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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六章 保国会

    “甲午之败,非是军事之败,实乃制度之败,是帝王之制度,败于立宪之制度……”与康祖诒不同,这个名叫梁任公的年轻人,嗓音洪亮,思路比较清晰,两相对比,倒是比康祖诒更适合承担煽动者的角色。或者说,这师徒两人形成了一个互补。

    康祖诒以名望把人聚集来,再抛出一个很有吸引力的话题,然后由梁任公来丰富完成,倒是配合的珠联璧合,天衣无缝。他足足讲了几十分钟,先是讲了体制,后又讲时弊。

    如朝廷的不作为,各衙门的怠惰、陋规,后又讲地方上种种弊端及黎民艰苦,最后便回到了一个话题上,要想救国,惟有变法。只有变了法,才能够让国家富强,才能让大金国不再受外人欺负。至于变法的手段,也很简单,学习邻国扶桑,或是强国阿尔比昂,都可让金国从此大变模样。

    等到他讲完,只见方才领他们见来那年轻人,手里捧了个帐本出来,在房间里转过去,如同茶馆里学徒的伙计收钱。原来今天演讲,是宣布保国会成立,大家凡是在上面落下笔,写下名字,就是保国会一员,从此以后戮力同心,共同为救国救民而努力。

    由于保国会初创,诸项使费不足,还请各位义伸援手,踊跃捐款。按帐本既是名单,也是个功德薄,各自捐献多少,都会写明。等将来国家兴旺,自有补报。

    这些能坐在屋里的,都是身家丰厚之人,慷慨解囊自不在话下。尤其那年轻人又适时点出,这保国会虽然由康祖诒组织,但真正的首领是户部侍郎、总办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张阴恒以及山东道掌道御史宋伯鲁之后,这些人就更为踊跃。

    等来到赵冠侯面前时,见那帐本上的数字,有五百有一千,看名字,赫然还有两个宗室中人。赵冠侯一笑,问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自己,但还是回答道:“我叫康祖仁,方才演讲的长素先生,就是我的兄长。”

    “哦,那好吧,我的名字就不写了,这钱,你拿着。”赵冠侯伸手从腰里摸了十几个铜子出来,朝他手上一放,拉起毓卿穿上外衣就走。

    毓卿对于保国会讲的东西似乎还有点兴趣,但是自己的男人要走,她也没办法,只好小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你给十个钱,不是寒碜人么?”

    “这怎么叫寒碜人,他也就值十个子。我有这功夫,听一段双文兴或是穷不怕,口比他正多了。听那一嘴的粤腔,你听的不受罪啊。”

    等到上了亨斯美,金十还在思索着“他们说的,其实有些道理的,大金现在这样,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我看是要完。”

    “那种片汤话我也会说,但是有用么?那些弊端,在下面的人都看的见,可是怎么办,又能不能做的了,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对圣人师徒,是把别人也都当了圣人,然后说了一堆大道理,认为别人按着道理做,这天下就能好。可是这天下人心难测,怎么可能都按着道理做?把人都想象成机械,就是他们最大的问题,这脑子,不转弯。”

    赵冠侯没办法说明白,自己以为遇到了街头演说家,不想结果是键政菊。想了想,举例道:“就像见你阿玛,如果说你阿玛家不收门包,大家当然都很欢喜。可是那些门政大爷到厨房的奴婢,就该不欢喜了。你说的再有理于百姓,他们吃亏了,怎么会乐意?他们不想着怎么给这帮人补偿,只想着换一批门政到厨子,这一口气都换了,你那王府还不乱了套?而到国家上,要是一下把官都撤了换新人,这天下又怎么能好。你让一帮未曾做过知县的人,硬去管府管道,那怕是连钱粮赋税都算不明白,又怎么做的好。。”

    “你说的……未尝不是没有理,可是……可是你看支持长素先生的也不少,都是读书人,亦可为羽翼。”

    “那帮读书人,是科举无门,想要搏个出身的居多,真正想卖命的没几个。你当他为什么要说,做官不能看重资历,要看重才干,因为这些读书人没有资历可讲,这么说,正好迎合他们而已。所以从这方面说,这位长素先生倒是极精明一个人,至少懂得怎么拉拢人。你再看看,能坐到屋里的是什么人,在院里的又是什么人,长素先生脑子不糊涂,他也在找真正可以当盟友的。可惜,他的话太空,真正有脑子的,未必肯帮他。那帮大爷也是赶时髦去的,如果他始终这么个**,我想那帮人也去不了几回。”

    赵冠侯没办法对毓卿讲什么机械唯物主义,或是什么经济基础之类的道理,只好说道:“袁大人当初也曾捐过款,后来不也是分道扬镳了?章合肥被他们直接骂走,这地方,不是成事的格局,最多是一些不得志者,发一些感慨就罢了。若是真让他们一展胸中所学,局势只会更糟糕。这保国会,就如当初的强学会,我看也干不长,听我的,就少去听他们的邪说,如果不肯听……那也随你。”

    十格格知道,赵冠侯与强学会结怨的事,这事瞒别人不会瞒她,点点头道:“放心吧,你既然这么说了,我有个分寸。只是我喜欢赶时髦,觉得好玩,就去听听。你不喜欢,就听你的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听戏去,估计小叫天那还有票。”

    南海会馆之内,等到曲终人散,康祖诒检视帐薄时,目光很快落到那十文钱的数字,以及那个名字上:津门赵冠侯。

    赵冠侯回了军营,将见庆王的事如实回奏,袁慰亭也着实欢喜了一番。不论怎么样,这事一做成,他的那份收入就不会少,孝敬韩荣,乃至应酬关节的款,就有了着落。

    新军里没有多少假期,包括过年在内,按说也是没假,只是按例,年底是发双饷,是为恩赏,安抚军心。但是像赵冠侯、曹仲昆这等级别的军官,头上有红蓝顶戴的,家又在津门,就不能按军法对待。

    是以他们的假,足足有一个月,尤其沈金英那边,又给赵冠侯送来了一笔赏钱,加在一起,足足是四个月的饷,数百两的银子。有了这笔款,年便可以过的极为豪奢,可是等他回到家里之后,见到的却是苏寒芝满面凄楚的模样,就连一旁的姜凤芝,脸色也极难看。

    细问之下,才知问题是出在屈庭桂上。赵冠侯与沈金英做了姐弟,再点屈庭桂的将,也就容易得多。屈大夫医术高明,给苏瞎子诊断过几次后,知道这是受到强烈刺激,加上过度吸食烟土引发的精神疾病,开了些药,让她们到西药房去拿。

    这原本是好事,可是苏寒芝见他医术如此高明,又想起自己和赵冠侯成亲已有时日,肚子却无动静,就有些嘀咕。屈庭桂本人并不精于此道,便又请了自己一个挚友,乃是妇人科的名家泰斗,只一诊断之后,便委婉的向苏寒芝说明,她体质羸弱兼先天问题,怕是此生难有子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点,在金国乃是金科玉律。一个妇人不能生育,丈夫休掉她,就是娘家也不能说什么。何况如今赵冠侯既换顶戴又有黄马褂,想要娶个有身份地位的美人不费太多力气,她一个既无根脚又无法生育的女子,还有什么脸面做大妇?自从确诊的结果出来,一直到现在,苏寒芝始终是哭哭啼啼,姜凤芝的情绪也很低落,毕竟这个姐要是被赶走,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再出现在这里?

    姜凤芝见赵冠侯回来,连忙道:“师弟,你快劝劝,寒芝姐连包袱都收拾好了,说是要走。”

    “走?去哪?”赵冠侯紧抓着苏寒芝的手道:“你是我的老婆,我哪也不会让你去,师姐,你去把她包袱里东西都放回去。”

    等到姜凤芝离开,苏寒芝才道:“冠侯,我不会走的,我舍不得你。我收拾东西,只是为了腾地方,主人的房子不能住……你是赵家单传,我不能害你绝后,何况你不愁找不到女人为你生儿育女,就把我休了吧。我给你当老妈子,或者当个使唤丫头都行,这样你还能看见我,如果你……你想我,也随时可以来要我。但是正室的地位,必须让出来,让给一个能给你生孩子的。”

    “我当什么大事呢,不就是生孩子么,也至于你成这样。”赵冠侯边说边把她抱在怀里“你听我说,我对于孩子不是不喜欢,但是现在也不想要。我现在办公事,不知道有多忙,有个孩子也照顾不好,还要分我的心。而且我在这里,对你发个誓,不管我将来前程如何,官至几品,有生之年,糟糠之妻绝不下堂。”

    听到丈夫的这句承诺,苏寒芝心头一暖,但随即又看到他那半截金甲套,越发觉得自己亏欠他良多,紧抱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胸前痛哭起来。赵冠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细语安慰,等到姜凤芝回来时,正好在外面见到这一幕,觉得这两人之间亲密无间,想要再匀出一个位置,却是势比登天。

    到了第二天头上,霍虬等三人便来登门拜访,亦是赔罪。他们在京城闯了祸,只当要挨重罚,很是有些不安,但好在有杨翠玉说好话,赵冠侯只是骂了一顿,并没有重责,回津交令时,也没对袁慰亭说起。三人感激他的恩典,特来拜谢,并且带来了礼物:整整十二个丫头。

    虽然赵家有孟家送的下人,但总归不是自己的,用起来不凑手。而且孟家送来的都是男仆,女仆只有两三个上了岁数的,手脚虽然利落,干活终究是不如年轻人。霍虬三人送来的丫头,年纪都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正好手脚麻利,可以劳动,是干活的好帮手。

    赵冠侯对于内宅的事,过问不多,特意把苏寒芝叫来,与几个部下见面,又问她的意思。苏寒芝听到是十二个妙龄女子,先就一喜,随后问道:“这十二个人,可是嫁过人的?”

    “回夫人的话,没有,卑职买时特意问过,都是大姑娘。”

    “那我要去看看,人牙子在哪呢,我过去看一眼。”

    等到姜凤芝与苏寒芝出去看人,赵冠侯问道:“十二个大姑娘,这得花多少钱?你们三个,量力而行,不要自己花亏了,大家都得过年。钱不够,我给你拿。”

    “不用,这个真没花几个。”霍虬连忙摆着手“现在这津门啊,人是顶便宜的,秋天的时候黄河发水,山东河南两省受灾,几十万人没了活路,总不能等着饿死。走的动的,就往外地逃难,知道津门富庶,有不少人来这里找生活。可是年底了,连津门自己都有人冻死,何况是他们。现在您去人市看看,一个大姑娘,来二十斤粗粮就能换走,这些人我们特意挑选过,也没花几个。比买大牲口都便宜,要不是军营里不许有女眷,卑职还想买几个给自己暖被窝用呢。”

    “这个冬天,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过不去了。”赵冠侯摇摇头,他知道,这差不多是金国每年都会有的灾难,每年都有天灾,每年都有人逃难,朝廷和地方都已经习以为常。这么多的难民在津门吃不上饭,女人可以出卖自己,男人又该怎么办?何况还有老弱孩子,这么多人吃不上东西,如果处理不好,怕是要出大乱子。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连总督衙门都封了印,也就更不归自己管了。

    他款待着三人留下吃饭,这顿饭,就是买来的一个丫头做的。据说这是个厨娘,霍虬等人就是吃过她做的两道小菜之后,才决定以二两五的价格买下她。而她拿这笔钱,买了些粮食留给了身边的几个孩子。

    这顿饭吃的赵冠侯也胃口大开,觉得论手艺,虽然不及庆和堂那地方的名厨,但是也足称一流。等到酒足饭饱,霍虬撺掇着“大人,您去看看那些买来的丫头吧,要是有中意的,还能抬举她们,收个房。”

    “滚边去,跟我媳妇面前少说这个,要不然跟你没完!”赵冠侯瞪了他一眼,这时,苏寒芝却主动走进来道:“冠侯,她们都洗了澡,也换好了衣服,你也看看她们,好认的出谁是谁。”

    这些丫头购买时,都细心挑选过,一经梳洗,个个容光焕发。虽然难称佳丽,但也算平头正脸,相貌不恶。那些丫头见到赵冠侯这个主人年少英武,亦有些害羞,都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赵冠侯一一看过去,直到最后一个时,忽然问道:“霍虬,你给我过来,这个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新年与希望

    这最后一名女子,穿着苏寒芝给她找的蓝布棉袄,扬着头,嘴歪眼斜,样子丑怪之极,面部浮肿,一看就让人心生厌恶。偏生还高扬着头,一脸傻笑,更让人大倒胃口。

    霍虬揉了揉眼睛“这……这是谁?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那女子咧嘴一笑,倒是露出一口白牙“奴婢凤喜,就是您把奴婢买来的啊,刚才那饭,就是奴婢做的,还合几位的口?”边说,边伸出袖子,抹了抹流出来鼻涕。

    一想到就是这么个邋遢女人方才给自己做饭,霍虬等三人都觉得一阵反胃,差点把吃的东西吐出来!赵冠侯用手一指门口“滚!给我从这滚出去,滚回人市去!”

    “慢。”苏寒芝却一摇头“冠侯,你看看外头现在多冷,你让她一个女儿家出去,可该怎么活。再说,她孤身一人,你不怕她遇到坏人?”

    “我怕坏人遇到她!我心疼那帮坏人。”赵冠侯哼了一声,但是他在外面不管如何,在家里,却是以夫人为主,苏寒芝说句话,比圣旨都好用。只好点点头“那就让她在家里干点活,干什么活,姐你安排,但是记住一条,不许让她碰咱们的吃食,敢进小厨房,打断她的狗腿!”

    他一回头,恶狠狠地看向霍虬“霍虬!我弄不死你!”

    “大人,卑职想起营里有要紧的事,先告辞了!保山、保河,快走!”那三人见闯了大祸,二话不说狼狈而走,等出了门,上了人力车,霍虬还在嘀咕着“我怎么记得那天买那小厨娘时,虽然也挺丑,但是没丑到这样啊,这真他娘的见鬼了。”

    等到了晚上,赵冠侯还对那凤喜恨之入骨,说是等开了春,就要辞掉。苏寒芝连连劝解着“我们也是苦出身,也该体谅穷人,其实这家里也没什么活,我收下她们,主要是为了救人。我这里多收一个呢,她们就少饿死一个,这是行善呢。你看看那些姑娘,如果不到咱家,万一被那些下贱地方买去,这辈子就完了。凤喜她有劲,力气大的吓人,还会做山东菜,挺有用。回头把二哥请来,让他尝尝。”

    “二哥?我怕把他药死。只是快到年了,是该把人都请来,热闹热闹。”赵冠侯边说,边搂住了苏寒芝,苏寒芝却轻轻一挣扎“别……别在我这盐碱地里费劲了。我买那些丫头,就为了给你家留后。你看上谁,我就把谁喊来,让她伺候你。”

    “笨蛋,收个什么房啊,那几个柴禾小妞,我才看不上呢,我只要我的寒芝。尤其那个凤喜,想想就让人倒胃口。”赵冠侯本来想着,是不是该把十格格的事说出来,但是苏寒芝现在的状态,自然是不能提起,否则不知道有出什么事,只好藏在心里。

    而在大厨房里,和着冷水,凤喜洗干净了脸,又就着火,给几个同伴炒了一锅米饭。那几个丫头道:“凤喜姐,你可真俊,你是怎么弄的,让自己变成那样。”

    “笨蛋,我那是拿巴豆水洗脸,脸自然就肿了。这家男主人太年轻,你们都给我小心着,离他远点,否则早晚吃他的大亏。赶紧吃饭,这白米饭不许咱吃,我就偏吃。吃完记得处理干净,别让他发现破绽。”

    津门,码头之上,低矮的窝棚,隔不住刺骨的寒风。虽然临近了年关,可是对这些苦力而言,年或者不年,没有什么区别。相反,由于快过年,很多把头都歇了业,这些苦力却没了生计来源,日月更加艰难。

    一名力夫在今天搬货时失手,被砸伤了腿,躺在工棚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叫声。几个人围着他,除了喂他喝些沟渠里的脏水,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想。他们是看不起大夫的,尤其苏三两那三两银子的膏药,就算要他们的命,也拿不出,这个同伴,多半是废了。

    一条昂藏大汉,将半个黑硬干冷的窝窝,在火堆上加热,掰碎了喂给同伴。看着那五尺高的汉子,为着自己将成残废而痛哭,这大汉面色阴沉,如同铁块。如果赵冠侯在此,大概就能认出来,这正是当日拉他去苏三两家,随后起了冲突的马姓力夫。

    在这些苦力里,他是首领,其他人都肯服他。几个人议论着,又有老乡跑了来想找饭吃,却不知,连他们自己都快没了饭,又怎么顾的上乡亲。那大汉闷声道:“这样不行。我们不能等死,得活下去。”

    “是啊,再这样下去,肯定是要等死的。但是怎么活啊?官府已经很久不发赈济了,高丽兵败之后,又是割地又是赔款,有钱都还洋债了,哪里还顾的上我们?”

    “他顾不上,咱自己得顾的上自己。不搞到一笔钱,一笔粮食,我怕我们都过不去这个冬天。”那大汉边说,边重重的一拳,砸在了地上。“官府不管,咱就得自己想办法,津门是花花世界,有钱人多。让咱穷人饿死,没这个规矩!这世道不好,规矩不对,就得自己立规矩!”

    几个苦力一愣,随后有人小声道:“国杰二哥,你的意思是……那可不敢,要杀头的。”

    “杀头也比等死好!反正左右也是个死,还不如拼一拼,有条生路。”名为马国杰的大汉,霍然站起,指了指窝棚外,远方隐约有灯火传来,那是租界里的尼德兰领事馆,因为有电灯,通宵都有亮。

    “那里的人,醉生梦死,吃喝玩乐。我们却要在这里挨饿受冻,这不公平。我们得靠自己的手,挣一个公平回来。津门有租界,有洋人,还有那些大商人,大财主,他们都是有钱的,他们天天往外倒燕窝鱼翅白面饺子。咱们去连口黑窝窝都吃不上,卖了老婆卖了妹子,卖了儿女,这不是人过的日子!那些地方,随便砸开一个,咱们就有活路了。等拿到钱,我们就离开津门,找个别的地方躲几年,官府也未必找的到咱。再不成,就去投抱犊崮,总归是得活出个人样来。”

    他的手指向了紫竹林方向,那里,便是他们心中的金山了。

    津门拜年都是过了除夕,只是李秀山与曹仲昆来时,刚刚大年二十三,他们是结拜的金兰,彼此之间穿宅过屋,妻子不避。一路穿宅过院的到了内宅。却见赵冠侯与苏寒芝、姜凤芝正在包着饺子。

    一盆上好的羊肉馅,雪白的飞箩面,这一顿饺子,大概能换二十个穷人一天的口粮。赵冠侯运指如飞,一个人包,苏寒芝与姜凤芝两人擀皮都追不上。苏寒芝倒还好,姜凤芝的袖子都卷到了胳膊肘,露出两条白嫩的小臂,晃的人眼睛发花。

    曹仲昆一见,奇道:“凤芝妹子,今个小年,我这穿着皮袍都冷,你们这房间里虽然有火炉,可你露着胳膊,不冷啊?”

    姜凤芝本来低着头脸微微泛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听到这句,才意识到自己的胳膊被这两人看见了,啊的叫了一声,抓起一团面,就朝曹仲昆丢过去,转身就跑。

    赵冠侯举手接住面团“胡闹,飞萝面能当暗器用啊。得了啊,赶紧把衣服撂下来,我看着都替你冷的慌。你跟寒芝姐在这包,我陪二位兄长聊会去。”

    等到客房,一个丫头过来送上了茶水,红着脸就飞逃出去。李秀山摇着头“这丫鬟不行啊,怎么连点规矩都不懂,比孟家的下人,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上不了台面啊。”

    “可不,弄的我在家里都别扭,也就倒霉霍虬送的这个,这帮丫头只要见了我就脸红,低着头只想跑,仿佛着我要把她们怎么着似的。”赵冠侯无奈的叹口气,“寒芝姐心软,不打不骂,还总怕她们受委屈,弄的也就教不出规矩了。还让她们吃白面,简直就差供起来了。总归是她高兴就好,就当行善吧。别提这帮人了,闹心。二位哥哥今天别走,我这外面叫菜去,咱晚上好好喝几杯。”

    “你让我走啊,我也不走。”曹仲昆哈哈笑着,将茶喝了“老四一会就来,今天我们到你这来热闹热闹,辛苦一年,总得聚聚。可惜思远不在,要不咱们弟兄就齐了。这回老四到山东,很是发了一笔财,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借他本钱,他是要来感谢你的。晚上这顿,你别动,咱吃他。”

    李秀山也说着“思远二哥也是个劳碌命,大家都忙着过年,他忙着要帐。这个时候都在用钱,帐是很难讨的,何况他又借了比利时人的洋债,还要算利息,总要想办法回笼资金,这个年,怕是都要很忙。这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日子我看也不舒服。”

    曹仲昆也道:“是啊,思远这个有钱人,日子是很好,就是太能折腾。他要是不办这个纱厂纺织厂什么的,本来日子挺得过的。就为了这几个工厂,总是过的很紧,自己也给自己找病,我看啊,他这有点冒险。这人学问不小,就是有一点,书生气。没事就提工业救国,还是先救他自己吧。”

    几人说了一阵,曹仲英就赶了过来。他如今与上次的落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身上穿着一件里外发烧的皮衣,头戴水獭帽,两手戴满了戒指,金光闪闪,一副爆发户嘴脸。而在他身边,还跟着个很清秀的女子,与以往所见的那些烟视媚行的风臣女人,完全不同。

    只一落座,曹仲英就将外衣脱下来,朝那女人身上一丢,那女人乖巧的将衣服挂好。曹仲英则拿出一张银票递到赵冠侯面前“兄弟,要是没有你,哥哥我绝对没有今天。不是你借我四百两银子翻本,我哪来的这场富贵。咱们弟兄,就不谈一个谢字,可是知恩,就得图报。我曹老四,绝对不是翻脸不认人的,这是一千两银票,你留着花。新家里,该添什么就添什么,若是银子不凑手,哥哥这还有。”

    赵冠侯也不客气,把银票收起来,又指着那女子道:“这是?”

    “我买的。十两银子,就买个大姑娘,还那么俊,你们说,是不是赚了?她家里,听说还是书香门第,她爹还是举人呢。结果一发大水,举人啊……举什么都没用。要紧着逃难到津门,她爹害场病死了,我把她爹一埋,人就归我了。”

    那女子显然有点怕生,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曹仲英,回手猛的抽了她一记耳光“我买你的时候,不记得你是个哑巴啊,怎么不会叫人啊。这是我过命的朋友,就算是他要跟你睡,你也得乖乖解扣子,怎么就不知道喊人呢?”

