你们几个教。”

    陈冷荷朝两个哥哥俏皮的做了个鬼脸,低头吃喝。等到晚饭结束,陈白鹭将妹妹叫到一边,小声道:“小妹,明天这个约会,你一定要来……”

    “大哥,你是知道的,我银行里那么多工作,非常忙。这个朋友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这么重要,非见不可。虽然我支持你们葛明,但是冠侯现在到底还没有通电起兵,名义上还是大金臣子,跟你们那边的要人见面,还是在租界里,不大方便吧?”

    “放心,不是军政上的人,是商界的。你也是知道的,蔡煌那个混蛋逃到租界以前,把海关的关余,都转移到了公共租界,在汇丰洋行的金库里。军正府正在和洋人办交涉,希望他们把关款交还军正府,可是自古来善财难舍,钱进了洋鬼子的腰包,又怎么拿的出。现在困扰葛明的问题,就是经费不足,就算是想要北伐江宁,也受困于经费。我们找了一些华界的商人,准备成立个组织筹款,陶二少爷见你,是谈贷款的事情。你就算信不过自己的哥哥,也该信的过巡捕吧,你们见面的地方,会有巡捕守卫,不会有问题。”

    陈冷荷把嘴微微一撅“你这样说,我生气了。谁说不信任你了,我只是说,不方便!不过既然你坚持,那就见一面好了。其实我对葛明向来是支持的,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会给你们提供帮助。我只是不明白,陶二少爷为什么不到银行来谈,非要约我去杨树浦。”

    陈白鹭笑着,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小丫头,心思恁多!你是不是怕人家陶二少爷追求你?放心吧,他知道你名花有主,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去银行的话,太扎眼了。八字还没一撇,消息也许就走漏了,对于我们整个筹款计划,都会有影响。你要是觉得那里不好,我们另换个地方。”

    “不必了,那里也蛮好,见面之后,正好我可以去附近看看纺织厂,现在你们除了缺钱,也缺物资。我会尽力帮葛明军搞一批布料,让大家都穿上棉军装,早一点打下江宁,推翻这个腐朽的朝廷。不过大哥,我刚才当着爸爸的面没好意思说,华界里请财神的事,是不是你们做的。还有那个都督陈无为,做事是白相人手段,每天在长三堂子里办公,没有几个长三陪着,就没办法处理公务,这事有没有?”

    陈白鹭尴尬的一笑“不尽然……不尽然。其实是传说的人立场有问题,那些被请财神的,不是土豪劣绅,就是逃到松江的贪官污吏。他们的财产,本来就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让他们把钱拿出来支持葛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做事不能光凭热血,也要靠物质。没有军饷,没有经费,大家怎么能拿下江宁,进而光复全中国,驱逐鞑虏呢?你也不是不知道,江宁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简直是人间地狱。早一天光复江宁,对所有人都好。至于陈都督……等到孙先生一来,我想他就会收敛了。”

    “没错,江宁必须早点光复,那个张员,就是个顶坏的家伙,听说在江宁杀了几千人,是个血腥的刽子手。将来葛明成功之后,一定要跟他算帐,替江宁那些被杀害的同胞报仇!”

    见妹妹挥舞着可爱的小拳头,义愤填膺的模样,陈白鹭长出了一口气,目光里,满是慈爱之意。小妹,哥哥是为了你好,你一定会明白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请财神(上)

    次日,当陈冷荷到达银行时,迎面正遇到赛金花。她虽然是银行名义上的公关部经理,但实际上,平时在银行里很少能看到她的人。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己的小公馆里铺排应酬,举行酒会。

    除了一些京城旧部,她又在松江、扬州,购买了一些有潜力的苗子进行培养,想要把小公馆建设成新的会所。在租界上流社会,她靠着跟瓦德西的关系也很吃的开,为银行也拉来了不少业务,消息也极灵通。

    等两人一见面,赛金花就拉着陈冷荷到一边小声道:“我从勃罗斯总探长那里得到消息,沈老大被人做掉了。”

    “什么?”陈冷荷一惊“他……他不是帮会头目么,怎么会……”

    “猎犬终需山上丧,大将难免阵前亡,他这种人被人做掉,是早晚的事。跟他一起死的,是那个品香老四。真狠啊,两人都挨了好几枪,然后扔到江里。没想到死尸被人捞上来,然后报了案。公共租界对这种案子不是很想插手,江湖恩怨么,可是这个时候,江湖上群龙无首,各堂口争龙头位置,最容易出问题。尤其沈老大和我们的交情那么深,你可要小心一点,当心有人把脑筋动到你头上。”

    “我……应该不会吧。我又不是他们堂口里的人。倒是夫人你要小心。”

    赛金花摇头道:“我没关系,勃罗斯给我派了四个洋探保护,没人敢来动我。你啊,又年轻又漂亮又有钞票,可是一帮歹徒最理想的动手目标,最近这段日子深居简出,等到市面太平之后,再出来工作也不晚。银行的事,交给小小她们做就好,你就在别墅里不要出门,免得出毛病。拿着这个。”

    一支精巧的小手枪,被赛金花塞到了陈冷荷手里“葛雷总领事送的,威力不算太大,但是防身绰绰有余,你学过使枪吧?”

    陈冷荷点点头,将枪放到了手包里,对于赛金花说的消息,也颇为重视。葛明党人的做法,确实有些接近会党,这与她所想象的葛明,并不完全一样。现在更是敢把手伸到租界里,这样早晚会引起外交冲突,洋人必要干预。真是的,稍后见面时,应该跟两个兄长说一下,让他们向上级反映,不能这么胡闹。

    对于今天的约见,她没有推驳的打算。今天要见的陶二少爷陶骏保,是江苏镇江四大丝商家族子弟,其家族为镇江丝商四大家族之首,在东南极有声望。陶二公子亦是个极体面的人物,并非膏粱纨绔,不会出什么问题。

    何况,她也确实想要帮助葛明,早点推翻该死的金国统治。在手头,她预备了四十万的现款,随时可以转交给葛明军,只是作为商人,她的帮助不会是无偿的,需要葛明军给自己的银行,以及银行的产业提供一些扶植。大家互惠互利,生意才做的下去。

    在董事长办公室,先是签了两份文件,又让安妮准备好款。看看时间并不富裕,离开办公室,上了自己的专用黄包车。赵冠侯在松江,为她留了十名保镖,但是今天的会面,却不方便带他们去。

    陶骏保既是富家子弟,也是新军中人,其在镇江的十八协任参谋,与十八协协统林树庆有师生之谊,本人亦是葛明党中要员。林投奔葛明之势已成,赵冠侯留下的,确实大金官军里选拔出的兵卒。两下见面,多有不便,因此她只一个人上车,直奔目的地。

    车走了没多久,华探长傅明楼的车子就赶了过来,在车子两侧,还有几名巡捕。见面之后,两人打了个招呼,想起沈保升遇害的事,陈冷荷问道:“傅探长,你是要去为沈先生操持丧仪?”

    “哦,那倒不是,是受朋友所托,保护陈小姐的安全。您也是知道的,最近租界里乱的很,白天也有罪案发生,我怕您出现意外,有我在,就没问题了。”

    见傅明楼带了八名荷枪警卫,陈冷荷就彻底放了心,等来到约定的地方,是杨树浦这里的一栋小公寓,陈白鹭就在门口等着,见妹妹下了车立刻迎上去“陶二公子已经到了,就在等你,我们先进去吧。”

    傅明楼的警查就守在门口,一边四人,持枪而立,有了这种阵容的警卫,哪个白相人,也不敢来这里请财神。

    穿过厨房走进客厅(松江房屋后门出入,先进厨房,后到客厅),见这小公寓的客厅装饰的还颇为雅致。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就是房间里采光不好,白天也没有阳光进来。加上拉着天鹅绒窗帘,房间就更黑。点了几盏油灯,明暗不定,也看不大清楚。

    陈白欧就在房间里,见陈冷荷来了,忙起身道:“小妹,你来了?今天把你请来,是我们两人的意思,你待会一定要给我们一个面子……”

    “二哥,你这话说的好奇怪,和陶二公子谈生意,是咱们早就说好的事,怎么会牵扯到给不给面子,这话好无没有道理。二公子既然来了,就请他出来,咱们坐下来商量,到底是怎么一个筹措军资的办法,拿出个合适的方案来就好。总归都是为了国家的事情,我这里不会刻意刁难。”

    里屋的房门被打开,一个人从里面的房间走出,边走边笑“冷荷,你果然还像过去一样爽朗、真诚、爱国。我就知道,你与普通的金融人士不同,在你的心里,始终是把国家放在第一位,而不是把利益放在第一位,就凭你所说的话,就足以证明,我们之间是可以合作的。”

    在那人身后,又有几人鱼贯而出,来到客厅里。借着昏暗的灯光,陈冷荷只看出为首者的模样,脸色随即就变的难看起来,本已经坐下的身体,猛的站起来,直瞪着兄长“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陶二少爷么?怎么会是他?”

    陈白鹭尴尬的一笑“小妹,你不要发急,你和大卫又不是不认识,他现在是沪军正府的财政部长,谈经济,怎么可能少的了他。我再给你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沪军的大都督,陈无为陈都督。”

    陈无为就在李大卫身后,身上穿着便服,未着军装,脸上卡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此时伸出手笑道:“陈小姐你好,认识你我很高兴,咱们算起来,还要算是本家。一直以来,久仰你的大名,只是你在租界里,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如果不是白鹭白鸥二位的玉成,我们想见面,也没那么容易。”

    “陈都督过奖了,冷荷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不敢与大都督相比,更不敢劳动大都督金身大驾。”陈冷荷的脸上如同罩了层寒霜,表情显的冰冷且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都督要借用陶二公子的名义邀请我,如果您以自己的名义发出邀请,我也不会拒绝,毕竟,您是一位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劝说江南制造局投降的英雄。对于英雄,我向来抱有好感,咱们之间的接触,本应该比这更融洽,也更真诚。”

    “陈小姐指教的是,是我没有思虑周到,不过今后我们有的是打交道的时间,慢慢弥补也不晚。”陈无为打个哈哈,与李大卫坐下,又向陈白鹭道:“白鹭兄,请让他们上红茶。”

    “不必了,我银行里的工作很忙,没有很多时间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要说的请尽快,而且我对您的财政部长没有什么好看法,对于他的信誉深表怀疑。如果你们想要从我的银行获得贷款,我想,必须有足够可靠的资本作为抵押才可以。但是,基于中国人的立场,我会以个人名义捐献十万元给葛明军正府,作为军饷。”

    李大卫尴尬的一笑“冷荷,你听我说,当时我是真的有苦衷……”

    “对不起李先生,对你的苦衷我没有什么兴趣,另外,请你叫我赵太太或是陈董事长都可以。”

    陈无为笑了笑“大卫,你和陈小姐的误会看来很深,一句半句说不清楚啊。陈小姐,你听我说。我听令兄说过,你是一个思想进步,支持葛明的现代女性,对于金国鞑虏没有什么好感,这一点,是我们沟通的基础。所以,我想我们之间,一定可以取得某些共识。现在葛明军正府的情形你大概有所了解,但是有一些情况属于机密,外人不清楚,令兄也未必知道,我决定告诉你。”

    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江南制造局虽然被攻克,但是里面武器的数量,远比我们想象的为少,这一点真让人难以相信。南方最大的军工厂,里面存放的枪支只够武装一个协,炮很少,最多的是弹药。机器虽然有,但是由于经费紧张,开工很困难,原料也得外购。江宁军势紧急,不容耽搁,我们松沪军正府,要想尽快攻取南京,就得需要大笔的军饷发放给士兵,并且外购军械物资,这一点,请您务必明白,这是为了国家民族的大事,不容耽搁。”

    陈冷荷点点头“我知道江宁对于金国的重要程度,请您继续下去。”

    “那好,我们来谈第二个问题。本来,我们通过某些渠道,从扶桑进口了一笔军火,可是船在山东被尊夫联合阿尔比昂舰队无故扣留,导致我们的军火接济,出现很大问题。现在要解决的一是饷,二是军火。”

    陈冷荷思考一阵“冠侯那里,我可以给他拍个电报,希望他能够发还你们的军火。他不是一个金国的铁杆追随者,我相信,他一定会支持葛明。至于军饷方面,我可以考虑尽我所能,为贵军提供帮助,但是我希望陈都督谅解,银行也有银行的难处,你们要想获取贷款,就必须提供足够的担保……”

    “陈小姐,我想是你误会了。”陈无为打断了陈冷荷的话“我不是向贵行申请贷款,而是向贵行提款。”

    “提款?贵军有款存在我们银行?”

    “当然有。川汉铁路,三百五十万两白银的工价款,不就是委托令尊等三人代为经营么?山东正元,继承之前正元钱庄的债务,这三百五十万银子,自然而然,也该继承在内,这是非常正常之事。施典章一案,是由伪金审断,我们不认可。四川父老的膏腴,也不会因为一张伪金官员的断案文书,就消弭于无形。”

    陈冷荷见对方旧事重提,又提起三百五十万路款,眼中的寒意更盛“对不起,大都督我不认为贵军有资格主张这三百五十万两银子的所有权,不管金国朝廷怎么处置,其都和松沪军正府没有关系。”

    “陈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眼下四川也在闹葛明,你难道不知道么?我接受四川保路同志会委托,提取这笔路款,我的公事包里,就有他们给的授权书,你需要看一下么?”

    “大可不必,这种授权书一钱不值,其本身就不具备合法性。陈都督自报馆起家,应该知道一些司法常识,如果您认为这样的文书就有资格提款的话,那我想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

    李大卫在旁道:“冷荷,你听我说。你在船上和我说过,你所追求的,并非个人富有,而是建立一个强大的人人平等的国家。要想建立这样的国家,就只有孙先生才有这样的本事,可是即使是孙先生,也需要物质基础支持,才能成就大事。这几百万银子,是四川父老的心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正该拿出来,帮助我们作为军资,推翻伪金统治,缔造一个全新的中华。你不觉得,把资金用在这上,比用在商业经营上更有意义么?”

    “没错,我的理想是建立一个富强民住的国家,但是这样的国家,前提必然是手段合法,不会随便拿一张纸,就要银行为其提供资金,这是强盗的作风,而不是文明国家的作法。如果你们想要这笔钱,可以到会审公廨提起诉讼,我们法庭见。还有,我说过了,请叫我陈董事长或赵太太,而不是我的名字。”

    见她边说话,边拿起手包准备离开,陈无为笑道:“陈小姐,我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这么急着离开,不大好吧?如果你想要打官司,我奉陪,但是,这是中国人的官司,不能让洋人来断,请陈小姐屈尊,到葛明军正府,由中国人自己组成的正府来处理这一案才公平,你觉得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 请财神(下)

    随同陈无为出来的两名大汉,猛然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厉声喝道:“陈小姐留步!”

    陈白鹭大惊道:“大都督,您答应过我不动粗的,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鹭先生,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加害陈小姐的意思,这是正常的司法手续,请陈小姐跟我到葛明军正府,了结其与四川保路同志会的经济纠纷。”陈无为说着话,已经站了起来,他在兴中会里,有四捷之名,是出名的手脚很快。转眼之间,已经提起手杖,向外走去,边向外走边说道

    “现在中国人有个坏毛病,什么事情,都喜欢依赖洋人。明明是中国人和中国人的官司,非要在洋人的衙门里打,依靠洋人的势力来为自己获取利益。这对于国格人格,皆有损害。我陈无为,就是不听这个邪,中国没有法外之地!凡是犯了法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要受到制裁。租界不是避风港,不是说人在租界里,就可以无法无天的。陈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陈冷荷直瞪着陈无为“这么说来,傅明楼也是你们的人?”

    “你很聪明。没错,今天在场的,都是我们的同志,我相信,你也将会是我们的同志。我对陈小姐没有丝毫恶意,只是希望大家把事情谈清楚,处理利落了,就可以各走各路。请吧。”

    李大卫上前拉了拉陈冷荷的胳膊“冷荷,不要吃眼前亏……”

    啪!

    一记耳光猛的落在他的脸上,陈冷荷的力气很大,将李大卫的眼镜被打落在地上,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不许碰我!我告诉过你了,叫我赵太太!”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两个兄长“你们……你们帮着外人来请自己妹妹的财神!做的好!”

    “不,小妹,你误会了,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陈无为摆摆手“二位,令妹现在气头上,说什么她也不会明白的,等到她的气消了,就知道你们实际是为了她好。人在租界里,就是有一点不好,脑子容易糊涂,等到了华界,自然而然,就清醒了。”

    两条大汉在后推搡着,将陈冷荷推上了门外的马车,陈冷荷自己的黄包车和车夫,已经不见了下落。警卫对于一行人视如不见,傅明楼则和陈无为打了个招呼。陈无为问道:“水上的情形怎么样?”

    “放心吧,洋鬼子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咱们的船可以顺利的进入华界。”

    “你辛苦了,这次筹饷顺利,你当为第一功!”

    山东正元银行内,赛金花焦急的走来走去,几名银行的高级职员,也都知道事情不对。董事长留的话是出去一趟,两个小时之后回来,可是直到傍晚,也不见踪迹。这对于陈冷荷来说,是绝对没有的事情。黄包车夫倒是早早的回来了,说是陈家大少爷把他打发了回来,告诉他自有车子接送,不用等下去。

    戴安妮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或许是他们几兄妹有什么事要谈,这也很正常。”

    “可是我们这里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这就不正常了。冷荷的脾气我们是了解的,她不会做这种半吊子的事情,去哪里,都会和我们说清楚,不会让我们措手不及找不到人。现在的情形,肯定不对头,你们给我找人,我去给巡捕房挂电话。”

    杜小小道:“赛夫人您等一下……我……我觉得还是先给陈宅挂个电话比较好。”

    “巡捕房?这种事是不能惊动巡捕房。”陈白鹭兄弟,此时已经回到家,正在向父亲建议着,希望他能去做通陈冷荷的工作。

    “爸爸,您听我们说。第一,人到了华界,已经不是巡捕房所能干涉的范畴;第二,这事一闹大,就要把事情搞僵,等于是推车撞壁,再无转圜余地。事实上,陈都督没有任何加害之意,只是希望小妹把钱交给葛明军,事情就可以……”

    话音未落,父亲愤怒的手杖,已经兜头劈了下来。“畜生!帮着外人,出卖自己妹妹的畜生,给我跪下!”