    赵冠侯咳嗽一声,又对那女子道:“请到旁边去吧,我夫人和她的妹子在那包饺子呢,你也过去,大家晚上吃饺子。”

    等将那女子打发走,赵冠侯摇头道:“四哥,不是我说你,那好歹是个人,你也不能这样啊。说打就打的,不太好。再说说那话,有点过分了。”

    “人?她也算人?”曹仲英哈哈一笑,身子向后一靠“兄弟,你往街上看看去,脑袋上插草标的,一跪一大片,黑压压的,跟牲口市是一样的。她是我十两银子买来的,从哪算的是人?跟家里那大骡子大马,都没什么区别。高兴了就骑两下,不高兴就抽一鞭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相的中,就给你留下,就是我用过了不好意思,回头给你找个原封的。”

    话没说完,曹仲昆就瞪起了眼睛,吓的他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转谈自己的发财经。“这次去山东,可是赶上好运气,离字团打教民,那教民是村里一大户,家里还有火器,可终究还是让离字团给开了。弄出来那些个东西啊,他们哪懂啊?除了金银铜子儿,他们就没有认识的东西,而且他们还不许抽大烟,也得只能变卖。山东的规矩是三一三剩一,打了教堂和教民,三成的东西归自己,三成上缴,其他归官府。你想想,谁不想给自己多留一点,这里的花头大着呢。”

    “那大户家的东西,官府怕是连一成都没见,其他都分了。大土啊,古董啊,他们不认识,就便宜着卖。我拿你给我那四百两银子,来个包圆,回到津门一出手……我跟你说,这笔生意赚的就没数了。等过了年,我还得去山东,离字团、坎字团,不但打教民,还要打洋教。听说教堂里好东西更多,只要打进去,我再来那么几回,咱也成了体面人了。”

    “杀教民,打洋教,这不就是强盗?”赵冠侯一皱眉“山东地方官府,还跟着分脏,难道巡抚不管的?”

    “管?这令就是山东巡抚毓佐臣下的,他支持着拳民杀洋灭教呢,怎么管。再说山东地面不靖,有响马,有练拳的,有吃教饭的,他哪管的了啊。放心,出不了事。”

    曹仲英得意洋洋的介绍着自己的生意,曹仲昆、李秀山都听的津津有味,赵冠侯却总觉得,一丝不安的感觉,萦绕在心里。窗外风雪渐大,路上行人逐渐减少,只有一批又一批蓬头垢面的流民,在大街小巷间游荡、聚集。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对着那一间间高门大户,富贵人家,指指点点,眼中射出名为希望的光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血夜(一)

    本来赵冠侯这已经包好了饺子,可是曹仲英去摇着手“今天是小年,吃什么饺子?咱到饭庄子去吃,今个我请啊,谁也别跟我抢。我在登瀛楼都定好了位子了,登瀛楼老板,新弄了几条乌参过来,我跟他说好了,给我留下不许往外卖。咱来个红烧乌参、再来个鸳鸯双羹,小年的饺子,也让他给咱做就。还有弟妹,也一起去,单给她们堂客开一席就是了。今晚上,津门盐业公所的何竹香,在中华那票戏,唱失?空?斩,给灾民筹款。从京城邀的角,何竹香自己的诸葛亮,汪大头给他贴里子唱赵云、吴连奎的王平、张凤台唱司马懿、何老九的马谡,就连二老军都派的是王长林师徒。一张戏票要五十元金洋还不一定买的上,我这有票,吃完饭,正好去听戏。”

    赵冠侯知道,此时大多数戏楼不接待女客,便问“堂客也可以进?”

    “让她们回家就完了,咱听咱的,完事咱再去状元娘子那坐坐……”曹仲英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洋荤,我还没开过呢。”

    苏寒芝听说去登瀛楼,看了看桌上的饺子,很是有些可惜。姜凤芝已经冲到房里,把她的大衣拿了出来“饺子放到外面,这么冷的天坏不了,明天多煮一会就行。走吧,难得吃他曹四爷一顿,可是不能错过这机会。寒芝姐,我把你大衣都拿出来了,我自己还不知道穿什么。”

    “行了,你看我柜子里哪件爱看,你就穿哪件吧。”见姜凤芝也那么热心,苏寒芝就没了办法。

    父亲这边,有家里的仆人看护,倒是不用她操太多的心,那个曹仲英买来的女人,也怯怯的想要跟着去,却被曹仲英瞪了一眼“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在这伺候苏老太爷,你的身份,也配和弟妹一桌吃饭么?”

    孟思远不在,他的妻子邹秀荣倒是在家,曹仲昆知道,这种饭局是许不来,不许不请,便也下了帖子。邹秀荣也是海外留学出身,乃是孟思远的贤内助,倒是不怕这种宴会场合,和苏寒芝同席也没问题。

    李秀山打发了人,到家里把他的夫人也叫了来陪客,曹仲昆的夫人离的远,便不曾叫。

    等人出了赵宅,却见鹅毛大雪已经落下,再看看路边越来越多的乞丐、流民,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怕是其中一多半人,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赵冠侯将一条围巾给苏寒芝围上,随后又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拉车的人,迎着风雪费力的迈着步子,曹仲英则呵斥着“快点,没吃饭啊。你这样跑慢了,把爷冻着,别打算要车钱,利索点!”

    等到了饭庄,邹秀荣与李秀山的夫人已经来了,两个女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都是场面的人,聊的极融洽。只是这几个都是内眷,姜凤芝的身份就比较诡异,跟这几个人一起,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好在苏寒芝为她解围“这是我的妹妹,有我一口吃的,就得有她一口。”

    曹仲英一来,就招呼着伙计上菜,随后便分开男女两席,各自落座用酒。

    登瀛楼鲁菜做的味道极佳,乌参这种名贵食材,也只有在这种地方的厨师手里,才能做出味道。除了乌参,又有黄鱼四吃等菜色,都是登瀛楼内最为出挑的菜品,非大富贵之人不能享受。女人那一桌上,邹秀荣见过大世面,倒是不在意,姜凤芝吃的满嘴流油,连声夸奖着厨师手艺。

    男人那一桌,曹仲英将外衣脱了,辫子缠在脖子上,几乎就是要赤膊上阵,被他哥哥连瞪几眼,才悻悻的坐回去。

    李秀山则借着酒,对赵冠侯道:“听说,过了年,你就要动一动了?”

    “三哥也听说了?我也是从大姐那里,听到的消息。本来我想的是,一直给大人当戈什哈,也算是能在大人身边当个近臣,给弟兄们说点好话。可是天不从人愿,我不想动,大人是想让我动了。这次出去,似乎是做管带,至于管哪一营,就说不好了。”

    “如果我估计的没错,是炮营。”曹仲昆接过话来“炮营原来的管带段芝泉,不久前刚刚迎娶了继室,过了年说是要赴扶桑观操,也要负责监督我方排出留学生的学业,回国之后,另有大用。可是他这管带的位置,大人并未委人,若是所想不差,便是给兄弟你留着呢。毕竟,军队里懂洋文的人有限,像你一样,能看懂射表的人,就更少了。”

    赵冠侯除了能看懂射表,还能以口算的方式计算,这方面的才干,在后世或许不算太出奇,可是在眼下的金兵之中,就是第一流的人才了。放眼整个新建陆军里,有此才能者,也是寥寥无几。派他做炮营管带,除了有沈金英的面子外,于他个人的能力考量,也占了极大比重。

    他笑着摇头“这官也没什么意思。人家段大人是去扶桑了,我不过是给他护印,等他回来,炮营还是要交还的。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跟大人的年头,我都不能和他比,这个位置,也就是让我坐一坐,也坐不久。”

    李秀山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他段芝泉是有本事,可咱们难道就差了?就你那一口洋文,他段芝泉未必能比的了。再说了,他从扶桑回来,按说是该要重用的,说不定就升转到别处了。炮营可是好地方,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火炮操练一次,所耗的子药不计其数,开销上,很有文章可做。这个位置坐好了,一年怎么也能进个几千银子。咱哥们联手,怎么也要把位置护住,不能让段芝泉再回来。干!”

    新建陆军各步兵部队里,也有自己的火炮,但数量既少,火力也弱。真正的大威力火炮,全集中在炮营。李秀山和曹仲昆同属一营,日后新建陆军难免有战斗任务,若是赵冠侯掌握了炮营,这两营有事时互相呼应,火炮多照顾谁一些,谁就可以少损失不少部队。这份交情,就更要刻意维持,因此酒席间的气氛很浓烈。

    在窗外,风雪越来越大,巡街的人,早早的回了营房,就着火喝着烧酒睡下。县衙门里,许浩然铺开纸张,就着昏暗的灯火疾书。他的夫人在家,只有一名妾室随侍左右,见他仍不休息,也不用晚饭,问道:“老爷,都已经封了印,还要写东西?今天可是小年。”

    “现在这时候,可是顾不上小年。外面那么多人没饭吃,我这个父母官,怎么吃的下?难民太多了,如果不早做处置,怕是要出什么篓子。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庞金标,今天务必多派人巡街,只是这干骄兵悍将,不知是否听从调遣。今个小年,家家户户都是过年的时候,越是这时候,那些没钱的,越是容易铤而走险,我的心里安静不下来。要写个折本送到道台衙门里,哪怕封了印,也得先把这事做个处置。”

    “咱城里,不是有几大家在放赈,盐业公所那边,也要募捐。今儿个晚上,何老爷票戏,您怎么不去看看?”

    “远水解不了近渴,今天晚上,就够受的。几大家那点粥,救不了几个人啊。”许浩然摇摇头,作为地方官,他固然不算能吏,但至少还可以算做忠于职守,对于本分内的差事,十分了解。

    “他们那点粥,管了不管饱,一天就那么几罐,早早的就凉透了。盐业公所那边,每年闹灾,都会募捐赈济,可是那个帐本……我是看不下去。我官微职小,磕不起那些大商人,可是好歹也能独善其身,不跟着他们赚昧良心的钱,这个台,不去站。”

    他来到窗边,隔着窗户纸,看着黑夜里的雪景“我是这津门的父母官,云娘,你知道什么叫父母官吧?就是这一地的百姓,都是我的子民,与我的孩子并无区别。你可曾看过,愿意看着自己儿女冻饿而死的父母?可是无钱无粮,有职无权,让我怎么救?我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学的就是两个字:仁义。这些百姓,能救多少,就救多少。救不了的,就是我的罪孽,也是我的无能。”

    云娘体贴的上前,抓着丈夫的手臂把他扶回座位上“老爷,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总是咱们但尽人事,各必听命吧。”

    许浩然摇摇头“津门这地方,名声在外,年年都有难民。却不知,津门的遍地黄金,下面埋的却是无数白骨。我现在只想着,我的儿女,今晚上别让我这个做父母的太难过,不要给我惹下大祸就好了。”

    云娘笑了笑,想要安慰着什么,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向窗外时,脸色却陡然一变,猛的用手指着外面“老爷快看……这是……哪来的火光?”

    中华戏园之内,已经开了戏,何竹香饰演的诸葛亮,手拿羽扇,正在向马谡吩咐着“街亭虽小,关系重大……”,在远方,熊熊烈火已经开始燃烧。

    华界没有路灯,月光照在雪地上,反着白光,借着这朦胧的光线,我们可以看到,无数的黑影,在华界的街头出现,游荡,聚集。凑到一起,交头接耳,以口音判断着是否为亲近之人,要么分开,要么聚在一起。

    在他们手中,有的提着棍棒,有的拿着短刀、镰刀或者斧柄,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都被他们带在了手里。于他们而言,这些东西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生命的凭仗。

    这些人,在暗夜里,如同幽灵一般,向着各自选定的地方走去,敲响了门,却不说话。一部分人家选择了沉默,但是也有一户三层台阶的宅门,被拍打的心烦,门房不耐烦的推开门,刚想骂出声,三个人就冲上来,一左一右夹住他,第三个人则将一团布塞到那门房嘴里。随后两旁的人便用匕首,朝门房的肋下刺去,一刀,又一刀……

    暗红色的血,在洁白的雪地上散开,尸体倒在门首,几十条黑影冲入洞开的门户,随后,便是一场洗劫。这个注定充满哭泣与死亡的夜里,鲜血已经开始流淌。

    紫竹林码头处,一群黑影来到了赵冠侯的府外,马国杰将破棉袍裹了裹,看着那门楼,有了一丝动摇。他想起了父亲当年的教诲,绝对不能靠着功夫当强盗!可是……看看身后那些穷哥们身上的衣服,他们中甚至有一半以上的人,连冬衣都没有。不当强盗,又该怎么做?

    他一咬牙,吩咐一声“动手!”

    幽灵肆虐的夜晚,赵宅,亦无理由幸免。

    登瀛楼内。

    等到酒足饭饱,曹仲英要叫车送女眷回府,男客们先去听戏,后去找乐子。赵冠侯摇摇头“我不去听戏了,我送我夫人回去。等改日,我回请四哥。”

    曹仲英愣了愣,他原本还指望赵冠侯帮自己美言,能在状元娘子那留宿的,没想到算盘落了空。可随后,他又坏笑起来“兄弟,你今天可是吃了乌参,又吃了鹿茸,那些东西都是补的。是不是熬不住了?那你赶紧回去吧,你家里那些丫头,今晚上不知道谁走运……。”

    赵冠侯压根不理他的胡说八道,只是挽着苏寒芝的胳膊,搀着她去找人力车。雪已经渐渐变小,地上积了很厚的雪,人一踩上,脚就陷进去,很是不好走。登瀛楼这地方,往日里不愁没有车,可是今天晚上,这里竟是出奇的安静,只有稀疏的几部人力车。路上,也看不到人力车的影子,那几个女眷被风吹的周身发凉,直皱眉头。

    其他几个男人不能与赵冠侯相比,只命了听差送人,自己先去听戏了。他们的车,都是自己家的包月,倒是不用等。可是女人们,却没有包月车坐,好不容易有一辆人力车,邹秀荣便让李秀山的夫人上车先回,自己再等。

    上车时,见赵冠侯挽着夫人的胳膊,小心翼翼生怕她摔着的样子,李秀山的夫人叹了口气“老四的媳妇,真是有福分,找的男人真会疼人。看我们家那个,今晚上估计又睡在哪个烂女人的被窝里了。”

    邹秀荣一笑“当初思远在伦敦时,也和他一样的。只是男人么,一忙起事业来,就顾不上家庭。等到他将来做了大官,怕是就很难如此了。”

    眼看着三嫂与听差去的远了,却再没有人力车过来,赵冠侯则拉着苏寒芝道:“算了,这里不好叫车,我们等会送二嫂上车,然后我扶你走回去。”

    苏寒芝羞赧的看了一眼邹秀荣“二嫂还在后面看着呢,这样不好。”姜凤芝喝了不少酒,脸红红的,微有醉意,一把抓住赵冠侯另一只胳膊,把胸脯贴了上去“我也要师弟扶着我回去。今天喝……喝多了……呃。我怕摔……。”

    邹秀荣摇摇头“这地方看来很难叫到车子,我陪你们走一段,再往前面看看。”

    “好吧,二嫂,你走在前面,我们能看到你,也免得不安全。现在灾民多,难免有坏人。”

    四个人在雪地里缓慢前行,月光如水,撒在几人身上,空中晶莹洁白的雪花飘落,情景如同童话世界。只是走不多远,邹秀荣等人也发现,在远方,似乎冒起了熊熊烈火,火头离着老远都能看见,不知道是谁家倒霉,小年夜,居然走了水。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在津门,冒火的地方并不止这一处,而熊熊烈火之中,已经有许多尸体倒卧在地,伴随着自己的房屋,化为灰烬。

    督军更新时间:每天中午12点,晚上19点,不去争夺战力榜的前提下,固定两个时段更新,风雨无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血夜(二)

    赵冠侯的家,并不是难民们主要的袭击目标,他们原本选定的目标,是租界,以及孟思远住的那个富人区的大户们。赵宅距离武备学堂太近,那里有几百名学军,听说还有枪,土城城头上又有大炮,不管威力如何,总是有些让人望而生畏。

    是以当噩梦刚刚降临时,这座府邸的人,并没有察觉。内宅里的丫头,没有了主人在家,就没了管束,开始自己找乐子。能烧一手好菜的凤喜,就是她们的头领,这时人都聚到了厨房那边。她们都是从山东逃难到的津门,乡亲加上相同的遭遇,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很亲厚。

    厨房里凤喜一边与她们说话,一边运刀如飞的,为她们切着火腿。一名丫头颇有些担心“这是火腿,听说很贵的,咱们吃了,会不会挨打?”

    “没事。我昨天做饭时,就把这条火腿从小厨房偷来了。这些大户人家,根本不知道一天要吃多少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库房里有多少餐料。偷来的,就是咱们姐妹的,放心吃,没事。他们还不许咱吃白米饭呢,还不是照吃。”

    凤喜边说边切,手口并用,丝毫不乱。“今天是小年,有钱没钱,都得过年。他们有钱人去外面下馆子,我们也得给自己打打牙祭,就算事情发作了,也是我一个人挨打,不关你们的事。”

    几个丫鬟都有些感动,感激的看着凤喜,一个丫头忽然道:“凤喜姐,你这样子不是很好看么?为什么平时见到你时,总是歪着嘴,斜着眼睛,脸还肿成那样,很吓人的。”

    凤喜噗嗤一笑“你们懂什么,我那是故意的。这大户人家的人,坏着呢。男主人是大官,年纪又轻,如果太漂亮,被他看见,当心他假装喝多了酒,要你扶他回房,等到了房里,就扯着你不放,到时候你喊救命都没用啊。就算是女主人,也不能放心,说不定就想着用你栓住丈夫的心,让你给家里当小的。我可不要给人做小,所以就只好这样了。”

    她边说边将菜刀舞的飞快,运刀如飞,又将一块猪排剔的只剩骨头。“要是那男人敢跟我使坏,我就切切切!让他变成这块排骨。你们没我的本事,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见到男主人,低头快跑,千万不要被他盯着看,否则的话,搞不好就要吃亏。”

    几个丫鬟被她吓的面面相觑,不敢做声,也有的脸微微泛起红晕,害羞的低下头去玩辫子。倒分不清她是害怕,还是期待。

    远处,隐约响起了什么声音,凤喜皱皱眉头“这放的是什么炮仗啊?怎么声音怪怪的,跟打枪差不多。这地方,就是不如家乡好,连放炮的声音,都那么古怪。不管它了,我给你们做饭,大家一起吃,一起过小年。”

    一个丫鬟道:“这家女主人其实很好的,从来不打我们,也不骂我们,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呢。”

    “是啊,就是那个姜姑娘脾气不好,总是爱骂人。我看她比女主人,更像女主人。”

    凤喜哼了一声“她啊,不是女主人,却是狐狸精。一心想勾这家男主人的,我一看就看出来了,有家不回,住在这里,说不定哪天,就要姐妹成仇,大打出手了。到时候,我们等着看热闹就好,大户人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心眼坏,做恶多,你们可别那夫人当好人,也别和她走太近,更别让她喊你妹妹。要是她一喊你妹妹,你一喊她姐姐,不定哪一天,她就让你们去给她当陪床的丫头了。”

    说话间,外面响起了什么动静,声音不大,像是有人把个什么东西扔到了院子里,不多时,又听到似乎有女人的叫声传来。一个丫头皱眉道:“那疯子又犯病了吧?真是的,小年也不让人消停,我去看看,万一摔坏了他,夫人肯定要罚大家的。”

    凤喜的脸色去凝重起来,拦住几个丫头“别说话,听声音不大对,你们在这好好待着,我出去看看。”她莲鞋一勾一踢,藏在灶下的一根烧火棍就飞起来,被她稳稳抄在手里,她一手提了烧火棍,另一手提了把菜刀,悄悄推开厨房的门,向外望了望,却什么也看不清。

    冷风顺着门吹进来,吹的几个丫头身上都一哆嗦,声音顺着风吹进来,钻到了耳朵里。听不到喊的是什么,但是能听到很嘈杂,距离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这个夜晚,总让人觉得有些太不寻常。

    “把门插好,没我喊门,谁叫都别开。”凤喜嘱咐了一声,提了刀棍向前走了几步,忽然面色一沉,侧后方一道劲风袭来,但她身手极为敏锐,闪身回手,磨的飞快的菜刀脱手飞出,随即一声惨叫响了起来。

    那是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原本藏在黑暗中,大概是想要从背后抱住凤喜,却被一菜刀劈到了肩上,疼的在雪地上打滚,鲜血将白雪染成了红白相间的颜色。凤喜冷哼一声“小蟊贼,这两下子,也敢出来?”

    迈步走过去,就待用脚踩住他,可就在此时,一条黑影已经如同猎豹般蹿出,双拳如同流星一般砸向凤喜的后腰,凤喜急忙错步拧身,烧火棍横扫出去,来人提膝沉肘,竟是硬接了这一击。

    一声木片开裂的声音响起,破旧棉袄的布片和棉絮,在风中飞扬,烧火棍的外包木片碎开,露出里面黑沉沉的铁芯。凤喜的身子倒退几步,身形连晃了两下,棍棒险些脱手。而与她动手那人以硬功硬挡一记铁棍,滋味自然不会好受到哪去,倒退几步,身形晃了几晃。。

    又有几条黑影出现了,一样的衣衫褴褛,一样的面色不善,一个人手里举着排盖,大喊道:“饺子!这家有饺子!这白面,这辈子都没见过。”边说,边将生饺子往嘴里放。还有一人,是提着裤子从一间房里冲出来,随后就看到了凤喜。

    “这个好!这个比刚才那个好,刚才那个太不禁弄了,我没弄几下,就没气了。这个我要了。”

    他刚说完这话,不想方才与凤喜交手那人,猛的冲到他面前,猛的就是一记重拳。

    那提裤子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打的横飞出去,倒在雪地里。马国杰一拳打翻了这个同伴,又对其他几人道:“她是我妹妹!你们谁敢对她动手,我就跟谁玩命!”

    “哥!真的是你?”烧火棍落在地上,凤喜想要跑过去,抱住自己的兄长,但是只动了动,又站住了身子,用手指着他。“你……你居然当了强盗?”

    “不,我没有当强盗,我们不是强盗。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马国杰很有些激动“我离开家时,你不还是好好的,眼看着快嫁人了。怎么落到这家人里,铁虎呢?”

    “不知道。发大水了,家被水冲了,我们一堆人逃散了,找谁都找不到。爹在你走后的第二个月就不成了,最后只想着找到你,让你回家,继承爹的手艺,安心当个厨师。他老人家最怕的,就是你仗着家传的武功去当强盗,没想到,你还是干了这个!爹他老人家为什么要去学做饭,就是为了不让咱们靠拳头吃饭。你……你是个混蛋。”

    马国杰有功夫,且为人仗义,在苦力里极有威望,几名苦力连忙分说着“我们不是强盗,我们只是要找口饭吃。就像戏文里的梁山好汉一样,我们不杀好人的。”

    “不杀好人?他也算好人?”凤喜指着被马国杰打伤的男子,他的裤子还没提好,显然知道刚才做了什么。又指了指躺在地上,依旧在嚎叫的男人。此时她已经看到,远方渐渐冒起的火光“杀人放火,间银掳掠,马国杰,你和那趟将又有什么区别!”

    “不……不是这样的。”马国杰的脸涨的通红“我什么都没做,是丁四……丁四他没娶过媳妇,没碰到过女人,见了那女人,他就憋不住了。还有王泉也是,他是家里的独苗,家里就等他延续香火,可是他就是讨不到老婆。所以……所以想抓个丫头回去成亲。可是我保证,我们是要找人做老婆的,真的是安心过日子。”

    几个同行者,将王泉拉起来,那一刀插的极重,虽然有棉袄挡着,但刀依旧劈伤了骨头,血把棉袄都染红了。马国杰无奈的摇摇头“这大户人家,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你忘了二姐是为什么跳的井?我……我只是替她们报仇。”

    “混蛋!你报仇的方法,就是跟他们一样,来祸害女人,又算个什么报仇了。”凤喜再次挑起了那条棍,牢牢的握住了棍棒“你们杀人放火,现在是不是,要连我也杀了?还是要把我也抓去,给谁当老婆?”

    “没的事,那些火也不全是我们放的。活不下去的人很多,河南、山东两省的人都有。他们不全听我的,大家各干各的。好多人我根本不认识……”马国杰无力的解释着

    “妹妹,跟我们走吧,哥一直在想着你,想着爹。咱们把这家的不义之财拿走,然后我带你去找铁虎,让你们成亲,过好日子。”

    几个同行者也点着头“妮子,听你哥的吧,一会再来一伙人,大家为了分东西,又得打起来。现在大家都红眼了,谁也顾不上谁,赶快拿了钱走人,比什么都好。”

    凤喜却摇摇头,重新将铁棍抄在手里,做了个截江夺斗式,“我是这家的厨娘,主人不在家,谁也不许拿走这家的东西。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谁也别想拿走一草一木!”

    她既是马国杰的妹妹,又有一身功夫,就没人敢和她打架,可是僵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两下里陷入了对峙,凤喜看着那些人道:“谁拿了这家的东西,都给我放下,立刻走,我当没发生过。否则,咱就拳脚上见高低!”

    “妹子!别犯糊涂!”

    两下里正在僵持时另一群人冲进了后院,为首者举着火把,一眼便看到了凤喜,大叫道:“这个女人我要了,大家给我上!”院内,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赵冠侯一行人,是在半路上受到袭击的。

    冒出的火光,他们没太在意,只以为是谁取火不慎,遭了回禄,这也是难免的事。被袭击的原因,其实出在邹秀荣身上。她的装束偏向西化,穿着一件大毛出锋的大衣,还挎着一个女式皮包。由于留学的关系,并没有缠足,穿的也不是绣鞋,而是女式皮鞋。

    思想上,她比这个时代的金国女性开化的多,对于姜凤芝靠在赵冠侯怀里的样子,也不为罪,反倒是有些觉得有趣。虽然其本人追求一夫一妻,不允许孟思远讨小。可是对于其他人,她并没有这方面的标准,以赵冠侯的地位和钱财,娶个二房,在这时代也是平常事。只是不知道好姐妹变成了一妻一妾,是否还能这么融洽?

    就在她笑着看三人腻在一起时,在黑暗的角落里,猛的伸出了一只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向一旁的小巷里拖。动物泄物的臭味,体味混合在一体的味道,熏的邹秀荣几欲干呕。

    在津门街头掳人这种事,此时还是少见的很,苏寒芝见到走的好好的二嫂就被人拖走,随后两个衣服褴褛的男人,提着刀走出来,恶狠狠的看着他们,吓的惊叫了一声,赵冠侯则已经将她推到姜凤芝怀里,说了一句“看好她。”人已经向着小巷里冲过去。

    在巷子里的,足有五六个男人,他们即使成为难民以前,也没人有机会接近这种富贵人家的女人。虽然明知道其有同伴,但也不过是一个男人两个女人,没什么可怕的。是以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邹秀荣身上。

    用力的脱去大衣,夺去手上的皮包,以及耳朵上的金耳环、戒指、皮鞋,还有人的手伸向了她的腰带。有人低下头去亲她的脸,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见过世面的女子,也不知所措,除了放声大喊外,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她只喊了一声,一记重拳就落在了她的小腹上,疼的她眼冒金星,什么话也喊不出来。

    手被人按住,难闻的味道扑到了脸上,就在她几乎认为自己突然跌落地狱时,一声枪声,响在这小年夜的津门街头。

    几个袭击者,显然也没想到有人有枪,一个正准备脱下裤子的男人,听到枪声,刚刚回头,就见到负责挡在巷口的同伴已经不见了。而刚才与两个女人腻在一起的男人,已经如同猛虎般冲了过来,而他的手上,赫然举着一支枪。

    枪火绽放,血花四溅,几个袭击者的思想,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当姜凤芝扶着苏寒芝赶来时,两人所看到的,只有一地死尸,以及扶着墙壁呕吐的邹秀荣。虽然衣服不整,但好歹没有真的受到侵害,她匆忙的把衣服整顿一下,却又忍不住吐了起来。赵冠侯则一言不发的,将左轮枪重新装填,压入弹药。

    姜凤芝不解道:“你出门吃饭,还带着枪和子弹?”

    “外面这么多难民,我怎么敢不带家伙?”赵冠侯撩起衣服,才看到在他腰里,赫然围着三支枪,以及长长的子弹带。枪身在月光下,泛起金属的寒光,如同死神的獠牙。(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血夜(三)

    赵冠侯看着远方的火焰,心知津门必然出了大的变故,即使自己,也难以判断出哪里是安全之地。看着身后的三个女人,又看看这漆黑的道路,对姜凤芝道:“替我护送寒芝和二嫂,我回家看一看。有些垃圾,需要打扫。”说话间将一支左轮枪丢给寒芝,使枪的法子,是早就教过的,虽然准头不怎么样,但是总能防身。随后便向着住家方向,疾行而去。

    沿途,也有一些难民走过来,既有老幼,也有男子。有些人手里提着棍棒,目光并不友善。可是看到赵冠侯两只手枪,却不得不选择以友善方式对待。

    等到离家近了,隐约便听到了枪炮声,这种声音在赵冠侯听来,反倒比较安心。至少难民,是没有枪炮的。来到家门处时,最先看到的,是那位孟家老管家的尸体。

    这是一个极善于应付来往客人的优秀仆役,即使是在小年夜里,他依旧尽忠职守,待在门房里,准备迎接上门来拜访的客人。官宦人家,访客多,规矩也就大,生怕有哪里做不好,替主家得罪了客人。只是没想到,他迎接来的,只是刀锋与死亡。

    等进到门里,血腥的味道更浓,两个负责巡更的下仆,被人用乱刀,刺死在门道里。尸体被人移动过,地面上,留下了极明显的拖拽后产生的血痕。

    一声枪响从内宅方向传来,赵冠侯步下加紧,等到转过二门,迎面正遇到几个手持步枪的男子。刺刀上凝固的血液,证明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两下对面,赵冠侯一眼便认出来,对方穿的都是武备学堂的服装。不等发问,一个身材高大的普鲁士人,已经出现在那几个学员之后。

    “冠侯?我的朋友,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齐开芬教官?是你带着人,来给我帮忙……哦天啊,这该让我怎么说?用我们中国的话,这叫大恩不言谢,等过几天,我请你喝酒。”

    齐开芬的表情却很凝重“对不起我的朋友,我觉得我可能没资格喝你的酒。你要知道,这些学员不是战士,而且你们的官员……效率实在太差了。等我带他们到来时,似乎晚了一点,你的家里,已经出现了伤亡。我想说……我非常遗憾。让我们诅咒这些该死的强盗,他们每个人,都该下地狱。”

    出现了伤亡?赵冠侯的心也向下一沉“伤亡者中,是否有一个中国老年男性,而且是个瞎子?”

    “是的……我认识他。那是你的岳父,他……已经回归了主的怀抱。愿他的灵魂,在天国可以得到安宁。同时受害的,还有一位可怜的女性,她死前遭遇了让人难以形容的侵害,我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对她进行过冒犯。我真的希望,她不是和你有关系的女人。”

    混蛋!

    赵冠侯曾经想过,自己的家可能会遭到洗劫,甚至财产有损失一空的风险。但是他不是太介意,钱没了,自己可以想办法一点点赚回来,只要人没事就好。或者说,若是那些丫鬟出了问题,他也不会有太多感触,毕竟只是买来的下人,就算死光了,他也不会有难过之类的情绪在。

    可是苏瞎子的情形,与那些下人并不能相比,对这个名义上的师父加岳父,谈不到有什么感情。可他是苏寒芝的父亲,现在骤然亡故,可以想象,苏寒芝肯定会难过的痛不欲生,而这个女人,自己是不希望她难过的。至于死的很难看的女人是谁,他已经不在意了,反正自己在意的女人不在家里,谁吃亏,他都不会心疼。

    “齐开芬教官,请问,有俘虏么?”

    “有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勇气,我们只发动了两次白刃冲锋,就彻底瓦解了他们那点可怜的斗志。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成为了俘虏,还有几个,被解决了。”

    又有十几名学员走出来,内中还有当初和赵冠侯同棚的棚头李士锐,在他们前面,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被用绳索串成一串,被用枪托驱赶着前进。赵冠侯目光一寒,问齐开芬道:

    “教官,有刀么?”

    “当然。”一柄雪亮的指挥刀递过来,齐开芬做了个随意的手势“这些俘虏对我没有什么意义,你可以随意处置。我必须说明,我反对一切虐杀俘虏的行为,但是……为亲人复仇的权力,值得维护。”

    “多谢教官了。”

    赵冠侯手中提着刀,径直来到队伍里,最靠前的一名俘虏之前,这名俘虏在被抓住之前,显然经过顽强的抵抗,身上脸上都有伤。眼睛紧盯着赵冠侯,喘出的粗气,在空气中喷出阵阵白色烟雾。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虽然是年关,但是衣服却很单薄,大抵是找不到多少棉花的。粗糙黑红的皮肤,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人,生活的并不如意。

    “你很穷……你可能没有饭吃,或者可能就要饿死。”赵冠侯冷冷道:“所以你们觉得,就要抢我的饭,让你们活下去。这是你的道理,或许对,或许错,但是……没有意义。”

    白光闪动,指挥刀已经捅到这名俘虏的肚子里,随着他用力的搅动,那名俘虏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一声惨叫声中,赵冠侯抽出了刀,血肉顺着伤口流出来,在雪地上形成一片巨大的污渍。

    这个人并未立即死去,而是在雪地上痛苦的挣扎着,赵冠侯却不看他,提着刀,走向了第二名俘虏。“你们活不下去,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杀我的人,抢我的东西!我没有去抢过你们的饭吃,你们反倒来抢我,这便是第一个该死!”

    刀光闪烁,这一次直接割断了俘虏的喉咙,鲜血喷溅中,第二名俘虏直挺挺倒了下去。其他的俘虏已经意识到情形不对,拼命的挣扎着,但随即,就被学员用枪托猛砸,不得不安静下来。

    “现在胆小了?知道害怕了?杀人放火抢东西的时候,不是很威风么?今天晚上,你们中很多人会死,而活下来的人,将会发现,死亡……是一种解脱。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不长眼,杀了我女人的爹,现在,就得去给他陪葬!”

    刀光闪处,血雨纷飞!

    这一队俘虏中的绝大多数,就在这疯狂的杀戮中,倒在了血泊里,剩余的几个,暂时没动,而是交给齐开芬转交地方官府。现在袁慰亭任直隶臬司,这帮犯人,早晚脱不出自己的手。齐开芬解决了这批暴徒,接下来,还有的忙。

    租界里的武力,此时并不算强大,紫竹林租界为卡佩租界,又比邻阿尔比昂租界,其主要武力,是红头阿三以及安南巡捕,并不配枪,只有木棒。

    这些武力用来恐吓震慑一下平民还可以,或是对付一下大金的官员衙役,也可狐假虎威一番,对上这种规模的难民,根本就有心无力。除了领事身边以及一些重要机构有士兵警卫外,大多数人没有这种防卫力量,是以武备学堂这次出动,主要的目的,还是去租界支援。齐开芬到这里来,算是假公济私,倒不能待太久。

    “冠侯,既然你这里安全了,接下来,我将要去租界帮忙。普鲁士租界离这里略远,我希望这些暴徒,不要入侵那里。愿主保佑他的孩子。”

    齐开芬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将一条子弹带丢了过去“接着,你可能需要它。如果你的家安全了,我希望能在租界里,与你重逢。”

    “如您所愿,我的教官。”

    等到齐开芬离开,赵冠侯终于到了内宅里,却见那些买来的丫头都缩成了一团,在厨房里瑟瑟发抖。那个故意做怪装丑,以为自己没发现她破绽的厨娘,这时倒显的很是正常,手中横了条铁棍站在那里。

    “老爷,是凤喜救了我们。她功夫很好,如果不是她救了我们,我们现在就也要被那些坏人杀掉了。还有,要不是凤喜姐和他们打,他们就把老爷的钱都抢走了,是凤喜姐拖住了那帮坏人,才等到救兵来。”

    一个丫鬟怯生生的说着,赵冠侯却连看都没看她,只看看凤喜“你会武功?”

    “家里教的,多少懂点拳脚,再就是成年做饭,翻勺做菜,力气小了干不了,练出了一点笨气力而已。”

    “那好,今后你来保护夫人,如果夫人有了什么意外,你就会死。如果做的好,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说完这话,便转身向苏瞎子那屋去了。

    一个丫鬟向外张望着,见赵冠侯去远了,才转身来到柴禾堆前,分开柴禾,将藏在柴禾里的马国杰露了出来。凤喜从怀里摸出了几个银元,又把那切好的火腿与猪肉朝马国杰手里一塞“快走!趁着第二批官兵没来,赶紧离开这里。天涯海角,总之离的越远越好,老爷已经疯了,他看到你,一定会杀了你。”

    “我不怕他……这个混混我是认识的,他怎么成了大官?”

    “他手里有枪!你怕不怕都没用,赶快走。”凤喜推着马国杰,很快来到后墙,马国杰转身看着妹妹“妹子,跟哥一起走,我带你去闯个新出身。”

    “不……我不会跟你做强盗。爹说过,不许咱家人当响马,你不听话,我得听话。”凤喜摇着头,将身子一伏,马国杰踩着妹子的后背,双手抓住墙头,人便跃了上去。他颇有些不舍的看着妹妹“凤喜,你不走,我怕……怕你像你二姐一样”

    “那也是我欠他的。今晚上,你做的孽太多了,我的下半辈子,都只能替你还债。”

    凤喜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转身,走向了厨房方向,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马国杰无奈的跳下墙,满无目的的四下张望几眼,向着火光最盛的方向,疾奔而去。

    房间里,赵冠侯发现了那两具死尸。一具是苏瞎子,一具是曹仲英花十两银子买来的清秀女人。那女人身上没了衣服,腰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死前不知道被多少想女人想疯的男人肆虐过,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是想告诉他们,自己曾经和他们一样,也是难民来着。

    苏瞎子身上被刺了好几刀,身上的一身上好的缎面棉袄被人剥了去,手上的玉扳指大概是不易摘,竟是被连指头砍了下去。这个老人,差点害的苏寒芝嫁给庞金标,赵冠侯对他,其实没什么感情。

    可问题是,他却是苏寒芝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自己做了大官,却没能保护好他,从这个层面说起来,自己是对不住苏寒芝的。

    他站起身,来到外面,见凤喜提了棍子站在那,不等他发问,凤喜说道:“夫人回来了……你……你要不要她看看外老太爷?”

    苏寒芝与邹秀荣,都是被姜凤芝保护来的,三个女人在路上,也遇到了一伙难民的袭击。事实上三个女人在这种夜里行走,被袭击几乎是注定的事,但是就在难民出现之后,之前仿佛喝的酩酊大醉的姜凤芝却突然清醒过来。

    她学的是真功夫,这个时候,下的便是死手。一连弄残了三个人,苏寒芝开了一枪,其他难民便有点怕。邹秀荣把皮包里所有的洋钱都撒出去,趁着难民抢洋钱时,总算是逃了出来。

    接着,她们就遇到了一队武备学堂的学员,带队的是洋教习艾德,与苏寒芝照过面,便直接带人,把她们护送了过来。

    赵冠侯并没有选择隐瞒,这种事,想瞒也瞒不住。直接拉着苏寒芝到了房间,随后陪着她跪在了苏瞎子的尸体前。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知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够好,如果我带着岳父去赴宴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或者,我压根不去赴宴,留在家里,也可以保护岳父。总之,都是我的不好。你可以哭,如果不出气,可以打我。总之,不管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要闷在心里。因为那样,对身体最不利。”

    苏寒芝看着自己父亲的尸体,愣愣的跪在那里,似乎在怀疑,这一切不是真的。毕竟在不久之前,大家还在酒楼上畅饮谈天,规划着大好未来,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发生了这等巨变。赵冠侯一连说了两次,她都没有反应。直到赵冠侯第三次推推她的肩膀时,她才猛的站起来,一路小跑着来到卧室里,将挂在墙上的刀摘了下来。

    那是搬家时,姜不倒送的礼物,一口厚背鬼头刀,并不是装饰用,而是真正战阵上可以杀人的凶器。非武人,用不得这东西。她将刀递到赵冠侯面前,另一只手,则拿着那支左轮手枪。

    “去……杀了他们……全杀了……全都杀了。我在这里等着你,如果那些人来了,我就开枪,你教过我的。最后一发子弹,我会留给我自己……”

    “放心吧,武备学堂的人在,难民们不敢乱来了。等我,不许乱来。”赵冠侯喊过姜凤芝和凤喜交代了几句,又对邹秀荣道:“二嫂,我送你回去?”

    “不了,孟家有护院,有门楼,几个难民,没那么容易打进来。男人,去做男人的事,女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寒芝那边,我会看住她。”

    赵冠侯点点头,提枪背刀,牵马走出院门,大好津门,已成人间火狱,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有哭喊之上。他咬咬牙,上马向着紫竹林租界方向飞驰而去。

    变乱发生不久,小站方向便已经听到了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动员。恰好一列火车自附近经过,随即被新军勒令扣车,将乘客全部驱逐后,以新建陆军左翼第一营(缺炮兵左队)一千余名兵弁将领上车,向津门车站方向疾行。枪弹上膛,刺刀闪光,而每人腰间都悬挂着新购比利时手留弹,随着火车的晃动,摇来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饮血

    雪渐渐停了,风则越来越冷,津门老话:风后暖雪后寒,大雪之后,温度会变的更低。在第一批劫掠者行动之后,他们的队伍也在逐渐的壮大。既有外来的难民,也有苦力、工人,到最后,一些本地的穷人,也参与其中。

    有头有脸的大混混,是不会参加这种行动的,故土难离,他们不会离开自己的住处。平日里在街面上走动,认识他们的人也多,露了相,被官府查到,不但丧命,而且丢人。一些平日里混不上台面的小角色,在这种时候,就异常活跃,为难民们带路,指门,指引着哪户人家有钱,哪里可以得到更多的收益,之后再分一点残羹。

    飞刀李四兴奋的带着一群难民,来到紫竹林附近,用手指着眼前一处小洋楼道:“我说的不穿衣裳的洋女人,就在这里。一帮洋鬼子没事就来这喝酒找乐子,他们有钱,还能开洋荤,弟兄们打进去,大伙都解谗!”

    他带了一些人先是去了赛金花的下处,不想这女人与巴森斯一起到普鲁士领事馆过年,房子里的东西都存到了银行保险柜里,根本没有收益,便打起了这处俱乐部的主意。

    这个俱乐部设在租界与华界的交界处,老板是个铁勒人,这里提供最好的酒,也提供最好的女人。二十几个来自泰西的脱依舞娘,不但是租界里洋人的最爱,华界里也有些有钱的阔老,偷偷来这里开洋荤。

    这干难民听到有洋女人,也极有精神,这地方晚上是不关门的,只在门首处站着两个两个强壮的铁勒保镖,提示来访者别惹麻烦。能做这种生意的,自然没有善男信女,但是洋人的身份,加上两个精通拳击的保镖,就足以解决所有问题。

    当见到一群明显不受欢迎的人走过来时,一名保镖晃着高大的身躯走过去,伸手推向一个人的胸膛。他并不会说汉语,也不屑于使用汉语,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吓走这些乞丐。如果他们拒绝服从,他不介意教训几个人。

    那名难民被推的一个趔趄,可是已经有其他难民从各个方向围上来,另一名保镖感觉情形有些不对头,也向这边走来,同时提醒着同伴“马谢夫,我觉得情形有些不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几个难民与同伴撕扯着,他们两人都是拳击好手,自然不在意几个难民。可就在他将几个面前的人打翻在地时,在他身后的一个难民,忽然跳起来,手中的东西重重落在了这名保镖的后脑上。

    自己那个高大强壮如同白熊的同伴,如同醉汉般摇晃了几下,最终重重的向地面栽倒。就在他倒下的同时,一群难民已经扑上去,用各种武器,在他的头上、身上,用力的猛砸。

    这名保镖平时打人的事做的多了,遇到恶客,偶尔也会把人打成残废,但是杀人的事,却很少做。更没想到,在金国这地方,居然有华人敢杀洋人。他的脚步一停,随即,就伸手摸向了腰间,可是还不等他拔出腰里的手枪,一个男子猛的甩出了自己手里的匕首,直插在他的肩头。

    不等他叫出声来,几个人已经围过去,短刀斧柄轮番砸下,血渐渐从人群的脚下流淌开来。丢出飞刀的李四哼了一声“也让你知道知道,飞刀李四爷,不是好惹的。我这回,总算是拿飞刀露脸了。”

    洋人不过金国的节日,小年这种日子,对他们来说跟平时没有区别,俱乐部里男人们喝酒找乐子,看着那些舞娘表演。如果看着对劲,只要跟老板说一声,谈妥价钱,就可以把人带到后面的小房间里,彼此钱货两清,互不牵扯。

    在这种地方,是没有所谓绅士的,大家高谈阔论,大声喧哗,嗓门都放到最大。角落里,一张方桌前,一个男子向他的同伴努力推销着“克拉克,你要相信我,这真的是一个机会,我们不能错过,就像不能错过从左数第三个那个碧池一样,你看她的胸……待会她就会脱裙子……”

    同行者摇摇头“我对那个碧池很感兴趣但是对你特么的计划一点兴趣都不感,去枣庄买煤矿,见鬼!那离我们太远了,而且那的官府对我们一点也不友好,你知道在那有什么?……哦不,我不是说煤炭,白痴。我是说,在那里有红色头巾,到处都是!在乡村里,如果不带枪,就最好不要出门。你知道红色头巾会干什么?他们会推开门,冲进来,用刀割开你的喉咙……上帝!就像现在一样!”

    这个洋人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门,他说此处时,突然发现大门被人推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持刀提棍猛的闯了进来。舞池里跳舞的舞娘首先被吓了一跳,发出了阵阵尖叫,乐队也随即停止了演奏。喝酒的人,有的没有反应过来,有的则一脸诧异的看回去。

    那名铁勒老板,在吧台下面抽出了一支霰弹猎枪,对准了闯入者,用汉语问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知道不知道,这里属于谁?马上滚出去,否则,我就把你们交给你们的官府!”