    陈耘卿一阵剧烈的咳嗽,手杖在儿子的头上身上抽打着“你们两个混帐,平时做了多少混帐事我就不说了,现在,你们居然连自己的妹妹都算计……她的正元,是她的心血,不是你们的金库。提走三百五十万,你们谁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那些钱,并不是她的!”

    陈白鸥道:“爸爸,我们明白,可是那笔钱,也不是属于那个赵冠侯的。小妹和他的结合,本来就是错误,小妹的性格你很了解,她不是愿意做姨太太的人。我们这次,其实就是想给她一个机会,脱离赵冠侯,脱离这段不幸婚姻的机会,她和李大卫本来就是恋人,完全可以登报离婚,然后和大卫结婚,那才是他的幸福……”

    他话音未落,却见陈耘卿身子摇晃两下,一手捂着胸口,猛的向后歪倒下去。陈夫人尖叫着让仆人拿药,又忙着抢救,陈耘卿挣扎着,只说了一句“给山东……发电报……”就失去了意识。

    深夜,正元银行内,依旧灯火通明,赛金花面容严肃,如临大敌,戴安妮等心腹皆在,没人离开。她吩咐道:

    “冷荷被绑架的事,肯定是隐瞒不住,我也不想隐瞒,不但不隐瞒,我还要让各大报馆都知道,正元的董事长被人抓了。我倒要看看,舆论的压力,他们是否顶的住。现在要做的,是准备充足的现金,准备应付储户提款。如果现金不足,去向洋人银行拆借,不要怕利息高,只要过了这一关就好。其次,就是你们都给我小心点,不要她没救回来,你们也搭进去,再被绑几个,着实吃不消;第三,我要去找人……”

    话音未落,房门被敲响,等到门打开,一名高大的洋人站在门口,正是公共租界的总巡勃罗斯上校。他向赛金花鞠躬一礼

    “赛夫人你好,我也是刚刚听说陈小姐的不幸遭遇,特来表示慰问。请你们放心,贵行的安全,从现在开始,由我们巡捕房负责保护,我国将派出二十名士兵,负责银行的安全工作,确保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另外,我们也将通过外交途径,向松沪军正府提出抗议,要求他们限期放人。葛雷总领事要我转告赛夫人,银行的资金方面,请不要担心,汇丰银行会全力帮助贵行调拨资金,确保不出现意外。”

    曾经的松江道台衙门,现在改为沪军都督府的办公行署,一封电报,已经摆在陈无为面前。他看了之后,大喜过望“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居然第九镇的同志,已经抢先发动起义,与伪金的防营接火了,我们的松沪军,也不能落后。传我命令,立刻集合部队,向江宁进攻,要配合我们第九镇的同志,把江宁拿下来。”

    李大卫问道:“那冷荷?”

    “带上她吧,这个女财神留在松江,说不定就被要了回去。李书平这个人不可靠,胆子太小,骨头太软,洋人只要吓一吓他,说不定就什么都答应了。我不留在松江,也是为了躲洋鬼子,他们肯定要抗议啊,严重抗议之类,麻烦的很。我和事主都不在,看他们找谁抗议。大卫,我跟你透个底,江宁的意义,与松江不同。只要江宁一光复,孙先生就会来主持大局。到时候,我们把几百万两银子,作为建国基金交出去,那是何等的体面与风光?”

    他长叹一声“有些话,我们自己说说可以,到外面不能谈,葛明大业,离不开资金支持。松江都说是东南财赋之地,可是我们拿下松江后,接手的是个什么局面,你这个藩台是最清楚的。外面的人,都认为松江肥的流油,我们要是不做出一点成绩来,是交代不下去的。现在江南有两个都督,还有个李铁仙做司令,到底谁说了算,这个问题,就得孙先生来做主。我跟你说,程全德的资望比我高,士绅对他也很支持,可是这个人,绝对不是葛明者。其起义之时,未杀一人,未烧一屋,不过是捅掉了他衙门上的两块瓦,就宣布起义光复了。这种人做都督,实际与前金,没有什么区别。我陈无为不是争权夺利,而是不能让孙先生的大业,坏在一群假葛明者的手里。如果地方的都督,都是这种人,那我们的起义,到最后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无论如何,东南的都督我一定要争取过来,可是要争取都督,就要有成绩,成绩,就着落在这个女财神身上,你明白了么?”

    李大卫点点头“晓得,晓得。我去劝劝她,让她合作一点。”

    陈无为哈哈一笑,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你这个人,不老实。你是去劝,还是去偷?你们两个的事,我知道,早晚要喝你的喜酒。但是我要警告你,这个时候不要搞的太难看,如果搞出人命来,我可不会答应。”

    “大都督放心,卑职有分寸。”

    陈冷荷就关在都督府的跨院,他一想到陈冷荷的绝美容颜,心里就仿佛点了一团火,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三两步间,已经来到院门口,却见门口处,十几名士兵荷枪而立,戒备森严,他是财政部长,这些士兵自然不会阻拦。他吩咐道:“你们都出去,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进来,等到开拔时再来喊我。”

    等到将士兵遣散,他兴冲冲的推开了门,却见房间里陈冷荷的束缚已经解除,正坐在化妆台前发呆。见他进来,立刻起身,目光直视着他。

    “冷荷,你……你听我说”李大卫回手关上门,又插上了门闩。“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他们抓住了我的爸爸,逼着我们还钱。如果还不出钱,就要对我父亲不利。身为人子,难道看着自己的父亲遭逢大难,那岂是人子之道?我没有办法,只好寄希望于你,希望你能先替我偿还这笔债务,把我父亲的安全保住。但是我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动手就捉人,这……这是我所没想象到的。”

    陈冷荷冷眼看着他“你说的这些,我没有兴趣听,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事实上倒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作为,我也不会认清一个人的嘴脸,也不会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

    “你错了,你找到的并不是幸福!”李大卫向前迈了一步“你说过,你的追求,是要为女同胞找出一条自强之路,不依附于男人,也可生存下去。现在,你却做了他的姨太太,这和你的初衷,明显南辕北辙。过去,是没有办法,现在不同了。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我还没有结婚,我愿意娶你。你只需要登报声明,与赵冠侯脱离夫妻关系,我们就可以举行婚礼。我相信,我们之间会生活的很幸福。”

    他边说边向前走,手已经抓向陈冷荷的手,陈冷荷似乎为他说的意动,并未躲闪。李大卫大喜,无数次梦中神女,终于可以收入怀中,令他的呼吸,都变的短而急促。他的手紧握住佳人的手,声音也变的有些颤抖

    “冷荷,我们重头开始好不好?就当过去的事,都没发生过。咱们一起努力,改变这个国家,经济救国,实现我们自己的梦想……也实现我们自己的梦想,我发誓,我会用一生来补偿你,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我说过了……叫我赵太太!”陈冷荷面带微笑,语气却冷若寒冰,手猛的抓住李大卫的手,随即是个利落的擒拿。

    她随赵冠侯学过技击,自己在阿尔比昂,也始终坚持体育锻炼,身体素质并不逊色于男子。李大卫毫无防范,右手一下被别到了身后,不等他叫出声来,陈冷荷的膝盖已经重重撞在了他的肋骨上。

    “我很生气!非常生气!对于这种无耻的绑架行为,我深表愤怒,你正好送上门来,那就算你倒霉好了!”

    一记过肩摔,李大卫已经倒在了地上,随即铺天盖地的拳脚打下来……门外的卫兵,要么被遣走,要么得到了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进去打扰的命令。对于里面发生的事,全都不敢过问。

    直到出发的命令发出后,他们才敲响了房门,看到的是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陈冷荷,以及被压在椅子下面做垫板,口鼻流血的李大卫。

    消息传到陈无为那里,他只一摇头“大卫的手段太差,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难堪大任啊。”转而,就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那封由勃罗斯发出的措辞激烈的抗议信上。他UU小说十分来得,书写回信,亦不为难

    “惊悉陈卿冷荷被绑架,深为遗憾。此事敝人全不知情,然当采取有力措施,使其回归租界,请相信本人必将尽力为之。此种违法行为定是不负责任之辈所为,特致歉意。”(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猛虎下山

    京城,前门车站。

    前往彰德担任说客的徐菊人一下火车,来不及休息,就被接站的人请上马车,一路送到了内阁。主持会议的义匡,让人泡了茶过来,等徐菊人连喝几口茶水之后,他才问道:“容庵怎么说?”

    眼下局势大坏,朝廷的地盘越丢越多,眼看葛明党就要联成一线,再难动摇,即使是再顽固的宗室,这时也得承认,只有起用袁慰亭替换殷盛,国家才有的救。

    袁慰亭在家里用的一个拖字决,将朝廷所有的底气都拖的一干二净。尊严与体面,在客观的压力面前,全都变的不值一提。即使是力主杀袁的醇王弟兄以及隆玉太后,现在也只能向这位汉人臣子屈服,只要可以保住江山,其他,都可以退让。

    天道有常,一如当日女真的大军,在汴梁城外,一次又一次将宋王朝的尊严踩在脚下,反复碾压一样。如今,大金的体面,也被一位革职开缺的汉人臣子,踩在脚下,当做了垫脚石。

    朝廷初时,授袁慰亭以湖广总督之职,并许诺了平息叛乱之后的美好前途。外为督抚,内为尚书,都是指顾间事,乃至恢复旧日权柄也不为难。

    但是袁以足疾未愈为名,拒不出山。只好派出邮传部尚书徐菊人出面联络。希望凭借两人多年交情,能以人情使袁无力推委,出山主持大局。可是看现在的情形,似乎这个打算,也要落空。

    徐菊人连喝几口水之后,摇头道:“别提了,容庵现在是谁的面子都不给,我去了一趟,等于白跑,他根本不肯缓颊,开出了一些条件,都是万万办不到的事情。我看,咱们还是趁早想别的辙,另外换人。”

    义匡摇头道:“要能换,我早就换了,冠侯岁数小,挑不起大局,到殷盛的位置上,也不会比他强多少。再说他的性子我知道,现在一准是攒着力气打江宁,武昌你调他,他也不去。能用的,只一个袁老四,他要是不肯动,这就真没人了。”

    承沣急道:“海翁,袁慰亭到底说了什么,你不妨说出来,大家议一议论。”

    “好吧,那我就说了,他提出六个条件。一是召开国会,二是组织责任内阁取消皇族内阁,三是开放挡禁,四是宽恕葛明党人,五是宽给军费,六是要求授以前线指挥之全权。”

    所谓招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实际就是袁慰亭自己要当内阁总办大臣。若非他任总办,这届内阁必然负不起责任,袁慰亭也必然认定这不是符合要求的责任内阁。

    至于授以前线指挥之全权,战争结束,这虎狼之师的权柄,又如何收的回来。军政大权系于一身,剩下就该是剑履上殿,赞拜不名……金国宗室都熟读三国演义,这里面的干系,远比普通人看的更透彻。

    承涛怒道;“好个孙子!这还没叫板起唱呢,大白脸的扮相就露出来了,要我说,现在就该传旨,把他给宰了!”

    义匡冷笑道:“老七,你这口气还真不小,说杀就杀。前线几万大兵,都是他练出来的,你杀了他,就不怕前线的兵再哗变?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外省动摇,就连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怕也难以太平了吧?”

    承沣猛的一拍桌子“都别说了!国家现在这个样,说什么都没用,袁四容不下我,我走就是。这个监国摄政,我早就当够了,里外上下的夹板气,我不受了还不行么?从今天开始,我退归藩邸,这里可没我了。国家好也好坏也好,都别往我头上推,我可不担这个沉重。庆叔,冠侯是你女婿,慰亭是你的学生,他们干好了,是你的光彩,我盼望着您老人家教出个好学生,再有个好姑爷,给咱完颜氏增光露脸!老六,老七,别待着了,跟我走,回府!”

    洹上村内,沈金英为袁慰亭准备好了崭新的军装,伺候着他穿戴整齐,微笑道:“刚做了多久的鱼夫,就又要出来统带貔貅了,你啊,就是个劳碌命,闲不下来的。这身衣服我给你留着,一准知道还有用。”

    “金英,我这身衣服你留着,你那身命妇的衣服,就没必要留了,它配不上你的身份。用不了多久,我要你穿一件更好的衣服,到时候咱们一起合张影,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

    “更好的?一品夫人之上,还有更好的?”

    “当然有了,只是你不敢想罢了。不过你不敢想没关系,我来替你想,你跟了我一次,我一定要对的起你。我们袁家的人,只要出来做官,就都活不过六十岁,算起来,我的时间也不算太多了,在闭眼以前,咱们都换上新衣服,照一张相,才算不枉在人间走这么一遭。”

    “别……别乱说话……”

    袁慰亭哈哈一笑“我是武人,刀枪无眼,枪弹无情,从没有把生死二字放在过眼里。那些葛明党是一只绝好的棋子,我要用它们,来帮我换上衣服。可是,现在这些棋子有些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妄想挑到棋盘外面当棋手,我得给他们来点教训,让他们知道,棋子永远是棋子,这个天下是属于强人的,没有这些人的份!”

    他看了看地图“皖省有强兵,徽州有那些商人的积蓄,人财两利,继冲跟我提了好几次了,可是冠侯是咱们真正的心腹,又是你的兄弟,这块地方,我还是要给他。”

    沈金英道:“我听说他的太太被葛明军抓到了江宁,他未必有心思入皖吧?”

    “这怎么行?现在是大事,不是讲儿女私情的时候,要是为了一个妇人,就坏了军国大事,我将来,怎么把担子压到他身上?我说过,我家的人,出仕者皆不长寿。我的儿子都不成材,这个国家,将来是我准备给他来执掌。可是,要想执掌一个国家,第一步就是要做到,不被自己的感情所左右。如果公私不分,我可不敢让他掌国事。这次也算是给他一个考验,看看他会选不会选了。如果他不肯入皖,那这里,我就交给继冲去取……”

    赛金花及陈家自松江向山东派电报时,赵冠侯正忙着从京城向山东运送古玩书籍。端陶斋是金石大家,收藏极为丰富,藏品价值也高。只是其子侄没有这方面的才华,对于东西看不出真假,也说不出优劣。

    虽然端方做过总督,但是积蓄都在民间搜罗了古玩,留给家属的资财有限。朝廷眼下经济紧张,典恤谈不到,家人的生计都很为难。

    赵冠侯送去的五万银子,又在胶州湾为他们备了一所房子,并承担全部搬家费用,让端家感恩戴德,这些古玩藏书,差不多是按一脚踢的方式处理给赵冠侯,前后只用了二十万银子,就完成了易手。

    山东目前还没有博物馆,只能把书籍,都放到济南的山东图书馆存放。不允许出借,借阅也必须严格审查,只有特别贵宾才能得到批准,余着最多只能看名字。至于古董器物,则单独辟出一块地方存放,忙的手忙脚乱。

    当他回到山东时,来自江宁的电报已经到了。

    这时,江宁已经失守,张员以及张仁骏等人退守徐州,江宁为葛明军所得。第二份电报发报人为沪军都督陈无为,要求赵冠侯见信之后,立刻归还军火,释放所关押的葛明党人,否则将无法保证陈冷荷女士人身安全……。

    他的脸色阴沉着,一语不发,即使是瑞恩斯坦,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过了二十几分钟,孙美瑶才敲响了门,走进来之后,将一封电报放下

    “高升不敢送,只好我来跑一趟,容庵发令,要咱们立刻出兵,间道入皖,剿灭淮上军。”

    赵冠侯接过电报,随后一团“姐夫知道冷荷的事?”

    “知道,他电报上有话,大丈夫勿以妇人为念,当以大事为重……你也知道,朝廷这次答应了他何等苛刻的条件,他也想打出个好样来,让朝廷看看。再说,你把江宁打了……他又跟谁去谈?”

    赵冠侯冷笑道:“姐夫这算盘,看来大家都知道了,一方面要打,一方面要谈,前线准备着要打汉口,后方,葛明军的特使,也是姐夫的座上宾,这倒是很有意思。”

    孙美瑶道:“不光是宫保那,其实我们这,也来了密使。”

    “谁?”