    回答他的,则是一声沉闷的枪响。两名铁勒保镖佩带的左轮,成了难民的战利品,他们中有逃兵,懂得一些枪支使用技巧,勉强可以打响,而这一枪也奇迹般的命中了。

    在那铁勒人倒下的同时,他手里的******也响了,弹丸打中了吊顶的挂灯,整个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随后是无比的混乱。

    洋人们大叫着四散奔逃,有一些人带了枪,拔枪胡乱射击,并不在意击中的是谁。一名难民捉住了一个舞女,将她按在了身旁的桌上,动作之间并没有注意,蜡烛被他碰倒,倒下的蜡烛燃着了窗帘,就在他兴奋的冲锋时,大火已经燃起。

    李四比较狡猾,他故意放满了脚步,落在最后头。果然,洋枪的声音响了,那些难民里,肯定有人会中弹,他暗自冷笑着,鄙视着这些蠢材。跟你四爷玩心眼,还差的远呢。虽然自己位置靠后,可是不用吃枪子,等到最后,实惠还是自己的。

    一个舞女夺门而出,随后就被李四一把抱住,藏在门外的他,比这个舞女还要矮半头,但是力气终归是比女人大。抱着她,就向门岗休息的小房间走去,那舞女用力的踢打喊叫着,李四则哈哈大笑道:“洋表子,你随便叫,今晚上,没人顾的上你……”

    可就在他刚刚来到门房之前,忽然发现,眼前已经站了一个人,他将头侧过去,才能看清楚,来人一身武官打扮,目光阴冷,就如这见鬼的天气。

    “……冠侯?你……你怎么跑这来了?大冷天的,回家吧。今个晚上不太平,别在外头。”李四挤了个笑脸“你也看上这个洋的?那行,这个给你,那屋里还有不少呢。”

    “按咱的规矩,吃锅伙饭的,不许打家劫舍。怎么,离开小鞋坊几天,连规矩都忘了?四叔,您可是让我有点失望。”赵冠侯说话声中,鬼头刀已经抽出来,李四心知不好,松开了手,那舞女猛的踢了他一脚,躲向赵冠侯身后。

    “冠侯,你听我说,这是个洋表子,也是卖的。给谁弄不是弄,咱爷们,怎么就不能开洋荤……你……你拿刀干嘛?”

    “不干什么。”赵冠侯语气很平静“只是杀人而已,今天一伙难民袭击了我的家,寒芝让我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做不到,但是见一个杀一个,还是可以的,所以……说再见”

    刀锋闪动,人头落地。在舞女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中,李四的头就这么被砍了下来。赵冠侯揪着他的发辫,将头拎在手里,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舞女“这刀不错,你觉得呢?”

    俱乐部已经烧了起来,急于发财或是找女人的难民,开始时并不在意,但后来发现火越来越大,就只能先走再说。那些洋人还被堵在屋里出不来,几个难民找到了铁链子和锁,准备把门锁上,把所有洋人都烧死。

    可就在他们刚刚来到门首时,却见到门首处,不知何时,多了个朝廷武官,一手提刀,另一手拎着什么。难民们平日怯官,今天杀人放火的事都做了,反倒不知惧怕,再者自己人多,对方只一人,胆气更足。

    有人问道:“你干什么的?这里没你的事,救济的时候不露头,难道现在要救洋人?”

    “不,你们误会了,我对救洋人没兴趣。”赵冠侯哼了一声,随后将人头朝那名难民一丢“我只对杀你们有兴趣。所以,请大家配合一下,全都去死!”

    人头丢出去,左轮枪就落在手中,数声枪响声中,当先冲出来的几个难民中弹倒地。里面的难民,还在想着最后的疯狂,趁着火还没吞噬整个房子,尽可能找着一切值钱的东西。

    那几声枪响,有人没听见,有人听见了有没在意,直到一个人冲进来时,他们都没太放在心里。

    在角落里以桌子为掩体的克拉克与他的同伴,已经打光了手枪的子弹,眼看着两个难民举着刀向他们走来,呼吸急促和短暂。“克拉克,我对付一个,你对付一个……”

    “问题是他们有好几十个,怎么对付……我已经快窒息了……烟有点大了。那是什么,地狱来的使者么?”

    在烈火之中,名叫克拉克的洋人,看到俱乐部外又走进一人,一手提刀,一手持枪。随后就朝着难民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血花绽放。

    走向两人的那两个难民刚一回头,就已经中弹倒地。等到六发子弹打完,那人干脆举着刀冲进去,他的步伐并不大,但是速度很快,脚步也极优雅,仿佛是在表演着舞蹈。随着他的前进,刀光闪动,一个接一个的人,就在他的刀下变成尸体。

    当一连被砍到十余个人之后,剩下的难民崩溃了,他们大呼小叫的夺门而出,而来人则如魔神一般,举刀追杀,竟是以一人而追杀一群暴徒。那个名叫克拉克的洋人忍不住道:“等一下……咳……我的朋友被烟呛昏了,请你帮助我们。”

    赵冠侯杀的正性起,听到这话,回头才发现,大厅里确实有不少洋人,有的还能动,有的受了伤。还有一些舞女,正自找衣服遮盖身体。他点点头“我会尽量帮助你们,抓紧离开。”

    当最后一个洋人被搀扶着走出俱乐部时,身后已经变成一座巨大火把,用不了多久,整个楼就要倒塌了。那名叫克拉克的擦擦头上的汗水,朝赵冠侯一笑“大人,请你送我们回租界好么?我们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报道您的恩情。”

    “我正好也要去租界,你们想跟,就跟上。”

    赵冠侯看了看他,见他是个二十几岁,身材微胖的年轻人,大衣已经不见了,头发也乱的很,脸上有几处烟熏痕迹。其他洋人也好不到哪去,至于舞女的情形就更糟糕。这些人如果没人保护,在这样的夜里,估计很难有好下场。他点点头,牵着马在前开路。

    租界内,已是火光冲天,人影摇动,地上随处可以看到血迹、杂物、还有死尸。熊熊烈火,离着租界老远,都能看的到。就在华界与租界交界边缘,一条大汉用手指着租界,拉了一个仙人指路的架子。身后的几十名看客,则心悦诚服的跪倒在雪地上磕头,边磕边道:“张老师果然法力无边,一个咒语就能请来天火烧租界,我们服了!”

    这个时候津门还没有大规模使用电灯,即使是租界,也还没架竿通电,路灯都是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也助长了暴徒行凶的勇气,而黑暗的环境,让仅有的警卫人员射击大受影响。有不少洋人的住处被攻陷,场面混乱的很。

    赵冠侯在前开路并没有特意的目标,只是看到难民,便冲过去,也不拘身份,或是以枪射击,或是直接一刀砍过去。除非对方肯跪在地上不动,否则就一定遭到攻击。那些跟随他的洋人见到这个情形,发出一声声的赞叹,后来,一些洋人便也开始跟着他,参与到攻击暴徒的行列里。克拉克在后面看着,忍不住连声叫好,大声称赞着“勇士,你是真正的勇士!我可以问一下,勇士您的姓名么?”

    “新建陆军,赵冠侯。”

    “赵……冠……侯。我想我们都会记住这个名字,上帝保佑,如果不是您,我们现在都已经被烤熟了。我叫克拉克,赫伯特?克拉克?胡佛,希望能和您成为朋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火场

    赵冠侯并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都不是。救这些洋人,只是因为他们如果死掉,将来处理起来,会有很多麻烦,毕竟眼下金国的情形如此,死洋人就是大事,能救几个是几个。但是这么多洋人带到租界里之后,他也发觉一个问题,挨个送回家,太麻烦了。何况像那些舞娘,她们又该往哪送。

    好在胡佛倒是有办法“您只要把人送到墨林洋行就好了,大家可以在那里待一晚上,等天亮之后,我会送他们回家的。至于这些女士……她们找到新的地方也不太难,毕竟津门不是只有一个俱乐部。”

    赵冠侯暗自赞了一声聪明,这一晚上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彼此之间,过去不认识,这回也有了话题。在一起一个晚上,互相通报姓名,就可以建立起一个人脉网络,未来肯定有用,这个洋人,倒是有些心眼。

    这种心眼对他没损害,他也就不用反对,一行人前进了几百米,隐约间,马队奔行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赵冠侯眉头一皱“难民几时也有马队?”他的手枪已经举了起来,只是迎面看到的,乃是泰西胸甲反射出的月光,以及同样高举的左轮。

    “赵大人?”

    “霍虬?”

    双方差不多同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跑过来的这支小规模马队,正是霍虬的骑兵哨。赵冠侯这匹泰西白马极是扎眼,是以霍虬甚至不用看骑士,只看坐骑,就能知道来者为谁。

    他连忙滚鞍下马“大人。您家宅可安?卑职本来该带着马队,去保护大人官眷的,可是袁大人有严令,让咱们来保护租界,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想来您的宅邸附近有武备学堂,那帮难民,应该不至于去攻那里吧。”

    赵冠侯并未回答,而是问他“现在我们有多少人在这,袁大人在哪?”

    “袁大人就在领事馆那边呢,亲兵队全带来了。外加一个步兵哨,还有防营里拉来了几十人。那帮人不大中用,咱不提他。这回得亏是我们进租界收拾这帮难民,要不然,卡佩人的兵,怕是就要从大沽口登岸,杀到租界里来了。”

    袁慰亭领了按察使的官职,新军的差使并没有交卸,便处于津门、小站两头跑的地步。如果是在平时,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小站新军上,毕竟那里才是他的根基所在。只是临近年关,官场上自有无数的应酬,袁慰亭就只好驻于津门,办理必要的公事,应酬一些必要应酬的人。

    随他同驻的,就是他的亲兵一队,外加又抽调了一个步兵哨,作为警卫力量使用。结果变乱发生不久,袁慰亭接到消息后,立刻就把这些部队都掌握了起来。军官里,像赵冠侯这样放假的有几个,但好在大部分军官都是河南招来的,不曾放假休息。袁慰亭一声令下,就让他们完成了动员,以极快的速度,开进紫竹林租界。

    在这种场合里,骑兵的震慑力远大于步兵,租界里的驻军有限,都只能保护领事馆或是一些重要的地点,普通的侨民就只有靠自己外加祈祷。当他们陷入绝望时,身穿铠甲,跨骑西洋骏马的金国,在租界宽敞的街道上往来奔腾,挥刀杀人,对于这些洋人来说,几乎要跪下来,赞美上帝的伟大。一些洋人,躲在公寓的楼上,为这支金国的马队鼓掌喝彩,称赞其威武不凡的雄姿。

    只是租界太大,指望一队又一哨不到一百五十人的兵力敉平难民,显然力有未逮,像是战斗力最强的骑兵队,已经一分为三,以哨为单位,向不同方向前进,驱赶难民,尽可能减少损失。

    赵冠侯问了袁慰亭的位置,飞身上马,又嘱咐人送胡佛送到墨林洋行,临分手时,与一众洋人挥挥手,以示告别。等到他的马离开之后,一些洋人则小声议论着“这真是个伟大的骑士……是啊,我也觉得他很适合发展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该多一些和他的接触。”

    胡佛则思忖着:或许,对付红色头巾,需要一个这样的将领。如果没了那些人,山东的矿产品……普鲁士人……

    袁慰亭与卡佩领事安托万站在一起,面色都很难看,在他们面前,是一栋已经起火的三层洋楼。一些卡佩人以及金国的水会成员,在用尽办法救火。但问题是,现在是冬天,水冻成冰,取水困难,纵然找到一点水,也是杯水车薪,很难控制火势。

    赵冠侯就是在这个时候飞马赶到,见到这起火的洋楼,也不明所以。按他想来,不管洋楼价值几何,已经烧成这样,也就只能放弃,将来再设法赔偿。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还不如去做其他的事。可是见安托万面色阴沉,以宝贵的兵力来救火,袁慰亭也在其中,想来别有深意,未敢置喙。

    见赵冠侯过来,袁慰亭愣了愣,随后道:“快去救火,其他的话咱们待会再说。简森夫人被困在火场还没救出来,此人干系重大,不可不救……”

    他们当然必须要救简森夫人,如果这么重要的人物葬身火海,那平汉铁路二期借款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没了指望。更重要的是,他们刚刚和简森夫人联合一线,从军火生意里赚了一笔钱。如果她死了,未来的生意又找谁去做。

    安托万的脸色阴沉,目光凶恶,如同一头即将猎食的野狼“袁大人,对于今天晚上的袭击,贵国朝廷,将承担全部责任。我国政府,必将向贵国大皇帝提出最强烈的抗议,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都要由你们负责。我希望你有一个心理准备,这将是一场非常严重的,外交事件!”

    赵冠侯看看火势,朝安托万答了一句“领事先生,现在我们是该救人,而不是讨论责任。如果您不能就营救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就请往边上让让。”随后脱下了身上的外衣,劈手从一名水会成员手里夺了棉被,让人把一盆水浇上去,随后以棉被遮头,猛的冲进了小楼之内。

    这栋洋楼燃烧的情形远比那俱乐部严重,楼内一层处处起火,浓烈的烟,呛的人阵阵咳嗽,视线也大受影响。整栋楼体,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塌。此时进入洋楼,自然充满了危险,就算是有经验的水会成员,也不敢随便往里冲。

    赵冠侯以棉被挡着头,以一条毛巾遮着口鼻,飞速的向四周看着,一楼里看不到人。二楼的楼梯已经起了火,他顾不上多想,身形连纵,跳过几道火线,冲到二楼里。却在楼梯口,看到了同样以毛巾遮着鼻子,瘫软在地的简森夫人。

    她的神智还很清醒,一只手紧抓着毛巾,另一只手,则紧紧抱着一个档案袋,里面却不知装着什么。等看到一个人冲上来,她似乎想要站起来,却已经没了力气。

    赵冠侯猫下腰去,将她背在背上,以棉被,将两人遮挡住,转身要下楼梯时,却本能的预感到一丝危险,改下为上,转而向上疾走。

    在下一刻,一根烧断的木梁从天而降,恰好横在楼梯正中。熊熊烈火成了一道屏障,堵住了二人下楼的可能。简森夫人将毛巾从鼻子下面移开,在赵冠侯耳边道:“我的骑士……我忠诚的骑士,你终于出现了么?也许……也许我们两个出不去了。”

    赵冠侯却没理她,一路来到二楼,一连踹开几道门,却见火势已经蔓延到了这里,有的房间已经起了火,有的房间暂时没被火波及,但是烟却很大。他猫腰低头,直冲到一处暂时未燃烧起来的房间之内,反身踢上房门,随即来到窗户之前。

    这里用的是落地窗,窗户关的紧紧的,随着赵冠侯刀鞘挥出,玻璃变成了碎片,碎玻璃撒的的到处都是。简森夫人也明白了赵冠侯的意图,惊叫了一声

    “上帝啊,你在发疯!你是想从这里跳下去?”

    “上帝管不了这事,我管。抱紧我!”赵冠侯喝了一声,后退两步,随后向前疾奔,在简森夫人的惊叫声中,已经穿窗而出。

    人一凌空,简森夫人就下意识的抱紧了赵冠侯的脖子,身体紧紧贴在了他的后背上。就在她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时,一股冲力袭来,随后两人的身子,如同一个轱辘,在雪地上连续翻滚着。

    由于她抱的紧,赵冠侯这记翻滚,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两个人滚在了一起,在松软冰冷的雪地上,如同一对热恋中的男女,在夏日里,青绿柔软的草坪上嬉戏玩耍。直到翻滚停止时,两人的姿势却变成了令人回味的赵冠侯在下,简森夫人在上。

    往日里雍容华贵的简森夫人,此时是很有些狼狈的,身上穿着连衣裙,由于逃命或是火烧的关系,有几处破损,头发也有些凌乱,不像平时那般一丝不苟。脸上有几处被熏黑的地方,看上去有点好笑。

    但这些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反倒是增加了几分野性之美,让其变的更有魅力。尤其两人贴的很紧,赵冠侯可以感觉到她傲人的身材,以及身上那迷人的香气。他轻笑了两声

    “夫人,我想您如果没受伤的话,现在该起来了,这里有卡佩领事、水会以及太多的观众。这样,似乎不大好。”

    “不……我受伤了,所以我需要治疗,就像这样!”简森夫人端详着赵冠侯,他的脸上身上,也落了不少火星,虽然被及时的压灭,但依旧受了伤。暖帽顶戴,单眼花翎,都在方才的奔跑中丢掉了,官服也损毁几处,她当然知道,方才那是何等的危局。作为自己追求者的安托万,在火灾一发生时,就逃的无影无踪。反倒是这个男人,冲进来救了自己。

    被浓烟熏的手脚无力,倒在楼梯口时,她脑海里浮现出的,是自己的父母,幼时生活的庄园,后来的恋爱。那个英俊如童话中的王子,但却胆小怯懦的男人。以及后来自己的丈夫,那个身上生满了老人斑,虚弱无力的侯爵。他留给了自己丰厚的遗产,但是自己对他的感觉只有两个字:恶心。

    在恍惚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天堂之门,看到了天使在迎接她,直到这个男人出现了。不管不顾的从火场里拯救了自己,甚至不在意随时可能丧命的危险。

    这绝对不是金钱可以解决的问题,虽然钱可以招募到很多勇士,但方才那种情形下,没有人会为了钱来救自己。她决定做点什么,或者抓住些什么,至于其他的问题,谁在乎呢?

    所以,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猛的低下头去,紧紧的稳住了这个东方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向富有、高傲的简森夫人,主动向一位金国武将示爱了。

    赵冠侯被她这种举动吓了一跳,上一世,并不是没遇到过这种**大胆的女人,但问题是,此时即使是泰西的风气比中华更为豪放,但想对于后世依旧保守。这种做法,即使以泰西人的标准,也实在是大胆了一些。他可以推开她,表现的很像一个正人君子,但是代价,就是将永远失去这个女人的垂青。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伸出胳膊,抱紧了简森夫人的腰,还以更热烈的一稳。

    按他想来,简森夫人这种女人,应该是属于阅尽千面,见多识广那一类型。他又没有洁癖,对这种女人,也没什么抵触。可是两人一稳之下,他却发现,简森夫人的稳功很生涩,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反倒是由他控制了主动,这倒是让他颇有些意外。

    “哦……好吧,我想说我来的可能不是时候。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们应该考虑一下,这里很冷……另外暴乱仍在进行中。赵大人,作为战士,应该骑在战马上不是么?”

    安托万这时正好赶过来,见两人热情的拥稳,不由酸意大生。可是简森夫人却依旧我行我素的稳了良久,才站起来,朝他瞪了一眼“勇敢的安托万先生,如果你不想让我把你刚才的英勇行为在社交舞会上传播,就最好学会保持沉默。”

    赵冠侯这时也站起身来,雪很厚,虽然背了个人跳下来,倒是也没受伤。他活动一下筋骨,对简森夫人及安托万道:“领事说的很对,我是一名战士,现在,该回到我的岗位上去了。”

    又对袁慰亭道:“大人,卑职这就前去斩杀乱民。”

    袁慰亭方才也看到了那一幕,但却只当没看见,点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桃花债

    一声巨响中,那栋洋楼终于挨不住火,轰然倒塌。如果不是赵冠侯,此时的简森夫人自然没有幸理。她理了一下鬓发,想要提起裙子,但最终却是一把撕掉了裙子下摆的贴边,让裙子变短了一大块,随后利落的上了赵冠侯的马“给我一支枪,我要你保护我,回到我的洋行去!这是比利时平汉铁路贷款监督人员的要求,我想大金朝廷,不该拒绝。”

    .马匹飞驰,两耳生风,简森夫人的手自然的环着赵冠侯的腰,在他身后轻松的吹起了口哨。“哦,这感觉很棒,好象我们现在是在非洲的草原上,即将去狩猎一群狮子或是大象。我的骑士,你将献上一头狮子又或者是一对象牙来做我的礼物呢?”

    “夫人,我觉得我应该送你一双靴子。”在火场冲出时,简森夫人的一只鞋不见了踪迹,现在一只脚上穿着小牛皮靴,另一只脚光着,只穿着袜子。她却并不怎么在意

    “我不是你们金国的女性,被人看一下脚就要死要活,如果被男人摸了,就活不下去。她们一定很害怕男女混泳,而我……则没关系。”

    “我的意思是说……你光着脚,很容易冻伤。”

    “好吧,你真体贴,甜心。”简森身子微微前倾,在赵冠侯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又在他耳边,呼出一口热气“怎么样?是不是很热?呵呵,我没那么娇贵,事实上,那些野蛮人进攻时,如果我有枪,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是在和安托万谈一笔生意时,遭到的进攻。安托万对她的好感,她非常清楚,只是作为一个见惯了类似场面的角色,她早有一套应对方法。既不让对方沾到好处,也不明确拒绝,而是利用这种好感,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安托万作为一名领事,自然要在意名誉,简森夫人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因此没带自己的警卫。却没想到,租界里居然遭遇了乱民的进攻。安托万的扈从十分机警,见到情形不对,及时开枪射击。难民们见攻不进去,就开始放火。

    安托万平时喜欢看冒险小说,以游侠自居,可是见到火光一起,却全失了方寸,把简森夫人扔到楼上,自己带着仆人冲了出去。等到简森夫人想跑时,就已经逃不掉。

    “你是为了去找东西,所以忽略了逃跑?好吧,我想问一句,那到底是什么。”

    “合同、契约。一笔不大不小的生意,可以赚很多钱。他们可以剥夺我的生命,但不能剥夺我的财产。”简森夫人微笑着说道:“好吧,我必须承认,我过分自信了,我没我想象的那么快。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健康,大金的冬天有点冷,我感觉可能要感冒了。”

    她边说边打了个喷嚏,身体向赵冠侯靠了靠。赵冠侯勒住马,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围在她的身上“你现在需要回你的公寓,然后煮一壶浓浓的热咖啡,闷上被子睡一觉,等到天一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就住在华比银行里,那里就是我的家。”简森夫人将斗篷紧紧裹起来,却依旧紧抱着赵冠侯“骑士,我觉得你才是我的火炉,比这件斗篷暖和的多。”

    比利时在津门并没有单独租界,比利时大使馆,就设在华比银行三楼,整个银行以及金库全都位于阿尔比昂租界内。在金库外,又专门雇佣了一个排的阿尔比昂陆军。这些红色军装的阿尔比昂陆军,虽然远不如他们的海军出名,但是事实上,他们曾经在陆战中,让号称世界第一的卡佩陆军大败亏输,同样是一支绝对不容小视的强大武装。

    乱民们在疯狂洗劫活动一开始,就选定了这处银行,在他们看来,银行与钱庄一样,容易攻打,也可以得到钱,只是他们显然低估了守卫者的力量。这些士兵来自退伍军人,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但是却没有好的营生。他们所能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一身军中技艺。事实上,他们的津贴远比军饷为高,身家性命系于银行,因此也就格外忠诚。

    泰西银行此时在金国受到格外保护,即便是太后发懿旨,也管不到他们头上,何况于乱民?是以乱民刚一接近,阿尔比昂士兵就高度警觉,随即便开了枪。排枪加上刺刀,让华比银行外,堆了几十具死尸以及同等数量的伤员。在寒冷的冬季,任伤口流着血倒在雪地里无人过问,时间过的不长,其中的大多数人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赵冠侯的马接近银行时,对面已经用阿尔比昂语高喝起来“姓名!”