    “二嫂。”

    邹秀荣看到江宁方面的电报之后,很有些不好意思,向赵冠侯解释着“陈无为虽然是兴中会的成员,可最早他算不上骨干人物,在扶桑时,孙先生对他所知甚少,对这个名字陌生的很。还是到了松江以后,他办报纸,又混迹在帮会里,很干出了一番事业。我还对他提供过不少帮助,只知道这个人和四海,做事有些名士风范,放荡不羁,却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架票的事来,还架到了冷荷头上。不过你别担心,葛明军军纪森严,不会对冷荷不利,你二哥也已经前往江宁,与陈无为进行严正交涉。如果他不肯放人,我们会向孙先生那里去反映,让孙先生主持公道。”

    “公道?二嫂,你告诉我什么是公道。”赵冠侯的脸色依旧难看,与邹秀荣说话,也难得的带了几分冷漠

    “冷荷不是战斗人员,你们搞葛明也好,打天下也罢,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个开银行的,你们缺钱,自己去想办法找人借,却要搞动手绑票这一套,这到底是打天下,还是当响马?要说打天下,我不懂;要说当响马,他陈无为一介书生,跟我比还差的远!论辈分,他不过是个大字辈,我是礼字辈,冷荷是他的阿婶,他敢请自己婶婶的财神,在我们门槛里,这是要开香堂的。原本我和你们葛明党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不来抢我的地盘,我不去坏你们的事。可是现在,他一只脚踩过来,我如果不出声,未免也太没面子了。所以,对不起,这次的事,怕是要让二嫂您白跑一趟。”

    邹秀荣摇头道:“什么叫我们葛明党,难道你把我这个二嫂也当外人了?你这话说的,仿佛我也跟着外人欺负你似的。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一家人,在我心里,一直拿你当我的亲弟弟看,不会让人欺负你,更不会让冷荷受委屈。无为这件事,确实不能这么算了,我会写一封控诉信,请孙先生务必给你一个交代。”

    “别费劲了,这个交代,孙帝象给不了!论公事,你们打天下夺江山,用什么手段,都无可厚非。再者,更有一个为了国家民族的借口。有这个大牌子砸下来,谁也接不住。为了大局,牺牲再所难免,这个道理到哪里都讲的通。陈无为有小过,而无大害,最后板子高举轻落罢了。公事如此,我也认可,但是我的心里过不去!所以,我不跟他谈公事,只谈门槛。他在帮,我也在帮,大家都是门槛里的人,话就好说,我要按着帮里的规矩办,办他一个以小犯上的罪名。自己的事,自己做,这个交代,总是要自己讨回来才行。我已经请了阿尔比昂人来,这件事,他们也有话说。”

    “阿尔比昂人?这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陈冷荷小姐,是我们阿尔比昂的公民,持有阿尔比昂护照,沪军陈无为部,绑架阿尔比昂公民,是对阿尔比昂帝国,不友好的表现,我国正府,不会坐视不理。”阿尔比昂驻山东领事康尔夏,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得意。

    “朱尔典公使已经下了命令,从即刻起,在陈无为释放陈冷荷小姐前,阿尔比昂正府,拒绝承认葛明军正府的合法性,也不会与他们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易。我国国民,都必须遵守正府的命令,不得将任何物资出售给葛明军正府,也不得向他们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

    这种表态,近似于当日阿尔比昂帮助大金剿办洪杨时的表态,口气已经非常严重。不等邹秀荣解释,赵冠侯已经问道:“如果我要借贵国的兵船,将我的部队,运过长江,需要多少水脚钱,请领事阁下拟一个数字。”

    “怎么?赵宫保已有决断?”

    “这种事本来就会有决断不是么?自己的女人被人抓起来,做丈夫的,就得想着办法救人,这是责无旁贷之事。领事阁下算一个数字给我,我绝对不还价。”

    “阁下的表态,确实像是东方骑士的作风,您放心,我保证我国长江舰队,将向您提供全面的帮助,让您认识到,阿尔比昂对待朋友是何等的真诚。价格上,好商量,我们所在意的,是给敢于冒犯阿尔比昂权威的匪徒以惩罚,经济问题并不重要。”

    邹秀荣心知不妙,赵冠侯的怒火,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即使自己也劝不住他。能希望陈无为悬崖勒马,早点释放人质,否则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善有善报

    陈无为给勃罗斯写信,拒绝承认陈冷荷失踪与自己有关,公共租界虽然不相信,但还是找不到证据。可是这份发给赵冠侯索要军火的电报等于不打自招,承认了自己在公共租界绑架的事实。

    赵冠侯将电报交给山东各大报馆,原样发布,随即,就通过罗德礼的关系,将电报登在了泰晤士报上。阿尔比昂等几国领事找到了借口,集体向沪军都督府提出严重抗议,要求沪军正府,无条件释放陈冷荷女士,否则引起一切后果,将由沪军正府承担责任。

    当日,赵冠侯担心女子银行作为新生事物,会受到各方掣肘或是破坏,特意委托朱尔典为陈冷荷办了一个阿尔比昂国籍。希望以这个洋人身份,牵制大金官吏。却没想到,这份国籍没能用在金国身上,反而用在了以葛明为己任的党人身上。

    阿尔比昂正府,正在缺乏干涉葛明的借口,陈冷荷被绑事件,在朱尔典等人的推动下,迅速升格,成为一起严重的外交事件,后果的严重性超出想象。

    停泊于黄浦江上的阿尔比昂舰队已经有所动作,水兵上岸,并且将部分轻型火炮推到陆地上,做出武力攻击华界的态度。商团首领李书平焦头烂额,只能依赖昔日章同幕府中的干才,现于松江居住的外交大才伍廷方。由他与阿尔比昂方面代为交涉,尽量避免战争。

    阿尔比昂方面,事实上也没有想过真的刀兵相见,为大金火中取栗。他们所摆的态度,目的只有一个,将松江海关的关款扣留,不交还葛明军正府。

    这次逮到了理由,官款之事,自然就没有办法谈。李书平一面应付着阿尔比昂领事的责难,一面派人给江宁去电:请尽快释放陈冷荷女士,否则将有不虞之祸发生,惟盼!

    江宁城内,曾经两江总督制所所在,一派繁华之地,现在的气氛,却显得格外紧张。江宁光复,是苏、浙、沪、松、镇、宁六路联军以及沪军先锋队,协同作战的结果,很难说谁的功劳一定大一些,谁的功劳又小一些。

    但是当张员所部退出城外之后,镇军都督林树庆率先挥军进城,以个人名义通电各省,称镇军夺江宁,已经进入城内,随后又以镇军都督府名义报捷。

    林树庆本人,占据了曾经属于张仁骏的两江总督衙门,镇军进城之后,也忙着四处号房子,将好地方差不多都占了下来。等到友军进城以后,几乎面临无房可住的局面。

    其余各军自然不肯服从这种安排,彼此之间为了抢地盘,争夺房子,已经发生了几次冲突。浙军的传令兵,被镇军逮捕关入监狱,浙军统制朱瑞险些与林树庆动了枪。

    原本镇军属于第九镇的下属,林树庆也不过是第九镇两协之一的协统,可是进城之后,其以都督自居,与老上级平起平坐,并不把徐绍贞放在眼里。

    陈无为与之渊源不深,自然更不在林树庆眼里。等到阿尔比昂领事一提起抗议,他立刻写道手令,命令自己的部下,到沪军驻地去提陈冷荷,俨然把陈无为看成了自己的下级。

    “岂有此理!这个林树庆眼里,当真是没有人了,拿道手令就想提人,没有这种道理!”军营里,沪军的军官洪承训怒气冲冲的说道:

    “我看他啊,是没安什么好心,谁不知道陈冷荷是有名的善财龙女,有钱有貌,我看林树庆是想把她收做内宠,人财两得。”

    “承训,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陈无为制止了部下的抱怨“弟兄们进江宁以后,思想很有些不稳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江宁虽然不及松江富庶,可是毕竟是通都大邑,财力雄厚。更重要的是,这里不是桑梓之地,不管做什么,都没有顾虑,维持纪律很困难。如果不拿出一笔军饷来****,恐怕下面的人,就要生变故。”

    洪承训点头道:“大都督说的很对,现在如果搞不到军饷来稳定人心,下面的人,怕是就要生乱。听说江宁藩司的库银,都被镇军提取一空,我们想要搞钱,也很困难。这个财神娘子,又不肯佩服,到现在也不肯拿钱出来,这可怎么是好?那个孟思远又来为她撑腰,现在也不好动她。”

    “孟思远……”陈无为号称四捷,思维敏捷,也是其中之一,冥思片刻即有定见,一摇头

    “不要管他,你带几个人,把他给我软禁起来。等到孙先生来江宁以后,我亲自给孟先生斟茶赔罪,总不至于要我拿命给他。只要能够保全大业,被先生怎么责备,我也都认了。至于陈冷荷,也该让她尝一点厉害,告诉她,要么拿钱出来,要么我把她送到秦淮河上,就挂个牌子,说是山东巡抚的姨太太下海。看一眼给一元,喝茶十元,留宿五十元。什么时候筹措够了数字,我什么时候放人,我看她肯不肯出钱。”

    他说到做到,立刻写了道手令,给自己的勤务兵,李大卫却在旁拦阻道:“大都督,你不能这么做,冷荷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这样是要出人命的。”

    陈无为哈哈笑着“你看看,我一吓,你先怕了。如果你有几百万,是不是现在就拿出来了?连你一个大男人都怕,她一个女人,可能不怕么?我们不是土匪,当然不能这么搞法,但是吓她一吓,让她把银子交出来,这总是可以的。我再给赵冠侯发这么一份电报,看他还敢不敢扣着军火不还。”

    李大卫犹豫片刻“大都督,我怕下面的人,事情办糟,这道命令,还是交给我来下吧。”

    “也好,你可以卖个交情给她,让她承你的情,将来你才好挖壁角。跟她说,我看你的面子,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她只要先写个批条,给五十万,我就保证她不受伤害,拿到两百万,我就放人。”

    李大卫拿了手令,一路直奔靠近城墙处的一所宅院。这里原本属于一个开当铺的商人,葛明军进城后为镇军所有,后来经过几次会议协调,终于归了沪军。陈冷荷就被关押在这里,自从上次的袭击时间后,对她的看押更为严格,门口的守兵更多。

    等到出示了手令,护兵却并没有放行的意思,而是把手令拿了进去,时间不长,一条大汉就迎了上来。这大汉既高且壮,身上虽然穿着军装,但是匪气却根本掩盖不住。在他的脸上,有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看上去,分外狰狞。两只眼睛里满是杀气,只这么看过去,就让李大卫不由自主的后退。

    “又是你?你这个瘪三,上次调戏我的阿婶,我还没找你算帐,怎么还敢来送死?信不信劳资丢颗炸蛋给你,打发你全家上天!”

    这大汉里大卫是认识的,是陈无为身边卫队的队长刘富彪,亦是漕帮里大字辈的弟子。松江光复时,陶承漳、陈无为、李铁仙几人,都有资格当选为沪军都督。

    论人望资历,陈无为最浅,根本不能和另外两人相比。结果就是在会议期间,刘富彪拿了炸蛋出来大喊“我们一定要陈无为做都督,否则就同归于尽。”另外两人手上虽然都有兵权,未对这种刘忙行为未加提防,会场里没有爆破死士。

    依靠刘富彪的怒吼以及炸蛋的威力,陈无为顺应民意,以最为和平与绿色的方式当选为松江葛明军正府大都督。

    其酬劳功臣不在话下,刘富彪虽然只是卫队长,但是在沪军里,就算是遇到标统协统,也可以不给面子。加上沪军大部分成员是漕帮中人,讲究帮内班辈,而非军衔官阶,李大卫一个“空子”,在刘富彪面前哪里提的起来。

    他不敢招惹这种温和的会党,只好小声的将陈无为的安排说了,哪知话没说完,刘富彪猛的一记耳光就抽下来。

    “特么的,谁敢让我的婶娘去秦淮河,老子一枪崩了他!”说话之间,刘富彪已经拔出手枪对住了李大卫的头“你个混蛋,敢假传圣旨,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做了你!”

    “不……这是没有的事,你不信,可以去问大都督。”

    “你当我不敢?”刘富彪说着话,抓着李大卫的衣领,一路冲到陈无为的办公室里,将人一丢,怒气冲冲的问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忘八蛋敢造谣,说你要让把小爷叔的女人卖到秦淮河,我替你执行家法,把他做了算了。”

    “别胡闹!”对于这位真正的卫队长,陈无为也不好苛责太过,只好和颜悦色的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但是不是真的要做,就是一说一吓……”

    “一说一吓也不得成!”刘富彪却半点不肯通融“光棍好做,过门难逃,你这么吓人没关系,将来江湖上说起来,人家问,阿彪的婶娘要被人卖到秦淮河做表子,阿彪知道不知道?别人说,他不但知道,当时还在场,结果什么都没说。我还要不要混了!咱们漕帮里最重尊卑,傅明楼那个忘八蛋,欺师灭祖,如果被我遇到,就一枪打死他。你不要跟他学,小婶娘软禁在这里,已经很不作兴了,你还要卖她,这种话说出来,三祖在上不会答应。”

    陈无为咳嗽两声“富彪,我们现在是干葛明,不是混流忙,你不要总把帮会那套东西,放在嘴巴里。咱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军事纪律……”

    “去特么的纪律,老子不懂什么叫葛明,只知道咱们漕帮开香堂时,说是要反金复宋,跟着你打天下,就是为了不忘祖训。你要炸赵冠侯,那是两国交战这没有话说。可你要卖小阿婶,这行不通。你现在要我不要管帮会的规矩,是不是说,要我不要记着祖宗家法?”

    陈无为脸色一沉“富彪,你再这么乱讲话,我就要人先关你的禁闭了。”

    “关禁闭?好啊,那就来啊,我看看,谁能关我的禁闭!你们谁敢过来,关禁闭啊!”说话之间,刘富彪掀起衣服,却露出腰里缠的一圈江南制造局仿制的手留弹,大有一言不合,立刻引爆的架势。

    陈无为只觉得头疼无比,毕竟和平人士最难招惹,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外面,洪承训跑了进来。“大都督,你出去看一下,情况不好,不知道谁说了什么话,下面的弟兄要哗变。”

    哗变?

    陈无为只当是部队闹饷,可等出了帐篷一看,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超过一千名士兵,将他所在的营房围了个水泄不通。倒是没有敌对的表示,但是个个面色阴沉,仿佛一群怒狮,只待一个时机,就会冲上来把自己撕碎。

    一名管带大声道:“大都督,我们听刘阿哥说,你要卖了陈小姐,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这跟你们没有什么关系,大家不要乱传谣言,回自己的营房去。我自有我的安排,总之,是为你们筹措军饷。”

    “筹措军饷我们很感谢,但是请你对陈小姐客气一点。我关锦春也是门槛里的人,陈小姐是我的小婶娘,谁敢对她不客气,就是和我过不去,到时候,我关锦春认识人,我的枪可不好说。”

    另一名哨官则大喊道:“我陆阿根在橡皮股票的时候饿的要死,足足喝了陈家善堂半年的白粥,才活到今天,当上哨官。大都督干葛明,我第一个拼命,要害我的恩人,我也第一个不答应!我读书少,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道一句话,谁害我的恩人,就是我的仇人。遇到仇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没错,我们是吃陈家善堂的粥,才没有饿死的,谁敢动我们的恩人,就试试看,到时候我们第一个干掉他!”

    之前陈无为绑架陈冷荷算是秘密,即使是软禁,也只说是商谈问题。结果刘富彪这个大嗓门,把陈无为的计划在沿途泄漏出去,一下子就犯了众怒。

    沪军四千余人里,会党以及难民的人数超过七成,反水闹事的超过四成。这些士兵维持了三道纠察界,把陈冷荷的住宅给团团围住,这下不管是谁,想要接近这个区域,都变的非常困难,提审她也不容易。

    陈冷荷的房间里,则是十几个白相人嫂嫂陪着她说话,为首者既矮且胖,腰圆背粗,脸短而宽,皮肤干黄,缩脖耸肩,相貌丑怪。但是说话的嗓音很好听,属于闻声莫见面那一等人。她也是松江梁山花榜上的人,名叫翁倩梅,绰号叫做豹子头林冲。相貌既如豹子头,姿色不问自知。

    可是她在松江光复之后,嫁了大字辈白相人应燮丞为妾。整个婚礼,竟是破费了应十余万元,亦是件奇事。这十几个白相人嫂嫂,都是巴结着应燮丞的势力,来此给陈冷荷做个保镖,免得男人来骚扰。

    这干女泼皮作风泼辣凶悍,不逊男儿,个个身旁放着匕首,身上挂着两枚炸蛋。虽然这些炸蛋真假未知,但一样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再者,每个白相人嫂嫂背后,都有个不好惹的男人,炸蛋即使是假,势力也是真,谁又敢来招惹她们。

    翁梅倩则拉着陈冷荷的手安慰着“放心,第九镇的徐固卿已经出头,找陈无为这个瘪三谈过了,要他马上放人,以免引起外交冲突。你怎么不早说你是阿尔比昂国民,否则的话,何必吃这个苦,我想,陈无为用不了多久,就得释放你。”

    陈冷荷微笑道:“多谢翁夫人帮衬,承情之至,他日如有需要之处,冷荷定当鼎力相助。我的阿尔比昂国籍,对于陈无为都督而言,未必有多大效力,他可是向来标榜自己不怕洋人。我也没指望第九镇的兵,能把我救出去。不过我相信,我的丈夫很快就会来,他一定会把我救出去,不管这里有多少兵,多少条枪,都拦不住他!我在等他骑着马带着兵杀过江来,带我回家……。”(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痛哭六军

    山东巡抚衙门内,各级带兵官的会议再次召开。那份陈无为发的电报已经上了报纸,带兵官都知道,自家大帅的松江太太被人请了财神,再看大帅那阴沉的脸色,所有人都自觉的轻言细语,免得激怒长官。

    赵冠侯看看众人,语气不急不徐“情形不必我说,大家心里想必已经有了数,省了我的口舌,咱们只说安排。老帅下令,要我兵进皖省,扫荡淮上军。这些饥卒不堪一击,一战即可成功。淮军剿长毛,出了很多富翁,打到安徽,那些人的家财,我们可以分一笔。但是,解决他们,不是一刀一枪的工夫,要想解决掉这些人,就要耽误我救自己女人的时间,所以,我跟大家交一句底,皖省,我是不会去的。”

    他看看下面,无人发言,又说道:“我也知道,两淮出强兵,徽州又有商人的积蓄,况且安徽地控两省,是个得天独厚的宝地。对于大家的吸引力很大,于公,对于我们这个团体很有利。救我的姨太太,则是我自己的私事。即使正元银行,也不是非她不可,如果对她放手不管,再找其他人管理银行也非难事。但是自己的女人被人抓了,做丈夫的就要把她救出来,这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即使,因私害公,我也要带兵到江宁。这是我下的决断,无可更改,下面只谈一下安排。美瑶,你的骑兵标必须跟我南下,至于其他部队,我不强求,大家何去何从,自己决定。想要带兵入皖的,我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想要带兵随我攻江宁的,我说一个谢字。事关前程和利益,大家自己拿主意。”

    孙美瑶行了个军礼“骑兵标是你的基本部队,你指哪里,我们的马蹄就会踏上哪里的土地,马刀就会斩下他的人头。打江宁,我们骑兵标包了。”

    张怀之却摇头道:“对不住,这事您还真包不了。江南水网纵横,不是骑兵用武之地。何况石头城城池坚固,城墙用的一水是条石加糯米汁搭建而成,用炮轰都未必轰的开,骑兵更不管什么用。要想打开石头城,非得有开花炮不可。大帅起家于炮标,论基本部队,您的骑兵标得往边让,这一战是要看炮标的。”

    他朝左右一笑“对不住啊各位,这仗我包了。咱这个人没什么志向,现在有吃有喝的,日子过的挺舒坦,也没想要大富大贵,没这个命,享受不起。任协统是淮上子弟,入淮的差事,还是你们来吧,本乡本土,路途熟悉。到了地方,说不定还能留下,这不是好事么?”

    任升摇摇头“要想留下,我们就不来山东了。当初我们几百饥卒,衣食无着,多亏大帅周济,才有今天的格局。当时我就说过,这条命是卖给大帅,不是卖给朝廷。何况大帅是我们淮军的女婿,要说亲,这个关系谁也比不过。这一仗,是给我们淮军争脸面,他们沪军不把淮上子弟看在眼里,我们就得让他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这次攻打石头城,我们第九协要当先锋!”

    瑞恩斯坦一摊手“我是受雇于赵冠侯阁下个人的,既然他要去营救他的太太,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正好,我和我的部下,也想要疏散一下筋骨,教训一些咸鱼,非常有利于身心健康。”

    众人都要去江宁,赵冠侯道:“那安徽呢?”

    张怀之看看商全“商老哥,要不您……”

    “闭嘴,我在炮标的时候,你还给我当副手呢,还轮不到你给我派差事。”商全把脸一沉“我们第二混成协,是第五镇的第三协,这话我早就是说过的。大帅去救人,我们没有不去的道理,要去一起去。至于皖省,不派兵也不合适,干脆抽调一个标的骑马步兵,做个表示就够了。那个什么倪继冲,不是想讨令么,就让他带河南兵进安徽对付那些饥卒,咱们第五镇和第二协去碰碰江浙联军,看看大家谁狠!”

    赵冠侯一抱拳“那就要谢各各位捧场了。既然大家做了决定,我接下来,我就准备派将,我命令……”

    部队由于之前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这个时候只是改变进攻方向,调动起来很容易。山东本地,以一个步兵标加一个宪兵营为留守部队,配合警查、消防队等武装力量维持地面。

    杨福田带领一个步兵标进入安徽,配合倪继冲的部队,对于淮上军展开扫讨作战。这一个标的士兵,都为淮上子弟,与淮上军有乡谊,人地两熟,便于开展工作。乃至于招兵拉夫,都比外人容易。为了机动考虑,步兵每人配备柔然马一匹,作为骑马步兵用。

    瑞恩斯坦带领本部洋兵及一个辎重营,一个宪兵营自烟台登船,乘坐阿尔比昂的兵船出海,向松江进发。其余部队,则由赵冠侯联系车皮,沿津浦线南下,直指浦口。

    阿九也知道了陈冷荷被绑架的消息,哭的两眼通红,拉着赵冠侯的手哀求着“三小姐命好苦,老爷勿要休掉她……她也是被人给害了。”

    “越来越笨了,真难为你怎么想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休掉冷荷。”

    “哦……那就好。”阿九擦着眼睛“你要是休掉小姐,阿九就要被赶出去了,我勿要被赶走。现在我就放心了,还是老爷人最好了。”

    她蹦跳着,仿佛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又说道:“对了老爷,姐夫刚才来过,说有很要紧的事找您,要您务必去找他一趟,但是不要惊动外人。”

    她所说的姐夫,自然就是指夏满江,夏虽然对阿九没有非分之想,但是基于巧云的香火之情,对其很是照顾,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不错。赵冠侯听到夏师爷找自己,也不敢怠慢,径直前往。

    等到落座之后,夏满江满脸惭愧“大帅,学生……实在是有些无颜面见大帅。当初学生那两个不成材的小儿来投奔,我这个做父亲的,给他们安排不了出身。还是大帅的八行,把他们送到两江,张制军对他们很照应,任他们做戈什哈。这本是个很不错的前程,谁想到,那两个畜生,居然……居然恩将仇报,投了葛明党。”

    “他们投了葛明党,可有什么凭据?”

    “有,他们给我写了信来。”夏满江毫不隐瞒,把两个儿子的书信递过去“这两个畜生,现在镇军里面做哨官,手上管着百来个人。说是什么葛明军势如破竹,此番必能成大事。要我认清形式,还要我设法说大帅起事。这些混帐话,我们不必多谈,只是大帅既然要到江宁去救人,这两个畜生,倒是用的上。”

    夏满江一指书信“他们这一哨人,是原本两江总督的小队子,反正之后,未被改编,直接编入了镇军里。现在让他们守在太平门,如果大帅想要进城,这两个畜生,或可为大帅尽一份心力,也算是他们报答大帅的举荐之恩。再者,葛明党终究是反贼,如何能够长久,早晚这天下,还是要朝廷的。到时候,这两个混帐东西,连人头都保不住,我就只有这两个儿子,希望给他们找一条后路。若是他们能够开门内应,大帅看在学生的薄面上,保他们的性命,再给他们保个前程,学生也就放心了。”

    “葛明军能否成事,这咱们先不提,我只是有点担心,两位公子,能听您的话?”

    “大帅放心,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他们还能管的住,我说一句话,他们不敢不听。我的儿子虽然不忠,但还不至于不孝。再说他们在镇军里也不如意,信里写了,镇军对他们不放心,不让他们守要害地位,只守个城门。而且不发犒赏,远不如在张制军手下当小队子时过的如意。让我劝大帅起兵,就是为了给自己挣点功劳,还让我帮他们想办法,搞一笔银子。带兵官都要家里想办法搞银子,下面的弟兄,必然是苦的很。以大帅的威望,再加上我们给他银子,我想,说服他们归顺,也不会很难”

    赵冠侯点头道谢,夏满江已经写好了书信,赵冠侯带在身上,告辞而出。等回到家里,寒芝已经准备好了酒席,预备着为他饯行。由于是去救陈冷荷,女眷里,除了孙美瑶,余者概不参与。

    寒芝索性把所有的女眷都叫到了自己的房里,给赵冠侯送行,翠玉抱着添福,很有些不舍,悄悄说道:“你把人救回来,就把她安置在山东吧。什么松江太太,一家人哪有分几个地方的道理,就和我们一起住,彼此的看的到,也省得她再闹出什么来。”

    “怎么,吃醋了?”

    “没有……只是有些感动。安徽那么好的地方,你为了她,说不要就不要了。今日可以为她,明天就可以为我们,至少我知道我的丈夫不会为了功名利禄,或是什么家国大义,就牺牲我们这些妻妾,我的心里确实很高兴。可是我也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陪着我,陪着儿子……两相权衡,我只能希望你把她带回来,带到山东,至少她在山东,你就不会走远。”

    赵冠侯笑着接过儿子,又在翠玉脸上亲了一口“放心吧,她在不在山东,我也不会走远。不管是冷荷,还是你们中任何一个,遇到类似的情形,我都会带上人马杀过去。再说这次入江苏也是个机会,打安徽固然容易,但是影响也有限。眼下的情形,人心已经不在朝廷一边,安徽打下来,早晚还是要丢掉,无非是形成拉锯。还不如一战而取石头城,让天下人知道一下,第五镇不是好惹的角色。打的一拳开,免去百拳来,以后谁再想对山东不利,就得自己掂掂分量。”

    毓卿则很是兴奋,连喝了几杯酒,玉面飞红,用手轻轻拍着桌子“江宁是好地方,江东王气,尽归于彼。虽然经过洪杨兵乱,如今恢复了元气,是东南第一名都。冠侯,我们把江宁占下来,谁要也不给,咱们一家,就搬到两江总督衙门去住。到时候咱们就是两江总督、江宁将军、江南提督,整个东南,早晚都是我们的。”

    江宁的意义非同小可,与京城可以作为并列的存在,毓卿对其有特殊感情也不奇怪。只要赵冠侯占领江宁,再把旗人宗室转移到江宁,事实上,未来就可以与京城的势力分庭抗礼,俨然一个东南******。参考金宋故事,大可于江宁立国称孤,与北方长期对峙下去,延续大金帝祚。

    赵冠侯明白毓卿的用心,但也不便说明点破,只作不知,含糊应付。程月忽然起身,给赵冠侯敬了杯酒,她是长年吃素的,却也破例陪了一杯,战战兢兢道:“老爷,妾身可以不可以……与您同去?”

    不等赵冠侯做答,凤芝立刻道:“好啊,你同去我也同去,干脆咱一家子都去。真是的,寒芝姐都说了,这次是去打仗,不是去玩的,你到了那里,到底是顾你,还是顾战场!”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可以帮忙。”

    程月有些胆怯的看着赵冠侯,见他没有出声呵斥,才继续道:“妾身家中长辈,曾跟随文正公剿长毛,是先登九将的部下之一。当日九帅攻江宁,百道攻城,大多隐而未发,那些地雷火药的埋设之地,妾身略知一二。若是……若是能够用的上,或许江宁也容易攻打一些……”

    爱慈晃着赵冠侯的胳膊撒娇道:“爸爸,带妈妈去,带妈妈去,妈妈昨天晚上又哭了。”

    赵冠侯抱起女儿,又对程月道:“我不是不想带你去,但是你知道的,兵凶战危,稍不留神就有性命危险。我怕我顾及不到你们,不管是谁,中弹受伤,我心里都不会高兴。即使我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不受损伤。”

    “妾身不怕!”程月鼓起勇气“妾身愿意与夫君,并肩作战,如果真有什么凶险,就让妾身先为您挡下一发弹药也好。”

    苏寒芝连忙道:“好了,冠侯你别固执了,程月姐姐既然能帮上忙,就带她一起去吧,路上也有人可以伺候你。不过爱慈留下,她那么小,可不许到战场上去。你们都要小心,谁也不准受伤……”

    路局的列车是之前就已经备好的,辎重粮草,马匹装具,全部装运上车,战车轰鸣,杀气冲霄,近两万武装齐备的精锐离开山东,向浦口方向,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葛明军正府内部,刚刚商议决定,以江宁为首都,建制立国,只待孙帝象先生一到,立刻举行建国仪式。一个新的国家,即将诞生,但是扼杀他的绞索,也悄然而至。(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跨江击江宁

    头等车厢内,邹秀荣举着酒杯,与赵冠侯喝着白兰地。她的酒量很好,跟赵冠侯算是对手,既是修补一下两人之前差点闹僵的关系,也是进行最后的斡旋。

    “老四,你是个聪明人,很多大道理,你不会不明白。现在这个朝廷,已经失去了人心,灭亡是早晚的问题,共合正体是众望所归,你不能逆流而动。做大事,首先就要顾全大局,不能为了自己一时冲动,影响整个国家民族的命运。你平时是个极聪明的人,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犯傻。我们彼此之间互相攻杀,只会让洋人坐收渔利。阿尔比昂人嘴巴说的好听,实际也不是真心帮你。”

    “当然,他们盘马弯弓,绕了几个圈子,所图者不过是关税,希望把海关税款截留在自己手里。”

    “你明白就好。”邹秀荣长出口气“你在松江股市上,不让洋人从国家身上拿到好处,这是二嫂很欣赏你的地方。这件事上,你既然看出洋人的用心,就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想让事态扩大,你不能配合他们……”

    “二嫂,顾全大局这个话,不能只对我一个人说的,凭什么天下就只有我顾全大局,别人就可以为所欲为?讲大局的话,应该是所有人都讲,这样才公道。我说一句实话,不管是从扶桑购买的军火,还是从关外乘船,前往南方参加葛明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人我已经充到劳工营里,为山东筑路修桥,以他们的工作强度,十个人里未必活的下一个,但是山东要想自己不受苦,就只能压榨这部分战俘。至于军火,虽然算不上十分好,但是也可以当教练弹,我让士兵做训时消耗掉了。到我手的东西,我是不会还回去的。四川的路款,那更是办不到的事,三百五十万银子,就算四川保路同志会的人跟我要,我也一个子都不会给,更别说陈无为这个沪军都督,他有什么资格,管到我的头上!抓我的女人,迫我就范,这个时候就别跟我说什么大局了。我的大局就一条,放了我的人,万事好商量,否则就只好动用武力。”

    邹秀荣无奈的叹了口气“老四,你不要犯小孩子脾气好不好?你二哥在努力斡旋了,你这样一动武,不是把事情搞糟了?当然,我承认,陈无为的条件略有苛刻,大家可以谈啊,你付出一些,他也付出一些……”

    赵冠侯摆摆手“二嫂,你这话就不对了。这件事,真的不能谈。正元开在松江,陈无为做沪军都督,两下少不了打交道。他缺粮缺饷,想起来的自然是银行。这是没的谈的,我退一步,他就要进两步,所以我一步也不能退。没粮没饷,缺乏经费,那是他自己的问题,我的银行,或者说冷荷的银行,没有帮助他的义务。不管是大业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大帽子也好,都没资格要别人无条件支持他。我这次就是要把正元的台撑起来,让他们知道,不管是缺粮还是缺饷,都别打我的主意,我一个子都不会捐!”

    邹秀荣心知他的态度已经很坚决,忽然尝试着问道:“假如……假如现在冷荷被释放,你会不会罢兵?”

    赵冠侯笑了笑,举起酒杯与邹秀荣一碰“二嫂,我们干杯。”

    “释放?绝对不可能,我们即使释放陈冷荷,现在他也不会退兵。”在江宁的两江总督衙门里,陈无为勃然作色,用手指着林树庆大喝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要背叛葛明,向朝廷谋求招安?”

    “陈无为,你在说谁?我干葛明工作的时候,你还在松江卖报纸混白相!”林树庆毫不客气的瞪回去“我起兵干葛明,就没想过要招安!但是现在的情形在这里,你难道看不见?孙先生已经从扬基启程,即将到江宁来主持建国仪式。这个时候,外面有金兵开炮,成个什么样子,难道让大家联想到太平军?”

    当日洪火泉于江宁建国,外面就是金兵的炮台,在隔三差五发炮轰击。如果在这种环境下,建立共合正体,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苏浙联军总司令徐绍贞感激陈冷荷帮办军饷的恩情,在自己的力量范围内,也对冷荷进行保护。加上孟思远南来斡旋,他也觉得人质释放为上,此时开口道:

    “陈都督,你听我说一句,现在金兵精锐南下,徐州的溃兵,得此消息,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张员亲自督师,辫子兵已经重新占领了浦口车站。虽然我们手里有水师,可以保护长江,但是如果其雇佣到洋人的火轮,则我们的江防并不能得到保障。他的部队渡过江来,我军在军事上,将处于十分被动的态势,请陈都督三思。不如趁着孟代表在,大家把事情和平解决,以释放人质为态度,向对方提出撤兵要求。实际上,现在的情形也很清楚,陈冷荷女士的态度很坚决,不肯帮办军饷,也不会继续与新正府合作,参与到我们的经济委员会里,我觉得继续扣留她,毫无意义。”

    于陈无为这种绑架行径,其他各路军统帅,也颇有微词,包括同属松江体系,但却出自李门的松军黎天才,亦道:

    “我支持徐司令的看法。我们是葛明军,不是山贼草寇,搞绑票请财神这种手段,对我们的声誉影响太坏,让各国的友人,对我们印象都不大好。甚至有部分国家,已经在报纸上,把我们形容为匪帮。这对于我们海外的工作,以及日后与各国的邦交,都没有好处,希望陈都督三思,并且做出一个妥善的安排。”

    陈无为面色如常,面对七言八语的指责,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辩驳,当然,同样没有愧疚。只是点起了一支吕宋香烟,悠闲的抽着,仿佛大家说的一切,与自己无关。等到众人的发言告一段落,他才慢悠悠道:

    “众位,你们听我说一句。咱们先做个逆向思维,如果现在,你们是赵冠侯,带了山东一师又一协的精兵,兴师动众的从山东杀下来,大兵到了浦口。然后有人把你的姨太太送了回去,对你说,你放心,你的姨太太没人用过,一切都好,现在你可以退兵了,这个兵退不退的成?”

    众人沉默无语。

    陈无为脸上,则笑意更盛

    “开弓哪有箭回头?他如果是一个人来跟我谈判,我可以听你们的,做一个面子给他,把人放了,大家有什么事好商量。可是他并非如此,而是带了近两万部队来,这就不是善了的态度。到了这一步,除了打,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想。一个镇的敌人你们就怕了?我们要对付的鞑子,可是名义上有着几十万大军,还有北洋六镇这种精锐的庞然大物。没有跟他们一死相拼的勇气,还要说葛明,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如果你们连消灭掉这一万多金兵的勇气都没有,那么我请问,你们又哪来的勇气,对付北洋六镇,对付金国北方的大军。现在袁慰亭出山,冯玉璋的部队正在攻打汉口,我们的同志,正顶着炮火与枪弹,与北洋军做殊死的搏斗。他们武器装备,后勤补给都不占优势,却可以凭借一腔热血战斗到底,而我们呢?江宁城池坚固,我们兵力也不比敌人为少,我就不明白,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他的话,如同一顿密集的排枪,将会场所有都扫的无法开口。陈无为人称四捷,办报之时,就善于舌辩。此时得势不让人

    “第五镇南下之势已成,没有中途收兵的道理。就是我们与其求和成功,其部队不攻江宁,也不可能就地起义加入我们。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转攻安徽的淮上军,我们这不是以邻为壑?而其解决淮上军后,江西的同志,乃至湘鄂两省的同志都不可能安全,这个责任,又由谁来承担?再者,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我们带头与北洋媾和,那么还谈什么士气,还谈什么战斗牺牲?这场仗不用打,我们就输定了!”