    “艾米?简森!蠢货,你想朝发你薪水的人开火么!”简森夫人厉声呵斥着,赵冠侯则暗自想着,用阿尔比昂语发问,金国官员能回答的也不多。却不知亲兵队的人,是否因为这种误会吃了冤枉枪子。

    这支部队的军官,是一名中尉,战斗中也受了伤,来到简森夫人面前举手行礼,依旧挺立如松。“尊敬的夫人,如您所见,我和我的部下,很好的完成了任务,您的财产就像躺在妈妈怀抱里的婴儿一样安全。”

    “好吧,我会考虑给你和你的人发放奖金,现在,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来到华比银行楼下,简森夫人对赵冠侯温柔的一笑“我有点害怕,你要知道,这些蠢货并不聪明。万一他们疏忽,在某个角落里藏着一名危险的敌人,你和你的帝国,将失去一位友善的监督人以及超过一百万磅的二期贷款。现在,我需要你……送我上去。”

    “愿意效劳。”

    赵冠侯自士兵手里要了一盏马灯,点着灯火,一步一步踏上了木制楼梯,发出阵阵嘎吱声。

    “这栋楼的年纪大概快赶上我的前夫了,只要你一接触它,它就会剧烈的咳嗽,这一点它们非常相似。”简森夫人边说,边点燃了走廊里的油灯。在银行的二楼,是她的住处,这里有几名亲信的男女仆人,听到她回来,才敢打开门。

    一名健壮的女仆手里举着平底铁锅,见到简森夫人后,才长出一口气“上帝保佑您,今天晚上,真的把我们吓坏了。夫人您没受到伤害吧,需要不需要我们为您准备夜宵?”

    “谢谢你的关心南茜,我很好,你们现在都回房间去,没我的吩咐不要出来。我需要……安静。”

    简森夫人边说,边推开了一扇门,向赵冠侯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欢迎你来到艾米?简森的卧室,在金国,你还是第一个被邀请进入我卧室的男性。我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下,房间里是否有……危险。”

    “夫人,您应该知道,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也许我也会变的很危险。”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因为我天生就是个冒险者。”简森夫人舔了舔上嘴唇,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

    房间里,装饰并不像赵冠侯想象的那么奢华,这位富有的女银行家,似乎没有搜罗过多名贵古董的爱好。相反,她的卧室更像是某个武功贵族家的储藏室。

    墙上挂了十几支大口径霰弹猎枪,另一边则是盾牌以及长剑、短斧、双手剑、钉头锤。桌子上,放着公牛、牝鹿的头颅标本,在门口位置,则有一头张牙舞爪,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的黑熊标本。如果胆子稍小一些,说不定会把这熊当成真的,而吓的当场出丑。

    “哦,好吧,我得承认,你的卧室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分子。因为这些物品的主人,本身就足够危险。”

    房间里的灯被点着,简森夫人的脸红扑扑的,似乎是受了冷,也许发了烧。赵冠侯皱皱眉“你真的需要热咖啡、热水澡,另外还需要睡一觉。否则的话,你将在医院里休息很久。刚才的烟,希望没有伤到你的嗓子,否则也会很麻烦。”

    “我……我的头有点晕,需要我的骑士抱着我,才能让我入睡。”简森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将斗篷缓缓解开,随手丢在了木地板上。接着,张开了双臂。

    “我可以感觉的到,你的心情很差劲,是这些暴徒伤害了你的家人么?你有很多压力需要释放,有情绪需要发泄出来,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或是找那位状元夫人。一个美丽的女性,可以让你忘记所有烦恼,而这远比一整夜杀人有趣的多。”

    “夫人,您说的很对,这些暴徒今天袭击了我的家,杀死了我夫人的父亲。其实,我跟他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我的夫人很伤心。我不希望她难过,所以,我想要做一些事,让她高兴一下。既然您安全了,我也可以告退了。我想您的身体不至于太糟糕,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复。”

    “不,我不会让你离开的。”简森夫人却固执的拉住了他“你不用刻意提到你的妻子,我当然知道她是个优秀的女性,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束缚你。今天晚上,那些暴徒注定要死,你们的袁大人,还有你们的军队,会处理好这一切。你只有一个人,如果连军队都处理不了,你就更处理不了。你需要的是坐下,我们聊聊。”

    简森吩咐仆人预备了一壶咖啡,随后就把人赶出去,亲手给赵冠侯倒了一杯“很抱歉,来不及准备点心,只有咖啡。我看的出,你其实并不难过,有的只有愤怒,而这种愤怒,也该消散的差不多了。”

    赵冠侯点点头,他对苏瞎子没什么感情,杀人既是替苏寒芝出气,亦是为那个死不瞑目的女子报仇。只是他跟那女人也不认识,杀几个人,也差不多就解了恨,至于说如何不平,实际也谈不到。但是跟这个俏寡妇在一起,他本能的感觉,比杀难民更危险。

    “谢谢夫人的厚爱,我想,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在您的香闺里喝咖啡,而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需要休息。而我,需要履行我的职责。”

    “你说的没错,事实上,有资格在我这里喝咖啡的金国人,除了十格格,就只有你。我承认,一开始只是想利用你,包括那个稳。在我看来,也算不了什么,只是一点小甜头,让你帮我做事。可是今天,你救了我,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救我,而且没想过回报。所以,我决定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你如果现在要走的话,就证明你做出了选择。如果你留下,那就是另一种选择,你希望我们的关系走向哪个方面呢?”

    赵冠侯一愣,这个女人的胆子,确实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居然主动摊牌,把话彻底挑明。他愣了愣,随后道:“我有夫人,而贵国向不承认纳妾之说……”

    “不,你错了,这都不是重点。”简森边说边脱掉了斗篷,走到赵冠侯面前“重要的是,你怎么想,以及准备怎么做?留下,还是离开?相信我,这很重要……”她边说,边解开了赵冠侯身上的官服,“你的顶戴没有了,这没什么,我保证你很快就会有新的。你没有拒绝我,这让我很高兴……那么,我们继续。让我见识一下,你们金国的男子汉。我听说,你们国家的阉人,有娶妻的传统,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也是个阉人。”

    鹿茸、乌参的作用,一晚上的郁闷,以及活生生一个美丽多金的女人,几方面的刺激下,赵冠侯一把抱住简森夫人,随后,那件连衣裙就脱落在了地上。

    火车进站了。车厢大开,近千名士兵,分为四队步兵一队骑兵,按照预定路线,开始了清除和扫荡。排枪齐发,抵进射击。每一排士兵开枪后就地装弹,第二排士兵前进到第一排士兵之前举枪射击,随后是第三排,第四排……

    难民们初时也进行了交锋,但是很快就败下阵来。

    “哦……上帝啊!”在简森夫人的一声娇呼声中,城内的冲锋开始了。

    刺刀见红,刀刃饮血。冲锋、穿凿、突破!进攻的士兵,如同纺锤,野蛮的践踏着他们所遭遇的一切,鲜血染红了雪地,绝望的人群如潮水般退下去,进攻者却毫不留情的追击、冲锋、再冲锋。

    直到被攻击的一方瘫软无力时,进攻者才稍稍的停止了攻势,一番猛烈的轰击,让他心里的烦闷减弱了不少,但随后而来的,却是深深的疑问。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血?你难道不是……不是有丈夫么?”

    “我跟你说过,他比我大六十岁,我们结婚时,他除了咳嗽,什么都干不了。而在他死亡之后,我没有让任何男人真的拥有过我。当然,我以为我不会流血,毕竟我骑马,练习格斗,在非洲骑马猎杀野牛,早以为没有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装做是个很随便的样子来引诱我?搞的我以为你很熟练,没想到……”

    简森夫人得意的一笑“因为我不那么做,你就不会做不是么?毕竟你得到了我,按你们国家的说法,你需要对我负责。可是你有老婆,所以你肯定是不敢的,所以我需要用一些手段,事实证明我成功了。现在,麻烦属于你,轮到你头疼了。”

    赵冠侯原本是因为苏瞎子之死,苏寒芝伤心,自己就不痛快,加上一个美丽的寡妇,确实有足够的吸引力,逢场作戏,并无不可。如果她真是个如曹梦兰那样的女人,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自己以后为她办一些事,大家彼此两清。

    可是现在发现对方居然是完身,这下的麻烦,却是大了。洋人不信纳妾这套,自己一个十格格都不知道怎么办,加上个简森夫人,就更不好处理。他知道这回,麻烦大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伤情最是晚凉天

    严格意义上讲,他对简森夫人只能算是好感,但是远谈不到爱情,乃至滚一滚,也就是逢场作戏,外加那鹿茸加乌参的作用。算是友谊赛之类,可是现在闹成这样,再说友谊赛,注定不行。

    他并非xx厨,非完壁不爱。事实上,如果简森夫人是个阅人无数的女人,他倒是可以没有心理负担。现在不管怎么说,自己不能抹嘴走人,一份责任已经放在了自己肩上,而这个责任能否承担的起,也是个考验。

    简森夫人的身份,注定他不能拔剑无情,那样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可是给她个交代,也不可能。他思考片刻,摊开双手“夫人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我承认,你非常吸引我,事实上,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拒绝您这样的美人。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先阐明各自的底线所在,我非常仰慕您,也愿意和您始终这样……但是不会因此抛弃我的妻子,为了任何人,都不会。这就是我的底线,或者叫不可谈判部分,其他则都好商量。”

    “如果我说我可以给你夫人开支票,她想要多少都可以。只要她愿意离开你,我就给她钱,足够她舒服过完下半辈子的钱。”

    “那不可能,我不会放弃她。”赵冠侯霍然起身,简森夫人却也跟着坐起来,毫不在意露出自己的光滑如缎的肌肤

    “跟你开一个玩笑而已,不必在意,如果你能这么轻松的就离开你的妻子,那你也就不值得我这么做。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很好,真的。在我被烟熏的将要失去意识时,你猜我想的什么?哦,艾米简森,你真是个蠢女人,居然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就要上天堂了,这简直太愚蠢了。我是个正常的女人,我也有需要。但是我看的上眼的男人很少,而你是其中唯一一个可以为我卖命的,所以我就决定,和你试一下……结果,感觉还不错!我们彼此需要,就这样有需要时就在一起,不是很好么?当然,你必须我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能当今天的一切没发生过。我对这种事的感觉很好,可能会要很多次,只要我需要,你就要出现在我身边。”

    如果她再扔出一个钱包来,赵冠侯几乎就有一种当了高级应召的错觉,但是简森主动这么说,倒是省了自己的心,就没必要再矫情什么。

    “如您所愿,侯爵夫人,我想我们之间,会成为很好的伙伴……我是说在各种地方。但是现在,我想我应该先告辞,趁着我们的袁大人还没有发火。”赵冠侯穿好衣服,扣上了官帽,夺门而出。等到楼梯嘎吱做响的声音消失不见,简森夫人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自己刚才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了这个男人。可是不管如何装的若无其事,她都不可能真的做到当一切没发生过,当她需要这个男人拥抱她,与她说情话时,他却离开了。一时间她只觉得,房间里寒意极盛,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寒颤,看来自己真的需要看医生了。

    赵冠侯走出银行大门时,才发觉天空已经浮现出一丝鱼肚白,自己和这个西洋女人,看来折腾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他沿途边走边问,寻找着部队的位置。同时发现,火已经越来越小,难民也越来越少。

    水会以及官军的扑救加上租界自身的力量,及时控制了火情,这也证明,持续一晚的混乱,已经有了平息的迹象。在走了三条街道之后,他终于遇到了袁保河的骑兵哨,接着,就在他的带领下,与大部队会合在一起。

    新建陆军来的十分及时,甫一投入战斗,就让难民吃了大亏。毕竟只是一群饿的活不下去的灾民,根本就没办法和受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作战。新建陆军自成军以来,训练多,但是从无实战,这次却是一次难得的练兵。

    从队列射击到格斗,基本所有的选连科目都得到了实战的检验。带兵官是那位有挂面之称的老将姜桂题,他本就起于捻部,对于乱民算是极为熟悉,消灭起来,也颇有章法。部队从华界到租界,一层层的压下来,将难民逐渐逼迫到海河边缘。

    海河虽然已经结冰,但冰层并不厚,在火炮的轰击,及人员的踩踏下,冰面大面积开裂。最后难民不是跪地投降,就是只能跳入海河。这种节气里,就算是善泳者入水,也多半是活不成了。

    俘虏都交到了袁慰亭处等待着处置,至于部队的伤亡,只有几十人,算不上什么要紧。袁保河恭维道:“大人研发的手留弹,果然威力无穷,临阵时那些援军就那么把手留弹一丢,在人群里炸开了花,那些难民一下子就吓破了胆,以为我们是天兵天将,用的是张手雷神通,全都乱了套,根本没了斗志。”

    赵冠侯虽然昨天开了一次洋荤,可是却也惹上了洋债,心情并不怎么好,也就没和他寒暄,而是先去拜见了袁慰亭,说明家中情形,接着便要告假回家办丧事。

    袁慰亭点点头“这是人之常情,理当如此。回头去军需那里,支银五百两,作为丧葬之用。如果有什么用项,尽管开口。”他拉起赵冠侯,两人并肩走着。雪地变的泥泞难行,租界的人,开始抬死尸,找伤员,外加搜捕残匪的工作,到处一片人仰马翻。

    “我也不瞒你,这次死了二十几个洋人,还有两个洋女人受了辱,这事搞不好,怕是就要闹成第二件教案。好在我们的人及时到租界里保护,避免了更进一步的损失,洋人承我的情,多半不会攀咬我。可是不管怎么说,赔款之类的事,又是少不了的。左右都是要赔钱,不如就把你岳父办丧事的开支,还有你家死伤者的烧埋、汤药,都折算在内,一发为你解决了就是。”

    “多谢大人!”

    “叫姐夫。这时候没外人,就别见外。大家一家人,我不帮你,又帮谁呢?这个时候,女人肯定很伤心,多哄哄她,多陪陪她,不用急着回营,该是你的东西,别人抢不去。还有……昨天晚上,你是住在华比银行?”

    赵冠侯脸微微一热,正想着该怎么说,袁慰亭已经摇头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又不是言官,谁管你私德如何。我是说,如果你和简森夫人的交情,真的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那将来咱们跟华比银行的交涉,就由你担下来了。要知道,平汉路第二段年后就要进行,款子的拨付是极要紧的。有不少大佬,都等着这比款,你跟她好好疏通疏通,千万要保证款项及时拨给。只要把这事做成了,就是天字第一号功劳。”

    这疏通二字,妙用无穷,赵冠侯暗自佩服着袁慰亭果然妙语如珠,骑上坐骑,返回了家中。进家时,二嫂邹秀荣已经回了孟家,听说昨天晚上孟家也遭到袭击,死了几个人,但是受损失还不算大,真正麻烦的,是工厂那边。有人到工厂放了火,虽然奋力扑救,但还是有一些棉纱受了损失,机器也有损坏,总之善后的工作,怕是又够孟思远头疼的。

    赵家门外,已经立起了白杉篙,贴出了门报,扎棚扎纸也已经开始运作,津门传统,丧事的铺张反倒在娶亲之上。赵冠侯为了弥补苏寒芝,决定好好折腾一回,把丧事办的热闹一点。苏寒芝已经哭昏了几次,虽然被姜凤芝强按着回了房,却只是坐在床上发呆,连赵冠侯进来,都没反应。

    “自从你走了,姐姐就是这样了,她总是怪自己,说如果不是自己,苏伯就不会死了。这叫什么话啊,她这是埋怨她,还是埋怨大伙呢,急也急死个人了。”

    赵冠侯只好赔个不是“师姐,寒芝只是太伤心了,没有太多的意思,你也别多想。师父那里,不知道怎么样,你也回去看看吧,那边不要出了什么意外。三哥他们来了么?毕竟四哥的女人……”

    “快别提了。曹老四顶不是个东西,来看了一眼,连个泪花都没掉,反倒是说那女人丢人现眼,为什么不自尽保贞,让我们把她扔到乱葬岗喂狗算了。哪有这种人,简直丧尽天良。”

    “四哥就是这么个人,我也懒得管他了,他不管,我管。总归是死在我家,回头得给她买口棺木,找个坟地埋了吧。”

    “这事我去办,我先去家里看看,回头去棺材铺买材。昨天晚上,听说死了好多人,你……你没受伤吧?”

    姜凤芝凑过去看看,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总觉得和自己抢去那瓶洋香水有点像,脸上的表情就有点怪异。赵冠侯也有点心虚,连忙后退两步“没事……我怎么会受伤呢?又是枪又是刀的,他们伤不了我,你去忙,我去看看师姐。”

    凤喜还不是一个合格的丫头,只是站在那等吩咐,什么都不会做,直到赵冠侯进来,她才躲出去。赵冠侯坐在苏寒芝旁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小声安慰着

    “别怕,一切有我,有我在,所有事都会好起来。岳父的丧事要办,家里的事要安排,我还有军务……这个家全都要靠你,如果你垮了,那我又该怎么办呢?你不能这个样子,你这样,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你不开心,就哭出来,或是打或是闹都可以,总之不要憋在心里。我们不能再有人有事了。”

    苏寒芝依旧像木头人一样愣着,随后猛的扑入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她是个性格极为内向的女子,不管高兴或是难过,都很少表现出来。今天却是不管不顾的号啕大哭,以拳头猛烈的捶打着赵冠侯的背。良久之后,才抽噎着说道:

    “我知道,即使是屈大夫用药,爹的病,也很难好。他抽大烟,身子骨很差,就算是用上好的补药维持,怕是也挨不了几年。可是……可是我还是想要他多活几年。想让他多享几年的福,毕竟他苦了那么久,……他对你不好,可是拉扯我长大,很不容易。从小到大,为了我,他老人家吃了很多的苦……如今我嫁了个好丈夫,他也可以过上好日子,也好让他知道,我没有嫁错人。没想到,老天就非要他走……现在这个世上,我的亲人只剩你一个了。”

    苏寒芝痛哭着,哀求着,紧紧的抱着丈夫,生怕一松手,他也不见了。

    “你接着教我识字吧,再教我怎么跟人说话,怎么接待客人。我会学着当好一个夫人,你喜欢什么女人,也告诉我,我帮你娶回家来,只要你留下我。因为,我已经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如果我说不要你,你可以打我啊。忘了,小时候,你经常打我的。比如我跟人打架啊,把衣服弄脏啊,又或者淘气,你都会打我的。现在,一样可以。”

    听他所起小时侯,苏寒芝的哭声略微小了些,靠的也更近了。两人说了一阵子话,她的心情似乎略好了一些,低下身,就要去脱赵冠侯的官靴

    “你昨天一宿没合眼,一定困的极了。我给你打水洗脚,你先睡一觉。我……我要给爹带孝,不能侍奉你,你要是想找女人,去找那些丫头,或者去外头都可以……。”

    “没那个命睡觉了。”赵冠侯坐起身来,整理着衣服“岳父这一去,丧事就要大办一下。何况还死了那么多人,该有的慰问,总是要有,抚恤烧埋,善后的事情一大堆。还有吊唁的也不会少,我哪里睡的着。倒是你得好好睡一觉,等到丧事办起来,你要陪着磕头行礼,几天合不得眼。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该睡也得睡,我给你去打水,帮你洗脚。”

    见他穿着官衣去准备热水,苏寒芝低下了头去并没有说话。夫妻一体,又有什么秘密瞒的了人?两人相拥时,她已经闻到赵冠侯身上,那奇怪的香水味,就像上次从京师回来,身上也有其他女人的味道一样。

    只是,她不敢说出来,哪怕是一个虚幻的气泡,她也要用心的维持着,生怕气泡被戳破,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唯一想的,就是趁着他还恋着自己时,努力让自己变的更出色,只有这样,才能追上他的脚步,不至于追不上。在那之前,自己只有努力的装傻,让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对谁都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新债(上)

    等到将苏寒芝哄的合了眼,赵冠侯来到院子里,开始集合剩下的下人。昨天晚上,家中仆人死了不少,还有一些受伤的,看来需要雇佣些人手了。原本有的是难民,雇人不是问题。可是难民们闹了这件事以后,他倒是有点担心忠诚问题,雇人的问题上,也得小心再小心。

    原有的男仆人大多遇害,剩下的人里,那些买来的丫头占了多数。由于苏寒芝买她们的本意是行善,并没有怎么教她们做事,突生变化,用起来也不得力。应付这么一场丧事,也就指望不上。凤喜壮了壮胆子,想前两步“我……我可以试试?”

    “你试试?我不缺做饭的。还有,你怎么改德行了,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啊。”

    “不是……我爹以前是大宅门的厨子……教过我一些规矩,我是说我可以试一下。还有,这次闹灾,一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也出来逃难,他们……他们可以的。这些人也不是都是坏人,……我是说,他们里,也有一些人,昨天晚上没敢跟着杀人放火。老爷若是找几个出来,肯定会为您效力。”

    “找强盗么?你是说,昨天晚上闹一次还不够,还想再闹第二回?”赵冠侯对这个相貌不错的厨娘,却没什么好脸色。虽然委了她暂时做苏寒芝兰的丫头,但是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怎么会伺候人。

    一个做饭掌勺的,他还是希望换上知根底的,是以在心里已经决定,等回头就把她调去干力气活,远离厨房要地。

    可是面对着赵冠侯的冷脸,凤喜却依旧神色如常“老爷,有些人是一大家子逃难的。有老有少,你把他们的家小控制在手里,谁又敢反你?再说……昨天晚上的事,只是一些坏人挑唆。若是平日里,大多是安善良民的。你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肯定会为你出力,如果出了差错,你只管杀我的头。”

    她说的言之凿凿,倒也有些道理,赵冠侯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难民里有不少山东人,而孟思远原籍也是山东。若是可以找一些他的乡亲来,或许事情真的像凤喜说的一样,可以放手去用。

    之前孟家那些下人给他的感觉不错,大户人家出身的仆人,做事是没什么话说的。自己只要掌握住了帐房之类的要害地带,也就不怕他们做手脚。至于偷抢之类,凤喜说的也有道理,那就是要控制一部分下人的家属。

    当然,另外一层,就是得雇佣些打手护院。这一来,就得找姜不倒,雇佣他的弟子门人了。过去的师兄弟,将来只好变成上下级,好在这些人知根知底,倒是可靠的很。

    只是一想起这些人,未免就又想起了京城的那位豪侠大刀王五。如果有他在,昨天晚上的事,也不至于闹的那么糟糕。姜不倒的门徒,比起源顺的镖师,成色上差了何止一成,也不知昨天晚上的风波,损失如何。

    现在家里男仆能动的没几个,就连跑外去订棺材联系办丧事的杠房,都人手不足。把所有的男仆都派了出去,依旧是很多地方忙不过来。这个时候,凤喜跑了过来,她见人手不够,自己就去门房那里充当临时的门人,这时通报了一声“您二嫂来了。”

    邹秀荣刚回去的时间应该不长,按说孟家现在也一团糟,却没想到,她还会回来。赵冠侯连忙迎出去,却见这个女人的神色很憔悴,眼睛又红又肿,竟是比昨天晚上险些被难民欺凌时的气色还差。

    他只当是又发生了什么不测,邹秀荣连忙摇着头“我没什么,家里那边死了些人,主要是工厂,实在太惨了。好几个工人无辜丧命,他们的家人,还等着他们养活呢。这帮人,为什么要烧工厂,那里又没有吃的。”

    她犹豫了一阵,面上露出一丝难色,但最后还是咬咬牙关“四弟,你可不可以帮我联系一下那位简森夫人,我想追加一笔贷款……”

    赵冠侯略微一呆,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大概就是简森夫人了。两人的关系进展太快,彼此都没做好充足准备时,就滚到了一起,还见了血,未来的关系怎么处,还是个问题。这个时候再与她见面已经够麻烦,何况还是谈贷款?这怎么听,都觉得自己像是小白脸,靠着女人吃饭的样子。

    见他有点为难,邹秀荣的神色有点紧张“怎么?四弟,事情很难做么?”