    徐绍贞咳嗽一声“陈都督,你冷静一下,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我们现在还是应以保留实力,解决冯玉璋部为第一要务。而且江宁的长江天险,实际并不足恃。我们必须考虑一个现实的问题,如果第五镇登陆,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第五镇登陆,陈冷荷就更不能放。有她在我们手里,第五镇的进攻,就要有所顾忌。发炮轰击时,要考虑误伤,绝不敢把炮架在紫金山上朝城里乱轰。如果陈冷荷放掉,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轰击,千年古都,立为齑粉,这不更是帮了他们的大忙?陈冷荷一定要放,但不是现在放,松江有句话,光棍好做,过门难逃。我们和他,都需要一个过门,必须要与他打几战,让他见识到我们的厉害,接下来才可以谈判。谈到最后,人可以放掉,第五镇要么接受改编,要么退回山东,总之,不能让其成为我们的阻碍。到了那一步,才可以谈到放人,在那之前,绝对不能答应,谁提放人,谁就是大金派来的奸细!我们沪军,绝对不会答应!”

    陈无为手下多有刺客力士,东南大有名气。他这话,暗含威胁之意,显然谁再提出释放陈冷荷,就可能遭遇暗杀。加之他的话不无道理,江宁本地商会头目,咨议局的议长等人,就算是想开口,也不知该说什么。

    浙军司令朱端一摊手“既然话这样说,那就只好开打了,可是要打,总得有银子才行。部队没有开拔费,没有犒赏,这可怎么打仗?”

    陈无为一笑“银子现在肯定是没有,但是也未必没有办法。”他拿起桌上的白纸,用鹅毛笔在上面写了‘十元’两字,随后朝桌上一摊

    “喏,盖上江宁都督府的大印,谁敢说,这不是钞票?在江宁流通,肯定没有问题。只要将来筹到银子,总是可以把这些白条兑现的。陈冷荷……她不把三百五十万两银子交出来,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陈冷荷软禁的房间内,翁梅倩打发走了几个同来者,只自己陪着陈冷荷说话。眼看周围无人,她压低声音道:“赵太太,我跟你通个风色,你老公真的带着人来了。听说是第五镇还有第二协,上万的人马杀下来,威风大的很。你的苦日子,看来就要到头了,我们的交情……”

    “我们的交情,不会到头的,翁姐对我的帮助,我一定会报答。”陈冷荷微笑着点头,心里生起丝丝甜意。自己的丈夫,带着过万虎贲,环甲持兵,来拯救自己,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浪漫么?她身上的首饰没被夺去,这时,摘下了手上的金刚钻镯“这是卡佩皇帝拿破仑的皇后凯瑟琳戴过的,是我的结婚礼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翁梅倩虽然不知道拿破仑是何许人也,但是想来洋皇后用过的东西,总是不差。但还是强忍住将手镯接过的冲动,尴尬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赵太太,你太见外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可以不可以将来在你老公面前,给我老公美言几句,你也知道,这个世道么,人多留一条路,总是不错的……”

    徐州城内,赵冠侯的部队在徐州车站下车,两江总督张仁骏,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虽然他失去了防地,但是在徐州,依旧享受贵宾待遇。

    张员部下的士兵,控制了徐州的城防和仓库,将这里作为临时的驻地使用。也正因为有这么一支作战单位入驻,安徽的葛明军并没敢对徐州采取军事行动。

    张员搜刮有术,仓库里有大批的军事物资,粮草军需一应不缺。他虽然为人骄横,但是对赵冠侯这个额驸却是从骨子里敬服,见面之后,二话不说,就把仓库做了移交。又道:“打江宁,我的兵可以当前锋!”

    赵冠侯摇头道:“少轩,徐州也是个要地,也是我南征的兵站。你的兵在,可以镇住乱贼。你要是走了,徐州保不住,不是断了我军的归路?好好守在这,我要是不成,你得来帮我的忙。制军在哪,我去拜一拜。”

    两下见面之后,张仁骏二目含泪,拉着赵冠侯的手,不胜唏嘘“冠侯,没想到你居然自己带了兵来,这就太好了。你的第五镇一到,我们就有指望了。我知道,失城是死罪。可是江宁将军铁宝臣这个旗人都逃了,我凭什么殉城?再说,瑞征是逃到松江,我好歹是撤到徐州,还想着收复失地,这也不能算错!”

    赵冠侯点点头“这当然不算错,铁宝臣不是也退下来了么?要讲军法,先斩铁宝臣再说。”

    “别提他了,铁宝臣已经回了京城,说是要向京里请罪,请个什么罪,这场乱子,本来就是他挤兑出来的……”

    赵冠侯笑了笑,问张员道:“战事如何?”

    “回大帅的话,浦口车站,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标下的部队,正在浦口车站设防,与葛明军接火。”

    “好,我们到前线看一看,准备过江,反击江宁。”

    葛明军驻守浦口车站的只有一个营,在张员手下防营二十个营头的反复冲击下,很快就一败涂地。车站一失,整个江宁江北区域,已经失去控制。起义部队只能控制江岸,加上江宁部队手上有一支规模中等的江防舰队,大小船只炮艇有十四艘,要想过江,也极困难。

    张员看着江水,颇有些发愁“这些水师叛变,着实可恶,咱们就算可以搜集到一些鱼船,也没法对抗炮艇……”

    “没关系,事实上需要担心水面安全的是葛明军,不是我们。你看,我们的船,不是已经来了么?”(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 攻城攻心

    下关码头处,负责防卫的是浙军朱端部下辖的一个营。这次的作战命令,是由陈无为发布的,越过了林树庆,也没经过徐绍贞的同意。在浙苏联军内部,很是掀起了一波风浪。

    但是陈无为的代币方法,至少目前解决了各部经费不足的问题。那种盖印纸币不能购买洋人的军火,从百姓手里购买粮食、副食则没有问题。靠着这些纸币,部队暂时可以不用挨饿。谁掌握了后勤补给,谁就掌握了部队,在当下,谁能给部队发军饷,部队就服从于谁,这也是最为现实的事情

    朱端这个营,算是他的基本部队,很听他的指挥,其与参谋长吕公望,采办了一批肉食,送到了驻地,接着两人带了几个护兵去视察阵地。

    这一营的阵地布置的不错,如果金兵登陆的话,一个营,起码可以顶住敌人五个营的进攻。江上还有反正的江防营舰队支持,守几天不成问题。

    吕公望放下望远镜,点起了一支烟“介人兄,你这个老光复会,在兴中会眼里,果然是不受欢迎。把下关这个地方,安排给了我们来守,胜固然无功,败就要有罪,是个第一等的苦差事。如果鲁军攻打江宁,肯定不会是坐民船,咱们的部队缺乏重火力,一共只有两门二磅炮,对于江面形成不了威胁。他如果用舰炮来轰,大家就要吃炮弹了。”

    朱端苦笑一声“可不是,陶先生在松江,和那位一绑都督(陈无为绰号)别苗头,大家争都督印,我这个光复会成员,自然就是他的眼中钉。他担心我们这几千人成为陶先生的助力,巴不得我们死光才好。葛明八字还没一撇,自己人之间就开始了算计,真是让人心寒。”

    吕公望道:“你要小心一点,部队由于迟迟得不到款,人心很有些不稳,而且对于第五镇,大家普遍有一种畏惧心理。跟他们作战,都没什么信心,我有点担心士气……”

    “你以为我不担心么?”朱端吐了个烟圈,叹了口气“会操时我们南军可是在第五镇手上吃过大亏的,当时我们的狼狈样子,现在还记的很清楚。第五镇有实战经验,打过哥萨克,打过铁勒人。跟我们这些只有训练,没有实战的部队,是不一样的。真打起来,我也没有什么信心,现在所希望的,就是这道天险了……”

    两人皆知,守江必守淮,现在这种守法,实际天险也不足以凭借。最好的办法,就是反守为攻,主动出击,过江作战,向敌人发起挑战。

    可是目前联军的士气不高,又缺乏军饷,这主动出击的命令,落到哪支部队身上,哪支部队都不愿意去,是以这个盘算,说了也等于没说。

    就在这时,朱端忽然一推吕公望“老吕你听,是不是开炮了?”

    这个问题根本用不着回答,两人已经听到了,江面上响起隆隆炮声,吕公望大吃一惊“这不是山东的部队,他们没有炮艇……这种炮声,是阿尔比昂的长江舰队!糟糕,怎么和他们发生了冲突!”

    两人站在高处,举起望远镜看过去,只见隶属葛明军正府的长江舰队,此时已经仓皇的败退下来。

    再高丽海战失败之后,金国的海军,始终没能振兴起来。只有长江有一些内河兵船,假想敌,也只是走私贩和盐枭。这些木船的体积小,炮火也弱,用以对付北洋陆军勉强可用,但是与泰西强国的偏师交战,则力有未逮。

    这些一些战舰已经被打着了火,船上的旗帜已经落下来,没命似的逃亡。他们没有退到下关,而是沿着长江败下去,向镇江方向败退。

    随后,就见阿尔比昂舰队,以及数艘同属葛明军的江防军舰,已经向下关方向行驶来。阿尔比昂军舰上的大炮,已经开始瞄准浙军的阵地。随即,就有人挑着白旗,下来向浙军发出通告

    “命令贵军于二十分钟内,交出防地,退回城内,否则,阿尔比昂舰队将对贵军展开军事行动。”

    谈判者面无表情的宣布了命令,转身就走,朱端急道:“等一等!你们不是说严守中立么,这种行径,与贵国的外交口径有冲突,我们将保留抗议的权力。”

    “悉听尊便!”使者能说汉语,冷冷的回答了一声,带着一小队护兵转身就走,与他同来的,是原本江防舰队中,苏锐号炮艇的管带余化蛟。

    听船名,就知道这是归属江苏的船只,管带是浙江人,与朱端算是大同乡。这时故意落后几步,对朱端小声道:“这次赵冠侯送了洋舰长十万块听说还有两件古董,阿尔比昂的长江舰队司令被收买了,又有他们本国的命令,决心对我们不利。江防舰队一交手就垮台,如果不是我们几个聪明,要紧投诚,就像楚扬号那管带一样,性命都得丢。”

    朱端问道:“你们投诚,不怕杀头?”

    “没关系。你老兄晓得,我也是门槛里的人,与他都是漕帮子弟,手下留情,不会丢性命。他许下了,我们只要带着船到山东,他还要对我们有保举重用。大家是同乡,我说一句话,你不要见怪。我知道你是光复会的人,与我们门槛里的不一样,可是你总得为弟兄们想想。这些洋人的舰炮轰起来,你的阵地如何招架的住?到时候让弟兄们做炮灰,为陈无为挡炮弹,这划不来啊。”

    朱端沉默片刻,问道:“第五镇的情形怎么样,比张员的辫子兵如何?”

    “完全不能放在一起比。第五镇的表现,就像是洋兵一样,人多枪好,大炮很多。那些战马,都是泰西的大洋马,一看就是好货色。而且这些兵很守规矩,连洋人对他们的印象也不错。”

    朱端点头道:“我明白了,要我投降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做半吊子。不过,下关的阵地我既然守不住,就不想多造成伤亡。老兄跟赵冠侯那里通个消息,给我半个小时,我立刻退兵。”

    “好说,只要退兵就好。老兄,我还要请教你一件事,赵宫保的姨太太,情形怎么样?”

    “还好,松江的豹子头陪着她,还有一干白相人嫂嫂在,外人近不得身。她的人缘不错,为了她,沪军内部差点内讧,徐总司令对她也很关照,不许有人轻薄。现在她除了不能自由外,其他与做客无异,希望宫保,也能够卖个交情。”

    等到这名管带退到江上,朱端与吕公望紧急磋商,都觉得,退兵已经是不可避免了。除非江宁城内另有安排,否则凭借一营兵,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舰炮轰击。江面上,却又有人拿起扩音喇叭,向下关阵地大喊道:

    “浙军弟兄们听着,我们是山东第五镇,赵冠侯赵大帅的部下。我们这里每月的军饷是四两五,每年发十四个月军饷,五天吃一次肉,每月都有白面可以吃,受了伤有药费,还有荣军农场,残废的可以在里面拿干饷。弟兄们愿意投过来的,每人先发一个月的军饷,拖枪过来的,发两个月军饷……”

    这样的喊话,在江面上持续的轰过来,威力却比阿尔比昂人的榴霰弹更大,管带汤锦连忙来找朱端“总司令,您必须想个办法,弟兄们有很多不是咱们的会员,跟着起义,是因为朝廷减饷,外加是大家都反了,他们也跟着反。现在听到这待遇,不少人都活动心了,我手下一个哨官来问我,我们是不是也能保证做到,这让我怎么说?”

    浙江虽然是东南财富之地,可是浙军的待遇也到不了这一步,朱端摇摇头“我们现在再打,怕是真的顶不住,赶紧交出阵地,先回城再说。”

    这支基本部队原本有五百人,等到二十三分钟后,浙军交出阵地时,所余只有不到三百,其余的人,大半徒手投奔,少数拖枪投奔,归顺到了第五镇。大军登陆,也因此变的无比顺畅。

    工兵先行搭建浮桥,随后大部队自小艇、浮桥,开始抢占码头,连带码头内停泊的十余艘大船,也被一体征用。等到下午三时许,整个第五镇与第二混成协,已经全数渡过,占领下关码头。

    赵冠侯骑在自己的泰西骏马上,用望远镜看着江宁,冷笑道:“长江天堑,不一样拦不住人么?只要我想来,就没什么拦的住我。我倒要看看,失去天险之后的南军,又有什么屏障。”

    邹秀荣的马术,虽然不能与之相比,但是也能骑马,她催马赶上来,拉住赵冠侯“老四,你等一下,二嫂知道你动了火,我也拦不住你,但是你要答应二嫂一件事,否则我不会让你过去。”

    “二嫂请讲。”

    “你打江宁可以,但是你的部队可以进城,辫子兵不能进。张员这个人倒行逆施,胡作非为,他的辫子兵军纪奇劣。原本他们驻防江宁,还不敢太过分。现在江宁失守,他们复夺江宁,这里就从驻地,变成了夺回之地,只要一句三天不封刀,城内的父老乡亲,尤其是女人,都要遭殃,你能不能答应我……”

    赵冠侯点点头“二嫂你这一点尽管放心,我来只是为了救冷荷,不是为了杀人害命,更不是为了害老百姓。我们第五镇,保证秋毫无犯,不伤黎民,不害妇女。我带了宪兵营来的,谁敢为非作歹,他们立刻就会执行纪律。”

    邹秀荣放心的长出口气“有你这个保障,我就放心了,我建议你制作一些横幅,向城内做说明,安定人心。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把这些东西送进城里,你这样做,冷荷也会高兴的。”

    由于此次是程月随军,任升为代表的淮军系,全都觉得有面子,自己家的小姐受宠,自己这些兵自然就有前途,作战很是积极。任升主动讨令道:

    “大帅,攻打天保城,就交给我们第九协来吧。当初平长毛的时候,合肥相公让功,把江宁留给曾九帅打,我们淮军没能捞上机会。整个淮军,都以此事为憾,我爹到死都没闭上眼。今天,我们要让他们看看,我们淮军的手段。用不着打一年半载,就能把这里拿下来。”

    赵冠侯笑了笑“任升,天保城可是个险地,又是个大炮垒。虽然这次因为会操,把南军的火炮快枪,都集中到北方,但是这种炮垒上的要塞炮没有动,你不怕?”

    “马革裹尸,为男儿最佳归宿。大帅尽管放心,卑职一定完成任务!”

    赵冠侯拿出金表,看了看时间“这样吧,现在全军造饭,傍晚准备,夜里发动攻击。我要看看,你们夜战的水平。等吃过饭,我们先把他们的门旗拔了,给里面的人传个信,告诉他们,我们来了!”

    他的命令传达不久,江宁城内,一支小规模的马队冲出来,人数不过十余人,打着白旗,一见就知是谈判的队伍。

    为首的是个三十几岁,五短身材的汉子。一身直贡缎面长袍,外面罩了两件**同春马褂,胸前横过一段极粗的金表链,袖口卷起一大截,露出雪白的杭纺袖头。是标准的“白相人“打扮。

    见面之后,来人二话不说,先按门槛里的规矩,磕头行礼“小爷叔,应燮丞给小爷叔问安。”

    应燮丞的父亲是做石匠行首的,很发了一笔财,他从小混迹江湖,拜的师父是松江范高头赵阿宝。赵是漕洪两门,各占一脚的角色,应在漕帮里是大字辈,与陈无为,算是同参弟兄。比赵冠侯低一辈,称呼爷叔,天经地义。前次陈白鹭被绑架,就是他探出的消息,与赵冠侯算得老相识。

    两人直接来到临时的帅帐里坐下,赵冠侯面色如铁,冷声道:“你既然喊我爷叔,还认自己是门槛里的人,既然这么认,那就好办。我问你,按门槛里的规矩,以小犯上,该当何罪?”

    应燮丞面色如常,毫无惊惧“小爷叔,你消一消气,听我把话说完。陈无为这个忘八蛋,一旦当了都督,把门槛里的规矩就都丢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小侄在他手下,也是混口饭吃,过来谈判,也是上支下派,身不由己。小爷叔既然在门槛里,必然念着香火情分,不会让我们这些做小辈的难做,您说是不是?”

    赵冠侯打量他几眼,见他面上带笑,全无惧意,却也没有为陈无为说项的意思。“你在沪军都督府,担任何职?”

    “谍报科长。说的好听,实际就是包打听,跟过去做的差不多,这个世道,大家都不容易,不过是跟着混口饭吃。”

    应燮丞苦笑几声“都是同参弟兄,有的可以做标统,有的就可以做卫队长,我却只能干个包打听,连点外快都捞不到。同人不同命,这是没法子的事,不必说了。我们先说小婶娘,我的小婆子陪着她,保证小婶娘没受一点委屈。哪个男人敢来多说一句话,小侄亲手做掉他!现在小婶娘吃的好住的好,除了想小爷叔,别的没出什么事。就是陈无为这个狗东西,之前说过要把小婶娘卖到秦淮河去,小侄当场就把枪掏了出来!想卖我婶娘,先问老子的枪答应不答应!他才老实下来。”

    “这件事做的不错,那我问你,他让你带什么话来。”

    应燮丞干笑道:“这个话都是混帐话,小爷叔不要见气。他说,如果您想要人,就把军火和兴中会的人放了,两下交换。同时,山东部队,必须退出江苏省。否则的话,他就把小婶娘宰掉。”

    赵冠侯吐了口唾沫“他胆子不小。燮丞,你回去之后,替我带一句回话回去。我这次出兵,每个弟兄都带了一把铁铲,准备在江宁每人挖十个大坑,如果冷荷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长江以南的兴中会全部杀光,用二十几万个大坑来埋他们。他想要同归于尽的话,那就试试看!”(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 江宁攻防战(上)

    “一定带到,一定带到……”应燮丞陪了个笑脸“小爷叔,也不必发火,他一个后生晚辈,门槛不精,做事颠三倒四的,您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其实帮里,不少人对他的做法不认同,觉得坏了祖宗规矩,将来进香堂不好讲话。可是他是都督,又有兴中会的路子,我们也没办法。”

    “我懂,这事,也不能怪在你们头上。燮丞,你跑一次不容易,不要急着走,留在我这里吃饭。”

    赵冠侯一声吩咐,外面就将饭菜送进来。虽然是军中,但是他强调享受,饮食无亏,随军带有大厨。送进来的是八菜一汤,口味甚佳。应燮丞也不见外,有酒即喝,有菜即吃。

    赵冠侯又问道:“你做包打听,手下要养一群耳报神,经费一定很足,过手三分肥,日子过的不错吧。”

    “小爷叔笑话了,我就是个过路财神,实际没什么油水。白相人的钱,水里来汤里去,转手即无。况且沪军是空架子,经费少的可怜,很多时候发自己印的军用券,那东西自己用用还可以,在江湖上怎么好用?我自己把老本都快垫光了。”

    赵冠侯喊来高升嘱咐几句,时间不长,从外面拿进一个红纸包。赵冠侯将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两根金条,向应燮丞面前一递“收下吧,两根黄鱼,算是见面礼。”

    “这……这怎么好意思……不敢收啊。”

    “大家出来跑码头的,爽利一些,给你就收下。我还有一些话要问你,吃好了的话,就陪我转一转。”

    两人出了帐篷,在军营里转了一阵,说话的声音很轻,外人听不大清楚。最后只见赵冠侯一指雨花台与天保城“燮丞,现在是下午五点钟,我要说明天太阳出山之前,把这两个阵地拿下来,你信不信?”

    “这?爷叔,不要开玩笑好吧?”

    “我是不是开玩笑,你回头就知道,现在我不留你,你回城去,等到天亮再看结果。也让陈无为知道一下,我是不是在诈他!”

    鲁军的战斗力,应燮丞也有所闻,他并不认为,这支新组建的民军,可以战胜鲁军。但他同样不认为,鲁军能在一夜之间拿下天保城和雨花台。

    作为经历者,他十分清楚,为了夺取两处阵地,民军付出了何等惨重的代价,又消耗了多少时间。鲁军会取得这两处阵地,但至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一个晚上?这不可能。

    他笑了笑,江湖人说大话,是很正常的事。何况刚刚还喝了酒,这话更不可信。因此,并没有把赵冠侯的话放在心里。总之,仗肯定是要打的,作为个聪明人,他自然懂得,离战场越远越安全的道理。

    是以一离开军营,立即马不停蹄奔向江宁,脑海里则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自己如何义正词严,唇裂舌焦,最终维护了民军体面的整个对话过程。包括自己如何说话,对方人站在哪里等细节,一样不缺。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这一小队人马身上,应燮丞下意识的拿出金表,看了一下时间,随即笑了笑“小爷叔也喜欢放大炮。这个时间了,怎么可能打下来雨花台和天保城,难道晚上还能打仗?”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感觉地面微微颤抖,巨大的雷声响起,跨下的坐骑嘶鸣着人立而起。应燮丞一边拼命控制着坐骑,一边抽空转头望去。嘴巴大大张开,仿佛见到了地狱中杀出的魔鬼一般,面如土色,喃喃道:小爷叔,你果然喜欢放大炮啊!

    奉令镇守天保城的,原本是第九镇下辖的步兵一营,可是等到朱端所部退回江宁后,林树庆却直指朱端通金,命令逮捕。浙军不甘束手就擒,举枪反抗,两下几乎火并。徐绍贞总算靠自己的面子,压下了这次内讧,可是林树庆对于原本第九镇的兵也失去信任。

    重要地点的防御,更换部队,由黎天才率领沪军先锋队两营,接替原本部队,负责天保城、地保城的防御。同时命令镇军一营,接管雨花台阵地,将原本驻扎于此的第九镇部队撤回城内。

    黎天才久历戎马,曾在岑毓英部下效力,是打老仗的,对于这种临阵更换防军的布置,很为不满。而且部队出发,只携带三天补给,后续无着,这也同样是兵家所忌。

    第九镇与镇军同属一脉,原本镇军就是第九镇下辖一协,现在自立门户,平起平坐,军官普遍提升一级。原本的哨官做了管带,与自己曾经的上级平起平坐,让第九镇的老管带心内大为不服。两支部队交接防线的时候,颇为不愉快,摩擦极大。

    原本镇守雨花台的第三营管带马文龙,边向城内撤,嘴里边骂着山门“白眼狼,忘了进部队时,是谁教你放枪了。今天见了老子,连敬礼都不晓得,还真当自己是管带了,你也配!”

    身边的护兵也跟着骂道:“可不!林树庆那个忘八蛋,见了贞帅都只称呼固翁,仿佛两人是平级,有什么上司就有什么下属,一发的混球!这帮混帐东西,让他们来守,最好是第五镇进攻,把他们全都干掉。”

    “别胡说!咱们再怎么骂,也是自己人,第五镇总归是鞑子兵,不能混成一谈……”

    话没落地,一阵金鼓之声已经大响,还没撤回城内的第三营回头望去,却见在夕阳之下,漫山遍野的北洋兵以及黄龙旗,向着雨花台阵地压了上来。一门门火炮由马匹拉着向阵前冲去,一字摆开,将炮弹向民军的阵地倾泻。铁血十八星军旗,与对方的旗帜对比,显得异常单薄……

    那名护兵道:“总算是交换防地了,要是我们在阵地上,这下住要糟糕,管带,我们赶紧回城……”

    马文龙抬手抽了一记耳光过去“混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大家吵归吵骂归骂,总归是自己人,难道看着外人打咱自己人,不帮忙还要跑?那是人干的事么?看情况,北洋兵进攻部队少说有一个标,镇军编制大兵少,根本顶不住。传我命令,所有人跟我杀回去,给咱们自己的弟兄帮忙!”

    “共合万岁!”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铁血十八星旗在手里来回的摇动,本已经撤出阵地的士兵,掉转方向,重新向阵地赶去支援。山野之间,到处都能听到同样的喊声。马文龙将接防的管带林嘉木向旁一推

    “你入伍时老子教你放枪,今天老子教你守阵地。所有人不要管建制,凡是十八星旗下的,都是自己的兄弟,给我顶住,跟他们拼了!”

    炮声隆隆,榴霰弹在空中呼啸,炮兵的经验丰富,炮弹爆炸的时间拿捏的很准,恰好是在阵地上空炸开。俗名钢开花的榴霰弹,一经炸开,弹片与钢珠,就如同魔王的爪牙,享用着人类血肉的盛宴。

    这样的炮声与爆炸,并不是一两次就算了,北洋军不吝惜弹药,战争之神的怒吼持续在阵地上空,经久不停。让所有紧紧趴在地上躲避弹片的士兵,都升出绝望的念头。

    炮击总算告一段落,镇军的管带林嘉木动了一下身体,确定自己还能动,抖去身上的泥沙,挣扎着坐起来,颇有些愧疚的看着身旁早已坐起的马文龙“管带,是兄弟拖累了你……”

    “说的什么话。咱一起干共合,还能说谁拖累了谁么?难道看着你们被吃掉不管,那不是第九镇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咱们运气不好,进攻这里的居然是第五镇有名的武疯子李纵云,如果上面不发援军下来,咱们这点人马,怕是都出不去了。我不怕死,我只怕这个阵地失守,咱们江宁的聚宝门,就要糟糕了。”

    “是啊,这回多半是要交代在这了,真是不甘心,好想再去城里,吃一次狮子头、粉蒸肉,到秦淮河上,吃几道船菜……”

    “你小子,是惦记着船娘吧?”马文龙哈哈一笑,打趣的看了一眼林嘉木“这不丢人,我也想啊。我念过书,不过是在军营里念的,跟那些有功名的秀才举人不能比,那些女人也看不上我,不愿意敷衍我,咱的老枪,就只能打野鸡解谗。好吃好喝,好女人,都是那些大老爷的,我不甘心啊。当时我就在想,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就不能也吃好喝好,找好姑娘?直到赵管带给我讲葛明,讲理想,我才明白,只有葛明了,砸碎旧世界了,才能过上好日子,才能找到好女人。所以我就出来,跟他们干葛明,可惜啊,葛明刚有点起色,还没来得及,就赶上北洋兵了。这帮家伙,实在是太厉害了。”

    林嘉木吐了口口水“他们枪好炮好,还有洋人撑腰,这不公平。有本事公平决斗,咱们也不怕他。”

    马文龙不慌不忙的抽出了腰里的佩刀,以擦刀布用心的擦拭“别急兄弟,机会眼眼就来了。炮火准备之后,就是步兵冲锋,接着就是白刃格斗。告诉弟兄们,准备好刺刀,我们的枪不如人,这是没办法的。但是胆子如果也不如人,那就丢了大人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为了共合,跟他们拼了!”

    镇军的编制虽然大,但是实兵没有来得及补充。林嘉木营,只有原本一个步兵哨,加上临时招募市民组成的两个排,论战斗力,只能算一个加强哨。武器装备上,由于张仁骏严格执行朝廷敕令,将第九镇的重炮快枪手留弹转移北运,第九镇内,火炮只有两磅炮,步枪之后滑膛枪,手留弹全无。

    松江光复以后,虽然义军攻陷江南制造局,但是里面库存武器弹药,远不如想象中那么多。只有除去一部分滑膛枪外,只有自制线膛枪一千五百余枝,其中三成以上,存在这样或那样的故障,手留弹也少的可怜。

    虽然基于道义,松江对江宁联军提供了军火补给,但是以其缴获的微薄,也自然无法提供大军所需。是以,镇军的装备与战前一样,普遍为滑膛枪,没有重炮,只有弹药比战前充沛。

    对比而言,李纵云的这个标,却是大量装备了线膛枪,步枪射程比镇军的射程为远,精度也高。同时为了攻略雨花台,赵冠侯又抽调炮标下辖的一个炮营,为其提供火力支持。一排十二磅炮,将榴霰弹倾泻在雨花台阵地上,让这些守卫者每一时每一刻,都在付出高昂的代价。

    与普通人印象不同,李纵云并非莽夫,事实上,他打仗异常狡猾,连瑞恩斯坦,都对他这点大为赞赏。是以从一开始,他就摆出决战的姿态,吸引雨花台守军放枪射击,实际上,部队的旌旗打的多,鼓打的急,脚步却并不快。

    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方式,将守军的火力配置骗出之后,立即以重炮进行有针对性的压制。当其真正发起进攻时,阵地上,镇军的战力已经严重不足。但是其士气,却依旧保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准。

    听到北洋军的军鼓与风笛声,林嘉木猛的跳出阵地,晃动起那面已经被炮火炸的多处损毁的铁血十八星旗,大喊道:“为了共合,杀啊!”

    刹那间,仿佛被施过魔法一般,被火炮轰的七零八落的镇军,猛的跳出战壕,举起步枪。下一刻,弹雨如织!

    经过瑞恩斯坦魔鬼训练的第五镇官兵,射击的水平足以傲视全国,不管是射速还是准头,都不是镇军所能比。更何况,双方的武器上,本来就有差距。

    率先跳出阵地的镇军,反倒是遭到了第五镇的子弹洗礼。向以勇猛称雄全镇的马文龙,刚举起指挥刀,没来得及发出命令,三发子弹就已经穿过了他的胸膛和小腹。他的身子一阵摇晃,猛的向后跌去。

    “马大哥!”林嘉木将军旗交给身边的掌旗兵,跳回阵地内,马文龙已经一瞑不视。方才还在一起谈笑的老上司,此时变成了尸体,林嘉木的眼睛先是发酸,后又发热,最后只剩一片血红。

    他猛的拣起马文龙遗留的指挥刀,跳出阵地举刀前指“弟兄们,跟我来啊!”随即一马当先,率先冲向李纵云的阵地,竟是以弱势兵力,主动发起反冲锋。

    第五镇对此准备不足,被这种冲击的气势所夺,部队开始后退,李纵云却也解开了风纪扣,抽出指挥刀,一连砍了两个人。怒喝道:“退个球!他们再狠,还能狠过铁勒人?连他们都不怕,还怕这帮葛明党?用手留弹招呼他们!”

    几排手留弹投出去,落在了镇军后方,巨大爆炸声响起,随即就是残肢断臂飞的到处都是。一只断手落在林嘉木头上,他愤怒的将断手取下,向旁一丢。却发现断手还戴着一枚戒指,他认识这枚戒指,这属于自己的亲生兄弟。

    “孬种!居然跑到了最后面!”林嘉木心里嘀咕了一句,随即举起战刀,向着不远处的北洋兵扑过去。后者已经来不及装弹,只能举起步枪磕开对方劈来的刀,随即挺枪回刺。

    刺刀铿锵,白刃交击,镇军的先锋部队,已经和北洋军发生了白刃战。南国豪杰,北地健儿,争相将锋利的刺刀,刺入对方的胸膛。冷刃寒锋,今日注定饱饮豪杰热血。

    “杀!”李纵云手中的刀劈下去,对方的军刀用力一格,人却被劈的倒退了好几步,可是后者并没有怯懦,随即又合身扑上来。李纵云也大声笑道:“痛快!是个老爷们打仗的样子。”

    说话之间,对方的刀已经在他身上制造出一道半尺长的伤口,可李纵云的刀,也在对方身上还以颜色。鲜血与疼痛,反倒让李纵云变的更为兴奋,大笑道:“来啊,来杀我啊!我是李纵云,打不死的李纵云!”随即,两人又搅在一起。

    第九镇第三营管带阵亡,镇军管带林嘉木于半小时后,亦阵亡在白刃格斗之中。第五镇标统李纵云负伤,第一波攻击并未得手,雨花台仍旧在镇军控制之中。

    看到战报的孙美瑶大急,摇着赵冠侯的胳膊“让我去让我去,我的骑兵标不能白来一趟,得让我们露脸!”

    “老实一会,别跟丑丑似的,摇胳膊撒娇,那是她的专长,你个当姨娘的,不要让小孩子笑话。”

    赵冠侯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又道:“你别急,这雨花台进攻受挫,只是暂时。镇军指挥官都没了,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李纵云凡战必伤,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他现在不进攻,是在控制伤亡,再说这家伙心思很坏的,他是想用雨花台钓鱼,再多吃掉守军几个营。毕竟在这里吃掉他们一个营,他们在江宁的城防里,就少一个营。仰不可攻,攻山不是你们的长项,我的宝贵骑兵,也不是用来改步兵用的,早晚有你们露脸的时候。”

    阿尔比昂的随军记者罗德礼,兴奋的点燃药粉,拍摄照片,大笑道:“这次的收获,将让我的作品登上畅销榜。东方的骑士,又踏上了他,新的征程……”(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江宁攻防战(下)

    江宁城里,前线告急的消息已经送来,但是林树庆却顾不上处理,因为一件更棘手的事,急需要处理。松江留守李书平,在市面筹措了三十万元经费,以及一批武器弹药,装船起运,发往江宁支援。随船还有八百名青壮,作为补充兵使用。

    船还没出松江范围,就被阿尔比昂扣留,连人带物资,尽数被没收。这与之前其标榜的绝对中立,明显南辕北辙。

    伍廷方立即出面交涉,阿尔比昂给的回应却是:在释放陈冷荷女士以前,葛明军所有的物资输送,都被视为对阿尔比昂的敌意行为,一经发现立即查扣。扶桑方面,也得到了阿尔比昂的照会,官方运输宣告停止。

    城外炮声隆隆,前线的物资供应突然出现问题,且泰西列强已经对新正权表现出敌意,林树庆看陈无为的眼光里,满是怒意。

    “陈都督,你说说,这可怎么是好?你的词锋向来犀利,要不要亲自去和阿尔比昂人办交涉,说服他们归还军火和补充兵?”

    陈无为全无惧意“我可以去和他们办交涉,但是要你们给我授权,我的任何言行,你们必须无条件支持,那样我肯定就会去讨要属于我们的权益。要么把东西拿回来,要么我死在那里,总之没有第三条路。”

    这种白相话一出,谁也不敢点他的将,陈无为则冷笑道:“孙先生建立新国家,目的是要驱逐鞑虏、洋夷,废除所有不平等条约。你们这么怕洋人,就算是将来建立了国家,不一样要被洋人欺负?是否释放陈冷荷,是我国内政,与他无关。”

    “陈女士是阿尔比昂公民。”徐绍贞提醒道。

    陈无为不屑的哼了一声“她的护照肯定是倒填的日子,我在松江办报,都没听说过陈耘卿的女儿入洋籍这种事。阿尔比昂人盘马弯弓,无非要我们低头认错。我们要是这么放了人,今后洋人就可以随意干涉我们的国政,咱们这个新正权变成洋人的傀儡,你我有什么脸面对四万万五千万同胞?他越是讲情,这人我越是不能放,现在就好比一场赌局,只要我们能赢这一宝,就能反败为胜,连本带利都赢回来!”