    “二嫂,简森夫人虽然跟我有点交情,但终究是个洋人,也不见得比其他几国洋人善到哪里去。对她,也得提防为上。何况洋债利息素来高,前一笔债还没还,再借新债,利息上不好说,而且肯定是要抵押的。我觉得,不是很好谈……如果不是非常有必要的话,还是不借为好。二哥家大业大,纵然一时周转不便,手上总不至于一点余款都没有吧。”

    邹秀荣叹了一口气“银子是有一笔的,只是那是思远存起来,预备着修祖坟和祠堂的银子。他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婆婆一直因为是侧室,而觉得低人一头。包括思远自己,也被家里所不容,这次是想存一笔钱,修祖坟修祠堂,在大房那边,扬眉吐气一把。如果动了这笔款,到时候拿不出钱,就很丢人了。”

    孟思远因为是庶出的关系,和长房嫡出的关系并不好,虽然靠着自己一拳一脚,打出一个天下,但依旧被说成是承袭祖先余荫,兄弟之间,也经常明枪暗箭不断。这次工厂出了事,长房那边不但没有什么援手,反倒是派了人来看风色,实际还是幸灾乐祸。越是这样,邹秀荣越想为丈夫撑起面子,不至于让人看低了去。

    可是这把火,不但造成了人员的死伤,也造成了设备的损坏。几台机器受损严重,很难再使用。购买新设备,以及支付工人的抚恤、汤药,修缮厂房,这些都需要用款。粗略算一下,竟是比上一次还多,大概要六七万银子,才能过关。

    邹秀荣道:“我也知道,洋债利高,可是到了现在这一步,除了贷款,就只剩下卖珠子了。那珠子是婆母的命,我不能把它卖了。我的陪嫁里,有鲁北的二百七十余顷田地,里面大多数是上田,我就用这笔田地做抵押,向简森女士贷款七万两,希望四弟你帮帮二嫂,也帮帮你二哥。”

    邹氏也是山东豪族,地连阡陌,赵冠侯倒是知道孟思远有这么一笔不动产,但他也知道,这笔田地,实际是孟思远最后的屏障。或者说,他一旦生意失败,这批田地,就是他夫妻日后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当下摇头道:

    “二嫂,那些田地如果抵押出去,是不是太冒险了?”

    邹秀荣却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工厂是思远的希望,而思远是我的希望。只要他能高兴,我怎么样都好。为了他,我可以牺牲一切,区区几百顷田地,又算的了什么?四弟,如果你实在为难,可以不可以帮我把简森夫人约出来,我和她谈。”

    见她目光坚定,神色间,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赵冠侯心内却觉得一动。二嫂原来对二哥,如此痴情么?他心内一动,脱口而出“算了吧,这事我来想办法,二嫂只管在家等消息。总之这事,我会解决的。肯定为你们拿到一个最合理的利息,也争取她把还款期放长一些,不要让你们太累。”

    邹秀荣面上一喜,她和简森夫人没有交情,这事自己出面去谈,不一定可以谈的拢,至少条件上,会苛刻的多。她连连点头道谢,又主动陪着赵冠侯,前去发放死难者的抚恤。

    她骨子里是西洋做派,对于男女之防讲究的不多,加上长嫂比母,倒是没把这当一回事。有她陪同的一大好处,就是那些死难者家属那边,倒是没表示出太多的刁难来。虽然哭的昏天黑地,但主要是骂难民,骂老天,骂大金的官府,却没有人骂赵冠侯。

    倒是有几个人拉着赵冠侯哀求着,能否请他出面,把自己的亲戚朋友从大牢里保释出来。

    昨天晚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衙门那边的日子,自然好过不到哪去。津门县令许浩然并不是一个贪官,但是却也不是什么能员。想要好好做事,能力上也达不到。尤其他手头的力量实在太少了,以有限的衙役,加上防营,根本就没办法弹压地面。如果不是新军及时出面弹压,局面还不知道要糜烂到什么地步。

    津门为京城门户,发生民变非同小可,加上昨晚的骚乱中,多有洋人受害,许浩然便坐不稳当位子。天一放亮,就立刻发出签票拿人,从大街上四处抓捕难民,乃至有山东、河南两省口音者,也要被详加盘问,说不出究竟的,就要被带走。

    这些难民中,有一些与这些下人沾亲带故,或是乡亲,家里的男人被抓走,女人就找乡亲来想办法。这些人也不认识什么有办法的,就只好拿赵冠侯当救星。

    听这些人一说,赵冠侯却又想起了凤喜给自己出的主意,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这些人,可靠么?确定不是响马,而是衙门抓错了人?”

    “可靠,怎么会不可靠呢?那人是俺的亲戚,大家认识好多年了,他以前,一直给临清王老爷家当管事呢,人老实的很,再说他都五十多了,怎么会去当响马……”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五十几个名字报了上来,全都属于知根知底,不会出问题的那一种。邹秀荣也在旁道:“如果四弟可以的话,就帮帮他们吧。这些人真的很可怜,衙门的人心狠手辣,搞不好,就拿他们当罪犯砍了头去顶数。这么多的难民,真是不成个话,我得想个办法,去救救他们。”

    “二嫂,你都要贷款了,还想着救人?”

    “这是两回事,我不管再怎么难,也比他们的日子好过的多。总归是乡亲,怎么能见死不救。其实在这之前,孟家就在舍粥救人,只是没想到,他们昨天还是会来抢我家。这人……怎么能不讲良心。”

    赵冠侯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二嫂的善良,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这种心肠的人,在这个时代,注定不会成为成功商人。不过,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好人,自己只好努力的帮一帮她,硬着头皮,去见简森夫人。

    昨天晚上虽然折腾了半宿,又刚刚经历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转职,可是简森夫人并没有赖在床上,或是躲起来偷偷哭。赵冠侯到华比银行,通传了消息,很快,就被邀请到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简森夫人身上已经换好了一身崭新的洋装,肩上围着一条红狐披肩,显的很是雍容华贵。见到赵冠侯时,脸上带着那种应付差事似的微笑,

    “赵大人,你来了?我想,你一定是代表贵国朝廷,和我谈论有关昨天晚上那起恶**件之后的赔偿事宜,对吧?好了,伯纳特,你可以出去了,记得送两杯咖啡过来,不加糖。”

    等到咖啡送进来,那位年轻的工作人员,暗自打量了一下美丽老板的脸色,心里暗自为这位金国官员祈祷着“上帝保佑你,我们的老板每次露出这种表情,都是准备敲竹杠,你们朝廷将损失一大笔钱。”

    随着厚重的木门关上,本来正襟危坐的简森夫人,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猛的从座位上跳起来,直冲到了赵冠侯身边,随即就紧紧的抱住了他。

    “哦,我以为是我有需要时,才会去找你,没想到,你有需要时,也会想到来找我。这样倒也很公平,不过你不该来这,应该到三楼去,或者我去你那里。”

    本来今天清晨,赵冠侯离开后,她以为自己是白白赔上了自己,却最终一无所获。整个一上午,华比银行的气氛都很压抑,大家都能感觉的到,自己的老板正处于极度愤怒中,稍微一个闪失,就会让风暴降临到自己身上。结果这个早上,堪称华比银行数年来,工作效率最高的一个上午。

    可此时,她脸上露出的笑容,与普通陷入热恋中的少女并无不同,如果让手下的员工看到,怕是眼珠子都要滚落一地。

    “好了简森,好姑娘,别这样,你该矜持一点……再说,我也不是那么急,你还要当心,有外人进来。”赵冠侯轻轻推开她,“我来找你是有一点正事,真的,这事非常重要。你看,我们昨天晚上,毕竟有过一段甜蜜的经历,我就要为你的利益考虑。正好,我有一个很不错的计划,要说给你听一听。我们玩个游戏,猜猜猜。我猜,你在拆毁津门城墙以前,最想要做的生意,就是电厂对吧?,而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新债(下)

    虽然简森夫人做着军火买卖,但是那并不是她的主业,那些手留弹、地雷,除了卖给金**方外,其他国家并没有什么兴趣。至于其他武器,她更多是担任二传手,也没有很大兴趣。其在金国除了铁路方面外,最感兴趣的,就是电灯以及电车。

    两人有了这种关系,赵冠侯也不打算瞒她“电车短时间你就不要想了,修电车轨道就要拆城墙,你们当然高兴了。问题是,太后和皇帝都不会高兴的,他们不高兴,事情就谈不成。不过,这次的事之后,我觉得电灯的事,可以差不多谈妥了。包括兴建电厂,给租界通电,乃至装上电灯,如果都由你一家来做,会是一大笔收入。”

    简森夫人方才还一副媚态,此时却变的严肃起来,只一提到生意,就仿佛打开了她的某个开关,让她变的高度戒备。

    “电灯?电厂?你说真的?在津门,如果可以通电的话,现在只有我能做这笔生意,其他洋行还做不了,如果可以进行,那将是一大笔利润。你的佣金,也会很丰厚。”

    “这需要我们两个,密切的配合,就像现在一样。等到年后开印,就可以谈这件事了。还有,我的佣金,包括军火那部分,我想做一笔抵押,用其来向你进行贷款,年前就要。”

    “亲爱的,你这样说太让我伤心了。我知道你们官场的规矩,年前需要打点,你需要多少钱,我开支票给你。”

    简森夫人说完这话,也觉得仿佛这样一说,赵冠侯成了自己养的小白脸,噗嗤一笑“哦,我是说,我提前预支你的报酬,不是为了这个的奖赏。”

    “我需要大概八万两银子,用来帮助我的二哥孟思远,就是向你贷款那人……”

    他话音刚落,简森夫人脸上就露出一丝笑容,小手指甲在赵冠侯的下巴上轻轻划过“甜心,你这可不大好,你告诉我,你来找我,是和我谈生意,为我着想。结果,实际却是为了你朋友的贷款。你看,这里是银行,贷款是我们的业务,用不着绕弯子,他只要拿出抵押物,我就愿意放款。而不是拿一个虚无飘渺的计划,那不符合规矩。”

    赵冠侯暗自头疼,这个女人真的是不该招惹,实在是太过精明,把自己的小算盘看的透了。他连忙否认着

    “没有的事!这是两回事,不管有没有,我都会来找你的,只是为了朋友,我来找你的话,跟家里也好解释一点。你要知道,我现在非常忙碌,在中国,办丧事是一件大事,需要我全程参与。这段时间,我不知道会错过多少重要的客人,你却这么想我,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好吧,我忘了,你还有丧事要料理。那好,让孟先生亲自跟我来谈,不过,带上他新的地契,顺带提醒他,如果不能按期还款,上一批地契就归我所有。我很喜欢山东,我想在那里建一套别墅,然后我们可以去渡假。”

    “渡假的话我更喜欢夏威夷,而不是山东。你听我说,他家昨天晚上遭遇了袭击,受到很大损失。工厂想要维持下去,就需要进一笔款周转,另外,这次的难民里,有一部分是他的同乡,他想要设立一个慈善机构,为这些难民,提供饮食。毕竟,昨天晚上的暴行,直接诱因,就是这些难民吃不上饭。如果有人提供食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不会选择铤而走险,剩下的一小部分,也无法造成那么严重的危害。”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有,我的电厂在哪?”

    “听我说,你想要建立电厂,首先就是要社会一切秩序正常,否则什么都谈不成,对吧。我二哥的行为,对你是有帮助的。另外,这笔贷款你可以算在我头上,由你私人提供,如果他归还不出,我来想办法。我知道,你很喜欢他的土地,但是昨天晚上的事,你也看到了。如果你们现在贸然去占那块土地,昨天晚上的一切,还可能发生。听着,山东那里很危险,我不希望,你置于危险之中,简森……”

    赵冠侯运起水磨功夫,软语温存,一番甜言蜜语下来,简森夫人终于笑了笑“看来他真是你的挚友,你愿意为他承担那么大的一笔债务,那就没关系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从我个人的财产里,借给他三十万佛郎,这可是一大笔钱。但我现在倒是希望,他不要还钱,因为那样,你就是我的了。抵押物……在他归还债务之前,你是属于我的,全部都是。”

    赵冠侯与简森夫人乘着马车来到自己家时,天已经黑了,姜不倒亲自带了一批徒弟过来,给赵家充当护卫。昨天晚上的袭击,他倒没受什么害,毕竟他不是富人,自己又是地头蛇,那些难民没人把他定为目标。

    而听女儿说了赵家的事后,姜不倒第一时间就发动了人脉,杠房以及棚铺的人,都是他找来的。齐脊大棚,过街牌坊都已经搭起来,虽然婚丧皆有定制,但是眼下金国财政紧张,只要肯捐一笔钱买个名衔,则丧事有什么规制,根本没人管。赵冠侯找了关系,用一大笔钱,给苏瞎子捐了个侍郎名衔,丧事就可以随意操办。

    邹秀荣也从衙门里,办完了保释的工作,几十名老少男仆,被她教训了一下午,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赵冠侯给的。等到赵冠侯回来全都过来磕头,做着自我的介绍。邹秀荣在旁道:

    “我挑选的这些,都是在大户人家当过下人的,他们知道怎么做事,不用人教。而且他们都是我的乡亲,又有家小,可以放心的用。”

    赵冠侯见丧事的仪仗,已经准备的颇有些样子,也对这些仆人的水平很满意,抽个冷子对邹秀荣道:“二嫂,贷款的事已经谈妥了。你待会和简森夫人把合同签了就好,还款期限五年,年息三厘,不要抵押物。明天就能去提款,陆续十天可以提取完毕。她还答应,帮你买一批机器,折算在贷款里,价格比外面还要便宜,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四弟……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邹秀荣也很激动,没想到,贷款的事,居然能以这么优惠的条件谈下来。她连忙跑过去,与简森夫人进了赵家的书房。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满脸绯红的邹秀荣从书房里出来,看着一身热孝的苏寒芝,心中暗道:妹子,这次是姐对不住你了。为了贷款的事,却是害你吃亏。只是这个情份,自己夫妻将来一定会报答。

    简森夫人这次的贷款,实际还是占了赵冠侯的便宜。她差点为之丢了性命的那份合同,实际就是她收购一家经营不善的洋行的契约,那家洋行已经破产,库房恰好存有一批没能卖出去的纺织设备。

    她现在转手,把这批设备卖给孟思远,价格上即使打了折扣,依旧大有赚头,同时又让赵冠侯这边不得不承担一个风险,堪称一举两得。邹秀荣听到了双方的借款条件后,在觉得匪夷所思之余,又大有歉意。这回也算明白,为什么赵冠侯不想见这个西洋女人了。如果因为自己的事,害的他和苏寒芝不能厮守,未免罪孽太重。

    为了表示歉意与感谢,她费了许多气力,为苏瞎子找了一口极好的金丝楠木棺材,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这种棺材一来价格昂贵,二来就是木料日渐稀少,往往有钱也买不到。上面的大漆足有一个铜钱厚,离的近了,能照出人影,只一摆出来,就让姜不倒赞叹“老苏有这么口棺材成殓,这辈子,也不算白活,找姑爷就得找冠侯这样的,只可惜了,他没福分了。”

    整个春节,赵家的气氛都不怎么样,别人在过年,他的家里却在忙着出殡。虽然那天晚上死的人不少,但是一般人家都是死了些下人仆役,至多是死个妾室偏房,死了也就是死了,给家属一些钱,不会闹出什么动静。

    赵冠侯这种死了老丈人,随后大肆铺张出殡的,稀少的很。丧事办的极大,官商黑白,皆有要人前来吊唁,苏瞎子生前绝不会想到,自己死时,居然能多了那么多有钱有势的朋友。

    其中像是混混们,大多是景仰赵冠侯的名声,而商人则是想着借赵冠侯,搭上简森夫人或是赛金花的关系,是以即使没什么交情的,也不会漏了人情。曹梦兰甚至停掉了自己的生意,在这个可以发大财的日子,跑到赵家来做管事,来赵家做帐房。让赵冠侯赚足面子同时,也让不少人对他们的关系大为怀疑。

    停灵的第二天,孟思远便风尘仆仆的赶了来,他到乡下收帐,回到家就从妻子那里知道了一切,随即便赶上门来。拉着赵冠侯到书房,脸上一脸的愧疚“我没想到,你和简森夫人的关系居然是这种。如果知道的话,我不会找她贷款的,不过你放心,必要的时候,我会把五窍珠卖掉,总之不能让你和寒芝离婚……”

    “她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赵冠侯安慰着他“就算真还不上,她也不能逼我什么。所以,二哥别有压力,好好做你的生意。你是咱们津门的商界巨子,区区十几万银子,我想还难不住你。”

    孟思远摇摇头“过奖了。咱们的事,有时很难说。很多时候,我总觉得自己陷到**阵里,明明走的路是对的,结果,却告诉我错了。包括做生意,也是这样。如果是在阿尔比昂,九记的经营模式,绝对不会是今天这种规模。”

    他诉说着收债上遇到的麻烦,以及官府方面来的阻力,明明自己手里有契约,却很难保证收到钱,费了许多周折,才算把债收上来。这是每年都有的事情,他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觉得这种生意模式,显然是错误的。

    正在两人说着闲话,外面曹仲昆与李秀山也赶了过来,二人进了门,先是关上了门,随后李秀山面露喜色道:“老四,我给你说个好事,元丰当出事了。”

    “元丰?我没注意他,这几天光忙和丧事的事,他们那边出什么事了?”

    曹仲昆不屑的哼了一声“就苏瞎子那人,死了也就臭块地,说句难听的,早就该死。要不是他,你至于费这么大劲才娶到弟妹么?为他忙和,不值得啊。这次的白事办的有点大,我看你的老本,都快花完了。你为了弟妹,还真舍得。好在元丰这一倒,你倒是可以补一补。”

    “这不算什么,男人为女人花点钱,天经地义。咱们先说说,元丰怎么倒的,他倒了,又怎么补到我身上?”

    李秀山掏出香烟,一人点上一支,然后他才说道:“还不是让人抢了?庞金标也不白给,其实也防着有变化,防营那天都出动了,可是没巡街,都守着他家的解库,却没想到,他手下的兵里有人哗变,也跟着难民一起抢东西,把当铺的库房砸开,连偷带烧,一扫而光。庞家这回,算是完蛋了。”

    这件事,细论起来,实际还是跟赵冠侯有关。他打点皮硝李以及给庆王送节敬,所费均大,后又购买军火,开支就更多。

    新军财政压力一大,就从旧军上动起了脑筋,防营的军饷,已经连续几个月未曾发放。即使到了过年,防营也只有半饷,士兵因为欠饷严重,终致哗变,参与到难民打抢的队伍中去。

    只是他们得意的时间也不长,刚刚抢了当铺时间不长,就遇到了前来弹压的新军士兵。持刀匪徒遇到持枪匪徒,顿时败下阵来,不但抢掠者非死即伤,就连那些脏物,也只是过过手,就成了新军的战利品。

    袁慰亭治军森严,战利品一律上交,而新军有军法有监督,也没人敢中饱,至于卷了东西走,当场就要掉脑袋。在这种情形下,元丰号的库房,差不多就挪到了新军的仓库里。

    “大人有话,被劫之物,一律发放归还。但是……”说到这里,李秀山拉了个长声“有些难以辨别失主的无主之物,自然任由新军处置了。当天晚上,那么多字画古董,天知道是谁的?自然,就只好由咱们处置。大人对下面最公道,知道大家过年不容易,尤其你家里又遭了难,更要弥补。这不,让我们过来,一是吊唁,第二,就是送些东西给你。”

    赵冠侯接过单子,只见上面计有字画五幅,珊瑚树三棵,大毛衣服两件。曹仲昆道:“东西交到了你的家人手里,全都入了库,至于所值多少,我也说不好。但是你这次花的够戗,有这笔钱,总算好过一些。我跟你说,这些东西,可是按着管带的标准分下来的,从这看来,你这次管一个营,是没跑了。”

    门外,苏寒芝原本跪在那里陪灵,见来了几位结拜兄长,便端了茶水,亲自送过来。却在门外把里面的对话听个分明,尤其听到花光了老底的词句,却是呆立当场,泪流满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借将

    鞭炮声声,惊天动地。过年的时候,到处都是鞭炮声,这一带,就只有赵家这里是阵阵僧道番尼的颂经声以及各种乐器的合奏声。虽然不能停灵四十九天,但是十四天,总是要凑够的。

    赵冠侯白天应酬了一天,等到了深夜,终究熬不住,歪头睡了下去。苏寒芝悄悄的来到内宅,坐在丈夫身边,心里越发的不安,总觉得,自己亏欠他的越来越多。

    那位简森夫人来的很频繁,还送上了一万佛郎的支票,那差不多就是将近三千两银子,这可以看做大手笔了。尤其这次的丧事上,为了排场,开支巨大,这笔银子算是帮了大忙。

    可是看着她没事总在自己丈夫身边转来转去,苏寒芝心里,难免是有些伤感的。由于两人之间有商业往来,怕是有要事商谈,于这种事上,不敢干涉,只能默默的看着两人,用自己听不懂的卡佩语交谈。

    号称赛二爷的赛金花于应酬人情上很是来得,客人们被应付的很好,大家也愿意与她说话。按说能有这么个人物打理丧事,是主家的福分。可是她看赵冠侯的眼神,加上那一声声兄弟,简直媚到了骨头里,便是苏寒芝再木讷,也能明白这情义绝对不是什么结拜姐弟。

    终于到了出殡的日子,整个丧事算是划上了句号,出殡的排场,算是津门第一等的,便是那些名门巨贾,却也不过如此。当然,所费的银钱,也是令人咋舌。苏家是贫寒出身,并没有所谓的祖坟,好在孟家出面,帮他们买了一块地,而这又是一笔款。

    等到次日天明,赵冠侯终于坐下来算帐时,苏寒芝很有些愧疚的看着他“冠侯,这回把咱家的老底,都快掏空了。都是……你都是为了我……”

    赵冠侯放下算盘,轻轻的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说的什么话,我当初在小鞋坊,家无隔夜之粮,你也没嫌弃过我。现在再怎么难,难道会比那时候难么?总归是花钱解心疼,只要你心里舒服,花多少也没关系。再说,等你出了孝,就能把书稿拿到报社去,还是有收入的。”

    “可那点钱,连下人的开支都不够,要不然我们把下人都辞退了,再把房子卖了,还搬回去住。”]

    “别傻了,那样很丢人的。那帮人,还不得笑话死你,再说,我们的生计,还没艰难到那地步。我们手里不是有几幅字画么,把它们卖了,就足够了。我已经托了简森夫人,把画送到香港的拍卖行去,看看能卖多少。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元丰当向来收当谨慎,不会随便的收假物件。再说,里面至少有一幅,是前宋皇室南渡之前的手笔,很值钱的。我等过几天,还要和简森夫人谈一笔大生意,大头帮二哥,咱自己也能落点。”

    听他又提起简森夫人,苏寒芝心内更觉凄苦,但还是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坐在他身边,陪他说着闲话,直到此时,赵宅里,方有一丝新年的温馨味道。

    等到出了十五,赵冠侯的假就满了,需得回到营里听用。火车上,简森夫人与他贴着坐下,自然的挎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嘿,这感觉真棒,我总觉得,这像是我们的蜜月旅行。那间乡下的别墅,很好么?”