    林树庆道:“如果输了,是要输掉裤子的。到现在连对方的宝路都没有看透,你靠什么押?”

    “不,他的宝路我看出来了,底气不足。”陈无为摇头道:“江宁易守难攻,他们的炮轰不开我们的墙。而且到了必要的时候,我把陈冷荷绑在城头上,我看谁敢开炮。现在我们要保守城阵地,与他们进行长期拖延作战,等到武昌那里分出胜负,这支偏师就不足惧。天保城,雨花台都要支援。但是救援次序要分清,天保不可失,雨花不足守。现在我建议,向天保城再派出一营援兵,再于夜间,以两百名敢死队秘密支援雨花台,将留守部队接应出来。其他各部都死按原计划紧守江宁城,等到他们师老无功,我们就来个反击,再策反他们的部队,让他们一个都逃不了!再说我也有最后的把握,确保赵冠侯这次攻击江宁,是自寻死路!”

    徐绍贞爱兵如子,一口气丢一个营,他当然不会满意,可是眼下的情况他也知道,雨花台被第五镇围困,白天派兵,等于添油。陈无为的计划,算是当下最不坏的一个选择,只能长叹一声“我对不住雨花台的弟兄。”

    林树庆却支持陈无为的主张“固翁,干葛明,就不能怕牺牲,我们每一个人,谁又不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呢?”

    他一锤定音,暂时就没话说,随即,由第九镇又派出步兵一营,向天保城进发。可是部队行到中途,管带郑百龄突然下令,抽调两个哨,支援雨花台,自己带一个哨,打营旗支援天保城。

    这是瞒上不瞒下的办法,出于袍泽之情,没人会反对。大家也知,以两个哨守不住雨花台,打出一个缺口,把友军救出来就是万幸。两个哨官郑重的行了个军礼,带着队伍向雨花台奔去。

    可是这两个哨出发时间不长,就又打着火把退了回来,哨官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哭腔“我们去晚一步,雨花台已经换旗,留守的弟兄们,以为城里不肯发救兵,投降了……”

    伴随着雨花台的失守,天保城已经成为江宁城外,唯一一处掌握在葛明军手里的阵地。江宁地形利攻不利守,这种观点,并不算完全正确。

    江宁要想守住,就必须主动进攻,以攻代守,不能消极防御。可是现在,江宁城内的浙苏联军分属不同体系,整合不成一个力量,也没有一个强人,可以驾驭住各路诸侯。是以就只能以以守为攻的方式,进行迟滞作战。

    黎天才久历戎马,对于这里的危机,也看的很清楚,他无奈的叹口气,对身边的管带于锦标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的等一个人。孙帝象孙先生。只有他来,才能靠他的人望与个人魅力,让这些桀骜不逊的军头,服从他的指挥,也只有他的演讲,才能代替军饷和犒赏,让这些士兵甘心为其效力拼杀。我知道,要搞共合,实际就是要抹杀强人正直的影响,大家讲集体,不讲个体,以规则,代替人治。但是从实际角度出发,现在的中国,必须有一个强人,才能统合各方面的力量,让所有的力气向一处使,才能做的成大事。如果今天,黄长捷在江宁,我们下关码头一失守,就会立刻组织部队反击。各路军头惧他常胜将军的名号,会服从他的指挥。如果是孙先生在,只要他一声令下,我们可以直接在城外与北洋军血战,用性命将他拼走。可惜,现在城里,所有人各怀心思,每个人最多只肯出三分力,这又怎么得了。”

    天色大黑,一团乌云遮住了月亮,能见度比平日大幅度降低。这样的夜色里,倒是不用担心打仗,就算是摸岗哨,也不会选在这种天气。再说北军人地两生,冒险攀登钟山,多半自己先要摔死。

    黎天才举了马灯,与于锦标开始查夜岗。他这支部队昼夜都有岗哨,尤其在战时,更不敢放松。黎天才带兵颇严,每天晚上,都有查岗的习惯。

    哨兵很警觉,离着很远,就开始呵斥“口令!”

    “共合,回令!”

    “大同。军门……”

    黎天才摆手道:“都葛明了,就别叫军门了,这是前金的称呼,我们不用。喊我黎司令就好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

    “回司令的话,我们这里一切良好,什么困难都没有。弟兄们都是您带出来的兵,只要您老一声令下,让我们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绝对没有二话。只是弟兄们想,为雨花台的弟兄报仇,什么时候能去打个反突击,给北洋军一点厉害。”

    “不急,有的是机会。”黎天才满意的拍拍这名士兵的肩膀,他这一千人是自己带出来的,其中有一部分,是自己从旧军营里带走的亲兵,彼此贴心,战斗力也有保障。虽然物资供应很紧张,可是士气还算饱满。

    他来了兴致,与于锦标一路走到了大炮那里。所谓天保城,并不是一座真正意义的城池,而是一个石制巨型炮垒。

    太平军时代,就在此筑有巨炮,用以守卫这个钟山的制高点。等到曾九灭太平军后,于天保城的大炮重新更换,装备有十余门购自普鲁士的要塞炮,威力极大。之前葛明军攻打江宁时,吃亏最大者,就是在天保城下,炮口轰击中,无数同志饮恨于此。

    黎天才摸索着炮身,颇为感慨“这东西,害了我们多少同志。有的人建议,用镪水毁掉它,好在林树庆这个人虽然有些糊涂,但是大事上,脑筋还是清楚的很。知道罪过在人而不在于武器,力主把炮留下,才保留住这件利器。我们库存的炮弹还有一百多发,等明天,就让这些北洋兵,尝尝这东西的厉害。”

    于锦标点点头,“是啊,天保城易守难攻,只要后援军火粮饷不断,我们守一个月都可以。卑职觉得,应该开出一条饷道来,保证咱们的补给线路。”

    黎天才道:“这我也想过了,确实需要保持住补给线,不能被掐断补给,那样巨炮也没用。还有,锦标不要叫什么卑职,大家都是同志,你不用这么客气。”

    他若无其是的嘱咐着,手却已经挪到腰里,给于锦标打了个眼色,后者极有默契的一点头,两人同时把手伸到腰间,拔枪而出。

    两声枪声响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士兵被惊动起来,举着火把赶过来,却见地上,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已经倒毙于地。黎天才冷哼道:

    “我在云南时,是打猎的,从小就是夜眼。这种天气,目力也能看几米。这种山光秃秃的,没有树木草丛隐蔽自己,还敢摸上来当斥候,纯粹自己找死。”

    “司令好眼力!”

    “司令好枪法。”

    士兵们用崇拜的眼光看着黎天才,黎天才摆手笑道:“大家不用这样,这东西主要是天生的,我也不是有多厉害,无非是生了对好眼……”

    他话音未完。一件东西却不知从那里丢出来,落到了黎天才附近。好象是有人朝他丢了块石头,或是扔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的寻找过去,于锦标则上前道:“谁乱扔东……”

    “轰隆!”

    爆炸声响起,两枚捆在一起的手留弹,轰然炸响。黎天才与于锦标,都被爆炸的烟火所包围,紧接着黑夜中更多的手留弹丢出,抛在了阵地上,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撕破了夜的宁静。

    不知道进攻者有多少人,也搞不清楚进攻者到底在哪的黎部,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巨炮打远不打近,不知道来自何方,但却知近在咫尺的伏兵,显然不是巨炮所能对付的。

    手留弹在阵地上四处开花,光秃秃的石头山,让手留弹威力倍增,每一枚手留弹炸开,都令守军付出惨痛的代价。

    沪军先锋队的组成,为黎天才收拢的原新军一部,及部分旧军,属于受过一定军事训练的正规兵,但是没有经过实战,不能算做老军伍。

    士兵们只会按着操典作战,对于突发情况不知如何处置。而两名主官生死不明,让部队彻底陷入混乱,士兵们四处胡乱的放枪,袭击方则以手留弹回敬。

    漆黑如墨的夜里,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敌人到底在哪里,这种心灵上的折磨,比之手留弹更为严重。就在部队惊慌失措,仅凭责任感抵抗时,黑夜之中,似乎杀出无数恶鬼,吞噬了他们最后的勇气。

    “杀!”

    伴随着高声的呼喝,恶鬼们手中雪亮的钢刀,开始了屠杀。刀锋闪过,人头落地,鲜血冲天而起,无头的死尸倒在了地上。

    如果双方排成一排对面射击,这种环境下,双方的准确度都高不到哪去,防守方还可以勉强支撑。但是这种白刃格斗带来的心灵冲击,远高于枪弹与手留弹。对于没有指挥官,也没有后援,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和多少敌人的沪军前锋队来说,这种战斗,给他们唯一的感觉就是两个字:绝望。

    有人试图点燃火把,但是这些袭击者既有大刀也有手留弹,枪弹自是无匮。不管是谁点起火把,接下来,必然遭到一顿排枪的照顾。是以火把旋明旋灭,守军始终是在黑暗的笼罩中,与袭击者交战。

    守军越战越沮,恶鬼越杀越多,黑暗中,杀出的伏兵越来越多,雪亮的鬼头刀,如同阎罗的请贴,将一条条生命勾往冥府。

    “松江人没必要为江宁送死!”

    黑夜中,不知道是谁喊出了这样的话,声音很大,口音也是典型的松江口音。在一片共合万岁的呐喊声中,如同异类,格外刺耳。很快,这样的喊声就有了效果。

    防守炮位的士兵,丢弃了手中的十八星旗,转头,向着地堡城的方向逃去。这一队士兵或许并非是胆怯,而是想到了,在地保城,还有两个建制完整的营,如果跟他们汇合在一起,还有复夺炮位的希望。

    何况,黎天才与于锦标生死未卜,必须有人把他们送到医院进行抢救,撤退的小队,预备了两副担架,将两名主官抬下山去,并不能算做缺乏勇敢。

    黑夜之中,彼此不能识别,守军始终形不成团队,也就谈不到带头作用。这支小队是否是战场上最先溃散的队伍,已经无从考据,只是知道,当炮位守军彻底放弃防守之后,天保城的战斗,已经彻底没了悬念。(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各怀心事

    当阳光再次照向大地,黑夜被光明驱散时,一如赵冠侯对应燮丞说过的,天保城的铁血十八星旗已经被黄龙旗所替代。钟山的制高点,重新落入北洋兵的掌握之中。赵冠侯与孙美瑶、程月同时出现在天保城炮垒,让负责夜袭的任升及警卫营第一哨的官兵,同声欢呼起来。

    鲁军有专门的夜战训练,加上维生素补充的多,士兵没有巧盲眼。夜战是鲁军长项,以长击短,战果辉煌。仓皇撤退的守卫军,来不及破坏物资,焚烧文件。很多重要的文件,落入第五镇的手中,包括整个江宁防守作战的计划书,也包含在内。

    任升登山的部队,是其特选出来的两个营,加上赵冠侯的警卫营,兵力对比地堡城的兵不算占优势。

    可是半夜的功夫,淮军子弟硬是把重炮中的三尊调转了方向,对准了地堡城。而山下,援军也在陆续上山,巩固战果。炮标的一个哨,已经上山控制炮位,装填炮弹准备射击。

    任升道:“真没想到,我的眼力比过去提高了这么多,晚上看的也比对方清楚。对方基本都是巧盲眼,晚上什么也看不见,打他们如同打瞎子一样,让弟兄们占了大便宜。还有五爷那口刀,可真是够厉害,老当益壮,杀的人头滚滚,老爷子可以算首功了。”

    王五摇头道:“不敢当。这实际是他们自己乱了阵脚,又看不见人,胡乱放枪,未战先怯。否则的话,任我功夫再好十倍,也没有用处。当今的天下,已是枪炮的天下,功夫,不顶用了。”

    赵冠侯笑道:“老爷子不必太谦,您的功夫,我们是佩服的。没您在山东教大家爬山,哪有今天的胜仗。喝水不能忘了挖井人,这次夜战,您的功劳最大。”

    程月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脸胀的通红,手则紧紧抓住丈夫的手不放。感受到丈夫的手紧握着自己的手,她就觉得心里无比的塌实。淮军如此能战,让她心里大为欣慰,觉得自己是个有用之人,丈夫……或许看在这些士兵的面上,就不会再冷落自己了。

    任升却已经顾不上看大小姐,而是兴奋的指着地图“天保城一下,地保城势单力孤,不能久守。整个江宁,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了。”

    “也别高兴的太早,他们不善于打夜战,所以昨天晚上没敢进攻,今天可有的你们受,他们必然会不顾一切的来复夺天保城,你有没有信心守的住?”

    任升行了个军礼“标下与阵地共存亡。”

    守卫地保城的两营,皆不善于夜战,因此虽然听到天保城的动静,也不敢组织部队反击。黎天才与于锦标送入城内医院抢救,负责地保城防御的两名管带透过望远镜,看到北洋兵已经在调转炮口,瞄准地保城。

    两人对视一眼“大炮如果都被他们转过方向,咱们这地保城立刻就要被炮轰。必须向江宁请援,咱们自己也得想点办法。”

    “咱们这里一失守,整个江宁等于门户洞开,司令生死不明,咱们为了对的起他老人家,也得咬牙挺住。咱们这里一丢,整个江宁都没法守,我们不请援,援兵也回来。可是我们不能光在这里挨炮弹,我建议,咱们组织一支敢死队,把炮台夺回来。”

    “你老兄说的有道理,可是招募敢死队得有银子,没有钱,怎么会有人敢死?”

    管带钱光华苦笑道:“没有那个钱,不是还有我这个钱么?我在松江有所房子,是老一辈留下的,卖掉的话,也值几百块钱。谁跟我去夺回炮台的,我一个人给五块钱,就按这个标准,准备招兵。”

    另一名管带王有功点头道:“你老兄出多少,我出多少,大家一起凑钱,招募一百名敢死队,跟他们拼了!你在这里留守,我带敢死队上去。”

    “开玩笑,在门槛里,我的行辈在你前面,哪轮的到你逞英雄,要去拼命,也是我先来!”

    两人还在争论着谁做杵臼,谁为程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已经响起,天保城的三尊大炮已经调试完毕,三发巨大炮弹轰出,落在了地保城炮垒上。

    江宁城内。

    林树庆是半夜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他当时正拥着一位“梁山好汉”入眠,酒喝的很多,被摇醒之后,抬手就打了勤务兵一记耳光,四处摸枪,准备毙掉这个敢搅自己好梦,偷看姨太太玉体的冒失鬼。

    可是来人一句“天保城遭袭,黎司令身受重伤,生死不明”就将他的酒意,全都吓的没了踪迹。

    他仓促着起身,胡乱穿上外衣,拧开水龙头,给自己浇了一通凉水。头脑略微清醒了一下,随后道:“集合队伍,有多少集合多少!把天保城给他夺回来!”

    “司令,你先不要冲动,连夜增援恐怕办不到。”参谋长及时赶过来,阻止了勤务兵。林树庆的参谋长,就是陶骏保,正是以他的名义,才将陈冷荷骗到杨树浦实施绑架。其是东南名门子弟,又在武备学堂任教,与林树庆有一半师徒关系,很得林树庆的信任。见他阻拦,林树庆也冷静下来。

    “陶老师,天保城非同小可,一旦失守,整个江宁都可能有危险,不管怎么样,这里必须是要保住的。趁着北洋兵立足未稳,杀上去还有个机会,如果他们站稳了脚根,这个阵地就很夺回来了。之前攻打天保城,我们死了多少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陶骏保摇摇头“正因为知道,我才不支持你轻举妄动,咱们的人,从来没进行过夜战训练,弟兄们大多是巧盲眼,晚上打仗,不得目力,多半要吃亏。鲁军能够发动如此成功的夜袭,必然有着专门的夜战训练,与其交战,不啻于以短击长,胜负不卜而知。何况,现在江宁城内,陈无为锋头最健,我们何必又为别人火中取栗?”

    “老师,您……您是什么意思?”

    “长江三省光复,光复会出力最大。可是现在呢?他们却要迎孙帝象回来做新国家的令袖,我知道,你是兴中会员,但是我们要想一想,这些基业,到底是谁打下来的。孙帝象视新正府为自己囊中之物,我是不支持的,按我的想法,以麟公为首领,程全德、汤乡铭为羽翼,以天下一统为号召,组建一个一统党。以一统党与兴中会竞选,由百姓决定,这个国家该由谁做主。陈无为对我的主张自然深恶痛绝,视我为眼中钉,你这个镇军司令,他也同样不欢迎。我得到情报,他的计划是,以镇军北上,以攻为守,主动攻击北洋兵,把战线打到外圈。”

    林树庆一摇头“这怎么行?江宁是我打下来的,他来了,要把我撵出去,这我第一个不答应。别说是他,就算是徐固老想赶我出江宁也办不到,他一个小瘪三,哪有这种资格命令我的镇军。。”

    “就是这个话了,他这是借刀杀人,借着保卫江宁的名义,要谋害我们这个团体,排挤打压其他友党。我们光复会与兴中会,原本是同伴,现在已经分道扬镳,就是因为对他们的一些做法看不惯。陈无为这个人,野心很大,江湖气息也很重,手下豢养了大批杀手刺客,你我的人身安全,都大成问题。如果部队再遭到重创,则光复会的葛明果实,就要被他所篡夺。你虽然是兴中会员,可是也要想想,陈无为可曾把你当兴中会员看,他对你又是什么态度?”

    林树庆道:“我虽然是兴中会员,但是我对老师的话绝对服从,对我而言,不管兴中或是光复,只要是驱逐鞑虏的,就是好的正党。老师于我而言,是最让我尊敬的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加害老师。”

    陶骏保笑道:“也谈不到加害不加害,我好歹是镇江名门,我想陈无为还不敢随便对我下手。不过,我们自己要学聪明一点,不能被人所利用。镇军目前最主要的任务,与其说是对付外面的北洋军,不如说是防范背后的友军。如果我们的枪杆子没有了,性命也就很危险了。是兴中会急于建国,不是我们,他们对于保卫江宁的恳切程度,比我们只强不弱,我们就不必让弟兄急着去送死了。天保城……有浙军、沪军、宁军等部,足以对付。再说,这场仗归根到底,是陈无为挑起来了,他要负责善后,我们不去为他解决首尾。”

    林树庆思考一阵,朝身后的那位******招呼道:“阿六,给我拿一瓶白兰地来,我喝醉了,今天什么都不知道。明天问起来,大家都记得怎么说就好!”

    陈冷荷的囚室内,半夜时分,门猛的被人打开,她机警的从床上坐起来,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碎瓷片。

    房间里通有电灯,来人进门之后,直接拧开灯,随后笑道:“睡觉的时候还睁着一只眼,真是机警,你放心好了,外面都是自己人,谁敢动你的歪脑筋,我让老应骟了他。”

    进来的,正是最近一直陪在冷荷身边的白相人嫂嫂翁梅倩,她手里拎了一个皮包。陈冷荷仔细打量,见是自己被抓时,手中拿的女士手包。这包里只放了赛金花给的手枪,外加一些外币,剩下的就是香水化妆品,没有太多有用的东西。

    被没收之后,她也就没想过要回来。翁梅倩把包往她手里一放“老应费了很大力气,总算是把你的包拿了回来,你看看,东西都在不在?缺了什么,立刻帮你去办。”

    陈冷荷略一检查“没什么,一样都不缺,翁姐的恩情,我这里要说声谢谢了。”

    “客气什么,自己姐妹,这点事情只是举手之劳,不要跟我客气。”翁梅倩笑着说道,将身子,朝陈冷荷身边坐了坐,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仿佛是恋人间的亲昵。将嘴靠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男人带兵打来了,天保城已经叫他拿下……我家老应的事,你可要帮帮忙……”

    天保城上

    任升已经脱去上衣,赤膊上阵,带头推动着那购买自普鲁士的要塞巨炮。淮军中,素以勇力闻名的士兵一起发力,努力的掉转着炮口的方向。

    王五、赵冠侯,都参与到推炮的队伍之中,任升愤怒的喊道:“都给我把劲用出来,小姐就在山上,要是让山下的炮子落到山上,伤了小姐,我跟你们没完!”

    江宁城内,已经派出了四个营两千兵,组织对天保城的复夺。城内的火炮,也都被推了出来,加入对天保城的轰击。但是江宁城里现在所有的,只是轻型火炮,射程有限,够不到山头。反倒是山顶的要塞巨炮一旦完成转向,对于山下就能形成绝对威慑。

    程月不顾一切的上了山,赵冠侯大声呵斥着她下去,可其不为所动。只说道:“老爷在哪,妾身就在哪,绝对不会先走一步。”亲手执了黄龙旗,在山顶督战。这一来,天保城的淮军子弟,士气倍增,但是压力也变的很大。

    联军的进攻很猛烈,部队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的冲上来,地保城两名管带,先后阵亡。帮带接替管带岗位不出半小时,也阵亡于炮火之下。现在是由哨官代职,率领残兵发起进攻,援军则也组织敢死队,从两翼迂回上山,对天保城炮位发动袭击。

    天保城上的大炮,已经转过来一多半,但是威力最大的这门巨炮,还没有完成转向。第五镇所拥有的一大优势,就是有大批手留弹,这种武器在山地攻防战中威力无穷,一排手留弹丢下去,进攻方立刻就被炸的血肉横飞仓皇撤退。另外,警卫营的米尼步枪排枪,打的又快又准,于进攻方而言,也如同噩梦一般恐怖。

    装备滑膛枪的攻击方,刚一举起枪,还没来得及射击,就被米尼枪扫射,成排的倒下去。新军良莠不齐,大批士兵虽然经受过步兵操练,却没经过战阵,炮火硝烟的战场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恐怖,彼此之间,肩抵肩的站好,只有这样,才能有勇气战斗。

    这种紧密站位,导致北洋兵射出的枪弹只要高低合适,不需要瞄准就能命中目标,双方的伤亡比例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但是新军虽然战技拙劣,勇气并不匮乏,攻击从未间断,竟是靠着血肉,一寸一寸接近了巨炮阵地。

    另外,距离天保城不远的两处无名山峰上,战斗也接近白热化,驻守那里的,是北洋第五镇的两个步兵哨,并架设有两磅火炮向山下轰击。山下的部队以两个营分别攻击这两个哨,希望将阵地夺下来,威胁天保城主峰。

    靠着人多的优势,攻击者顶着手留弹,硬扑上了山头。

    “弟兄们不用怕,赵宫保就在主峰看着咱们,不会坐视不理。拿出本事来,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打仗!”(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死棋肚里有仙招

    负责左侧无名峰防守的北洋军哨官齐如虎,将手中射光了弹药的左轮手枪一丢,随即拔出佩刀,向蜂拥而上的江浙联军发起白刃冲锋。鲁军素来有注重白刃的习惯,这一哨鲁兵全部举起刺刀,随着主官扑了上去。刀光如雪,士气如虹,刚刚登上峰头的浙军一哨,还没站稳脚跟,就被刺刀突击给硬顶了下去。

    浙兵管带董方大怒道:“都给我拿出本事来,别给长官丢人,想想鉴湖女侠,想想徐烈士!”

    他是秋竞雄门下出身,部队之中,多以鉴湖女侠为榜样,听到长官的动员,士气复炽,又举起刺刀杀了回去。两下的士兵,都不惧怕以胸膛迎向白刃,互相以刺刀向对方问好。

    拼刺、磕击,捅穿,人数占有优势的浙军,竟只能与一哨淮军杀成平手,由于地形限制,优势兵力施展不开。而淮军的表现,也和民军所见过的金兵完全不同,不知惧怕二字为何物,以弱势兵力发起白刃搏斗毫无惧色。哨官齐如虎身被三创,仍旧带头冲锋,所到之处,浙军无人可制。

    后军忽然发生了动摇,枪声与爆破声大做,只一听那爆破声,就知道是手留弹。齐如虎大喊道:“是我们的人,手留弹我们才有,是自己人!”

    来援的,是一个哨的淮军,子弟兵守望相助,打起来格外卖力,在新军身后咬出一口缺口,与齐如虎部顺利会师。援军的指挥官,是帮带姜自如,提着枪来到齐如虎身边,见他周身是血,忙问道:“老齐,你下去包扎,指挥交给我……”

    “不必费劲了,家里这回可以算荣军,该分田地,拿抚恤金了。姜大人,阵地交给你,可别给淮上男儿丢人……”齐如虎猛的张口,一口鲜血喷出,人随即就倒了下去。

    姜自如一探脉搏,起身道:“弟兄们,给老齐报仇,杀光他们!”

    平衡的天平被打破了,淮军一刹那间,仿佛是爆发了全部的力量,如同疯魔一般的开始反击,董方这个营,非但没能拿下高地,反倒是被一路衔尾追杀,营旗被夺,董方的人头,也成了这支部队的战利品。开战两天,数名管带接连阵亡,其他各营管带,已经有了明显的惧意,进攻速度上,大为放缓。

    更为致命的问题发生了。

    山顶的巨炮终于完成了转向,在炮兵的操作下,开始发挥作用。一个步兵哨的葛明军,还没来得及进入阵地,就被要塞炮的炮火吞噬,一个哨损失超过三分之一,未等进入战场,就沦落为补充兵。

    更为凄惨的,是沪军组建的炸蛋敢死队,两百人的队伍,每人携带六枚炸蛋,准备跟第五镇拼手留弹。不想部队战运不佳,竟为要塞炮的炮击笼罩,随即身上的炸蛋发生殉爆。没等到登山开始,敢死队死伤过半,余者纷纷抛弃炸蛋,狼狈逃回,炮台夺取计划宣告破产。

    等到下午三时左右,地保城终于挑出了白旗,作为要塞炮重点关照对象的地保城,率先承受不住火炮打击,宣告投降。江宁夺取炮台的部队,也已经在天保城攻防战中死伤惨重,不得不暂时退入城内休整。

    邹秀荣原本被安排在营里,不许她出来,以免为流弹所伤。可是等到四时左右,外面枪炮声基本已经停止,她硬是夺了匹马,直奔钟山。士兵不敢阻拦,只好由四名士兵陪同前进。

    硝烟伴随着焦臭味道冲入邹秀荣的鼻端,将她熏的直欲作呕,从前线抬回的伤兵,在单价上发出痛苦的哀号。俘虏被士兵用皮鞭木棒敲打着,向俘虏营里赶去,稍一慢,立刻就遭到无情的殴打。

    邹秀荣制止住一名士兵的殴打,问着那俘虏道:“你是哪一支部队的,你们部队还剩多少人?”

    那俘虏看看她,随即又被打了几棍子,连忙道:“小人是原本第九镇的,我们这个哨,就剩了三个人,都成了俘虏……”

    邹秀荣的眼前一黑,中国人打中国人的战役,为什么要打的如此残酷?她的心,仿佛坠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猛的催马,直冲钟山,高声喊道:“别拦我,我要见老四!我要见冠侯!我是他的二嫂,我要见他!”

    但是迎接她的只有程月,后者虽然没受伤,但是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先让邹秀荣坐下,才缓缓说道:“老爷在地保城投降后,就已经离开阵地,美瑶跟他一起走的。”

    “他们去了哪?”

    程月起身,用手指向江宁方向。残阳如血,将石头城的城头,照的一片血红,赵冠侯进城了。

    由于组建敢死队,以及动员部队对天保城发动反击,沪军的部队,被调动走了大半,剩下的部分,也大多去守卫江宁诸门,陈冷荷软禁之处,警卫力量大不如前。那些受过其恩惠,或是门槛里的弟兄,也不能违抗军令,不能再在门外聚集。再者陈无为身为沪军都督,部下不能不遵其号令,是以当他来到软禁之处时,少数的卫士,亦不能阻拦,任由其进入房中。

    房里,十几个白相人嫂嫂见是他与李大卫来,自不敢以假炸蛋相威胁,翁梅倩迎上来道:“大都督,怎么今天这么闲,到这里来白相?天气不早,是不是找我家燮丞来,咱们打几圈麻将?”

    “就是天气不早,所以才来请陈小姐吃夜餐的。”陈无为朝后示意,李大卫举起了手中的食盒。“江宁这地方,找松江本帮菜很困难,做出来,也不正宗。不过好在有洋人的餐厅,吃大菜还是有办法。陈小姐在阿尔比昂留学多年,一定吃的惯洋餐,我今天就是请陈小姐吃大菜,喝洋酒,没有其他的事。”

    他发了逐客令,这些女人也只能离开,门外,刘富彪带着十几个护兵在外面放哨。他虽然与陈无为闹到几乎要动炸蛋的地步,但终究是同参弟兄,关系最为亲近,有他在这里守卫,陈无为就不用担心。

    房间内,李大卫已经打开食盒,里面放的是铁勒大菜,另有一瓶好酒。陈无为道:“阿尔比昂的菜,据说非常难吃,铁勒大菜,若是不得法,也是有名无实。只有面包红菜汤,上不了台面。真正的铁勒大菜,那就很讲究了,江宁这里,有一个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御厨,从铁勒的圣彼得堡逃出来,在江宁开了个小馆子,陈小姐可以尝尝味道。”

    陈冷荷毫不客气,举起刀叉,优雅的切割着菜品,对于陈无为的来意,则没有询问的意思。陈无为也不为忤,反而主动开口道:“陈小姐这段日子在此做客,不担心银行的运转么?”

    “我相信我的员工,也就是我的伙伴,即使没有我的带领,她们也能把银行经营下去。不劳陈都督挂念,我想她们可以把女子银行越办越好。”

    “陈小姐不愧女中豪杰,身在险地,谈笑自如,我心内也实在佩服。大卫,你的眼光不错,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是心有所属,我也要追求的。”

    陈无为打个哈哈,又问道:“陈小姐,你可知为什么铁勒沙皇的厨师,放着宫廷不待,要到江宁来开店?我跟他问过这个问题,他说圣彼得堡已经成了险地,沙皇逮捕葛明者,葛明者也想要刺杀沙皇。兵变刺杀经常发生,抗议示威,更是家常便饭。就算是重臣,也朝不保夕,稍有不慎,就可能有性命之忧。他在这里开店,虽然生计不如在铁勒,但是可以保住性命。两相权衡,自然以性命为先。由他的经历可见,世界各国,不管大小强弱,都已经无法再坚持君主正体,共合民住,已是众望所归。”

    陈冷荷点头道:“对这一点,我也非常赞同,共合为未来世界发展之主流趋势,君主立宪,次一等,帝王****则等而下之。然而,要想实现民住,首先就要有法治,若是不遵守法纪,****住二字就是笑话,共合也无从谈起。”

    陈无为哈哈一笑“陈小姐,我今天来,也可看做是来向你赔罪,当日的行为,确实是我太卤莽了。可是行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小节,葛明军粮饷匮乏,如果不能迅速筹到一笔军饷,就没有办法安定军心。军心不稳,必要加害于百姓,等到兵乱一生,遭殃的,都是那些普通民众,贩夫走卒。相反,让一些有钱人出一部分钱,也不至于倾家荡产,却可以保证士兵不害黎民百姓,这已经是陈某所能想到,最不坏的结局了。”

    “这种最不坏,前提是需要捐献者自愿,而不是阁下以刺刀手枪相胁迫。堂堂葛明军正府,居然干出绑票的行为,我想,这无论如何,也与共合民住的目标不相谐。”

    陈无为并不否认“先生已经特意为此发来电报,批评过我这件冒失的举动,我也是诚心的向陈小姐道歉,希望获取您的原谅。除此以外,陈小姐在这方寸之地,于外界消息隔绝,有些情况并不了解,我来,是想告诉您两个消息的,一好一坏,您打算先听哪个。”

    陈冷荷冷哼道:“悉听尊便,你所说的好消息,与我所说的好消息,未必就是一回事。”

    “那好,我先说一个好消息,你来判断下是不是一回事。赵冠帅夺下天保城,地保城也宣告投降,整个江宁外围阵地,已经全部失守。另外,鲁军的安民告示,已经贴到了江宁城里,这实在是让我都颇为佩服,他们居然有如此厉害的手段,把告示贴进城来。”

    李大卫拿出两张布告,陈冷荷看过去,果然,是山东发来的安民告示,告知江宁百姓。此次出征只为救人,不为杀戮,大军进城之后,保证不犯百姓,不辱妇人,不劫财货。有违此令者,必杀无赦。下面盖的是山东巡抚衙门的关防,以及第五镇统制官的大印。

    两下交战,门禁森严,这样的布告可以贴到江宁城里,联军的布告贴不到军营,优劣之势,不言自明。陈冷荷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我看人的眼光很准,我的丈夫是一位出色的英雄,这是我一开始就认定的事,现在看来,也证明了我的判断。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李大卫仿佛又挨了一记重拳,脸色很是难看,陈无为摇摇头,又道:“那我就要说坏消息了。坏消息说是一件,实际是两件。首先,是山西的新军起义,山西光复,伪金的山西巡抚被击毙。伪金派出第二十镇及第六镇新军,准备进攻山西。可新军于滦州按兵不动,通电起义,第六镇统制吴定贞,二十镇张绍增,已经扣留了发往湖广前线的军火,要求正府停止内战,开国会,定国是,还政于民,实现共和。且与山西葛明军正府都督阎易山组成燕晋联军,准备北伐。山西山东为邻省,此次赵冠侯倾力来攻江苏,后方空虚。联军只需发一协人马,就可以席卷齐鲁,鲁军后院起火,军心涣散,势已成强弩之末,这对于陈小姐来说,又算不算一个坏消息呢?”

    陈无为哈哈大笑,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惬意与从容“尊夫提虎狼之师南犯时,城内人心浮动,兼有洋人施加压力,要我们放人。也有不少人觉得,外有强兵,又有列强,除了放人没有别的路走。靠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实现孙先生的理想,让中国真正独立自主强大起来。不管是列强也好,还是大炮也好,都不能改变我们的想法,没有这种勇气与决心,还谈什么葛明?”

    “天保城丢了怎么样?鲁军在江苏,一共还能待几天?等到后援断绝,饷械两无,其就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尊夫势已成骑虎,进,我江宁有高墙厚壁,广有粮秣,支撑一年不足为虑;退的话,也没那么容易从容的退回去。他的家眷积蓄,都在山东,你觉得他能撑多久?”

    陈冷荷将手里的餐具放下,李大卫立刻就将其端走,显然是防范着她用餐具自杀或是伤人。陈冷荷问道:“陈都督说的这些,我确实不清楚,不过我不觉得,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是个商人,不过问军事。”

    “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局势。大金气数已尽,不管是袁慰亭,还是赵冠侯,都挽救不了这个颓势。指望一两员强将,几镇精锐就能挽救其命运的想法,已经被证明是不切实际的。燕晋联军一成,金国北方重镇,再无可用之兵,也无可战之将。禁卫军是金弓玉箭,不能临阵,伪金垮台,就是这两三日时间的事。前线的北洋兵,或降或溃,再所难免,赵冠侯纵有通天手段,这次也得认输。陈小姐难道就没想过,为自己考虑条后路?”(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90/ 第一时间欣赏督军最新章节! 作者:普祥真人所写的《督军》为转载作品,督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督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督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督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