    “之前袁大人的大太太就住那里,至少够安全。当然,你不用担心什么安全问题,毕竟你像个亚马逊女战士一样勇敢。只是我觉得,你没必要陪我到军营吧,我一到了那,就要忙着军队的事,没什么时间出来陪你。”

    “不,你把话说的太早了。”简森夫人促狭的一笑,“要不要跟我打个赌,你在短时间内,重点是陪着我,而不是陪着你的部队。相信我,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节约时间。你们的袁大人,一定不会急着让你去带兵,而是急着让你陪我。”

    新农镇,袁慰亭的签押房内,韩荣坐在正中,袁慰亭与徐菊人,则在两侧相陪。因为年前出现的津门难民之乱,王文召只一过了年,就把印交了出来,由韩荣接管。

    王文召本人,终究还是年老功高,加上人在保定,这事和他关系不是太大。并未降下什么责罚,只是转任军机大臣,不再统带北洋,韩荣则提前真除,做了大金国疆臣首领。

    津门官场上,一场动荡已经不可避免。朝廷已经下旨,津门知县许浩然军台效命,管带庞金标革职留任,原直隶布政使连降五级留任。新军方面,却因为处置得当,加上第一时间派兵保护租界,并未受到处。

    卡佩与阿尔比昂、普鲁士乃至比利时,都向金国提出交涉,需要金国就此事做出解决。好在金兵这次表现比教案那次要友善的多,那些洋人也知道,难民并非出自金兵唆使,也没得到金兵的偏袒,口气上,较之以往的冲突更为缓和。但是事关洋人,不管怎么缓和,大家也不敢掉以轻心。

    韩荣本来走到了疆臣头领,身上军机大臣的职位还在,是件极为得意之事,可是却赶上这么一个烂摊子,心情极是复杂。他看了看两人,长叹一声“容庵、卜五,我现在,却是有点羡慕燮老了。他这听不见的毛病,我看未必是坏事。因为他听不见,便不能去办洋务,也就不用和洋人打交道。这么一口黑锅,只好我顶起来,你们倒是说说,这事该怎么个解决?”

    “大帅,洋人素来野蛮成性,稍有小亏,便索重偿。这次死了人,受了辱,自然不会这么简单的就算了。好在监狱里,我们抓了数百名难民,惩办凶手上,不至于有什么为难。至于其他……总是慰亭带兵无方,有负大帅重托,请大帅责罚。”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韩荣制止了袁慰亭“现在我们要想的是,善后。我这次来,是要跟你借大将一用的。非是有他在,这交涉才好办?”

    “新军将校,皆听从大帅调遣,何谈借字。但不知,您是要点谁的将?”

    “赵冠侯!”

    “洋务上的事,语言不通,便是一大短板。办交涉经过中间传译,总不免有隔靴搔痒之感。往往受制于通译,一二小人,便可挟持大员,这实在是误国误民。这次韩大帅借冠侯,便是仗着你洋文精熟,希望你能担起重担,为国出力。”

    赵冠侯刚到了营盘,就接了将令,随即被袁慰亭单独接见,将韩荣借将的事,当面对他说了。

    “我也知道,这担子不好担,朝廷里虽然办有译书局、同文馆,可是愿意出来挑担子做通事的人却不多。原因,大家都清楚,成亦无功,败则有过。话翻的重了,引起外交纠纷,罪责要自己承担。话说的轻了,事情办不成,上官还是要怪罪,是以没人愿意趟这混水。大家自己人,你若是也不想做这差事,我便帮你推了它。”

    “姐夫,大家自己人,您有心回护,我却不能让姐夫为难。韩大帅张了口,事情哪是那么容易挡下的,我便跟他跑这一趟,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我有点不明白,以韩大帅的权柄,硬要从同文馆点将,也不是做不到。何况还有总办各国事务衙门,何必非要从咱们新军里找人。”

    袁慰亭面露笑意,看着赵冠侯“这便要问你自己了。当年章合肥办洋务,有个要决,就是以夷制夷,使得夷人不能合而谋我。韩大帅这回,却也是学的章合肥故智,借着简森夫人从中调停,免得几家洋人联手发难。要论交情,怕是数你和那位夫人交情最厚,请你做这翻译,便是要你在她面前,多多美言了。”

    赵冠侯一窘,没想到,自己不久前舍身为友,这回就要舍身救国了。看来简森夫人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要跟自己打这个赌。这洋女人,心眼就是多,非要好好炮制一番不可了。

    袁慰亭又道:“如今太后已经彻底归政于万岁,可是这一开年,就出了这么件事,万岁爷的脸上,着实没有光彩。所以韩大帅这次出来,上头是有话的,洋人损失照价赔偿,但是不准额外赔款!可是,洋人素来野蛮,不赔款,这事又该怎么解决,韩大帅点你的将,就是要靠你来通融。”

    天佑帝大婚之后,太后名义上就已经撤帘,但明帘虽撤,暗帘犹存。每有要事,必需请太后训政,才能做主。乃至往往太后决定的事情,可以推翻天子的决定,再以天子朱批的方式下发,名义上的上谕,也不过是太后懿旨而已。

    乃至高丽交兵之后,后权更盛,帝权日衰。皇帝年方而立,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怎愿俯首听命。这次初掌全权,自想有番作为,扬眉吐气。

    而皇帝对于韩荣素无好感,一来就是有莲花六郎这个传闻在,再者,便是帝师翁放天厌恶韩荣以久。有师如此,弟子自不会对其有丝毫好感,更不喜欢这等人抓住兵权,掌握北洋。抓住了这次的机会,也是有意的为难他一下。

    是以朝廷给韩荣下的是死命令,死伤者给予抚恤可行,但若是额外赔款,便要摘他的顶戴。朝内清流首领帝师翁放天,也坚决支持天子,态度上一如高丽大战前一般强硬,坚决认定曲不在我,款不可赔。

    一旦答应了赔款,则流民之乱,就成了皇帝的责任,照这样发展下去,洋人可以随意索赔,穷中国之财,也难填无穷之壑,万不可开此先例。

    可问题是,这次的事,确实造成了洋人的死伤,想想也知道,不额外赔款,这一关怕是很难过的去。而且,金国自高丽兵败之后,不擅自开衅,算是大臣共识。袁慰亭率先带兵救租界的举动,在朝廷里即使是言官都无异议,就是因为这一举动,避免了洋兵上岸。

    可若是不赔款,一旦酿成兵祸,这个锅,韩荣也背不动。两大之间难为妇,他挑赵冠侯,就是图着他与简森夫人的特殊关系,另外就是知他精通洋文,善于西洋社交的名声。

    韩荣借将,也并非没有补报,首先防营有大批人要被裁汰,而军饷照原编制发放,袁慰亭可以吃这一部分空饷;其次就是因为此事的发端,是因为灾民无食,事情牵扯到了直隶布政,韩荣已经写本参劾。

    大金官场规制,上司参下级,少有不应。直隶布政开缺之后,由袁慰亭护印,并不真除他人。如此一来,等于为袁慰亭未来升转蕃司,扫请了障碍。另外就是允许武卫右军自难民里招募兵员,扩充实力,亦是极大的补报。

    袁慰亭自己得了好处,对于赵冠侯亦有补偿,赏了一千两银票下来,特意嘱咐道:“简森夫人调停此事,劳心劳力,这笔银子,就是买她个高兴。要知道,不论于天子,还是于群臣,第二笔路款的拨发都十分重要,千万要敷衍好这个女人,路款上不可再生是非。”

    “高兴,我当然高兴,这是属于我们的王国。没有人打扰,一切,都听我们的。我就说过,你陪我的时间,绝对比陪你的部队时间要长。袁大人,真是个聪明人,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那间沈金英曾经住过的小院内,赵冠侯刚刚演奏了一曲《一步之遥》又与简森夫人跳了一段热情洋溢的探戈,确实如同蜜月中的夫妻。这地方不大容易准备洋餐,像是华夫饼,就更没人会做。但是简森夫人倒是也不挑剔饮食,反倒是随着赵冠侯吃中餐。

    赵冠侯吸取上次的教训,并没有急着提谈判的事,于他想来,使洋人不能合而谋我的思路是对的。但是把宝押在一个女人身上,又未免失于轻率。韩荣也未必真的指望简森夫人能让两国领事放弃索赔,他的心思,多半是要玩些花招。先从简森夫人这里借一笔债,瞒着朝廷先支付赔款,再想办法调动款项填窟窿。

    金国疆臣里,用这种手段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只是这需要洋人配合,否则万难成功。而洋人所开之条件,又往往苛刻,简森夫人虽然是自己的枕边人,却也不见得,就会好到哪去。是以这次的谈判,他还是想自己出头,尽量说服两个领事,把事情做到最好。

    看着简森如同个小女孩一样的开心,赵冠侯心里却暗自嘀咕:这洋女人,如果不是非想着做名正言顺的妻子,倒是好事。现在,却够头疼。但脸上却依旧陪着笑脸,一边吃饭,一边谈着他的构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善后(一)

    “我答应你的电厂,就着落在这次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总是要让金国帮你把电厂建立起来才好。出资方面,金国出一部分资本,当然,你也要出一部分。我想,你应该有这方面的预算。”

    “当然,我当然有预算。我准备了二十万磅,注意,不是二十万佛郎,而是二十万阿尔比昂磅。这将是华比银行在金国最大的一笔投资,如果你能把事情促成,所得到的佣金,就足够还清你所欠我的债务了。所以我现在倒是在想,到底是该希望你谈成,还是该希望你失败呢。”

    简森夫人边说边笑着,赵冠侯假做要恼,上去抓她,两人一追一逃,在小房间里笑闹起来。直到他将简森夫人扯住,拖到那张拔步床上,简森夫人的笑声,依旧传出很远。

    与此同时,津门,赵宅之内。苏寒芝正在油灯下,小心翼翼的为赵冠侯做着鞋子,虽然有了钱,不用自己做这粗活,但她依旧坚信,冠侯穿自己做的鞋,才最舒服。

    直隶总督春、夏、秋三季驻于津门,冬季驻于保定。韩荣约定在此谈判,也是有意让洋人离开津门到保定前来谈判,摆出自己是主,洋人是客的态度,自壮声威。

    府见府,两百五,保定距离津门两百五十里,一如津门之距离京城。这里的饮食,也极有名,内中别有两宗最为出众。一是因为设有总督衙门的关系,侍奉疆臣,应运而生官府菜;二就是街头巷尾,都能看到的驴肉火烧铺子。

    徐二的铺子,离着总督衙门不远,有些到衙门来办差的大员,一时等不到接见,便也在他这里吃上一份驴火,要一碗驴杂汤。因他的手艺好,用料也足,极得官员赏识,赚的银子也极多,与总督衙门中人相处也极好,偶尔还能帮着牵线说合,做些中介勾当。

    日久天长,他也见多了官员,就算是红蓝顶子的大员,也见了无数,按说看见谁都能淡然处之。一个涅蓝顶子的年轻武官,在他这吃上一份火烧加驴钱儿肉,配一碗驴杂汤,倒是不稀罕。可是当这名官员旁边还有个金发碧眼,冰肌雪肤的泰西女人陪着他一起喝驴杂汤吃火烧,这就让他大觉惊讶了。

    饶是徐二活了那么多年,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忍不住偷眼观瞧着。看两人蜜里调油的样子,时不时凑到一起窃窃私语,随后就笑闹一阵,似乎像是一对相好,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大金国的男人,能钓上泰西女人的没有几个,何况看这女人面容姣好,穿戴奢华,分明是个有钱人,也会看上金国的四品?

    但是看两人身后,跟着八名总督衙门的材官,就知道身份并非等闲,也不敢有丝毫慢待。韩荣对于赵冠侯极是优待,他手上急缺通译,更别提与洋人能打交道的。赵冠侯到了保定之后,与阿尔比昂领事詹姆斯接触了两次,极是相得。至于和卡佩领事安托万,虽然有些龃龉,但是整体上,也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友好,这对于韩荣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是以他想要吃点保定地方美食,自无不准之理。赵冠侯对于天上龙肉,地下驴肉的名号仰慕已久,自然不会放过保定这地道的美味。

    只是在他看来,简森这种欧洲贵妇,对这种食物未必有兴趣。不过两人要是想长期维持这种关系,彼此的妥协最为重要。如果她只能要自己妥协,却不肯为自己妥协,那这种关系还是早点结束为好。只见简森皱着眉头,虽然吃着很艰难,但硬是手里的的驴肉火烧就着驴杂汤吃了下去,赵冠侯的心里略有了些计较。

    “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喜欢吃这个,其实你可以放弃的。保定这里虽然没有很好的番菜馆子,但是只要你开口,韩大帅手下,还是能找出几个做番菜的厨师。”

    “我不喜欢这见鬼的驴肉,更恨这个斜切,吃这个,总让我觉得恶心!但是你喜欢,我就要喜欢,”简森的目光火辣,仗着卡佩语外人无从知晓,也就不用含蓄。“我在非洲时,吃过生肉,跟这比起来,这东西再恶心也没关系,我们以后要相处很长时间,所以我要学会适应你的饮食,当然你也要适应我的。”

    这话说的赵冠侯心内一软,不敢再看她,低头将剩下的驴杂汤一饮而尽。但并不急着起身,而是和简森谈起了公事。

    “詹姆斯和安托万这两个家伙,关系并不怎么好,而且在这次冲突里,阿尔比昂租界并没受什么损失,也没立场索要赔偿。詹姆斯一如我们说的帮闲,就是跟着起哄的。如果卡佩人要到赔偿,本着利益均沾原则,他们就也可以无理取闹,索要补偿。如果要不到,他也无所谓。所以我要对付的,实际并非两国,而是一邦。”

    “你很聪明,对他们的问题,也看的很透彻。”简森赞许的点点头,“如果你到你们的朝廷办洋务,或许会和你们的章大帅一样出色。但是现在,你的睿智并没有意义。安托万并不好对付,而詹姆斯也不会放弃可能得到的利益。如果我答应和安托万约会,确实可以帮你争取到一些利益,但我相信,你是不会让我做这种事的,对吧?亲爱的。”

    赵冠侯一笑“亲爱的,我并不是那些蠢材,真的认为靠美人计可以获得外加筹码。不管安托万先生对你如何着迷,他始终是领事,必须要为自己国家的利益负责。这次的事件,虽然不是教案,但依旧是一次敲竹杠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的。何况安托万和我,还有私怨,更不会给我面子了。如果韩大帅知道真相,不知道会不会想借我人头一用,平息一下安托万先生的怒火。”

    简森夫人谈起正事,还是极有见解的“那没有意义。你们的矛盾属于私人,但是身上肩负的使命,却属于国家。他们分的清公和私的区别,不会因为这种私人的恩怨,而影响公事。恕我直言,你想让他们放弃赔款,是不可能的,如果和他们不能谈妥条件,那就只有让驻京公使,与你们的总办大臣来谈。但是这样的话,我们的好处在哪?”

    她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我如果可以调停成功,将会从你们的朝廷手里,得到一笔感谢费。你不该害我损失这笔钱,毕竟,这是我们的钱……何况还有我的电厂。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借给你们的总督一笔钱,让他用这笔钱支付赔款,然后,让他以其他的方式归还欠债。这样他的麻烦没有了,你还可以得到两成的回扣,我觉得这笔生意对我们都很划算。这笔回扣,足够我们到布鲁塞尔度过一个难忘的夏天。”

    “你会得到你的电厂的,当然,我也会得到我的回扣。你说的有道理,这是一条皆大欢喜的路,可是我,现在并不想这么做。我并不爱我的朝廷,但是既然做了官,拿了俸禄,收钱办事,这是我的操守。所以就让我试一下宝贝,如果不行的话,你再出面吧。”

    见他拿定了主意,简森夫人只好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会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帮助你。但是我希望你谅解,我也有我自己的立场,华比银行,也有华比银行的立场。”

    “好吧,我明白的,让我们各自为了自己的立场,努力一下。至于谁能得利,那就看待会的谈判吧。”

    由于两人交谈使用卡佩语,其他人根本听不懂说了什么,只觉得两人之间气氛变的有点诡异,几个材官心里,也有点没底。生怕这洋女人一翻脸,坏了总督的算计,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等到回了总督衙门,韩荣竟是没等赵冠侯去找自己,而主动找了他。不等赵冠侯跪下施参,他就已经举手搀扶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讲这些俗礼了。”他看看一旁的简森夫人,后者知趣的一提裙子,转向了另一边的会客室,韩荣这才压低声音道:

    “冠侯,事情怕是拖延不得。我得了电报,朝廷里居然有人在主战……也不知是何等样人,会在这当口说出开战的话来。说是小站观操,见新建陆军军容壮盛,与卡佩人开战也有取胜之把握。要我们不可退让而应示强,借此一战,尽洗高丽之耻。虽然现在还只只是奏疏,并未得天子诏准,可和谈一日不成,事情便有变数。若是那干清流,真的说动万岁动心开战,怕不是第二个高丽之祸?讲打,空口说谁都会,兵呢?饷呢?你是新军的人,对情形是了解的,这仗能打不能打,你该有个准数吧?”

    赵冠侯心知,韩荣怕的是重演高丽故事。当初高丽的局面,也是翁放天一力主战,章同主和。可是等到打了败仗之后,却是先脱了章同的黄马褂,又摘三眼花翎。若不是念他当年有功,怕是首领难全。如今只保留个文华殿大学士头衔,在贤良寺里寄居。

    自从去年七月,李兰荪身故,翁放天以帝师之尊,隐为清流首领。当年韩荣与翁放天之师南派清流首领沈桂分为敌,乃至被压制的十余年不能掌权。如今所倚重的北清流首领又逝,与翁放天的关系,一如当日章同。此战若开,下场怕是比当日只章同更为不堪,是以此时的韩荣,实际已经屈服了。

    自己的女人是洋人,而自己的上级又已经软了,从道理上,赵冠侯此时退下来,安心做一个翻译,协助他们谈妥价钱,收取佣金,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他思考了一阵,却还是说道:“大帅,此事卑职自当尽力弥缝,绝不敢轻启战衅,败坏大局。”

    他这个态度表的其实一点也不明朗,丝毫没有认可赔款的意思。倒不是他热血上头,要效法那些先贤,以身护道,而是他在这里,察觉到一口隐形的黑锅在头上飘来飘去。

    韩荣不比袁慰亭,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虽然是借将,但不代表会因此就维护自己。其看重自己,主要是图着自己与简森夫人的关系,好开口借洋债,帮他腾挪过关。固然,金国不大敢赖洋人的债不还,简森夫人又控制着平汉路二期路款,怎么也是能要到钱。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此事不密,为外人所知,用以弹劾韩荣,他必然会把自己第一个丢出去扛雷。自己是翻译,加上借洋债是自己从中捏合,就算想甩锅,也甩不掉,恐怕就会被当做牺牲品来平息舆论。这种蠢事,自然不能做,但是也不能明着对韩荣说,只能在谈判时,再行想办法。

    在他看来,这件事其实远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于朝中而言,天佑帝经过高丽兵败之后,固然一方面想要挽回颜面,另一方面,却也担心再有一次败阵,到手的权力就得再次交出去,所以轻易不敢言战。

    清流言官,言战没有什么负担,自可上书搏名,但是决定走向的大臣乃至天子,都不会轻易同意打仗。何况慈喜太后虽然交权,但余威犹在,开战这么重大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绕过她,只要她不糊涂,仗就打不起来。

    从洋人角度上,金国之前派兵保护租界的事做的很好,让洋人也挑不出多少毛病,索赔只能算是讹诈。诈的到固然好,诈不到,也不会一味相强下去,毕竟以领事的身份,同样也承担不起战争的责任。

    只是韩荣终究不是办洋务的干材,手下更是缺乏这方面的人物,于处理洋务上进退拿捏不住。再加上,他确实知道目前的金国打不起一场战争,有这种表现,倒也是正常。只有自己到了谈判时,设法把事情挽回。

    安托万与詹姆斯两人,将近中午时分来到了总督衙门,这次的事件中,两国公使并没出面,只由两名领事与总督交涉,就可知事态级别还并不算高。简森夫人作为调停人,也由人领着来到会场,与几个人打了个招呼,显的不偏不倚。只是她与赵冠侯的关系,事实上是瞒不了人,安托万冷冷的看了一眼赵冠侯,如果目光可以化为实质,怕是赵冠侯此时已经被冰冻住。

    不管于公于私,这个卡佩领事,都不会和他好好谈判,简森朝赵冠侯一笑,目光里流露出的含义也很明确:趁早投降,不要白费功夫。(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谈判(一)

    两个领事心里也有定数,不管私交如何,公事上的事,简森夫人总是知道轻重,不会一味偏袒。或者说,她即使想一味偏袒情郎,也没有这份力量。因此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排斥,相反,倒是很客气的打了招呼。

    韩荣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在这种场合,只能是等着别人传话。他倒也有办法,不让自己显的无足轻重,下了个命令,便有材官送了几碗咖啡出来。咖啡粉选购的都是洋行内的上品,但是盛咖啡的器皿,却是大金高宗的青花瓷碗,极是不伦不类。

    双方之前已经接触过几次,虽然没有正式谈判,但是彼此也算是熟识。知道赵冠侯精通泰西语言文字,熟悉万国公法,并不是好对付的对手。但是,也省了许多麻烦,彼此见了礼,便在长桌的两面坐下。

    安托万取出了一份文件,一字一板的念起来

    “经过统计,本次事件,对我国侨民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折合二十五万佛郎”

    “对阿尔比昂租界造成的经济损失,价值四千阿尔比昂磅。在这里,我必须以私人的身份,向袁大人表示感谢。如果不是他的骑兵队及时出现,我想我们的损失会变成一个惊人的数字。”

    安托万接过话来“除去经济损失外,我们两国,有十五名侨民不幸丧生,受伤人数为九名,另外,有三名贞洁的卡佩淑女受到了暴民的袭击……”

    “安托万阁下,我必须打断你一下,那三名贞洁的卡佩淑女我恰好都认识,她们是在一个小型的舞场,从事着表演工作。而且表演的项目,极不正规,按我们金国的话讲,叫做有伤风化。想来,她们的贞洁,也有限的很。”

    赵冠侯打断了安托万的发言,也拿出一份文书“这是我从租界了解到的情况,上面有几位卡佩绅士的签名,他们都是有正式工作,向贵国正府交纳一定税金的优秀公民。还有,这是墨林洋行的胡佛先生,为我出具的证言。我想,足以证明这些女性的身份。领事先生,我们继续……”

    “好吧,我们放弃这个问题上的纠缠。不管那些女郎的身份,你们必须承认,在那场骚乱中,我国侨民遭到暴徒攻击,并且出现了伤亡。根据万国公法,贵国有义务保障我国侨民于租界地内的安全,而你们没能做到,就应该对我方做出赔偿。最近,贵国境内,一直发生着,对我国侨民不友好的事件。山东方面,有强烈的排教情绪,在津门,不久前也发生了民众与教会的冲突。我有理由相信,这次的袭击,并不是一起孤立事件,而是贵国民众中,有人试图挑起民教矛盾,最终实现其攻击教会的目的。是以贵国朝廷,必须向我们表示出诚意,保障我国与阿尔比昂在华利益的诚意,赔偿与惩办凶手,都是诚意的一部分。”

    詹姆斯领事也用烟斗轻轻敲打着桌缘“我个人支持安托万阁下的看法,贵国朝廷除了应该惩办凶手,按照租界受到的实际损失支付赔偿之外,应该支付一笔经济赔偿,以示诚意。年轻人,这次你们的表现不错,你的表现也很好。胡佛是我的朋友,他跟我说起过你,我从私人的角度,很感谢你把他安全送回租界的行为,并且钦佩你击杀暴徒的勇敢。所以在这里,我要提醒你一句,别给自己找麻烦。如果我国公使出面,你们的大皇帝还是会答应赔偿,而且付出的会更多,到那个时候,所有的责任都会落在你身上。我觉得,你没必要承担这种责任。”

    赵冠侯与两人全是用卡佩语交流,再把交谈内容翻译给韩荣,韩荣需要发言时,他再翻译过去。此时这番话,自然是没必要翻译的。詹姆斯朝着简森夫人一笑

    “夫人,你应该奉劝一下你的朋友,做人应该灵活一点,没必要在一些细节上纠缠。那对他没什么好处,对我们也没有好处。事实上,只要我们想,就可以通过公使,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他的坚持,什么也得不到,为什么不和我们站在一起呢?我保证,他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佣金,而且,不会出任何问题。”

    赵冠侯微微一笑,随后却摇摇头“领事阁下,感谢您的好意,可惜这种建议,我不能接受。”

    “二位阁下,在这里,我们必须先明确几个问题。首先,两位阁下统计出的损失,并没有相关的证据支撑。如果按照贵国保险理赔的计算方法,需要提供相关的证明,才能确定损失。而其中,几座仓库被火焚为白地,内中存货无处查验,价格多少,悉由贵国商人自行报价,并无查验。而一家被劫的洋行,据我所知,其因为经营不善,事实上,正在濒临倒闭,其所报的价值,我想大有疑问。如果,贵国公使对这个数字坚持的话,我想请简森夫人出面,对这些店铺进行重新的估价。”

    简森夫人点点头“这一点,我愿意效劳。”

    韩荣听了赵冠侯的翻译,也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若是能在这部分赔偿上减少一些,然后再贴到赔款里,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并没有出口反驳。只是安静的听着,但是还是提示了一句“冠侯,你要谨慎一些,不可对二位领事无理。”

    简森夫人朝赵冠侯一笑,朝他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在提示他,韩荣并不站在他这边。

    赵冠侯并没理会韩荣的态度,而是侃侃而谈“二位阁下,我国朝廷素柔远人,注重邦交。是以,即使赔偿价款,来源难确,依旧肯按价给付。这便是我国的诚意。反倒是二位,你们一意索要额外赔偿,却不是朋友之道。当然,贵国死难者的抚恤,伤者治疗,乃至于一部分应有之抚慰金,我国朝廷皆愿给付。惩办凶手事宜,我国官府也绝不会姑息。津门府县衙门监牢内,待斩犯人超过百名,当日津门教案,也不过处斩十八人。这份诚意,难道还不够么?”

    “说到对贵国的敌意,据在下所知,主要集中在山东。而在那里,卡佩所占的比重并不高。而且那里的保教权属于普鲁士,不是么?再者,我们必须首先明确一个问题,即,对贵国的敌意从何产生。这里面固然有暴民作乱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认,这里还有另一个因素,就是地方官员处置不利,纵容暴民为恶,再者,就是贵国的传教士以及教民,也要承担一定责任。”

    事实上,外交场合,一味示弱并不是办法。此时的金国官员,主要是有两次阿芙蓉战争殷鉴于先,又有高丽大败于后,是以不大敢和洋人放硬话。可是赵冠侯一来自己并非要人,说话上可以不承担那么严重的责任,二来他对于洋务的了解,却比这个时代大多数官员都为深刻。于这帮洋人交涉,只要自己占住法理,倒也不用刻意讨好。

    安托万的面色冷峻“冠侯阁下,我觉得,您已经逾越了一名通译的本分,或许我们该提议换一名通译。”

    “那你们将失去很多东西。你们当然可以换一名你们认为可靠的通译,但是相信我,没有任何一个通译,比我更懂得金国官场实际情形,也没有任何一个通译,能比我更适合充当双方友谊的桥梁。如果因为通译的原因,造成谈判失败,我想,这将是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简森夫人此时也恰倒好处的补了台“让赵冠侯担任通译,是我和总督阁下和约的一部分。如果他被撤换,我也将离开,我想,到时候你们更难拿到赔偿。”

    有她这个表态,赵冠侯不啻于多了一道强硬靠山。这两个洋人也不糊涂,对于金国的态度,也非一无所知。摆出来的高压一定是要的,但是真说到因此就和韩荣翻脸,他们也下不了这个决断。

    事实上,因为此时已经有电报传递消息,两人已经从京里得到密报,金国朝廷里,出现了主张不惜一战,也绝不赔付分毫的主战派声音。

    作为强国领事,他们并不真的惧怕和金国的战争,毕竟之前的几次碰撞中,大多是自己得利。但问题在于,由于领事处理外交问题不善引发战争,这个影响实在太恶劣,再加上,对金国作战,如果不能速胜,打成僵持战,庞大的军费开支,对两个国家都是压力。到时候议会那边,还是会把责任归咎于自己,这同样是得不偿失。

    简森夫人按说应该和他们共进同退,可是这女人明显是偏向小白脸一方,让安托万很有些气愤,而詹姆斯此时打着圆场“好吧,我想我们可以和赵冠侯阁下谈下去。我也承认,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如果是袁大人在山东,我想阿尔比昂的利益,一定会得到更多的保障。”

    “您说的很对,詹姆斯阁下。如果是韩大帅,或是袁大人在山东,我保证,所谓拳匪,闹不到这么猖獗。那场混乱中,我**队第一时间出现在租界,就是证明。如果韩大帅、袁大人这等人物,因为此事被朝廷调离,那么转任者的态度,恐怕不会对二位太有利。”

    赵冠侯又看着安托万“安托万阁下,如果此事和您不能商谈出一个结果,本人并不介意,上报到总办各国事务衙门,由我国的庆王千岁,与贵国的公使吕班阁下进行磋商。我想贵我双方,都不希望事情到那一步,您意下如何。”

    “哦?你是在威胁我么?”安托万冷哼一声“如果事情到了总办各国事务衙门,我想第一个丢掉顶戴的就是冠侯阁下。”

    “安托万,我想你错了。他得到过他们国家太后赠送的黄马褂,你作为领事,应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简森笑了笑“再说,如果他真的丢掉顶戴,我会雇佣他,作为我的员工。所以,他的前途问题,跟我们的谈判没有关系,大家就着这个赔偿问题,继续谈。”

    赵冠侯冷笑一声,将文件朝桌上一摔“我的意见,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大金国会对经济损失,和死伤的费用,进行拨付,以示注重我们两国邦交之诚意。但是额外赔款,恕难从命。”

    安托万面沉如水,语气冰冷“如果这样,那我们就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就让公使阁下来和贵国的亲王,来磋商这个问题吧。”

    詹姆斯却在此时点起了烟斗“安托万,我的老朋友,我想,你有些太着急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放松一下,喝些咖啡,吃些点心,然后……继续谈。”

    洋人的要求,自然无有不应,很快就在旁边准备了一个房间,供几人休息。简森则拉着赵冠侯到了自己的休息室,气急败坏的质问道:“见鬼,你在干什么?我只能帮你到这,你不能指望我,帮助你出卖华比银行。还有,你知道激怒一个国家的领事,是件什么性质的行为?”

    “很严重么?我以为跟你上窗,已经足够激怒他了。”赵冠侯笑着,把手按在了简森的肩膀上

    “亲爱的,笑一下,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对,没错,就是这样。你不用担心,两个人的情绪,还没到爆发的时候,按我们的话讲,他们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相信,你也看出了这一点,他们两人跟我一样,都不希望谈判破裂。如果真的闹到公使那里,两人一个无能的名声,是逃不掉的,我觉得这对他们的前途,一样没有好处。”

    赵冠侯与揣测人心上的本事,倒是比这个时代很多人都强,他看的出来,两个领事并不想真的拂袖。如果事事都要公使解决,那一个地区的领事,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遇到困难,把矛盾上交给上级,无疑是懒散加无能的表现,不管哪一国的官员,都不会喜欢这样的下属。安托万等人并不傻,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所谓的不谈,也无非是摆个样子出来,给自己施加压力。现在应该是和詹姆斯在一起,商谈着他们的价格底线。

    而另一边,韩荣并没有离开那间谈判室。这本来是总督的一间签押房,等到人退出去后,他先是起身,关上了门,随后用力推开一架书柜,书柜后面,赫然出现了一个垂花拱门。门上有气孔,以通风换气,兼能观看外面情形。

    这密室,却不知是哪一任总督修建的,想来是为了应对不测,待等敌军突袭总督衙门,进退无路时,总督大人自可隐身密室之内,以避强敌搜捕。正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真意。

    韩荣上任后,整顿衙门时,发现这处密室,加以改造,只是用途上,却不是用来逃命,而是用来窃听。书架刚一挪,垂花门应手而开,一个十四五岁,梳两把头,穿着花盆底的旗装少女从里面走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谈判(二)

    她的个子比同龄人为高,在那小密室内,待的极不舒服,一出来就不住的伸着懒腰,对韩荣不住撒娇:“阿玛,那里面太闷了,又矮有窄,一点也不舒服。还没有点心吃,下回女儿可不进去了,除非您把它改高点。”

    韩荣看着她的憨态,慈祥的笑着“福子,是你非要进看洋人的,受罪还不是活该?没事,前些天贵州蕃司来拜,送了十瓶回沙茅台,阿玛赏你一瓶,算是给你的犒劳。”

    那女孩听到有酒,顿时大喜的给韩荣行了个蹲安“谢谢阿玛,还是阿玛最好。”

    在她身后,则是个刚过十岁,虎头虎脑的孩子,一出来就抹着眼睛“阿玛,我不喝酒,不进那里面行不行啊?地方又小,还没有点心吃。姐姐挡着气眼,不让我看,闷也闷死了。”

    他刚说到这,却见姐姐朝她狠瞪了一眼,便不敢再说。韩荣将这男孩抱到腿上,嘱咐着“庆哥儿,这事我知道,你嫌没意思,可是没意思,你也得学。等你长大了,是要做官的,做官学什么?不是学四书五经,那都是敲门砖,咱用不上。学的,就是这个,送往迎来,谈判交涉,这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福子,你不是学洋话么,他们说的什么,你听懂了多少?”

    “说的太快了,听不清。女儿也是刚学时间不长,师父慢慢说还行,他们这一快,就听不懂。”那少女摇着头,但是又说道:“可我听着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两面谈的不好,但是洋人没占到便宜,所以叫了停,不知道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去商量坏主意去了。”韩荣冷笑一声,一边摸着儿子的头,一边对女儿福子道:

    “这洋人啊,不管彼此怎么不和,可是到害咱们大金的时候,心真是往一处想,劲也是往一处使的。却不知,赵冠侯后面,还有什么后手。如果一味示强,却也不是多么高明的手段。”

    “阿玛,您怎么不亲自跟他们谈?您也会洋话,说的也挺好的,何必非要托付外人?”韩荣之子伦庆还小,不大明白父亲的想法,大眼睛看着韩荣,不解的问道。

    韩荣哈哈一笑,在儿子脑袋上一弹“傻小子,就是实在。阿玛会洋文这事,你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到外面别说。他们以为我听不懂,在我面前就什么都敢说。如果知道听的懂,我就听不到真话了。他们都觉得我不懂,我就做个不懂给他们看看,这样我才能听到点实话。谈成了,是我的功劳,谁也夺不去。谈崩了,谈坏了,这个责任阿玛能推的出去。这叫进退自如,庆哥,这个就是得学的地方。福子没听明白的,我听明白了,赵冠侯是咬死了口不赔款,这话说的也都在礼数上。我觉得,他后面是有下文,这就像你们听大鼓战长沙,关老爷假意败走,后面可藏着个拖刀计呢。我看他办洋务啊,倒是想起个人来。”

    大女儿福子比较开朗,忙问道:“阿玛,您想起谁来了?”

    “贤良寺的那位合肥相公。这赵冠侯要是早生二十年,我看啊,包准又是个张樵野。看着吧,他要是待会只会犯混,我就换将,自己上。反正他前面的窝儿,已经给我打好了,我有办法,跟洋人谈的下价来。”

    福子不解道:“那要是他谈的好呢?”

    “那我就保举他个前程,我这正好有个差事等着人做,他要是能谈好,就给他了。这就是他的造化。”韩荣笑着逗了一阵儿子,就让这一儿一女,又回了垂花门后,自己重新把书架挡好。拿起那份卡佩文书写的条约

    “赔款四十万两?好大的胃口!有了赵冠侯这个青头愣,我琢磨着,三十万就能把这事办了。我向那洋娘们借四十万,二八折扣,这就是八万银子,这买卖做的过。”

    他盘算的时候,房门被敲响,却是两位领事已经休息的差不多,谈判可以继续了。

    休息之后的安托万与詹姆斯,显然调整了谈判策略,在固有赔偿,以及人犯处理上,不再与赵冠侯纠缠,而是专注谈起额外补偿部分。詹姆斯这次取代了安托万,担任了主角。

    “赵冠侯阁下,如我所说,胡佛是我的朋友,我很感激你救了他。我更感激,袁大人和他的骑兵队,像天使一样,出现在了我们身边。为了表达我的感激,在刚才,我劝说了我的朋友安托万,大家可以在赔款的细节上,做一些沟通,进行一些让步。事实上,我们已经商定出了一个初步的结果,原定的四十万两赔款,可以酌情减少到三十五万两,并且分五年给付。我想,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让步,你们应该感受到我方的善意。”

    简森夫人适时发言道:“是的,这笔款,可以由华比银行向贵国进行贷款,利息方面,我们可以协商,相信,我们会以一个彼此都满意的条件,来谈妥这笔贷款。”

    她向赵冠侯飞了个媚眼,暗示着,这个条件,已经可以算做优厚了。虽然总数上只减少了五万两,但是却延长了给付期,从场面上看,并不算难看。至少自高丽兵败以来,大金国能够谈成这样的结果,就已经可以算做胜利。即使是那些能办洋务的大员来谈,也多半就是这个结果。

    赵冠侯却摇摇头“对不起,二位阁下以及美丽的夫人,我想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固然,你们表达出了诚意,但是我还是要在此在此重申一下我的立场。大金国,绝对不会支付赔款,不管以任何方式。”

    两名领事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就连简森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她不明白,自己的爱人到底是为什么,如此坚持着不赔款这一条。自己刚才明明已经答应他了,只要把赔款的事谈下来,贷款的事,自己会从中斡旋,不会让事情露馅,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固执?

    安托万将放在眼前的文件收拾起来,显然已经准备离席而去。与方才的恫吓不同,他这次是真的不准备再谈,如果一文钱的赔偿都不出,自己这个领事,也太没面子了。不论如何,今天他都得维护一下自己的体面。

    “赵冠侯先生,拒绝赔款,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总督大人的意思?我想你最好考虑清楚,如果你和你们的总督阁下坚持不支付赔款,那么我们之间的会谈,就只能遗憾的宣布到此为止。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我想,你们已经做好承担的准备了。我只能说一句,我很遗憾。”

    韩荣面色一变,心道:这赵冠侯果然年轻识浅,只一味刚强,又哪是办洋务的道理?如果真的激怒了洋人,虽然不至于真的到刀兵相见的地步,但是一样是严重的外交纠纷,对于自己以后行事,极是不利。再者,事怕万一,如果两人恼羞成怒,真的挑起了两国与金国的摩擦,那个责任,自己又如何承担的起?

    他咳嗽一声,顾不上暴露自己会洋文的情形,大声道:“二位领事阁下……”

    “二位领事阁下,你们也让我感到很遗憾。本来我和我们的总督大人,已经有了一个绝好的建议。有关贵我双方,乃至于租界的建设,都有着系统的建议。可是你们的表现,实在是太缺乏耐性了。难道欧洲的绅士,已经连耐心都不具备了?”

    赵冠侯没容韩荣把话说下去,抢先发言道:“安托万先生,对于卡佩租界所遭受的攻击,我国朝廷深表痛心。但是请您冷静的想一想,是什么,导致了这次攻击。第一,是因为大批难民的出现,不管是在金国,还是在欧洲任意一个国家,这么多的难民,都意味着危险。如果现在,再盲目的索取赔款,那么难民的数字还会增加,未来还是存在着发生袭击的风险。第二,则是因为租界之内的防卫力量不够强,虽然我们的条约中约定了,租界内今后将加强武备,由我国出资为租界修建新兵营。但是您觉得,只凭一两座兵营的部队,就足以保障安全?”

    安托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赵冠侯阁下,你是准备说服你们的总督,给我们增设几座兵营么?如果是那样,我倒是非常欢迎。”

    “不,安托万先生,我是说,要想保障租界的安全,确保类似事件不再发生。第一,是我们不能制造更多的难民,从源头上,掐断骚乱发生的诱因,所以,不能盲目的增加开支。第二,就是我们之间要实现更多的配合,让金国和贵国之间,实现更多的联动,就像这次的事件一样。一遇到问题,我们的部队可以配合贵国租界内的武装,共同消灭暴徒,保障租界的安全。事实上,这样的军事行动,我们也要开支不小的军费,消耗大量的武器弹药,但是我们并没有把这作为谈判筹码拿出来,因为大家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不必要拿出来讲价钱的,你们觉得呢?第三,就是我要说的重点,租界自身的建设也很重要。二位领事把目光集中在赔款上,而我想的,却是建设。”

    他从公文袋里,拿出一份铅笔绘制的简易租界草图,上面标注了部分受到袭击的位置。这份图纸是他自己手绘,整体上比较粗糙,但是都能看懂。“请看一下,这次受到袭击的地方,未必没有士兵防御。有些区域,明明也有租界的士兵防卫,但依旧被放了火,或是受到了洗劫,原因,固然有难民太多的因素,但是另一个原因,也是当时是晚上,人的视力受影响,导致射击的威力下降。步枪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所以,抵挡不住进攻。而且,在这里,我发现了一个点,阿尔比昂租界的世昌洋行,在伦敦道维多利亚公园开办的绒毛加工厂以及附近的尼德兰领事馆,并未受到袭击,难道二位阁下不想冷静的分析下,这其中的原因么?”

    “这根本不用分析,因为那里有电。它们装设了一台小型直流原动力发电机并且向附近的尼德兰领事馆送电,那里灯火通明,照明情况良好,所以,难民们并没有敢随便攻击那里。”

    詹姆斯对于发生在自己租界内的事情,自然是掌握的。他用烟斗指着“在那里,一个排的士兵,就足以抵挡几百名暴民的攻击。但是这和我们的谈判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如果我要说,我国虽然不准备支付赔款,但是却准备以合资的方式,与华比洋行共同建设电厂,架设线杆,为租界送电。同时由我国出面,负责将租界内的路灯全部换成电灯,并为两国领事馆安装电灯,二位领事阁下,还会坚持着要赔款,而不要电力么?”

    赵冠侯说到这里,微笑着说道:“二位阁下,我想大家都必须承认,光明先天就有对抗邪恶的力量。人做恶时,下意识的都会选择在黑夜,或是偏僻的角落里。租界里的路灯,全都是用煤油灯。事发之时,一部分煤油灯并没有工作,另一部分工作的,提供的照明也都有限。但是我们必须承认,即使是如此有限的灯光,也对歹徒有一定的作用,凡是有路灯的地方,受到进攻的情况比没有灯的地方,要好的多。如果,租界都像尼德兰使馆一样灯火通明,士兵可以通过电灯提供的照明射击,即便是再多的难民,也很难对抗部队攻击,你们觉得如何?”

    不等安托万发言,詹姆斯直接点燃了烟斗“很好,你继续说下去,我很有兴趣。”

    作为领事,赔款并不是给他们私人的馈赠,只能算是他们从金国身上获得的工作业绩。自己能够从中得到的,实际也很有限,主要还是用于母国,或是直接用在租界建设上。何况三十五万银子分五年给付,每年给付的数字也很有限了。

    两人甚至有一个心理底线,哪怕是二十万,他们也可以接受。总之就是有赔偿,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与区区二十万两赔款相比,如果能给租界供电,由此带来的商业繁荣,以及生活上的享受,就更为划算。目前金国境内,建立电厂,给租界提供电力的城市都集中在江南,且总数有限。

    一如当初铁路一样,金国百姓对于电厂本身就充满敌视情绪。尤其看到高耸的烟囱,喷吐黑烟,觉得有伤天和;建立线杆一如修筑铁路,恐坏风水。

    至于机器震动,昼夜不停,电厂周边居民也大受其扰。再者就是偷盗电线,破坏电力供应,随意摆弄电器设施,导致触电伤亡等等,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问题。经常引起纠纷,都影响着电力的发展。

    租界内生活的商人,其实早就有建立电厂的诉求,但一方面受限于资金和技术,另一方面就是受限于场地,通电之事,只能停留在计划上,无法实施。

    如果这次真的可以实现租界通电,其意义在于北方第一,对于两个领事来说,不但是重要的工作业绩,而且于名声上也大有好处。简森夫人就更不必说,目前在津门,有能力修建电厂,且做了相关准备的,只有她的华比银行与简森洋行。比起促成谈判的佣金,以及贷款的利益,显然还是修电厂所得更多,换电灯布电线,都不是金国所能完成的工作,最后还是得交给她做,这里则蕴藏着庞大的商机。

    詹姆斯咳嗽了一声“赵冠侯阁下,恕我直言,你可以决定这件事么?”(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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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